正文 公主宴会   尚国强盛, 外无患, 内便有忧, 当朝有三大巨头, 丞相是其一, 太尉, 御史, 呈现三足鼎立之象。
  
  自为官以来,三人斗了二十多年,从朝堂政见, 到芝麻点的小事,就连你娶个小妾,我也要比你娶个更漂亮的娇妻。
  
  十二年前太尉家生了个儿子, 御史家也生了个儿子, 丞相紧跟其后,立马生了何钰。
  
  何家的男儿好强, 父亲从小教诲他, 要争要抢, 要胜过所有人, 即便是个每年都过的公主生辰, 也要他出尽风头, 强压两个对头。
  
  正值寒冬时期,皇宫内种了腊梅,何钰走在羊肠小道一般的廊下, 匆匆欣赏一眼便急急而过。
  
  元宝双手抱着锦盒, 跟在他左右,“可惜了,上等的公主玉与夜光杯竟被姓许的和姓周的分别得去。”
  
  每年皇家过生辰节日,沾边的,不沾边的都要聊表心意,寻遍民间奇珍异宝,商人们看中商机,至四面八方而来,带着罕见玩意儿北上拍卖。
  
  今年最出彩的莫过于公主玉与夜光杯。
  
  据说那公主玉浸泡了万种药材,可保佩戴者百毒不侵,珍惜异常,夜光杯也极其少见,乃西域瑰宝。
  
  如此两样东西,只因何钰晚来一步,便到了两个对头手里。
  
  “着什么急?”何钰胜劵在握,“我这礼物一点也不比他们差。”
  
  他这话有水分,一本书而已,还是自己画的,论珍贵程度自然比不上两个对头花重金买的公主玉和夜光杯。
  
  元宝有些担忧,“能行吗?”
  
  何钰双手背起,不紧不慢道,“公主生在皇家,又是陛下的掌上明珠,什么没见过?送了黄白之物,倒显得俗气。”
  
  上等的好东西都被对头抢了去,若送的东西价值不如两家,便被两家比了下去,如此一来还不如试一试。
  
  “空手去丢人,比不上也丢人,已经进退两难,咱们没得选择。”
  
  父亲给他的预算不少,奈何俩家给的更多,拍不到最好的,索性放弃,临时抱佛脚想出自己作画的法子。
  
  东西不算贵重,但是稀奇。
  
  是何钰无意间发现的。
  
  在书上画上小人,一张接着一张,快速打开里面的小人跟活了似的,连在一起,飘翩起舞。
  
  他画的是月下舞剑的图,费了不少功夫,不说能讨公主开心,蒙混过关还是可以的。
  
  “跟上。”何钰拐了个弯儿,绕到另一片廊下。
  
  元宝紧跟其后,生怕落了单。
  
  月上梢头,御花园里灯火阑珊,热闹非凡,宫女们进进出出忙活。
  
  何钰前脚刚踏了进来,便被迎面而来的洗地宫女泼了盆冷水,元宝机灵,脚下一转挡了过去,被水浇了个结结实实。
  
  那宫女吓了一跳,赶忙跪了下来,“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请公子息怒。”
  
  能来御花园给公主祝贺的,都是三品以上的大官子嗣,将来也是栋梁之才,一句话便能要了她的小命。
  
  “没什么大碍。”那水是用来洗地的,泼的极矮,只湿了狐裘下摆,里衣沾上少许,何钰甩了甩不甚在意。
  
  “少爷,锦盒!”元宝提醒他。
  
  锦盒被元宝抱在怀里,同他一并遭了殃,上面精致的花纹湿了小块。
  
  红白花底的盒子颜色鲜艳,湿了的部分色彩重上几分,颇为明显。
  
  他今天披的狐裘也是乳白色的,湿了半边,颜色一深一浅,一眼便能瞧出差别。
  
  马上就是公主宴会,就这么过去被人抓住把柄,往小了说是衣衫不整,往大了说是亵渎皇家,不能不重视。
  
  何钰看了看锦盒上的水纹,“拿去烤烤就是。”
  
  虽说过不了多久宴会就会开始,不过他爹是丞相,沾了他爹的光,每次何钰都是等别人送的差不多了才献礼,还来得及。
  
  他将浸湿的狐裘也一并脱下,随手交给元宝,“你也去。”
  
  冬天寒气重,又是夜晚,来之前何钰裹得严实,除狐裘外身上丝毫没受到影响。
  
  倒是元宝,大半个身子湿了个彻底,让他过去暖暖身子也好。
  
  “啊?”元宝一愣,跑来跑去太麻烦,他嫌累不想去,“少爷,我还要留下来伺候你呢。”
  
  “快去。”何钰语气上拉,含着几分淡淡威胁。
  
  元宝拗不过他,不情不愿的跟着那宫女走了,临走前还一步三回头,万分不舍的模样。
  
  “少爷一定要等我回来。”
  
  宫中如蛇窟,内里无数尊贵的皇子小主,若是不小心冲撞了哪个,没有后台,顷刻间便被人打死。
  
  元宝胆子小,只有跟在何钰身边才稍稍安心。
  
  何钰假装没看见,他是丞相的儿子,要端着架子,掐着点差不多了才到,等元宝只是顺便的事。
  
  御花园内种满了花花草草,虽是冬天,却如春天一般,百花争艳。
  
  何钰站在原地等了等,没等到他俩回来,反而等来了另一位华衣锦服的小姑娘。
  
  十一二岁模样,打扮艳丽尊贵,小脸生的雪白,略施薄粉,离远了看身段窈窕,离近了看也是个美人胚子。
  
  “公主,您慢点儿。”身后跟着一大群宫女,个个面色焦急,踩着不稳的宫廷鞋追来。
  
  那公主提着裙子,跑的甚疾,“快点,若是让父王知道我睡迟了肯定又要罚我。”
  
  声音十分熟悉,与上次隔着薄纱,让他作诗的公主声音一模一样。
  
  原来她就是当今圣上最喜爱的公主明月。
  
  虽年年参加宴会,不过这还是何钰第一次见到公主的真容。
  
  往日里坐在最高处,臣子们不可抬头直视,再加上中间垂着帘子,只听其音,见不到其人。今日若非赶巧了,说不定他这辈子也无缘与公主见上一面。
  
  “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何钰让至一旁,双手作鞠,刚要行礼,又想起地上的水,这么快的速度,再加上宫鞋底滑,很容易摔跤。
  
  他未雨绸缪,上前一步做着防备,“公主小心。”
  
  公主跑的实在是急,果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扬去。
  
  何钰长臂一勾,握住她的手腕,将人带了回来,撞进自己怀里。
  
  他比公主高了半头,正好居高临下看到公主慌乱的表情,一股淡淡的花香扑鼻,乍是好闻。
  
  这就是女儿香?
  
  父亲常说这世上有两样东西不能割舍,权利,财富,还有一样不是东西,是女人。
  
  原先何钰懵懵懂懂,现在倒真觉得有几分对。
  
  “见过公主。”何钰松开她,又行了一礼。
  
  变故来得太突然,公主反应不及,吓的花容失色,好在她身后的宫女们及时赶到,几步上前扶起她嘘寒问暖,“公主有没有伤到?”
  
  公主惊魂未定,理了理秀发,摇头道,“我没事。”
  
  她垂眼看向一边的何钰,“你是……”
  
  “何丞相与正房安氏所出,嫡子何钰。”旁边的宫女小声提醒她。
  
  公主恍然大悟,“原来是何公子。”
  
  公主贵人多忘事,果然将他忘了。
  
  “何公子怎么不进去?”
  
  说出来有些尴尬,何钰是想等那两个对头都进去了再进去。
  
  何家与许家、周家的竞争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连谁先进门,谁后进门都要比一比。
  
  最后进去的,自然是压轴的。
  
  不过今天显然算错了,竟然连公主都提前来了。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一般是品阶低的子女先到,再是他们,然后是关系好的皇子世子,最后才是宴会的主角。
  
  这客人还没到齐,主角已经匆忙赶来,再忆起方才公主说的话,莫不是皇上要来?
  
  坏了,他那礼物忽悠忽悠小公主还好说,可骗不过皇上。
  
  “我在等我的侍从元宝。”何钰面上依旧,丝毫不见慌乱,“方才前脚踏进御花园,后脚便被宫女泼了盆冷水,湿了狐裘,我已经让元宝拿去烤了,闲来无事便在此处等他。”
  
  公主长袖遮面,一双琉璃珠似的眼睛幽幽望他,“想不到何公子如此有心。”
  
  哪有主子等下人的,都是下人等主人,若是等的久了,少不得心烦意乱,胡骂一通。
  
  何钰站在半晌,竟半点怒意也无。
  
  “外面露重,不若何公子与我先行进去,一来避寒,二来在里面坐着等,也好过在外面站着等。”明月公主建议道,“不瞒公子,父皇已经朝这边来了,用不了多久便到。”
  
  果然是为了迎接皇上的,不妙啊。
  
  何钰想了想,后退一步,道:“公主请。”
  
  公主也没有拒绝,提了百褶如意月裙,脚步轻缓,小步进了内院,何钰跟在旁护着,俩人一前一后离开。
  
  刚赶回来的元宝看到了,不敢打扰,远远吊在后面,等他俩迎着众人羡慕、吃惊、妒忌、眼红的目光中落座,才赶忙跑过去,站在何钰后方。
  
  何钰的位子在左,右边是御史之子许修竹和太尉之子周浩然的位子。
  
  这两个谁都不愿意与他同座,何钰倒落的清闲,一个人霸占了宽敞的长桌。
  
  那长桌可同坐俩人,几十个长桌几乎没一个落空的,只有何钰这边空了个位子。
  
  说的好听点是碍于他的身份,不方便坐在一起,说的难听的是名声太差,没人愿意跟他坐一起。
  
  “少爷这人缘也是没谁了。”
  
  元宝抱着刚烫好的锦盒,小声嘀咕。
  
   正文 明月明月   不说别的, 就连许修竹与周浩然都是同进同出, 结伴而行, 只有少爷一个人孤零零的, 看起来怪可怜的。
  
  不过这也怪少爷太坏, 他与少爷狼狈为奸, 搞得自己名声也是一片狼藉, 平时少爷们读书,他们下人在旁侧听,午饭时要提前出来准备。
  
  吃饭的地方本来很热闹, 少爷们聚在一起,他们做下人的也聚在一起,但他身边竟连一个人都没有。
  
  跟少爷一样孤零零的, 偶尔有几个讨好的, 也被少爷恶言恶语排挤走了,少爷说他们太坏了, 咱自己不就是坏蛋吗?
  
  瞧少爷平时的作风, 那是好人该有的吗?
  
  元宝嘟囔着, 冷不防少爷突然叫他。
  
  “锦盒有没有被人碰过?”
  
  元宝精神一震, “没有。”
  
  其实有, 那宫女笨手笨脚, 差点把他家少爷的狐裘给烤糊了,元宝挤开她亲自上阵,锦盒自然顾不上。
  
  那宫女主动献殷勤, 说要帮他烤锦盒, 元宝也不笨,将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塞进自己衣襟口袋里,只把空了的锦盒交给她,应当是没什么大碍的。
  
  少爷问他,大抵是觉得蹊跷,他俩刚走进御花园,便被泼了盆冷水,哪能这么巧?
  
  弄不好是姓许的和姓周的搞的鬼。
  
  他俩早就看少爷不顺眼了,只是没逮着机会而已。
  
  “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古怪的人?”何钰继续问。
  
  古怪的人?
  
  元宝想了想,实话实说,“古怪的人倒是没有,不过我进来前曾与人一撞……”
  
  他似乎觉得不妙,立马放下锦盒便要打开,被何钰阻止了,“给我。”
  
  元宝心中不安,“少爷要不要打开看看?”
  
  “不用。”何钰接过锦盒,放在桌上,在元宝炙热的眼神中不紧不慢倒了杯酒,小口轻嘬。
  
  他人长的俊,这手也修长白皙,宛如白玉,好看到扎眼,再加上方才与公主同进处,顿时引得对面两人咬碎了一口银牙。
  
  “且让他再得意一会儿。”
  
  周浩然冷哼一声,扭过头看向公主的方向。
  
  公主坐在最高处,两旁是关系好的皇子和姐妹,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宴会也该开始了。
  
  她挥挥手,示意身旁伺候的嬷嬷。
  
  嬷嬷领命,上前一步刚要喊话,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嗓音。
  
  “皇上驾到。”
  
  宴会一乱,众人慌忙起身叩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道明黄色身影乍现,皇上龙袍加身,头戴龙冠,缓步而来。
  
  他身边跟着一个艳丽的宫装女子,桃腮带笑、美目流盼、细瞧可不就是明月公主的生母,皇上的宠妃柳贵妃。
  
  “今日是明月的生日,以明月为主,不要兴师动众,都起来吧。”
  
  皇上随意说着,待众人起身,便拉着柳贵妃的手坐在了最上头的位子。
  
  位置是刚加的,在公主上方,与贵妃的位子紧紧挨着。
  
  “明月,父皇公务繁忙,往年没能给你过生辰,你可怨朕?”皇上还很年轻,不过而立之年而已。
  
  明月低下头,蝴蝶一般的睫毛轻颤,“明月不敢。”
  
  皇上摇摇头,又问,“今日是你生辰,想要什么?”
  
  明月双手放在膝盖上,“明月什么都不想要,明月只希望父皇健健康康,母妃长命百岁。”
  
  她这番讨巧的话,逗的皇上哈哈大笑,长袖一挥,叫来人重重有赏。
  
  贵妃也有一份重礼,一块可静心安眠的玉枕,差人包好,直接送去公主的住处。
  
  皇子们不甘落后,纷纷献上自己寻来的珍宝,稀奇古怪,有玉有牌也有酒。
  
  公主一一接下。
  
  “藩王之子顾永春送天山雪莲一朵,祝公主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太尉之子周浩然送夜光杯一个,祝公主美梦成真,得偿夙愿。”
  
  “御史之子许修竹送公主玉一块,祝公主幸福安康,平安吉祥。”
  
  轮到何钰,何钰拿起锦盒,几步走到宴会中央,“丞相之子何钰送……”
  
  何钰打开盒子,突然一愣。
  
  那盒内空空如也,盒子花纹也对不上,分明是被人掉了包。
  
  再抬头去看右边两个对头,那俩人得意的表情十分刺眼。
  
  白痴,以为这样就能难倒我?
  
  何钰抬起胸膛,自信满满道,“我要送的礼物,这盒子装不下。”
  
  他双手一扬,将盒子扔到一边。
  
  “我要送的是月亮。”
  
  月亮?
  
  这一下可炸开了锅,方才还安安静静的宴会顿时嘈杂了起来,众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小声讨论。
  
  “月亮在那里?”公主好奇问。
  
  “月亮在公主的杯子里。”何钰睁着眼睛说瞎话。
  
  “在我的杯子里?”
  
  明月公主低头去看瓷杯,那杯子里倒了酒水,半满,表面晶莹透亮,并没有什么月亮。
  
  “没有啊。”明月公主好看的秀眉皱起。
  
  “公主再仔细瞧瞧,有的,而且有两个月亮。”何钰继续忽悠。
  
  他表情太过认真,不知不觉便让人信服。
  
  明月公主端起瓷杯,细细瞧了几眼,表情先是不解,没多久突然咯咯笑了起来。
  
  那杯里确实有两个月亮,第一个便是高高在上的明月,第二个便是金枝玉叶的明月公主。
  
  明月加明月,可不就是两个月亮?
  
  “好一个月亮。”第一个看透的不是明月公主,是当今圣上,“丞相生了个好儿子。”
  
  何钰赶忙施礼,“皇上缪赞了。”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空手套白狼吗?
  
  什么月亮?
  
  明明就是一碗水,倒影出个月亮,再倒影出公主的身影,凑够两个月亮,居然将公主逗笑了,还得了皇上夸奖。
  
  一吊钱没花,想气死大家吗?
  
  不过他们也不敢说什么,明月与明月,若是反驳,是想说这个明月配不上那个明月?还是说那个配不上这个?
  
  何钰将明月公主比做月亮,本身就没给他们挑毛病的机会。
  
  “皇上。”这种讨女孩子开心的手段也得到了贵妃的赞赏,嗔怪一样看向皇上,“您看看人家,才十二岁就晓得讨女子开心,再看看您。”
  
  皇上咳嗽一声,颇有些不好意思,竟被十二岁的何钰比了下去。
  
  他探手将爱妃搂进怀里,“爱妃若是喜欢,朕改日给你弄来十个八个,看个够。”
  
  柳贵妃捂嘴偷笑,“人家又不是明月,皇上尽拿臣妾寻开心。”
  
  皇上汗颜,又哄了半天才将爱妃哄好。
  
  天色渐晚,酒宴气氛正好,众人你敬一杯,我敬一杯,忙乎的很,待公主应付了父皇,送走了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后,陡然发现本该坐着何钰的位子竟然空了。
  
  何钰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走。
  
  他是怕留下讨嫌,刚把公主逗笑,还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将许修竹和周浩然立于不妙之地,当然是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
  
  年轻人报复心强,前两日何钰自知钱不够,拍卖不到两件珍宝,便胡乱喊价,让许修竹与周浩然多花了不少银票才拿到珍宝。那俩人自然怀恨在心,今日便收买了宫女,将他的礼物掉包,本想让他出丑难堪,没想到反被他将了一把。
  
  何钰明知道那宫女有问题,还将元宝打发了,给那宫女下手的机会,果不其然,礼物被掉包,他又佯装不知道,在宴会上公然打开锦盒,露出吃惊的模样。
  
  大家都不是傻子,谁看不出来这里面有猫腻?
  
  如果何钰反应不及,必然要找那宫女对峙,再不济直接指证许修竹和周浩然。但是他没有证据,这么做就是坏了公主和皇上的雅兴,公主和皇上表面不说,心里肯定会暗自不爽。
  
  再者说那俩人既然敢做,就没有想过后果吗?
  
  那宫女恐怕早就被他们藏了起来,或者买通好,自持一份对证。
  
  可是自己忍下来,更不行了,空手而来,那是面子里子都丢尽了,与他父亲的愿望背驰。
  
  何钰搞出这手,就是想告诉大家,礼物被许修竹和周浩然用不光彩的手段换走了,但是我足智多谋,想出了一个更好的办法。
  
  这样做就显得自己聪明绝顶,也显得那俩人宛如智障,竟然在公主的生辰宴会上做手脚,扰了皇上的雅兴。
  
  今天是公主的生辰,皇上表面不说,心里肯定会暗自记下来,等着秋后算账。
  
  即便没有皇上,今日来了这么多人,消息怎么可能传不到太尉和御史大夫的耳朵里。
  
  做出这等蠢事,少不得要挨顿板子。
  
  “我就知道他俩今天要犯蠢。”何钰哈哈大笑。
  
  从他前两日胡乱喊价开始,他就想到了,那俩人心里一定十分憋屈,找不到机会释放。
  
  正逢公主生辰,可以让何钰当着所有人的面丢脸,怎么能错过?
  
  结果正中何钰下怀。
  
  “少爷真是料事如神,连这都猜到了。”元宝笑容有些勉强。
  
  何钰当然明白为什么,往树上一靠,凤眼淡淡瞥了过来,“少爷要是靠你,早就被人乱棍打死了。”
  
  元宝表情更加难堪,“少爷。”
  
  还指望少爷能安慰安慰他,看来是想太多。
  
   正文 一个秘密   “不说这个了。”何钰晃了晃手里提着的酒壶, “给少爷找个好地方饮酒。”
  
  公主大宴, 这酒都是一等一的佳酿, 平时难得喝到。
  
  “好嘞。”元宝一扫低落的情绪, 主动引路, 去找安静小雅的地方。
  
  御花园很大, 未免冲撞了哪位贵人小主, 俩人走的路很偏,几乎远离宴会。
  
  酒过半巡,不会有人关心他的去处, 即便有人注意到,他也可以说喝多了,去外面凉快凉快。
  
  何钰信步游庭一般, 跟在元宝身后, 找了个河边的凉亭坐下。
  
  那凉亭很大,四方形, 中间是石桌石椅, 外围包了一圈长椅, 可容人坐下, 躺下也尚有空余。
  
  元宝知道他的秉性, 衣袖微扫, 清出一大片干净的位置,让少爷可以躺着。
  
  何钰也没客气,翘起二郎腿, 斜躺下来, 打发元宝出去找吃食,自己一个人悠哉悠哉。
  
  夜里风大,微冷,他裹紧了狐裘,双眼半眯,竟有些困意。
  
  正半梦半醒间,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人说话,吵醒了他。
  
  这么晚了,是谁?
  
  何钰被那声音扰的睡不着,索性站起来,出去瞧了瞧。
  
  他走到林后,借着月光,一眼瞧见兵刃相见的几个人,其中一个他竟然认识。
  
  是八皇子顾晏殊。
  
  皇上与贵人所生,从七品,原先是个小宫女,后来母凭子贵,一跃成为贵人,不过也仅此而已,没有后台,在这后宫中很难生存。
  
  后来听说投靠了大皇子的生母,勉强将八皇子顾晏殊拉扯大,为人下,给人当棋子,日子过的不容易。
  
  另一个他竟然认不出。
  
  瞧身形也才十一二岁的模样,与他年龄仿佛,功夫不算高,不过基础功扎实,再加上下手毒辣,竟无人敢上前。
  
  顾晏殊虽然不受宠,不过到底是皇子,身边跟着几个下人,好几人打一个,居然还拿不下对方。
  
  是谁?
  
  “顾晏生,你个杂种,我欺负你那是你的荣幸,你竟敢设计将我引来此处,还妄想害我!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顾晏生?
  
  顾是皇姓,晏是皇子们的辈分名,顾晏生也是皇子。
  
  不对不对,怎么没听说过皇子中还有这号人物?
  
  何钰从头数了一遍皇子们,当今圣上有十几个儿子,除了其中几个出色的,其他都是附庸。
  
  每一个他都认识,即便不熟,也是点头之交,最起码该知道的还是会知道,竟然不晓得这个顾晏生。
  
  不不不,其实皇上还有一个儿子,是被打入冷宫的三皇子。
  
  传闻在十几年前,皇上从民间带回一个江湖女子,还封了她为贵妃,生下了三皇子。
  
  后来因为练功走火入魔,生了癔症,差点将皇上掐死,还害死了前任皇后,皇上大怒之下将之打入冷宫,三皇子顾晏生受了牵连,与母妃一起成为禁忌,宫中无人敢提。
  
  何钰还是无意间听父亲说起的,只不过他当时分心,没仔细听名字,只记得是个倒霉孩子。
  
  是他吗?
  
  何钰也不敢确定。
  
  如果真的是他,他怎么敢?
  
  何钰震惊不已,那边斗争起了变化,顾晏生终究不敌众人合力,被人打的倒地不起,八皇子派人查看他死了没?
  
  刚一走近,便被地上骤然爬起的人捅了个正着,死了一个人,另一个人大怒,“你敢!”
  
  顾晏生不仅敢,还将他也一并杀了,八皇子吓了一跳,丢下剩下的人拔腿就跑。
  
  他这一跑,剩下的奴才没有主心骨,气势弱了几分,竟被顾晏生三下五除二杀了个干净。
  
  那人当真煞气十足,杀红了眼似的,追起了八皇子。
  
  八皇子连滚带爬,朝这边跑来。
  
  不好,若是撞上了,少不得又是惹祸上身。
  
  何钰的担心是白担心了,顾晏生并没有让八皇子活到那个时候,手中匕首陡然射出,正中八皇子后心,八皇子惨叫一声,喊的撕心裂肺。
  
  他大抵是想引起侍卫们的注意,可惜这里实在偏僻,就算是巡逻也要半个时辰一趟。
  
  顾晏生是算准了时辰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他杀害吧。
  
  说来也怪,他既然生在冷宫,又是如何绕开重重巡逻跑来这里的?
  
  这胆子也太大了,竟然真的将八皇子给杀了。
  
  虽说八皇子死不足惜,这厮当真欠揍,居然说出那番话,死就死了,何钰一点不同情他。
  
  他是同情自己,撞见了这种事,搞不好就是牵连之罪,再搞不好会被顾晏生一同杀人灭口。
  
  他悄悄后退,尽量不发出声音,也不敢停留,趁那人还没发现,转身溜走。捡的小路,绕开那里,穿插进竹林,希望能在半道与元宝汇合,免得元宝跟他一样误入,成了一个冤魂。
  
  何钰脚下疾步,踩在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旁边是幽幽池塘,养了些许金鱼,不时冒出头吐个泡泡。
  
  他歪头看了一眼,突然愣住。
  
  平静的湖面倒影出假山明月的景象,岸边除了他,还有一个人。
  
  离他很近,近到他似乎听到了呼吸声,和长发拂过面颊的酥·痒感。
  
  何钰停下脚步,长袖中滑出一把匕首,他握紧了柄,反手便刺了过去。
  
  噗!
  
  何钰整个人坠入湖中,冬天穿的臃厚,衣物尽湿,顷刻间人便沉了下去。
  
  他奋力挣扎,奈何湖水冰凉,冻的人浑身无力,手脚软的像棉花,脚下踩不着实体,手也碰不到东西。
  
  何钰睁开眼,依稀还能看到岸边站了一道人影,不大的年纪却一脸老成,眼睁睁看着他在湖中奄奄一息,脸上竟连半分表情也无。
  
  一双眼波澜不惊,宛如黑潭,深不见底。
  
  好狠的心。
  
  何钰不敢说自己是好人,但杀人这种事如何也做不来,那人却信手拈来,杀的得心应手,游刃有余。
  
  一看就不是新手。
  
  为什么?
  
  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就因为看了不该看的,就要杀人灭口?
  
  死的太冤了。
  
  莫不是作孽太多,遭报应了?
  
  也罢也罢,命该如此。
  
  何钰闭上眼,放弃了挣扎,彻底沉入湖中。
  
  将死之际他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人,是个女子,与他同姓,只差一字。
  
  那女子名叫何玉,生在一个奇怪的国家,那里有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男子不储发,女子不避嫌。
  
  最神奇的是,那里竟然讲究男女同等,夫妻一对一,女人与男人一样,可以肆意上街,抛头露面,得到一样的工作机会,甚至亲自下海捞金,做万中无一的女强人。
  
  那个叫何玉的也不简单,出国留学,去了一个民风开放的国家,见面必要搂搂抱抱,不合体统。
  
  那女子竟然还与数十个男人发生过关系。
  
  一幕幕记忆滚过,何钰小脸烧红。
  
  好一个不知羞耻的女子。
  
  那女子意外身亡,想在他身上借尸还魂。
  
  何钰不肯,本已经放弃的心竟又起了几分挣扎。
  
  若他死了,那这具身体不就落到了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手里?
  
  若他死了,杀他的人岂不是逍遥法外?
  
  若他死了,元宝那厮没有人撑腰,怕是活不过明天。
  
  所以不能死!
  
  何钰蓦地睁开眼,抖着手解开狐裘的带子,又脱了两件衣服,身上总算轻了些,他划动手脚,朝上游去。
  
  顾晏生并没有一直留下,大概是他方才放弃,湖面平静下来,以为他死了,所以离开。
  
  何钰探手抓住岸边的石头,仅休息了片刻便爬了上去,浑身狼狈的倒在地上。
  
  晚风徐徐吹来,刺骨的寒,何钰理了理衣物,冻得瑟瑟发抖。
  
  不过他还有一点理智,知道这个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少爷!”远处突然传来元宝着急的喊声,“你在哪啊,别吓我。”
  
  “少爷!”
  
  脚步声越来越近,元宝手里拿着吃食,沿路寻找他家少爷的踪迹。经过一处假山时,后面陡然伸出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巴将他拖了进去。
  
  元宝心中一惊,正待发作,耳边灌入少爷说话的声音。
  
  “是我。”何钰放开了他。
  
  元宝长舒了一口气,回过头来又是一惊,“少爷,你……”
  
  “嘘!”何钰小声说话,“快把你的衣服脱了。”
  
  元宝赶紧脱了自己的衣服,他本来就怕冷,穿的极厚,脱下两件给何钰,自己还剩下三件。
  
  “嗯?”何钰上下打量他。
  
  元宝经不住压力,赶忙又脱了一件,自己剩两件,给何钰三件。
  
  何钰浑身湿透,自己的衣服已经不能穿,那三件对他来说也如亡羊补牢,没多大用处。
  
  总比不穿强。
  
  何钰躲进假山后换了衣服,留元宝在外面守着,元宝背对着他,颇有些心疼的问,“少爷这是怎么了?”
  
  何钰已经穿好了衣服,“此事牵连甚广,我要回去同父亲商量。”
  
  三殿下将八殿下杀了,还将他推入湖中,想杀人灭口,这事可不是说说而已的。
  
  一来,只有他一个人,谁知道他是不是说谎?没人信他。
  
  二来,顾晏生既然敢杀人,自然有把握消灭证据。
  
  三来,他突然出现在这里,本来就异常蹊跷,若是出来做了人证,搞不好会被人倒打一耙,说人是他杀的,又扮苦肉计。
  
  第四,顾晏生明明被认出来了,为什么还要杀八皇子,如果跑了一个人,随便指证他,那他离死也不远了。
  
  所以何钰怀疑是有人冒充他,他一个冷宫里的小子,才十一二岁,长了翅膀也不可能在宫中肆意妄为。
  
  第五,那个将他推下水的人,为什么没有看着他淹死再走?仿佛故意留他一命,好叫他举报顾晏生一样。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叫何玉的女子想在他身上借尸还魂,求生欲望却没他强,反倒轻易被他抹杀,得了一份异世的记忆。
  
  就是这份记忆,让他发现了一个关于自身的秘密,所以不敢声张。
  
  若是说他掉进池塘,天寒地冻,他身份又不一样,公主一定会请太医为他诊治,到时候就全完了。
  
   正文 偌大骗局   何钰在告发和不告发之间犹豫, 告发有可能参与到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中, 还有可能牵连到自己。
  
  他的秘密是欺君之罪, 要满门抄斩的, 所以绝对不能出一点差错。
  
  何钰抬头看了看天色。
  
  这么晚了, 林中无灯, 方才走的又是阴暗小路, 从听到动静,到暗中观察,一直没露过脸。
  
  即使被那人追上, 也没有正面相对,那人一定不知道他的长相,也不知道他是谁。
  
  今日是公主大宴, 明着是过生辰, 皇上却将所有世家子弟都请来了,其实是想让公主瞧瞧, 喜欢哪个, 赶紧培养感情, 以后好嫁人, 所以来的人极多, 个头, 身形也都是跟何钰差不多的,毕竟公主今年才十一。
  
  皇上喜爱她,给足了她时间挑选, 人也请的足, 许是人多,又燃了火盆,闷,很多人都跑了出来,在御花园闲逛,只要他不说,根本不可能查到是他。
  
  他的作用一直很简单,就是个受害者,但是身体原因,他又不能当受害者。
  
  当了受害者,不管怎么说,皇上都会请御医过来表示,到时候必然露馅。
  
  可不当这个受害者,就等于将事情隐瞒,放过也许就是凶手的顾晏生,让他继续逍遥法外,害其他人。
  
  其实仔细想想,何钰还是觉得有些不可能,顾晏生毕竟才十二岁,除非专业的杀手,从小训练,没有感情,否则不可能胆子那么大,杀皇子如杀鸡,那人还是他弟弟。
  
  所以何钰怀疑不是他,是有人假冒,将罪名栽赃给他。
  
  假设真的有人冒充,对方是一个团体,还是单单一个人?他一概不知,等于敌在暗,他在明,这是一种很危险的处境,一个弄不好他告了顾晏生,非但抓不到真凶,还有可能平白冤枉了顾晏生,那真凶也会因此知道是他看了现场,想杀他灭口。
  
  这就像一个艰难的选择题,代表两个反向,坏的是告了之后发现自己告错了人,将好人错杀,坏人游走在黑暗里,找机会弄死他,能杀八皇子,自然也能杀他。
  
  好的可能只是凶手绳之以法。
  
  站在公道上讲,八皇子死不死跟他真没关系,那人也确实该死,能说出那番话,可见平时作风,将凶手抓住,为他报仇?
  
  那是不可能的,何钰要报也是报自己的仇。
  
  他活的好好的,还因祸得福得了一份现代记忆,严格来说应该感谢那人。
  
  这也是不可能的,差点淹死,这仇不报不行。
  
  只不过时机不对,情况也不明,仇是要报,不能这么稀里糊涂的报,万一报错了人他还沾沾自喜,那就是真蠢了。
  
  何钰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
  
  小时候他一直很崇拜爹爹,觉得以后要像爹爹一样,当个丞相,现在才发现丞相之位保不住他,丞相有两个对头,上面还有诸多皇子王爷,再上面是九五至尊。
  
  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只有做了君才能保他活的肆意潇洒,不受拘束。
  
  君,那是连父亲都不可企及的高位,想一想还觉得心跳加快,有什么东西从胸口呼之欲出。
  
  何钰垂下眼眸,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元宝,我失足坠入湖中,上来时掉了两件衣服,你去偷偷找公主帮忙,再顺便借几件衣服,不要声张,就说这事丢脸,我不想被外人知道,请她千万保密。”
  
  八皇子死了,他需要一个不在场的人证。
  
  从把八皇子约出来,再下手杀害,怎么也要个把时辰,何钰出来才几刻钟?
  
  当然他再待下去也差不多了,所以要请公主做个人证,证明他掉水再上来,已经消耗了不少时间,根本没空杀害八皇子。
  
  也没有体力了。
  
  何钰摸了摸额头,微微发烫,他一定是得了风寒,又因风寒发热。
  
  “如果请不到公主,随便找个有说话权的人也行。”何钰并不觉得公主会卖他这个面子。
  
  夜深露重,孤男寡女相见,成何体统?
  
  就算为了名声着想,公主也不会来,最多打发贴身伺候的宫女嬷嬷问候几句。
  
  “知道了。”
  
  元宝蹬蹬几步跑远,他也不怕半路摔跤,跑的又疾又快。
  
  何钰在原地等着,衣服单薄,冷风刮过,竟越发的冷。
  
  他抱紧手臂,额头是热的,脑子却异常的活跃,没有烧糊涂。
  
  若要做君,就必须参与到君之间的斗争中,然大皇子背景深厚,二皇子也有兵马将军撑腰,四皇子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不堪重用。
  
  皇上最喜欢的是五皇子,亲自带着身边传教,六皇子腿疾,无缘皇位,剩下的几个皇子都是附庸,投靠了其他皇子。
  
  这么一算身后最干净的,竟然是三皇子,没有后台,只身打拼。
  
  其他皇子都已经有了靠山,即便他贴过去,也最多算个锦上添花,绝对不如雪中送炭。
  
  所以何钰寻思来,寻思去,发现不仅不能揭发他,还要帮他助他,他的身份实在特殊,从云端掉下沼泽,一定受了很多苦,被人欺,被人辱,对那些人必然恨之入骨。
  
  换句话说,只要有机会,他一定会除掉那些人,他的父皇,兄弟,死一个,何钰当君的机会便会大一些。至于顾晏生,若他强,便拿捏他的弱点,以达到自己的目的,若他弱,便是个傀儡。
  
  是人都会有弱点,如果顾晏生当真没有,就说明这人不可用,日后再想办法除掉,既然能扶,自然也能除,看他的利用价值吧。
  
  没想到竟要与一个也许是推他下湖的人共事,还真是说不出的讽刺啊。
  
  何钰心有不甘,可又无可奈何。
  
  他这个秘密只有当了君才能解决,否则等待他的只有株连九族。
  
  当君只有两条路,第一,扶持一个人为君,他幕后控制。
  
  第二,扶持一个‘凶残’的人,让他做暴君,日后自己举着正义的旗子,光明正大反他,顺理成章登基,别人不仅不会怪他谋反,还会赞他做了好事,为民除害,干掉了暴君。
  
  其实还有第三种办法,用爱感化顾晏生。
  
  这条刚出来就被何钰划掉,第一条的实施度也难,毕竟他只有一个人,不是一个家族,如果是个家族,随便扶持一个废物上台,自己做幕后便好。他一个人,带不动废物,所以人选必须有勇有谋有手段的那种。
  
  顾晏生什么样,何钰暂时还不知道。
  
  不过他确实是最佳人选,如果真是他杀了八皇子,又能全身而退,便说明这人符合条件,有勇有谋有手段,值得投资。
  
  如果不是他杀的,他也是受害者,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俩更应该合作,当然还是要考教一番,看看他有没有那个资格。
  
  何钰深深叹口气。
  
  做大事者不拘小节,虽然他被推下湖差点嗝屁有些憋屈,但他并没有死,反而得了一个现代女子的记忆,包含整个国家的文明,算是因祸得福。
  
  就当是一种生死考验吧。
  
  眼界放广点,心胸放宽点,原谅他吧,况且也还不一定是不是他做的。
  
  何钰只是需要一个没有后台,背后干干净净,最好日子过的很苦,这样才会对他产生感激之情。
  
  还是要做双手准备,毕竟顾晏生是个人,有不确定因素,万一当真无可救药,还是趁早放弃,不能让他做大。
  
  何钰咳嗽两声,努力平复心中万般想法,又在冷风中站了一会儿,总算等到了元宝。
  
  元宝手里拿着衣物,领着一群人过来。
  
  “少爷,我把公主请来了。”
  
  何钰挑眉,心中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公主能请嬷嬷过来看看已经是万幸至极,没想到竟然亲自来了。
  
  莫不是真的被他一杯酒水给收买了?
  
  那只是哄小孩的把戏,但仔细一想,公主现年十一,正处于无忧无虑的年纪,再加上父宠母爱,不似他一般,从小就要明争暗斗,可不就是个小孩。
  
  “参见公主。”何钰单膝跪地。
  
  公主连忙上前搀扶他,“何公子无须多礼。”
  
  她眉头紧皱,“公子在我的生辰宴上落水,本就是我的责任,春梅,快去请太医。”
  
  何钰心下一急,手腕一转握住她的,“公主,我今日落水实在丢人,不想被人知道,若是请了太医,消息必然外传,到时候被我那两个对头知道,肯定又要奚落一番,请公主千万不要声张。”
  
  这借口找的好,公主也知道他们三家的恩怨。
  
  她脸上一阵为难,到底还是没能扭过何钰,轻叹口气,转身拿了元宝手里的狐裘,亲自给何钰披上,“天寒地冻,何公子千万要保住身体。”
  
  何钰点头,“谢公主关心。”
  
  公主亲手给他披狐裘,已然是越轨之举,若是平时何钰定然得意洋洋,又找那两个对头炫耀,今日竟觉得不自在。
  
  “公主,夜深了,还请公主早日回房歇息。”何钰冒着大不敬想把公主请回去。
  
  请她来的是何钰,请她回去的又是何钰。
  
  公主目光略有些怨念,却又什么都没说,摇摇头转身,让人搀扶着离开。
  
  元宝看出不对劲,双手拢在袖子里,一脸疑惑,“少爷,公主怎么对你这么好?”
  
  何钰白了他一眼,“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
  
  元宝瘪瘪嘴没说话,少爷其实也就比他大了一岁而已。
  
  何钰知道他心中所想,冷笑一声也不理,自己解开狐裘,将元宝带的其它衣服也一并穿上,不知道是公主从哪找来的,稍大一些,穿着宽松,胜在厚实暖和。
  
  “走吧。”他收拾好自己,望着这个表面奢华,暗里却全是机关算计的皇宫目光冷然,“回去了。”
  
  公主的生辰大宴刚刚结束,为了避免落下哪个公子少爷,宫门一直大开,何钰坐着来时的马车,匆匆回去。
  
  到家后什么都没说,也没向父亲禀报,独自一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夜色幽幽,何钰站在铜镜前,脱下锦衣玉服,露出一具尚未发育完全的身体。
  
  活了十二年,竟全都是在骗局中。
  
   正文 天凉了啊   十二年前, 太尉家生了个儿子, 御史家也生了个儿子, 唯独丞相家一连三个都是女娃。
  
  丞相暗暗着急, 便将第四个女娃伪装成了男孩, 争一时之风, 顷刻之爽。
  
  这一切都是在何钰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的, 何钰也从来没怀疑过自己。
  
  他一出生就按照父亲的意愿走,给其他两家添堵,抢他们的风头, 坏他们的好事,喜欢他们喜欢的公主,让他们不好过, 自己才好过。
  
  十二年来从未给父亲丢过脸, 拂过面子。
  
  未曾想父亲竟从小瞒着他,没有告诉他关于自身的惊天秘密。
  
  若非他意外看到了凶杀现场, 被人推入湖中, 险些淹死。
  
  又有一个名叫何玉的女子想借尸还魂, 霸占他的身子, 求生欲望却没他强, 反倒被他弄死, 还得了一份现代的记忆,晓得男女之别,说不定他到死都不知道真相。
  
  她竟然是女儿身!
  
  身在一个权横之家, 父亲是当朝宰相, 母亲是大家闺秀,何钰出生便是嫡子,享尽荣华富贵、阿谀谄媚。
  
  父亲也常教育她,男儿志在四方,要争要抢要比所有人都强。
  
  何钰谨遵教诲,不敢松懈半分,如今文成武德,竟告诉她,她是女子!
  
  女子便要嫁人妇,为人母,忍丈夫三妻四妾,婆家指手画脚。
  
  叫她怎么接受?
  
  何钰悲痛欲绝,风寒加心伤,在床上躺了七天未好。
  
  这期间既有愤愤不平,又心有不甘,往日种种不解也得到解释。
  
  为何她三岁习文,四岁练武,五岁精诗词,七岁通音律,样样皆胜别人一头,父亲却还要拼命的纳妾生儿子。
  
  原来她根本就是女子。
  
  女子便意味着没有家族继承权,父亲没有告诉她,也是怕她心存歹心,以此伤害尚且年幼的弟弟吧。
  
  何晓虽然身份不如她,底子也不如她,但他到底是儿子。
  
  假设父亲没有儿子,这继承人的身份,最终还是要落在何钰身上,即便她是女子,父亲也没有办法,还要帮着她隐瞒身份。
  
  如今她年龄尚小,看不出变化,待到成年,身体发育,女性特征明显,父亲一定不会让她活到那个年纪。
  
  将女子伪装成男子,本就是欺君之罪,一招不慎便是满门抄斩,就算父亲舍不得杀她,也会让她假死,换回女儿装,用作联姻。
  
  “让我遵三从,守四德,想都别想!”
  
  何钰恨的牙痒,不知摔碎了多少个杯子。
  
  她在家卧病在床,反倒逃过了一劫,八皇子被杀的事即便没有她这个受害人在,依旧东窗事发,皇宫现在草木皆兵。
  
  当日参加宴会又离席的人皆被盘问了一圈,何钰也被人找过,她将早就酝酿好的说辞道了一遍。
  
  就说是酒过半巡,想找个地方偷懒睡觉,未曾想竟失足坠入湖中,那湖中还有她两件衣服,可派人去查。
  
  后来形象狼狈,怕被两个对头嘲笑,便暗自忍了下来,没有声张,若还是不信,可派人去问公主。
  
  何钰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不愿意参与其中。
  
  她这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凶手不会盯上她,她自己女儿身的身份也能继续隐藏下去。
  
  天大地大也不如自己大。
  
  明哲保身只是第一步,第二步便是等。
  
  等等看凶手到底是不是顾晏生?
  
  如果是,那就等他全身而退之时再去找,如果不是,那也要等这件事过去之后再说。
  
  何钰细细算来,发现她现在只有三条路能走。
  
  第一,杀了那个庶出的弟弟,让父亲没有继承人,那时父亲才会全心全意培养她。
  
  可杀了一个庶出的弟弟,以后还能再生一个,若是因此惹恼了父亲,搞不好父亲会先杀了她。
  
  父亲当初隐瞒她的性别,最大的原因就是怕她打这个主意,所以此路不通。
  
  第二,找到何玉记忆里那个国家,听说那里的科技已经可以将人变性,从女变男不是问题。
  
  可那个地方在哪?
  
  何玉的记忆将她那个时代定义为现代,这个时代是古代,两者之间相差了几千个年头。
  
  如何能去?
  
  那只有第三个办法了,似她落水后的做法,培养出一个人间凶器,再干掉这个人间凶器,自己登基。
  
  到时候就算被人置疑又怎么样?
  
  我大我说了算。
  
  其实还有一个法子,假装何玉的记忆都是梦,全是骗人的,这样她还是何钰,丞相与正房安氏所出,嫡子何钰。
  
  可人不能自欺欺人,她清楚的知道那不是梦,都是真的,里面很多东西也都有依据,纵然无法理解为什么人能借尸还魂,但还是要接受,因为已经发生了。
  
  何钰心里沉到了底,她窝在床上,正想的出神,门突然被人敲响,三急两缓,是元宝。
  
  “进来吧。”
  
  这几天她想了很多,已经冷静下来,从开始不能接受,到现在已经能平静的想对策,也算一个进步。
  
  遭此大变,性子也沉稳许多,更多的是认清了自己现在的定位。
  
  她就是何钰,嫡子何钰。
  
  “少爷。”元宝端着方盘,盘子上是羹汤,“刚熬好的人参汤,补身子,快趁热喝。”
  
  何钰指了指床边的桌子,“放那吧。”
  
  元宝一惊。
  
  这几天他也不是第一次进来,好几次都被少爷赶了出去,饭菜怎么送进来的,又怎么端出去,今天少爷居然肯吃了?
  
  元宝那颗心立马活跃起来,“少爷,你好了?”
  
  何钰坐起来,“我什么时候出事过?”
  
  嘴硬,明明消沉了很多天。
  
  他是少爷,元宝不好戳穿他,“少爷,天凉了,是时候给大家添点堵了~”
  
  他把汤羹放在桌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本,“我都给少爷记着呢,户部侍郎的儿子说少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刘青峰那厮骂少爷纨绔子弟,说少爷除了勾搭姑娘在行,一点本事也没有。”
  
  “少爷那个庶出的弟弟路过院门好多次,也没见进来拜见,丝毫没把少爷放在眼里,我看就是缺教训。少爷,咱们是直接打上门呢?还是递个帖子给他们一点准备时间?”
  
  何钰白了他一眼,“不打。”
  
  “那就是递帖子喽?”元宝又从怀里拿了几本写好的帖子,“我就知道少爷喜欢玩雅的,早就准备好了。”
  
  何钰双脚下地,“帖子也不递。”
  
  “哦。”元宝先是惯性应了一声,后来才反应过来,“少爷,不打上门,又不递帖子,难道你成佛了?”
  
  只有佛才能容忍被人如此奚落,似他家少爷这般的,受了气早就把人家弄残了。
  
  何钰端起碗喝了一口,语气不咸不淡道:“少爷想通了。”
  
  他搅了搅汤,“宰相肚里能撑船,少爷就算撑不起船,也要撑个筏意思意思,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正文 想毒死我   其实是因为知道自己是女儿身, 没有权利继承父亲的东西, 所以低调一点。
  
  他能活到现在, 最大的仪仗就是父亲百年之后的继承权, 现在没了那个待遇, 再有那么大的脾气, 岂不是顷刻间便被人打死了?
  
  元宝拍拍手, “少爷长大了。”
  
  少爷有这想法也好,他也可以少得罪两个人,否则死了都不知道凶手是谁, 太多了查不过来。
  
  何钰细细品味鸡汤,“母亲做的?”
  
  那味道熟悉至极,再加上里面放了特殊药材, 他一眼认出来, 只有母亲才有这个习惯。
  
  元宝点头,“主母说少爷身体亏损, 特意给少爷熬的, 守了好几个时辰, 撑不住先睡了。”
  
  “母亲辛苦了。”
  
  他女扮男装的事, 母亲肯定也有参与, 明明知道他是女儿身, 却对他却始终如一,以他为傲。
  
  何钰也确实没给她丢过脸,从小聪慧过人, 生在权横之家居然没有过份长歪。
  
  比他坏的比比皆是, 他这只是小儿科,即便使坏也从来没要过人命,最多戏耍一番,似公主大宴上一般,让人出个丑,挨顿板子。
  
  如果真的想要人命,也不是没有办法,不想而已。
  
  何钰幽幽叹口气。
  
  “男人啊,没一个好东西。”
  
  父亲有了娘,当年海誓山盟,说好一辈子在一起,结果转头就有了两个小妾,这些年越发放肆,找了一个又一个的外室。
  
  孩子领回家才发现多了个弟弟妹妹。
  
  如果用何玉那个时代的话说,这些都是小三,她们生的儿子也是小三的儿子。
  
  何钰从小排斥她们,没少找事让她们难堪,原先不了解,只是本能讨厌,现在才知道为什么?
  
  是她们勾引父亲,破坏了父母之间的感情,讨厌她们不是应该的吗?
  
  但这个时代男子三妻四妾很是平常,基本每个男人不管有钱没钱都会讨好几个老婆,何钰先入为主,以为是正常的,所以才会觉得自己不正常。
  
  如果放在现代小说里,他就是恶毒嫡长子。
  
  假如主角再换成庶出的弟弟何晓,那更不得了,他就是活不过两集的恶毒反派嫡长子。
  
  何钰已经这样生活了十几年,从来没人告诉他这样是不对的,也没人告诉他,男人的身体是怎么样的,女人的身体又是怎么样的?
  
  他父亲也刻意混淆他的判断,带他逛窑子喝花酒,告诉他男人就要潇洒有野心。
  
  文能治国,武能安民,总之没有野心的男人不叫男人。
  
  何钰是他亲自带着身边教诲的,得了他七分真传,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父亲是奸臣,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是大家都晓得的,哪知道有一天,何钰竟意外得到了另一份文明。
  
  这份文明告诉他,活了十二年,一直以为自己是男儿,结果都白活了。
  
  何玉阅男无数,衣服一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再去阴暗小市一找,几本小黄书看下去,什么不懂?什么不知道?
  
  何钰从来没怀疑过自己是女儿身,是因为从小的养和育,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就连下人都叫他少爷。
  
  孩时本是模糊的,后来渐渐清晰,我就是男的,就是少爷。
  
  再后来父亲告诉他,在他身上纹了一个关乎家族存亡的图案,若是有一天家族没了,可凭借这份图案东山再起,万万不可给其他人看。
  
  何钰以为是对他的重视,意外当真,连元宝都没给看过,日常梳洗都是亲力亲为,从未假手于人。
  
  他本来就是习武之人,不拘小节,也不怎么在意那些繁文缛节,否则元宝早就被他打死了。
  
  女孩子发育早,何钰本身消瘦,又练了武,身形高挑,加上衣服一脱,胸前与人无异,所以他才没怀疑过。
  
  其实不是没怀疑过,是压根没往那方面想。
  
  就像何玉那个时代的文明一样,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如何也不相信,居然真的有国家实施一妻一夫制,再找便是小三,受千夫所指。
  
  在他的世界观里,一直以为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的,皇上纳后宫也是正常的,原来在别的地方,这些都是不该存在的。
  
  何玉的记忆算是给他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
  
  “少爷,你不就是男人吗?”元宝适时煞风景。
  
  何钰几口将人参鸡汤喝完,没做答,反倒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听说我那个弟弟也风寒了?”
  
  他风寒发热,在床上躺了七天,这期间母亲几乎将库房里所有的好东西都拿来给他进补。父亲也时常过来,开导关心他,甚至与他交谈一些朝廷内的大事。
  
  何钰虽是女儿身,不过他受到的教育是男儿的教育,不仅不比常人差,还胜了三分,万事给父亲争光,倍受父亲看重。
  
  父亲最喜爱的人是何晓,但是平常有什么事,却是找他。
  
  对他吃喝用度也大方,给了他府内的最大权利,现下更是不留余力。将暗卫拨给了他,还给他找了个更好的习武师傅。
  
  这些待遇何晓都没有。
  
  他那个娘善妒,八成让他装病,也想讨一些好处。
  
  何钰心里明镜似的,父亲放心他,便是因为他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做事有分寸,不让人操心。
  
  “是啊,怎么了?”元宝反问。
  
  何钰放下空碗,“这汤挺好喝的,你叫厨房再做一碗,给我那个好弟弟送去。”
  
  “啊?”元宝愣了一下,“少爷要对六少爷下手了?”
  
  何钰是第四个,中间外室又生了个女儿,何晓是第六个。
  
  何钰动作一顿,“少爷平时就这么坏吗?”
  
  “可不是吗?”元宝嘟囔着。
  
  少爷怎么一点自觉都没有?
  
  何钰仔细一想,好像也是,他平日里不待见何晓,突然送鸡汤过去,不怪元宝会误会。
  
  “父亲前两日找我谈过,希望我们兄友弟恭,少爷身为哥哥,凡事让着他点不是应该的吗?”
  
  他指了指空了的碗,“这东西我能喝,自然不能刻薄了弟弟。”
  
  元宝明白,“那就放点泻药吧。”
  
  他就是个活宝,何钰被他一打岔,心情好了许多,二郎腿一翘,耐心道,“大度一点儿。”
  
  元宝换了个建议,“少爷要是嫌太狠,吐两口吐沫也行。”
  
  “再大度点儿。”
  
  “还要大度啊?”元宝摸着下巴无法理解。
  
  他疑惑的表情太明显,心思都显在脸上。
  
  何钰吃好喝好,往床上一躺,悠哉道,“你只要按照我的吩咐做就行了,旁的心思不要动。”
  
  元宝瞪大了眼,一脸不可思议,“少爷,你中邪了?”
  
  他不懂,“你不是最讨厌六少爷吗?”
  
  何钰确实不喜欢何晓,毕竟是小三的儿子,不过他因为是女儿身的原因,已经丧失了继承权,历来女儿嫁人,男儿继承家产,何钰的情况特殊,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一回事,所以何府将来的主人非何晓莫属。
  
  何钰从小到大没少为难他,一旦让他得到何府的掌控权,第一个做的恐怕就是除掉自己。
  
  何钰知道,但他还是要送,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元宝。
  
  若他真的死了,元宝这个随从只有两条路,第一,跟他一起死,第二,投靠新主。
  
  毕竟是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也算做做好事,将元宝的后路铺垫上。
  
  元宝那么机灵,到时候随便说他几句坏话就能反水活下来。
  
  当然前提是没把何晓得罪狠了,元宝现在的做法就是仗着有他撑腰,拼了命的得罪何晓。
  
  看他以后怎么活。
  
  何钰故意板下脸,“再啰嗦把你打发给何晓。”
  
  其实平时何钰很少会故意为难何晓,基本都是元宝讨他欢心,自作主张做的。
  
  如果把元宝打发给了何晓,那他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不要啊少爷。”元宝凄惨大叫。
  
  何钰毫不动容,“还不快去。”
  
  元宝哭哭啼啼半晌发现没用,撇撇嘴委屈的出去了。
  
  何钰等他走了,将门关起来,站在铜镜前换衣服。
  
  他到现在还是有些接受不了,用了这么长时间的身子居然是女儿身。
  
  不可思议。
  
  何钰穿好衣服,元宝也选好了人参,他家少爷是府里的第二人,权利大,他说的话也管用,只许去库房找库房先生说一声,立马有人将上好的人参抱出来。
  
  元宝看了两眼发现不错,有些不舍得,可库房说最差的就是这个,没办法,只好合上盒子去了后厨,小稚鸡后厨本来就有,他叮嘱了做法,又问了时辰,掐着点过来。
  
  鸡汤已经煲好,闷在蒸笼上,元宝端出来放在盘子里,给六少爷送去。
  
  六少爷是偏房,表面不受宠,因为何钰不喜欢,便被安排在了偏僻的庭院,实际上是一种保护,何钰知道,可惜元宝不知道,更加得意于少爷的厉害。
  
  几句话便将偏房挪到了偏僻的院落内住。
  
  路有点绕,七拐八拐,元宝走了一路,着实累的不轻,到了便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清了清嗓子喊道,“我家少爷听说六少爷病了,让我送鸡汤过来,说是给六少爷补补身子。”
  
  病床上的何晓连忙起身,在下人的搀扶中出来,一眼瞧见元宝手里的鸡汤,表情有些发愣,“哥哥让送的?”
  
  何钰与他一向不合,这时候送人参鸡汤来,莫不是要毒死他?
  
   正文 小小一滑   “那还有假?”元宝心道, 不知道少爷发了什么疯, 竟然送人参汤给他。
  
  何晓更是一头雾水。
  
  他挥开下人, 亲手端在手里。
  
  也不喝, 就这么看着, 随身伺候的阿福看元宝走了, 赶忙凑过来, “少爷,不能喝,恐怕有诈。”
  
  世人都知道嫡出与庶出那是天生不合的, 虽然都是一个爹生的,但是娘不一样,难免为了柴米油盐, 金银财宝斗。
  
  一碗水端不平, 也不能端平,两者之间身份相差甚远, 通常好东西都被正房得了去, 身为偏房的子女, 怎能不气?
  
  但是偏房插足正妻与丞相之间的爱情, 正妻又怎能不恨?
  
  正房与偏房的恩怨从古至今一直没能解决, 丞相府也不例外。
  
  好端端的, 嫡子怎么会送人参汤给庶子?
  
  “不会的。”何晓将碗拿起,盘子给阿福,“我那个哥哥那么高傲, 不会害我的。”
  
  说罢几口喝了个干净, 果然什么都没发生。
  
  “你看,这不是没事吗?”
  
  如果说何钰是恶毒男配,那么何晓就是白莲花男主,尽想他的好,想不到他的坏。
  
  “其实我这个哥哥,比你们想的好。”
  
  何晓刚进府的时候,母亲忙着打扮自己,吸引家主的注意力,没人管他,他就喜欢到处玩。
  
  有一天爬到一颗梨树上,摘了几个新鲜的白梨,结果下不来,吊在树上很长时间。
  
  随从被他甩了,一个人进来,院子又空荡荡的,叫了半晌竟一点反应也没有。
  
  天慢慢变黑,何晓有些发怵,又想起一些民间故事,生生将自己吓哭。
  
  黄昏时间小孩的哭声分外明显,幽长远扩,荡了几圈才回来。
  
  “哭什么?”一个稍显清脆好听的声音陡然插·入。
  
  何晓低头看去,底下站了一个唇红齿白的俊俏哥哥,双手背在背后,仰头看他。
  
  黑发落在肩上,细眉凤眼,宛如谪仙一般。
  
  何晓的哭声奇迹般止住,他抽泣着,语句断断续续,“我……下不来了。”
  
  那时候他还小,正是调皮的时候,何钰也没比他大多少,却像个小大人似的,表情镇定无比。
  
  “你跳下来。”他伸出双手,“我接住你。”
  
  其实那梨树不高,最多半个楼梯而已,但是陡峭,何晓又小,以他的视角看很高,所以不敢下。
  
  “真的吗?”何晓面上一喜,小脚踏前一步,又退了回来。
  
  他怕,怕何钰耍他。
  
  还没进何府之前,何晓和他娘一直被养在外室,孤儿寡女每次上街都会被人嘲笑,说他是没爹的孩子,母亲是水性杨花的荡·妇,他是荡·妇生的孩子。
  
  孩童们不陪他玩,还会欺负他,恶意耍他,以戏弄他为乐。
  
  其实他长的粉琢玉雕,很是讨喜,像女孩子似的,柔柔弱弱又胆小,无端让人生起怜惜的心。
  
  可惜这样的身份背景,硬生生拖累了他。
  
  “跳下来。”何钰语气重了几分,常年锦衣玉食,发号施令的上位者气势压下来,吓的何晓脚下一滑,整个人摔了下去。
  
  他大叫一声,掉进何钰的怀里,何钰也才十岁,被他撞的整个人向后倒去,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来。
  
  “你看,这不是没事吗?”何钰被他压在下面,从下往上看他,“我说了会接住你就一定会接住你。”
  
  他少年老成,又受了父亲的特殊照顾,才十岁已经开始帮着父亲处理政务,父亲在朝廷上遇到问题,都会跟他提上两句,让他使用自己的办法,解决问题。
  
  何钰是女儿身,父亲是知道的,但他在府上的地位依旧不低,为什么?
  
  因为他自小聪慧,一点就通,是几个儿女中最出色的,除了是女儿身之外,其他几乎挑不出毛病,这样的人怎能不让人喜欢?
  
  丞相时常叹息,为什么何钰不是男儿?
  
  若是男儿,他又何须再娶再生,有何钰足以,这继承人的身份,也非何钰莫属。
  
  可惜造化弄人。
  
  “我没压着你吧。”何晓赶忙从他身上爬起来,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何钰摇摇头,“没事。”
  
  他站起来拍了拍衣上沾的泥土,不经意的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会在这里?”
  
  何晓吃多了身份上的亏,看何钰锦衣玉服,便抬高了身份,“我是这家的六少爷。”
  
  “六少爷?”何钰先是一顿,后反应过来,“这家不是只有一个少爷吗?”
  
  他走过去,步步逼近,何晓骇于他的气势,足下不受控制便退了数步,直到撞到百年的梨树上。
  
  “我就是这家的六少爷,不信你问家主。”
  
  何钰呵呵冷笑,“父亲确实好本事,我才随母亲回娘家半月有余,他竟然给我弄了个这么大的弟弟来。”
  
  他娘是正妻,身份尊贵,回娘家父亲将家里半数的丫鬟随从一并拨给了他们。
  
  一来撑场面,二来显出他对这个妻子的重视。这也是院内如此冷清的原因,人都被带走了,丞相府用人不及。
  
  何晓这才惊觉,他竟然是父亲与安氏所出,嫡长子何钰,也是他的哥哥。
  
  “见过哥哥。”他连忙行礼。
  
  何钰冷哼一声,“我没你这个弟弟。”
  
  他上下打量何晓,语气越发的冷,“这里是我的院子,你从哪来,打哪回去,以后切莫再让我碰见,下次若再像这般胡来,搞不好我眼一花,当成下人打死了。”
  
  何晓心中一惊,脚下一软跌坐在地。
  
  何钰嗤笑,“没用的东西。”
  
  按他当时的想法,何晓软弱无能,对他一点威胁也无,所以从来不放在心上。
  
  如果不是变故来的太突然,他可能都不记得自己还有这么个弟弟。
  
  何晓倒是记得他,也一直记得那天的事,虽然总有人说何钰如何如何坏,仗势欺人之类的,不过他并不以为然。
  
  如果真的那么坏,又怎么可能会帮他?
  
  其实何钰本性不坏,他姥爷是太师,三公之首,皇上的老师,为人大公无私,刚正不阿,母亲随了他的性子,善良温柔。
  
  有其母必有其子,何钰受了他娘的教诲,自小不说多善良,至少不偏不倚,处在一个正邪之间的位置上。
  
  但是他爹是朝廷内有名的奸臣,偏偏他娘一门心思爱上他爹,姥爷没有办法,只能成全他俩。
  
  爹是奸臣,儿子又怎么能好?
  
  好了岂不是与爹处处作对?
  
  何钰索性压下自己的善良,表面做一个彻头彻脑的反派,活到完结的那种。
  
  私底下能不为难人便不为难人,与人为乐,自己才好过。
  
  “少爷,你怎么还帮着那厮说话?”阿福不解,“忘了他平时怎么欺负你了吗?”
  
  何晓摇摇头,“阿福,你不懂,我娘不择手段嫁进丞相府,本就是我们的错。”
  
  莫名其妙被人讨厌,何晓也分析过原因,最后陡然发现竟然在自己身上。
  
  若是他娘与人恩爱,突然插进来第三者,他也会怨那个第三者。
  
  “那也不是少爷的原因。”阿福嘴快,“若不是主母肚子不争气,只生了一个儿子,老爷也不会纳妾。”
  
  诺大的丞相府只有一个儿子当然不成,谁不知道老爷是奸臣,想要他命的人不少,杀不了老的,便杀小的。
  
  如果只有一个儿子,被人杀了,以后怎么办?
  
  “阿福!”何晓重重一拍桌子,“以后这种话千万不要再说。”
  
  阿福扑腾一声跪下,“少爷息怒,阿福知错了。”
  
  何晓望着他,欲言又止,最后也没说什么,摇摇头让人将窗关上,避免隔墙有耳。
  
  刚下过雨,窗外有些潮湿,露珠打在枝叶上,咚咚的响。
  
  元宝走在廊下,无心欣赏美景,一心赶路。
  
  他回来的不是时候,少爷正在沐浴更衣,听动静也快出来了,元宝索性在门口等了等。
  
  有丫鬟在院内走来走去,遇到相熟的,便忍不住上去跟人说两句。
  
  “娟儿姐,你有没有觉得少爷最近怪怪的?”
  
  娟儿是院内照顾花草的丫鬟,何钰不需要人贴身伺候,他的丫鬟一般都是洗衣、打扫类的,真正贴身的只有元宝一个。
  
  元宝算是跟他从小长到大的。
  
  “怎么了?少爷又骂你了?”娟儿手里拿了把剪刀,不时修修剪剪。
  
  “没有。”元宝叉腰,“就是觉得少爷最近有点怪。”
  
  他话匣子打开,收不住,“闭门不出好多天,好不容易起来了,有人说他坏话居然也不理,你说他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远处突然银光一闪,一把剑蓦地射出,擦过元宝脖间,直直插·入他后面的柱子上。
  
  冷风吹过,嫣红的剑穗晃了晃,荡起半圈来。
  
  何钰站在门口,淡淡瞥他一眼,“手滑。”
  
  元宝冷汗顷刻间落下。
  
  手滑能滑这么远?我不信!
  
   正文 耍流氓了   “把剑带上, 随我去见父亲。”
  
  何钰换好了衣服, 穿戴整齐, 头顶玉冠, 又是那个翩翩公子。
  
  沾了容貌的光, 何钰被列为京城三小公子之首, 文有许修竹, 武有周浩然,他仅凭容貌一样,便胜过两人。
  
  若再比其它的, 也并不比俩人差,在两个对头看来,他每次都胜之不武, 使用歪门邪道, 实际上只是藏拙罢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在这个暗藏杀机的京城里过于嚣张, 即便他背景深厚, 有父亲撑腰, 又有娘家鼎立, 也活不过弱冠之年。
  
  但是碍于父亲好面子, 无奈出出风头而已。
  
  丞相常说何钰像他,其实何钰集两家之长,既有父亲的深谋远虑, 又有母亲的聪慧善良。
  
  可惜生在丞相家, 他只能展现一样,容貌是附带的。
  
  长成这样也不能怪他,要怪就怪年轻时候的丞相太俊,年轻时候的母亲太美。
  
  何钰轮廓偏向父亲,五官立体,尤其是那双凤眼,煞是勾人,当年他母亲就是被这张脸迷的神魂颠倒,死活要嫁给父亲,不给嫁就以死相逼。
  
  弄的姥爷很是下不来台,最后还是姥姥打的圆场,这事才过去。
  
  “少爷,等等我。”
  
  元宝拔了剑,又进屋拿了鞘,合在一起背在背上,那剑上有个挂绳,可背也可拿在手里。
  
  他急急追了出来,冷不防何钰脚步一顿,直直便撞了上去。
  
  “哎呀。”元宝揉了揉鼻子。
  
  他家少爷自小习武,坐如钟,站如松,后背也稳,被他大力撞过之后依旧纹丝不动。
  
  “元宝。”何钰回头看他,“你看我像女子吗?”
  
  他长的好看,眼中又含了笑,唇红齿白,更显俊美。
  
  元宝一呆,“少爷,莫不是哪个不长眼的居然将少爷认成了女子?哎呀,不行了,笑掉我的大牙了。”
  
  何钰面上如常,白玉一般的手往外一指,命令道,“去,绕着丞相府跑十圈,什么时候跑完了什么时候回来。”
  
  “啊?”元宝吃了一惊,遂又委屈问,“是因为我刚刚笑了吗?”
  
  何止是因为笑了,还因为没眼光。
  
  何钰丢下他继续走,路过一处池塘边突然停了下来。
  
  他站在边上,细细观察。
  
  因为从小教和养的原因,让他身上无一丝女儿模样,要说长相,因为像爹,偏向中性。
  
  若说性格,也依了父亲,更像男儿。
  
  再说习惯,一言一行都是大家风范,又自小习武,哪里有一点点女儿家的温柔贤惠?
  
  持家之道和女儿家会的缝缝补补,他更是一窍不通。
  
  也难怪元宝看不出来。
  
  每天折腾他的少爷竟是个女子。
  
  何钰自己都想不到。
  
  他摇摇头,绕过池塘赶路,父亲住在同德院,离这里不远,何钰很快到了地方,还没进来就听到他爹吩咐管家找他。
  
  “爹,找我什么事?”何钰两步迈了进来,拱手作礼。
  
  “你的身体好了?”丞相回头看他,“是你姐姐。”
  
  他把一张书信递给何钰,“你自己看。”
  
  何钰接过扫了两眼,一目三行看完。
  
  书信上说他姐姐何蓉怀胎八月有余的孩子胎死腹中,怀疑是被人下毒所至,可在宫中孤立无援,希望爹爹能助她一臂之力。
  
  然后宫之事,朝廷一品大官怎能插手?若非如此他姐姐又怎么可能在宫中被人欺负。
  
  父亲在朝廷上斗,何钰在书院内斗,姐姐却在后宫里斗,对手都是太尉家和御史家。
  
  “可惜啊,何蓉那孩子没得我半分真传,竟斗不过他人。”
  
  朝廷上丞相分毫不让,书院里何钰也略胜一筹,唯独他那个姐姐败下阵来。
  
  “父亲,让我去吧。”何钰毛遂自荐,“此等后宫之事父亲不方便插手,但是我还小,做弟弟的帮姐姐是应该的。”
  
  丞相就等他这句话,“好,你办事我放心。”
  
  何钰将书信折起来塞进怀里,“那没什么事孩儿先回去了。”
  
  正好他想进宫探探风头,再顺便查查顾晏生的秉性,若是可行这队便站了,若是不行,再寻下家。
  
  何钰转身,快走到门口时又折了回来,“父亲,我这次生病折腾了不少时日,除了风寒发热之外,大夫可还说了其它病因?”
  
  他提醒道,“孩儿身上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毛病?要不然小小一个风寒与发热,为何折腾了七天?”
  
  这话说得已经很白了,算试探,也希望父亲借此将隐藏在他身上的秘密主动说出来。
  
  纹在身上的图腾是不是真的?
  
  不告诉他男女之别是不是怕他伤害何晓?
  
  他在父亲眼里算什么?
  
  算儿子还是女儿?亦或者利用工具?
  
  若没了利用价值,还会对他如往日一般吗?
  
  丞相板下脸,“是不是谁又嚼舌根了?”
  
  还是不肯告诉他吗?
  
  何钰垂下眼眸,“父亲多心了,是孩儿在床上躺了几日,身心难受便想岔了。”
  
  丞相安抚他,“病来如山倒,别说是你,便是为父病了也一样。”
  
  言罢,摆摆手,“好了,别多想了,去见见你母亲吧,你生病最紧张的莫过于安氏。”
  
  何钰明白,“那我先去给母亲请安了。”
  
  他早上起来的时候元宝告诉他母亲累坏了,先去休息,何钰中间又去沐浴更衣,花了一个时辰左右,母亲也该起来了。
  
  何钰重回廊下,打眼一瞧发现院内一个狼狈的身影远远跑来。
  
  “少爷,我知道错了。”元宝满头大汗。
  
  “错在哪了?”何钰脚步不停。
  
  元宝跟在他后面,“我不该笑话少爷的。”
  
  “笑话少爷什么?”何钰双手背在背后,昂头挺胸问。
  
  “别人说少爷坏话,我不仅不该笑,还应该帮着少爷骂回去。”
  
  看来还是没懂啊。
  
  何钰淡然指着外面,“再去跑十圈,我不说停,你就一直跑下去。”
  
  “啊?”元宝惨叫一声,“少爷!”
  
  少爷虐我千百遍,我待少爷如初恋。
  
  何钰也不理,径直去了内院,母亲的房前。
  
  正逢大丫鬟端了清汤过来,何钰拦下她,将盘子接在手里,亲自送去。
  
  母亲半躺在贵妃椅上,身上盖着薄被,双眼闭着,似是还没醒。
  
  何钰将汤放在桌前,又起身将被子朝上拢了拢,把母亲略显单薄的身体完全盖住,这才满意返回。
  
  临走前将门带起,又去院内喊了元宝,“备上马车,咱们进宫。”
  
  元宝一听进宫,有些发怵,“又进宫啊。”
  
  何钰的姐姐不喜欢元宝,元宝每次进宫都要受气。
  
  元宝瘪瘪嘴,不情不愿出去喊了马夫,将车准备好,出门一应须带的东西也一一带上,差不多后才去喊何钰。
  
  何钰想着事情,心不在焉上了马车。
  
  他的姐姐是皇后,按理说不该受了欺负,偏偏皇上不知道藏着什么心思,另设了一个皇贵妃与皇后争宠,更趁皇后怀胎不方便,将管理后宫的权利交给了周贵妃。
  
  这一下不得了,既有人争宠,凤印又不在,几乎将皇后的权利架空,以达到三家平衡的地步。
  
  三足鼎立,其实是皇上搞的鬼,帝王策略,下面的人斗,他这位置才坐得稳。
  
  一家独大与两家争锋都是朝廷大忌,底下的声音越多,皇上才好做决定。
  
  一槌定音。
  
  何钰半躺在马车上,手里拿着小酒,风吹过,将帘子刮起,露出外面驾车的元宝。
  
  元宝原先是奶娘的孩子,后来奶娘死了,留下还小的元宝孤苦伶仃,他不知得了谁的叮嘱,自觉跟在何钰身后。
  
  那时候何钰也小,生活琐事自己做不了主,母亲嫌元宝太小,何钰平时接触的人又都是大人物,不小心冲撞了哪个,只怕会连累何钰,于是不肯让元宝跟着。
  
  但是元宝一根筋,一句话也不说,每天天一亮就守在何钰的廊下,有时候困了就依着门睡一会儿。
  
  何钰的门一打开,他立马惊醒,屁颠屁颠的跟在何钰两边。
  
  何钰手一抬,还没说要什么,他已经拿来了清茶,何钰眉头一皱,他立马知道是嫌椅子脏了,自己用宽袖擦擦。
  
  何钰从来没说要他,但是也没赶他走,他能跟上就跟上,跟不上就在院里待着。
  
  因为小,母亲看他可怜也没赶走,就让他这么混着,谁知何钰越用越顺手,一不小心用到了现在。
  
  如果他是女儿身,那随身伺候他的元宝呢?
  
  “元宝。”何钰放下杯子,“进来。”
  
  元宝连忙将绳栓交给其他人,自己掀开帘子进去,“怎么了少爷?”
  
  “把衣服脱了。”
  
  何钰没有拐弯抹角,“少爷想看你的身子。”
  
  元宝:“……”
  
   正文 去往冷宫   “少爷你认真的?”元宝裹紧了衣服, 目光警惕, “我不搞断袖。”
  
  何钰白了他一眼, “你这姿色我也看不上, 让你脱衣服另有用意, 快点。”
  
  元宝不信, “少爷, 我真的不是断袖。”
  
  “叫你脱你就脱,哪这么多废话?”他转念一想,又放弃了。
  
  万一元宝不是女孩, 岂不是要长针眼?
  
  “不肯脱衣服,那你告诉我,你下面长了什么?”何钰目光如炬, 直直盯着他看。
  
  “少爷!”元宝后退一步, “你还说你不搞断袖!”
  
  “长了没有?”何钰又问了一遍,表情严肃, 不似开玩笑。
  
  元宝被他的气势镇住, 哆哆嗦嗦道, “没……什么都没长。”
  
  果然是女孩子?
  
  就说母亲不可能这么糊涂, 给他找了个男孩子伺候。
  
  既然是女孩子, 为什么当初母亲不同意元宝跟他?
  
  女扮男装的元宝伺候他, 不是正合适吗?元宝这厮也机灵,眼力见十足,那些个达官贵人, 认了个十成十, 连人家的隐秘八卦都知道,就怕不小心嗝屁了。
  
  惜命的很。
  
  大概母亲也不知道元宝是女儿身吧。
  
  元宝这厮瞒的太好,连他这个少爷都没看出来。
  
  这个年龄段的人声音和五官本就没长开,何钰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第一次见面时。
  
  这厮蜷缩在他门口,身上穿着单薄的衣褂,袖口全是布丁,冻的瑟瑟发抖,还用那双长满了冻疮的手给他端茶倒水。
  
  下人们都说太可怜了,让他回去休息,别在门口等了,也别再争着干活,但是元宝不肯。
  
  他比谁都知道,府中不养闲人,即便看在他娘的份上让他留下,也最多供吃供喝,再多就没有了。
  
  但他想要更多,想要冬天不受冻,夏天不受热,有得穿,有得挑,偶尔给自己买几样喜欢的东西。
  
  所以一直卑微的努力着。
  
  恰好他遇到了何钰,何钰虽然从来没有接纳他,但也不会拒绝他。
  
  他的态度很随意,我有无数家奴随从,不缺你一个,也不多你一个。你能跟得上便跟,跟不上只能说明我们无缘。
  
  元宝选择了跟。
  
  担着这份活,自然有这份工钱,元宝第一次拿到月例,兴奋的几天几夜睡不着。
  
  再后来人越来越机灵,钱也越来越多,他真正被何钰和安氏接受,还是一次何钰中毒,他主动帮少爷试菜。
  
  主母安氏再也不反对他跟在何钰身边,何钰也挺喜欢这么个善解人意的书童。
  
  有些事他不用吩咐,元宝会自己去做,偶尔做过头了,自己兜不住跑回来寻求帮助。
  
  这小子一肚子坏水,若不是因为自己的事,何钰如何也想不到他竟是个姑娘。
  
  “行了。”何钰挥挥手,“你出去吧。”
  
  元宝莫名其妙。
  
  他皱起眉头,刚走了两步,何钰又把他叫回来。
  
  “留在里面吧。”马车里烧了炭,温了酒,正暖和着,让元宝也暖暖身子。
  
  元宝歪头看他,一脑门不解。
  
  “算了,你还是出去吧。”
  
  元宝这厮从小养成了滑溜的性格,贪生怕死,欺软怕硬,若是对他太好,没两天就要蹬鼻子上脸,所以不能对他太好。
  
  就当不知道吧。
  
  而且也不一定什么都没长,也许是不好意思开口,再说了,元宝哪一点像女孩子?
  
  何钰打消了念头,重新躺回榻上,乘着晃晃悠悠的马车,顺利进了皇宫。
  
  有皇后的口谕在,无人敢拦。
  
  皇后住在凤秀宫,何钰刚下马车,便看到太医提着药箱从房间里出来。
  
  何钰顺手拉住,“我姐姐怎么样?”
  
  太医先是愣了一下,后反应过来,“皇后娘娘的性命是保住了,不过身体虚弱,还需调养。”
  
  “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太医摇摇头,“暂时还不知道,老夫正要排查娘娘最近几天的药膳。”
  
  何钰点点头,“有劳太医了。”
  
  太医拱手,“为娘娘分忧,是我等荣幸。公子钰不用担心,老夫会尽力而为。”
  
  何钰露出满意的微笑,“有太医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他亲自送太医出去,说了几句客套话,又塞了不少银票,送走了才进屋。
  
  早就有人禀报过,他姐姐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平时艳丽的人憔悴了不是一星半点。
  
  “参见皇后娘娘。”该走的步骤还是要走。
  
  皇后撑起身体,挥挥手让无关紧要的人下去,房间内只留下了何钰、皇后,和从小伺候皇后的嬷嬷。
  
  “弟弟,这次你一定要帮我。”皇后抓住他的手,用力之大,似乎要将他的手腕掐断似的。
  
  “父亲不帮我,你若是再不帮我,那姐姐真的走投无路了。”
  
  “姐姐。”何钰提醒她,“父亲不是不帮你,是帮不了你。”
  
  丞相是朝廷命官,插手后宫的事,相当于后宫嫔妃插手朝廷的事,是越轨之举,搞不好引起众愤,无法解决问题不说,还会惹得一身骚。
  
  何蓉目光黯然,“我知道,可我能怎么办?姓周的和姓许的两个贱人联手,在皇上面前吹耳边风,将我的优势一一夺去,我唯一的希望便是腹中的孩子,可这孩子……”
  
  两行清泪从白皙的脸庞滑落,何蓉闭上眼,“我现在不指望能挽回皇上的心,但是这仇,我必须要报!”
  
  皇上封皇贵妃的时候她念在肚里的孩子份上没闹,皇上让她将凤印交出来,她念在孩子的份上还是没闹,好不容易熬了八个月,生下的孩子竟是个死胎。
  
  没病没灾的,这孩子死的蹊跷,她不甘心。
  
  何钰安抚她,“姐姐稍安勿躁,容我调查一下。”
  
  “还要怎么调查!”何蓉愤然将枕头丢了出去,“除了那两个贱人,还能有谁敢这么做?”
  
  何钰坐在床边,将她姐姐过于激动的身子按住,“姐姐,你先冷静下来,至少要知道孩子是怎么死的,抓住真正的凶手,也不枉那孩子与你母子一场。”
  
  提起孩子,何蓉总算打起精神,“你说的对,我不能让那孩子枉死。弟弟。”
  
  她又抓住何钰的手腕,“你一定要帮我,姐姐就只有你了。”
  
  “放心吧姐,你我一母同生,我当然是向着你的。”
  
  皇后痛失孩子,情绪十分不稳,何钰挥挥手,示意嬷嬷下去准备温神汤。
  
  嬷嬷晓得,低身俯了一礼便退了出去,留下何钰安慰姐姐,又是劝说,又是保证,总算将他姐姐的情绪平复。
  
  温神汤端来,皇后已经睡去。
  
  何钰轻手轻脚将人放在床上,又小心翼翼盖上被子,才和嬷嬷一并出去。
  
  “还是少爷有办法。”嬷嬷是丞相府出来的,还是按照在丞相府的叫法喊他,“皇后已经两天没合眼,现下终于能好好歇息了。”
  
  从难产到传递消息出来,花了整整两天,皇后身子虚弱,将死胎排出也废了不少功夫。
  
  “别高兴的太早。”何钰长舒一口气,“除非姐姐再有一个孩子,否则……她醒来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何蓉是大姐,第一胎,比何钰大了七八岁,中间还有二姐三姐,均以出嫁,何钰是老四。
  
  “晚霞,你可有皇宫的地图?”他突然岔开话题。
  
  晚霞差点没反应过来,“有,怎么了?”
  
  “给我一份,我有急用。”何钰吩咐道,“最好是标识上巡逻重点的那种。”
  
  在皇宫还是皇后更熟,地图自然是有的。
  
  “少爷且先等着,晚霞马上回来。”
  
  晚霞急匆匆离开,没多久又急匆匆回来,手里拿了一份发黄的地图。
  
  “少爷,你这是……”
  
  何钰挥挥手不让她问,“若是我姐姐醒了,你就告诉她,我去帮她找个儿子。”
  
  为什么一定要生儿子?
  
  因为有了儿子,皇上就会多来看她,若是儿子争气点,将来当了帝王,她便是太后,身份还在君王之上。
  
  所以这个儿子至关重要,几乎关系着她的下半生。
  
  找个儿子?
  
  嬷嬷面露震惊。
  
  去哪里找?
  
  何钰并没有解释,简单看了一遍地图便塞入怀中,带着元宝离开。
  
  这份地图记录了皇宫内所有的侍卫巡逻时间和地点,何钰绕开这些地方,轻而易举找到自己的目的地。
  
  景南宫,也就是传说中的冷宫,皇宫内这样的冷宫没有百来个,也有八十,据说冷宫关了无数年轻女子,一辈子与世隔绝,生生将自己的青春和美貌熬空,最终怨念而死。
  
  顾晏生也被关在里面。
  
   正文 见顾晏生   红墙砌的很高, 七八尺左右, 一般人插翅难飞。
  
  何钰绕了一圈, 总算找了个稍矮的地方, 让元宝蹲下, 踩着他的背, 陡然跳了上去。
  
  他本就习武, 身轻如燕,踏了两次墙便翻了过去,轻巧的落在院内。
  
  景南宫很大, 花园无人打理,野草长了一堆,能将他整个埋在里面。
  
  何钰藏起身子, 尽量避开正门, 贴着墙走。
  
  冷宫不愧是冷宫,冷冷清清一个人都没有, 诺大的地方不时传来猫叫, 虽是大白天, 不过细听还是蛮恐怖的。
  
  何钰找了几个房间, 发现早已荒废没人住, 里面到处都是蜘蛛网, 和一些破旧的衣物,地上的青砖缝里黑红黑红,说不清是血迹还是污垢。
  
  墙上有指甲刮过的痕迹, 一道又一道, 细细长长。
  
  何钰闭上眼,似乎看到一个艳丽的女子坐在地上,一下一下的用指甲刮墙,脸上是痴癫的笑容,血顺着白皙的指尖流下,在墙上划过道道痕迹,触目惊心。
  
  这就是冷宫,怨气最深的地方。
  
  何钰绕到内院,竟意外瞧见田地。
  
  自己犁的,将原来种花的地方和花盆空出来,种了一些日常食用的蔬菜。
  
  他稍稍辨认了一下,居然只认出了青菜和菠菜,毕竟从小不沾春阳水,能分辨出青菜和菠菜的区别已经很厉害了。
  
  田被人照顾的很好,土地潮湿,明显近期有人打理过。
  
  方才走过那么多地方土地都没开垦,只有这块拓荒,说明附近有人住。
  
  这田不大,最多只能供两三个人食用,也就是说内院里可能住了两三人。
  
  顾晏生一个,他娘一个,还有谁?
  
  何钰脚步轻缓,小心翼翼走在院内,心下越发警惕,三皇子顾晏生很有可能就在周围。
  
  他穿过走廊,正打算去正屋看看,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道人影。
  
  坐在院子里,消瘦的身形被柱子挡住,起身时才露出分毫,没多久又蹲了下去。
  
  何钰赶忙藏起身子,借着柱子的掩护,朝那边看去。
  
  顾晏生在洗衣服,袖子折起,露出一节泡得发白的手腕,偏偏手又冻得通红,与手腕极为不符。
  
  他似乎没有感觉一样,穿着单薄的衣袍,将双手放在结了冰渣的水里,拉出里面泡着的衣服搓洗。
  
  洗完拧出水,放在缺了一角的木盘里,总共三件衣服,洗了两件,剩下那件颜色靓丽,不像男子的,应当是他娘的。
  
  何钰在原地等了等,看完他洗衣服,端起略微沉重的木盘,垫起脚尖挂在自己绑的绳索上。
  
  他平时最没有耐心,今日居然等了又等,将最普通的洗衣、挂衣、做饭瞧了个完整。
  
  顾晏生挂好衣服,回房后没多久厨房烟囱里升起烟雾,他又从外面的菜园子里拔了几根小青菜,洗了洗倒进锅里煮。
  
  此外是两个馒头,一个留给自己吃,一个端到床边,细声细语说话,“娘,吃饭了。”
  
  里面没人回应,顾晏生似乎也早已习惯,将饭放在床边的桌子上,自己搬了个小板凳坐着。
  
  馒头沾汤,吃的十分香,仿佛那是世间美味。
  
  “娘,你说皇宫外是什么样的?”小板凳正对着窗户,“我好想出去看看。”
  
  他说的是皇宫外,不是景南宫外,说明他出过景南宫。
  
  皇宫四周都有守卫,想出景南宫容易,毕竟景南宫是冷宫,似这样的院子在皇宫没有一百也有五十,皇上当然不会派人专门守着。
  
  只要有一份地图,或者警惕点,不去那些守卫森严的地方,想在皇宫里逛逛也容易。
  
  皇宫实在太大了,再多的守卫也盯不过来,但是想出皇宫,不走正门简直难如登天。
  
  顾晏生曾经是得宠的皇子,不过那时候他太小了,现在又身陷冷宫,恐怕一辈子都没出过皇宫。
  
  宛如金丝雀,被困在笼子里。
  
  何钰皇宫里有人,又入宫读书,书苑时不时放假,他进出皇宫易如反掌。
  
  如此一对比,倒显得他更有优势了。
  
  其实带一个人出宫以他的身份来说也不是不可以,看他想不想,顾晏生愿不愿意而已。
  
  何钰站在远处,亲眼瞧见顾晏生端着吃完的碗筷去了厨房,大抵是刷锅洗碗,要费一段时间。
  
  听说三皇子的生母是个美人,可惜得了癫疯。
  
  何钰从来没见过疯症,再加上方才的情景有些可疑,他起了好奇心,从窗户口一跃跳了进去。
  
  午后的阳光强烈,从窗外照进来,在地上拉出一道黑影,缓缓朝床边接近。
  
  何钰指尖轻划,掀开床帘一角,又蓦地放下,过了好长时间才再次掀开。
  
  躺在里面的是一具尸体,皮肤蜡黄,四肢萎缩,看模样死了很长时间。
  
  再细细一瞧,竟发现五官与顾晏生有几分相像,难不成是他生母?
  
  那刚刚顾晏生的行为……
  
  他竟然与一具尸体生活了这么长时间,还给尸体端茶送饭,谈话唠家常,如活着一般。
  
  院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定是顾晏生洗完了碗筷,回来歇息。
  
  何钰打开另一边的窗户,轻巧跳了出去,又将窗户关回原样,也没停留,当即退走。
  
  依着来时的路,翻过景南宫的红墙,落在元宝不远处。
  
  元宝本来背对着他,听到动静赶忙跑过来,“少爷,你怎么这么久?”
  
  刚刚来了两拨人,都被他借口迷路打发,还有一个好心想把他送回去,被他花言巧语将人骗走。
  
  “有些事耽搁了。”何钰还在想刚刚的事。
  
  听说疯症是会传染的,顾晏生莫不是也疯了?
  
  可看他的模样又不像,除了眼中死水一般,毫无波澜,不似这个年龄段的人之外,其它都挺正常的。
  
  会自己洗衣服,也会自己做饭,但是与尸体同吃同睡,实在太变态了。
  
  看来让他认姐姐为母的事还要考虑考虑,虽然这事对双方都有利,顾晏生可以翻身,她姐姐也可以靠顾晏生重新得到皇上宠爱,毕竟是儿子,这么多年过去,皇上对他应该只剩下后悔和心疼,他姐姐也能沾沾光。
  
  顾晏生也是他心中特意选的人间凶器,但是这个人间凶器的变态程度有点超乎他的想像。
  
  没办法了,只能让姐姐失望了。
  
  姐姐几胎都半路夭折,已经魔怔,对孩子非常执着,但她不可能有孩子,所以何钰打了其他主意。
  
  “少爷,你明明能自己翻过来,为什么还要踩我的背?”元宝双手拢在袖子里,慢悠悠跟在他身后。
  
  何钰漫不经心瞥了他一眼,“舒服。”
  
  元宝:“……”
  
  好委屈啊,但是我不说。
  
  “少爷,你不是说要帮皇后娘娘查清楚胎儿的事吗?咱们跑这来干嘛?”元宝瞧他衣服上沾了灰,顺手给他拍了拍。
  
  何钰停下脚步配合他,“不用查了,我知道是谁干的。”
  
  “是谁?”元宝好奇问。
  
  何钰没说具体的,“反正你惹不起。”
  
  不仅元宝惹不起,他也惹不起。
  
  皇上有众多儿子,但是身份最显赫的三个人却没有。
  
  一个是皇后,一个是皇贵妃,还有一个是周贵妃。
  
  这三个人一个是后宫之主,一个是皇上最宠爱的皇贵妃,还有一个虽说身份比不上俩人,但却手握凤印,帮忙打理后宫事宜。
  
  姐姐前几次意外,父亲曾经提过两嘴,说皇上可真狠啊。
  
  当时何钰不明白,但是细细一想懂了,皇上确实狠,为了保住皇位,连自己未出世的孩子都杀。
  
  为什么三个人都没有孩子?
  
  以前何钰以为是三人明争暗斗弄死的,后来发现并不简单。
  
  姐姐失了几胎,这回准备充足,吃喝用度都十分讲究,不可能胎死腹中,但偏偏发生了。
  
  能对她无声无息下手,还不让她发觉的人一定是她十分信任的。
  
  只有晚霞。
  
  然晚霞是丞相府带出来的,与姐姐朝夕相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又是孤儿,不会受人胁迫,对金钱的欲望也不高,有什么理由害了姐姐?
  
  姐姐在后宫也没什么常见的闺中密友,即便有,非常时期怎会不防?
  
  其实能让姐姐放下防备的人还有一个,是她心心念念爱慕的皇上。
  
  皇上不想让她生,她又怎么能生?
  
  丞相府与太师缔结,倾权朝野,又有皇后坐镇宫中,他爹还是有名的大奸臣,皇上怎能放心?
  
  万一给他下个毒,秘密干掉,再拥护姐姐的儿子上位,名正言顺。
  
  所以皇上不会让姐姐留有后代,换句话说姐姐想认顾晏生为子也是万分艰难。
  
  不过姐姐是后宫之主,所有嫔妃生的儿女都要喊她一声母亲。
  
  顾晏生的母妃死了,由她来养顺理成章,再加上她刚痛失了孩儿,要一个孩子难道皇上还能阻止?
  
  偏偏顾晏生那厮又出了毛病,好端端的,怎么跟个尸体同吃同住?
  
  难道真的有什么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