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虐的亡灵 魔法   “天之道, 损有余而补不足……”
  一老道盘腿坐在蒲团上, 双目紧闭, 下巴上的长须挡住了半张脸。抬起手, 依旧准确地敲在面前的小徒身上。怒道:“叫你做早课, 你又给我睡觉。”
  “又下雨了师父!”君横摸摸手臂站起来, 走到窗边, 朝外一看,说道:“最近怎么老下雨!天气潮的勒!太讨厌了我房间的地板都是湿的。”
  师父说:“阴月阴日,鬼门大开, 没事少出门,也少说话。”
  
  他们这儿,不是什么正经的道观。
  祖上传下来的道观位置太过偏僻, 加上他们这一门弟子单薄, 几要断代。为了顺应国家发展的潮流,商量后跟同派门下另外一家道观合并了。
  人家道观自己有神像, 师父就将原先观里的神像请到家里来, 在别墅旁边开了个小间用来供奉。再偶尔去挂名的道观里讲讲经, 授授课。
  
  君横去给身后的祖师爷上香, 就着旁边的烛火点了, 埋头说道:“点不着。”
  老道立马睁开眼, 急问道:“什么点不着?”
  君横背对着他摆弄手上的三根香,又说:“不不不,点着了。”
  一惊一乍地, 老道叹出口气。又听徒弟继续说:“点是点着了, 但插上去就灭了。祖师爷今天这脾气很暴躁哈。”
  老道站起来,拍了下她的手,从她手里拿过香,轰赶道:“去去去,别在这里添乱,惹祖师爷不高兴。到后面抄字去。”
  
  君横嘿嘿一笑,出了大门,又朝隔壁的书房走去。乍一推开门,就听见哒哒落下的水声。
  君横微惊,抬头看去,发现天花板上正有一串水往下滴落,立马冲着门外大声喊道:“师父!师父漏水了!咱书房漏水了!”
  搬了张小凳,过去抢救他们的藏书。
  
  虽然距离隔得远,外头又在下雨,师父还是听见了,远远答道:“咱书房又不是顶楼能漏什么水?而且才刚下雨呢,漏什么漏?”
  
  君横搬出书架上的书册,触手摸去。却发现那水很奇怪,没打湿上面的书,直接顺着扉页往下落,浸湿了最下面的一本。
  《清一杂谈》
  
  君横又喊:“卧靠师父!见鬼了师父!你快来看看!你压箱底的宝书被打湿了!”
  ——师父怒道:“你胡说!”
  
  君横将其他的书塞回去,抱着那本先辈留下来的笔记本下来,想去给师父看看。
  一脚踩下地面,却发现单脚直接陷了进去。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层诡异光圈,看上面的符号不是他们道门任意一派的。
  
  君横摔到地上,半个身子栽了进去。那本笔记浮在地面,却没有一起被吞噬。君横挥舞了一下手臂,用力抓住它,大声喊道:“师父!师父——!!”
  师父气势汹汹从下面冲了上来,喝道:“你再吵——乖徒!我的乖徒!”
  他冲过来的时候君横已经只剩一只手在地面,师父伸手去抓,却被滑开。最终地面光线消失,什么也不剩。
  师父挠了下头,在原地转了一圈却什么都没发现,气到跺脚:“哎呀!”
  “老祖!老祖——!”师父提着道袍朝下跑去,“何人在您地盘上撒野!”
  
  迷迷糊糊中,君横感觉身体时轻时重,整个人像浮在半空。
  唉……君横心道,莫非是灵魂出窍了。
  师父真要欠她一声对不起,看看他都是怎么教的徒弟。一点都不能打。
  
  正是这时,一道还带着少女青涩的声音,拉回了她的神识。
  “她……她应该就是太饿了。所以半晕半睡地晕倒了。不过很快就会醒过来。”
  长久的寂静。
  “我看她穿得太奇怪了,还以为她也是一个冒险者,就把她带回来。可是……”
  另外一个男声沧桑接道:“可是从没见过资质这么糟糕的人。别说是冒险者了,她连一个普通人都比不上!”
  “那我们偷偷给她做测试,她不会生气吧?”
  “她都不知道,怎么会生气?”
  
  君横惊疑不定。屏住呼吸,假装自己还在沉睡,继续听下去。
  
  “可她是怎么进来的呢?我就在城门那边守着,完全没有察觉到她进来的痕迹。”最初那女声困惑道,“如果没有隐身魔法,她是怎么逃过城门勘察的呢?我还以为她是光系或者精神系的魔法师。”
  “把她交给城里那群骑士团吧,入城还要一个银币呢。能攒点钱也是好的。”
  “那我现在去通知他们。”
  
  这是在说她吧?
  君横额头青筋一跳,一个打挺坐了起来。旁边那三人都是震惊,一脸戒备地看向她。
  君横也在打量他们。
  
  一个是长发披肩的长腿美女。一个是穿着短裙,头戴一顶硕大帽子,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最后一个是打着赤膊,健硕魁梧的肌肉男。
  而她身着青色道袍,长发高束,正躺在一张……宽木桌子上。
  这个地方很宽阔,似乎是大厅。
  君横此时手中还紧紧握着两张《清一杂谈》的残页,那残页背后覆着几张金色符箓。她迅速将残页塞进怀里,然后若无其事看着他们。
  
  君横眯了眯眼。
  师兄总说。如果她想要和客户表达友善,那么就用心看着对方。因为她的眼神会无可掩饰地暴露出她名为“二”的特质。
  扯淡!她看起来绝对是个正经人!
  
  君横是一位相师。
  相师不同于符箓道士。有没有真道行,露一手就知道了。相师断的是未来,在未来没有发生的时候,谁又会真的相信他们?
  多数情况下要靠气质让他们折服。
  靠气质!让他们折服!
  
  君横从桌上爬下来,咳道:“多谢几位帮了我,为了表示感谢,不如我给几位起一卦吧。”
  布莱兹疑惑道:“起一卦?那是什么?”
  君横:“占卜,我可以帮你们算大运势,也可以帮你们解惑,看你们想知道什么。”
  布莱兹会意:“你是占星师吗?”
  “她怎么可能是占星师?她身上可是一点魔法元素也没有。我看她可能是个骗子。”旁边的男人直接打断道,“我听说外城会有人假扮占星师来骗吃骗喝,这样卑劣的事情,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可你来冒险者公会,就未免太没有眼见了。”
  君横愣了一下:“冒险者公会?”
  男人抬手一指,君横顺着朝头顶看去。
  
  木梁上有一行奇怪的金色字体,那字身仿佛有金光流动,看起来不同寻常。它写道:“huluhulukalakala公会”
  “……”君横,“……”
  
  魔法?还有公会?
  君横深吸一口气。
  她需要静静。
  
  那肌肉男叉腰,对着君横道:“要不是我们现在没空跟你计较,一定将你扭送到骑兵队,让你知道什么是骗人的代价。”
  布莱兹皱眉道:“贝利尔,请不要这样。我想她没有恶意的。”
  示意算卦,君横就不大乐意了。
  “我有什么恶意?我说是为了感谢你们救了我,所以愿意为你们算一卦,那当然是不收钱的。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要骗你们?”君横说,“我不知道你们所谓的魔法是什么,但我的卜卦,是建立在无数观察经验和现实卦例的基础上,观察、计算、总结、分析,再去推导预测。事实也证明,它是准确可行的。”
  君横直视着他,坦然道:“你可以不相信,但是小友,你什么都不知道,就笃定我是骗人的,哪里来的道理?”
  贝利尔被她质问得一阵尴尬,别过脸抬手擦了擦鼻子。
  布莱兹愧疚道:“抱歉,真是冒犯了,他并不是有意的。只是卡塔里小镇最近可能要出事,我们太心急了。”
  
  君横一头雾水,还是保持了镇静。挥挥手表示无妨,跟她若无其事地打听起来:“是有什么事情?我……刚到这个地方。”
  布莱兹解释说:“其实是这样的。前段时间,我们公会的占星师发现城外的森林有些异样,不管怎么占卜,都被一股亡灵的黑气笼罩,看不清楚画面。于是骑士队派出了一只小队去探查情况,发现森林深处有一大片黑蝴蝶结成的茧,看起来就要孵化了。本来每年都会有的,但今年提早了整整两个月,我们完全没有防备。”
  布莱兹说:“这个时候,公会里的人有大半都出去做任务了,短时间内赶不回来。面对数量庞大的黑蝴蝶,我们不能保证完全拦住,所以正在寻找过路的冒险者们一起守城。”
  
  君横:“黑蝴蝶?”
  “一种被亡灵气息覆盖,带有毒性的小型魔兽,它的毒会麻痹神经,让植物枯萎。繁衍力和生命力很强,我们必须要阻止它的入侵。但是它的数量实在太多了,我们现在人手不够。”布莱兹说着提醒道,“你不是魔法师,无法抵御亡灵气息的侵袭,建议你也不要在街上乱走动了。现在不知道蝴蝶群什么时候会来,但应该就在这几天。明天起我们会将人都集中到西边的广场,等守城成功以后,再让他们回来。你也可以先去西城等着。”
  
  黑蝴蝶是什么君横不知道,亡灵气息是什么君横也不知道。
  但是,小说和电视总是看过的。亡灵……通俗来说不就是鬼吗?这诡异的跟她职业对口专业相冲啊!可叫人心疼死了!
  
  君横是道家出身不错。
  照师祖的话来说,君横是一个天生的除魔道人,却永远也做不了一个除魔道人。
  一般天资雄厚的苗子,可以看穿阴阳两道,窥见亡魂灵体。君横幼时也能看见,不仅能看见,还因为灵力蛮横,不讲道理,光站在原地,就能像颗闪亮的太阳一样,散发出名为圣母的光芒。几乎所有靠近她的亡魂,都能或多或少得到一些好处。
  等同于一个行走的洞天福地。
  
  这可了得?
  自己看见,吓吓自己也就算了,可是她这样的行为,简直就是恶意滋事,增加道门工作难度,扰乱玄门公序良俗,还容易出个短命之相。
  于是师祖趁她小,给她下了禁制,将她带在身边学习转运。
  君横因此无法修习任何天地道法,只能学学卜卦堪舆之术。可惜她师祖不久后辞世,将她转交给乖徒照养。
  师祖他徒弟——也就是君横的半路师父,是个半吊子的神棍,做事不靠谱,教她的都是各种胡扯的鬼道理。
  目前师门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只有她师兄。
  
  君横以前常想,她师兄一定是上辈子没好好做人,或者倒了八辈子血霉,才能摊上他们两个活宝。
  如果……如果她早知道会有这一天,一定不整天抱着她师父的臭腿不学无术。
  她才是八辈子没好好做人的那个。
  
   肆虐的亡灵 卜卦   
  君横低着头沉思, 肚子忽然发出可疑的叫声, 她羞愧问道:“有吃的吗?”
  布莱兹笑道:“公会里的厨师还没来呢。但是你去西街广场那边, 或许可以领到一个面包。别担心, 卡塔里小镇的人都是很友好的。”
  贝利尔在旁边哼道:“就算厨师来我们也不会给你吃的。我们这里是公会又不会救济会。一个逃逸入城费的家伙!”
  君横看了他一眼。
  旁边的小女孩儿摘下自己的帽子, 从里面取出一个红彤彤的果实递给她, 扬起一张小脸道:“这是我中午收起来的, 既然你饿的话,就先送给你吧。”
  
  君横是真的很饿了,那股饿甚至已经影响到了她的精神状态, 她觉得自己能站着都是一种奇迹。
  她接过了那看起来很像苹果的奇异水果。
  贝利尔看起来很凶的样子,她暂时不敢多问,怕真被他们抓起来扭送到骑兵队去。她可解释不了出现在城里的原因, 对这边也一点都不了解。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跟几人道谢过后, 自觉走出了冒险者公会。
  
  她站在门口,四面观察了一圈。
  这狭窄的街道风格, 商铺的配置, 说明这边的科技水平并不高。但眺目远望, 在视线的尽头处, 却可以看见一团高悬的、奇异的光球。
  君横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这么新奇的建筑标志, 光学原理运用……建筑业应该发展得很壮大啊。
  不知道究竟是穿越到了哪块神奇的疙瘩。
  
  君横咬了一口手里的不知名水果,又抬头看向晃眼的太阳。并没有先往西城过去,而是在旁边找了颗树, 蹲下来休息片刻。
  她从怀里掏出三枚铜币, 想给自己摆一卦。
  第一卦算的是运势。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倒霉了,这样的事情简直跟做梦一样。
  
  她一般很少给自己起卦,因为许多事情是不可避免的,未来是难以预测的。
  当运势定了以后,就算规避了一次倒霉的事情,也很有可能会迎来第二次,甚至可能是更凶猛的第二次。也有些人就是因为预知了未来,而改变了自己的心态,硬生生扭转了自己的气运。
  那预知未来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对于君横来说,当下远比未来重要,与其担忧未来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祸事,不如调整现在的心态,好好做人。
  
  君横两手合十摇晃,但还未投掷,一枚铜币先从指缝间掉了出来。
  君横低头一看,错愕微愣,捡了放回手心,捂紧,重新开始摇。
  这次三枚铜币下地,却各自顺着不同的方向远远滚开。
  君横惊疑一声,跟在后面都追了回来,小心地吹干净。
  
  这情况有些诡异。
  不管是巧合还是天意,君横决定不再测自己的运势。
  
  “难道是因为我刚才冒犯了吗?”君横看着手心道,“可我抛得很认真的啊!”
  
  断吉凶,测运势,她更擅长用六壬,可惜她如今手上没有壬盘。所以用的是六爻的方法。
  君横两手合十,将注意力集中,然后默念几句,重新抛了六次。
  这次她想测的是,自己去西城能不能领到一块面包。
  她真的是废了。
  
  君横在地上将卦象画了出来。
  履卦,六三之爻居于九二之上,上乾下兑。
  这是……险中求生的卦象啊。
  照爻辞来看,若是遇险知惧,做事前仔细考虑,那只是有惊无险,志愿得行。
  但若是急躁莽撞,恐有危险之相。但九五阳爻居上卦中位,正当其位,虽险不凶。
  
  可……她特么就是想去领块面包啊!险特妹啊!
  
  捏着这幅卦象,君横也不敢轻举妄动。她以畏缩的姿态,四面戒备,然后走去西城区。
  西城那边有一块宽阔的广场,就建在一所学校的旁边,平时会用来当作学校的魔法考核场所。
  中间有一个巨大的石雕喷泉。
  此时广场上聚集了不少人,多数是衣衫褴褛的流浪汉,他们安静排着队,等待领取免费面包。
  队伍的尽头,是摆了两排的篮子和分发人员。
  
  君横按照立在一旁的木牌标识,也加入那条长队。左右张望一会儿,跟前面那位正无聊得发慌的兄弟进行搭话。
  聊了会儿天,她终于弄清楚这边的情况。
  
  这个地方名叫卡塔里镇。虽然只是座镇,却一点也不小。是一个非常有名的冒险者休息站。
  这里的科技发展水平并不高,但社会生产力却不低,多数都是依靠魔法来支撑。
  如果正面人物是魔法师的话,那么可以支配亡灵的亡灵法师,就是邪恶的反派角色。
  他们不可琢磨,又似乎无处不在。
  
  “占星师的魔力会被亡灵气息污染,无法占卜到他们。而亡灵气息又会给人带来诅咒,需要极大的魔力才能消除。他们是这个世界的毒瘤和障碍,是被神诅咒的存在。就像这次一样,他们驱动黑蝴蝶来攻击卡塔里小镇。”那小哥一脸严肃说,“所有的魔法师都在围剿亡灵法师,你如果看见他们一定要小心。”
  君横问:“围剿?魔法师的世界,是叫净化吗?”
  “什么净化?”那小哥想了想说,“不,看见了就打死。”
  君横一惊,这个世界那么凶残的吗?
  
  君横:“包括所有亡灵?魔法师的世界没有消除鬼……亡灵气息的魔法吗?”
  小哥接着又耸肩:“我也不知道,我又不是魔法师。”
  君横心落下来一点。
  总不至于吧,道门慈悲,讲度讲赦但不讲杀,若非必要,不会做这样容易结仇的事情。
  
  君横一路排队,还挺忐忑的,以为发放的人或许会先验证身份,查出她未交入城费,然后再将她扭送到骑兵队,再然后开始她慢无前路的打工生活……诸如此类。
  她想了很多,结果证明自己的确是想太多。最终很顺利地领到了一块面包。就着一小杯泉水直到吃完,也没出现任何的意外。
  一惊一乍过后,全身总算来了点力气。
  
  折腾了一阵,眼看天色将黑。晚上没有休息的地方,君横只能跟着几位流浪小哥,一起露宿街头。
  那小哥好热情地跟她介绍卡塔里的人情风土,譬如哪条街上的木椅更适合睡觉,而且还能挡风。让她等黑蝴蝶风波结束之后,可以去那边睡觉。另外在广场这边,每周的周日和周一,会有公会的人过来发放免费面包。
  君横感动得都快哭了,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一天。独自缩在附近的小巷里头,冷得瑟瑟发抖。
  等黑蝴蝶的事情过去以后,她得去找点事情做。睡大街如此壮阔的经历,她并不想长期体验。
  
  可是她要怎么办呢?在没有灵力的情况下,画出来的符箓无法发挥任何的效用。不过她身上还带了不少师兄和师父赞助的符箓。
  卜卦,这里的人也不相信卜卦,他们都有占星师了。
  
  不过,关于亡灵法师的事情,她还是觉得太蹊跷了。
  没有哪种人生来就是被诅咒的,亡灵法师真的那样邪恶吗?这里的人对于鬼魂似乎都没有一个正确的认知,是不是她遗漏了什么事情?
  还有这一次的黑蝴蝶事件。
  
  君横将手伸进自己的怀里,再次掏出了那三枚铜币。
  卜……应该卜什么呢?卜亡灵气息还是卜黑蝴蝶?卜它什么时候会来,从哪里来?还是卜自己应该躲在什么地方?
  同一件事情,不宜过多卜算,换着法儿的也不行。一卜吉再卜吉三卜可能就是凶了。
  君横盘腿坐好,背对着巷口,开始仔细掂量。
  
  整合一下她听到的消息。黑蝴蝶这次来的很不寻常。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若是黑蝴蝶跟亡灵气息有关,那么它的出没,意味着亡灵出现异动。
  亡灵……应该就是所谓厉鬼一流。
  如果这事背后真的有亡灵法师在捣鬼,那么他们有着别的计划,策划声东击西也说不定。
  
  陡然,一阵阴风刮来,君横打了个喷嚏。吐出口气,裹紧身上的外袍。
  她先前为来西城卜卦,却得到了一个险中求生的卦象,而如今她面包都吃进嘴里了,却是半点险象也没看见,说明时机还未到。
  东城有黑蝴蝶不知何时攻入,西城又有危险不明的潜伏隐患。
  这个卡塔里镇,不会处处都是坑吧?
  
  君横思考片刻,觉得这终究还是不行的。于是再次伸进怀里。
  先是掏出了一团几乎揉成废纸的残页。
  
  君横风中凌乱,低头将残页展开。那可是她师父压箱底的宝贝,被她葔了。
  她抖着手,将上面的字看了一遍。可惜因为是残页,记录的不全,有股没头没脑的意思。
  对于符箓,她只瞎学过一点,毕竟学了也用不了。师父总说随便糊弄糊弄就可以,有事喊两嗓子师兄,看唐僧不也只哔哔不动手吗?
  她……信了他的邪啊!!
  
  正常来说,她学的是南方道教主流派中的符箓派,属龙虎山天师道的门中人。但她师父乱搞,上清派和灵宝派的各种法术也都修修。这导致她本门的三洞学说没学好,反而是茅山术记得最多。
  不过没关系,上清经篆历来就是会在天师道中传授的。
  她师父说,世界大同,道门也可以同同。反正往上数,大家一脉相承。分宗立派,那是元宋时期才有的事情。现在应该拧成一股绳,为了社会和谐而奋斗。
  
  而这背面的丹书符,虽然已经画好,却不是君横能用的。
  要知道符箓的材料有金、银、紫、蓝、黄五色之分。金色威力最大,黄色最次。低道行的人,想用高级的符箓那是徒劳无功。用不出来也还好,要是不小心偏偏用出来了,极有可能会遭到符箓反噬,道行作废,或是暴毙身亡,都有可能。
  照上面囫囵的图字,以及残页上的解释来看,应对是凝了高级术法的高级符箓。君横一点修为也没有,不敢轻易尝试。
  
  小心地将东西揣回怀里,再次从暗兜中掏出两个小包。
  一个包里装着白色的纸人,另外一个包里装着成沓的符箓。
  君横宝贝似地点了点,抽出一张黄符,包在纸人的外面。将它放在地上,屈指在纸人的额头弹了一下。
  很快,符咒上朱红色的字体,印到纸人的身上。纸人全身布满流通的符字,然后从包裹的符箓中钻了出来。
  
  引灵问路。
  只是她不知道在这个奇怪的地方,能不能进行和谐交流。会不会请来什么奇怪的东西。
  
  君横还没开口询问,那纸人左右看了看,直接蹬蹬后腿,开始原地挖起坑来。
  不过这边的地面都是石头的,它就一页纸,只能做做样子。但这样子做得很到位。
  君横看着它懵道:“……啊?”
  它挖了一会儿做出类似叉腰大笑的姿势,又继续接着挖。
  君横:“……”
  
  君横拿手戳它,怒道:“你什么意思啊?你这是让我含笑九泉,早死早超生?有你这样的吗?你简直是浪费我的符,你信不信我现在能削你?你个猢狲子!”
  那纸人被她戳得歪七倒八,但依旧非常尽责地表演挖坑。
  
  君横收了手,继续看这坑爹货,想知道还有什么把戏。
  片刻后它有模有样地抬头擦了把汗,定在原地,张开两手,身体前倾,干脆利落地摔进刚刚自己挖出来的“大坑”。
  
  “……”君横,“……”
  日它个仙人板板哦!
  
   肆虐的亡灵 来袭   纸人又扯了扯她的裤腿, 似乎是在示意她赶紧挖坑把自己给埋了。
  君横一掌拍下, 让它赶紧滚蛋。
  她那饱含怒气的一掌, 直接将纸人身上的灵力散尽。
  
  君横想掐指算算, 又憋住了, 干脆自暴自弃, 裹紧衣袍重新躺下。
  躺了一会儿觉得不甘心, 坐起来掏出自己的库存货。
  
  她做了一套同样的举动,将纸人摆在地上,然后屈指一弹。
  如果她的阴阳眼还在, 这时候一定可以看见,一道白色的亡灵虚影,刚被弹出纸人, 还未缓过神, 又扭了个头,以千军难挡之势, 挤开一众懵懂的竞争者, 再次将自己贴上了那纸媒介。
  
  纸人迫不及待地动起来, 蹬蹬后腿, 又开始熟练地挖坑。
  
  “……”君横, “……”
  把它埋了吧。
  尘归尘土归土, 然后一把烧了它。
  
  “你干哈呢?”君横举起自己的手作势要打,“知道出门在外混多不容易吗?光能挖俩坑可把你给能的!”
  那纸人很灵气地举起双手,做了个“请慢”的动作。
  君横动作一顿。就是吓吓它。
  能进她的小纸人, 说明这小鬼是个没戾气的游魂, 起码还保有神智。这么热衷于要跟她交流,应该是知道什么内情。
  
  纸人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开始他的表演。
  先是原地转了圈,似乎是为了表示它的兴奋,小脚步还一颠一颠的。然后忽然捂住心口,朝后倒了下去。再之后爬起来,跪在旁边,低头挤出了一个悲戚的表情。
  
  君横看得一愣一愣的。
  啥……啥意思啊?
  西方鬼就是不一样哈,表达方式都这么抽象的吗?
  
  做完这一通戏剧性的表演之后,它虎躯一震,又开始刨坑。
  君横:“……”
  随后它就一直在热情地刨坑,仿佛生命的意义得到了延续。没有什么能阻止他,死亡也不能。
  君横心如止水,也没有什么能惊扰的到她,除了拽着这小鬼一起升仙。
  
  那张符箓上的灵气原本就不多,所以君横才能用。不到五分钟,纸人身上流动的符画已经开始颜色转淡,并隐隐消失。
  游魂感受到了自己正在脱离,似乎比君横还着急的样子,朝她招招手,又指了指地面,示意她一起来。
  
  君横背对着巷口,两手环胸,定定看着它。
  他们的脑电波根本不能一个次元地交流。
  
  那纸人死不瞑目般地别过脸,静候自己离开。最终歪歪倒倒地落到地上。
  君横将东西都收回去,没有再用的打算。现在也睡不着了,就靠着墙揣测它的意思。
  是说有人正在挖地道准备偷袭怎么的?还是说地下有更安全的避难场所?哦,也有可能是说自己枉死,想让君横帮忙安葬一下它。
  都有可能。
  
  君横朝街上望了一眼,想出去走走。但这边会有骑兵队巡逻,夜间乱走肯定会遭到拷问,还是安安静静留在原地。
  她借着月色,数钞票一样地开始清点身上的符箓。从今天起,这些就是她的宝贝儿了。
  君横有些肉疼地从里面抽出四张平安符。想了想,又抽出一张。捡了几块小石头将它们摆在自己面前,压住。
  内心有股无比的安全感。
  瞧瞧,这奢侈的人生!
  
  城区中心的魔法光球还亮着,可是它的光线无法传遍整个卡塔里小镇。
  东城区,暗夜里传来一丝腐臭的腥味,隐隐夹在风中飘来。
  巡夜的人不满皱眉,心道又是谁乱丢腐烂的垃圾。提着灯停了下来,抬起手背用力一拍。却见刚才有阵瘙痒的地方,漾开一片黑色。没有痛觉,但手背上的皮肉已经绽裂开并不断朝着周边蔓延。
  是带着亡灵气息的黑蝴蝶!
  
  “啊——”
  他的尖叫声刺破长夜,敲响危险的警钟。
  脚步跑动起来,守在城门边的魔法师们终于清醒过来。
  
  “快起来快起来!所有人都起来!”
  贝利尔摇晃着城墙上的铜铃,用他大嗓门喊道:“蝴蝶群来了!所有人快起来!”
  守夜的几位魔法师,火速从各公会召集所有在镇里的同伴。然后布开一个大型魔法阵,开始抵御黑蝴蝶。
  
  可惜他们发现的太晚了,只能被动地进行防御。
  谁也没有想到黑蝴蝶会提早这么长时间就出现,东城区的入口现在还住着不少居民,用声波魔法将他们吵醒。分派出一部分的人手安置他们前往西城,还要检查是否有溜进城区的蝴蝶,同时又要治疗那些受伤的人。
  捉襟见肘,真是分身乏术。
  他们又一次催促所有冒险者尽快往东城区集合。
  
  布莱兹从公会里朝外飞去,惊道:“蝴蝶群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不是说还要过两天吗?”
  璐娜慌张抱着自己的大帽子,往里面掏东西,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按照骑兵队看见的画面推算出来的。我就奇怪新一批去探查的人还没回来。”
  蝴蝶群提早孵化,他们多半可能是遇险了。
  
  布莱兹借由风魔法将他们火速送到东城区,此时魔法的光效已经将城门口的天色照得有如白昼一样明亮,黑云般密集的蝴蝶群,看一眼就叫人头皮发麻。
  数十名的魔法师聚集在一起,努力用自己的魔力消去黑蝴蝶身上的亡灵气息。
  火星跟水滴不断从天上落下,而前方还是一片的黑茫茫。
  
  布莱兹说:“去找魔法学院的学生帮忙吧。让他们过来疏散一下人群也可以的。”
  “嗯。”璐娜说,“我来通知他们!”
  
  她擅长的是水系魔法,虽然年纪还小,但对自己的控制力很有自信。
  璐娜握紧魔法杖,耳边全是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尖叫声,让她无法集中精神。璐娜闭上眼,用心去感知城西的魔法流动,想传音给魔法学院的导师。
  魔力像潺潺的水流一样蜿蜒向前,到了半路,碰到一片黑暗,忽然干涸。那黑暗闻到了她的存在,开始吞噬她的魔力,迅速反扑过来。
  
  “糟糕了。”璐娜脸色苍白的可怕,手中魔杖直接摔到了地上,切断刚刚放出去的魔力。
  众人惊讶地看向她。
  璐娜声线颤抖道:“西城区……有更加庞大的亡灵气息,我从来没有见过。浓郁到……我的魔法都无法穿破中心区。”
  她抱住自己的手臂道:“单凭我们肯定无法克制那边的亡灵!我们现在连蝴蝶群都难以阻止。”
  众人听见,心下一紧,脑海中闪过一道声音,告诉他们一些就要结束了。
  他们完了。
  
  “怎么会这样……”布莱兹恍惚道,“会长能赶回来吗?”
  “会长这时候肯定还回不来。”另外一名魔法师惊诧道,“是有亡灵法师在附近吧?他们想要毁灭卡塔里镇!”
  贝利尔沉下脸,敲了敲拳头,迸出一团火焰。他指着前方道:“不管怎么样。我们要先守住这边的蝴蝶群!这是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了!派人去西面看看,给会长再送一封信!”
  
  外面的风忽然开始狂乱怒号,空气在明显的降温。
  君横闻到一股熟悉的恶臭。同时摆在她前面的平安符,连石头也压不住,直接被风刮走。
  
  她伸手去抓,从墙后冲了出来。那符箓碰到她的手指,直接化成了黑色的齑粉,混在空气中消散。
  君横微愣,面向城门的方向。就见一团黑色的巨大阴影,正从前方缓慢靠近。它身边的黑气,几乎扭曲了空气,造成强大的气流。
  
  君横惊讶地张着嘴。
  这是……啥玩意儿啊?
  带着浓烈的鬼气跟尸气,似僵尸又不似僵尸。天底下可没有那么大的僵尸。
  
  广场上所有的灯光亮起,隔壁的魔法学院飘出无数的光点,照亮了整条街道。
  “快跑!离开这里!”一位举着魔法杖的导师,带着一群学生从里面冲出来,将附近的居民都叫醒,呼喊道:“天呐!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亡灵!”
  
  可是离开这里去哪里?现在卡塔里显然被两面夹击,哪里也出不去。
  难道真的得挖个坑躲到地下?
  
  微弱的魔法攻向那巨大的黑影,还未靠近,就直接被吞噬。
  君横正要离开的脚步顿了一下。
  这群人显然不行啊,搞什么呢?
  
  还穿着宽松睡衣的人群,从旁边的房子里冲出来。因为距离黑影过近,他们直接倒在了地上,抱紧手臂,整个人缩成一团,嘴中念念有词:“冷……好冷……别过来——你是谁!”
  被阴气和鬼气影响,开始出现幻觉了。
  再这样下去,这边的人真的都得死。
  两侧的学生们合力吟唱,想要阻止,但似乎没有成效。敌人太强大,再靠近只会将自身也卷进去。
  
  君横定定看着前方,忽然间眼睛阵阵发烫,瞳孔上浮现出闪过一道金光,符字飘过。
  师祖禁制怕是要动摇。
  君横心道不妙,连忙抬手去捂,但为时已晚。
  刺痛过后,金光散去。眼睛像被洗涤过一样,摘下一层茫茫似雾的遮蔽。
  再睁开眼,世界已经大不相同。
  
  她可以看见百米远处城墙砖头上的划痕,也当然清清楚楚看明白了眼前的怪物。
  那的确不是僵尸,只是恶鬼裹着他们的尸体,纠缠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影。
  君横乍看一眼,焦点在它身上驻留,瞳孔中倒映出他们扭曲的四肢和五官,绽开腐肉与白骨。没见过大世面,顿时一阵作恶,胃酸翻腾。
  
  那森森鬼气竟然直接冲破了师祖的禁制,君横感觉丹田处正在升起一股热气,经由脉络像四肢游走。五感不断增强,眼睛更是生疼。
  不,也或许是她来了这鬼地方,导致师祖术法失灵了。
  可现在应该怎么办?
  
  君横迅速稳住,飞捻五斗。
  所谓五斗即五方星斗之神,掐决用以安藏魂魄,制幼邪魔。
  画符设坛首决,居家旅行必备!
  因为不知道今日是阳日还是阴日,君横便两手都掐了一遍,再重新去看那鬼物。
  
   肆虐的亡灵 天呐   
  君横心中千回百转, 大感惊骇, 却无暇顾及太多。
  破了就破了吧, 眼前这如此数量庞大的恶鬼, 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紧跟着一连串的声音爆炸般地涌入她的脑海。
  “还给我们——还给我们!”
  “报仇!——报仇!”
  “呜呜呜……”
  
  悲鸣跟戾气交杂在一起, 多种情绪互相影响, 直刺君横心口, 什么决法都没有用。
  君横迅速捂住脑袋,太疼了。
  她虽天生灵体,但过犹不及, 难怪师祖说她恐有短命之相。生理跟心理都无法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转身准备撤逃。
  再在这里待下去,真是要命不久矣。
  
  君横捂着脑袋, 想要离开这一块地方。刚跑了两步, 身后又传来阵阵惨叫。
  君横咳了两声,再次回去看去。
  浓重如黑色迷雾的鬼气, 沉沉覆盖下来, 将所有人都笼罩其中。
  君横觉得自己就站在一片汪洋苦海面前, 咸湿的风正从她面前吹来, 而她站在海水中央, 看着一群将要溺亡的生灵。
  她不得不认清这个现实。
  到现在还没有人赶来帮忙, 说明东城区的情况并没有好到哪里去。这边如果放任不管,哪怕眼前这群鬼怪什么都不做,整个卡塔里小镇也会被它的阴气腐蚀成一座死城。
  
  黑色巨影不断靠近, 年幼的魔法学徒也抵挡不住, 一个个摔落到地上。
  魔法对鬼气的消除作用太弱了。
  君横拍拍自己的脑袋,道士啊,他们这边就没个道士的吗?魔法世界没有超度的吗?
  世界欠他们一个师兄啊!
  
  君横右眼皮猛跳。
  超度吗?
  这样数量的怨灵和鬼气,无法直接进行超度。
  
  怎么就偏偏让她给遇见了?!
  
  君横吞了口唾沫,将手伸进怀里,扣住那两张残页。稍作犹豫,撕下背面的一张金符。
  脑海中便响起师父对她说的。
  ——“乖徒乖徒,黄色以上的符你千万别碰啊,不然师父想给你收尸都没得儿咯!”
  
  万事讲求一个缘字,遇到了就是她的定数,这时候如果不多管闲事,活过了现在,也会被祖师爷劈死的。
  哪怕她是个半路神棍,但也是正经的道门中人。
  
  君横下定决心,咬了咬牙,忍着头痛与恶心,向前跑去。伸手抓住一位倒在地上的学生,拎着他的外袍往自己身后一丢。
  “别慌!”君横喝道,“所有人去我身后!”
  
  明明相隔很远,明明周围一片嘈杂,可是她的声音却突兀地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
  而且,紧贴着地面的一片黑气,竟隐隐有种被吹拂散去的架势。
  原本被鬼气缠绕,陷入魇症的人,被从幻觉中脱离,又获得了一瞬间的清醒。
  
  那学生抬起头,惊讶地看向她:“为什么你……”
  不受亡灵压制?
  亡灵气息对他们的本身就有着极大的伤害,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强的压迫,除非是大魔法师,才有能力完全不受干扰。
  
  君横没有回答他,她手指捏着一张金符,心情很是忐忑。
  作为一名新世纪的良好公民,她始终保持着怕死的良好本性。现在。
  别了——师父!
  别了——师兄!
  小师妹终于要出息了!
  
  听见她喊话的人,都开始朝他们这边靠近。
  “你想做什么?”那魔法学院的导师走到她身边,才惊道:“你身上没有魔力!”
  旁边众人都是惊讶地看向她。
  
  君横没理他们,脑袋里充斥着各种符文。
  她对着自己的手指看了一会儿,发狠咬了下去,顿时一股钝痛从指尖传向大脑,让她整个人崩了起来。
  真不是人干的,君横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丹天火云,威震乾坤。上摄天魔,下斩妖氛!”君横将那金符向外一抛,“敕——!”
  她没有修为,怕自己使不出这诛邪符,但她有着满身的灵力,就借由血气去发动那张符箓。
  符箓飘在半空,将手指按上去,君横便感觉有股强大的引力,在她身体里撕扯,要将她的魂魄也拉出去。
  君横稳住心神,雷霆般的钟声在她脑海中响起,将那力道生生压了下去。
  君横迅速在中间写下自己的名字。
  
  霎时间金光从符箓中溢出,在空中布满各种字形飘逸的图字,一层层扩大开去。凡被那庄严金光所照之处,黑气尽散。
  金字在空中向前转动,包裹住前方的黑影,蓦地一团大火,那大火直冲天际,无风自燃,且越烧越烈,火星像四面飘去。
  
  金光与火光交映,照亮了半边天空。
  
  黑影剧烈挣扎,却挣脱不开,倒到地上开始打滚。大火裹住它的周身,不见丝毫减弱。
  那火不知道从哪里来,明明燃得很烈,距离在近处的人,却感受不到丝毫的热度。
  恶鬼被火炙,凄厉而尖刺的哭叫声传遍众人脑海。
  
  众人瞠目结舌看着眼前这一幕,狂喜才后知后觉席卷而来。
  得救了!
  卡塔里小镇终于得救了!
  
  “这是天火吗?这是神火啊!”
  “阁下!阁下你这是什么魔法?”
  “阁下你没事吧?”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大魔法有这样的成效。
  照理来说,这样庞大的亡灵体,起码需要三个大魔法师以上的人才可以抵挡。
  不,或许那也不行!
  
  君横哪有空和他们聊天。
  此刻全身剧痛,仿佛也正忍受万火噬心,老祖宗们说的都是实话。那金符正在源源不绝地从她身上吸取灵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止。
  好在她还能保持神智清醒,迅速掐了决,口念《净心神咒》,将脑海中的各种哀嚎之声排除出去,保魂护魄。
  那是他们每日早课念诵的口咒。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或许是心理作用,但君横真的好过了不少。疼痛褪去后,就是无尽的疲惫。
  君横眯起眼睛,看向前方。
  那些被烧去了戾气的鬼魂,重新站成一排,飘在她的面前,朝她微鞠一躬,嘴里念叨道:“亚哈。”
  “亚哈——”
  “……亚哈。”
  
  亚哈……还亚嘿?
  君横耳朵“嗡”地一响。
  天呐一群鬼们在向她卖萌!
  
  黑色的巨大亡灵被燃烧殆尽,居民们振臂欢快。始终和君横保持着距离,害怕打扰她施法。
  但众人没高兴多久,却又见那团大火,朝着站在旁边的人群飞去。
  众人笑容凝滞,待反应过来,才尖叫着逃开。场面一时又陷入混乱。
  
  君横很想提醒他们一句,张了张嘴,不知道说出话来了没。
  想想又算了,被烧一把就知道安全了。
  
  那导师惊呼一声,对着火星放去一团水球。可火光竟然直接穿破了他的水系魔法,像是毫无影响一样地继续扑向他们。
  导师匆忙后退,那火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直直冲着他过去。
  只是一眨眼,火光已经在他身上蔓延开。
  从上至下烧了一遍,又迅速熄灭。
  导师惊魂未定,看向自己的手。发现先前被亡灵之气侵蚀的魔力,似乎全都恢复了,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轻松。别说烧伤了,一点火焰热度都没感受道。
  
  导师快速反应过来,叫住了众人,喊道:“大家不要害怕,这火不会伤害我们!它可以治愈被亡灵侵蚀的伤口,但是不会烧伤你们!”
  众人将信将疑地停了下来,才发现是真的。一时间又满心惊喜。
  这世界上竟然有如此神奇的魔法!
  
  而此时在东城区。
  
  带着亡灵气息的黑蝴蝶不断向里涌进,他们的魔力就跟杯水车薪一样,逐渐被消磨。
  还在抵挡的众人都陷入一阵绝望。
  贝利尔闭上眼睛,心道:一切都要结束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脑海中忽然闪过君横的脸。想说,那骗子还欠他们入城费来着。
  
  正是这时,从西面传来一道金色的光芒,那光芒并不刺眼,也不明亮,却让人下意识敬畏地闭上眼。
  金光过后,又有一团火光。
  
  原先让他们头疼,聚集在门口的黑蝴蝶们,竟然害怕似地纷纷退让,抖动着它们的翅膀,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两道光色像水浪一般铺过,他们没有感受到任何的魔法波动,可那两道光,就是将蝴蝶群里的亡灵气息,消去了大半。最后融进夜色里,消失不变。
  
  黑蝴蝶失去亡灵气息的包裹,停止翅膀的震动,直接衰亡死去。贝利尔快步上前,催动火系魔法。
  这次魔力成功点燃了它们,将他们烧成灰烬。
  
  众人甚至能听见自己心沉沉落地的声音。
  得救了。
  这个突然事实让他们都有些恍惚,甚至忘了庆贺,怀疑自己只是做梦而已。
  事实是,他们的精神状态确实很不好。
  
  “是西边。”璐娜说,“不知道西边出现了什么。”
  她此刻有些狼狈,连说话都没有力气。但还是挥舞着法杖,画出一道水球。
  西城的广场上,亡灵气息已经除尽,一群人围在一起,兴奋地说着什么。
  
  “伟大的魔法师!谢谢阁下!谢谢你救了卡塔里小镇和这里所有的人!”
  “阁下,请问你从哪里来?”
  “请问阁下叫什么名字。”
  “……”
  
  而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显然就是今天那个,因为饿晕而被带回来的奇怪青年。
  贝利尔张着嘴,说不出的惊讶。
  一定是……站在她身边的什么人吧?那人明明不可能是魔法师啊!
  
  他这样安慰自己,还来不及重复一遍,在人群中搜寻其他看起来像英雄的人物,就见那人又一次光荣栽倒在地。
  周围人一片慌张,冲过去将她扶住。
  
  “阁下!”
  “伟大的魔法师!”
  “天呐——!”
  
  贝利尔觉得自己心肌梗塞。
  天呐!
  
   肆虐的亡灵 小鸡   
  君横因为脱力晕了过去。迷糊中, 意识到有一团很柔和的蓝光包裹着自己, 连胃都不饿得那么难受了。
  她睁开眼, 入目是一片白色的天花板, 让人觉得异常安心。
  好歹没有露宿街头, 先睡再说。
  裹了裹自己身上的小棉被, 重新睡去。
  这次她做梦了, 梦到了她师父,还梦到她师兄。
  
  君横被转交给师父的时候还未晓事,也就五岁不到的年纪。或许是因为师祖禁制的反噬, 体质较弱,大脑也时常处于一片混沌。
  说白了就是……不可控的有点呆。
  回到师门以后,身体开始好转, 但有点不高兴。主要是怕生。
  师父就将她抱在怀里, 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听自己念经, 上早课。手把手地教她识字, 转盘。
  
  师父打开面前的书册, 只见封面上写着的是:《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救苦拔罪妙经》
  君横浑身一震, 激动难耐。正缺呢, 不就是超度用的经法吗?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怕不是老祖要指点她!
  君横立马探出头去看,却见页面上写着蝇头小子,她怎么眯眼都看不清楚, 师父还将书册拿得更远了, 不禁有些着急。
  
  师父按住她的头,撺掇道:“乖徒乖徒不要急,为师告诉你,有什么麻烦,就去找师兄。”
  
  君横想起来了,叹了口气。
  那时候她师兄正挥着一把剑在院里冲来冲去,完全没想到自己今后数十年的人生已经被他师父打包倒贴出售了。
  
  她一直身体力行着这件事情,没事找师兄。有事找师兄。有大事找师兄。有天大的事也找师兄。
  君横一直觉得,师兄就是在自己的督促下,才能取得今日的成就。但也因此,脾气变得有点……燥!
  成天被君横拉着出去找场子,他深刻明白,熊孩子不一顿打到位,很可能会引起暴力反弹。这导致,至今一片同辈同门,看见师兄比看见恶鬼还害怕。
  
  君横呢喃着转了个身,一踏纸包就从胸口滑了出来,露出白色的一角。
  里面那纸人抖抖腿,艰难地将自己从纸包缝隙中拔了出来。然后转了一圈,趔趄着脚步,朝着窗户爬去。
  它废了好大劲,才将自己运到窗台上。半趴着仰头朝外看去,就维持着那个姿势不动,不知是在看什么,不久后还是飘飘落了地。
  
  已经睡过一次,没多久君横就醒了过来。
  再次睁开眼,感受到了无比的空虚——来自她的胃。
  人生醒来,果然就是为了挨饿。
  
  她打量了一圈,这是一个没见过的屋子,摆设简单,却很齐全。不知道是谁那么好心收留了她。
  君横叹了口气,掀开被子,准备出去。低头一看,见一只小黄鸡正夹着翅膀缩在她的鞋边。
  君横带着一丝错愕,定定看着它。
  它也深情凝望着君横,眼中隐有泪光闪烁。
  
  这只鸡……在等她?
  君横反应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将它抓在手里,激动道:“小鸡!”
  小鸡昂起它的脑袋,正欲出声,就听面前这人说:“鸡,对不起了鸡。你好瘦哦,给你洗个辣椒盐水热澡暖暖身体怎么样?顺便把你的毛脱了以免弄湿你看怎么样?”
  
  “啊……”那鸡仔浑身一抖,忽然张嘴出声:“你……”
  君横愣了一下。
  它趁机挥起自己的小翅膀,对着君横的右脸就是一巴掌。
  倒是不疼,但君横被打懵了。
  
  小鸡冲到旁边的另外一个角落,举起一翅,悲痛指责道:“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一只可爱的魔兽!”
  君横繁复琢磨了一阵,说道:“你不是这里的人……鸡啊。”
  小鸡:“这你都知道了?”
  君横:“因为你没有这边说话的腔调?”
  
  桌上摆放着许多的水果,还有一盘小蛋糕。君横瞥了两眼,实在是忍不住了,先过去端了盘子吃起来。
  甜食很容易饱腹,热量也高,君横食量不大,塞了两三个,胃部充盈起来。
  那只小鸡就缩在角落,看见君横狼吞虎咽的样子,不敢靠近,但是也不愿意离开。
  君横抓了个苹果在衣服上擦了擦,咬了一口,和它聊天,问道:“你怎么会在这个地方的?我刚来,你给我说说呗。”
  
  小鸡以为她是问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房间,于是说道:“我之前跟着会长出门去了,昨天才回来。听到有恶鬼群袭,又有黑蝴蝶攻城,最后被一个打扮奇怪的人,用一种奇怪的大魔法给制服了。会长不相信,但是我一听他们说我就知道,你肯定是一个道士!”
  小鸡感动涕零道:“这个世界缺一个道士!不!是缺很多很多道士啊!”
  君横不以为意:“这里不是已经有魔法师了吗?”
  
  “不,不行的。专业不对口。”小鸡说,“就算是治愈系魔法,也需要修习到高级魔法才能拔除尸气,而且如果不仔细还很可能拔除不干净。想要消灭亡灵,需要更庞大的魔力。但强大的魔法师毕竟太少了。”
  君横:“啊……”
  “而且魔法驱逐亡灵,不是超度,是打到鬼魂飞魄散啊。”小鸡惊悚道,“老可怜那些鬼了。天呐。越看我越怕死了。死其实都不怕,我就怕死了以后留在这边还做了鬼。做鬼都不被放过了。”
  君横:“啊……”
  
  有些鬼弥留于世,是因为含冤而死,余恨未消。
  咱道家不像佛家讲求因果循环,说今生因,来世果。谁管你来世的?来世都不记得你了,哪知道你过得好不好?就算你过得真不好,自己也已经开心不起来了。
  只要申冤上诉,地府下判允许,那厉鬼回来寻仇也是可以的。
  还有些无辜的游魂,靠近厉鬼染上戾气,也很有可能啊。
  这些都怎么算?
  死在这个世界那可真是惨。不敢死,不敢死。
  
  君横点头道:“难怪呢我说,他们对亡灵法师避如蛇蝎,因为打不过啊。”
  “但亡灵法师也很可怜的,有些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亡灵法师,魔法觉醒之后,觉得天都要塌了。”小鸡试探着朝她靠近一步,说道:“以前也没有那么严重的,但自从有一个亡灵法师操纵亡灵,轻而易举地摧毁了一座城市之后,各公会就开始追杀他们。就跟你们道士追杀妖邪一样吧。”
  君横说:“你不要乱说哦,现在妖可宝贝着呢,我长这么大了都没见过两只,如果有肯定藏起来给自己玩了,谁还追杀哦?傻逼的勒。”
  小鸡:“……”
  
  君横看它几乎别噎得说不出话,又说:“那……开始全线追杀以后呢?咋样了?”
  小鸡炸毛道:“还能怎么样?如果不是卡塔里这里有魔法阵保护,靠近沃尔森林这种地方,估计已经满城阴气了,跟酆都差不多。看看我们现代社会,出现灵异事件十有八九是装神弄鬼。这边出现灵异事件十有八九是真的!还高频率多面积,有事没事就来场说走就走的群鬼夜行,可吓死鸡了!我可是新社会五好大JJ啊!
  君横被它说得浑身发毛。
  
  “我们这次,就是因为会长收到消息,说沃尔森林出现亡灵法师的踪迹。才联合了几个公会,带着一大帮魔法师出去围剿。谁知道黑蝴蝶群就趁机来了,还好有你在。”小鸡叹了口气,很是忧伤道:“那个亡灵法师以前好像也是卡塔里的居民,被发现魔法觉醒后,在老师的帮助下逃出了小镇,但是他又不愿意离开,一直躲在附近的沃尔森林里。会长怀疑这次的黑蝴蝶跟亡灵攻城事件就是他策划的,可是我觉得不是。”
  君横:“为什么?”
  小鸡:“因为他长得很帅!”
  君横:“……”
  这是一只色鸡!色鸡是空!
  
  小鸡扑腾着飞了过来,用它的翅膀抱住君横的小腿:“道长,道长你带着我做做公德吧!”
  君横错愕道:“跟着我?”
  狗腿子都能有小弟了?
  
  “我知道了,作为主角配置,你一定不是一般的鸡!”君横眼睛一亮,说道:“你是凤凰的幼崽对不对?”
  小鸡:“……”
  小鸡:“对不起我就是一只鸡。”
  君横再次失望道:“没的商量?”
  人家出门带神兽,她出门得带只鸡啊?
  主角画风不一样啊。
  小鸡深感自己的物种受到了羞辱:“你要是不想做人,你能跟谁商量?!做只鸡不好吗?”
  
  “魔兽还是灵兽?一只鸡……是怎么修炼的?”君横说,“你是怎么逃出被吃掉的命运的?”
  “不对!我不是从鸡开始修炼的,我原身其实是一个被诅咒的服务器,总是卡总是卡。因为大家都叫我JJ,所以我就变成了一只鸡。”小鸡说,“你可以叫我晋江(jìnjīānɡ防盗文替换)小百科。”
  君横哟哟哟起来:“小百科?那你都知道什么?”
  小鸡挺挺自己的胸脯:“你可以问问我啊!”
  君横:“你会背《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救苦拔罪妙经》吗?”
  晋江小百科愣了一下。
  君横:“还是你这里有我道门符箓大全?”
  晋江小百科:“……”
  君横:“那《正统道藏》?”
  晋江小百科低下了自己骄傲的鸡头。
  君横:“……”
  君横毫不掩饰的嫌弃:“咦……”
  晋江小百科说:“我……我以前是言情APP,恋爱达人哦!”
  君横冷漠道:“哦。”
  
   肆虐的亡灵 卡顿   小鸡很难过, 为什么要为难一只恋爱达鸡?
  但鉴于面前这人可能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一个道士, 还是忍住了。
  
  “《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救苦拔罪妙经》……”小鸡仔细想了想道, “我记得是道门超度用的经文吧?你不是个道士吗?你别告诉我你不会!”
  君横心虚地移开视线。
  晋江小百科扑腾着翅膀激动飞了起来, 声音都劈叉了, 喊道:“不是吧?!可是你昨天都用出来了啊!”
  君横:“我没有啊, 我就是拔除了他们的戾气。然后我就晕过去了。”
  小鸡:“可是……可是他们看见鬼魂走了。”
  君横耸肩:“那应该就是字面意义上的走了。”
  小鸡:“……”
  
  小鸡退了一步道:“那你画符总会吧?”
  “我会啊, 可是会画没有用啊。你得有高手扶将,有役使万灵的权力,画出来的符才有功效。讲究着呢, 画完还得结煞。”君横说,“师父以前不许我画符的。怕冲动了师祖下的法术。”
  
  小鸡风中凌乱,迟疑道:“所以你……居然是个神棍?”
  君横反驳道:“准确来说我是个半神棍。我要跟我师兄一起上早课, 听经。看他画符, 给我老祖上香。然后他去驱鬼,我去算命。其实业务我比他还要宽一点, 因为很多时候就是人心里有鬼。每日上香我也没停过, 老祖应该还是会保佑我的吧?”
  “……”小鸡绝望喊道, “你老祖保佑你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也不要这样, 那是以前。已非吴下阿蒙。”君横骄傲道, “你知道, 修习者是为了吸收天地灵气。道行越高的人,积蓄的力量就越多。只是他们循序渐进的,可以控制自己的力量, 而我不行。”
  小鸡:“你灵力很多吗?对了, 这个世界有灵力吗?”
  “管它有没有。”君横说,“反正我是个发动机。”
  这话极其霸气,小鸡直接被震在当场,睁着它的黑眼定定看着君横,发出一声惊叹的“哇——”
  
  “那试试啊试试啊!”小鸡说,“你快画一个看看,要是不行咱们还可以改进!”
  君横耸肩:“可是我没有黄纸跟朱砂。”
  小鸡:“没关系,我去找炼金师,他肯定有!”
  君横:“可是我也没有钱。”
  小鸡:“我去找会长!”
  君横眼睛一亮,试探说道:“可是我没有师兄!”
  小鸡迟疑片刻,喊了一声:“师妹。”
  君横:“……”
  可去它的吧!
  
  见君横要打,小鸡直接扑着它的翅膀朝门口飞去,然后顺手带上门。
  君横追过去,拉开门正好与一人的脸对到了一起。
  布莱兹,之前看起来很和气的女魔法师。
  
  “你醒了!尊敬的魔法师!”布莱兹看见她,很是高兴道:“您觉得现在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君横笑道:“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是太饿了,所以吃了你们一点东西。”
  “请随便吃,魔法师大人!只要您喜欢就好。”布莱兹退开一步,露出她身后的人:“对了,这是我们的艾登会长,她想亲自感谢你昨天守卫了卡塔里。”
  
  那是一位相当美艳的女性,长发,小麦色的皮肤。
  君横第一眼看见她的脸,然后下意识地看向她的胸,最后定在她的肩膀上。
  她的肩膀上一点白色毛茸茸的东西拱啊拱,冒出一个圆滚滚的脑袋来,两只乌黑的眼睛转来转去,最后面向了身后。
  
  君横震惊了。
  
  一道细细的声音道:“小鸡。”
  随后几十道细细的声音一起喊:“小鸡小鸡。”
  
  全是奶声奶气的声音,君横立马探出头去看。
  只见走道上,堆满了颜色各异的魔兽。小的只有巴掌大,大的也还没到橘猫的体形。蹦蹦跳跳地跟在会长身后。
  小鸡正被萌物团拦在中间。
  
  一只魔兽问道:“小鸡你要走了吗?你找到主人了吗?”
  小鸡抬起它的翅膀指向君横,君横说:“主人?不,没有,我还没说要养它。”
  立马几十只萌物一起扭过头,睁着大眼看向君横,目光中带着谴责。
  “我养你我养你!”小鸡先一步朝她扑过来喊道,“我有钱!我在这里工作六年了!”
  
  “请不要误会。虽然跟着我,但是我们并没有缔结契约。它一直在找你。这次听见你出现在卡塔里小镇,一只在你旁边等着你醒来。”艾登说,“我会给它结算六年的工资。当然,如果你缺钱的话也可以告诉我,这次真的感谢你保护了卡塔里小镇。”
  六年?
  君横问:“你到底怎么过来的啊?”
  小鸡抬起头,叹道:“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我正在和管理员说话,地面忽然塌了,我就掉进来了。”
  “……”君横,“好巧哦我也是。”
  小鸡:“一定是特别的缘分!”
  艾登也笑道:“一定是它太思念你了。”
  君横:“……”
  她还能说什么?
  
  小鸡扑着翅膀喊道:“我先走了!我要去找炼金师!马上回来!”
  君横就看它从众魔兽的头顶飞了过来,它的朋友们转着身体,巴巴看着它离开。
  这只鸡……还会飞的啊。
  
  艾登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将她的视线拉回来。两人友善地寒暄一阵。
  艾登是个很体贴的人,她并没有过多追问君横的来历,只是询问了关于昨夜退治亡灵魔法的事情。
  得知那不是魔法,无法外传之后,有些失望,还是向她道谢。
  君横于是委婉地提了一下自己居无定所,艾登非常爽快地邀请她先住下来。并大方表示,如果她有需要,尽可以找公会帮忙。
  多直爽的性格,君横都要爱上这个会长了。
  
  经过昨天的亡灵突袭,公会里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处理。看君横已经无碍,艾登就带着布莱兹离开。
  君横扒在门边上看,小魔兽们或跳或跑,浩浩荡荡跟在她身后,小短腿迈得很卖力。
  太壮观了。
  
  小鸡是下午的时候回来的,跟着它的还有一位壮汉,两人搬了两个大麻袋的东西回来。
  君横解开看了一下,东西都全了。布莱兹过来,帮他们将东西运回房间。
  小鸡一翅膀拍上了门,阴笑道:“把门锁死!”
  然后转身对着君横督促道:“快画!”
  君横挽起袖子,说道:“慌什么?慢着呢。”
  
  因为是第一次,君横也很谨慎,决定完全照着师父的叮嘱来做。
  要先调符水。沐浴戒斋就算了,君横虔诚地把早课上的净身神咒、净口神咒、净心神咒念了一遍。然后是祝告礼拜。
  最后摆出水笔纸朱砂,又开始对着它们念清水、清笔、清纸的咒文。
  
  小鸡在旁边不敢吱声,只听君横不停地念叨念叨,念各种它听不懂的短句。
  
  君横念得口干舌燥,停下来回忆了一遍,觉得应该没有疏漏了,才开始提笔书写。
  手上写着,嘴里还要念。手上不可停顿,必须一笔到位。
  君横虽然没有画过,但速度很快。
  看得多了,就算没有动过笔,脑海中早已将比较熟悉的几道符字记在心里。
  
  君横,一口气多画了几种,摆成一排。
  画完之后还得结煞。
  结煞才是最难的,成不成就看它了。
  
  君横用的是她师兄的结煞口咒,待她念完,符箓上微微有金光一闪,字体仿佛活过来一样。君横抬手一抚,隐隐能察觉到里面有灵气流动。
  两个激动大叫。
  君横:“看见了没有!”
  小鸡:“看见了看见了!”
  君横:“老祖果然是爱我的!”
  小鸡问:“你们老祖管得到那么远的地方吗?”
  
  君横沉默了,偏头看向小鸡。
  小鸡挥了下翅膀,咸鱼道:“没关系!反正符画出来了!”
  君横点头:“对对对!”
  
  小鸡张开自己的翅膀,幸福道:“请用符把我包起来!包成木乃伊鸡都可以!”
  君横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锦囊,把符纸折叠好赛进去。
  小鸡在旁边喊:“两张两张!”
  君横心情好,又给它折了一张。
  小鸡又喊:“三张三张!”
  君横迟疑片刻,在它面前将第二张符拿了出来,然后封好锦囊。
  小鸡:“……”
  
  小鸡闭上眼,流下悔恨的泪水,然后任由君横将锦囊挂到它的脖子上。
  
  “我觉得你要先去魔法学院上上课。”小鸡说,“你刚来,对这边都不了解。也许可以找到道士跟魔法师之间的联系,还能回去也说不定。”
  君横:“那小百科你不知道吗?”
  小鸡诚实摇头道:“我对这边的魔法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来的时候已经这样了。我到现在,连我们会长是什么类型的魔法都不知道。”
  君横惊道:“你不是跟着会长都六年了吗?”
  “她有一百多只魔兽帮她开大,根本不用自己上。我倒是可以数出每只魔兽的能力,可是对你没有用。”小鸡说,“会长他们从来不说亡灵法师的事情,但是,魔法学院曾经出现过。我听说有一位讲师还用自己的学生做过对亡灵法师的相关研究,你去学院看看,也许有收获呢?”
  
  君横拉着椅子坐到它面前:“如果魔兽都有能力,那你有吗?”
  不然艾登说给它结算工资,应该是发挥过作用的吗?
  小鸡羞涩了一下:“我会卡。”
  君横凑过耳朵:“你说你会什么?”
  小鸡说:“我会卡!我会卡顿!让所有人都陷入物理卡顿,就是不能动了!”
  “所有人?”君横品味了一下,“就是包括自己人啊?”
  小鸡:“……对啊。”
  君横:“那有多长时间。”
  小鸡声音小了下去:“看缘分的。”
  君横:“……那多少范围啊?”
  小鸡弱弱道:“……看缘分的。”
  君横:“……”
  君横转回身,继续提笔。
  
  小鸡被她的眼神刺痛,发现她连个“哦”都不肯给了,飞出来喊道:“可是这个关键时刻能救命的!”
  君横说:“……那你很棒棒哦。”
  
   肆虐的亡灵 良心   君横画了一下午的符, 累了, 口干舌燥的, 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将东西理了理, 收了一半符纸进纸包揣怀里, 另外一半用石头压着, 放在房间各处。
  布莱兹说这间房间是空的, 以后都可以借给她用。
  小黄鸡的眼睛就随着她的动作转来转去,见君横看过来,又马上移开。
  “你要是敢拿, ”君横恶狠狠威胁道,“就自己准备好调料吧!”
  小鸡:“混蛋!一个小房间根本不需要那么多的驱邪符!”
  君横道:“我要有安全感!”
  小鸡:“我能给你安全感!”
  君横扯扯自己的衣袍,哼道:“你只能给我蛋疼的感觉!我越了解你越对你绝望了!”
  小鸡扑到她的怀里, 哇哇地就要哭出声来。
  
  君横单手拎着它的鸡毛, 到楼下吃饭去。
  此刻一楼的大厅有不少人,都是从外面做任务回来的魔法师。三三两两坐着, 看见她, 朝她举起酒杯笑了一下。
  厅里还盘旋着不少魔兽, 趴在椅子下方, 看起来也都跟他们很熟稔的样子。
  
  君横选了个位置坐下观望, 问道:“这些魔兽都是放养的吗?”
  小鸡停在她的肩膀上:“它们跟会长签了契约的, 在卡塔里的镇里,没有会长允许不能伤害人类,或者随意使用魔法。体型小又可爱, 所以会长休息的时候它们可以在公会里自由活动。”
  君横羡慕道:“全是会长的魔兽?”
  “有些不是, 有些是会长代管的。”小鸡顺了顺自己翅膀上的毛,“要么是像我这样走失的,要么是主人已经去世的,小魔兽在镇里乱逛会很危险,又不愿意离开,会长就把它们带在身边了。”
  
  君横:“那我也可以……”
  “你别想了,你没有魔力。”小鸡送她一个鄙视的眼神让她自我体会,“也就只有我这样的好鸡愿意跟着你了。”
  说完骄傲地昂了下头。
  君横:“你非要这样对我的吗?你以为我怕你哦。”
  小鸡直接振翅飞走:“我去给你点一杯果汁!他们这边很有名的艾果!”
  
  没多久小鸡跟着送餐的女士过来,对方将饮料放在他们桌上,小鸡也停在她的对面。
  君横喝了一口,入口清凉,带着一丝丝甘甜,确实很好喝。
  
  君横:“我说啊鸡,挣钱从卖符开始,你帮我做个托怎么样?我们……”
  君横说到一半,手边一阵瘙痒,滚来一个粉色的毛团。看起来圆滚滚的,将身体打开后,才露出短小的四肢和湿漉漉的黑眼睛。
  那粉嫩嫩的小东西举着爪子,小声道:“我也想喝。”
  君横可喜欢它,于是将杯子大方往前一推。
  
  毛球上前一步,整个身体盖到了杯子的上方。君横一个没看住,它直接滑进了杯子里。
  君横正要发笑,扯回杯子要将它捞出来,只看见一团透明的的玩意儿,拿手戳了一下,发现它真的化了。
  “啊——!”君横惊叫一声,下意识地将杯子倒扣了下去。
  
  旁边正在谈笑的人声音一顿,纷纷朝她看来。
  几人大胆朝她靠近,倚在木桌的旁边问道:“你没事吧美丽的女士?”
  君横心虚道:“它不见了。我就给它喝了点水,真的。”
  
  “不用担心,菲尔只是比较怕水而已。晾起来晒一晒就好了。它已经不会因为泡水而受伤了。”
  贝利尔咳了一声,推开众人走过来道:“都闪开闪开!我来。”
  “哟贝利尔,什么时候你也知道英雄救美了?”
  “不不不,贝利尔可是个不知情趣的人。”
  “也仅仅是对我们而已。”
  众人对着他暧昧地笑了一阵,还是把位置让了出来。
  
  贝利尔尴尬地不敢看君横,直接拿开杯子,将化成一滩、糊在地上的那个东西放到手上,然后催动火系魔法,用火焰包裹住了它。
  君横:“!!”
  小鸡长爪勾住她的头发,说道:“不要动不要动,它不会烤熟啊!”
  
  贝利尔烤了一阵,直到那糊糊表面都出现一层黑色的胶状物,才收回火焰。
  毛球重新立了起来,它抖了抖身上被略微烤焦的粉毛,对君横眯起眼睛,扬起一个傻笑。
  君横说:“妈诶,可怜。毛都焦了!”
  贝利尔将它放到桌上,那毛球浑身打了个哆嗦,然后鼓起嘴巴,将浑身毛发炸起。那些被烧焦的毛全部自己脱落下来,又重新长出来一茬。
  
  君横叹为观止:“哇——!”
  那毛球转身,开始整理自己散落的细毛,一根根抱在怀里,又扭着屁股拿去丢了。
  “哇——”君横道:“这小东西可爱死了!”
  小鸡在旁边冷漠说:“我不可爱吗?”
  君横说:“你的可爱死了。”
  小鸡:“……”
  它这暴脾气!打人了要!
  
  一人一鸡就要掐起来,贝利尔在旁边小声说:“之前的事情,谢谢你了。还有,抱歉,的确是我太失礼了。”
  君横没想到他还记得这茬,摇头道:“没什么。”
  贝利尔还要说,小鸡再一次用力啄在君横的头上,喊道:“别再看了!你再看也只能有我一只鸡!”
  君横痛呼一声,怒了,势要扒光它尾巴上的毛,追着它冲了出去。
  贝利尔被晾在原地,愣愣看着他们。
  这只魔兽跟别的魔兽不一样啊。
  
  那叫菲尔的毛球回来的时候,君横已经不在原位了。
  它左右看了看,没发现她的踪迹,最后还是顺着阶梯爬上去。鼻子嗅啊嗅,找到了君横的房间。
  里面黑漆漆地一片,也没有任何声音,那人应该还没回来。
  菲尔转了一圈,发现墙角处靠着一个黑色的挎包,正面还贴着一张白纸:
  “尊敬的魔法师,这是给您准备的书本。”
  它想了想,将自己从袋口塞进去,窝成一团,睡了过去。
  
  君横在外面夜跑了一圈,回到房间的时候一阵疲惫。脱下外袍,直接丢到床上,朝后仰倒。
  小鸡摊开它的翅膀挂在窗台边上,问道:“你都不洗衣服的吗?”
  “又不会脏!”君横抬起头朝它吼道,“你给我闭嘴!我要睡觉了!”
  小鸡不甘示弱道:“我也要睡觉了!”
  君横又吼:“熄灯!”
  小鸡扑过去啄在开关上,灯光暗去,房间里才安静下来。
  
  第二天大早,街上的喧闹已经透过窗户传进传进他们的小房间。
  君横捂着耳朵翻了个身。
  小鸡叼来一张纸,丢到君横的脸上。站在她的额头,用自己的小眼逼迫她起床。
  “什么玩意儿?”君横拿下来,眯着眼睛看了一遍,发现全是看不懂的文字,沙哑问道:“这是什么啊?”
  小鸡说:“魔法学院的回函。”
  君横:“啥?”
  小鸡拍她的脸:“今天要去上课了!”
  君横从床上蹦了起来:“可是我还没答应说我要去呢!”
  “可是你也没说不!我已经帮你报名了!而且你也没事做。”小鸡尖细着声音喊道,“会长亲笔写的推荐信!你逃不掉的!”
  君横用力揉了把自己的头发:“我这样大龄儿童,而去魔法学院,跟一群小屁孩一起上课,不是很尴尬的吗?”
  “魔法学院里面有各种班级,比你还大的都有呢。”小鸡说,“反正你先去上课试试呗,要是不行你再回来!”
  君横:“我信了你的邪?”
  
  二人互不相让。
  君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总是跟一只鸡杠上。这人生真的是很传奇了。
  
  小鸡两翅叉腰,义正言辞地吼道:“你不去上课怎么能找到魔法的秘密?你能不能努力一点!不要光靠我这只鸡啊!”
  君横:“所以我要赚钱!我正在摆脱你这只鸡啊!”
  小鸡伸出翅膀决绝道:“一个银币一节课!”
  君横立马态度一变,抄起自己的外套,朝外冲去:“魔法学院在哪里?!”
  小鸡在后面叼了那袋子书,吃力朝她追去,急急喊道:“带上你的书!”
  
  魔法学院就在之前的西城。
  君横穿过了一整条街道,在路上买了个卷饼,准确朝着魔法学院跑去。
  君横斜背着挎包,时不时就着街边的东西问小鸡一些问题。
  
  “你们公会,是怎么赚钱的?”君横咬着卷饼道,“如果说,也许我可以试试。我明天开始画雷符,雷咒相关的我还是记得的。然后咱们就出去试一试。”
  “要先集齐三个人,不,其实是三个活物就好了。我觉得你很难。然后组队去领取任务,酬劳视任务难度来定。它会列在单子上面。如果雇主故意隐瞒真相,低估任务难度,压缩酬劳的话,也可以申请公会仲裁,重新计算。”小鸡说,“所以你要有一个良心的公会做保障,也敢出去接单。”
  君横问:“huluhulu良心吗?”
  小鸡为自己的公会代言:“良心!”
  
  君横走过一遍的路是不会忘记的,只是进了魔法学院以后,就有些懵了。
  里面道路交错复杂,连建筑都长得一模一样。已经上课了,没有人出来接他们,他们得自己到教室去。
  小鸡彻底化身一只导航鸡,指挥着君横往自己的班级走去。
  小鸡说:“上面说是三年A班。这边这边!”
  君横惊讶道:“你对这边挺熟的啊,你还认识这里的字?”
  小鸡喔喔喔地叫了起来,第一次收到了来自君横的夸赞,都有些不习惯,骄傲说道:“那是,不然怎么能叫百科鸡?”
  君横:“你不是叫卡鸡?”
  小鸡扭过头,避免和这人吵架。
  
  他们顺着走道一路向里,终于找到了A班的位置。
  君横透过窗户朝里窥觑,发现里面坐着一排小学生,大约只有十岁左右。各个像霜打的茄子,耸拉着脑袋。
  “啊……”君横失望道,“说好的比我大的人都有呢?!”
  “让你上高级班你听得懂吗?你又不是我。”小鸡一副过来人的语气教训道,“基础要打好,不要试图一步登天。你一口吃的成一个胖子吗?”
  发现君横脚步有松动的痕迹,小鸡当机立断,扑上去敲门。
  门被从里面打开。想想金钱的诱惑,君横只能硬着头皮上。
  
  君横一脚踏进教室,所有学生齐齐抬头看向她,视线一对,顿时被吓住了,惊呼一声道:“哇——!”
  小鸡停在她的肩膀上问:“怎么了?不要这么胆小啊。”
  君横小步进去,小声道:“这群学生……面色青白,眼底发黑,眼角嘴角不自然下拉,头上的气都快飘出来了。”
  她的眼睛如今能看见不少东西,只是她还不清楚意味着什么。
  小鸡顿时发怂:“都被……被鬼附身吗?可是卡塔里没听说有什么亡灵啊。”
  “那倒没有,就是身体太虚了,一点都不像年轻人。”君横叹道,“看来哪个世界,做学霸都不容易啊。”
  
  那位讲师认出她,应该是已经被打过招呼,过来朝她笑了一下。
  “请坐,魔法师大人。”那位讲师问,“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君横说:“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老师。我叫君横。”
  讲师指着一个空位,示意她过去坐下,介绍道:“这一位就是之前驱散了亡灵群,拯救了卡塔里镇的神秘魔法师。”
  一群小学生们惊奇地看着她,然后热烈鼓掌。
  君横干笑着点了点头。
  
  讲师又说:“我们这个班级是全学院最优秀的班级,所有的学生都很聪明,也很出色。他们可以轻松完成所有的课业,并且有着最出色的成绩!你只需要享受这边的课程就可以了。”
  君横四面看了一圈:“……”
  轻松?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肆虐的亡灵 不对   
  “那么我们现在继续上课吧。”
  魔法讲师在前面翻了下书页, 说道:“之前我们讲到了魔法石。魔法石是帮助魔法师从空气中转换魔力的一种能量石头, 你可以将魔法石镶嵌在魔法杖上, 这是最常用的做法, 也是最有效的转换方式。一般精神系的魔法师, 需要更纤细的控制力, 都会选用魔法杖。当然, 也可以将魔法石做成别的样子佩戴在身上,只要是自己习惯的方式就可以。等你修炼到大魔法师,就可以不需要魔法石的帮助……”
  
  君横皱眉听了半节课, 转身看了一眼,发现一半的同学都睡着了。顿时大惊。
  上面的讲师却恍若未闻,继续热情地上她的课。
  到第二节课的时候, 三分之二的学生睡着, 还剩一小部分学生在苦苦挣扎。
  上午最后一堂课,小部分学生紧跟着阵亡, 君横成了唯一一个醒着的独苗苗。
  在讲师鼓励和感动的眼神中, 她顽强地坚持到了最后。
  
  多么令人可歌可泣的画面。
  
  “……”君横, “……”
  最优秀的班级?嗯?
  信了它的邪啊!
  
  早上课程结束的铃声响起, 药理课的讲师放下书本, 说道:“今天的大家依旧很努力, 课程到这里就结束了,都快去吃午饭吧。”
  几位男生稀松醒来,似乎还是很困顿, 坐在位置上没有动作。缓了一会儿, 才木木地开始收拾东西,将书本赛进课桌,准备出去吃饭。
  
  君横拖了椅子坐过去,拦住一位男生,问道:“小朋友,我问你啊,你们晚上都干嘛去了?”
  那男生转头,视线在她脸上聚焦,才出现了一点活力,说道:“晚上当然是回家睡觉了!”
  君横:“晚上睡觉白天还睡觉?那你们一天得睡几个小时啊?是不是晚上跑哪里去玩了?”
  “觉得困了,就睡着了,并不是不想听老师讲课。”那位小男生眼底是浓浓的眼袋,抬手揉了揉眼睛:“我们没有去哪里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很困。”
  君横神色不定道:“也不用听课?”
  男生拿着自己手里的小杖,高兴道:“根本不用听课,反正睡着了也可以学会老师讲的东西。什么内容都会记在脑海里。”
  
  君横咦了一声,又问:“那你做梦的时候,梦见过什么吗?”
  小男生说:“我不记得梦见过什么了。我好像不会做梦。”
  君横皱眉:“不会做梦?”
  男生顶着金色的头发,笑起来道:“我们都是这样的!反正我们班的成绩是全校最好的!会不会做梦有什么关系?”
  君横嗯了一声,若有所思地将手揣进自己的袖口。
  那男生朝她挥挥手:“我们先走了,魔法师大人。”
  
  君横点点头,看着他们走出教室,混进人群。
  和普通的学生比起来,他们的影子要更暗一些,轮廓还有些模糊。明明是十来岁的少年,却透露出一股与他们不符阴气沉沉来。
  但君横没有从他们身上看出任何的鬼气或怨气,就是虚,更像是八字不稳,又没有照顾好,所以神魂受到了冲撞。
  可如果要说一个班的人都神魂不稳,那就可笑了。
  
  小鸡停在君横肩膀上,抖了抖翅膀,小声道:“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做梦呢?是梦境被吞噬了吗?就像十二神兽中的伯奇。”
  ——首列南有小国,其民无梦,尊貘为神,唤名伯奇。伯奇者,入梦食魇也,或有其形似豚,嗅异而至,噬形则成焉,泯之者猝。
  君横说:“人东方神兽,还来西方霍霍,开玩笑呢?而且吃了你的梦,还带帮你学习的?这种伯奇请给我来一打,哈佛牛津都随我上了!”
  小鸡说:“这个世界连九年义务制教育都没有,给你一车伯奇你也上不了哈佛!”
  君横哼了一声。
  
  她从衣兜里掏出纸包,开始清点里面的符箓。将安神符和定魂符挑选出来,做对摆好,数了数,只有十几套。
  这个班级有三十个人左右,如果分开发,又怕效用不大。
  想想算了,等晚上回去画了再带给他们。先救救急,看看谁比较虚。
  
  等到午饭时间过后,学生陆陆续续回到教室。君横将折叠成包的两张符纸递过去。
  一群学生没有见过这种东西,问道:“魔法师大人,这个什么东西?”
  君横说:“随身佩戴在身上。尤其是在睡觉的时候。”
  男生问:“这是做什么用的?”
  君横:“可以让你睡得更好,白天就不会那么困了。”
  
  学生好奇接过,手指摸到上面的红字,便感觉一股暖洋洋的气息从指尖流遍全身,原先的困意也消去不少。眼皮不再疲惫地搭着一半,整个人好像清醒过来,精神了不少。
  
  “谢谢魔法师大人!您的是珍贵的精神系魔法吗?”
  “天呐精神系魔法?您真的好厉害!”
  君横没有解释,只是朝他们笑了一下。
  
  小鸡立马激动道:“有用诶!”
  自己抱上了一个大腿!
  君横吃痛道:“别抓别抓!你再这样给我下去!”
  这鸡体积虽然小,力气却很大,君横直接感觉肩膀上被什么用力扎了一下。
  小鸡立马收敛了力气,应道:“哦哦。”
  
  一些学生小心举手:“大魔法师,我也可以要一个吗?”
  “我也想要我也想要。”
  君横笑得一脸荡漾:“都有都有。明天带给你们。我今晚回去再画画。”
  
  下午上课的时候,君横偏头观察,有不少学生是仰着头在听课的。
  她很欣慰,自己终于不是一个独苗苗了。
  
  今天天气很好,会长带着她的魔兽们回来了,公会里负责看家的几个人便指挥着魔兽们开始打扫房间。
  小魔兽们去到君横,从床底拖出一个白色的小纸人,又从房间各处翻出了十几张黄符。一起摆在门口。
  布莱兹看着面前这一沓东西有些拿不定主意。在她看来就是一团奇怪的废纸,想君横使用的魔法跟他们明显不一样,这些东西或许是有用的。
  “怎么能把东西乱丢呢?”
  布莱兹不安心,找来一个木盒,将它们都装了进去。封好后摆在房间的桌案上,然后打开窗户,带上门出去了。
  
  盒子一盖上,里面那个小纸人立马从最底下钻了出来,像被什么东西烫着了一样,飞一般贴上盒子顶部,紧紧远离下面的黄符。喘着粗气,艰难从盒子的缝隙钻出去。
  钻出来以后,纸身上已经有了些发黑的地方。它靠在盒子上,对着发黑的手臂吹了吹。低垂着脑袋叹了口气,又朝着君横的床飘去。最后选在了被褥的下面,将自己塞进去。
  
  君横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她在餐厅点了个饼,直接叼回房间,闭门哼着歌开始画符。
  正是在新鲜的时候,她热爱画符这项运动!
  
  不久后,布莱兹过来敲门,小声问道:“我可以进来吗?”
  君横歪了下头,手下一歪,“哎呀”一声,才答道:“可以的。”
  布莱兹推门一条门缝,问道:“请问,你看见菲尔了吗?”
  “菲尔?”君横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昨天晚上那个小可爱,摇头道:“没有哦。”
  布莱兹担心道:“它怎么还没回来?昨天有魔兽看见它进了你的房间,没有出来,可是我今天整理房间的时候,没有看见它。”
  君横愣了一下:“它跑我房间里来了?”
  布莱兹点头。
  
  君横跑去拎起自己的挎包,那是她今天唯一带出去的东西。伸手一摸,果然摸到几根熟悉的粉毛。她立马将里面的东西都倒了出来,没有看见菲尔的身影。
  君横喊道:“没了!”
  小鸡飞过来说:“是不是在没有注意的时候爬出书包了,那可能还留在学院。”
  那教室说不定还有些邪门,君横立马道:“我去看看!”
  布莱兹看向窗外:“我陪你一起去吧,天都黑了!”
  君横已经跑出了房间:“不用。我快去快回!”
  
  从公会距离学院,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夜晚是亡灵出没的高峰期,卡塔里小镇的人晚上都不会出来走动,只有几个负责巡逻守夜的魔法师。
  小路上有一道幽深的银光,从城中间的光球洒下,将君横拖出了一道长影。
  
  “老了。”君横一路疾跑,跑一段休息一下,气喘吁吁道:“这太远了,你们这儿连个代步的自行车都没有。”
  小鸡明确立场:“是他们,我跟你才是一道的!”
  
  一人一鸡跑了半个多小时,才到了学院门口。
  君横叹道:“我已经累了。”
  小鸡说:“大门已经关了。”
  
  那门是铁栅栏式的门,很好攀爬。
  君横撸起袖子,从上面翻了进去,迎面一股冷风吹来,君横顿时打了个寒颤。
  大门口中间的喷泉已经关了,但水还在滴滴答答地作响,在静夜里尤为显耳。
  君横走进教学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色,她觉得眼前有一瞬间出现了晃影。君横摇摇头,往三年A班过去。
  
  爬到二层楼的时候,君横停住了。
  小鸡立马:“你干嘛?不要这样吓我,大晚上的我胆子小!”
  君横跺脚:“不对!”
  小鸡:“哪里不对?”
  “步数不对!”君横说,“我数着呢,早上来的时候不是这个距离。这边不对劲。”
  小鸡鸡身一震:“鬼打墙?”
  君横还是说:“不对!”
  鬼打墙迷不住她。幻觉无法影响到她的眼睛。
  君横抬手摸了摸脖子。
  刚才跑了一路,怎么会没有汗呢?
  君横低声自语道:“那我可能是睡着了。”
  “……”小鸡炸毛道,“那你当我是什么鸡?睁眼睡鸡?!”
  
  君横不走了,盘腿坐下,调整一下呼吸。开始默念六丁六甲护身咒。
  “丁丑延我寿,丁亥拘我魂。丁酉制我魄,丁未却我灾。丁巳度我危,丁卯度我厄……”
  君横感觉周身都在旋转,神识穿过学院,寻找自己昏迷的地方。
  
  忽然一道声音破开暗夜,引导着她往楼下走。到了门口的时候,轻飘飘的身体被一股力猛得向下拽。
  那声音清晰起来:“亲爱的……孩子?”
  君横睁开眼,一下子从地上坐起。
  风从背后吹来,她才发现自己正躺在教学楼的门口。
  走道上点了一盏黄色的灯光,对面是一个长发的女人,穿着身纱裙,胸前还佩带着学院讲师的徽章,正浅笑吟吟地看着她。
  君横出了一身冷汗,愣愣看着她,旁边小鸡用力啄她的手,急道:“你特么可算醒了!”
  菲尔从讲师的怀里冒出头,看着她歪了歪脑袋。
  
  君横用力抹了把脸,说道:“怎么回事儿?邪门了。”
  “亲爱的,没有人告诉过你吗?学院这边晚上过来是不安全的。”那女士细声道,“这边下了精神系的魔法结界,普通人进来很容易会受到影响。这太危险了。”
  “啊……”君横定了下神,指着菲尔说:“我来找它。”
  讲师将菲尔递给她,菲尔立马反身,四只爪子抱住讲师的手不松开,委屈巴巴喊道:“不要不要!”
  君横:“……”
  菲尔你变了!
  
   肆虐的亡灵 学习   菲尔看起来很喜欢那位讲师, 或者说是依赖。它将脑袋在她手心蹭了蹭, 细细喊道:“艾德里安娜。”
  
  君横觉得这一片冷得有些可怖。温度并不低, 但就是想瑟瑟发抖。
  她盯着那位讲师的手失神地看了一会儿, 目光有一瞬间仿佛穿透了她的手臂, 看见路面上那块大理石表面的纹路。
  立马甩了甩头, 将思绪收回来。
  艾德里安娜察觉到她的动作, 问:“你在看什么?”
  “哦……没什么。”君横盘腿坐在地上,吁出一口气道:“我只是奇怪,学院为什么要设这样一个魔法结界, 多危险啊。难道里面还放着什么宝贝儿?”
  “是啊,为什么呢?”艾德里安娜笑了一下,“你该回去了。晚上出门不安全。”
  
  她说着再次推了下菲尔, 菲尔乖乖跳下来, 来到君横身边。
  小鸡朝后退一步,左右张望, 跟着催促道:“菲尔既然已经找到了, 走……我们还是走吧!”
  夜路走多了, 总能认出一两个鬼的。
  大晚上, 在空无一人不开灯的学院飘来飘去, 想也知道她不会是人。
  
  君横暂时没有陪鬼夜聊的爱好, 于是点了点头,一手拖着菲尔,一手拽着小鸡, 仓惶往门口跑去。
  她能感觉到艾德里安娜的视线定在她身上, 最终在自己转过门口,躲入墙后,那股锋芒在背的感觉才慢慢消失。
  
  君横小跑着向前,回头看了一眼,确认街头空荡荡的。才将菲尔放到耳边,问它:“她是你原先的主人吗?”
  菲尔抱着自己的爪子失落道:“艾德里安娜。”
  小鸡忐忑问:“就这样放着她真的没关系吗?她的存在跟学生的状态有没有关系?”
  君横说:“她应该是地缚灵。没关系,一般地缚灵不会去伤害无辜的人,她身上也很干净。”
  小怂鸡浑身发颤:“可是鬼,能碰到菲尔吗?”
  君横:“大概是因为他们之间有什么特殊的联系吧。”
  小鸡想想也是,如果菲尔跟艾德里安娜之间曾经有主仆契约,那就说得通了。
  
  君横脚步越走脚步越快,最后几乎是飞也似地冲回公会。直到踩进公会大门,一人一鸡才重重舒了口气。
  菲尔回去自己的小窝,君横跟小鸡去自己的房间。
  她推开自己的房门,开了灯,坐到桌子的前面。抬手用力揉了下脑袋,长长吁出口气。
  
  小鸡围在她的脚边,小声叨叨:“艾德里安娜?我从来没有听会长说起菲尔的主人过,我还以为菲尔的主人根本不住在卡塔里小镇呢,没想到竟然是魔法学院的讲师?”
  名侦探鸡深沉道:“可既然是讲师,就算意外去世了,也应该有人会提起她呀。我住在这里六年了,竟然从来没听人说过这个名字!”
  小鸡得不到回应,越想越慎人。跳上桌子去看:“君横?喂喂君横?”
  她试着喊了两声,发现就几秒钟的时间,君横已经搭在桌子上面睡着了。
  “你是猪吗?啊你这头猪!整天只知道欺负我!”小鸡大胆地用自己的肥翅扇她脸,“快点给我到床上去睡!”
  
  君横一回到房间,只觉得倦意如潮,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但精神其实很亢奋。她猜测是之前被那什么精神系结界给影响了,需要休息。
  脑海中有一瞬间放空,结果再睁开眼,发现自己又站在了魔法学院的门口。
  不过这一次她很清楚自己是在做梦。无论怎么念护身咒,净心咒,百解邪法咒,都没有用。
  这种感觉太新奇了,像是灵魂出窍,但又不是。感觉是思维被拉近了另外一个空间。
  魔法跟道术这么不一样的吗?
  
  学院里和她离开的时候一样,一片漆黑。哒哒的水声从前方传来,还有风从哪个不知名的小弄吹出而发出阵阵呜咽。
  君横抹黑朝着教学楼走去。
  一步步爬上了三楼,转身面向走道。果然三年A班的教室里亮着一缕暖黄色的灯光。
  好刺激。
  君横深呼吸,走过去推开了门。
  
  艾德里安娜正坐在讲台上,面前翻着一本浮在半空的书册。教室空荡荡的,窗户紧闭。
  对方看见她进来,笑道:“你好。”
  君横手按在门把上,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应了一声说:“你好。”
  艾德里安娜说:“你想来上课吗?请坐吧。”
  
  做鬼也不忘记上课。多么感人肺腑的一幕啊!
  
  君横迟疑片刻,反正也躲不过,干脆坐下聊聊天好了。
  她选了前排一个靠门的位置,拉开椅子坐下,问道:“你是……精神系的魔法师吗?”
  艾德里安娜微笑点头:“是的。我的老师是一位魔导师。精神系魔法师中最出色的一位。可惜我不像她那么优秀。”
  君横说:“但我不是哈。我不会任何魔法,所以你教的东西我应该用不上。”
  艾德里安娜并不挫败,继续柔声问道:“那你想学什么呢?”
  “我想跟着师父。”君横叹道,“以前不知道好好学习,书也不背吧,符也不画,荒废了功课跟时间,现在后悔了。如果我回去,一定从画符背咒开始。”
  
  艾德里安娜朝她靠近,安慰道:“不要担心亲爱的,还是有机会的。”
  君横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人的记忆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它其实能记住你看见过、听见过的事情,只是你不知道而已。”艾德里安娜两根冰凉的手指按在她的额头,“精神系的大魔法师,可以帮助你挖掘出大脑的各种潜能。虽然我远不上我的老师优秀,但是我想我可以帮助你。”
  艾德里安娜:“亲爱的孩子,闭上眼睛。想着你那本书的样子。好了,你现在可以翻开你的书了。”
  
  君横睁开眼睛,发现自己面前躺了一本青色封面,扉页写道《茅山论》。
  君横翻了一页,上面字迹清楚,不像梦中一样是密密麻麻又模模糊糊的黑点,当下一惊。
  重新闭上眼睛,心中默念师父总结出的符箓大全,手中书册似有变化。她又往后翻了一下,发现是一张天雷符的符画,底下还记载着它的口咒。
  “啊……”
  君横抬起头,眼中金光闪闪。
  她是神啊!
  
  “这是什么?”艾德里安娜站在她的旁边,看了一眼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魔法阵。”
  君横用手摸了一遍,手指飞速记忆,回道:“这是我师门学习的道法,跟魔法是两个不同的体系。”
  艾德里安娜看她这个样子,没有打扰她,站到窗边,沉默看着窗外的景色。
  
  君横翻书的手顿了一下,页面上的自己瞬间模糊。君横没管,问道:“你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艾德里安娜回了下头:“什么?”
  君横说:“你不是地缚灵吗?也许你不知道这什么意思,但是你会留在这个教室,是因为有什么未完成的愿望。也许我可以帮你呢?”
  “愿望?”艾德里安娜想了想说,“不,没什么。我只是在等我的学生回来上课而已。”
  君横:“……”
  
  真的,她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尽责的老师。恨不得下一秒蹦起来用生命给她热烈鼓掌,再给她颁发一个勋章表以夸奖。
  君横克制了一下,问道:“你的学生都有谁?”
  她是菲尔主人的话,菲尔那小可爱的妖精总不可能是活了几百多年的老妖精吧?应该……能集齐召唤一下?
  艾德里安娜落寞道:“他也许回不来了。也许不想回来。他是一位亡灵法师。”
  君横:“……”
  
  既然君横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小鸡舒展开翅膀,毫无负担地霸占了她的床。正准备休息的时候,却发现桌上的人忽然间坐直起来,然后手指开始凌空挥舞,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跟谁说话。
  眼睛虽然是睁着的,却明显没有焦距。
  鸡是直肠子的,它都觉得自己快被吓尿了。
  
  “君横?”小鸡飞到她旁边喊道,“你别吓我啊!你是中邪了吗?”
  桌边的人似乎完全没有听见,嘴角还泛起一个诡异的微笑。
  小鸡浑身毛都快炸起来了,将自己脖子上挂着的小锦囊推到君横那边:“君横?君道长你别吓我,你在干嘛?”
  君横依旧不搭理它,仿佛完全没看见眼前这只鸡。
  
  小鸡在她身边转了一圈,急得掉毛。观察一下,她只是在做看书的动作,没其他什么危险的姿势,生命似乎没有受到威胁,不知道该先松口气还是大哭一场。
  现在也不敢睡了,就停在她面前死死盯着她,以防出现什么意外。
  
  小鸡看一会儿,就时不时凑到她耳边孜孜不倦地喊她名字:“君横!君横你在干什么?起床了!起床给你一个金币!”
  “君横你中邪了知道吗?身为一个道士你中邪了知道吗?”
  “你到底是怎么了?我要扒你衣服了!我要偷走你私藏的所有的符!”
  
  君横神情有一瞬间的崩裂,然后说道:“我在学习。”
  小鸡得到回应,瞬间来了激情,更加用力喊道:“别学了!快点醒过来!你的鸡在等着你啊!”
  “君横——!君横你快醒过来!!出大事了!火烧屁股了!”
  “这是好玩的吗?你要吓死你的鸡了!”
  
  君横在飞速翻书,虽然肩膀上没停着鸡仔,却可以听见小鸡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地吵,还越来越响,严重干扰了她的注意力。
  君横用力翻了一页,偏过头吼道:“我要学习!学习使我快乐!学习使我的人生得到了升华!学习就是我人生的意义!不热爱学习的人宛如行尸走肉!谁都不要试图干扰我学习!所以你别再喊我了!”
  耳边果然清静了。
  君横终于满意。
  
  然而不到一秒钟,它又开始声嘶力竭喊道:
  “你就快变成真的行尸走肉了!有人在掐你的脖子啊我不是骗你的!你这只猪——!”
  “你的房间刚刚进!鬼!了!你的驱邪符都不见了!!”
  “夭——寿——啦!”
  
  君横有一瞬间的恍惚,眼前莫名出现了一团黑气,飘荡在她眼前。
  “咦……”那股熟悉的腐臭味,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君横后退一步,戒备道:“有鬼气!”
  “有亡灵。”艾德里安娜转身看向她,然后抬手在她额头上一点。
  君横视线顿转,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间。而眼前正有一双黑气笼罩的手,紧紧扼住她的脖子。
  君横脖子涨红,发现已经不能呼吸。还是硬生生憋出了一句脏话。
  “卧靠——”
  
   肆虐的亡灵 亚哈   
  小鸡整个身体缩在后面跳来跳去, 想上前又不敢上前, 用翅膀捧着小锦囊问:“你要不要这个?我怎么放到你手上?你摆在房间里的符箓全都不见了!”
  小鸡靠近不了, 一时声泪俱下:“所以说学什么学习?学习会让人窒息!”
  君横死死握住那两双手, 额头青筋猛跳, 怒道:“要!个!屁!”
  她大喝一声, 手指越发用力, 将两只手往外掰去。
  被她握住的地方,黑雾开始剥离般的散去,露出青白发黄的皮肤。
  那亡灵大概自做鬼以来就没体会过那么痛的感觉, 顿时发出声声尖叫,黑雾后的脸庞也开始闪现,脸色狰狞地想要逃开。
  
  君横哪能让它如愿。拽住他的手将他掼到地上, 对着他的脸就是一顿猛踹。
  脖子上还留有一道苍白的痕迹, 暂时没有泛青。君横一面咳嗽,一面暴跳如雷地骂道:“我说了不要打扰我学习!我说了没有?你特么是聋的吗?我难得好好学习不行吗?你都成鬼了还特么一点不知道看眼色?”
  小鸡:“……”
  这操作更让人窒息。
  
  那恶鬼从来没经历过被人当头踹脸, 竟然还能被踹伤的经历。当下有些慌神, 连笼罩着的黑气都散去不少, 伸手想要去抓她手臂, 给她留点爪子印。
  一般被恶鬼缠上的活人, 鬼气会从七窍涌入身体。不说直接暴毙身亡, 体虚气短是肯定有的。
  但那些黑气到了君横身上,就像被风打散了一样,根本无法靠近。
  这不是一个毫无魔法元素的普通人, 这次恐怕踢到铁板了。
  
  亡灵被她一只手按在地上无法动弹, 但那尖细的高分贝喊声,震得君横耳膜都要破了。
  她从怀里掏出自己深藏的纸包,单手想要解开,试了两次,没抖出来。心情暴躁,干脆撕开包装,奢侈地一整包砸到那恶鬼身上。然后掐决开始念诵灭鬼除凶咒。
  刚念到“魂魄和炼,五脏华丰”,地上的厉鬼就整个身体蜷缩在一起打滚,身上的黑气却已经不见了。
  
  骨瘦如柴的一只小鬼,连头发也是枯草般过长地盖在脸上。只有十几岁大的样子。
  大概不是一只真的厉鬼,是只被外面的戾气所缠绕,控制了神智的游魂而已。
  那小鬼身上戾气散去以后,抱头躺在地上,发出几声委屈的干嚎。
  小鸡觉得太凶残了。它从没见过人是这样驱邪的。
  
  君横退开一步,一屁股坐到地上,摸着自己的脖子问道:“醒了没有?”
  满脸青紫的小鬼歪了下头,畏惧地看向她,轻轻颔首。
  那小鬼慢慢盘坐起来,小声说道:“把他还给我们。请您。”
  君横刚下去的脾气又沸腾起来:“说的好像我偷了你什么东西一样,你别闹了成吗?君道长差点都让你给掐死了。”
  小鸡补充道:“还有她有一只鸡。”
  小鬼明显很怕她,还是鼓起勇气抬头说:“亚哈。”
  君横哼道:“亚嘿。”
  小鬼大声纠正:“亚哈!”
  “啊!亚哈?”小鸡在旁边扑了下翅膀,又降下声音说:“亚哈……就是这次卡塔里众多魔法师,去沃尔森林剿灭的亡灵法师,你不知道吗?”
  君横:“……”
  她知道个鬼啊!
  
  君横快被气笑了,拍地对着那小鬼教育道:“冤有头债有主,你这小鬼连报仇都找不对地方。你的仇人都在我隔壁!但不是我!那么多个窗户你不会找准了钻吗?那么小概率你非得挑着我?!”
  “原来是这样的吗……”小鬼又低下头说,“真是对不起,我不知道。当时太生气了,没控制住我自己。”
  
  脖子上被勒过的地方,后知后觉地泛起痛感。君横的声音都带上一丝沙哑,感觉舌根僵硬。全身上下都有毛病。
  她摸着站起来,去给自己倒了杯水。正呲牙喊疼,门外便响起一阵脚步声。随后会长领着一群人冲进来,直接一掌拍开大门,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小鬼一看这架势,直接从窗户溜了出去。
  君横眼睁睁看着他逃跑,都来不及出手去拦。
  
  君横就站在台灯的旁边,原本偏暗的灯光从下面照上来,将她苍白的脸色衬得越发诡异,简直比鬼还要恐怖一分。
  门口几人大晚上乍一看见这场景,都忍不住菊花一紧。
  君横咳了一声,说道:“已经没事了。刚刚溜进来一只鬼……我是说亡灵。现在没了。”
  会长松了口气,又问道:“请注意安全,需要我帮你下个结界吗?”
  君横:“不用了。已经好了,之前只是没有注意而已。打扰你们休息真是不好意思。”
  会长说:“千万不要这样说。最近卡塔里镇不大安全。先是黑蝴蝶,又是亡灵攻城,这次竟然还直接来到公会里来了。附近应该还有躲藏起来的亡灵法师,请千万保持警惕,注意安全。”
  君横点头,艰难挤出一句话:“我想要休息了。”
  会长:“那就不打扰你了。”
  
  她说着帮忙合上门,一群人气势汹汹地来,又气势磅礴地走。
  
  君横脱力坐到椅子上,叹道:“我就说,我特别惹鬼爱。”
  行走的洞天福地那是能开玩笑的吗?
  君横畅想道:“如果我有一只听话的大公鸡就好了。”
  公鸡纯阳,引领每日太阳升起,有驱邪通天的本领。
  君横:“它只要在自己身上划道口子,往我身上抹点血,我也不至于被一只游魂掐脖子。”
  小鸡飞到桌子上说:“那不就是我吗?”
  君横轻轻斜了它一眼:“你就算了吧,你这只发育不良的小鸡,连觊觎人家母鸡的资格都没有。”
  小鸡:“……”
  它不是一只救命恩鸡吗?!
  
  君横:“你这只胆小鸡!”
  小鸡不满道:“我胆小很正常啊!我本来就是个无神论者!”
  “……”君横道,“你的存在就特么是对无神论者最大的挑战好吗?给我有点自觉啊!”
  
  小鸡想跟她呛声,可是看见她脖子上已经开始发紫的勒痕,又暂时忍了下来:“你不去休息吗?”
  君横将散在地上的符纸都捡起来,重新找块布包好。
  “我现在睡不着了。”君横说,“我还是再学习学习吧。”
  “……”小鸡,“你都要走火入魔了!”
  君横:“穷人家的孩子总要学会当家的。唉,我师兄又不在。”
  小鸡说:“你没看见那群学生吗?他们应该就是被那种精神系魔法弄虚的。他们是逃不掉,你还主动送人头吗?”
  君横:“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以前不好好学习,我能抽死我自己吗?我太心疼我自己了!”
  小鸡:“……”
  
  君横摆正椅子坐下,闭上眼睛,重新开始按照之前的方法进行冥想。
  但没有艾德里安娜的引导,试了几次都没有用。
  君横叹了一声,觉得万分可惜。这次是真的困意来袭,头点啊点,直接趴在桌上睡着了。
  
  第二天,君横再次迟到了。
  上学接连两天都迟到,她其实觉得很惭愧。
  但这次到学校的时候,三年A班还没有开课,倒是有两位骑士队的人,站在门口不知道说些什么。
  
  君横走过去,发现教室里坐着的人几乎少了一半,疑道:“怎么了?人那么少?”
  “昨天城里出现了亡灵法师,有几个学生被缠上了,现在都有些不对劲。剩下的学生被留在家里,不敢出门。”前面站着的讲师一边回答一边转身,看见她的脖子,顿时尖叫道:“天呐,你怎么了?”
  众人都被声音吸引了过来。
  “没什么。”君横抬手摸了一下,“我可能也是之一。”
  骑士队的人过来问:“那你看见什么了吗?”
  君横想要入城费,其实有点怂:“……就看见了亡灵啊。”
  骑士队:“那亡灵有什么特别的吗?”
  小鬼能有什么特别的?君横懵道:“特别瘦?”
  骑士队:“……”
  讲师指着里面道:“你先进去吧,我们马上就要开始上课了。”
  
  君横走回自己的座位,碰了碰邻座男生,说道:“今天看起来精神不错啊?”
  “嗯!”那男生重重点了点头,“早上六点钟的时候,我就自己醒过来了!”
  君横:“……你好棒哦。”
  那男生又仔细看了看君横,说道:“魔法师大人,你变了好多。”
  君横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摇了摇头表示不想说话。
  
  骑士队的人跟讲师说了两句,然后结伴离开了。
  讲师忐忑走回教室,站在讲台上,看着下面的学生,说道:“接下来我们继续上课。这几天大家要注意安全,放学后就马上回家,夜里也不要出门,明白吗?”
  学生们点头。
  
  讲师:“今天,教大家一句防御型的魔法咒语……”
  
  君横昨天上消耗了巨大的精力,现在无比犯困,精神很不好。半睡半醒地坐在位置上打瞌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讲师在上面,顺口说道:“如果是精神系的魔法师……”
  君横撑着的手滑了一下,睁开眼小声道:“为什么这个讲师总是拿精神系的魔法师来举例子?”
  “因为少啊!”小鸡耳语道,“精神系的魔法师多可怕?强大的魔法师可以控制你的思维,就像你昨天一样,陷入梦境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君横说:“因为少,所以作为教案一点用都没有啊。”
  小鸡品味了一下,迟疑道:“……对哦?”
  
  君横脑子都不想转,趴下睡了一早上。小鸡难得地没有打扰她。
  到中午休息的时候,讲师从外面进来,到她身边将她推醒。
  “尊敬的魔法师,如果觉得不舒服的话,还是回去休息吧。学院已经决定给三年A班放假了,需要我送你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