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聊赠一枝春(一)
十二月, 又是一年的冬天。
一场大雪从昨夜下到今日, 没有停下的迹象。
风雪大作中, 一堵一堵朱红的宫墙在皑皑白雪衬托下, 越引人注目。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外, 两株绿萼梅花在严寒中怒放, 清幽香气随风四下飘散。
几名宫人抬着一顶软轿稳当从梅树旁走过, 终于在殿门口停了下来。轿帘掀开,从轿子里走下来一名男子,身形修长, 眉目俊朗,清俊的面庞自带着一股威厉。
守在殿外的太监远远看到轿子已打起精神,整个人变得抖擞了起来。待轿子靠近, 人迎到跟前, 面上带着三分笑意,立即躬身行礼, 朗声道:“见过萧大人!”
萧望之淡淡应了一声, 才刚下轿, 听得殿内一阵欢笑, 不由皱皱眉。他目光往那太监身上稍微瞥过去一眼, 想问:“陛下……”话刚出口又止住, 未置一词。
待通报过后,他被太监引着入得殿内。不似外面的风雪交加,里边温暖如春, 一走进来, 便感觉热烘烘的。他因这一冷一热刺激,脸上的皮肤不由自主泛了红。
殿内正中一方美人榻,数名清秀俊美的男子围绕着一名姿容冠绝的年轻女子,正笑闹着努力逗她欢心。原本热热闹闹,在萧望之步入殿内时,一众人一时噤声。
萧望之目不斜视,走上前去,行礼道:“微臣参见陛下!”
年轻女子闻声却只笑着握住了一名美男子的手,慢吞吞的转过脸来。
眼前正行礼请安的男人不过二十八岁,却是大周国如今大权在握的辅政大臣。先皇对他有多的信任与器重,可见一斑。所谓盛年之姿,大抵是如此。
苏禧上下打量了一下萧望之,倒是来不及细看,面上笑意盈盈先免去他的礼。到底他是辅政大臣,又是她的攻略目标,无端端的犯不着要故意为难。
这个当口,系统1987跳了出来,和苏禧暗中交流,语气里不乏得意之色:“怎么样?还不错吧?”来到这个世界有半个多月,这是苏禧第一次和目标人物照面。
苏禧轻轻扯了扯嘴角:“你怎么知道不会中看不中用?”一个照面,她能感觉到萧望之的气质不俗,但这个人到底怎么样,不可能一眼直接下定数。
1987依旧得意脸:“那自然知道!告诉你吧,我们晋江数据库里面的男主,从来就没有不器大活好的!不仅如此,高富帅的比例也很高,慢慢你就体会了。”
苏禧挑眉:“晋江是什么?”
1987:“最大的女性网络文学原创基地。”
苏禧:“……”
网文小说,苏禧觉得自己可以理解。
作为现代人士,起初来到古代,她不怎么适应。但既来之则安之,没有选择的余地,慢慢自然就习惯。更不提,拥有一后宫美男的女皇帝这种身份,还算不错。
她在现代,遭遇了一起有预谋的车祸,丢了性命。原本她以为只是意外,却无意和这个系统结缘。有1987帮忙,她曾回去看过,进而发现自己被夺舍的真相。
夺舍她的那一抹灵魂,根据1987的说法,是正被他们通缉的对象。种种条件的限制,她想要回去、夺回自己的身体,必须穿越不同的世界,完成不同的攻略。
苏禧向来是睚眦必报的性子,有人这么欺负了她,她势必要报复回去,和系统的合作顺理成章。现在他们是在穿越的第一个世界,要完成她接到的第一个任务。
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苏禧看过系统提供的信息。
这个国家是大周,白婼是新一任的皇帝,并且是一个女皇帝。她即位才十五岁,因先皇放心不下,故在弥留之际,授命萧望之作为辅政大臣,帮新皇处理朝事。
先皇与先皇后极恩爱,膝下只白婼一女,又是老来得女,便十分宠爱。白婼自小是娇宠着长大,性格不免刁蛮些。她和这位萧大人不大对付,行事也越发放纵。
自打十八岁起,白婼便往后宫招揽不少年轻男子,一个一个样貌不俗。到如今二十一岁,后宫之中美男充盈,苏禧恰好穿越而来,因此过上了美男环绕的生活。
在一个月以前,萧望之被白婼打发到外面去办事,不在京中。直到今天他回来,进宫和白婼复命请安,苏禧终于见到了他的尊容,挑剔如她,也觉得十分不错。
被免礼的萧望之谢过恩典后,起身开始回禀白婼要求他亲自去办的事。苏禧不太有兴趣,自然便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她收回视线,只看自己握住的那只手。
等到萧望之回禀完毕,苏禧随意应一声:“嗯,辛苦了。”
萧望之规矩道:“为陛下办事是臣的职责所在。”
“萧大人一向是如此。”苏禧似笑非笑,朝他看过去一眼。她推开身边的男子,被扶着站起身,长裙曳地,歩下汉白玉石阶,不疾不徐朝萧望之走去。
走到近前,苏禧可以将他看得更为清楚。他从前是儒雅书生,如今是辅政大臣,不变的一张白净好看面皮。脸颊泛着红晕的样子,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些柔情。
在古代二十八岁没有娶妻是什么概念?苏禧想想,换作其他的人,在这个年纪,孩子已经上学堂了吧。她含笑看过萧望之半晌后,忽而低眉一笑。
萧望之微微抬眸,看向了苏禧,眼底闪过丝疑惑。
苏禧但笑,闲话家常般说:“萧大人,年节又快要到了,一年一年过得真快。”
萧望之低首聆听,恭敬的模样。
苏禧又说:“我近来在想,您这样的年纪,竟尚未娶妻,是我过去疏忽了。”
萧望之道:“多谢陛下挂怀,臣的些微小事,不敢劳烦陛下忧心。”他素知白婼对他诸多不满,可是没有真正为难过,但今天这般突然提起他的私事?
苏禧将萧望之脸上细微表情尽收眼底,手指把玩着一缕头发,微微而笑,娇娇俏俏的看着他。一时压低声音,悄悄道:“我还在想,我是不是缺了一位皇夫……”
话音刚落,1987先抗议:“才见面,能不先想着把人往床上拐吗?”
苏禧:“呵呵,闭嘴。”
正文 聊赠一枝春(二)
苏禧这么两句话, 任何一句单拎出来看都很寻常, 偏偏放在一起, 便仿佛染上了些许特别的意味。细细想, 便能品味得出一点暧昧和暗示的色彩。
此时立在她面前的萧望之, 却仅是蹙眉垂眼, 认真思索起来什么。他表情正直, 无从窥知其心事。半晌后,他更加正直开口:“陛下若是想选秀,可定在三月。”
得到这般的回答, 苏禧维持住嘴边薄薄笑意,眼角几不可见抽搐——
这个人,怕不是钢铁直男本男了。
萧大人如此不解风情, 要把他拐上床估摸着还得多努努力。狩猎需要耐心, 向来急不得。苏禧本便是试探,不至于挫败, 故顺势笑说:“三月么?倒是好日子。”
“陛下觉得合意, 微臣稍后便交待下去。”萧望之眉眼不动, 有求必应。
苏禧摆手:“倒也不急, 比起这个, 有一桩真正的要事, 须得和你细细的商量。”
瞥一眼身后众人,苏禧看向他,征询问:“到书房去?”
萧望之正要应话, 有小太监悄悄进来, 同苏禧禀报:“陛下,福安县主来了。”
福安县主刘宝珍是白婼的表妹,她是大长公主之女,年方十八,比白婼要略微小上几岁。白婼和这位年纪相仿的表妹自幼玩在一处,两个人的关系也算亲密。
先皇驾崩后,大长公主时常带着刘宝珍进宫看白婼。最近两年,大长公主的身体不大好,得了吩咐的刘宝珍便常常自己到宫里面来,陪自己这位女皇表姐说话。
刘宝珍是活泼的性子,嘴巴甜,有一张胖嘟嘟的脸。苏禧之前见过她,对她印象挺好的。听过小太监的通传后,苏禧对萧望之一笑:“萧大人先到书房等我吧。”
有宫人上前为萧望之引路,将他请去了书房。刘宝珍从殿外走进来时,和萧望之正巧遇上了,便打了一声招呼。她入得殿内,先前那些男宠也都被苏禧挥退了。
刘宝珍身后跟着两名婢女,她冲苏禧行过礼,便笑说:“表姐,我给你送礼来了。这些都是前些时候我哥哥猎到的皮子制的,你瞧一瞧喜欢不喜欢?”
一面正说着,刘宝珍一面从婢女手中将一件白狐裘的斗篷拿过来展开给苏禧看。这样的东西对白婼而言自算不上稀罕,但是表哥亲手猎到的猎物,心意在里头。
“这样式是我娘亲自选的,说穿在表姐身上必然好看。”听刘宝珍笑盈盈说着,苏禧伸手去摸了摸。这件如雪的白狐裘摸起来很柔软,细节也设计得分外精巧。
“姑母和表哥都有心了。”苏禧收回手,也笑道。
刘宝珍又说:“这儿还有一双鹿皮小靴,是比着表姐往常穿的鞋大小做出来的。”
“难为姑母这么挂心了。”她拉一拉刘宝珍的手,“来,先坐吧。”苏禧带着刘宝珍到美人榻上坐下,又问,“姑母身子近来如何?好一些了没?”
刘宝珍笑着回:“表姐上次让李御医来瞧过,李御医新开过药方,娘吃着好了不少。这阵子精神头不错,今天原是想进宫的,可这般天气,倒只敢小心一些。”
苏禧说:“待会我叫人送些老参灵芝去,姑母身体能早些痊愈才是最好。”
刘宝珍谢过了恩典,好奇问:“萧大人今日回来的?”
苏禧笑:“怎么这么问?”
刘宝珍也抿唇笑说:“原是不好和表姐说这些,但近来林姑娘有些可怜呢……”
苏禧闻言一笑:“林姑娘最近又什么了?”
宫人上前奉茶,将茶杯搁到两人面前的梨花木小几上。
她们口中的这位林姑娘,是肃宁伯府的三小姐林婉柔,自十六岁便痴迷萧望之,到今年已是第四个年头。她是非君不嫁,无奈萧望之没有任何非卿不娶的意愿。
刘宝珍说:“前一阵子,萧大人不在京城,林姑娘日日到城楼上去,望眼欲穿等着盼着萧大人回来。无奈最近天冷得厉害,她折腾得染了风寒,这两天病倒了。”
等了一天又一天,好不容易把人等到了,林婉柔却是病倒了,压根没有见到萧望之的面。刘宝珍一番话说出来,多少幸灾乐祸,谁叫她和林婉柔打小就不对付?
林婉柔对萧望之的这一种狂热,京城上下早就传遍了。白婼清楚,苏禧也知道。她是没什么想法,毕竟——她是准备截胡林姑娘的人。
“总归自个的身体重要,这样折腾大可不必了。”苏禧轻飘飘一句,转而说,“差点儿忘记了,原本有事情要和萧大人商量,他还在书房里头等我。”
刘宝珍闻言即刻站起身,连忙告饶:“表姐有要事在身,我还这样耽误时间。原是我不知情,还请表姐多多恕罪。我将东西送到,早该回去了的。”
苏禧不留她,只说:“下次你进宫来,总有时间好好说话。”
刘宝珍笑着应了好,不再多耽搁,很快行礼告退。
迟一点的时候,苏禧到了御书房。宫人推开门,她走进去,没人跟着。萧望之正立在一面大书架前,听到脚步声,转过身和苏禧行了个礼。
苏禧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兀自走到书桌旁。稍微翻找一下,她拿起一沓宣纸递过去给萧望之,冲他笑笑:“萧大人,看看?”
过去的白婼虽然和萧望之不大对付,可这江山是她父皇传到她手里的,她从不把朝堂之事当作儿戏。论起来,白婼继位至今,三年间也没出过什么大事就是了。
苏禧来到这个世界,萧望之不在的这半多月,她没有完全闲着,也做了点准备。萧望之安静看她递过去的东西,她安静看他,也看见他脸上渐渐浮现讶异之色。
“这是……陛下的意思么?”萧望之认真看过两遍,问了一声。
苏禧笑了笑,反问:“还有别人是这个意思?”
萧望之脸上不见轻松之色,反而蹙眉紧紧捏着手里的这份东西。其实宣纸上的内容没有多特别,她不过提出了一个关于重商的想法,只是与此时大环境相违背。
若以大周现在的情况来看,商人地位低下,朝廷要扶持发展商业,则必须得作出很大的改变。苏禧说:“毕竟是大事,无须急在一时,等回去后再慢慢考虑吧。”
萧望之见她态度和软,有商有量,当下没有多说什么。
苏禧却静静的看着他,忽然笑问:“萧大人,林姑娘往后怎么办?”
萧望之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谁。
苏禧口中又道:“林姑娘日日盼你念你,相思成疾,只怕心病还须心药医。”
原本今日看到她这样,萧望之还疑心她是转了性,听到这般调侃,幡然醒悟都是错觉一场。他平平静静回:“林姑娘若染病,自有大夫医治,臣只怕无能为力。”
苏禧便笑:“年节一过,林姑娘又长了一岁,只怕肃宁伯府的人又要哭着进宫来找我主持公道……萧大人,不然我同你出个主意?”
萧望之望着苏禧,拧眉不言不语。
苏禧越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似真似假道:“我这儿皇夫的位置还空缺着呢……”
萧望之知她不喜自己,却也没有想过会从她口中听到了这样的话,总是藏着些玩弄的意思。心头一凛,他克制道:“兹事体大,请陛下切勿玩笑。”
苏禧神色认真问:“若非玩笑呢?”
萧望之表情一变不变:“那便唯有请陛下恕臣无礼了。”
目标人物一身正气、一脸正义拒绝了她,苏禧由不得撇嘴。一起造作多好,怎么这么没有情趣呢?萧望之出宫了,她也回去蓬莱殿,路上暗暗思忖。
作壁上观半天的1987此时跳出来:“亲,听我一劝,验货的事以后再说……”
苏禧:“呵呵,闭嘴。”
验货当然第一重要!
不吃到嘴里,怎么知道好不好吃呢?苏禧很有原则的想道。
正文 聊赠一枝春(三)
苏禧之前在系统提供的资料里瞥到过林婉柔的信息, 不过没放在心上。这会儿, 她让1987把林婉柔那一份资料重新调出来, 准备稍微研究研究。
林婉柔而今二十岁, 作为肃宁伯府的三小姐, 身份并不低。她狂热且大胆追求萧望之数年, 林家对她纵容, 甚至是入宫相求,哪怕有私心,也盖不住宠爱之意。
从系统的资料来看, 林婉柔自小便聪明伶俐,一代天才少女——五岁能作诗九岁能写赋十二能成文,且生得七八分颜色, 杏眼桃腮, 身姿窈窕,是公认的美人。
自她及笄, 肃宁伯府的门槛几近被媒人踏破, 林婉柔却看不上。即便后来, 她一头栽进萧望之这个大坑里, 亦不乏到肃宁伯府提亲的王公贵族。
种种迹象表明, 林家宠爱和包容林婉柔, 实属明智。毕竟,若她日后真的嫁与了位高权重的萧望之,对林家是益处多多。或行不通, 回头是岸, 婚事也不会差。
稳赚不亏一桩事情,肃宁伯府脑子可以说很清醒了。倘若他们自己觉得林婉柔有问题、丢林家的脸,对她或打骂或关押,结果多半是两败俱伤。
最让苏禧在意的不是这些,她看到系统提供的照片,照片上的林婉柔明眸皓齿,楚楚可人。这样一个美人,却在无趣的萧望之身上浪费时间,实在太让人痛心!
等到她把萧望之拐上了床,林婉柔得多么心碎!古有云,人人难过美人关,看不得美人伤心的苏禧感慨着,决定做一回好人,拯救失足少女。
至于顺便和平解决隐患这种话,苏禧自觉有损她的光辉形象,不需要多提。等到林婉柔病愈,她收拾齐整自己,安排好一切,之后便偷偷摸摸溜出宫去了。
作为萧望之死忠粉的林婉柔,有着爱豆私生饭一般的做派。才刚刚病愈,得知萧望之已经回京,她赶了个大早躲在萧府的大门外,希望能见到男神一面。
虽然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对萧大人有情,但是林婉柔觉得自己需要矜持些,不可以吓到了萧大人,故而从来都是远远看上一眼就好。她不敢去见他,同他说话。
她身子才好,外面正冷得厉害,有小厮在外面盯梢,林婉柔暂且在马车里,坐在小炉子旁边烤火。快两个月没有见萧望之了,想想就要见面,林婉柔有些紧张。
焦急忐忑等待了不知多久,听得外头忽然急急传来一声:“小姐,小姐,萧大人要出门了!”林婉柔急急忙忙从马车上下来,躲到附近的一株大树后面。
她从大树背后探出个脑袋,两眼泛光盯着萧府大门。萧望之前拥后簇大步出来,似有所觉朝她的方向看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他上得软轿,一刻不停的离开了。
林婉柔控制住自己,没有尖叫出声,却兴奋地抓住自己丫鬟的手:“萧大人看我了!萧大人看我了!天呐!”她满面春光,心跳加速,差点没捂胸口倒地。
丫鬟早已见怪不怪,扶住她说:“外面实在太冷,小姐还是先回马车去吧。”
林婉柔目光追寻着那顶轿子,哪怕已经瞧不见影子也不收回视线。
半晌过后,她喃喃:“萧大人为什么这么英俊?”
丫鬟默然:“……小姐醒一醒,萧大人的轿子已经走了。”
林婉柔转头看着她,又是一句:“萧大人怎么还不娶我?!”
丫鬟:“……”
林婉柔:“呜呜呜,萧大人为什么这么好?呜呜呜,我的命都要给他了!”
丫鬟:“……”
林婉柔:“呜呜呜,萧大人今天穿的衣服是哪家衣坊的?”
丫鬟飞快作答:“锦绣坊!”
林婉柔:“鞋呢?”
丫鬟肯定的说:“萧大人的奶娘亲手纳的!”
自家小姐好几年恨不得把萧大人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研究个明白,今天穿的什么样式的衣服鞋子,衣服是哪家衣坊的,鞋子是哪家鞋铺的,次次都非要弄清楚。
被锻炼出来这种眼力和反应速度,她也不想啊,混口饭吃不容易!
丫鬟表示自己的非常无奈和无辜!
林婉柔满意点头:“那就先去锦绣坊,正好置一身新衣裳送给大哥当新年礼。”她回想萧望之的那一眼,觉得他必定看到了自己,不由满心荡漾,笑呵呵的走了。
买下或订做萧望之一模一样的衣服鞋子这种事,林婉柔也不是第一次做了。若非她是姑娘自己穿不了,只怕天天都是男神同款,而今唯有买了送给亲爹亲大哥。
苏禧在锦绣坊守株待兔——待美人。林婉柔因萧望之而有的狂热事迹,系统资料里全都有。她从追星少女对待自家爱豆的角度分析,很容易预知林婉柔的行程。
马车稳稳停在锦绣坊门口,林婉柔身上裹着一件银红金线折枝梅花的斗篷从马车上下来了。她嘴边浅浅的笑意走进铺子,掌柜的一瞧见她,顿时陪笑迎到跟前。
“林三小姐。”掌柜的同她拱拱手,打了声招呼。
林婉柔笑笑,开门见山道:“萧大人在这买过的玄色暗云纹锦袍,需要等么?”
掌柜的陪着笑脸,歉然说:“林三小姐,不瞒您说,便从今儿起,锦绣坊新的规矩,是卖不了了。您要的,锦绣坊给不了您了。”
林婉柔的笑容当下间凝固在脸上:“这是什么意思?”
展柜的便说:“锦绣坊已经易主了,那位官人发过话,小的也没办法。”
“易主?”林婉柔蹙眉,“锦绣坊被人买下了?什么人?”
掌柜的正要答话,只听得一道清亮的声音,轻声笑问:“怎么?有人要找我?”
林婉柔抬眼望去,但瞧见从帘子后面走出来一名玉冠束发的清秀少年,唇红齿白面如冠玉。她轻轻抿唇,打量着眼前的人,认不出身份,反觉得疑惑。
她既然是肃宁伯府出身,这京城里头的王公贵族哪怕不熟悉,也必定曾听闻过。眼前这一位气质高贵的年轻男子,如何她半点印象也无?
苏禧也含笑打量林婉柔,和系统资料留下的印象不同,眼前的人似乎漂亮得多。所谓美人在骨不在皮相,大抵是这么回事,更何况林婉柔眉眼如画,冰肌雪肤。
这么一颗好白菜,萧望之连拱都不愿意拱。
简直是暴殄天物!
苏禧心思转动间,微微而笑发问:“这位姑娘,是想要找在下么?”
见她客气,林婉柔略微欠了欠身:“这位公子,敢问锦绣坊可是遇到了难处?”
苏禧顺势说一句:“怎的这样问?”
林婉柔道:“既无难处,为何往日没有问题的,今后却行不通了?”
苏禧便问:“姑娘要买什么?”
林婉柔说:“一件衣服,玄色,暗云纹,萧大人也在这儿买过的。”
“这样……”苏禧脸上笑容渐深。
林婉柔点一点头:“不知公子可否行个方便?若是可以,其他事情都可以商量。”
林婉柔望着苏禧,两个人有一瞬间的对视。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人的眼神莫名露骨,嘴边的笑也令人发憷。她竭力维持镇定,又问:“公子意下如何?”
苏禧只笑,把玩着腰间一块羊脂白玉玉佩,淡淡道:“才传下去的吩咐,不到一天便破例,总是不怎么好。不然,姑娘同我去喝一杯茶,我们坐下来细细说?”
林婉柔表情一僵,蹙眉怀疑的看着苏禧。莫怪她方才无端觉得发憷,不过是因这人不怀好意!却也有些奇怪,别个人的眼神,哪怕下流,为何她从无这般感觉?
苏禧自知这番话颇为轻佻,可是并无收敛的意思,反而变本加厉。
她说:“若不是因为姑娘生得倾国倾城,便是这样商量的机会,都不会有的。”
调戏一般的言语,林婉柔不是第一次听,却是头一回脸上烧得慌。她有一些不敢看这个人的眼睛,唯有垂眼咬唇拒绝道:“抱歉,恕我不能奉陪。”
苏禧只笑:“那萧大人的……”
林婉柔眼底闪过一丝不舍。
苏禧又说:“不瞒姑娘说,我同萧大人,往日也是有一些交情的。若非如此,我不会出现在这里。只是不知道,姑娘同萧大人,又是什么关系?”
林婉柔听闻眼前的人和心慕之人之认识,既惊奇也惊喜。
她下意识的追问:“公子真的……同萧大人认识?”
苏禧笑道:“如何做得假?或者我派个伙计去将萧大人请过来?”
林婉柔几乎信了。
苏禧再次抛出一记重磅诱惑:“便是萧大人的事情,也知道不少。”
林婉柔心中大惊,咬唇,又分外的委屈。
好想知道,好想听萧大人的事情,可是他们不熟!他们不认识!她怎么可以背叛萧大人去和别的陌生男子喝茶?何况她该矜持些,绝对不能给萧大人丢脸!
苏禧笑看林婉柔满脸的纠结,循循善诱:“怎么样?姑娘答应么?”
林婉柔一咬牙,悲壮道:“去!”
苏禧乘着软轿,林婉柔坐着马车,他们先后到了城中的合欢茶楼。苏禧先从轿子里下来了,又到马车旁边去等着林婉柔,分外的谦和有礼。
两个人方走到茶楼门口,萧望之正巧从里面走出来,三个人打了个照面。林婉柔乍看见他,无法思考般,整个人变得傻愣愣的。萧望之看到苏禧,也怔了一下。
回过神来,萧望之皱眉:“陛下怎么在这里?”
林婉柔听到他的话,半脸懵逼半脸震惊——陛下?陛下?!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正文 聊赠一枝春(四)
好好一场和美人的约会就这么被破坏了。
苏禧咬牙, 看起来有要磨刀霍霍的架势:“萧、望、之!”
萧望之满脸坦然:“陛下如何不在宫里?”
苏禧轻哼一声, 不理他。
林婉柔杏眼圆睁, 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被自己方才不断怀疑不断腹诽的人竟是女皇陛下!难怪她说自己和萧大人有些交情, 难怪她说自己知道萧大人的事……
“臣女见过陛下!”林婉柔反应过来, 第一件事便是同苏禧行礼。
幸得四下无人, 不至于立时引发了什么恐慌。
苏禧伸手温柔扶林婉柔一把, 压低声音:“低调,低调,微服私访知道么?”
林婉柔却也机敏, 立时间说:“是。”
萧望之淡定的看着苏禧,心里有些猜测,但不再和她说什么, 转而去看林婉柔。他开口便一声:“林三小姐……”
只这么四个字, 林婉柔已仿若被雷劈中。她身子颤了颤,嘴唇也抖了抖, 目光落到萧望之脸上。他们离得这样近, 他还同她说话, 喊她——林!三!小!姐!
萧大人认识她!萧大人知道她!
脑海里闪过这样的想法, 太刺激, 林婉柔受不住, 手捂着胸口晕了过去。
眼见美人晕倒,苏禧连忙去扶住。她低头看一眼怀中紧闭眼、脸颊羞红一片的美人儿,又似笑非笑看向罪魁祸首:“萧望之, 过分了啊。”
喊了林婉柔的丫鬟过来, 苏禧搭手将她扶上马车,她便被送回肃宁伯府。送走林婉柔,苏禧才和萧望之秋后算账:“我的一桩好事被你破坏了,你说怎么办?”
萧望之瞧一瞧天色,说:“时辰不早了,陛下也该回宫去了。”
苏禧将手背到身后,挺直了身子,一甩头:“我不!”
萧望之见她这样的态度,知道是自己坏了她的事,唱起反调来。若不是她次次表达看他不顺眼的方式这般的幼稚,他不至于不将这些放在心上。
“那陛下需要臣陪同么?”萧望之又问。
苏禧哼了哼:“不必。”
萧望之颔首,耐心道:“既如此,臣安排侍卫暗中保护陛下。”苏禧不理他,他自顾自说,“陛下玩尽兴了,记得早些回宫。”言辞之间,似在叮嘱不懂事的小孩。
苏禧斜眼:“你当我才三岁。”
萧望之平平静静的语气,说了一句:“微臣不敢。”
不管怎么样,白婼已经二十一岁了,萧望之不是真的将她看作小孩子。只是,她平常在人前总要表现得稳重与成熟,肩上责任重大,在他面前任性一些也无妨。
没多会,萧望之没事人一样的走了。
苏禧立在原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终于勾了勾唇。
至日落时分,萧望之从衙署回萧府,随从前来禀报,说白婼已经回宫。他略微点一点头,复问得两句她今天都去过哪些地方,听完随从的话,他就让人下去了。
待夜深一些,沐浴过后的萧望之如往常般熄灯休息。这之后,未出半个时辰,睡眠尚浅的他耳边听得有细微的动静。萧望之警觉睁开眼,发现床边多出一个人。
光线太昏暗,将将睁开眼睛,还未完全适应,萧望之一时看不清此人的容貌,先闻到了酒气。他人已坐起身,床榻旁的人伸手过来,捏住他的脸就骂:“混蛋!”
含糊的语调却是熟悉的声音,萧望之刹那识破这人身份。眼睛稍微适应了一些,他模模糊糊能看到苏禧的脸,抬手握住她的手腕沉声道:“陛下?”
面前的人好似听不见他的话,挣扎着抽回手,萧望之放开了她,她又手脚并用直接爬上了床。无从预想她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更加没有想到她会直接扑上来。
“萧望之!你坏了我的好事!你赔!”她一边嚷着一边揪萧望之的衣服。他已经睡下,身上是薄薄一件里衣,被这么一闹腾,顿时歪歪斜斜的,不怎么齐整了。
毫无分寸的举动和满身酒气,萧望之很难不认为她这是喝多了。口中又说着这样的话,似乎是在找他计较白天的事情……稍一走神,胸前有软乎乎的手摸过来。
他还未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先听见她嘿嘿的笑着,评价:“手感真不错……”一面说一面多摸几下,且整个人忽然凑过来,嘴唇一下子贴得非常的近。
来不及完全躲开,那个吻落到了他的脸颊上,一瞬柔软的触感格外清晰。萧望之皱眉,自觉没必要和一个喝多人的人太计较。
他抓住她的手从自己衣服里面抽了出来,手下有轻重的推开了她。不顾她如此,萧望迅速翻身下得床榻,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又过去点灯。
房间里很快有了光,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的。萧望之扭头去看床上的人,发现她也跟着下地,正两颊酡红、眯着眼睛茫然望向他的方向,显见人是醉得不清醒。
萧望之走到木施前,取下了自己的衣服正准备穿上,有人跌跌撞撞到了他身后,扯着他的衣服不放。他低头,望见她仰着一张莹白小脸,和一双雾蒙蒙的眼睛。
“你赔我!”她倔强却带着些许委屈的说道。
萧望之知道和一个喝多了的人没法讲道理,故而顺从道:“好,我赔。”
眼前的人傻里傻气的笑起来,却站也站不稳,抓着他的衣服晃晃悠悠。
萧望之静静的看着,提醒道:“陛下可以先放开我。”
原本以为她会乖乖的松开手,哪知听到这一句,她脸上的笑消失不见,换作严肃的样子。萧望之听见她不满的开口:“我不信!你!骗子!”
脸上那一种义愤填膺的表情,仿佛是曾被他坑害过千百遍。感觉到她紧紧揪住了自己的衣服,萧望之好气也好笑问:“臣何时骗过陛下?”
仿佛被这个问题问倒了一般。
她歪了脑袋看着他,脸上满是疑惑:“没有吗?”
萧望之也问:“有吗?”
她迟疑:“有的……吧……”
萧望之无言,姑且放弃自己的衣服。他余光扫过了她的手,她立时有所觉察,警铃大作般又去抓住他的手臂,紧紧的、牢牢的,脸上也是警惕表情。
“你赔我!”她终于绕回了原来那个话题。
萧望之冷静的回答:“好的。”
她又笑起来,但眨眼的功夫,人猛然一头栽下来。萧望之眼疾手快把人扶稳,倒在自己臂弯里的人却变得不声不响,过得了半晌,他才敢确定——这是睡着了。
打横将人抱到床榻上去,萧望之鼻尖嗅到一阵一阵的酒气。往日没见过她喝多的样子,今天见识了,是再不能叫她这样了。他把人放下后,穿好衣服出了房间。
从头到尾,苏禧怎么挥金如土挖好坑等林婉柔跳,又怎么骗林婉柔和她一起去偶遇萧望之,怎么在宫外玩了一整天,等回到宫里不尽兴找来后宫美男陪酒……
喝酒喝到尽兴之后,她怎么假装自己醉了,怎么下了命令,怎么到萧府来,溜进萧望之的房间,演一出装傻占便宜的戏……这种种的种种,1987全看在眼里。
到了此时,1987终究忍不住啧啧作声:“心机!套路!”
苏禧白眼:“我睡了,别打扰我——”
怼完一句,她自顾自感慨:“哎,萧大人的身材不错嘛,这小胸肌,这腰……”
1987:“……请宿主矜持一些!注意身份!”
萧望之安排马车,亲自将苏禧送回宫。这天夜里发生的事情,无论是出于避免尴尬,还是出于维护她尊严的目的,他都不准备再提起,然而事情总出乎他意料。
隔天清早,萧望之被苏禧召进宫,称有十万火急之事。彼时,他以为是她醒来仍记得昨夜发生的事,要同他好好谈一谈。未曾想,还未行礼,她急不可耐开口。
“萧大人不必多礼!”他抬眼,正对上苏禧急切的目光,语气也颇为着急,“我同你说,我昨天夜里做了一个梦!我梦到了一个人!”
萧望之凝神暗忖间,斟酌发问:“陛下梦到谁了?”
苏禧坚定说道:“我的皇夫!”
萧望之说不上为何,心底有种隐隐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又听见她道:“虽然没有看清楚他的脸,但是我记得他给我的感觉。”
萧望之问:“什么感觉?”
苏禧沉醉般说:“我记得梦里的他身量修长,气质沉稳,我还亲了他一口……”
萧望之:“……”
苏禧无辜看他:“萧大人,请务必帮我找到这个人!”
萧望之:“……”
苏禧微微而笑:“你帮我找到这个人,我答应你,往后必定不同你做对。”
萧望之抬抬眼:“既是陛下梦里的人,要如何找?”
苏禧维持脸上的笑意,鼓励的口气:“萧大人,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萧望之:“……”
正文 聊赠一枝春(五)
萧望之就这么无端端成了她的梦中情人。这事虽奇怪, 但那天夜里, 在他房中发生的事, 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对他而言, 还是不揭穿真相带来的麻烦会少一些。
抱着这样的心思, 哪怕找出她所谓的梦里那个人如何荒唐, 萧望之也应承下来。应承是应承了, 交待也交待下去了,其他的事情,他便只不闻不问。
萧望之积极响应、消极应对, 苏禧没有怎么计较。她现在下好了套,萧望之就在套里面,无论他做不做什么都一样。撇开萧望之, 苏禧派人把林婉柔请进了宫。
作为肃宁伯府的三小姐, 林婉柔不是第一次进宫,却是第一次被女皇陛下派人到肃宁伯府请进宫。往前她和刘宝珍不对付, 哪怕小打小闹, 也免不了有些影响。
苏禧安排了轿辇等在宫门处, 林婉柔乘着马车到了宫门后, 又被宫人笑脸迎着上得软轿, 径自往蓬莱殿去了。之前发生的事仍旧清晰如昨, 她猜测是为了这些。
林婉柔被引着入得殿内,对上首处的人行礼请安,规规矩矩、温温柔柔, 一举一动皆优雅大方。苏禧看着她, 便心情大好——任凭是谁见了美人都不会不高兴。
“坐吧,这儿没有别人,不必拘礼。”苏禧看着林婉柔说。
林婉柔谢过恩典,才入了座,宫人立时上前奉茶。
苏禧分外和气,关心道:“先前你在合欢茶楼前突然昏倒,身体可大好了?”
林婉柔说:“多谢陛下关心,臣女身体无碍。”
苏禧脸上有笑,却单刀直入:“如此看来,你待萧大人确有十二分的真心。”想和迷妹属性加持的人拉进距离,聊一聊他们的偶像总不会错。
林婉柔光听到“萧大人”三个字,已经涨红了脸,变得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她想起那一天萧望之唤她一声“林三小姐”,当真是此生绝无仅有的。
苏禧见林婉柔面上三分欢喜七分羞怯,知她是萧望之的迷妹心态彻底发作。顺着这个话题,苏禧笑问:“说来我倒有些好奇,他那样冷淡,你为何这般看重他?”
林婉柔眉眼染上羞涩之意说:“陛下,在臣女眼里,萧大人并非冷淡之人。”
苏禧似有所好奇:“此话怎讲?”
林婉柔闻言一怔,轻轻抿唇,多少也犹豫。
苏禧说:“我不过是想知道你我眼里的萧大人有何区别,那日若非他破坏……”
林婉柔听言,明白她话语中暗藏之意。
那日,若非萧大人擅自揭露陛下的身份……
林婉柔既将萧望之放在自个心尖尖上,便无法眼睁睁看着他被追究责任,陛下究竟是陛下呢。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在脑中组织一下语言,便同苏禧说起一些事。
萧望之十七岁时,在殿试中摘得探花,那时他的名声在京城里便彻底的传开了。林婉柔初初只知晓他才名在外,未曾有机会接触,是不至于生出什么心思来的。
及笄后,上肃宁伯府同她提亲的愈多,林婉柔自己却没有想法,也不想要答应。直到十六岁,有一次她乘着马车出门,马儿在长街受惊,多亏萧望之出手相救。
若准确来说,不是萧望之出手相救了,是他命令自己的随从制住了受惊的马匹。然而在惊魂甫定的一刻,听到马车外面传来了他的声音,她的心控制不住乱跳。
萧望之的一句“姑娘可好?”低沉的声音,温柔的语调将林婉柔迷得神魂颠倒。原本算不得什么,打这一天起,于她而言,全都变得不一样了。
再后来,她开始去了解萧望之,终于沉沦至不可自拔。苏禧静静听林婉柔沉醉的在追忆往昔,不打扰她。这些事从她口中说出来和看系统资料的感觉毕竟不同。
林婉柔少有能和别人认真谈论这些的时候,因而哪怕是在苏禧面前,由于苏禧太过友好,她没忍住多说了一些。等住了口,林婉柔才发觉自己似乎说得太多了。
苏禧轻松看破了林婉柔的心思,笑道:“萧大人的事,再多说一些也无妨,只是总觉得你口中说的同我认识的,不是同一个人。在你心里,他便是这样好么?”
林婉柔颔首,又肯定的点点头。
她红着脸说:“世间再无如萧大人一般完美的男子了。”
所有迷妹的粉丝滤镜都是一样厚的吗?
苏禧由不得笑了一声:“你这样的一个美人待他痴心一片,他却偏偏视而不见,也不为所动。单冲着这般表现,如何配得上完美二字?”
这么替她抱不平的话,还有那声美人,都令林婉柔禁不住心尖颤了颤。眼前的人是女皇陛下,她不敢随意反驳,便只低着头垂着眼沉默着。
苏禧问:“怎么不说话?”
林婉柔唯有说:“臣女……不敢奢望萧大人注意到我……”
苏禧又问一句:“若是有朝一日,萧大人娶别人为妻呢?”
林婉柔认命的语气说:“萧大人觉得好,那便好。”
苏禧挑眉,这难道不是亲妈粉的心态?
她觉得萧望之真作孽。
打住这个话题,苏禧命人将东西呈到林婉柔面前。
她说:“是你上次想要的。”
林婉柔看一眼,足以认出是那天她去锦绣坊想要的衣裳鞋履。
一时间觉得又惊喜又惶恐,她眼巴巴看向了苏禧。
苏禧说:“收下吧。”顿了顿又说,“日后若得空,多递牌子进宫来陪我说说话。”
林婉柔闻言却是满脸的惊疑不定。
她想到了刘宝珍,也想到过去明明……怎么突然……
尽管心底有万千想法,可苏禧含笑望向她,林婉柔便没有拒绝的余地。
凭借着萧望之的东风,靠着萧望之的便利,多见过两次,聊过两次后,苏禧很容易便和林婉柔拉近了距离。林婉柔在宫里,时常以为自己离萧大人又近了一些。
苏禧这一边忙着和林婉柔搞好关系,那一边没忘记督促萧望之尽快找到她的“梦中情人。”催问数次,皆得到萧望之坦荡荡的回答:“尚未有音讯,请陛下恕罪。”
每每得到这样的答复,苏禧惆怅又委屈:“明明别人都有,为什么就我没有?”
萧望之静静看着她不说话。
苏禧单手托腮叹气:“我的皇夫,怎么还不来找我?”
萧望之:“……”
渐渐的,宫里头的宫人都知道,陛下有了心心念念的人,她想要让那个人能做她的皇夫。至于那个人是谁……他们一时间无从得知,是半点消息也不清楚。
年节过后,天气渐暖,女皇陛下却日复一日的惆怅下去。宫里头的人眼睁睁看着苏禧对迟迟不肯现身的思念成疾,满后宫美男也冷落了,着急上火却没有办法。
终有一日,苏禧的贴身宫人趁着萧望之出宫之际,悄悄摸摸让他姑且留步。萧望之停下了步子,见高公公追上来,皱着眉问:“萧大人,陛下这般,如何是好?”
萧望之问:“陛下怎么了?”
高公公一叹气:“大人也知道,陛下有了心仪之人只不得见。而今便因着这事,茶不思饭不想,近一段时间是连休息也休息不好,奴才担心陛下的身体……”
萧望之听言,嘴角抽了抽。
他说:“那你多劝劝陛下,让陛下注意身体。”
高公公“诶”了一声,又连忙收敛了神色:“当真一点消息也没有么?”
萧望之点头:“若哪日得了消息,必定立时奏秉陛下。”
高公公连连应好,长叹一气:“陛下近来,连后宫里头的贵人们都冷落着,是一个也不见了,叫人放心不下。然而奴才这种身份,偏偏插手不得,多嘴不得。”
这么一番话,萧望之似乎听进去了,又似乎没有。
他说:“过些时日许是便好了。”
苏禧自然是不好,非常的不好。她弱小,可怜,又无助,孤单,忧伤,又凄惨,在又一个十五月圆之日,坐在小花园里,一个人对着一轮白玉盘借酒浇愁。
宫人被屏退,隐隐的听见断断续续传来几句诗:“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当下只觉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直到夜深了,高公公悄悄上前,发现大理石桌旁的人趴着不动。瞧着这样,多半是喝醉后不小心睡着了,他连忙指挥了宫人将苏禧扶回殿内去。
哪知道才走上前,桌旁的人刹那坐直,醉眼蒙眬朝他们看过来。
她大手一挥,分外豪迈:“走,去找萧望之算账!”
萧望之正在休息,听到耳边一阵细细嗖嗖的声音。
他猛然睁眼,身体先于意识要坐起来,又听见一声呵斥:“不许动——”
熟悉的一阵酒气,熟悉的一道声音。
萧望之:“……”
正文 聊赠一枝春(六)
萧望之感觉有温热的呼吸喷薄在他脸颊上, 仿佛昭示着他们的距离近得过分。这位显然是又喝酒了, 且恐怕喝得很不少, 和上次一样到他这儿来撒酒疯来了。
即使她说了不许动, 因为离得太近, 萧望之也没有要听的意思。然而, 他刚刚将两个人的距离拉开来了一点, 眼前的人霎时间动作凶狠揪住揪住了他的衣领。
萧望之感觉她的脸整个都凑了过来。她整个人有点打晃,是晕乎乎的,说话也口齿不清晰, 但他仍听明白了。她说:“我的皇夫不见了,你快赔我!”
这话听起来,又是来讨债的。萧望之抬手, 掌心贴在她的额头, 将她推远一些,以维持一个不太亲密的距离。一个小举动, 却似乎惹得眼前的人越发不高兴了。
她动作地掰开他贴着她额头的手掌, 主动往后靠了过去。借着月色, 萧望之隐约瞧见一张气鼓鼓的脸, 她不乐意的语气在重复之前的话:“不许动!你不许动!”
萧望之说:“敌不动我不动。”
“哦……”仿若懵了一下, 应下一声她才反应过来怒问:“谁是敌?!”
萧望之不答, 跳过这个话题问:“这么晚了,陛下有事吗?”
她含糊道:“你把我的皇夫赔给我!”
萧望之问:“皇夫在哪儿?”
她沉默了,好似经历过一场艰难思考, 不得要领, 终于虚心问:“在哪儿?”
萧望之说:“陛下,没有你想找的这个人,皇夫得您亲自去挑。”
“没有吗?”她歪着头问,又小声嘀咕:“林婉柔都有,为什么就我没有?”
这和肃宁伯府的三小姐有什么关系?
萧望之轻轻拧眉,却肯定的说:“陛下会有的。”
她不确定问:“真的?”
萧望之肯定的两个字:“真的。”
她终于肯松开手,放过被揪得皱皱巴巴的衣服。发觉她坐在床榻上,微微低头,偷偷在笑,笑着笑着,整个人坐不稳往床上倒了过去,转眼又变得不声不响了。
这个样子,在萧望之看来是她多半和上次一样睡着了。他无言,却觉得至少没有上次折腾。黑暗中只瞧见床榻上的人一个轮廓,萧望之看一看,抬手整理衣服。
看到她睡着转了个身,萧望之挑挑眉,便准备下床去。人坐到了床沿边,是要穿鞋下地了,恰巧是心神最稍懈的一刻,没有留神便叫人从背后给抱住了。
萧望之微微一怔,身后的人拿脸颊贴着他的背,亲昵蹭一蹭,手臂也从后面将他身体缠住。这般举动,倒不似一个真正喝醉的人会有的,他眼底泛起危险气息。
一次是醉酒无意,二次便多少有些耍人的意思。就在萧望之几乎发作的刹那,他的耳边传来若有似无的呢喃,轻声的唤了一句:“长义……”
长义是谁?她后宫里养了多少的人,他不干涉,却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她口中唤的薛长义不过是其中的一个,且自打入宫起便常常被她召在身边陪着。
萧望之想起高公公先前忧心忧虑同他说过的话,由不得哂笑。在他身后的人动作却变得更为大胆,从后面抱住了他,甚至嘴巴也凑过来,亲吻了一下他的耳朵。
是变得越来越放肆了。
萧望之无所顾忌,直接动手一把将人提溜到自己的面前。她似乎被这一举动闹得迷迷糊糊醒了一点儿,纵然手脚发软也勉勉强强站定住,眼睛迷茫搜寻着什么。
“陛下。”萧望之手掌箍住眼前人的胳膊,免得她当真摔了,喊她一句,试图借此唤醒她的意识。她的视线循着声音落到他的脸上,眼底积聚的迷茫跟着散去。
她当下嘴角弯弯,欢欢喜喜的一声:“你来了呀。”萧望之蹙眉,她却凑过来,手臂勾住他的脖子,拿自己嫩生生的脸贴上他的,嗔怪般问,“怎么才来找我?”
娇滴滴、羞怯怯,是萧望之从前没有见识过的。她软绵绵的身体靠过来,嘴边笑意恍惚,浑身散发着甜滋滋的味道,就这么轻轻吻住了他的唇。
萧望之身体绷直,一触之下,立刻动手推开她。这般举动注定引起她的不满,她干脆捧住他的脸,又吻上来。她眼睛闭着,主动伸出舌尖,细细舔过他的嘴唇。
本以为人是已经清醒了一点,可现在这个样子,又哪里像那么一回事?她以为他是她后宫的男宠,抑或是她梦里那个情人,于是肆无忌惮,要同他做亲密的事。
萧望之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知道不能再放任她这样胡闹,于是他非常正直的、没有丝毫犹豫的,动手把正在做坏事的人敲晕,同时伸手把软趴趴的人接住了。
如同之前那一次,萧望之直接把人送回宫。
这一晚发生的这些事情,他不准备在她面前提,却考虑要怎么好好给她提个醒。
隔天苏禧醒来已经是午时差两刻,将将在宫人的服侍下梳洗完毕,高公公便从外面进来,躬身道:“陛下,萧大人在殿外求见。”
苏禧懒懒散散的,笑问:“这么早?”跟着吩咐下去将人请进来。无论是她此时的表情、神色还是态度,怎么看怎么像是记不得昨天晚上发生过什么。
萧望之大步走进殿内,单单瞧一眼苏禧的模样,已然心中有数。他收敛心神,只行礼请安,苏禧看似心情很好与他免礼又赐座,吩咐宫人奉茶。
屏退左右宫人,苏禧笑眼欢愉道:“萧大人,我正要找你呢。”
萧望之淡定问:“不知陛下所为何事?”
苏禧没有立刻回答他,也问一句:“你进宫又是为了什么事?”
萧望之道:“但为陛下昨夜醉酒之事。”
苏禧闻言,眼睛刹那间都瞪圆了,惊奇道:“你也是为这个?”萧望之朝她看去一眼,确定她是满脸欢喜,不是愁闷,便知说的并非同一件事。
“我梦见他了!”苏禧笑眯眯的对萧望之说,“我昨天夜里梦见他来找我了,我听到他在呼唤我!你能不能努努力,早点儿把人找到啊?这都过去好几个月了!”
萧望之:“……”
苏禧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自顾自说:“为什么非要我喝酒,他才会出现呢?难道为了见他,我该天天如此么?萧大人,你说,这件事是不是奇怪得很。”
萧望之:“……”
那么样一件事从她的口中说出来,离谱得很。
萧望之打断道:“请容臣一问,陛下可还记得昨夜醉酒以后发生了什么?”
苏禧蹙眉,略想一想道:“倒是也记得一些的。”
萧望之问:“陛下还记得什么?”
苏禧轻唔一声,点点头:“昨儿十五,月亮很圆,夜里有风,有些凉,我却在小花园里睡着了。幸得身体不错,否则怕是得染了风寒,又有得折腾了。”
萧望之:“……”
“后来呢?”沉默一瞬,萧望之追问。
苏禧奇怪,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后来自然是我在梦里同他又见了面。”
萧望之:“……”
苏禧看看萧望之,皱眉,怀疑的口吻:“萧大人,你今天有一些奇怪。”原本是准备好好和她说道说道的萧望之,忽然觉得这些事压根就没办法沟通。
他选择放弃。
萧望之道:“陛下多虑,只是高公公说陛下近来茶不思、饭不想,昨夜还醉酒,担心陛下的身体,让臣也劝一劝陛下。先皇之命,莫不敢辱,也望陛下珍重。”
苏禧舒展了眉眼,笑说:“不过喝两次酒,你也不必这么严肃吧?”不等萧望之说话,她抢先道,“这件事是唯有拜托你,若连你也没有办法,别人更行不通。”
萧望之略略沉吟,问她:“陛下可还记得梦里面那个人的长相?”
“要是记得,早该找着了……”苏禧暗暗叹气道。
萧望之便说:“恕臣直言,既不记得模样,又无其他消息,兴许此人并不存在。”
苏禧摇摇头,完全不认同:“也许有这样一个人呢?怎能轻言放弃?”
萧望之又说:“只怕到头来一场空,陛下要伤心。”
苏禧可怜的眼神看着他,感慨般说,“萧大人,你——不懂爱——”
对此,萧望之没有想要否认的意思。
苏禧似不欲再谈,主动问:“年前的那份提议,不知你觉着如何?”
听她问起正经事,萧望之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他说:“以朝堂而今的情况,首先便是缺少了可以胜任此事的官员。若要推行,这是头一个要解决的问题。”
苏禧认同的点头:“或可临时提拔。”
萧望之道:“没有太多的经验,也无处借鉴,陛下须得三思慎重。”
苏禧笑笑:“萧大人,我而今不过二十一岁,年轻得很,往后还有许多时间。”
萧望之也是一笑:“陛下鸿鹄之志,他日必有所成。”
正文 聊赠一枝春(七)
萧望之原本进宫是来提醒苏禧做过些什么事情的, 可没多会的功夫, 这些便已经无什么可说的了。后来他们两个人到了御书房去, 细细谈论起来兴商利民之策。
苏禧来自于现代, 又有系统作为后盾, 信口便可说出大把超前的理念与观点来。萧望之入朝为官十数载, 对这个国家的了解很深, 要将这些和实际结合也不难。
过去哪怕和萧望之的关系不亲近,在朝堂之事上,白婼向来都会听取他的意见。因而, 苏禧和他讨论这些便不会奇怪。萧望之是有想法的人,她只需抛砖引玉。
在情|事上,临近而立之年的萧望之对此不大上心, 无甚兴趣。可话题若是关乎大周、关乎大周的百姓, 他的话比平时要更多一些,也对此抱有许多热情。
因为萧望之这样的表现, 他们在御书房里的这场交流足足持续两个时辰。等到他离开之后, 1987跳出来调笑:“萧大人表示, 我的心里只有一件事——工作!”
苏禧呵呵一笑:“你看看系统数据清醒一点好伐?”从她第一次借醉酒到萧府去占萧望之的便宜, 系统显示的攻略度就有了变化, 否则早就该改变策略了。
张嘴就被教做系统了的1987:“……”
惹不起惹不起, 溜了溜了。
萧望之沉迷工作不可自拔,后来也没有追究过曾经那两夜发生的事以及自己被白占的便宜。苏禧偶尔召后宫男宠们来看一看,瞧一瞧, 却每每叹气什么也不做。
她在宫里, 似越来越清心寡欲,要重新做人。只是仍缠着萧望之,问一问她梦中情人怎么样了。终有一日,萧望之说:“有缘千里来相会,陛下尚年轻,不急。”
拿她的话反过来堵她的嘴,苏禧服气。不过看萧望之现在这样子,之前的事情完全没有给他带去心理负担,哪怕被她亲被她抱,真相没有戳破便足以维持原状。
苏禧猜着,如果下次她再假装喝醉酒去萧府,恐怕不是被他在府里面新养的大狗追着咬就是被他敲昏送回宫吧。毕竟一心效国的萧大人真的没什么情趣。
为了任务撇下满后宫男宠,要将萧望之拐上床又需要酝酿好时机,苏禧自然而然继续和美人培养感情去了。趁三月春光正好,她在宫里办赏花宴,邀请许多人。
刘宝珍和林婉柔没有疑问都在被邀请的名单里,她们之外的人也无不京城贵女。单论第一眼印象,个个环肥燕瘦,各有千秋。苏禧见此情形,一扫心底的无趣。
林婉柔比刘宝珍来得要迟上一些,因此她到时,刘宝珍正和苏禧说话至兴头上。她今天穿一身银红遍地撒花春衫,称得肤色越发白皙红润,瞧着十分惹人怜爱。
苏禧乐于见到女孩子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尤其是林婉柔这样的美人,便不吝赞美,好好地将她夸奖了一番。在场许多人,都见证了这一幕,禁不住侧目。
等到林婉柔被宫人引着去了赏花,留在苏禧身边的刘宝珍悄悄问:“表姐是什么时候和林姑娘要好起来的?”她早先有所耳闻,可她拎得清自己,并不曾过问。
苏禧笑:“先前你同我说起她的事,我突然好奇她对萧大人的心意,也想知道她怎么看待萧大人的,便多接触两回。确实是个好姑娘,难怪你打心底欣赏她。”
刘宝珍和林婉柔之间那点嫌隙,是两个人小时候的事。其实算不得大事,谁都不至于放在心上。只林婉柔素有美名,刘宝珍常被拿来同她比较,也确实不舒服。
次次都被比了下去,要交心做朋友虽不是不行,但刘宝珍也是有傲气的,因而没有和林婉柔亲近过。她笑她痴迷萧望之,也笑她得不偿失,含着怒其不争之意。
刘宝珍朝林婉柔离开的方向瞥一眼,也笑了笑:“我同她关系不好,满京城的人都知道,表姐可不要取笑我了。”停顿了一下,又说,“可总有人有小心思。”
在一些人眼里,林婉柔的许多举动,无非是在主动倒贴萧望之。而萧望之对她不理不睬,也让她成为一些人口中的笑话。尤其是那些家中兄弟执意向她提亲的。
刘宝珍对林婉柔虽无嫉妒、忌恨的心思,但不代表别人不会有。在那些认为她名声损毁了的人看来,若家中兄弟一心求娶,甚至上门提亲,几乎是打她们的脸。
当她们不将这份不满冲自己的兄弟发泄时,情绪无疑要转移到林婉柔身上。不必再多提,她原本便生得美、有才气,单单这样已足够引人妒忌。
刘宝珍话里的意思,苏禧同为女性,看得十分明白。
她喝了一口茶,慢慢才说:“不招人妒是庸才,这又有什么呢?”
苏禧的身份注定她在今天的赏花宴是被众星拱月的那一个。后来她同一众人到御花园去赏花时,1987悄悄告诉她说林婉柔与人在湖边起了争执,吵得有些厉害。
这可是她在等着的一场戏。因而在听过消息后,苏禧不动声色的、不疾不徐朝湖边的方向移动,且让1987从旁提醒,好让她把时间掐得准一点。
有心计算,待苏禧等人走到了湖边时,先前与林婉柔吵架的人已气得动了手,一把将林婉柔推到湖里去了。众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瞧见这一幕,无不是惊呼。
那儿是没有宫人在的,甚至没有丫鬟,落入湖中的林婉柔显然不会凫水,情况很有些不妙。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苏禧已一个箭步跳入湖中,去救人去了。
林婉柔落水了,对在场大部分人而言不过让宫人赶紧将人救上来,不至于着急。可是苏禧跳到湖里去,事情就大发了,人群顿时慌乱起来,变得闹哄哄的一片。
苏禧敢这么做,当然是因为她不是旱鸭子。即使本用不上她出马,可是这样好的一个机会,她怎么舍得错过?她很快到了林婉柔身边,架着人往岸边游了过去。
湖水很凉,没有任何事先的下水准备活动,快要到岸边时,苏禧“不负众望”小腿抽筋了。把林婉柔交出去后,为了让自己更惨一些,她牺牲的往水里沉下去。
苏禧觉得自己比自己想的还要更豁得出去,才会在这种天气下水,且英勇的呛了好几口水。于是等到她醒来时,人已经回到了蓬莱殿,床榻旁边正守着许多人。
林婉柔也在床边,她已经换过了一身衣服,此时眼眶泛红望着她。刘宝珍在她的旁边,在看到她睁眼的一刻脸上有了欣喜。苏禧视线扫过了她们,倒先笑一笑。
“表姐,你可把我们都吓坏了。”刘宝珍当先出声,又轻拍胸口,“醒了便好,否则我是不知道回去要怎么和娘亲交待。”
苏禧嗓子有点哑,反过来宽慰:“没什么的,不过确实大意……下水时太过没有准备,没想到了岸边却抽筋了。”她看向林婉柔,轻声说,“没事,不用担心。”
林婉柔听到苏禧的话,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又硬生生的逼退咽回肚子里。她连忙说:“陛下昏睡了许久,且让御医再看一看吧。”
御医在外间候着,刘宝珍使人将御医请进来,里间的人只留下她和林婉柔。又诊过一次脉,确定没有大碍,御医退下,高公公隔着屏风禀报萧望之在外间候着。
萧望之脚步匆匆走了进来,他和苏禧行过礼,又和林婉柔、刘宝珍互相见过礼,便瞧着床榻上的人蹙眉道:“救人之事,自有宫人来做,陛下怎可亲自下水?”
毕竟林婉柔在场,被救的人是她,而此时萧望之毫无避讳说这样的话,对她而言无异于诛心之言。因为这意味着,萧望之关心的人,只有床榻上面的这么一个。
苏禧余光瞥见了林婉柔一瞬落寞下去的表情。
她看着萧望之说:“便是下水了又如何?人命关天,哪容得耽搁懈怠?”
萧望之道:“只望陛下明白自己的身份,这样危险的事情,实在不应该去做。”
苏禧冷眉冷眼说:“我不过想救人罢了。”
刘宝珍将他们这么对峙着,林婉柔夹在中间也不怎么好过。她出声调和:“萧大人想来也担心表姐的身体,幸得无大碍,御医说待吃过两剂药便好了。”
苏禧却笑:“这倒也未必,许萧大人是不喜我不听话呢?”
暗讽之言令萧望之低首:“微臣不敢。”
苏禧又语气淡淡说了一句:“我身体无碍,若无其他事,你先下去吧。”
萧望之此时才朝林婉柔看过去一眼,皱皱眉,告了退。他退下以后,和林婉柔、刘宝珍说过两句话,也以休息为由,让她们出宫去了。
苏禧独自待着,心情不错躺在床上。
1987看不过去:“亲,你这是离间计亲,我害怕了!”
苏禧斜眼:“你一个系统你怕什么?你现在和我是一个战线的OK?”
1987:“……OjbK!”
正文 聊赠一枝春(八)
苏禧跳下水救起了她, 林婉柔对此十分感动。在她眼里, 苏禧身份尊贵, 不必也不应该做这样的事情, 今日却纾尊降贵, 她怎会不打心里头觉得感激?
无以为报, 她将这份心意放在心底, 是随时准备报答的。只是想起在蓬莱殿时,萧望之目不斜视的模样与他的话语,林婉柔便没有来由, 感到一阵伤心。
被萧大人冷落与忽视,她本该习以为常,然而今日所见, 她竟是依然无法镇定。林婉柔不大想得明白, 也挥不去心里的难受,这让她感到失落, 情绪异常低迷。
救她的人是女皇陛下, 萧大人作为臣子, 且是辅政大臣, 在乎、关心或是着急陛下的情况, 明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林婉柔觉得自己明白这个道理, 可没有用。
哪怕懂得这么一回事,她仍旧在意。她介怀他这种态度,也介怀他在关于她的生死之事上, 不存在一丝一毫的关心。一直以为懂得的事, 何以今日会无法接受?
林婉柔独自愁闷半天,待到得翌日,高公公亲自到肃宁伯府来传话。高公公说前一日将她推下水的人已是受了惩戒,陛下望她好好休养,莫要思虑过重。
彼时把林婉柔推下水的人乃为承恩侯府的五小姐。她在宫里闯下了大祸,消息传回侯府后,承恩侯便即刻入宫请罪去了。祸可不及侯府,五小姐受罚却无意外。
除去传达这些关心之言,跟着高公公来的宫人还一一捧上百年老参、灵芝等物,都是陛下赏赐。这一举一动,无不是透露着关切,叫人没有办法不感恩。
林婉柔问:“陛下今日身体可好了一些?”
高公公笑道:“林三小姐安心,陛下今日好多了,您也要好好将养身子。”
林婉柔心中动容的点一点头:“多谢公公关心,也烦请高公公且代我谢过陛下,待他日陛下痊愈,我再亲自入宫谢过此番恩典。”
送高公公到了肃宁伯府门口,林婉柔看着他上了马车,预备回宫里去了。在马车临到要走的一刻,她突然喊了马车里的人一声,语气颇为急切。
高公公掀开马车帘子,好脾气笑着:“林三小姐可是还有事?”
林婉柔也看着他,颔首说道:“我随您进宫。”
呛了水、受了寒,还挨了萧大人训斥的苏禧,躺在床榻上做可怜巴巴状。入宫来看她的大长公主才刚走不一会,萧望之后脚便进来了,他身后宫人手里端着药。
若是当真算起来,自打出生到现在,白婼从没有遭过这种罪。她是先皇和先皇后的掌上明珠,没有敢欺负她、陷害她、给她好果子吃。萧望之心里再清楚不过。
前一日,他在衙署里听到陛下落水了的消息,未及细听,匆忙入宫,在路上才将事情弄了一个明白。有那么多人在,是不必她做这种事,她却不管不顾的……
在萧望之看来,这是一种极不负责任的行为,因而训斥。身在高位,她应该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清楚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带来影响,不是什么事都能随心所欲。
惦记着昨天有人怼了她,苏禧乍看到萧望之,便是一笑:“哟,今天吹什么风,竟然把萧大人吹来了?您今天过来,莫不是又要教训教训我?”
萧望之以为自己昨天说的话,语气虽不够好,但没有那样的冲。现在被这么讥讽了两句,他便也笑了笑:“岂敢?陛下永远都对,容不得旁人有半分的质疑。”
苏禧斜他一眼,萧望之面不改色,又说:“先皇陛下于弥留之际,放心不下,授命臣辅佐陛下管理朝政。而今却连看顾好陛下的安全都办不到……”
“停——”苏禧打断他,妥协了,“我冲动、我鲁莽、我没有分寸,我检讨、我反省、我乖乖听话,可以了吗?”把驾崩的人都抬出来了,她还能说什么?
萧望之扬了扬眉道:“陛下该喝药了。”
苏禧:“……”这话听着怎么就这么像骂人呢?
宫人将药碗捧上来,苏禧看一眼又去看萧望之。
她无奈发问:“萧大人,您难不成还准备亲自监督我喝药?”
萧望之正准备说话,高公公回宫复命,将林婉柔也带了进来。林婉柔瞥见立在屏风后的萧望之,视线淡淡扫过,是少有的镇定,而后径自走上前去与苏禧行礼。
苏禧免她的礼,瞧着挺高兴的:“你怎么来了?”
林婉柔对苏禧展颜一笑:“陛下因我才这般的,终究过意不去……”
萧望之自觉自己在这里耽误她们说话,和苏禧对视过一眼,识趣悄悄退出去了。苏禧招林婉柔上前,让她坐在床榻旁,仔细看看她,问:“怎么瞧着有心事?”
林婉柔是真心认为自己将心底的事藏得很好的,苏禧忽然发问,浑似那些全被一眼看穿了。连她的爹娘都没有发现的,陛下怎么就注意到了呢?她一时呆愣住。
苏禧屏退左右宫人,拉着林婉柔的手:“是为了昨天的事?”林婉柔摇摇头,苏禧便追问:“那是怎么了?或是有别人为难你?”
林婉柔知道,没有人为难她,不过她自己为难自己。往日关于萧望之的事情,她在苏禧面前不避讳,今日谈及了这些,林婉柔同样不遮遮掩掩,决定要说出来。
“昨日落水,陛下将我救了起来,自己却……后来,我在这儿守着陛下,原本是心无杂念,但萧大人出现之后……”她顿一顿,说,“总觉得心里不大好受。”
一旦谈及心底的事,起了头,林婉柔便一股脑的说了出来。对于此时的她而言,确实需要这样一个可以倾诉的机会,和一个她觉得可以信任的倾诉对象。
苏禧耐心听林婉柔说着心里的苦闷,暗地里却欣赏着美人别有韵味的满脸愁容。待她说完,苏禧才宽慰她道:“情之一字,莫不如此,我同我梦里那个人……”
林婉柔听到这么一句话,眨眨眼看着苏禧,轻易被勾起了兴趣。苏禧一笑:“为何这样看我?我觉得你看萧大人,和我看梦里那人是差不多的。”
“有时觉得他很近,触手可及,有时又觉得他很远,再怎么努力都够不上。你会觉得失落,不见得是因为他,也许只是因为发现他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个人。”
林婉柔说:“我想象的那个人?”
苏禧点一点头:“萧大人原本便是冷面无情的性子,你往前不清楚的么?”
林婉柔说:“便是因为知道,才想不明白。”
“那不正是如此?”苏禧同她说,“也不过看清楚了他的真实样子罢了。”
林婉柔几乎被说服,以为这番话颇有道理。事实上,这一段时间,不知是否觉得有了许多事情可做,她已经不似往前般频繁去萧府等着,只为远远看他一眼……
苏禧一边观察林婉柔的表情,一边“循循善诱”问:“假使是现在,回头看看,会不会和以前那样非君不嫁?可是觉得有些不同了?”
林婉柔拧眉思索起了苏禧的问题。
半晌过后,她低眉一笑:“当局者迷,陛下是点醒我了。”
这一句话来得太快,即使是苏禧自己也没有想到救个人带来这么多的方便。这样看起来,林婉柔是个性子果决的,做起决断来,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昨天的这一波,一点都不亏。
苏禧心底惊喜,面上故作疑惑问:“怎么这样说?”
林婉柔笑了笑:“我往前对萧大人的执念,如今才看得明白,确实荒唐了一些。”
苏禧说:“也不必这样否认自己……”
林婉柔摇摇头,又笑说:“不管怎么样,萧大人的确是好人。”
这是……爱过?
圈粉脱粉就在一瞬间,粉丝无情,苏禧又一次真正见识到了。
“陛下方才说……”林婉柔谨慎的开口。
苏禧看向她,她才问,“陛下说的梦里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苏禧笑说。
林婉柔眼里满是不解,又问:“陛下记得他的长相么?”
苏禧沉吟,片刻后说:“依稀记得他身材修长,气质沉稳,似乎有一张线条轮廓十分俊雅的面庞……可是我醒来之后,便想不起来他的脸。”
林婉柔细细追问过几句,比如眼睛、眉毛、鼻子、嘴巴,苏禧含含糊糊的回答,她蹙眉想了半晌,迟疑的说:“陛下……我怎么觉得……”
苏禧看向她,林婉柔也看她,却笑笑,将剩下半句话说完:“陛下说的这个人,总觉得……和萧大人有些相似之处……”
“嗯?此话怎讲?”故意引导着她说出这话的苏禧装糊涂,“若是萧望之,我岂会不清楚?他长得什么样子,我难道还有不知道的么?”
林婉柔促狭道:“待我同陛下分析。这其一,身量修长、气质沉稳,萧大人难道不符合吗?其二,萧大人便是因为生得好看,才被先皇钦点为探花郎的……”
苏禧皱一皱眉,脸上迟疑之色越发明显。
她说:“若照这般推论,未免牵强,何况我同萧大人向来清白。”
林婉柔叹口气,坦白道:“萧大人在我心里,便一直是陛下说的这个样子,因而陛下这般形容梦里的人,我便想起萧大人……我浑说一通,陛下勿放在心上。”
跟着高公公入宫的林婉柔起初是想要留在宫里照顾苏禧的,苏禧自然不应允。她将肃宁伯府的三小姐留在身边伺候自己,这像话么?这么点分寸,她还是有的。
晚一些的时候,林婉柔仍出宫回肃宁伯府去了。
苏禧将高公公喊到自己的面前。
她问:“先时我喝醉酒,可曾做过一些什么事?”
正文 聊赠一枝春(九)
苏禧贼喊捉贼, 问高公公自己是否酒后失态。
高公公揣测着她的意思, 谨慎道:“陛下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些?”
“这是我当真酒后失态了?”苏禧蹙眉反问。
高公公一面赔笑脸, 一面避重就轻说:“倒不是什么太大的事。”
苏禧挑了挑眉:“不论大事小事, 但凡是那两天晚上发生过的……且都细细说来与我听听。高公公, 你可别故意瞒我。”
高公公“哎哟”一声, 连忙表起忠心:“陛下, 奴才怎么敢瞒您?说来头一回,陛下喝得有些多了,便像个可爱的小娃娃一样, 比平常话也多些。”
苏禧自己做过什么,心里非常的有数,非让高公公仔细说与她听, 无非流程都得走齐全了。她先前既装作什么都不记得了, 要演下去,便须得从别的口中知道。
高公公努力的将那些事情表达得可爱一点, 可再怎么样也绝对避不开两度深夜到萧府去找萧望之算账这一桩。因而苏禧的表情也从严肃认真, 慢慢过渡到复杂。
临到最后, 她看起来像心态有一点崩, 仿佛再听不下去一般。苏禧默默扶额, 状似艰难对高公公说:“我知道了, 你先退下吧……”
高公公见她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不放心的问:“陛下……还好吗?”
苏禧摆摆手道:“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高公公应声退出去,走出外间时, 隐约感觉自己听见了一声惨淡淡的哀嚎, 禁不住抖了抖。萧大人曾交待不与陛下说醉酒之事,而今……他使人与萧望之报信。
消息递到了萧府时,天已经黑了。
萧望之得知她知道自己醉酒来过萧府,算提前有了心理准备,只是没有做什么。
到得当天夜里,萧望之一直没睡,熄灯后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到得了夜半时分,不出他的预料,果然有人偷偷摸摸的来了。外面一阵狗吠声,却在转眼间消停。
之后又过得了一阵,萧望之听见清晰细微的门被打开的声音。来的人轻手轻脚走进了他的房间,摸索着到了床头。他仍旧闻到酒气,却不似之前那两次的浓烈。
感觉到床榻旁的人将脸探过来了,萧望之猛然睁眼,又一个瞬间已经坐起了身。悄悄溜进来的这位显然没有防备,被吓得惊叫一声,旋即跄踉着往后退得两步。
苏禧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被惊吓瞬间的手足无措被藏了起来。她拍拍心口,衣裳齐整、下了地的萧望之,先取过夜明珠照亮,才问:“陛下大半夜的做什么?”
夜明珠光线柔和,眼睛十分容易便能够适应。苏禧先看看萧望之,又看看门口,一个转身,还没走出去了两步,被人从后面拽住胳膊:“陛下不先解释一下?”
萧望之力气很大,且哪怕是为了这出戏能唱下去,苏禧知道,自己此时必须得挣脱不了他的钳制。她冲萧望之瞪着眼,敌视般的态度,萧望之当什么都没看见。
看破苏禧想装傻充愣、想逃跑的心思,萧望之不撒手,拖着她过去点了灯,屋子里变得亮堂堂的。萧望之让她在桌边坐下来,拦住她,不给她任何跑路的机会。
“你干嘛?”苏禧愤怒的语气。
萧望之反而镇定:“三更半夜跑到我的房间,难道不应该有个说法?”
苏禧磕磕巴巴说:“我……我来……我找你有事!”
“什么事?”萧望之笑笑,又说一句,“或者是陛下这次也喝多了?”
苏禧闻言,犹似终于装不下去,霍然起身道:“你你你,萧望之你过分!”
萧望之平静反问:“怒臣愚钝,陛下此话是为何意?”
被气到说话大舌头的苏禧,借着深呼吸平心静气,方说:“你故意诓我!”
萧望之问:“臣何时诓过陛下?”
苏禧不大有底气的说:“你明明什么都知道……”
萧望之听到这话,忽而换上认真的表情:“陛下这是什么都记起来了?”
苏禧垂眼,小声说道:“……没有,但我之前不知道半夜找你的事情。”萧望之安静看她,她继续说,“林三小姐说过,我和她形容的梦里那个人非常像你。”
“她都这么说了,我也开始不确定,找了高公公问我有没有酒后失态,才知道我竟然两次都……”苏禧飞快的看一眼萧望之,“我……难道对你做过什么吗?”
林婉柔说她梦里的人和萧望之很像,她曾经信誓旦旦和萧望之说,自己在梦里面亲了一口那个人。这些信息串联在一起,得到这样的猜测与猜疑,没有不合理。
萧望之问:“所以陛下今天半夜来,便是为了这个?”
苏禧犹豫的颔首,算作是他问题的回答。
萧望之面色不改,对她说:“没有。”苏禧一双眼睛看着他,他平平静静重复一遍自己的话,“没有。其他的那些,应确实只是陛下梦里的而已。”
苏禧追问了一句:“真的?”
萧望之点头,十分肯定道:“真的。”
他撒谎撒得脸不红心不跳,苏禧奉陪到底。她如同放下心里一块大石头,狠狠的松了一口气。非但是如此,在确定这件事之后,她整个人都变得欢欣鼓舞起来。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前和之后完全是两种状态,因为差别太过明显,她无心或没有意识到要藏一藏,什么雀跃心情都写在脸上。以至于,她脸上已然浮现笑容。
决定把事情瞒下去的人是他不错,那两天夜里在这房间里发生的事,没有别的人知晓,而她什么都不记得了……明明是自己做出的决定,萧望之却感到不舒服。
抑或也不是因为这个决定,而是因为……眼前的人这般反应。得知和他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是这样值得高兴的一件事么?高兴到了不加掩饰,高兴到立马有笑。
即使没有想过和她有什么,却也没想过她对他一种避如蛇蝎的态度。萧望之视线落在苏禧脸上,微微眯眼,眼底闪过危险气息。只这种失态,很快消失不见了。
苏禧站在萧望之面前,自顾自说:“还好是什么都没有……萧大人,我同你实话实说,要是我不小心对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你千万……嗯……忘记最好。”
“听你这么说,我也总算放心了。”苏禧脸上一派轻松之色,笑盈盈看着他,“原本我还担心自己做了不好的事情,幸好幸好,已经晚了,你早点儿休息吧。”
对着萧望之兀自说过一通,苏禧两手背在身后,嘴边犹有笑,腰板挺直地走出了房间。留下仍立在桌边的萧望之,望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萧大人含糊其辞,苏禧笑呵呵看着上涨了十五个点的攻略度,一点儿都不着急。经此一事,她不再碰酒了,也不再半夜跑去萧府占便宜,连带梦里的人也抛弃。
及其五月,有部分郡县出现旱灾,又有部分郡县出现了洪灾,灾情比往年要严重许多,连带受灾灾民骤升。折子如雪片一般飞到了宫里,苏禧也变得十分忙碌。
朝堂事宜,萧望之向来是不能置身度外,因而这一阵子,他同部分大臣每天都要进宫,且待上不短的时间。尤其他常常需要单独留下来,再和苏禧商议一些事。
纵然身为辅政大臣,但萧望之从无二心,在许多事情上,他会提出自己的意见和建议却从来不会越俎代庖。这也就导致,苏禧累得不行,萧望之帮忙也很有限。
即便知道她的辛苦,坚守原则的萧望之不替她兜揽事情,不过尽量陪着她一点。一日午后,萧望之处理完其他的事情方才入宫,却发现苏禧趴在龙案上睡着了。
空空荡荡的大殿内,有日光从雕花窗子投进来,照在龙案后的人的侧脸上。殿内的宫人早已被遣退,萧望之进来时,只睡着的苏禧一个,他放慢脚步走了过去。
龙案上面凌乱的一堆奏折,萧望之走近了以后,看一看苏禧,没有醒来的迹象,也不打扰,稀罕整理起来龙案上的东西。他安静的做这件事,离她也越来越近。
她这会儿正睡得熟,距离被拉近后,萧望之听见了她平缓的呼吸声。他看到被日光笼罩的她的面庞,一层金黄色的光泽,细细的绒毛似乎也因此变得可爱起来。
萧望之不由自主的盯住苏禧的脸看,一寸一寸,想要仔细看个究竟。视线往下,落到她嫣红的唇瓣,他记起她的唇触碰他的脸颊、耳朵与嘴唇时的那一种感觉。
失神一刻,心底有欲念在无声驱动着他。眼前有什么在静静诱惑着,萧望之不自觉凑上前,将自己的唇印到了她的唇上,柔软的,温热的,和记忆中别无二致。
这过分清晰的感受,也让萧望之猛地回过了神来。他抬眼看看面前的苏禧,意识到自己是做了什么,才刚拉开一点距离,原本睡着了的人迷迷糊糊睁开眼。
萧望之的脸仍离苏禧的脸很近。
于是,睁开眼的一瞬间,因为这一张脸和嘴唇残留的触感,苏禧浑似刹那清醒。萧望之怔一怔,却动作很快同她恢复到安全距离,脸上表情也平静得过分。
苏禧惊悚的望向他:“你你你,你做什么?”
萧望之问:“陛下醒了?”
苏禧脸上惶恐之色不减,甚至往远处挪了挪,离他远了些。
她又问:“萧大人,你刚刚在做什么?!”
萧望之心平气和道:“见陛下睡着了,便整理了一下奏折。”苏禧斜一眼案上变得堆放整齐的奏折,怀疑的眼神,手指试探伸向自己的嘴唇又迅速地缩回了手。
拧眉沉默片刻,苏禧重又看向了不远处的人。
她深呼吸,嘴唇仍发颤,却瞪大眼睛:“萧望之,你……偷亲我?!”
自打这一天起,萧望之想要见苏禧变得困难起来。她浑似认定他心怀不轨,选择离他远一点儿,以各式各样的借口拒绝和他交流。哪怕商议事情,也找人传话。
萧望之是有些服气,他依旧记得自己骗她说她没有对自己做过什么时,她欢欣雀跃的样子。那时她的模样和如今避开她的表现联系在一起,好似正说明着什么。
林婉柔递牌子进宫见苏禧。陛下和萧大人生了嫌隙这件事,明面上没有多数人敢议论,暗地里却传着一些消息,林婉柔有所耳闻,也没办法说不在意。
如今她虽不再时刻关注萧望之的事情,但真正关心起苏禧。在林婉柔看来,若苏禧与萧望之当真生了嫌隙,这绝对不是什么小事。
在蓬莱殿见到苏禧,瞧见她一脸菜色,整个人打不起精神,仿若被霜打过一般蔫蔫的,林婉柔已知多半是真的有事了。她行礼请安,被苏禧招到身边。
林婉柔坐下来,小心发问:“陛下这是怎么了,脸色怎瞧着有些不好?”
苏禧长叹一气,只不说话。
林婉柔难得见她这么无精打采的模样,又问:“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苏禧迟迟才抬眼看向她:“有一个问题……”
林婉柔认真点头:“陛下是有什么疑问吗?”
苏禧眼神变得可怜兮兮,压低声音问:“如果有人偷偷亲你,怎么办?”
林婉柔闻言一愣,下意识看了看苏禧,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她一时蹙眉,又觉得苏禧可爱得紧,那样一个果决下水救起她的陛下,竟也有为情所困的一天么?
被偷亲……陛下也会被偷亲?谁那样大胆?不知怎么的,脑海有念头闪过,林婉柔自己都没有仔细去想,已脱口而出,问了一句:“是萧大人吗?”
苏禧听到她的话,立刻默默在心里给林婉柔竖起大拇指——
优秀的同学!绝对是优秀的同学!
她面上一闪而过的诧异,盯着林婉柔,纠结的问:“怎么这么说?”
没有否认……林婉柔觉得自己蒙对了。
今时今日,哪怕得知萧大人偷亲苏禧,林婉柔都能做到心如止水。更有甚者,她还能冷静的分析,莫怪这么多年,不见萧大人有娶妻之意,原来心里藏着人。
林婉柔觉得,假使那个人是陛下,她是不会认为有问题的。
心里有无数的念头闪过,她对苏禧说:“就是……不知道怎么有这种感觉的。”
苏禧脸上尽是纠结又复杂的表情。
林婉柔慢慢想着,又说:“除此之外,似乎想不到还有谁敢对陛下如此……”
苏禧一叹气:“你果真聪慧得紧。”
林婉柔无声笑笑,面上不见异样,问:“陛下近日便是在为了这件事烦恼么?”
苏禧不否认,说:“有些不知如何面对为好。”
林婉柔心想,陛下看似后宫美男充盈,骨子里却纯情得很。
“陛下讨厌萧大人么?”林婉柔主动发了问。
苏禧摇摇头:“不至于讨厌……”
林婉柔再问:“那……陛下喜欢萧大人么?男女之情的那一种喜欢?”
苏禧连忙否认道:“怎么会喜欢呢?这从何说起?”
“陛下不讨厌萧大人,也不喜欢他,那陛下在烦恼什么呢?”林婉柔柔声帮她分析说,“萧大人做这样的事,是对陛下有情,陛下若无此意,何不直接拒绝?”
苏禧说:“这事太惊悚,我现在不大想见他,何况,他没有说过……”
“陛下或可问一问萧大人是什么意思?”林婉柔建议道。
苏禧看起来有些为难。
林婉柔说:“陛下如此身份,若发问,萧大人何尝有隐瞒的余地?”
苏禧咬唇,牢牢望住林婉柔,奇怪道:“你不介意吗?”
林婉柔问:“介意什么?”
“陛下,您不必如此,我对萧大人,已无那般心思了。”林婉柔笑说,“萧大人很好不假,对我无意也不假,而我那时……的确陷入虚幻,而今早已走出来。”
当天夜里,苏禧在蓬莱殿摆下酒席,单邀萧望之一人。到得了这一日,他们至少半个月没有见过面了。萧望之姗姗来迟,彼时苏禧已兀自喝过半壶酒。
苏禧第三次夜闯萧府,也是喝了酒,却未做之前那样的事,萧望之便知她应当是借酒壮胆。及至今日,她先闷完半壶酒,犹似同那天夜里一般的心思。
萧望之穿的一身便服,玄青暗云纹银线边锦袍,锦带束发,腰间一枚白玉玉佩,真正英姿潇洒。他行至苏禧的面前,也不行礼,径自一撩衣摆在旁边坐了下来。
殿内宫人在高公公的示意下退到了殿外,转眼余下苏禧和萧望之两人。喝过一些酒的苏禧两颊已经泛起红光,红扑扑的一张脸,一双眼睛也湿漉漉的。
萧望之取走苏禧面前的酒杯和酒壶。
她不阻拦,只是单手托腮,一时歪着头望向他。
苏禧脸上无笑,视线落在萧望之的脸上,沉默中来来去去看过好几遍。到后来,她嘀咕道:“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也不是怪物,怎么就不敢见你了呢?”
萧望之也看她,但同她的心思不甚一样。
往常日日都见得到,是不觉得如何,隔得一阵子不见,便莫名想要多看上几眼。
自那一天,他被蛊惑般主动吻了她,萧望之彻底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思。他不回避也没什么可回避的,但她选择逃避,他便只等着今天这一日,她主动来找上他。
苏禧自顾自嘀咕一阵,始终看着萧望之。
她迟疑的发问:“之前……那一天,为什么偷亲我?”
萧望之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陛下觉得是因为什么?”苏禧蹙眉思索,一看到她这个样子,和平常有些不一样,他便猜测她许是自己又不小心喝多了。
果不其然,她想了半天,仅仅发问:“为什么?”
萧望之说:“陛下自己觉得呢?”
像意识到他的敷衍,苏禧恼了,稍微拔高一点音量,她对萧望之重复道:“你那天为什么要偷亲我?”她此时这种表现,和曾经在他房间里面的表现十分相似。
萧望之原本以为苏禧想通以后预备找他好好的谈一谈。
可现在,发现她醉了后,他改变想法。
萧望之问:“不可以吗?”
苏禧恼怒的说道:“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望之说:“陛下若是觉得不痛快,大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苏禧似不甚明白,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萧望之说:“臣不介意陛下偷亲回来。”
苏禧皱眉,有一些怀疑,又思考着,半晌后说:“有道理——”
她看一眼萧望之,再看一眼萧望之,跟着起身换了一个位置,拉近距离,坐到萧望之的旁边。萧望之静静坐在那里,她拿眼偷偷的看他,见他不动,才动了手。
苏禧手掌抚上了萧望之的脸颊,倾身上前,没有犹豫吻住他的嘴唇。一个吻只是一触即分,她脸上笑容得意:“行,那我偷亲回来,咱俩扯平了。”
萧望之也笑,反问:“是吗?”
苏禧刚点了一下头,却被萧望之扯了一把。
猝不及防的举动令她身形不稳,而有企图的人伸手来接住她,苏禧最后跌入萧望之的怀中。她在他的怀里,微微仰头看他,两人对视着,她眼里俱是迷茫之色。
苏禧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
在这一刻,这个瞬间,萧望之已俯下身来,吻住了她的唇。
无论是想要说什么,预备说什么,是几个字,是一长串,都被这个吻堵了回去。苏禧在萧望之的怀里,被他有力的手臂抱着,承受着他的一个热烈的吻。
她感觉到他的舌头闯进来,横冲直撞,唇齿交缠之间,由不得嘤咛出声。这样的反应,却让萧望之得到鼓励般,更为用力吸允着她的唇舌。
那种热情,叫人近乎无法承受。
或是因为这样,到了后来,他们转移阵地,从桌边到了床榻上。
正文 聊赠一枝春(十)
翌日, 苏禧一觉醒来, 仍如入睡时般被萧望之抱在怀里。身体尚未褪去的酸软感觉, 提醒她昨天夜里发生过的一切。她回味了一下, 觉得——萧望之的技术还行。
回想昨夜种种, 萧望之以为她在跟着他的剧本走, 殊不知, 剧本要怎么走其实是由她来决定的。她花心思挖的坑,萧望之既已经跳进来了,想出去可不会容易。
锦被下两个人赤|裸相对, 任谁醒来都意识得到发生过一些事情。她在萧望之怀里扭了下,似欲逃离他的怀抱。依然闭着眼的人却仿佛察觉到了,瞬间手臂用力收紧, 不给她挣脱的机会。
待下一刻, 萧望之徐徐睁眼,眼底无波无澜的, 脸上的表情也同样十分的平静。
萧望之低头看清苏禧惶恐的模样, 一笑道:“陛下这是准备跑了?”
苏禧心虚般说:“谁……谁要跑?”
她拿手掌撑在萧望之的胸前, 试图将他们的距离拉开。萧望之却丝毫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 于是她这一举动不过徒劳无功。
苏禧在萧望之的面前红了脸, 手脚像忽然被束缚住了, 变得不敢动作。她眼神飘忽躲闪的,支支吾吾说:“你你你……萧望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是陛下召臣进宫的吗?”萧望之不动声色的回答,又笑, “后来还对我做那么过分的事情。陛下莫不是想说, 昨天夜里发生的事,什么都不记得了?”
苏禧抬头,迅速看了一眼萧望之,咽咽口水问:“我对你……做了什么?”萧望之动手捉住了她的手腕,她像是被吓一跳,下意识看向了他,“你要怎样?!”
萧望之抓着她的手,说:“昨天夜里,陛下便是用这只手来扒臣的衣服的,且命令臣不可出声也不许动。陛下自己动的手,做出来的事,难不成打算好赖账?”
昨天晚上是怎么一回事,苏禧有什么不清楚的?萧望之倒是心思活络,难怪干干脆脆地躺着等她醒,是打定主意要她负责,先把该坐实的都给坐实了。
萧望之的话音落下,苏禧的脸上满是错愕与不可置信。她磕磕巴巴道:“我——我才不信!你胡说——对,你就是在胡说!我怎么可能会对你做那样的事情?”
“是吗?”萧望之淡淡的反问一句,又说,“口是心非不好,望陛下明白。”昨天夜里在他身下辗转啜泣,呻|吟求饶的人难道便不是她么?
苏禧咬唇,轻哼一声,不怕死的说:“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为什么我就非要对你负责?后宫有那么多人,合着我个个都得负责不成?”
被轻视,被比作后宫男宠,这于萧望之而言,无疑是在践踏他的尊严,也将他看得轻贱。他恼怒,却怒极反笑,眸光幽幽问:“陛下不是玩笑话?”
苏禧似未察觉到他的情绪,说:“自然不是,何况你……”话未说完,已被萧望之低头封住了唇,逼着她将话咽回了肚子里。
萧望之坚硬的手臂牢牢缠住她的身体,不让她逃避。
一场火热缠绵结束,苏禧身上出了不少的汗。她躲在锦被里,拿被子蒙住脑袋,坚决不肯出来。萧望之此时心情很好,看了只笑,动手扯扯被子:“做什么?”
苏禧在被子里,闷声怒道:“萧望之你混蛋!你走!”
萧望之穿好了衣服,立在床边,无奈道:“难道陛下准备将自己给蒙上一天?”
苏禧嚷嚷一句:“与你无关!”
萧望之说:“那您先蒙着,我让高公公命人送热水进来。”
苏禧慢吞吞才从被子下面露出一双眼睛。
走出去几步的萧望之回过身,她立刻缩回被子里。
苏禧咬牙切齿、一字一句说:“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萧望之听言怔了怔,继而轻笑出声。
他在原地站得半晌,复抬脚走回床榻旁。
萧望之弯下腰,对着藏起来的人低声说:“臣记得,陛下曾经说过……”
苏禧沉默一瞬,稳住语气道:“你记错了!”
萧望之没有理,继续说:“陛下和臣说皇夫位置尚且空缺,这话可还作得数?”
苏禧却钻出来,冲萧望之一笑:“萧大人,您忘记了,您早就拒绝过我?”
萧望之:“……”
苏禧忽而满脸诚恳:“萧大人,您放心,我绝对尊重你的意见。”
萧望之:“……”
苏禧说:“兹事体大,还请萧大人切勿玩笑。”
萧望之:“……”
身上黏黏腻腻不大舒服,苏禧清洗过一遍以后,舒舒服服泡在浴池里面。
终于验货成功,她感觉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99%!她感觉自己就是夜空中最亮的那一颗星!天边最美的那一朵云!当然身心舒畅、神采飞扬。
1987默默爬出来提醒:“宿主本次任务为——攻略目标人物,并与目标人物一起共创盛世。你清醒一点!不要验完货就觉得这个世界没有意思了好吗?”
“你怕不是想被关小黑屋哦?”苏禧冷笑,又叹气,“我这命苦呢,既要走肾又要走心,还得关心这个国家的将来,操劳过度很容易短命的,你知道不知道?”
1987:“……天若有情天亦老,我为宿主续一秒。”
苏禧无语扶额:“得,退下吧。”
盛世不盛世的,苏禧是觉得,这句话鸡肋得很,不就是为了防吃完就跑吗?不过她之前听1987说过,宿主达成的成就越多,系统升级会越快,大约也有关系。
和萧望之滚过了床单,苏禧原本是觉得后面的事情会十分顺利。然而第二天,边关的一封急报便送到苏禧手里——隔壁老铁又蠢蠢欲动,跑到大周搞事情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