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修)   那天是叶晓棠生日, 年年都要过的一天, 本来没什么特别。
  
  上午在办公室跟财务核对出差报销单, 中午与外地来京的同行吃饭, 下午去拜访潜在客户。
  
  潜在客户是东明影业, 近两年借着电影行业的大势崛起, 公司高层对上市早就跃跃欲试。
  
  叶晓棠单枪匹马, 在东明会议室跟数位高管打完车轮战出来,已经五点多钟。
  
  她站在电梯间给她爸打电话,说好他来接她下班, 一起庆祝生日。
  
  电话还未接通,叶晓棠听到东明影业前台叫她名字,“叶小姐, 张总让你留下来见个重要的人。”她特意强调“重要”二字。
  
  叶晓棠眼睛一亮, 知道这单生意又被她推进了一步,她正要转身往里走, 手边电话却通了, 接起来, 里面传来她爸叶耀庆焦急的声音:“棠棠, 我撞车了!”
  
  叶晓棠心一沉, 连忙问道:“你怎么样?”
  
  “我没事, 不过撞了一辆奥迪,这下完蛋了。”叶耀庆语气沮丧。
  
  叶晓棠觉得不对,以她爸的脾气, 不要说撞到奥迪, 即使撞到警车,也会先给自己找理由。
  
  她对着前台打了个手势,转头压低声音问道:“你是不是喝酒了?”
  
  “嗯。”叶耀庆声如蚊蚋。
  
  叶晓棠暗叫不好,他身上还背着缓刑,如果被判醉酒驾车,肯定要去坐牢。她问:“你现在在哪儿?报警了吗?”
  
  “离你不远,我看对面大厦上挂的牌子有你说的那个什么影业。哎,那奥迪司机过来了,我先挂了!”
  
  叶晓棠正想嘱咐她爸两句,电话里却已经传来盲音,她不及多想,一边往打开的电梯里走一边对东明影业前台大声说:“帮我跟张总说,我有急事先走,稍后会向她解释。”
  
  叶晓棠出了大厦,远远看到对面马路上一前一后停着两辆黑色轿车,有两个人正站在车外主路上说话,像是有推搡的动作。
  
  害怕她那喝了酒的爹把事情越弄越遭,她没片刻犹豫,立即脱下高跟鞋,一路翻路障、闯车道,是要以最快速度到达事故现场。
  
  两车相撞时,陆云开正在接一通电话,对方是地方官员,聊的是投资政策,他全身心都在对话内容上。
  
  车子突然停下,他身体惯性往前,还好没有磕碰,回头一看,发现是追尾,便任司机去处理,自己继续跟电话对面那人周旋。
  
  要紧的事差不多说完,陆云开忽然听到外面马路上一阵鸣笛声,放下车窗往外看,只见不知哪里窜出来一个女孩,居然在晚高峰横穿二环主路。
  
  隔得远远的,瞧不清女孩的身材长相,只是她翻越路障时的矫健,以及打着手势在疾行车辆中穿行时的果断倒是让陆云开仔细看了一阵子。
  
  电话那边的人感觉到陆云开在走神,随口问说出什么事了,“看到个不要命的,不知道是为食还是为财。”陆云开说着又将车窗关上。
  
  “所以说无奸不商,你还不许人家是为情为义。”
  
  陆云开笑了一声,与对方又应酬数句,终于挂了电话。
  
  电话刚刚放下,便听到有人敲他车窗,他打开窗户,看到一个女孩站在车外,正弯腰与他相对。
  
  窗外女孩长得高高瘦瘦,五官颇为清秀,只是这会儿她短发散乱,双颊绯红,额头有大颗汗珠渗出,样子甚是狼狈,毫无疑问,她应该就是刚才横穿马路那人。
  
  陆云开以眼神询问她来意,估摸着跟追尾事故有关。
  
  叶晓棠望着车内男人,他大约三十岁出头,修饰体面,气质精明,询问的眼神里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傲慢。
  
  她感受到来自他的压力,稍稍平稳气息才说:“先生您好,不好意思耽误您时间了。我是后车司机的女儿,跟您商量个事儿,您看这事儿咱们私了成吗?”
  
  陆云开皱眉;不过是汽车追尾,几分钟就应该解决的事儿,耽误这么半天不说,司机居然还会让人找到他这里来。
  
  他从车里回头,发现成刚正在跟一个中年男人拉扯,毫无疑问,那中年男人应该就是后车司机、眼前这个女孩的父亲了。
  
  “成刚!”陆云开头伸出窗外,喊他的司机过来。
  
  成刚一听老板叫他,连忙丢下中年人,跑了过来。
  
  “怎么回事?”陆云开语气不悦的问道。
  
  “那老小子摆明喝了酒,不仅不认错,态度还特别霸道,我已经报警了,非给他一个教训不可。”成刚狠狠的说。
  
  “这事儿是我爸不对,我给您道歉,还希望您能高抬贵手,饶他一回。”叶晓棠心里着急,跟成刚道完歉,又低下头去求陆云开。
  
  陆云开想说还真被那当官儿的说对了,这女孩不要命的横穿二环,原来是为救她父亲,倒是个义气人,他摆了摆手说:“带你父亲走吧。”
  
  叶晓棠连忙说谢,又将名片递给成刚说:“修车账单可以寄到名片上的地址。”
  
  成刚虽是不甘心,可是老板都发话了,他再不好说什么,只得接了名片。
  
  “幸亏人家不计较,要不然您就等着坐牢吧!”叶晓棠开车带她爸离开撞车现场,在车上大发脾气。
  
  她这爹近来大概是到了更年期,总是喝酒惹事,之前跟人打架已经被告过一回,缓刑的判决不过刚刚下来。
  
  叶耀庆知道自己惹了祸,态度意外端正,一个劲儿的道歉,叶晓棠到底熄了火,这才想起还欠东明影业老板张蓝一个解释。
  
  叶晓棠任职国有证券公司投行部承揽承做岗位,从硕士毕业到现在,入职将近两年,一向都是在别人的项目下搬砖,东明影业是第一个可能被她承揽的客户,而这个可能性,全赖于张蓝对她的好感。
  
  张蓝为人多疑,叶晓棠与她周旋大半年,最近才算进入真正的业务交流阶段。
  
  叶晓棠打给张蓝,“蓝姐,刚才有点急事出来了,我现在回去。”
  
  “不用。”张蓝说,“处理你自己的事儿吧。”
  
  叶晓棠拿不准张蓝的意思,不知道自己是否因为错过“重要”人物,同时还错过了其他,她犹疑道:“蓝姐……”
  
  “别多心。”张蓝笑说:“是东明的一位股东,想说让你先见见,后续工作好开展。不过刚才他打电话过来,说是出了点小事,先不来了。下次有机会的。”
  
  叶晓棠沉吟片刻,没再多问,开着车跟她爸一起回家。
  
  叶耀庆住大兴郊区平房,一室两厅带着小院,一颗海棠花树占去大半个院子。
  
  叶耀庆下厨做了四菜一汤,从冰箱里拿出准备好的蛋糕,好好的为叶晓棠庆祝了她的27岁生日。
  
  过完生日,她开车回城里住处。车子出了郊区高速进入城中环路,堵在路口动弹不得。
  
  已是晚上九点,路上依旧车流不息。这城里的人如此忙碌,仿佛从来都不需要休息。
  
  好不容易蹭到三环,眼看快要到家,叶晓棠的电话响,竟是张蓝。
  
  她摁下接听键,听筒里传来张蓝焦急声音,“晓棠,帮我一个忙!”
  
  “您说。”
  
  “我在万伦药业的上市庆功宴上,衣服上糊了绿茶蛋糕。现在整个人看起来就像长了苔藓的树干。”她听起来无比丧气。
  
  叶晓棠明白她的意思,笑说:“你把地址发我,我去你家拿一件干净的给送过去。”
  
  “我就知道你最好。”张蓝语气亲昵,随后又解释道:“我助理这两天生病,要不然不会麻烦你。”
  
  “刚好还在路上,不算麻烦。”叶晓棠语气平常,不卑不亢。她去北三环张蓝的家中拿了衣服,送到地处国贸的酒店。
  
  张蓝见到叶晓棠如见救星,拉她去更衣室的隔间里换衣服,一件蓝色露肩礼服换下弄脏的灰色吊颈裙。
  
  “如获新生!”张蓝呼出一口气,将脏衣服丢进袋子里,拉了叶晓棠的手笑说:“不让你白跑一趟,你下午没见到的人,这会儿也在,算你运气好。”
  
  叶晓棠知道张蓝说的是东明的那位股东,她当然是想见的,只不过刚才上楼时崴了一脚,脚腕疼痛难忍,她还不知有没有伤到。
  
  她指了指踩着高跟鞋的双脚对张蓝说:“刚才上楼不小心扭了一下,我歇两分钟,回头去找你。”
  
  “那我在外面等你。”张蓝并不勉强,说着推开门出去。
  
  叶晓棠在沙发上坐下,脱了高跟鞋,查看脚踝,并无肿胀迹象,她捏住脚脖子活动几下,疼痛倒也有缓解,心知应该没伤着,打算稍微歇息,就出去找张蓝。
  
  更衣室里人来人往,男女不分,有些人站在窗口抽烟、有些人对着镜子补妆、还有些人喝胶囊咖啡机里做出来的浓缩咖啡。
  
  叶晓棠坐了几分钟,正打算站起来出门,却从沙发对面的镜子里看到一个男人推门进来。
  
  他推开门时脸上还带着笑,人走进来已经是面无表情。叶晓棠在镜子里看他,莫名心动。
  
  一是因为他的挺拔英俊,再是因为笑容消没的那一刻,他的脸仿佛傍晚时分暗下去的天光,让人感到惆怅。
  
  叶晓棠坐在那儿没动,看着他走到窗户边,点着了一根烟,抽了三两口,将剩下的大半捻灭在烟灰缸里,转身准备离开。
  
  男人转过头来往门边走,正好与叶晓棠照面,她偷看他半天,难免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扭头装作看室内墙上的装饰画。
  
  “你怎么在这儿?”是男人的声音。
  
  叶晓棠疑惑,难道是跟自己说话?她抬头,果然那男人看着她,还是一样的五官,瞬间却熟悉起来,居然是下午车祸现场放过她一马的奥迪车主!
  
  她不由得惊讶,连忙穿了鞋站起来,说:“呵,真巧。”
  
  陆云开也没想到还会碰到那不要命的女孩,两人简短寒暄之后,他继续往门口走,发现她还站在原地,他很自然的回头问道:“你不出来?”
  
  “啊,好啊。”叶晓棠这才想起自己也要出门。
  
  两人穿过走廊,来到前厅,里面一派热闹景象,人人脸上洋溢着喜庆色彩。
  
  由于去年(2008年)股灾,IPO遭遇停摆。今天六月终于重启,万伦药业是开闸后第一批过会成功的企业,当然值得大大庆祝。不仅是庆祝万伦上市即将成功,更是在庆祝整个资本市场劫后余生。
  
  屋里有大半是金融圈的人,叶晓棠认识其中数个风头人物,可惜的是,他们还不认识她。
  
  而陆云开则刚刚相反,他刚一出现,从投行精英到私募大佬,个个抢着跟他说话。
  
  叶晓棠不得不在旁边等着,毕竟他们还没向对方介绍自己,她就这样走掉是不礼貌的。
  
  不过片刻功夫,叶晓棠觉得半屋子里的人都已经跟他说过话了,毫无疑问,他是圈内明星。
  
  终于,陆云开得暂时脱身,他们来到室外阳台,这一片阳台是特意留出的顶层花园,靠墙搭着花架子,正开着紫藤花。
  
  叶晓棠背靠阳台上,看着这高楼林立的城市,有一种不真实感。而更不真实的,是眼前这个男人。
  
  陆云开从经过的侍者手里拿过两杯酒,递了一杯给叶晓棠,发现她正盯着他看,于是说:“干嘛那么看我?我脸上有东西?”
  
  叶晓棠眼神没有移开,说:“你真的很引人注目。”
  
  陆云开笑,“恐怕不是我引人注目,是你想其他事想出神了。”
  
  这女孩一路注视他,他老早注意到。如果说刚才在更衣室里,她脸上还有一些女人对男人的幻想,可是现在,她表情里透出的完全是一种盲目的野心,或者叫志气。这种东西他在很多人的脸上都见到过。
  
  叶晓棠确实在想象自己有天也能像这个男人一样受人瞩目,她没什么好掩饰的,于是主动自我介绍,“我是叶晓棠。”
  
  陆云开与她碰杯,说:“我是陆云开。”
  
  “晓棠!云开!”他们一口酒没喝完,耳边传来了张蓝颇具有辨识力的清脆声音。
  “你们俩认识?”张蓝站在两人对面,难掩惊讶之意。
  
  叶晓棠与陆云开愣住,似乎不知该从何说起。
  
  “蓝姐,一会儿没见你,感觉哪里不一样了。”陆云开不动声色岔开话题。
  
  “啊,我换了身衣服。刚才那件弄脏了,这件是晓棠刚刚给我送来的。”张蓝说着对叶晓棠使眼色,还是在问她怎么认识陆云开。
  
  陆云开转头问叶晓棠:“你是东明员工?”
  
  叶晓棠正要回答,却听张蓝说道:“我们东明可没这福气。晓棠是永信证券投行部的,投资银行家,前途无量。”
  
  “叶小姐是在为东明做股东调查?”陆云开问。
  
  张蓝连忙说道:“哪儿到那一步了!我个人是有意跟晓棠合作,但最后决策还是会征得您和其他股东们的同意。”
  
  叶晓棠听到这里,已经什么都明白了,张蓝下午让她见的那位“重要”人物,正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只是因为那场车祸,把一切都打乱。
  
  陆云开想到今天的车祸,刚才在更衣室的巧遇,还有叶晓棠对他格外的关注,这其中可能有巧合,但显然也不都是巧合。
  
  “叶小姐要是见到东明的其他股东们,请记得提前介绍自己。”陆云开说,他喜欢别人有志气,但她不喜欢女人有心机。
  
  叶晓棠脸色一红,知道陆云开是误会了,以为她刚才是带着目的接近他,但张蓝在场,她解释不清,干脆认了。
  
  “多谢陆总提点。”叶晓棠说。
  
  陆云开再无话说,点头告辞,张蓝追了上去。
  
  叶晓棠一个人被留在当场,阳台上起风,吹的紫藤花叶子扑簌作响,明明是六月份天气,竟让人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正文 第二章(修)   被陆云开误会, 给叶晓棠带来了严重的后果。第二天张蓝告诉她, 陆云开后来跟她提到了泰金证劵。
  
  “你最好想办法再见他一面, 博得他好感, 否则我也没办法。”张蓝在电话里对叶晓棠说。
  
  “蓝姐, 你知道的, 永信的过会率远高于泰金。”叶晓棠说, 毕竟东明的最终目的是上A股市场。
  
  A股现行制度,要求所有拟上市公司在首次公开募股(IPO)之前,要通过券商投行, 向证监会提交招股书,证监会组织发审委对招股书进行审核,同时对相关责任人进行询问, 再决定是否予以募股资格。
  
  业内将审核过程称为“过会”, 过会率高就是上市成功率高。所以过会率自然是券商投行的核心竞争力之一。
  
  “我当然是想跟永信合作。但现在不是过会率的问题……”张蓝欲言又止。
  
  “陆云开今天在十三陵参加一个慈善骑行活动。晓棠,你要自己把握机会。”
  
  不等叶晓棠再说什么, 张蓝已经挂断电话。叶晓棠知道她再无选择, 只能去十三陵碰运气。
  
  她昨天回去查过陆云开的背景, 他是富二代, 在父亲陆景寰创办的景泰集团里担任投资部经理, 负责景泰的对外投资业务。
  
  景泰是大型集团公司, 除了发家的汽车零部件行业以外,其他主要行业也都有涉猎,在工商届有影响力。
  
  所以虽然陆云开只占了东明影业不到10%的股份, 张蓝也不得不重视他的意见。
  叶晓棠在网上查了十三陵今天的骑行活动, 了解了大概时间,再没有犹豫,开车直奔而去。
  
  她出城上了八达岭高速,发现路旁绿树晃得厉害,打开车窗,一阵邪风吹来,不过片刻功夫,天空中墨黑云层积了起来,阳光早就不见,能闻到空气中的水气,大雨欲来。
  
  叶晓棠车速加快,怕那边活动因为天气原因提早结束,与陆云开再错开。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车子刚出高速,豆大雨点落到在挡风玻璃上。
  
  片刻功夫,柏油路面泛起水光,周围车子纷纷降速,叶晓棠不得不慢下来。
  
  终于进入十三陵景区,雨势越来越大,路上看不到活动的标牌,她只能顺着路往里开。
  
  沿途留意对面过来的车子,希望看到那辆奥迪A8。到底老天待她不薄,开进去几公里看到对面过来的熟悉车辆,她连连对着那车鸣笛,但是A8却无停下来的迹象。
  
  还好这会儿路上车少,她不管不顾的将车子横过车道,挡住奥迪去路。
  
  车子被她逼停,她打开车门下车,不顾拿雨伞,用手挡着头走到奥迪车前。驾驶座的玻璃打开,司机样子有些恼火,“请问小姐有什么事吗?”
  
  叶晓棠发现这不是追尾那天见过的司机,她说:“请问陆云开在车上吗?”
  
  不等司机回答,旁边伸出一张年轻的男孩面孔,“陆云开?是谁?”
  
  “我知道。”后排的女孩突然说,“就是那个帅大叔!”
  
  “对对,那个很帅的陆大叔。”
  
  “天下雨堵车,我们的大巴车进不来,他把车子让给我们,自己站在路边淋雨。”
  
  “真的又帅又有风度。”后排女孩们七嘴八舌的说道。
  
  叶晓棠听明白了,这帮学生应该也是来支援慈善活动的,只是下雨了,接送学生的车没到位,陆云开他们让出了自己的私家车送学生回去。
  
  “他们离这里有多远?”叶晓棠对着后排的女孩们问。
  
  “也就四五公里吧,你往里开就能看到。”
  
  叶晓棠得到想要答案,跟那些少男少女们道谢,上了车继续往里开,一路看到有几辆汽车从里面出来,车上都坐满了人。
  
  叶晓棠看到陆云开的时候,他正和一男一女站在路边,那对男女共撑一把伞,陆云开穿着一次性雨衣,三人看起来都异常狼狈。
  
  在离他们不远处,停着数十辆自行车,已是东倒西歪,凌乱不堪。
  
  叶晓棠车子停下来,打着伞从车里出来,雨点打在伞面上啪啪作响,有雨水从伞边钻进来,打湿她的脸。
  
  叶晓棠跑到陆云开身边,举高伞帮他遮住头,喊道:“陆总!”
  
  陆云开看到她,先是诧异,既而问道:“你车里没其他人吧?”
  
  叶晓棠摇了摇头,“没有。”
  
  陆云开向那对男女说:“先上她车吧。”
  
  那两人一听这话,也没说什么,大步走到车边,拉开后车门上车。
  
  陆云开接过叶晓棠手里的伞,虚扶着她的肩膀,两人一起快速走向那辆桑塔纳。
  一时几人都上了车,只听那男人说:“云开,这世界上再没有比你姐更善良的人,车子让给别人,结果剩下咱们仨淋成落汤鸡。”
  
  “难道你还想跟学生抢车子不成?”那女人说道,她与陆云开很是相像,只是看上去比他年长,虽穿着骑行服,身上淋了雨水,依然能看出气质不俗。
  
  “没说要跟学生抢车子,但那几个工作人员呢,为什么还非要让他们先走,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男人大概因为淋了雨,脾气看起来非常差。
  
  “你是主办人!一个号称慈善的活动!”女人火大。
  
  叶晓棠不知什么情况,拿了纸巾出来递给他们,发动车子出发。
  
  “去前面景区办公室,把他们放那儿,你再送我回家。”陆云开对叶晓棠说。
  
  “云开,你这是什么意思,一起回去算了。”男人说。
  
  “我看你们有话说,一辆车不方便。”陆云开说。
  
  男人样子尴尬,再说不出什么。女人转头看向窗外,脸上怒火慢慢平息下来,叶晓棠在后视镜里看到她的侧颜,觉得非常美丽。
  
  景区办公室不过在两三公里外,叶晓棠开了过去,那对男女下车,陆云开对叶晓棠说:“开车。”
  
  叶晓棠没有立即发动,而是犹豫的说:“这么大雨……”
  
  陆云开明白她要说什么,“会有车来接他们,不用你操心。”
  
  叶晓棠想了想,觉得他说也是,虽然雨很大,但还是有车在陆续进来。
  
  她再次发动车子,沿着景区道路行驶,前方是十三陵水库,周围绿山环绕,大雾锁住水面,远远看着像是世外桃源。
  
  然而拐过一个弯,再看不到水面,眼前是绵延的柏油路和两旁郁郁葱葱的树木,雨水从高空落下,打在路面,在前方形成一道水帘。
  
  “陆总,我来找您,是因为东明的IPO项目。”叶晓棠道出来意。
  
  “我知道,你不用说了。张蓝既然看中你,项目就还是你的。”陆云开说。
  
  “谢谢陆总。”
  
  “看你倒是不意外。觉得是这场雨帮了你?”
  
  叶晓棠摇头,“没有。我知道陆总是专业投资人,即使不喜欢我,也不会去干涉东明的具体工作。”
  
  她是在来十三陵的路上才想明白这件事,张蓝疑心重,对权谋的事很在意,她让叶晓棠来找陆云开,依旧是要告诉他,她在意他这个投资人。
  
  至于陆云开是否真的需要这个姿态,叶晓棠其实不太清楚。但她猜他是不需要的,很明显他是做事果断的人,有要求他会直接说,就像他不喜欢在陌生人面前吵架的姐姐姐夫,会直接把他们赶下车。
  
  叶晓棠话既然都挑明,陆云开也不愿再说什么,车里安静下来。叶晓棠打开广播,交通台的主持人在播报这一场大雨对全市交通的影响。
  
  他们出了景区,路上车辆越来越多,车子走走停停,缓慢爬行。
  
  叶晓棠并线时留意倒车镜,不经意间看到陆云开的侧脸,他坐在副驾驶,好好的系着安全带,头发被打湿,有几绺黏在额头上,看上去倒是温和了许多。
  
  叶晓棠不由得心头一动,她轻声说道:“昨天在蓝姐介绍之前,我并不清楚你的身份。”
  
  陆云开正想其他事儿,听她说话,很自然去看她,两人目光对上,他轻易感受到她眼神中的炙热与怯懦。
  
  他是经历过感情的人,明白那眼神背后的朦胧心思,忍不住一时心软,说:“我知道了。” 正文 第三章(修)   03
  
  由陆云开掀起的风波过去, 叶晓棠最终再没意外的拿到了东明的项目。
  
  叶晓棠的上司孙宁出面与东明创始人张蓝徐易夫妇、还有财务总监、董秘等高管碰头, 敲定合作意愿。
  
  在回公司的路上, 孙宁特意支开其他人, 让叶晓棠与他同车。
  
  “这次你能拿到东明项目, 一个是因为市场大环境好了, 一个是因为张蓝多疑, 而你让她觉得容易控制,这两点你要明白。”
  
  “嗯。”叶晓棠虽然不甘心,但也不得不承认孙宁说得对, 在投行领域,很多人都是在有保代资格的情况下,再加上项目经历丰富, 人脉资源足够, 才能独立承揽到项目。
  
  而她不过是刚刚通过保代考试,还没有成为正式的注册保代。项目经验是有, 但算不上丰富, 人脉资源更是谈不上。
  
  “但你能得到张蓝信任, 说明你确实做了很多工作。所以这个项目的协调由你来跟进, 我会给你配有经验的人手。”孙宁说。
  
  叶晓棠惊喜, 再没想到老板原来是欲扬先抑, “谢谢老板!”
  
  两个星期后,合同签下来,叶晓棠走马上任。
  
  筹备IPO第一阶段是改制, 叶晓棠联合自家保代, 与东明的董秘、财务总监一起,协调其他中介进行工作。
  
  每天要处理的事情,要面对的人际关系,简直千头万绪。但是她并不怯场,事事亲力亲为,全身心的扑在这一个项目上。
  
  有同事当面笑她就等着这个项目开张吃三年呢;也有同事说开张不开张还不一定,IPO这件事,向来都是想做的多,做成的少。
  
  这些说法叶晓棠都不会在意,东明是第一个由她承揽的项目,她无法保证它会成功,但是她要保证在她能控制的所有事情中,全都不留遗憾。
  
  因为项目的原因,叶晓棠跟陆云开自然少不了见面。
  
  有一天在东明开会,两人在会议室门口碰上,叶晓棠自然站住让老板陆云开先进,陆云开却遵循“女士优先”原则让叶晓棠先进。
  
  形势僵住几秒,叶晓棠笑说:“猜丁壳?”
  
  陆云开立即右手握拳,一脸跃跃欲试表情,“来,谁赢谁说话。”
  
  叶晓棠没承想他真的会接这茬,自然握拳应战。一局下来,她出了石头,他出了剪刀,只不过还没轮到她说话,已有其他人过来,冲散了这场二人小游戏。
  
  过了半个月,再次开会,席上发生小小争执,有股东代表质疑永信给出的时间表,轮到陆云开说话,他说:“这轮我支持永信。”
  
  其他股东自然让他拿出理由,他说:“之前跟叶晓棠猜丁壳我输了,欠她的。”
  
  会议室里所有人均是一哂,心知肚明他早有主意,不过是拿叶晓棠说事儿,但也都就着他的话纷纷开起玩笑,结束这场争论。
  
  有了这么两次,陆云开和叶晓棠关系不错的消息,便在项目组传开了。虽然来来回回,二人也不过说了三四句话,但陆云开的身份,让人产生无限想象力。
  
  “陆云开……晓棠,你快来看! ”
  
  已是晚上八点钟,叶晓棠跟项目组的人在东明办公室忙碌加班,突然她的同事冯乐乐从办公桌前站起来喊她。
  
  “什么事?”叶晓棠问。
  
  “你自己过来看!”冯乐乐语气严肃。
  
  叶晓棠大步走了过去,电脑页面上是一则打开的财经新闻,大标题直指景泰集团投资部门涉及上市公司内幕交易,配图是陆云开与人耳语的照片,拍摄于宴请场合,人脸和周围环境都是模糊的,跟“内幕”二字非常相配。
  
  叶晓棠弯腰滑动鼠标,大致浏览了新闻内容,除了陆云开的照片,剩下的是几张文件截图,配合着阴谋论十足的文字,让人产生无限遐想。
  
  “晓棠,这是冲着陆总和东明IPO来的。”冯乐乐压着声音说话。
  
  市面上有一类媒体,专门靠炒作拟上市公司相关的负面&新闻获利。所以一般拟上市公司都会事先聘请财经公关来解决这种事。
  
  东明这边,因为张蓝多疑的性格,暂时还没有敲定可靠的财经公关。毕竟也没想到,会有媒体动作这么快。
  
  “没什么事,大家手头工作做完可以先下班。”叶晓棠大声说道,安抚被冯乐乐惊动的其他人。
  
  “是没什么事。不过你跟陆总关系好,应该跟他说一声,让他们那边料理一下。”冯乐乐说。
  
  叶晓棠摇头,说:“你把网址发我。”
  
  叶晓棠说完回到自己的座位,接收网址,再次查看网页,里面有几个文件截图内容,看上去无比眼熟,很像是永信惯用的文件格式。
  
  她拿起桌面的文件一对比,几乎肯定,这个截图就是从永信流出去的。这篇文章的关键,就是这几张截图,追究起来,问题全在她这里。
  
  她拿起电话,正要打给她的好朋友苏晗,却先有短信进来,是陆云开,他发的是一个网址,打开来看,页面内容跟叶晓棠正在看的这个一模一样。
  
  景泰集团有舆情监控部门,所有关于他们的消息,当然是第一时间被发现。
  
  接着叶晓棠的电话响,她接起来说:“陆总。”
  
  “页面打开看了?”
  
  “看了。我马上处理。”叶晓棠知道陆云开把网址发给她,就意味着他已经看出了那几张文件截图是出自永信。
  
  事情跟叶晓棠这边脱不开干系,陆云开的短信和电话是在问责。
  
  “需要我帮忙吗?”陆云开问。
  
  “不用。”叶晓棠不是嘴硬,问题出在她这里,必须是她自己来解决。
  
  如果她真的开口求他帮忙,以后恐怕也别想再跟他共事了。
  
  彼此有好感是一回事,工作是另外一回事。她知道陆云开对为他工作的人要求一向苛刻。
  
  挂了陆云开电话,叶晓棠打给她的好友苏晗,她是财经记者,两人平时在工作上互有帮衬。
  
  叶晓棠跟苏晗说明情况,苏晗说:“我马上帮你查。”
  
  “对方要是要求删稿费,你跟我说,都没问题。”关键点上,即使明知是要敲诈,叶晓棠也认了。
  
  苏晗笑说:“谁要是敢问我要删稿费,那他肯定是疯了。”
  
  苏晗任职大报,跟着资深的老记,颇写了几篇揭露实事的报道,一向宣称要与所有社会黑暗面“死磕”到底。
  
  叶晓棠挂了苏晗电话,把冯乐乐叫出去,在楼道里,她问他:“你是怎么发现这个网址的?”
  
  冯乐乐支支吾吾,“别人发我的。”
  
  “谁?”叶晓棠追问,逼视他的眼睛。
  
  “我朋友,说了你也不认识。”冯乐乐避开她的眼神。
  
  “你收拾东西下班吧。明天不用来这里了。”叶晓棠说着去开楼道门。
  
  冯乐乐一把拉着叶晓棠的胳膊说:“你什么意思?”
  
  叶晓棠看着他的手,怒道:“松开!”
  
  冯乐乐被她眼神吓到,讪讪的松开他的手,说:“你什么意思,你得说清楚。”
  
  叶晓棠见他不死心,不得不点明说:“那几张文件截图是从你这里流出去的。你为什么这么做我不会追究。但我的项目组不会再留你。”
  
  “你这不是冤枉人嘛!”冯乐乐显然没打算承认,“如果是我想害你,等到这新闻铺天盖地爆出来就是了,犯得着第一时间跟你说。”
  
  “等到新闻铺天盖地,到时候公司就会介入调查,我倒霉你也跑不了。你们玩这小把戏,不过看我经验浅,让我在陆云开那边先吃个瘪,给我个小小的教训,我没的说错吧?”叶晓棠脑子很清醒,她知道冯乐乐是受人指使。
  
  冯乐乐再说不出什么来。
  
  “明天你自己找个借口跟孙宁说退出项目组,他如果不问,我不会跟他提这件事。”叶晓棠说完,打开楼道门走了出去。
  
  她回到办公室桌前,接到苏晗的短信:“是一家私人网站,根本没有原发新闻的资质,我吓唬了他们几句,稿子这会儿已经删了。狠狠的夸我吧!”
  
  叶晓棠在电脑上点击刚才那个网页,果然已经删除,再用百度全网搜索“陆云开”加“内幕”,并无相关内容。
  
  她给苏晗回短信:“你是全中国最棒的财经记者。”
  
  接着打给陆云开:“陆总,网页已经删除了。”
  
  陆云开“嗯”了一声,没再多问。
  
  叶晓棠想挂电话,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还在办公室?”
  
  “是啊,明天公司董事会,准备发言稿。”陆云开说。
  
  叶晓棠笑说:“没想到,平时看你开会没拿过稿子。”
  
  “在外面比较放松。景泰这边要求太多。”
  
  叶晓棠心血来潮,“会录像吗?”
  
  陆云开轻笑出声,“想看我念发言稿的样子?那明天过来,我让他们给你留个位置。”
  
  叶晓棠心动,但不得不拒绝,“我明天要出差。东明有片场在海南,过去做调查。”
  
  “没事,反正来日方长。”陆云开说。
  
  叶晓棠咂摸着“来日方长”的意思,心头像有大雨浇过,又像有鸟雀待飞。
  
  因为陆云开一句暧昧的话,叶晓棠便开始借着股东调查或者有文件要签字的机会,去他的办公室。
  
  这天又上去,陆云开边刷刷的签着文件边说道:“你好歹也是个负责人,总是干这种跑腿的工作,别人不会怀疑吗?”
  
  叶晓棠心砰砰乱跳,故意问道:“怀疑什么?”
  
  陆云开抬头看她,“怀疑你能力有限,大事干不了,只能借小事忙活。”
  
  叶晓棠懊恼,但很快拾回本性,“在大老板面前混个脸熟才是大事。”
  
  陆云开低头笑,将签完的文件推到桌子外侧,“大老板现在要开个远程会议,你还有事儿吗?”
  
  “我的伞呢?”叶晓棠拿了文件抱着怀里,笑着问陆云开,上次从十三陵送他回家,借了一把伞给他,刚好让她拿来说事儿。
  
  “带回家一直忘记拿出来,回头有机会再还你。”陆云开有些享受与她这样的对话,但桌上电话铃声大作,他不得不接起来说:“信号接进来吧。”
  
  叶晓棠与他告辞,抱着文件向门边走去。
  
  “等一下。”叶晓棠一只脚迈出门口,又被陆云开叫住。
  
  她回头,他说:“明天中午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邀约来的太快,叶晓棠心跳慢了一拍,却仍怕是自己想太多,于是装傻说道:“没问题,我今天把调查报告赶出来,明天给您当场核实。”
  
  陆云开一笑,摇头说:“报告不急。”
  
  叶晓棠这下肯定,他确实是在约她;她心花怒放,走起路来如踩云端,眼前是北京城里最美的深秋。 正文 第四章(修)   4
  
  叶晓棠开车从景泰回东明, 满脑子都是明天午饭的事儿, 电话忽然响起, 是一个陌生号码, 她接起来对方说:“我是陆云开陆总的司机成刚。”
  
  “我明天自己去餐厅, 不用来车接。”叶晓棠整个人都在与陆云开约会的情绪中, 理所应当猜测司机来意。
  
  “什么?我说的不是这事儿。上回你爸撞坏陆总的车, 现在修车费和保险单下来了,我明天给你送过去。”
  
  叶晓棠一愣,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事儿, 她与陆云开第一次见面是环路上的那场车祸,而不是更衣室里的惊鸿一瞥。
  
  “多少钱?”叶晓棠问。
  
  “五万三。”成刚报出数字。
  
  “这么多?”叶晓棠惊讶。
  
  “姑娘,是奥迪A8。补个漆都要万儿八千的。”成刚说。
  
  “那你明天拿单子过来吧, 上午十点半。”叶晓棠想着半个小时处理完这个事, 正好赶去跟陆云开约好的餐厅。
  
  挂了成刚电话,叶晓棠犹豫要不要再打给陆云开确认下, 但一想他肯定不会过问修车这种琐事, 到底作罢。
  
  第二天上午十点半, 在永信证劵公司楼下的大堂里, 叶晓棠从成刚手里接过修车单据, 大致看了一下, 随手放进包内,说:“旁边有个ATM机,把你卡号给我, 现在去转给你。”
  
  她赶着跟陆云开的约会, 只想快速了结这件事。
  
  “方便的话,取现金给我吧。”成刚说。
  
  “五万块ATM机取不了,得去银行排队。”
  
  “我不赶时间。”成刚说,完了又加一句,“陆总司机不止我一个。”
  
  叶晓棠没说什么,去银行拿了排队号码,不过一会儿叫到她。她取了钱递给站在她身后的成刚,当即有了无债一身轻的释然。
  
  叶晓棠和成刚出了银行,准备各自走路。
  
  “谢谢你,叶小姐。”成刚面色犹疑,但语气诚恳。
  
  “不客气。”叶晓棠说。
  
  “什么叫不客气!你已经把钱给他了?”叶耀庆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站在成刚面前,一脸凶神恶煞。
  
  叶晓棠这才想起,昨晚叶耀庆打来电话,她跟他说这个事儿,他当时嚷嚷成刚骗她,被她用话噎了回去。却没想到他今天会自己跑来。
  
  “你是来拿车的吧?车停在前面路口,我跟你过去。”叶晓棠拽叶耀庆的胳膊。
  
  叶耀庆甩开叶晓棠的胳膊,指着成刚说:“你先别走啊。”又对叶晓棠说:“把单子给我看看。”
  
  成刚一听他说,转头就走。叶耀庆连忙上去抓住他肩膀说:“让你别走你没听到!”
  
  成刚甩开他说:“别他妈跟我耍流氓!再碰我试试!”
  
  “艹!你他妈还牛逼了是吧!我让你先别走,你怕什么!”
  
  “我有什么可怕的。你撞坏车赔钱,天经地义!我跟你瞎耗他妈什么时间。”成刚说完转头又走。
  
  叶耀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前面挡住去路,说:“我也不用看单子了。你就是来骗我女儿的!赶紧把钱给我拿出来!”
  
  “别闹了!让人家走!”叶晓棠制止叶耀庆。
  
  “走什么走!你赚钱那么辛苦,凭什么让这老小子白白一拿就是五万。哎,你他妈还跑。”
  
  原来在叶晓棠父女说话的空当,成刚逮着空子居然跑了,他速度飞快,腿上像装了马达。
  
  叶耀庆一看他跑,撒腿就追,不比他慢。
  
  叶晓棠自然也跟上去,但却远远落在两人后面。
  
  不过三五百米,叶耀庆追上成刚,两人扭打起来,成刚死死护住手中装着钱的皮包,被叶耀庆按倒在地,拳打脚踢。
  
  “别打了!”叶晓棠边跑边嘶声大喊,然而叶耀庆根本听不到,把成刚打趴下之后,放手夺他手里皮包。
  
  叶晓棠追上时,成刚已经被打的鼻子流血,脸上一团模糊,她心里一沉,上前去试图拉开叶耀庆:“你是想坐牢吗!”她低声对他说。
  
  这句话并没有吓住叶耀庆,他一手拽住皮包,一手去掰成刚的手。
  
  成刚趴在地上,表情痛苦,刚才叶耀庆的踢打让他受伤。然而他仍然死死抓住皮包不放,争夺中厚厚一沓钱从包里掉落。
  
  成刚放了皮包去拿钱,叶耀庆同时俯身夺钱,两个人四只手握着那沓钱都不松手。
  
  “这个人抢我的钱!你们快帮我报警!”成刚对着周围的人喊。
  
  他们一路从银行闹到路口,旁边店铺里的职员都出来围观,周围早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警察已经来了!”有男人说。
  
  叶晓棠抬头一看,果然有两个警察正往这边跑,这里是重要商业区,附近设有岗亭,民警随时巡逻,听到这边动静,自然及时赶来。
  
  “快放开,警察来了!”叶晓棠对叶耀庆说。他一听“警察来了”,立即放手。
  
  成刚防备不及,手没拿稳,抽落纸币捆带,一沓钱迅速散开,被风吹的到处都是。
  
  周围有人趁机捡钱,局面彻底乱了起来。
  
  等民警到达,躺在地上血肉模糊的成刚、站在一旁面色慌张的叶家父女、散落的纸币、以及捡完钱还没来得及离场的人们,共同组成了一副标准的犯罪现场。
  民警询问现场情况,了解成刚伤情,呼叫救护车,制止了捡便宜的围观人群,收集纸币作为证物,带叶晓棠和叶耀庆回派出所。
  
  叶耀庆一路跟警察控诉,说成刚骗钱,那天撞车是因为前车骤停,他才不小心追上的,而且当时车速很慢,那奥迪车根本不可能被他撞坏。
  
  到了派出所里,父女俩分开做笔录。叶晓棠屡清楚整件事,已经知道成刚确实是在骗她,自然也是这么告诉警察的。
  
  “你跟你父亲都说成刚欺骗你,你能证实吗?”民警问叶晓棠。
  
  叶晓棠沉吟半晌,说:“有一个人应该可以证实。”
  
  “是谁?”
  
  “他叫陆云开。”
  
  陆云开接到派出所电话的时候,人已经在跟叶晓棠约好的餐厅等了半个小时,很少有人会让他等这么长时间。
  
  “请问是陆云开先生吗?这里是二龙路派出所。”
  
  “我是。有什么事?”陆云开拿着电话离开餐厅,去了车上。
  
  警察简要的向陆云开介绍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他求证成刚的问题。
  
  陆云开坐在汽车后座,心平气和的回答了派出所民警的询问。
  
  他解释说当时追尾,是因为成刚出门忘记加油,车子燃油耗尽造成抛锚,才被后车蹭上来。
  
  他本人是在叶晓棠父女离开追尾事故现场后才知道这事儿,为此已经解雇了成刚。所以成刚去问叶晓棠要钱,是毫无疑问的敲诈。
  
  警察又求证了几个细节,对他表示感谢,正要挂掉电话,他说:“能把电话给叶晓棠吗?”
  
  他在餐厅等了那么久,再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最近两人经常见到,他不明白为什么叶晓棠事先不跟他说一声。
  
  不一会儿,电话那头传来叶晓棠的声音,是一声没什么底气的“喂。”
  
  “你怎么样?”陆云开问。
  
  “没事。”
  
  “成刚找你要钱,为什么不先告诉我?”陆云开语气平静异常。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只听叶晓棠说:“谢谢你帮我作证。这边还有事儿,先挂了。”
  
  陆云开一句话被撂在半空中,她竟还挂了电话,他气的将手机往车座另一边狠狠摔过去,手机砸在车门上,发出“铛”的一声。
  
  陆云开气过半晌,想想还是打给自己的律师高豫东,让他去帮叶晓棠料理这件事。
  
  下午四五点,陆云开在会议室接到高豫东的报告,说是已经从派出所捞出了叶晓棠的父亲,成刚那边也去看了,给他留了医药费,他答应不再起诉。
  
  陆云开说一声:“知道了。”便继续投入到跟人的谈判中去。
  
  一场并购谈判进行到晚上九点,陆云开回到车上,拿起手机,有若干未接来电和短信提示,客户的、合作伙伴的、下属的、亲友的、女人的、最后一条短信来自叶晓棠,她说:“谢谢你。”
  
  陆云开顺手摁了电话号码,但即刻又摁掉,换成打给他的助理高慧:“帮我查一个地址。”
  
  不过片刻,高慧把叶晓棠的地址发到他的手机上。
  
  陆云开让司机回家,自己开车去新街口。车子停在胡同口,往里走几百米,看到胡同右边的小区大门。
  
  进了小区,里面只有前后两栋楼,中间一个小花园。
  
  两栋楼皆是六层板房,几乎每家都亮着灯,空气中残留着谁家晚饭的味道。
  
  叶晓棠的地址是北楼三单元301,陆云开站在院中往上看了看,只见三单元三层有左右两户人。
  
  左边那间阳台上挂着成排的鸟笼子,自然不会是叶晓棠住的地方。
  
  右边那间阳台上养了一大株三角梅,枝叶连着花朵蓬勃旺盛的从不锈钢护栏里伸出来,在灯光的映照下,看不清是红色还是紫色。
  
  陆云开进了单元门,里面黑漆漆一片,他上楼时故意踩的重,声控灯亮起来,能看到楼道里贴的小广告。
  
  他上到三楼,站在301门口按铃,想象叶晓棠来开门的样子。
  
  “请问您找哪位?”站在门内的是个男人,穿着牛仔裤和T恤衫,身材修长,一脸斯文。
  
  “我找叶晓棠。”陆云开怀疑弄错地址。
  
  “棠棠,有人找你。”男人对着室内喊。
  
  不一会儿,叶晓棠出现在门内,她穿紧身吊带T恤,运动短裤,头上绑着发带,全身大半雪白肌肤裸&露在外,视觉冲击力异常强烈。
  
  “你怎么来了?”叶晓棠惊讶。
  
  陆云开也想问,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他从没有觉得自己像此刻这么傻。
  
  时间已经这么晚,她又穿的那样衣不遮体,旁边的男人是谁还用问吗? 正文 第五章(修)   5
  
  陆云开一言不发转身离开叶晓棠家门口, 快速走下楼梯。她有男友, 竟然还能对他表现出迷恋姿态, 他想他是太小看女人了。
  
  叶晓棠看着陆云开转过去的背影, 立即想叫住他, 但话将出口又被她吞了回去。
  从认识陆云开的那一天, 她就知道她与他之间, 有社会地位的落差。
  
  她原以为她可以不必在乎这些,她还年轻、有学历、有头脑、有干劲,她应该放心大胆不顾一切去追求她想要的。
  
  可是今天在派出所, 陆云开的那句话问住了她,她为什么不打电话向他求证?
  
  与其说是猜测他不会知道修车这种琐事,不如说她怕他因五万块钱看不起她。
  
  她向来不是粗心大意的人, 若非太想与陆云开平起平坐, 怎么会被成刚这样的人欺骗成功。
  
  可他到底还是找到了她的地址,站在了她的门口。
  
  一念至此, 叶晓棠心口颤动, 她连忙跑去阳台, 拉开窗户扒着不锈钢护栏往下看。
  
  她看到他从楼下走过, 影子在身后拉长。
  
  “陆云开!”她喊他名字, 但是声音出来没有她想象中的大声。
  
  他没听到, 身影一闪,出了小区门口,转过弯去, 再看不到。
  
  叶晓棠手紧紧的攥着护栏, 头使劲往外伸,但她始终不是阳台上的三角梅,没法冲破这人为的屏障。
  
  “他是谁啊?”许承松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边,心不在焉的问道。
  
  “客户公司的老板。”叶晓棠说。
  
  “在追你?”许承松问,他是叶耀庆的好友许明国的孩子,与叶晓棠一起长大,两人其实是发小。今天叶耀庆出事,许承松一知道,便来找叶晓棠。
  
  “是我在追他。”叶晓棠说。
  
  “看来他误会我是你男朋友。”许承松笑说,“人都到门口了,问一句也不会死,不知道是傻还是傲。”
  
  叶晓棠生气,顺手抄起手边抱枕扔向许承松,警告道:“不许说他!”
  
  叶晓棠第二天去探望成刚,他拒绝见面,拖了护士带话出来,说:“陆云开已经赔偿我了,我不会起诉你父亲。”
  
  她给高豫东打电话,高大律师说:“不起诉就没事。让你父亲下次别那么冲动。”
  叶晓棠说:“多谢高律师。费用我怎么结给您?”
  
  高豫东笑说:“我替陆总做事,你不用付钱给我。”
  
  叶晓棠再没想到事情会这么轻易的了结,她当时在去派出所的路上,几乎已经做好了叶耀庆会坐牢的心理准备。
  
  她再次给陆云开发短信表示感谢,可是他却始终没再回复。
  
  叶晓棠没想到,一个人可以消失的如此彻底,即使你和他之间有所谓“项目”的联系。
  
  自那晚之后,陆云开便再没出现过;东明开会他派了代理人过来,文件直接送到他的秘书处。他不想再见到她,她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当然可以通过短信或者邮件跟他说“那个男生是我发小儿”,可是又害怕他不回复,或者回一句“那不关我的事。”
  
  好在东明前期尽调和改制迅速完成,很快进入三个月上市辅导期;事业上如此顺利,感情方面一时的纠结对叶晓棠来说也是短暂的。再加上她总觉得无论如何还会见到陆云开,到时候再说不迟。
  
  “晓棠,上回被你删的那条新闻,你确定内容是假的?”张蓝亲自出现在叶晓棠的临时办公室,手搭在她肩上小声问道。
  
  叶晓棠一愣,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关于陆云开的假新闻和删稿的事儿,她事后写到工作备忘里给张蓝看过,前因后果交代的很清楚。
  
  “全篇没有实际信息,不过是道听途说加春秋笔法。”叶晓棠说。
  
  “我看了文章,确实是你说的这样。可是徐易不知道在外面听谁说了一嘴,对文章内容还是怀疑。你去找下陆云开,让他尽量能够针对那篇文章给出说明。回头我好跟徐易解释。”张蓝说着几乎变成耳语的声音。
  
  “蓝姐……”叶晓棠迟疑。
  
  “我知道你为难,就当姐欠你一回。”张蓝说着拍了拍她肩膀,又说:“最好今天能办妥。徐易跟我唠叨好几天了。”
  
  叶晓棠无法,这事儿一开始就是她在管,管到底是应该的。
  
  她拿出手机,找到陆云开的名字,犹豫半天,到底还是播了出去,电话接通响过一声,传来“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的提示。他不接她的电话。
  
  叶晓棠只能打给陆云开的助理高慧,“慧姐,东明的招股说明碰到一点问题,需要跟陆总本人当面确定,请问哪里可以找到他?”
  
  “他下午飞机去上海,这会儿应该在去机场的路上。 ”高慧说。
  
  叶晓棠忙问:“什么时候走的?”
  
  “20分钟前。”
  
  “航班号?”
  
  高慧听她声音,确实像有急事,便痛快告诉了她。
  
  叶晓棠拿到航班号查了时间,离飞机起飞前还有两个半小时。她拿着车钥匙就往楼下跑。
  
  开着车出去,立即被堵在二环路入口处,她又把车开回去,转头去搭地铁。
  
  二号线转机场线,换乘的时候全程跑步,到达机场离陆云开飞机起飞还有一个半小时。
  
  她边往机场出发大厅走边打给高慧,“慧姐,帮我问问陆总,他是在值机还是已经进闸?”
  
  高慧笑,“他还在路上,堵车。”
  
  叶晓棠心头一松,庆幸自己选了公共交通,她找到航班对应柜台,等在头等舱值机处。
  
  陆云开的身影二十分钟后才出现在机场,他穿牛仔裤皮夹克,带黑色的棒球帽,看起来比穿西装的样子年轻许多。
  
  “陆总!”叶晓棠喊着陆云开的名字迎上去。
  
  陆云开看她一眼,脚步不停的往值机柜台走,“我赶飞机,有事儿回来再说。”
  
  “陆云开。”叶晓棠叫他名字,决定把上次那个误会说清楚,“上回……”
  
  “云开,跟谁说话呢?”
  
  叶晓棠的话被打断,说话的是个女人,她穿天鹅绒的运动衫,戴和陆云开同款的白色棒球帽,说着话从后面上来抱住了陆云开的胳膊。
  
  叶晓棠刚才看到了陆云开身后跟着人,她只注意到了司机,其他人并未留意,直到这一刻。
  
  “云开,这位小姐是?”那女人看着叶晓棠,再次问陆云开。
  
  陆云开从女人手里抽出自己的胳膊,说:“工作的事儿。你先去,我回头就来。”
  “那你快点儿,我们本来就晚了。”女人轻声抱怨。
  
  陆云开没再理会,他走到一旁,示意叶晓棠跟上。
  
  “你刚才要说什么?”在离开值机柜台几米远的地方,陆云开问叶晓棠。
  
  叶晓棠一愣,想起她要解释的事儿,但是现在显然已经没必要了。
  
  “我是说,上回那条假新闻,您这边可不可以针对里面的内容出一个简单说明?”叶晓棠说。
  
  陆云开看着叶晓棠,他刚才听到她叫“陆云开”,而不是“陆总”,他以为她要说的是私事。
  
  “徐易看到那条新闻,有些怀疑,所以想听听你的说法。”叶晓棠再次解释。
  
  “你回去吧。我上飞机前把文字说明发你手机上。”陆云开说着走回值机柜台,那女人还在等着他。
  
  叶晓棠原地停了几秒钟,接着加快脚步,往机场外面走,脑子闪现的却是那女人抱住陆云开胳膊的样子,她发现自己在难过。
  
  她出了机场,看到外面天空晴朗,蓝天上飘着白云,机场路上车子停靠,人们站在车前拥抱告别。
  
  一切都如此平常,这世界不会因为叶晓棠在难过,有任何的不一样。
  
  叶晓棠站在门口深呼吸,跟自己说别犯傻,陆云开从来都只是客户,不是你的什么人。
  
  就这么自我宽慰着,她的电话忽然响起来。
  
  “晓棠,你快回来,出事了!”是薛琪,孙宁的助理,平时跟叶晓棠关系不错。
  
  “什么事?”叶晓棠连忙问。
  
  “今天是发薪日,可是你带的东明项目组所有人工资都没到账,现在大家都在说是你的问题。你快回来一趟吧。”薛琪尽量把事情说的简单扼要。
  
  永信证券最近工资改革,业务部门实行项目经理报批制,由项目经理每个月做好本组人的工资账目,然后按照部门走流程,最终汇总到财务,财务再审核报表发放工资。东明影业项目组的报表确实应该由叶晓棠提交。
  
  “还听说了什么?”叶晓棠说着跑步去机场快轨站。
  
  “具体都不知道。魏家齐刚才进了孙总办公室,现在还没出来。”薛琪说着挂了电话。
  
  叶晓棠的心悬起来。永信是国企,平台自然高,对外竞争有优势的同时,内部竞争却极其残酷。
  
  以叶晓棠和魏家齐为例,两人同时进来,同属信息传媒组。魏家齐父亲是地方官员,手里有天然资源,项目一个接着一个,年代升了代理组长。
  
  而叶晓棠除了名校研究生的身份,再无其他。虽然工作比谁都努力,做事比谁都认真,但也是在奋斗两年之后,才第一次独立承揽到项目。
  
  但就算是这样,魏家齐也怕叶晓棠威胁到他。于是不停的在背后搞小动作,从上次假新闻到这次的漏发工作,叶晓棠非常肯定都是他搞的鬼。不过想让她知难而退。 正文 第六章(修)   6
  
  叶晓棠回到公司即刻去找薛琪。薛琪一见到她立即说:“财务我帮你问了, 说没收到你的报表。”
  
  叶晓棠指了指孙宁的办公室, “魏家齐还在里面?”
  
  薛琪摇头, “他早走了。是能源组的人在里面。”
  
  叶晓棠想起最近公司风传能源组搞定大型电力企业, 看来是将要成真了。
  
  传言中, 这家电力公司如果IPO成功, 融资额绝非一般企业可比, 永信抽取的佣金自然也格外可观,这么大一单生意,孙宁恐怕没空理她这件小事。她心情倒是放松了一些。
  
  “我去一趟财务, 孙总开完会你告诉我一声。”叶晓棠对薛琪说。
  
  薛琪答应,“你快去吧,这虽然不是大事。但是个个抱怨起来, 也怪烦人的。”
  
  叶晓棠同意, 她手机里塞满了项目组同事的信息。他们个个都着急用钱,有说母亲生日等着工资买礼物的;有说不知道这个月房贷怎么办的;有说自己月光族不发工资吃饭钱都没有的。
  
  总之, 大家是工薪一族, 量入为出, 一个月不发工资会让人立刻失去体面生活。叶晓棠第一次感受到, 她得为别人的生计负责任。
  
  叶晓棠去了财务, 财务态度不咸不淡, 没有追问到底是谁的责任,也没有对这件事表现出太多的关心。
  
  一家国有企业,上下几千人, 几个人没收到工资那不过是微末小事。按照规定, 回去走程序,等着下个月补上就是了。
  
  以叶晓棠的身份,自然没办法让他们在规定里有任何松动。
  
  叶晓棠只得下楼回办公室,谁知刚出电梯,便看到魏家齐站在外面,他个子瘦小,穿一套纪梵希的条纹西装,手指上摇着奔驰车钥匙,嘴里哼着歌儿,一副闲适的模样。
  
  叶晓棠装作没看见他,径直往办公室走。
  
  她刚走两步,听到魏家齐在后面说:“这里是投行,不是娱乐圈,别以为可以靠睡上位。”
  
  叶晓棠知道办公室里有关于她的不堪传言,之前是与孙宁,最近是与陆云开,可是亲耳听到,还是第一次。
  
  她回头,走到魏家齐对面站住:“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她是将近一米七的个子,穿着高跟鞋,视线比魏家齐还高。说话声音不大,但语气里尽是威胁。
  
  叶晓棠虽然经常气她爸在外面搞事情,但不得不说,叶耀庆的基因她是全面继承的。
  
  魏家齐见她逼近自己,不自觉的想要后退,再一想,到底是个女人,她还能动手不成。可他记起同事们的议论,说这个北京郊区妞儿是疯起来不要命的。
  
  “你们在干什么?”正当魏家齐在退与不退之间犹豫时,孙宁在五六个人的簇拥下走进电梯间。
  
  “没什么。我跟晓棠闹着玩。”魏家齐说着从叶晓棠面前让开。
  
  “你跟我上电梯。”孙宁先对叶晓棠说,又对能源组其他人说:“你们乘另外一部。”他压根没理魏家齐。
  
  “说,什么事?”电梯门关上,孙宁问话。
  
  “两件事。”叶晓棠说着把漏发工资,以及假新闻事件的后续讲了出来,并没有提刚才跟魏家齐的冲突。
  
  “工资的事儿你自己看着办。假新闻那件事,很可能是张蓝和徐易在公司控制权上有分歧。”
  
  叶晓棠心头一惊,她完全没想过这个可能,“可他们是夫妻,早签了一致行动人协议。”
  
  “一致行动人协议不是万能的。在东明,陆云开是除了张蓝徐易以外的第三大股东,而他又是张蓝引进东明的,现在徐易拿着他说事儿,再明确不过了。”
  
  “那怎么办?”叶晓棠着急起来。
  
  “不怎么办,都是猜测。即使是真的,也不是我们能解决的。我们是专业机构,服务整个市场,而不是某一家企业。”
  
  孙宁说完,电梯下到车库,他出了电梯,回头对叶晓棠说:“可以开始寻找你的下一个项目了。”
  
  叶晓棠想或者孙宁说得对,无论是项目,还是感情,这个不成,那么就下一个吧。
  
  与孙宁谈过之后,叶晓棠回去拿自己的钱给同事们先补了一部分工资,于是再没有人说什么,漏发工资的事儿就这样平息下来。
  
  陆云开的说明也已经发到她手机上,她转给了张蓝。张蓝始终没有回复。
  
  第二天叶晓棠起个大早,去了东明办公室,是想看看关于张蓝徐易的关系,有没有什么最新的消息。
  
  她刚在办公桌前坐下,张蓝的助理乐海找过来,“晓棠,你能来看看蓝姐吗?”
  
  “蓝姐怎么了?”
  
  “貌似昨天跟徐导吵了一夜。”乐海小声说道。
  
  叶晓棠没再多问,跟着乐海去了张蓝办公室,可是刚走到门口,差点没被里面烟雾缭绕的气息呛出来。
  
  只见张蓝仰面躺在沙发上,头冲着门,光脚翘起,右手夹着一根烟,垂在沙发边沿,旁边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
  
  “蓝姐,你没事吧?”叶晓棠问。
  
  张蓝看到叶晓棠,挣扎着坐起来,说:“陆云开的那份说明,谢谢你。”
  
  “都是工作,陆总很配合。”叶晓棠说。
  
  张蓝说:“这要求很过分。换成另外一个人,他不见得会理。你们关系不一样,我知道。”
  
  张蓝不会无缘无故在这种时候说这样的话,叶晓棠问:“蓝姐,您是不是还有其他事儿?”
  
  “帮我探探陆云开的口风,如果现在退出东明,他能不能接受。”
  
  孙宁的猜测是对的,徐易一定是害怕东明上市之后,张蓝会接收陆云开手中的股权,到时候他们夫妻股权便不再均匀。
  
  徐易的顾忌在预料之中,但张蓝的选择令人意外,叶晓棠说:“公司股权改制已经完成,现在劝退陆云开,改制就要重新来过。而且陆云开未必愿意退出,到时候东明可能要拿出巨额赔偿。这样的记录对于后期审核非常不利。”
  
  “所以才让你去问。晓棠,我想你也知道,东明IPO项目进行到现在,你除了做常规工作,没有带来过任何额外资源。我希望这一次,你能够证明你的价值。”张蓝的话证明她确实已经无计可施。
  
  叶晓棠正要再说什么,却听乐海说:“陆总,你来了。”
  
  叶晓棠抬头,看到陆云开带着他的助理高慧站在门口。他昨天下午去的上海,今早就赶回来,可见已经预料到张蓝和徐易之间出了问题。
  
  张蓝听到陆云开来了,从沙发上站起来,想找鞋子却遍寻不着,到底作罢,光脚踩着地毯,抬头看着陆云开说:“陆总,对不起,我跟徐易决定中止东明的上市计划。”
  
  “你决定,还是徐易决定?”陆云开冷声问道。
  
  “我们夫妻共同进退。陆总,请放我们一马。您注入的资金我们……”
  
  “乐海、高慧,你们先出去!”陆云开截断张蓝话头,“叶晓棠,你也出去。”
  
  叶晓棠想说什么,却到底闭嘴,跟高慧退了出来,将张蓝办公室的门从外面关上。
  
  乐海回了她的座位,叶晓棠和高慧却等在办公室外面。能听到里面偶尔传来的说话声,知道陆云开和张蓝在争论,但完全听不清楚内容。
  
  东明是影视公司,旗下有许多当红大明星,海报挂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上,一片星光熠熠。
  
  东明启动上市之初,给这些明星都分了股份,在媒体上颇为热闹了一阵子。即使是日进斗金的明星们,面对资本市场,也一样会觉得自己赚的不过是小钱。
  
  这样巨大的利益,令夫妻反目,并非不可理解。
  
  乐海端着水推开门进去,放下水出来回了工位,门口依旧留着高慧和叶晓棠。
  
  不过片刻,忽然门里传来声音,只听得张蓝说:“陆总我求你,我只是个女人,对我来说,男人比钱重要。”
  
  “我的钱既然进来了就不会撤走,如果你跟徐易一定要耍我,那我保证以后你们在这个行业混不下去。”是陆云开在出语威胁张蓝。
  
  叶晓棠与高慧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但很快发现是乐海走的时候没把门关严实。
  
  里面对话还在继续,张蓝说:“陆总,我知道你有实力,但东明也并非全无根基,徐易……”
  
  张蓝话没落音,高慧果断伸手将门一把关严实,里面说话声再听不到。
  
  “老板们在生意场上的喊话还是别听为好,他们不过是真真假假,互相使诈,局外人要是全当真可麻烦了。”高慧对叶晓棠说。
  
  叶晓棠没吭声,她知道陆云开投资策略的一种就是股权投资(PE),选定那些资质不错的拟上市企业,在上市前进入,上市后通过转让退出,赚取高额差价。
  
  这一套他做的很熟,近几年鲜有失手,东明虽然估值不高,但因为是少见的影视股,噱头很足,增值潜力一直看好。
  
  既然一开始有这样的前景预期,陆云开就不会轻易放弃。他有能量,可以动用各种手段与张蓝谈判。
  
  叶晓棠跟高慧足足在张蓝办公室外面等了一个小时,门才被再次打开,陆云开先出来,高慧连忙跟上去。
  
  陆云开对叶晓棠说:“你也过来。”
  
  叶晓棠往办公室里面看了一眼,说:“我还是先去看看蓝姐。”
  
  陆云开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走。 正文 第七章(修)   叶晓棠进到张蓝办公室, 她依旧光脚坐在沙发上。
  
  叶晓棠在屋子四周转了转, 分别在书架侧面和老板椅下面找到了张蓝的鞋, 她拿着鞋走过来放到了她的脚下, 说:“蓝姐, 你一夜没睡, 需要休息。”
  
  张蓝抬头看她, 木然道:“晓棠,你跟陆云开是一伙的。东明上市中止对你们都是损失。”
  
  “蓝姐,听我的, 先回去睡一觉。”
  
  张蓝眼圈发黑,嘴唇发白,脸上的皮肉都掉下来, 人像是老了十岁。
  
  “以前听过很多故事, 说某对夫妻因为公司上市反目成仇,我本来以为我跟徐易不会有这样的问题, 谁知道是我太乐观。我跟他一起二十几年, 他不信任我。”张蓝说着又笑, 无奈中透着失望。
  
  叶晓棠想原来刚才那场谈判, 是陆云开赢了, 张蓝到底放弃与徐易共进退的立场。
  
  “乐海!”张蓝大声叫助理的名字。
  
  乐海很快从隔壁房间跑进来, 张蓝说:“我累了,你送我回家。”
  
  乐海点头,立刻给司机打电话。张蓝穿上鞋子, 从沙发上站起来。
  
  叶晓棠站在她旁边, 不经意间看到有血从她的小腿处流出来,她以为她来例假,轻轻叫了她一声,是想提醒她。
  
  张蓝被她提醒,低头往下看,脸色瞬间变的煞白,她一下子跌坐在沙发上,说:“乐海,帮我打给苏医生!”
  
  乐海一愣,发现地上血迹,她忍不住“啊”了一声,立刻被张蓝制止,“赶紧打电话!”
  
  乐海连忙拨打电话,但很快又挂掉,“苏医生电话关机,应该是在手术。”她嗓音里带着哭腔。
  
  “叫救护车!”
  
  乐海再打电话,声音颤抖的说:“喂,急救中心吗?我这里有孕妇出血,你们能派一辆救护车来吗?”
  
  “蓝姐!”叶晓棠脸色也变,她根本不知道张蓝怀孕。
  
  张蓝年届四十,一直在为东明忙碌,之前提过,如果要孩子会用人工授精和代孕解决。再没想到她还是决定自己怀孕。
  
  “我没事。”张蓝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叶晓棠看出她的身体是僵硬的,她双腿微张,仿佛定在那里,持续不断的有血迹从她的腿根流出。
  
  “我打给徐导。”叶晓棠说着拿出手机。
  
  “不用了。他去洛杉矶跟美国人谈合作。这会儿应该在飞机上。”张蓝声音没有一丝情绪。
  
  叶晓棠想了想,转头大步的走到隔壁会议室门口,陆云开果然还在,正在跟他带来的人开会,她对他打手势,他看到之后立即开门出来。
  
  叶晓棠简要跟他说了张蓝的情况,直接问他:“你有熟悉的医生可以帮蓝姐吗?”
  陆云开喊了高慧出来,说:“打给程虹医生,通了给我听。”
  
  高慧眼神迟疑动作却没有耽搁,拿出手机调出名字打了过去,有人接听,她把电话递给陆云开。
  
  陆云开接过电话边说边往张蓝的办公室走:“程医生,我一个朋友怀孕应该不久,刚刚有出血症状,我把电话给她,您告诉她在救护车来之前她应该做什么。”
  
  陆云开说完已经进到张蓝办公室,张蓝看到他很是惊讶,他没有解释,把电话递给她说:“妇产医院的程虹医生。”
  
  张蓝接过电话,在医生的引导下,说出了她的症状;又在医生的指导下,清理了出血部位,情绪也渐渐稳定。直到救护车到来,程医生才挂了电话。
  
  叶晓棠跟着乐海一起陪着张蓝上了救护车,车子直奔妇产医院。陆云开事先打了招呼,程虹医生等在医院门口,张蓝一到,程医生亲自带着她去做检查。
  
  各种常规检查做完,程医生面色不佳,“是宫外孕,需要立即手术中止妊娠。”她宣布。
  
  在接受检查的过程中,张蓝已有预感,结果出来,她似乎松了一口气,“那就做吧。”话刚说完,眼泪从她的眼眶涌出,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叶晓棠自认识是张蓝以来,从未见过她如此脆弱的时刻,她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在一边默默的看着。
  
  按说张蓝做的不算大手术,但在医生术前的说明里,同样列出了数十种风险,让人不能不将它看得性命攸关。
  
  叶晓棠和乐海送张蓝进手术室,“我给徐导留言了,他下了飞机应该就能知道。”乐海告诉张蓝。
  
  张蓝摇头,“他知道了又能怎样,什么都改变不了。”
  
  叶晓棠喉头哽咽,她握住张蓝的手使劲捏了捏,说:“蓝姐,我们等你出来。”张蓝回握她的手说:“好。”
  
  手术进行的时候,叶晓棠和乐海等在外面,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乐海说:“蓝姐坚持不让她的家人过来,也不让我叫其他同事过来。幸亏你在,否则她发生这么大事,只有我一个人,说不定我先哭了。”
  
  “她是怕人多了帮不上什么,反倒麻烦多。”叶晓棠说,心里知道张蓝是怕被更多人知道她跟徐易不和的事情。
  
  “也是,有医生护士也就够了。不过无论如何,这个时候徐导是应该……”
  
  叶晓棠正听着,发现乐海忽然没了声音,她转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不远处陆云开正走过来,他手里拎着星巴克的打包袋。
  
  乐海惊讶,小声跟叶晓棠说:“他怎么来了?”
  
  叶晓棠摇头,两人同时站起,陆云开人已经到了他们跟前,他拿出咖啡分给二人,说:“坐吧。” 说着自己在叶晓棠旁边的空位先坐了下来。
  
  叶晓棠与乐海坐下,一时没人说话,乐海感觉不自在,站起来说:“我再去给徐导打个电话。”
  
  乐海走后,叶晓棠打破沉默,直接问他:“你怎么来了?”
  
  陆云开没回答她的问题,反倒说:“谢谢你。”
  
  “嗯?”叶晓棠不解,不知道他以什么立场谢她。
  
  “张蓝出事的时候,你来找我……”陆云开说,“做得很好。我会记着的。”
  
  叶晓棠一愣,这才明白他的意思。
  
  张蓝出事,毫无疑问,是跟陆云开的这场争吵是诱因之一,但好在叶晓棠去找了陆云开,令他可以出手帮忙,为他和张蓝之间关系缓和留了余地。
  
  “不用谢我。我不是故意那么做的。”叶晓棠语气冷淡。
  
  陆云开轻笑,过了半晌才说, “Whatever。”
  
  两人再次沉默,叶晓棠将手中咖啡送到嘴边喝了一口,是她喝惯的拿铁,可惜已经凉了。
  
  陆云开不过坐了片刻,站起来对叶晓棠说:“一会儿张蓝出来你告诉她,我在东明的股份可以随时退出,不用他们赔偿。让她好好休息。”
  
  “我会转达。”叶晓棠说。
  
  张蓝手术顺利,从手术室出来被送回病房不过十多分钟人已经苏醒,乐海连忙问她感觉如何,她点了点头。
  
  看到叶晓棠在旁边,她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说:“晓棠,我出来了。”
  
  “好。”叶晓棠说着眼眶又红了,她从不知自己会如此感性。
  
  乐海与叶晓棠在病房待了不到一会儿,护士便要轰人。叶晓棠出来之前,将陆云开的话带给了张蓝。
  
  “你告诉陆云开,今天的事儿跟他没关系,这是我和徐易的命。”张蓝声音虚弱,但很清晰。
  
  叶晓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个原本被期待的小生命忽然中止它的生长,到底该如何解释才能让人接受这一切?
  
  叶晓棠从医院出来,站在等车的地方给陆云开打电话,是想转达张蓝的话。电话拨通,却听得里面说:“往后看。”
  
  叶晓棠回头,发现陆云开正站在靠墙的垃圾桶前抽烟,头发衬衣都不似早上那般整洁,下巴上能看出刚刚冒头的胡茬,样子有些疲惫。
  
  她惊讶,过去与他招呼,“还没走?”
  
  “跟程医生照了个面,刚出来。”
  
  叶晓棠转达了张蓝的那句话,他点了点头以示了解。
  
  叶晓棠没有立刻走开,她站在那里出神。
  
  医院门口不远处是一个公交车站,正值晚高峰,等车的人群挤成一团,带着红袖章的协管员拿着扩音器不时喊话组织排队。
  
  马路上车辆首尾相接,行驶缓慢,有脾气暴躁的司机忍不住按喇叭。
  
  是这样热闹嘈杂的一个世界。
  
  陆云开将抽剩的烟头在烟槽里捻灭,打电话给司机让他把车开过来,然后问叶晓棠:“去哪儿?我送你。”
  
  “不用了,我打车。”叶晓棠谢绝。
  
  “嗯。”陆云开没有勉强,他大步走向那辆黑色汽车,司机过来给他开门,他弯腰上车,车门关上,叶晓棠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后视镜里。 正文 第八章(修)   8
  
  东明项目暂停, 叶晓棠的职业生涯跌入低谷。先前她还可以在别人主导的项目里学经验, 可现在人人知道她有野心, 即使项目不得不带上她, 留给她的也是最基础的工作。
  
  “不如转行, 到我们报社来, 你知道那么多内幕, 写财经报道肯定能红。”苏晗给叶晓棠出主意。
  
  叶晓棠不理她的胡说,催促她赶紧收好电脑下车。
  
  这天是东明影业贺岁档电影《红蛙》的首映礼,张蓝寄了两张邀请函来, 叶晓棠带苏晗一起过来。
  
  苏晗虽然有稿子要赶,但毕竟年底,跟工作压力同时高涨的, 是玩乐的冲动。而跟明星同场party、提前看热门电影, 倒算是城市里颇为吸引人的娱乐。
  
  两人到了首映礼现场,被工作人员先引入后台, 典礼开始前, 所有VIP都在后台休息, 是为了方便大家社交。
  
  《红蛙》是古装大制作, 首映礼办的异常豪华, 除了请来各路影视导演明星, 财经金融界的人也来了不少。
  
  “我一直都觉得国内金融界气质土鳖,有负行业名声,不过今天看来, 你们金融界的人只要穿戴整齐, 气场还是最强大的。”苏晗改不了职业病,随时随地发表评论。
  
  “是吧,我就是平时太忙,没时间打扮。”叶晓棠笑说,她今天穿了一件暗红色的V领礼服,头发全部梳到后面,露出光洁额头和大气五官,看上去干练大方。
  
  “不是说你。我说的是他。”苏晗说着示意左侧,叶晓棠顺着看过去,一眼看到的人是陆云开。
  
  他穿简单的黑西装白衬衣,扎一条红蓝色调的领带,手插裤兜站在那里,微微低头听他旁边的人说话。
  
  他眼神锐利神情专注,在这浮华场合中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叶晓棠已经多日没有见他,虽然他们之间此前有许多芥蒂,但乍然看到,她依然是忍不住的心动。
  
  苏晗见叶晓棠神情,笑问道:“这是陆云开吧?”
  
  “嗯。”
  
  “怪不得让你放不下,就这长相打扮,看起来还真是跟别人不一样。”苏晗说着又笑。
  
  叶晓棠没听到苏晗的话,因为陆云开已经看到她,两人隔着人群,目光短暂对视,那一瞬间,周围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好像不存在了。
  
  “他看过来了,咱们去招呼吧。”苏晗说着拉了叶晓棠向陆云开走过去。
  叶晓棠强迫自己找回神志,到了近前,主动与他招呼:“陆总,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陆云开点头。
  
  “陆总,这位是我的好朋友苏晗;苏晗,这位是景泰集团陆总。”叶晓棠不想冷场,积极介绍苏晗和陆云开认识。
  
  苏晗与陆云开打招呼,刚场面上寒暄了几句,便又有几个人过来向陆云开介绍自己。跟以往一样,他依然是圈子里最受欢迎的人。
  
  叶晓棠拉着苏晗离开,去找东道主张蓝。这晚张蓝跟徐易一起出现,两人看起来皆是红光满面,上次风波的影响像是完全已经过去。
  
  “晓棠,东明上市应该很快就能重启,你心里先有个底。”张蓝特意找机会,单独告诉叶晓棠这个消息。
  
  “多谢蓝姐还信任我。”叶晓棠说。
  
  “不信任你我还能信任谁。”张蓝非常感激叶晓棠在她“宫外孕”事件里的作为,已经完全拿她当做朋友,“放心,这一次徐易不会再有问题。”
  
  张蓝样子笃定,叶晓棠当然愿意相信她的话,连日来的失意倒是消失大半。于是开始在这场合里积极交际起来。
  
  “听云开说,你是做IPO申请的?”一个中年男人站在叶晓棠面前,主动与她招呼。他长得剑眉星目,说话高声大气,透着一种粗鲁的霸气。
  “先生,你好。我是叶晓棠,任职永信证券投行部。”叶晓棠说着递出自己的名片。
  
  男人拿着名片随意看了一眼,说:“你记下我电话,我的企业叫朴维科技有限公司,你要是想做生意,就在这两天来武汉一趟。”
  
  叶晓棠虽然意外,但依旧快速拿出手机记下了他口述的电话号码。男人说完,转头与他旁边的年轻男人低声说话,仿佛已经忘记叶晓棠的存在。
  
  叶晓棠疑心重重,转头拿着手机查资料,想看看这男人说的朴维科技是不是她知道的那家朴维科技。
  
  一查之下,简直无比惊讶,这男人居然真的是大型企业朴维科技的老板宁四维。她转头再想去找他,他人已经不见了。
  
  叶晓棠想起他说的第一句话,里面提到陆云开。她连忙又去搜寻陆云开身影,发现他的背影正消失在入口处。
  
  叶晓棠立即跟了上去,但他已经不见。叶晓棠在门房处取了外套,穿上出门,再没想到外面居然正在下雪。
  
  现在是十一月的天气,冷起来不过是这两天的事,白天明明还有太阳,却没想到第一场雪会来得这么突然。
  
  首映礼在剧院举行,外面是阔大的剧院广场,雪越下越大,天地间一片安静,空气洁净而冰冷,雪花描摹出城市各式灯光的形状,是这座千年都城最美的时刻。
  
  叶晓棠四处看过去,发现陆云开正站在剧院东南角的廊檐下抽烟。
  
  叶晓棠向着他走过去,到了跟前说:“宁四维来找我了,谢谢你。”
  
  “他问起来,我随口说一句,不是什么大事儿。”陆云开不在意的说,想想又道:“上回我说过,你做的事我会记得。”
  
  叶晓棠想起张蓝在医院做手术的那一天,陆云开对他说过的话。
  
  “陆总真是言而有信。”叶晓棠笑说,只是笑容终究凝固在脸上。
  
  《红蛙》首映礼之后,叶晓棠花了半天时间在电话里与宁四维的助理敲定到访事宜,于是带着一个公司新来的实习生杨希去了武汉。
  
  “晓棠姐,这种项目真的能做吗?这个宁总出了名的霸道,还把上一家券商告上过法庭。”杨希是个小女孩,担心的事情特别多,从飞机是否能够按时起飞,到出差驻地条件好坏,现在终于到了项目能不能接。
  
  “你有其他项目吗?”叶晓棠看她。
  
  杨希吐了吐舌头,她在永信实习四个月了,但因做事粗心大意,被原来的项目组退回,再没有新的项目组要她。这才跟着同样失意的叶晓棠来了武汉。
  
  她们到了天河国际机场,朴维科技派了车来接,直接奔赴企业办公地点。到了地方,又被立即领进了会议室。
  
  “你们这些从北京金融街出来的人,读书多学历高,个个都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可一让你们做事,就推三阻四,拿一套我听不懂的话来糊弄我。”宁四维人刚进会议室,还没跟叶晓棠打招呼,牢骚已经出来。
  叶晓棠主动走到他面前,伸出右手对他说:“宁总,您好。”
  
  宁四维一愣,却并没有与她握手,而是走到会议室主位坐下说:“我一向不大相信女人能做事。不过你是云开推荐的。云开那人我知道,眼光高,看人准,所以小叶,我会给你一次机会。”
  
  “谢谢宁总。”叶晓棠不卑不亢。
  
  “总之,好好做事,帮助朴维上市,该给你们的钱我一分都不会少。”宁四维说着站起来。
  
  “这就是我要说的。剩下的你们跟他谈。”他说着指了指他身后一位戴着眼镜、瘦瘦高高的年轻男人,接着人就离开了会议室。
  
  “二位好,我是董事会秘书宁越。”眼镜男自我介绍。
  
  杨希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他小声对叶晓棠说:“我想知道这里有没有不姓宁的。”
  
  朴维科技是典型的家族企业,所有的高管几乎都是亲戚关系。刚才他们一路进来,已经被介绍过一番。
  
  叶晓棠瞅了杨希一眼,警告她不要再乱说话。
  
  一场简单商谈很快结束,叶晓棠他们被送到朴维科技自己投资的四星酒店,酒店刚刚装修完成,大堂里还有建筑材料的味道。而且给她们定的是标间,两人一间房。
  
  对这种条件,叶晓棠早就有预料。但杨希此前对投行工作有许多幻想,结果传说中的头等舱五星级不见,还要两人住一间房,她不由得又抱怨起来。
  
  叶晓棠找了个借口打发她出去,打电话给孙宁汇报情况。
  
  孙宁正在赶飞机,在电话里语气急促的说:“朴维科技不做。”
  
  “为什么?”叶晓棠很是意外。
  
  “宁四维这个人我见过,太霸道。而且朴维是典型的家族企业,上一家券商帮他们改制,最后还被告上法庭。”孙宁快速说道:“现在不是去年,市场往上走,永信不缺项目。”
  
  “我知道你冷板凳做了这么久,所以心里着急,我这边刚好有项目给你,你买明早的机票去天津。”
  
  孙宁说完不容叶晓棠反驳,电话已经挂掉。
  
  叶晓棠不甘心,她需要说服孙宁,但宁四维目前的这种态度,让她自己也没有信心。
  
  叶晓棠拿着电话想了几秒钟,发信息给陆云开,“如果我这个时候想单独面见宁四维,应该去哪里找他?”
  
  几分钟后,陆云开信息回过来,“他在武大听一个经济学家讲座,B127教室。”
  
  叶晓棠拿着包下楼打车去武汉大学,在出租车上,又收到一条信息,还是陆云开,“对付宁四维,你要比他更横。”
  
  叶晓棠笑,想回复说“我是不是也应该这样对你”,但一想到上回在机场见到的那个女人,还有他们之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小算计,末了只是回了一句:“谢谢。” 正文 第九章(修)   9
  
  叶晓棠去了武大, 找到B127教室, 里面讲座已经进行到尾声。她在外面站了一会儿, 教室门打开, 里面的学生纷纷往外走。
  
  叶晓棠看到坐在第一排的宁四维站起来, 去跟讲台上的经济学家打招呼, 两人站着聊了很久, 霸道傲慢的宁总看起来谦卑的像个小学生。
  
  原来他不是不懂礼貌,只是要看对象是谁。
  
  终于,宁四维看到了叶晓棠, 他让助理继续招呼那经济学家,边往教学楼外走边对叶晓棠说:“云开告诉你我在这儿的?”
  
  叶晓棠紧跟住他的步伐,边走边说:“这个不重要。宁总, 如果朴维科技想继续IPO进程, 我有三个建议需要您立即开始实施:第一、寻找一位专业董秘,换掉目前的宁越;第二, 宁氏家族在朴维科技控股尽快缩减到51%以内;第三、寻找新的高管团队, 换掉您的家人。”
  
  “你知不知道你这三条建议其实是一个意思, 就是让我和我的家族决裂!”宁四维在教学楼外站定, 看住叶晓棠, “你明天可以走了。”
  
  叶晓棠直视宁四维的目光:“当然我明天要走, 不过不是因为您的要求,而是我上司的传唤。他明确命令,让我放弃朴维科技。”
  
  “宁总, 您把汇通证券告上法庭, 已经让整个投行届对您避之不及。”
  
  “我他妈就还不信了,有钱请不来人帮我做事!”宁四维说着转身回教学楼,他还要去应酬那位经济学家。
  
  “您当然可以。但据我所知,您想成为的是真正的当代企业家,而不是做个地方土豪。”叶晓棠继续跟了上去。
  
  “别他妈自以为是!”宁四维摆了摆手,“要走赶紧走!”
  
  叶晓棠停住脚步,知道再无说下去的可能。她走出学校,在门口的小店里吃了一碗热干面,打车回到宾馆。
  
  第二天一早,叶晓棠按照孙宁的吩咐,跟杨希乘飞机去了天津。
  
  孙宁介绍的项目是一家名叫花印传媒公司的企业,主营全国机场火车站广告业务。
  
  董事长白璇年过四十,满身穿戴都是标识闪亮的奢侈品大牌,可人看起来却有些阴沉。
  
  叶晓棠与杨希在她的办公室谈了一个下午,并没有产生实质性的进展。白璇甚至连花印传媒到底要不要进行IPO申报都没有明确表达出来,仿佛只是一个超前期咨询。
  
  叶晓棠知道这个急不来,恐怕花印传媒跟东明影业一样,她要花很长时间取得白璇的信任,才能有接下来的进程。
  
  跟白璇开完会,又一起吃了晚饭,叶晓棠和杨希搭乘城际铁路回京,到达南站已经是晚上11点。
  
  叶晓棠车子停在火车站车库,她开车送杨希回家。
  
  “我简直不敢相信,从昨天早上到现在,我们只过了两天。我觉得这两天做的事,简直是我以前一个月才能做的事!”杨希在车上感叹。
  
  “你会议记录整理好了吗?”叶晓棠说。
  
  杨希脸红,带她来是让她做会议记录,但是昨天开完会,她直接把没有经过任何整理的记录发了出去。叶晓棠让她再做,可这一天都在赶路,她难以利用零碎时间,当然没有修改。
  
  “晓棠姐,我是没有经验,但愿意跟你学。”杨希终于意识到自己能力的差距。
  
  “那回去整理完记录,再多看看朴维科技的材料吧。”叶晓棠说。
  
  “啊?朴维科技咱们不是拒了吗?”杨希惊讶。
  
  叶晓棠看她一眼,“谁说的?”
  
  虽然她昨天与宁四维不欢而散,但是叶晓棠有预感,这位宁总迟早还会找过来。
  
  叶晓棠的预感虽没有错,但宁四维也很沉得住气,直到一周之后,他才有动静。
  
  那天叶晓棠正在天津陪着白璇做美容,手机接到陆云开短信,说:“宁四维刚才问我有没有专业的董秘人才可以介绍给他。”
  
  叶晓棠看着短信笑起来,回复陆云开说:“我明天就去武汉。”
  
  陆云开没有再回过来,叶晓棠也没想再多说一句什么,最近她跟他之间经常有这样的短信来往,除了说事儿还是说事儿,谁都没有多余的话。
  
  叶晓棠心里知道这一次她切切实实是欠了陆云开的人情,但她相信以后一定有机会还上。
  
  “朴维科技最好不做。”当孙宁听到叶晓棠打算再次去武汉时,他依旧是否决。
  
  “可是他们数据真的很漂亮。”叶晓棠站在孙宁的办公桌前说。
  
  “汇通证劵也是冲着他们数据漂亮去的。”孙宁说话间,眼睛没有离开电脑,手上还在滑动鼠标。
  
  “宁四维不是大老粗,他知道企业IPO意味着什么。只是汇通的改制方案太不清晰,不仅没有解决问题,而且引发许多新的问题,他才一气之下,将他们告上法庭。”叶晓棠帮助宁四维解释。
  
  孙宁终于停止滑动鼠标,转过头来看叶晓棠:“相信我,你没有这个能力。”
  
  叶晓棠脸红,在她看来,工作中最伤人的莫过于就被信任的领导质疑能力,“是因为东明项目被搁置?”
  
  “与东明项目无关。我说的不是你个人把握项目的能力,我说的是你还不是正式保代。”
  
  孙宁的意思叶晓棠听明白了,还是因为东明项目被搁置,他又不看好朴维科技,所以不愿意再以部门负责人的身份帮她分配保荐人通道。
  中国证券市场2004年起实施保荐制度,要求拟上市企业的申报材料必须由投行机构的保荐人代表签字生效。所以“保代”一向是投行企业最宝贵的资源之一。
  
  叶晓棠几个月前已经通过保代考试,只是她还需要正式过一个项目之后,才能正式获得保荐资格。
  
  “如果我自己能够找到愿意接这个项目的保代,是不是就可以?”叶晓棠不愿意放弃。
  
  “你得确保不会抢别人的通道。不要项目没做先树敌。”孙宁知拦不住她,只能发出最后警告。
  
  “谢谢孙总。”
  
  叶晓棠推迟了去武汉的时间,她得先解决保代问题,否则等到项目要上报找不到签字人,那才是大麻烦。
  
  保代们当然不会在办公室,他们甚至都不在北京。叶晓棠打给几个供过事的保代,探听他们口风,但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有几个案子,对朴维科技根本没有兴趣。
  
  然而时事变幻,此一时彼一时,叶晓棠记得去年这些保代们知道她可能拿到东明影业项目,还有意无意跟她套过近乎。
  
  但是现在形势好过去年百倍,行业内缺的不再是项目,而是可以为项目签字的保荐代表人。毕竟每个“保代”每年可以签字的项目是有限的。
  她从公司内网查看同事们的履历,找到了一个曾为两家家族企业保荐过的保代,她认识这个人,只是没有一起共过事,算不上熟悉。
  
  她打给他,那人说他在营口,有一个项目进行到后期,他要当场把关。
  叶晓棠问了他几个专业问题,又聊了几句,知道他住的地方,买了两箱进口火腿,第二天带着上营口找他。
  
  那位名叫韩国平的中年男同事见到叶晓棠,简直以为自己眼花。
  
  虽然媒体将保代阶层命名为“金领”,但是在他们投行内部,真正风光是那些有承揽项目能力的人,无论他们有没有保荐资格。
  
  尽管迄今为止,叶晓棠只承揽到一个项目,但她既没有职位,也不是二代,同事们都好奇她是怎么拿到项目的,所以格外喜欢聊她。
  
  “知道吗?你是投行部的风云人物。”韩国平从叶晓棠手里接过那两箱火腿,带着她去爬三星级酒店的楼梯。
  
  “我不知道。”叶晓棠坦白,虽然一路走来,她大部分时候都能保持眼前有目标,心里有路径,可是真的行动起来,成就感永远是暂时的,时刻陪伴她的是不确定性。
  
  就像今天,她一路奔波,火车换汽车的来到这个地方,找到这个人,但到目前为止,她并不知道会不会得到她想要的那个结果。
  
  “不为一时的成绩满足,可见是有大志的人。”韩国平笑着说道,同时拿钥匙开他的房间门。
  
  叶晓棠也笑了笑,不再跟韩国平绕圈子,直接说明来意。
  
  “你在这儿等我一晚上,我明天跟你去武汉。”韩国平在家族企业项目运作上有丰厚经验,有机会再用他当然不会拒绝。
  
  他们进了房间,韩国平把那箱火腿拆开,跟着叶晓棠一起,给项目组的其他同事一一送过去。
  
  接着又安排叶晓棠跟另外一位女同事住在一间房,“这里楼层低,宾馆隔音差,怕你晚上害怕,两个人住一起好点。”韩国平解释。
  
  叶晓棠点头,对韩国平此人充满了亲切感。
  
  韩国平花了一个晚上安排好营口项目上的工作,第二天跟着叶晓棠一起去了武汉。
  
  他们下飞机直奔朴维科技会议室,这一次宁四维虽然还是迟到,但他到底主动跟叶晓棠和韩国平握了手。
  
  “我看宁越没来,是您亲自留下来跟我们开会?”叶晓棠故意问宁四维。
  宁四维斜着眼看她:“别得寸进尺。”
  
  叶晓棠微笑着低头看材料,先听韩国平跟宁四维讲他之前帮其他家族企业做改制的案例。
  
  韩国平讲完案例,指出朴维科技与他们的相同和不同之处,用语简洁,分析透彻。
  
  叶晓棠顺势把她和韩国平一路上合计出来的大致方案讲了,宁四维听了也不得不承认有实施的余地。
  
  这场会议开了足足四个小时,办公室里烟雾缭绕,而不抽烟的叶晓棠喝了整整三杯咖啡。
  
  开完会便是宴请,吃了饭又是夜总会。进了那装修豪华的会所,宁四维的助理对着浓妆艳抹的中年女经理说:“给我们找几个唱歌好的姑娘来。”
  
  叶晓棠忍不住皱眉头,以往她在别的项目打下手的时候,很少参加客户邀请的晚间娱乐活动,烦的就是这个。
  
  一堆男人个个身旁坐着一个小姑娘,喝多了便开始上下其手,让旁观者如她,简直如坐针毡。
  
  “给我找个唱歌好的小伙子。”叶晓棠对经理说。
  
  经理一时愣住,她并非不做女人生意,但她没做过像叶晓棠这样的女人的生意。
  
  “你这是干什么?”宁四维看叶晓棠。
  
  “你唱歌要人陪。我唱歌也要人陪。”叶晓棠说。
  
  宁四维明白她话里意思,顿时火大,“行了,不唱了,回去睡觉!”他说完带头去电梯。一行人当然只能跟上。
  
  他们到了车库,宁四维已经上车,却又从车里出来喊住正要上车的叶晓棠,“你是不是觉得除了你,我真的找不到其他券商了?”
  
  叶晓棠一愣,想了想说:“您知道券商的职责是什么吗?就是帮助那些有实力的企业规范他们的行为,让他们学会尊重市场和股民。这样大家才能一起走得更远。”
  
  宁四维恼火,指着她点了两下,到底没有办法,气呼呼的上车,狠狠的将门一关,整个地库都是回声。 正文 第十章(修)   10
  
  叶晓棠上了车, 韩国平笑说:“你居然敢这么对他。我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你还笑, 就不怕项目黄了?”
  
  “黄不了。宁四维这人是霸道, 但企业能做这么大的人都不是一般人。只要我们在开会的那四个小时真正打动了他, 其他的都不事儿。”韩国平从来说话中听。
  
  可是叶晓棠听了他这话, 心里却犯起嘀咕来, 她想她之所以敢这么对宁四维, 到底是因为自己有实力,还是因为后面有陆云开这个靠山?
  
  “下班了吗?”在车上,叶晓棠给陆云开发短信。
  
  直到回到酒店, 叶晓棠才收到陆云开的回复,“宁四维给我打电话,控诉了你半个小时。”
  
  “不好意思, 给你添麻烦了。”
  
  “我自找的, 谁让我跟你说要和他比横。”
  
  叶晓棠看到这一句,想象着他发消息时微皱眉头的样子, 拿着手机躺在床上不由发笑出声。
  
  朴维科技的IPO项目组到底还是组建起来, 永信这边出了四个人, 分别是叶晓棠、韩国平、杨希和另外一个实习生, 律师团队和会计师团队也都是永信的常年合作伙伴。
  
  项目难点在股改, 大股东都是一家人, 过程不仅涉及到盘根错节的利益,更涉及日久年深的情感。
  
  “宁四维呢!让他出来!”一位年过六十的老太太闯进了刚刚组建起来的改制办会议室。
  
  “三婶儿,你怎么来了!”宁四维即刻中断会议, 上去扶住那位老太太。
  “别碰我!”老太太一把推开宁四维, 虽然她上了年纪,但力气却依旧很大,宁四维被她一推,人没留神,后身撞在了会议室的桌脚上。
  
  “小四啊,小四,你说说,当年你工厂被查,是谁卖房卖田凑钱把你从班房里捞出来?你说,是谁!”老太太手指宁四维,一脸的盛气逼人。
  
  宁四维再次弯腰扶住老太太说:“是您!三婶儿。您对我的好我怎么能忘。”
  
  会议室里叶晓棠、韩国平、杨希等一众工作人员都在,看到这个情景,简直目瞪口呆。
  
  “我们先出去吧!”朴维科技新任董秘黄谨对叶晓棠使眼色。
  
  叶晓棠和黄谨连忙拉着一帮工作人员离开会议室,去了旁边的办公室。
  虽然他们进去之后有意把门关上,可还是能听到外面闹哄哄的争吵,已经不是老太太一个人,听起来公司的大部分宁家股东高管和相关家属都来了。
  
  “之前也是这样,一说改制就吵起来。上次还请了咨询公司过来,帮助他们之间沟通,结果人家待两天,实在受不了,没收费就跑了。”宁四维的助理高远说道。
  
  “先让他们吵两天,然后再一个一个的谈。黄总,晓棠,咱们仨接下来得多准备几包喉糖了。”韩国平说。
  
  黄谨说:“恐怕宁总比咱们更需要喉糖,大头儿都在他那儿。”
  
  “希望宁总这次能够坚定立场,不要又中途变卦!”高远说着双手握拳,举起胳膊,做加油状。
  
  其他人都没再说话,家族企业改制,那是伤筋动骨般的痛苦,韩国平和黄谨都是亲眼见过的,叶晓棠虽然没见过,但案例她读过不少。
  
  单看平日里行事霸道的宁四维在他的那些亲戚面前的谦卑态度,就知道这个结构要动起来,有多么难。
  
  接下来几天,改制小组成员跟那些姓宁的开会,一对一的谈,一对多的谈,多对多的谈,总之一个原则,按照之前的方案,把改制实施下去。
  
  宁四维在面对他的这些亲戚们时,表现出了最大的耐心,但也表现出了最狠的决心。
  
  最后一天他要面对的是他的亲兄弟宁三维,也是与他一起将朴维从小工厂做到大企业的合作伙伴,两人单独在宁四维的办公室里待了一个下午,后来门打开时,人们看到他们兄弟在拥抱。
  
  但是在宁三维走后,宁四维却在他的办公室里没再出来。叶晓棠他们项目组的人准备下班已是晚上十点,黄谨说:“宁总还没走。”
  
  “以前一位家族企业的老板跟我说过,上市改制的过程,其实就是让他成为孤家寡人的过程,我想宁总这会儿应该也是这种感受。”韩国平说。
  
  叶晓棠说:“我去看看他。”
  
  韩国平笑,“你去吧,准备好充当心理咨询师角色。我实在太累了,先走了。”他说完拍了拍叶晓棠的肩膀。
  
  “还是你们女人有同情心,我也累得不行,今晚不想再听别人讲任何跟朴维科技有关的事儿了。”黄谨说道,他跟叶晓棠、韩国平最近都是一致行动三人组,说起话来没有顾忌。
  
  叶晓棠承认,她确实是同情心作祟,想着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宁四维这会儿正在办公室里自怜自伤,她就觉得无论如何得去安慰他两句。
  
  尽管她知道宁四维的难过不过是一时的,而且要说难受的程度,恐怕他那些亲戚要远远的大于他。
  
  叶晓棠去敲宁四维办公室门,听到他说:“进来”,她把门推开,站在门边说:“宁总,还没走?”
  
  宁四维看到叶晓棠,盯着她看了两秒钟,说道:“按照你的建议来了。现在你高兴了吧!”
  
  “我那是营销辞令,宁总您才是切肤之痛。”叶晓棠说。
  
  宁四维冷笑一声,从他的老板椅上站起来,走到一旁的橱柜旁,从小冰箱拿了两瓶啤酒,递了一瓶给叶晓棠说:“进来吧,陪我喝完这瓶酒,今天就算是彻底结束了。”
  
  叶晓棠接过啤酒,与他瓶身相碰,说:“庆祝这一天结束时,我们都还活着。”
  
  宁四维听到这祝词,骂了一声,说:“你们这帮该死的孩子,说话都不知道有忌讳。”
  
  “我爸也经常这么说我。”叶晓棠说着走到宁四维办公室松软的真皮沙发上坐下,紧绷了一天的身体得到放松。
  
  “由我想到你爸,看来我确实是老了。”宁四维没好气,“来,说说你爸,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叶晓棠自打上次打人事件之后,就再没见过叶耀庆,此刻猛然提起来,忽然觉得很想他,“他脾气很差,总是当着我的面就跟人打起来,动辄鼻青脸肿,鲜血横流的,所以我现在看到人在我面前动手啊什么的,都不带怕的。”
  
  “你妈也不管管你爸?”
  
  “我没妈,很小的时候她就走了。”叶晓棠说的轻描淡写。
  
  宁四维听完半天没说话,过很久才叹了一声说:“也是苦孩子。”
  
  他这一叹,叶晓棠突然清醒过来,明明不是她来安慰宁四维吗,怎么现在变成他同情她。
  
  她赶紧把酒喝完,跟他告辞,搭着朴维科技给他们项目组配的车回了宾馆。
  
  自打这晚之后,宁四维对他们项目组的态度突然变了,不仅给换了一家离朴维科技办公室最近的五星级酒店,而且给他们订了那家酒店的早餐和晚餐自助。
  
  这一举措令他们整个项目组的生活水平一下子提升了数个档次,一帮人一起吃早餐时,杨希高兴的说,“这下终于可以跟朋友炫耀我的投行生活了!”
  
  韩国平问叶晓棠:“所以你那晚去找宁四维,其实是去帮大家挣待遇了?”
  
  叶晓棠摇头说:“没有。”她觉得应该是她提到了家世,所以宁四维为人父母的情感发作。
  
  这一顿早餐没吃完,叶晓棠接到了苏晗的电话。
  
  “晓棠,你知道吗?陆云开出事了!”苏晗说话间喘着粗气,显然是在赶路途中。
  
  叶晓棠听到这话,手上一颤,叉子掉在地上,她来不及管,连忙问道:“他怎么了?”
  
  “景泰集团投入巨资的新型发动机研发项目,主工程师昨天突然出来说,项目宣告失败。景泰集团管理层今天紧急召开新闻发布会,我正在去现场的路上。”苏晗快速说道。
  
  叶晓棠沉默片刻,平复刚才震惊的心情,“出事了”三个字实在令她瞬间想到太多,但苏晗说的这些,并不在她最害怕发生的情况之列。
  
  “我知道了,要是看到陆云开,帮我留意下他的状态。”叶晓棠说。
  
  “我想待会儿发布会后专访他,你能帮我跟他说一下吗?”苏晗问叶晓棠,这才是她打这通电话的真正目的。
  
  “不能!”叶晓棠断然拒绝,“你要是拿我当朋友,最好把报道写短点,没有切实证据的事情都别提。”
  
  苏晗气结,“商场无父子,职场无朋友。拜拜!”
  
  叶晓棠挂了苏晗的电话,给陆云开发短信,“事情我听说了,你怎么样?”
  
  二十几分钟后,陆云开短信回过来: “研发不在我负责的范围,跟我没什么关系。”
  
  叶晓棠看到信息有些疑惑,景泰集团是陆景寰创办,就算已经完全实现现代化企业管理,但继承人肯定还会是姓陆的。
  
  陆云开是成年独子,而且目前任职集团高管,按说他会是那个继承人。他为什么会说这么大事儿跟他没关系。
  
  叶晓棠当然不好打听这种事,她回说:“蓝姐昨天通知我周五去东明开会,咱们到时候见。”
  
  “到时见。”
  
  与陆云开通完短信之后,苏晗的短信随后进来,“陆云开不知道在搞什么鬼,全程走神,坐在主席台上玩手机。”
  
  叶晓棠一愣,把那短信看了一遍,对了一下大概时间,可以非常肯定陆云开那会儿应该是坐在新闻发布会的主席台上与她通短信。
  
  想到那个情形,她没法不猜测他对她的真实感情,可是之前在机场碰到的那个女的又算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叶晓棠想不如拜托苏晗,找个八卦记者帮她查一下陆云开的真实感情状况。
  
  可很快又发现这种想法实在无谓,感情毕竟不是生意,如果不是自愿坦诚,知道的太清楚又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