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1 章   三月天, 红日初升。
  
  天还没有大亮, 官道两边的空地就已经被小贩占满, 卖菜的卖小食的比邻, 紧紧的挨在一起, 四处都是人声, 充斥着热闹的烟火气。
  
  夏幼幼默默看着比自己矮了半截的胖墩, 真心道:“你再这么吃下去,可能就肥成猪了。”自她站在这里开始,这孩子已经啃了四串冰糖葫芦, 她都感觉到牙酸了。
  
  胖墩看了她一眼,把最后一颗咽下去,然后伸出肉呼呼的手道:“再给我买一串。”
  
  “……”看着他手腕上的小伤口, 夏幼幼暗骂一声, 堆出一脸假笑对小贩道,“再来一串。”也是倒霉催的, 本来只是想跑出来吃个早餐, 没想到一不留神把人孩子给撞倒了, 为了不被他抱着大腿哭, 只能用食物贿赂。
  
  “你不是我们都城人吧?”胖墩吃得开心, 也就不计较她之前的冒失了。
  
  夏幼幼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随意的“嗯”了一声。
  
  “那你来我们都城做什么?”胖墩好奇。
  
  夏幼幼斜他一眼:“想知道?”
  
  胖墩认真的点了点头,夏幼幼嗤了一声:“来杀人的。”
  
  胖墩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像老母鸡一样咯咯的笑了起来, 手里的糖葫芦跟着肥肉一起打颤。
  
  “你连我都打不过吧, 还杀人呢。”小胖墩嘲笑道。
  
  面前这个姐姐长得煞是好看,明眸善睐唇红齿白的,看起来如小白兔一样无辜,他的年纪虽小,可也知道这个长相的姑娘没什么攻击性。
  
  更何况她还因为自己嚎了两嗓子,就给自己买了五串糖葫芦。
  
  夏幼幼就知道他不信,白他一眼后不说话了。她确实是来杀人的,要杀的还是宁朝第一才子程宴,且今天就准备动手。
  
  胖墩可能是吃得有些撑了,打了一个嗝后还艰难的往嘴里送,夏幼幼嘴角抽了抽,好奇心也跟着上来了,想知道小胖墩的极限是多少。
  
  “小胖!”
  
  一个妇人的声音响起,胖墩一个激灵,迅速拉开衣领把嘴里的吐了进去,同时手中剩下的半串塞到了夏幼幼手里,然后回头对往自己这边来的妇人软软道:“娘。”
  
  夏幼幼无言看着他一系列的骚操作,感觉手中的糖葫芦更鲜艳了。
  
  妇人走过来看了胖墩一眼,有些好奇的打量夏幼幼:“你是?”
  
  “我叫夏幼幼。”夏幼幼笑道。她做杀手时的名号太响,反而衬得她的真名不那么显眼,所以出门在外时一向以真名示人。
  
  妇人微笑着点点头,爱怜的拍拍胖墩的脑袋问:“你吃糖葫芦了?”
  
  “没有,幼幼姐姐吃的!对不对幼幼姐姐?!”胖墩立刻道。
  
  接收到胖墩求救的眼神,夏幼幼默默翻了个白眼,在妇人看向自己的时候微笑道:“没错,我吃的,”说完还不忘纠正胖墩,“叫阿幼姐就好。”
  
  还呦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唱rap。
  
  妇人一看胖墩的表情便知道怎么回事了,刚要说他两句,夏幼幼立刻道:“这位夫人,您知道微知楼在哪吗?”
  
  妇人一愣:“知道是知道,可你问那里做什么?”
  
  “无事,只是随便问问。”夏幼幼眨了眨眼睛,程宴今天会去那里,她自然是知道在哪,这么问不过是想转移妇人的注意力,救小胖墩一命而已。
  
  妇人面上露出紧张的神色,低声道:“姑娘是外地来的吧,那里可不是咱们平头百姓能去的地方,尤其是今日。”
  
  “为何?”夏幼幼睁大双眼。
  
  妇人见她一脸懵懂,叹了声气道:“那里是达官显贵的聚集处,想要进去必须拿着刻着身份的腰牌才行。”
  
  “这个我倒是听说了,只是为何今天尤其不能进?”见她没说到重点,夏幼幼继续问。
  
  妇人谨慎的看了眼周围,低声道:“因为每个月的十日,傅明礼肯定会去微知楼里喝茶。”
  
  今日刚好是三月十日,夏幼幼看着妇人紧张的脸,暗暗思忖,这个傅明礼听起来好生耳熟啊。
  
  “傅明礼你都不知道?”妇人见她没什么反应,震惊的看着她,似乎不知道傅明礼这个人是件多让人惊讶的事。
  
  见妇人很是吃惊,夏幼幼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无语道:“您要是说傅公公,我不就知道了。”
  
  傅公公,东厂督主,宁朝第一奸宦,权倾朝野包藏祸心无恶不作,上到皇帝重臣下到平民百姓,就没有他不祸害的。
  
  说起这位傅公公,夏幼幼一直觉得他们相当有缘分。自她被师傅带着做了杀手开始,几乎每个月都有人向她下单,重金要这个公公的命,不过她没什么拯救苍生的出息,只想接点散活养自己,因此对于此类的单子一向是拒了的。
  
  “没错,就是他,”妇人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和惧怕,“如果见了他,一定要离得远些,不然一不留神就会小命不保。”
  
  夏幼幼失笑:“他不是个太监么,没事出宫瞎溜达什么?”
  
  “他可不是普通的太监,”妇人见夏幼幼什么都不懂,忍不住多说了两句,“他在宫外有皇上御赐的宅子,可自由出入皇宫。”
  
  夏幼幼挑眉,这跟她穿越前看过的宫廷剧完全不符啊,一个太监还敢这么嚣张,以为自己是赵高?
  
  “那他是不是还能娶媳妇儿啊?”夏幼幼忍不住笑道。
  
  妇人点了点头:“听说皇上赐过,他没要。”
  
  “……”没想到还真能娶媳妇儿,幸亏没要,不然那个姑娘得多倒霉,一辈子都没有X生活。想到这么悲惨的事,夏幼幼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正要再diss两句,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乱,妇人脸色一变,一手按着夏幼幼的肩膀、一手按着胖墩的脑袋,直接把二人按跪下了。
  
  “……?”夏幼幼一脸懵逼,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一眼,四周的人全跪下来了,刚刚还人声鼎沸的集市,此刻只剩下风声和越来越大的马蹄声。
  
  一群穿着统一的男人骑着马慢慢的往前走,周身散发的阴柔气质不难看出这些是什么人,不远的的后面是一辆奢华的马车,马车里的人的身份,夏幼幼大概也知道了。
  
  “里面是傅公公?”夏幼幼小声问。
  
  “别说话。”妇人头也不抬道。
  
  看样子等这群人过去还得一会儿,夏幼幼无聊的撇了撇嘴,眼睛盯上了手中的半串糖葫芦。
  
  她前面跪着的是一个又高又胖的男人,让她产生完全被挡住的安全感,于是瞄了一眼两边,飞快的往嘴里塞了一个山楂球。
  
  唔……夏幼幼幸福的眯上了眼睛,怪不得胖墩能吃上四五串,还真是甜到忧伤啊。
  
  马车的轮子在地上碾出细微的声音,一阵风经过,车上的帘子被微微吹起,将马车内的世界和马车外的世界连在了一起。
  
  傅明礼正听属下汇报程家的消息,一双清冷的眸子静静的看着窗子,风吹起时,刚好看到外面跪着的小姑娘在偷吃糖葫芦,鬼鬼祟祟的看了看周围,再往嘴里塞一颗,整个过程中完全没有往前看过,似乎觉得前面那个男人能挡住她一样。
  
  一串糖葫芦转眼就只剩下一根签儿,她这才满意的放松,脸颊一侧鼓起一个球,嘴角沾了糖浆,说不了是糖浆红还是她的唇更红。等她把嘴里的全部咽下去了,傅明礼看到她笑了起来,一双眼睛愉悦到仿佛整个世界都是她的。
  
  “督主?”
  
  傅明礼垂眸:“继续。”
  
   正文 第 2 章   一直到再听不到马蹄声, 路边的人才陆陆续续的站起来, 想到刚才奢华的马车, 夏幼幼感慨一声, 这死太监还真会享受。
  
  看他去的方向, 目的地应该是微知楼, 但愿自己进去做事的时候不要撞上他, 否则还真是麻烦。
  
  想起此次的任务,夏幼幼就忍不住叹了声气。说起来这个程宴也是倒霉,家里找人结亲找谁不好, 偏偏找了西河提督的女儿柳茵茵。
  
  那女人前段时间跟个野男人私奔了,没俩月又因为男人对她不好跑回了家,回去后才发现有了身孕, 西河提督震怒, 把她关在家里一直关到现在。
  
  她是让丫鬟拿着银钱去密语阁下的单,下重金要杀了先前定好的未婚夫程宴, 并且要伪装出程宴生活不检点被情杀的现场, 要他身败名裂。为了不让程家将此事掩盖, 杀他的地点还不能在程家。
  
  这个柳茵茵, 随便跟人私奔又怀孕的是她自己, 负她的那个人是她找的对象, 把她关起来的人是她爹,从头到尾好像都跟人程宴没关系,夏幼幼实在是好奇, 于是蒙面去见了柳茵茵, 想要弄清楚她要杀程宴的原因。
  
  柳茵茵的答案很简单,如果不是因为不想随便跟没见过的人成亲,她也不会随便找个男人,也就不会被关在家里,所以程宴是她一切不幸的源头,她一定要程宴比她还悲惨。
  
  夏幼幼满足了好奇心,接着便忍不住后悔了。早知道这大小姐逻辑感人,说什么她也不会接这一单,简直是在陪小孩子过家家,还是杀人见血的那种。
  
  可惜在她去找柳茵茵之前就已经收了定金,还在密语阁的单子上画了押。
  
  密语阁在宁朝的杀手界中相当于穿越前的淘宝,还是垄断的那种,它作为一个连接杀手和金主的中介,所有金钱交易都会通过它来进行,至于任务之外的交流,只要杀手不去杀金主,它一向是不管的。
  
  整个宁朝的杀手都通过密语阁接单,除非她彻底退出这个行业,否则接了单只能好好的完成。
  
  只是可惜了程宴,听说是个相当年轻有为的小伙子呢,夏幼幼一边惋惜一边朝成衣铺走去。
  
  “老板,给我拿件最好看最贵的衣裳。”夏幼幼财大气粗的扔过去一锭银子,既然要去微知楼那种地方,穿得寒酸了恐怕看门的也不会让她进去。
  
  微知楼是柳茵茵选的地方,据她说这里看他程家不顺眼的人多,个个都是有权有势的,若是程宴在这里死了,定然很快闹得满城风雨。
  
  柳茵茵说完后找出自己的木牌交给她,要她一定在微知楼杀了程宴。夏幼幼提醒她会有人顺着木牌查到她身上,柳茵茵倒是不在乎,反而觉得这样能给自己爹找不少麻烦,感觉相当兴奋。
  
  夏幼幼虽然还是觉得不妥,但柳茵茵坚持要她这么做,她就干脆的答应下来。既然金主不在乎,那她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反正要查也顶多查到柳茵茵头上,有西河提督跟密语阁在,她还不至于被牵连。
  
  更何况这么一来,确实为她省了不少事。
  
  因她这一锭银子,成衣铺老板将镇店之宝都拿了出来,夏幼幼一件一件的看了半天,无奈道:“有没有穿上不耽误翻墙爬树的?”倒不是不好看,可惜都是些繁复的衣裳,一看就知道会绊手绊脚。
  
  “……”开这么多年店还没遇过提这种要求的客人,好在老板是见过市面的人,立刻折回去,没多久便捧着一个托盘出来。
  
  上面是一件火红的衣裳,下摆比起他拿出的那几件不算太大,袖口也很利落的收着,火红的颜色就算溅上血也不显眼,夏幼幼一看到便喜欢上了。
  
  “就这件了。”夏幼幼拍桌定下,又给了老板一些碎银,要店里伙计去租个马车,她趁这个时间把裙子换上。
  
  换好裙子出来,老板的眼睛都直了,连连感叹:“姑娘可真是闭月羞花倾国倾城,这件衣裳能遇到姑娘,简直是三生有幸。”
  
  “你夸上个买衣裳的人也是这么夸的,我都听到了。”夏幼幼捋着头发随口道。
  
  老板一噎:“……那我以后换个词儿?”
  
  “……我随口说的,合着你还真是敷衍的啊。”夏幼幼无语的看他一眼,这人还真是当代影帝,“眼睛直了”这么抽象的表情都能演出来。
  
  场面一度尴尬起来,好在夏幼幼要的马车来了,老板讪笑着送她上了马车,殷勤的看着马车离开后才回铺子。
  
  “老板,那个姑娘可真漂亮。”伙计感慨道。
  
  老板敲了伙计的脑袋一下,骂道:“好看也不是咱能看的,干你的活儿去!”她要去的可是微知楼,那里可没有什么他们敢看的姑娘。
  
  夏幼幼坐着晃晃悠悠的马车到了微知楼,在门口看到了自己刚刚跪过的太监们,嘟囔一声“阴魂不散”,给小厮看了眼木牌后便径直往楼上走去。
  
  说起来这些日子程宴去了城外,今日才回来,夏幼幼一直没有机会见到程宴本人。虽然得了他的画像,可夏幼幼却觉得没什么用,毕竟她的画像也四处都有,她不是照样用这张脸杀四方。
  
  不过她也并非完全不了解,至少知道程宴长相十分俊美,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待会儿她直接找最好看的就是。
  
  微知楼里十分安静,虽然主子小厮丫鬟的一大堆,可也没什么太大的动静发出,一进到这里连呼吸都忍不住轻了起来。
  
  天字一号房里,香炉轻烟袅袅,傅明礼垂眸看着桌子上刻了“程宴”两个字的木牌,没有说一句话。如果说外面多少还有些声音,那这个厢房里便是一片死寂。哪怕这里会呼吸的就有十几人。
  
  “这么说,”傅明礼缓缓开口,声音如玉石一般清越,却让听到的人止不住的发寒,“你杀了程宴?”
  
  “回、回督主,”跪在地上的人瑟瑟发抖,“被他逃了,奴才、奴才保证,一定会杀了他!求督主再给奴才一次机会……”
  
  “混账!”傅明礼还没开口,他身旁伺候的刘成便一脚将地上的人踢出好远,怒道,“督主让你分化程家和西河提督的关系,谁让你自作主张杀程宴了?!”
  
  那人摔到柱子上吐了一口血,顾不上擦一下嘴角便跪下猛磕头:“奴才错了!奴才错了!奴才只是、只是想着杀了程宴,两家的婚约就解了,那他们自然而然就生分了,奴才对督主是一片忠心,求督主饶奴才这一次……”
  
  “你还有脸求督主?若是程宴查出是谁动的手,你猜他会把这事儿算到谁头上?”刘成寒着一张脸,手缓缓的握住袖中剑的剑柄。
  
  那人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奴才不会让他活着,只要督主给奴才一次机会,奴才一定在他查出来之前杀了他。”
  
  “是吗?”刘成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待那人期待的抬起头时一剑砍了过去,那人瞪着眼睛,惊恐的倒了下去。
  
  以那人为中心,很快便淌了一地的血,屋子里瞬间充斥着血腥味。
  
  傅明礼皱了一下眉头,修长的手指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刘成看了他身后的人一眼,那人立刻机灵的过去开了窗户,又将尸体拖去里间,血腥味顿时去了不少。
  
  “督主,下面该怎么办?”刘成忧心的问,程家和柳家都算举足轻重的世家,加上有婚约在,得罪一家便是都得罪了,这两家若是查到杀程宴的是他们的人,恐怕会出不少麻烦。
  
  傅明礼的眼神暗了下来:“在他们之前找到程宴,找到之后派个女人过去。”
  
  刘成一听便知道他的打算是什么了,立刻点头,刚要说什么,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厢房里的人均是一顿。
  
  “谁?”刘成握紧手中剑。
  
  “程宴在吗?”夏幼幼问。
  
  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名字,刘成立刻看向傅明礼,得到示意后问:“你是何人?”
  
  夏幼幼微微一顿,道:“我是他未过门的媳妇儿柳茵茵。”反正今日杀了人之后也会追查到柳茵茵身上,她干脆冒用一下这个名号,反倒显得柳茵茵堂堂正正了。
  
  西河提督的女儿?刘成惊讶,她怎么会来微知楼?傅明礼看了他一眼,他立刻让人将地上的血迹清理了。
  
  “进。”傅明礼开口道。
  
  他的话音刚落,门口守着的人便将门打开了,一身大红衣裳的夏幼幼便出现在傅明礼眼前。
  
  夏幼幼的手扶上腰间的暗器,门开后一眼便看到桌子上刻着“程宴”二字的木牌,接着便对上了傅明礼的脸。
  
  一双清冷细长的眼睛,剑眉入鬓面如冠玉,虽然轮廓稍显阴柔,可那张薄唇却很是凌厉,瓷白的脸如一块上好的玉石,找不到一点瑕疵。锦衣华服被腰带掐出身段,肩膀宽阔有力。虽然他是坐着的,夏幼幼没办法看到他有多高,可仅仅是这些,都足以化成一支小箭刺中她的心脏。
  
  柳茵茵是疯了么?!这种极品都不要?!夏幼幼倒吸一口冷气,一见钟情的感觉立刻偷袭了她一下。
  
  看着在自己面前走神的姑娘,傅明礼的手指轻轻的敲着桌面,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正文 第 3 章   厢房里充斥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似是血腥味混了什么熏香, 闻起来古怪又别扭, 夏幼幼忍不住嗅了又嗅, 一双灵气逼人的眼睛不动声色的四处寻摸。
  
  “糖葫芦。”傅明礼宛如玉石的声音响起, 像是阐述事实一般说出三个字, 将夏幼幼的目光带到了自己身上。
  
  夏幼幼一脸莫名:“什么?”
  
  傅明礼清冷的看着她。
  
  ……怎么这么好看, 简直想捂心口啊啊啊,夏幼幼深吸一口气道:“你是程宴?”
  
  刘成向前一步,沉着脸问:“你说你是西河提督的女儿, 有什么证据?”
  
  夏幼幼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大脸,顿时清醒不少,从腰里拿出木牌丢给他, 刘成接过确认后朝傅明礼点点头。
  
  傅明礼垂眸:“有事?”
  
  ……有啊, 来杀你。夏幼幼默默咬住自己的下嘴唇,悲哀的发现自己心脏扑通扑通的根本杀不下去啊喂!再骂一次柳茵茵是疯子!让自己杀这么好看的人, 她还是人么?!
  
  傅明礼不知道对面的姑娘脑子里有多少废料, 他看着眼前人的唇,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她的嘴角还粘着一块碎糖, 现在那块红色的碎糖似乎化成了她身上的衣裳。竟意外的好看。
  
  “我们督……问你话呢, 你可是有事找程宴?”见夏幼幼迟迟不开口回答, 刘成忍不住开口催道,他还是第一次见有女人敢在督主面前发呆的。
  
  夏幼幼这才仔细去看刘成的脸,虽然也算俊俏, 但远不及坐着的那人, 且眼底的黑青透着一股阴厉,还有些说不上来的……娘?不过她也注意到这人袖中有玄机,想来也是个练家子,再去看其他人,也不像文人。
  
  奇怪了,难道走错地方了?可桌子上的木牌分明就是程宴的,这种木牌是微知楼的一位师傅做的,花纹繁复到可以算天下第一,根本不可能会有人能仿制。夏幼幼心里升起一瞬间的怀疑,在对上傅明礼的眼睛后又很快消了下去。
  
  这么好看的人,有病了才去冒充别人。颜狗夏幼幼公正的想。
  
  今天实在不适合杀人啊,首先是程宴的美貌超出了她的上限,她有些下不去手,其次是这些人跟她设想中的文弱书生不太一样,若她动手了恐怕会有些麻烦,万一再引起楼下那群太监的注意,她可就不好走了。
  
  夏幼幼给自己找了一二三条借口,然后舒坦的松了口气,反正柳茵茵也没给她定下期限,过几日再杀便是——前提是她适应了这人的美貌。
  
  刘成见这女子没有回答,便谨慎的握住袖中剑。
  
  “你不是在西河的家中?”浅浅的一个眼神制止要发作的刘成,傅明礼换了一个问题。西河提督的独女,一向是被藏在家里供着,怎么如今却独自入京了。
  
  夏幼幼假装没有看到刘成的小动作,听到傅明礼说话后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憋了半天道:“就是……来见你。”
  
  穿越过来十一年,如今这副身体十七岁,她自认最擅长的两件事一是撒谎二是演戏,可看着傅明礼的眼睛,她却什么都没办法做,只能干巴巴的说上一句。
  
  “见我?”傅明礼眉头微挑,“为何?”
  
  得,又绕回原题了,夏幼幼舔了一下嘴唇,各种借口在她脑子里飞快的旋转。还没等想好理由,她的身子下意识绷了起来,下一秒几个黑衣人从窗外跳了进来。
  
  “阉狗!拿命来!”
  
  刘成等人立刻抽出兵器,眨眼的功夫便跟黑衣人缠斗在一起,夏幼幼心里一惊,没想到这人竟然这么好的身手,不禁暗自庆幸刚刚没有动手。
  
  自己的身手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暴露,夏幼幼头一次没有参与到热闹里,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下一刻傅明礼直接钳住她的胳膊,带她去了角落。
  
  此刻她和傅明礼贴得很近,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夏幼幼仰起头,便看到了他轮廓分明的下巴,她抿了一下嘴,默默捂住扑通乱跳的地方看向缠斗的两方人。
  
  怎么会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人要杀程宴?夏幼幼疑惑,难道柳茵茵不止找了密语阁?不应该啊,密语阁几乎已经掏空了她的钱袋,她哪有银子再请这么多高手。难道程宴得罪的还有其他人?这就不好办了,夏幼幼的眉头皱了起来,认真盯着这些黑衣人的招式,想从中探出他们的来历。
  
  双方打斗时闹出巨大的动静,微知楼却像成了一座空楼一般,一个上来查探的人都没有。双方僵持不下时,傅明礼低头,便看到她双手覆在鼓起的胸口上,双眼盯着前方的人一动不动,皱眉的样子像只又惊又怕的兔子。
  
  这和她吃糖葫芦时的样子不太一样,傅明礼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闭眼。”傅明礼沉声道。
  
  夏幼幼莫名的看他一眼,对上他的眼神后不自觉的闭上了眼睛,傅明礼看到她如此听话,声音微微缓了些:“数五十个数,便没事了。”
  
  “……”啊,这该死的被呵护的感觉!夏幼幼听话的数了起来,清澈的声音如夏日的溪水,傅明礼淡淡的扫了刘成一眼,刘成点了点头,脸上升腾起暴虐的杀气。
  
  鼻尖传来了血腥气,却听不到任何人的惨叫声,仅这两点便足以说明刘成等人的手有多快,夏幼幼忍不住舔了一下发干的唇,再一次庆幸自己没有贸然动手。
  
  五十个数没有数完,耳边便已经彻底清净下来,夏幼幼立刻睁开双眼,三刻钟前还满是奢华的厢房狼藉一片,四处都是热腾腾的血迹和尸体,她的脚边还躺着一个,瞪大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
  
  “……”兄弟,你瞪我也没用,又不是我杀的你,夏幼幼嘴角抽了抽,还未等说话,那人的眼睛便眨了一下,“……”
  
  她也跟着眨了眨,等反应过来时那人已经跳了起来,怒嚎着拿剑刺了过来,夏幼幼本能的想揍,却在出手之前被傅明礼拉进怀里,下一秒便看到他的胳膊挡在了自己面前。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夏幼幼怔怔的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胳膊,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督……您没事吧?”偷袭的黑衣人胸口被几把剑刺穿,不甘的倒了下去,露出后面刘成担忧的脸。
  
  “无事,”傅明礼淡淡的看向夏幼幼,“吓傻了?”
  
  夏幼幼盯着他的胳膊看,血迹顺着他的手腕慢慢往下落,鲜红的血和净白的手形成刺眼的对比。
  
  “果然吓傻了,”傅明礼平静道,停顿一瞬后看向刘成,“去买糖葫芦。”
  
  “……???”刘成一脸问号,不明白是怎么突然扯到糖葫芦上的,话说刚刚这姑娘进门的时候督主就说到糖葫芦了,莫非督主嘴馋了?这个想法一出现他就否定了,他们督主英明神武气度非凡,怎么可能像凡夫俗子一样嘴馋……不过万一呢?他们督主也就二十五岁,严格来说还是个孩子(?)。
  
  脑子里装了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并不影响刘成脚下的速度,傅明礼的命令一下,他便消失在窗口,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他便从门口回来,肩上扛着一个草木棍,上面扎满了各式糖葫芦。
  
  傅明礼单手接过草木棍塞到夏幼幼怀里,夏幼幼下意识的抱住了棍子,一抬头便看到了糖葫芦在上面聚众开会。
  
  “……干什么?”夏幼幼一脸懵逼的看着傅明礼。
  
  傅明礼看她一双圆眼无辜的盯着自己,顿了一下后勉为其难的从草木棍上拔了根山楂的,直接递到她嘴边,夏幼幼下意识接过来咬掉一个。傅明礼看到她的右脸鼓起一个圆球,嘴角微微的勾起。
  
  刘成看着面前两个人无言的互动,一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睡醒,否则怎么看到了这么玄幻的一幕。
  
  夏幼幼一颗山楂球下肚,突然间福至心灵:“你在安慰我?”
  
  傅明礼清淡的扫她一眼,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比之前胖墩那半串还甜,简直是她吃过最好吃的糖葫芦,夏幼幼一双圆圆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看起来单纯得不染尘埃。
  
  真这么好吃?刘成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你刚刚不是问我为何来找你么?”夏幼幼又啃了两颗,突然看着傅明礼的眼睛问。
  
  傅明礼看向她,夏幼幼腼腆一笑:“我心悦你,顺便看你能不能心悦我。”
  
  “……”这女人哪来的?别以为假装害羞就看不出你厚颜无耻了,刘成震惊的看着她。
  
  傅明礼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我们好像不认识。”
  
  “是啊,一见钟情。”夏幼幼的脸微微泛红,虽然目前为止钟的是脸,可他好看又好心,既会保护她还会给她买糖葫芦,简直就是她的理想型。
  
  反正从他为自己受伤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可能杀他了,不仅不杀他,还要护着他,至少不能让他再像今天这样受伤。
  
  “……”果然是厚颜无耻,刘成眯起了还没黑眼圈大的眼睛,这女人是长了一副好皮相,可惜却脑子不好的冒犯了他们督主,恐怕小命——
  
  “如此,便先跟我回去。”傅明礼淡淡道。
  
  “……”督主!督主你疯了么督主!咱们……咱们不行啊要个女人回家做什么督主?!
  
   正文 第 4 章   宽大的马车里, 虽然依然舒适奢华, 可与之前那辆却相差较远, 行至有些颠簸的路段时更是明显。
  
  “督主觉得今日之事是哪个皇子做的?”刘成忧虑的问。自从皇上病重, 他们进了二皇子的阵营, 这种刺杀便日渐多了起来, 可哪一次都没有这次严重, 他们留在楼下的那些人,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傅明礼有节奏的敲着桌面,眼底是一片漆黑的冷淡:“去查微知楼幕后老板。”哪个皇子做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无论是谁,他们在楼上这么大的动静,微知楼不可能全然不知道。
  
  刘成点了点头, 敛容道:“奴才知道了。”
  
  傅明礼不再多言, 胳膊上的伤虽然不严重,可到底消耗了他的精神, 他交代完后便闭上了眼睛。刘成欲言又止的看着上座的人, 直到闭目养神的傅明礼微微睁开眼睛, 他才收敛了脸上的表情。
  
  “说。”
  
  “以您的身手, 本能躲开的, 为何要……”刘成迟疑的看着傅明礼。
  
  傅明礼想到刚刚糖葫芦的表情, 眼底闪过一丝趣味。
  
  “督主,不乘来时的马车,是因为怕柳茵茵知道咱们的真实身份吗?”看到他的表情, 刘成有些好奇了。
  
  傅明礼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刘成干咳一声,肩膀微微缩了起来,疑惑道:“督主是打算将柳茵茵安置在城外的宅子里?”
  
  不等傅明礼说话,他便松了口气,赞道:“督主果然妙计,程宴此刻生死不知,柳茵茵又在我们手中,程柳两家的婚事便不能成了,我们的人再从中挑拨,相信很快就会生出嫌隙。”
  
  “他们若想联姻,即便没有了正统子孙,也会从旁系挑出联姻的人。”傅明礼淡淡道。
  
  刘成一听便知他的计划并非如此,忍不住又猜测:“那是为了威胁西河提督?毕竟这是他的独女,他总要顾虑些。”
  
  “若他不受威胁呢?”傅明礼看向他。
  
  刘成顿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狠戾:“那便杀了柳茵茵,将尸体送到他的提督府去。”
  
  “很好,”饶是冷淡如傅明礼也忍不住浅笑一瞬,接着漠然道,“先是重创程家嫡子,再是杀了柳家独女,怕不是让他们更坚定的对付我们。”
  
  “……”刘成的腰弯了下去,恭敬道,“是奴才想的浅了,还望督主赐教。”
  
  傅明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随后放在了桌子上,整个动作都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他仪态极佳的看向刘成,刘成更恭敬的同时第一万次惋惜,他们督主如果不进宫,该是何等的风流人物。
  
  “程家和柳家无论如何,这次都会联姻,除非他们中的一家与政敌通婚,他们才会放弃。”傅明礼悠悠道。
  
  刘成脑袋上冒出点点问号,不甚理解的看着说话的人,傅明礼不再多言,指尖缓慢的敲着桌面,待敲了十下后便停了下来,停住的同时刘成惊叫一声。
  
  刘成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捂住嘴,震惊的看着傅明礼道:“督主,您是想……”
  
  傅明礼见他明白了,便重新闭上眼睛,沉声道,“从后门回府,将丫鬟小厮都□□一番,不要坏了我的事。”
  
  刘成一听便知督主这是打算冒充程宴了,恐怕回去后不仅要□□小厮丫鬟,就连宅子恐怕都要更名改姓了。
  
  他有点坐不住了:“督主三思啊,只不过为了分化程柳两家,咱们有的是办法,犯不着您做这么大的牺牲,您一定要想好了才行!”
  
  他在宫里待了这么长时间,也见过不少跟太监结成对食的宫女,很是清楚这些女人是怎么想的,表面上看对他们这种阉人客客气气的,实际上是非常的看不起,只要有机会便是极尽嘲讽。
  
  若督主真娶了柳茵茵,恐怕即便成功分化程柳两家后,为了拉拢西河提督也要将柳茵茵留下,很可能一辈子都要与之对食了。
  
  今日那柳茵茵对督主的殷勤劲儿,他一看便知是喜欢上了督主的皮相,若是哪天知道了督主的真实身份,不一定会变得如何愤怒恶毒,督主还要看在西河提督的面子上善待于她。
  
  他不能让督主受这种气,刘成忍不住道:“不如在手下的官员里挑一个与柳茵茵做配。”
  
  “不行。”傅明礼断然道。
  
  刘成忍不住追问:“为何?”
  
  傅明礼沉默了,刘成想到刚刚督主让他去买糖葫芦时的情景,心里升腾起一个荒唐的想法,他张了张嘴,惊恐的看着傅明礼,便听到他说——
  
  “她与阿柔很像。”傅明礼垂眸道。尤其是啃糖葫芦的模样,跟阿柔啃肉骨头时一模一样。
  
  ……阿柔,刘成噎了一下,看着傅明礼的表情,心里泛起一阵一阵的疼。若当初不是他们自己风头太劲得罪的人太多,阿柔也不会被人杀了扔在井里,现在算算阿柔已经死了十年了,没想到督主还没有忘了她,只是——
  
  “……督主,阿柔是只狗,柳茵茵是个人,您、您知道的吧?”刘成小心翼翼道。
  
  傅明礼睨了他一眼,语气恢复了冷然:“我分得清。”
  
  刘成松了口气,随后意识到自己表现的太明显,讪笑着讨好:“是奴才多虑了……”
  
  “你并未多虑,”傅明礼缓缓开口,“阿柔死了十年,我也该再养一只了。”
  
  “……您要养的是?”刘成艰难的看着他。
  
  傅明礼微微颔首:“柳茵茵。”
  
  “……督主,柳茵茵是个人。”刘成绝望的看着他,再次强调柳茵茵和阿柔的不同。
  
  傅明礼眉头微挑:“有区别吗?”
  
  “……”大概、也许、可能还是有一点的吧,刘成眼巴巴的看着傅明礼,可惜对方已经闭上眼睛养神,他没有敢再说话。
  
  马车里再次恢复了安静,只剩下车轮碾地的声响。
  
  他们要去的宅子在城外,需要走很长一段距离才到,夏幼幼一个人坐在后面的马车里早就无聊了,一会儿懊恼刚刚的表白太不大家闺秀,一会儿后悔为了装矜持没去跟心上人共乘。
  
  是的,心上人。就在马车上的这一段时间,夏幼幼郑重的下了一个决定,她不仅不要杀“程宴”了,还要嫁给他。
  
  毕竟她不确定未来的人生里是否还会遇到一个会为她挡刀的男人,既然现在遇见了,自然要果断下手。
  
  只是暂时要先冒用柳茵茵的身份了,她更想用自己的身份,可总不能去跟人说“你好,我是个冷酷无情的杀手,这次专门来杀你的”吧,虽然他身边的守卫很厉害,可不代表他一介书生有多胆大,把人吓坏了怎么办。
  
  至于任务的事,夏幼幼不怎么担心。密语阁还有一项规定,杀手亲属不在接单范围内。只要她还是杀手一天,那她跟“程宴”成亲之后,那关于他的任何单子都会被密语阁作废,这样一来她不会违约、柳茵茵也没办法再找人杀他。
  
  至于柳茵茵那边,在他们成亲之前,还是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吧,只要她给的理由充分,密语阁应该不会把单子派给第二个杀手。
  
  人家为她挡了一刀,夏幼幼连他们成亲后生几个孩子都盘算好了,一个人在马车上乐不可支,丝毫没考虑过“结婚对象”会怎么想。
  
  马车出城又走了一段,终于缓缓的停了下来,刚一停稳她便从马车里下来,正对上同样迅速的刘成的脸。
  
  “……”这一脸复杂的是啥意思?夏幼幼眨了眨眼,矜持的打招呼,“刘大哥。”刚说完就觉得别扭,怎么这么想在后面加上一句“讲话理太偏谁说女子不如男”?果然是受豫剧影响太深。
  
  刘成看着面前这人的圆圆眼,也不自觉的在脑子里和十年前那只狗子的眼睛重合,随后忍不住抖了一下,将这种古怪的想法挤出去。
  
  “你怎么了?”夏幼幼面上担忧道,心想这该不是个傻子吧,没事抖什么抖。
  
  刘成忍不住又看了夏幼幼一眼,问:“你喜欢肉骨头吗?”
  
  傅明礼从马车上下来时刚好听到这一句,停顿一下后不悦的看向刘成,刘成颤了一下,一脸懊恼的低下头。
  
  夏幼幼看到傅明礼的状态还不错,忍不住松了口气,虽然不明白刘成怎么问出这么个问题,但为表礼貌还是笑道:“喜欢的。”
  
  傅明礼走到她身旁,想了一下问:“糖葫芦和肉骨头选一个。”
  
  “小孩子才做选择,我两个都要。”夏幼幼想也不想道,说完才惊觉太不淑女,抿了一下嘴小声道,“……我开玩笑的,跟这两样比起来,我更喜欢清粥花露。”
  
  口味清淡才是标准的小仙女,更符合程宴这种大才子的胃口吧。
  
  傅明礼看着她一本正经的表情,沉默半晌后道:“‘汪’一声。”
  
  “?”
  
   正文 第 5 章   
  房间里香炉袅袅, 夏幼幼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踮脚看着, 小心的确认傅明礼的情况。
  
  当大夫小声请求傅明礼脱外衣时, 刘成挡在了她与他之间, 面无表情道:“柳小姐, 我送您出去。”督主要脱衣裳了她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果然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夏幼幼眨了眨眼睛, 知道这个时候一个标准的大家闺秀该出去了,只是——“程公子因为我受伤,我想看看他伤得怎么样了。”
  
  “抱歉柳小姐, 恐怕这与礼不合。”刘成丝毫不让步。
  
  夏幼幼抿了一下嘴,为难的看了傅明礼一眼,犹豫道:“那好吧, 我先出去。”
  
  说完便转身往门外走去, 刚慢吞吞的走了两步,就听到傅明礼清冽的声音:“留下吧。”
  
  “好!”夏幼幼迅速转身, 一路小跑到傅明礼旁边, 比刚刚离得还要近。
  
  傅明礼看她一眼, 眼底划过一丝愉悦, 很快又敛了起来, 对刘成道:“你出去。”
  
  刘成顿了一下, 便行礼出去了。
  
  “……”这么悲愤是哪般,程宴是个男人,被自己看一眼他还能少二两肉?夏幼幼莫名其妙的看了刘成的背影一眼, 低头便看到大夫颤抖的手, “……大夫,您还好吗?”
  
  她突然出声,大夫准备药包的手又是一抖,药粉随之撒在了傅明礼身上,他脑门上刷的流下了汗,跪在地上不敢起来:“饶命啊督……老爷,饶命啊!”
  
  “……”夏幼幼茫然的看向傅明礼,为啥要饶命,他干了啥?
  
  傅明礼垂眸冷道:“药留下,出去。”
  
  大夫立刻屁滚尿流的走了,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与夏幼幼二人。莫名的尴尬几秒钟后,夏幼幼讪笑:“他们好像都挺怕你的哦。”这也难怪,程家是望族,程宴的身份自然不是非富即贵,只是那些人怕的有些离谱了吧,不过是撒了些药粉,好像程宴会要他们命一样。
  
  “你呢?”傅明礼开口问。
  
  夏幼幼咧嘴:“我不怕。”
  
  傅明礼看她一眼,单手去解自己的衣带,脱下外衣时夏幼幼赶紧上前接住,顺手放在了屏风上,傅明礼上半身衣裳一件一件的除去,等露出胳膊上的伤口时,整个胸膛也露了出来。
  
  看着他轮廓分明又结实的腹肌,夏幼幼可耻的脸红了,看到他胳膊上的伤后又皱起了眉头,伤口比她想象的严重,难怪一直流血。
  
  脑子里再次浮现他护着自己的情景,夏幼幼愧疚了,当时的自己有机会将偷袭之人踹出去,却因为怕暴露没有行动,他挨的这一刀完全是因为自己的失误。
  
  看着她眼神里满是不加掩饰的心疼,又带着几分说不清的自责,傅明礼嘴角轻轻扬起:“不疼的。”
  
  夏幼幼这才去看傅明礼的脸,这么温柔又善良的男人,她在宁朝活这么多年也就遇到这一个了。
  
  傅明礼见她不说话,难得有耐心道:“若是感到不适,就先去休息。”
  
  夏幼幼抿嘴:“你伤口怎么办?”
  
  “我自行包扎。”
  
  夏幼幼摇摇头:“我来吧。”说完便去拿纱布和药包。
  
  看着她熟练的动作,傅明礼眉头微挑:“你会?”
  
  夏幼幼的手顿了一下,接着不在意道:“嗯,家里教过。”西河提督是武状元出身,平日受伤是常事,她现在作为他的“女儿”,会一点医术也可以吧。
  
  傅明礼将受伤的胳膊搭在桌子上,静静的看着夏幼幼一点一点的擦拭他伤口上的血迹,专注的脸越来越贴近自己,呼吸轻轻的扫在自己胳膊上,像羽毛一样轻盈又撩人。
  
  他的胳膊很快缠好了纱布,一直蹲着的夏幼幼松了口气,仰脸看着傅明礼道:“好了。”
  
  傅明礼呼吸一顿,只觉得她这个姿态像极了趴在他腿上撒娇的阿柔,他的眼睛别向一边,垂眸看着桌上剩余的药。
  
  空气突然的安静下来,夏幼幼的注意力再次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多瞄几眼后才红着脸捂住眼睛:“那个,程公子,你能将衣裳穿上么?”
  
  说完便支着耳朵,很快傅明礼就离开了桌子,在里间悉悉索索一阵后才出来。她放下手,便看到之前一身玄衣的傅明礼换了身月白的衣裳,站在那里如遗世独立的翩翩仙人。
  
  她的下巴微微掉了下去,呆呆的看着眼前人,傅明礼扫了她一眼,淡淡问道:“好看?”
  
  “……”夏幼幼舔了一下干燥的唇,为了不表现出自己的花痴强制转移话题,“今天那群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傅明礼坐到她面前,倒了杯热茶递给她,平静道:“仇人。”
  
  “……我看出来了。”夏幼幼无语道,见傅明礼不欲多聊,便识相的没再问下去。
  
  傅明礼看着她,突然想到那些人偷袭时叫嚣的话,他面上古井无波的问:“今日那些人来时叫我什么,你可听到了?”
  
  夏幼幼想了一下,纠结是该说听到了还是该说没听到,毕竟那话在现代算正常,但是在这个时代……也算挺伤人的。
  
  傅明礼一看她的表情便知她听到了,细长的眼睛微微暗了下来:“看来你听到了。”若是听到了,还要在自己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那这个柳茵茵还真是不简单。
  
  莫非早已经对自己有了戒心,她心知他必然不会放她走,干脆装做不知道他身份的样子,化被动为主动,好趁他们戒备放低的时候离开。
  
  夏幼幼干笑一声,尴尬的挠挠头:“你别太介意,他们那群人跟你有仇,肯定什么话难听就骂什么了,不必放在心上。”
  
  傅明礼见她还要继续装下去,冷然追问:“你可知那二字是何意思。”
  
  “……”干嘛一直追问,夏幼幼无语的看着傅明礼,见他坚持要问后只能跟着认真起来,“宴狗嘛……不就是骂你是狗,不过你真不用在意的,那群人一看就没什么文化,人家骂架都是姓后面加狗字,他们却在你的名后面加,连骂人都不会骂……”
  
  傅明礼一顿,很快便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
  
  “知道了。”他打断她为难的安慰,嘴角轻轻扬起。阉狗,宴狗,还真是惊人的巧合。也是,长着这样一双眼睛的人,怎么可能会撒谎,是自己多心了。
  
  夏幼幼立刻闭上了嘴,半晌又忍不住开口:“你似乎心情好了些?”
  
  傅明礼沉默片刻,道:“免得麻烦。”若眼前人知道了自己并非程宴,而是东厂之主,恐怕就不会如现在这般自在,自己也不知会有多少耐心去对她。被父亲的政敌囚禁,可不是一件能让人身心愉悦的事。
  
  有什么麻烦的?夏幼幼眨了眨眼睛,见他没有纠结旁人骂他的事,忍不住道笑道:“程公子心胸豁达,是我操心太过了。”人家根本就不介意这种事,她还婆婆妈妈的安慰。
  
  “以后不要称呼我为程公子。”傅明礼微微皱眉。
  
  “那……”
  
  “你我既有婚约在身,唤我尚言便可。”傅明礼淡淡道。
  
  “那你也不要称呼我柳小姐,叫我阿幼,”夏幼幼趁机提出,顺便多欲盖弥彰一句,“这是我乳名。”
  
  “阿幼。”
  
  “尚言。”
  
  二人对视一眼,俱是说不出的满意。下一秒夏幼幼肚子发出的叫声打破了这种默契,傅明礼心情不错的看着脸红的小姑娘,轻声道:“去吃饭。”
  
  一刻钟后,夏幼幼看看傅明礼面前的大鱼大肉山珍海味,再看看自己面前的清淡桂花粥。
  
  无语凝噎问苍天。
  
   正文 第 6 章   
  来程府的第一天, 桂花粥。
  
  来程府的第二天, 桃花粥。
  
  ……
  
  来程府的第五天, 玫瑰粥。
  
  夏幼幼不知不觉在傅明礼的宅子里已经住了五天, 这五天除了初到时跟傅明礼吃了第一顿饭, 之后就一直没见到他, 不仅如此, 还被厨房雷打不动的送了五天粥,看样子还要继续送下去。
  
  现在的她对这里能搞出多少种花做粥完全无动于衷了,只会在肚子咕噜叫的时候懊悔, 当初不该为了装个清新脱俗的逼,硬说自己喜欢清粥花露。
  
  在第五天晚膳时分,她看着送到厢房的百合粥, 无声的说出四个字:我想吃肉。
  
  三月底天气还带着凉意, 天黑的也早,傅明礼回府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府中老管家早早等在门口, 待他下马车后打着灯笼过去引路。
  
  刘成在后面给傅明礼披上大氅, 几人一起往府内走。
  
  “这几天府内如何?”傅明礼清冷的声音响起。
  
  老管家谦卑的弯了腰:“回督主的话, 一切尚可。”
  
  傅明礼垂眸, 刘成咳了一声, 板着脸道:“督主问的是那位柳小姐,在府中可还住得惯?”
  
  “住得惯住得惯,柳小姐的胃口不错, 每回给她送的餐点都吃完了。”老管家答道。
  
  “哦?”傅明礼微微扬眉, 她胃口不错的事他预料到了,只是没想到她还真的喜好清淡的粥品。
  
  刘成不知道为何,一看到傅明礼对柳茵茵的事上心,眼前就浮现出那女人未来与督主作对的情景,虽然知道他们家督主不可能被一个女人欺负了,可还是心气不顺。他接过老管家手中的灯笼,对他道:“你先下去吧,督主这边有我。”
  
  “是。”老管家福了福身,默默退下了。
  
  老管家一走,刘成的腰便弯了些,低声道:“已经派人去查过了,柳小姐不知为何得罪了她父亲,被柳提督关进了别院,柳小姐这回应该是从别院逃出来的。”
  
  这也就解释了她为何住了这么久都不说回家的话,傅明礼微微颔首。
  
  “督主,可要去看柳小姐?”刘成虽然不想督主委屈自己找个对食,可若督主喜欢,他也只能在心里讨厌一下,其余的督主怎么高兴怎么来。
  
  傅明礼顿了一下:“天色已晚。”
  
  “那就不……”
  
  “不过她应该睡的晚。”傅明礼说完,脚下便换了方向。
  
  ……去见她就去见她,找什么借口,刘成暗暗腹诽。
  
  到了夏幼幼住的别院,房间里的蜡烛已经熄了,只留院子里两盏昏黄的灯笼,一个丫鬟昏昏欲睡的坐在门口守夜。
  
  一看到傅明礼来了,丫鬟赶紧起来行礼:“督、老爷!”之前刘总管下过命令,不准在府内提起傅明礼他们的身份,她一时慌张差点忘了这件事。
  
  傅明礼见夏幼幼已经睡了便转身走,刘成赶紧跟上。
  
  “柳小姐睡的还真早,”见傅明礼好似不怎么高兴了,刘成讪笑着跟上去,“幸好明日督主您不当差,可以多与她说说话。”
  
  话音刚落,便看到黑暗的角落有了点奇怪的动静,刘成面皮一紧,与傅明礼对视一眼后追了上去。
  
  傅明礼修长的手指拢了一下大氅,索性也跟了过去。
  
  夏幼幼趁丫鬟不注意溜了出来,她的目的地只有一个。若是平时,她定然能察觉到身后有人,但喝了几天粥的她此刻一点精气神都没有,身后的什么动静都没听到。
  
  院子实在是太大,夏幼幼只能凭自己的记忆沿着路往前走,边走边在心里唱“你的程府有多深~”,好在她记忆不错,很快便找到了地方。
  
  院子里安静太过,为了不打草惊蛇,刘成不敢追得太近,一刻钟后,他们追到了厨房前,那人进去之后便没有再出来。
  
  刘成犹豫一下,带傅明礼去了厨房后的窗子前,这扇窗子是为了防止厨子下毒、专门用来监工才建造的,加上府内厨房夜间常年亮灯,所以里面的场景一览无余。
  
  他们挪动步子走到窗前,顿时便看清了里面的情景。
  
  “……”
  
  “……”
  
  厨房里,他们的座上宾、督主未来的对食、西河提督家的大小姐,正坐在地上啃排骨。
  
  刘成被眼前这一幕震得说不出话来,瞠目结舌许久才想起去看傅明礼,却没有在对方脸上看到一丝情绪。不愧是督主,什么时候都这么冷静,他还是需要多多学习啊。
  
  天还有些寒,刘成犹豫要不要提醒督主先回去,结果看到督主一脸专注的样子,便知道他没有走的意思,只好陪着站在那里。
  
  傅明礼心里却没有面上那么平静,在他看到夏幼幼的瞬间是想笑的,看到她捏着排骨往嘴里送,殷红的唇被酱汁镀上一层油光,不仅不觉得反感,反而觉得有趣极了。
  
  他静静的看着夏幼幼把一碗排骨吃完,还不忘把骨头毁尸灭迹才离开,又贼又满足的表情像极了阿柔。仅仅是看着她吃,傅明礼便觉得心情愉悦,这种愉悦已经有近十年不曾出现。
  
  养她果然是件有趣的事。
  
  待夏幼幼走远,傅明礼才折身回去,垂眸道:“明日给她换个警醒的丫鬟。”
  
  “是。”刘成弯腰,刚刚的丫鬟忘记他的安排也就算了,竟敢粗心到让柳茵茵跑出来,看来他是要整一整府内如此懈怠的风气了。
  
  傅明礼安静的在前面走着,刘成盘算完便在后面沉默掌灯,一时间只有轻微的脚步声在耳边出现。
  
  一直到进了主院,刘成终于忍不住道:“这个柳小姐,哪里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想吃就让丫鬟来端就是了,还自己偷偷摸摸的跑出来,搞得好像咱府里克扣她食粮一样,图个啥啊?”
  
  难道是有权有势大小姐的独特爱好?刘成想了半天,还是觉得真心不懂。
  
  “她心悦我。”傅明礼开口道。
  
  “?”
  
  傅明礼看刘成一眼,眼神中泛着淡淡的松快:“女子在心上人面前,总要端着些才让人敬重。”这也是为何她明明喜欢这些大鱼大肉,却偏偏说自己喜好清粥小菜的原因,刚刚看她的脸好似瘦了些,恐怕是这几日膳食的原因。
  
  “……”话是这么说,可从督主嘴里出来怎么这么奇怪?再说了喝粥就比吃肉高贵矜持了?这是什么奇怪的言论,他们督主是从哪里得知这些的?还有督主喂,您看看您现在的表情,您未来对食在厨房偷肉吃,这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那明日奴才去吩咐厨房,给柳小姐的三餐里多配些肉食?”刘成忍住心里一大堆话,塌着眼皮问道。
  
  傅明礼想了一下,微微摇头:“不必,明日让她来主厅用膳。”
  
  得,督主这是想亲自给她补补了,刘成看一眼傅明礼的表情,操心的觉得督主是不是有点太上心了,这几日虽说没有回来,可府中关于柳茵茵的一切都让人事无巨细的告知他,如今刚回来就忍不住来看她。
  
  刘成心事重重的将傅明礼送回寝房,又心事重重的回了自己的别院。
  
  月光似锦,一夜倾泻。
  
  托一碗排骨的福,夏幼幼睡得很好,醒来时天已经大亮,洗漱一下出门,便看到门口守着的丫鬟换了个人。
  
  “之前那个呢?”夏幼幼忍不住问。
  
  新来的丫鬟笑着福身:“回小姐的话,她家中有事向府内请辞了,以后由奴婢照顾小姐的起居。”
  
  夏幼幼点了点头,对这件事没什么所谓,伸了个懒腰道:“早膳呢?”
  
  “回小姐,老爷在主厅等着您呢,说等您醒了之后便过去,你们一起用膳。”丫鬟恭敬道。
  
  夏幼幼一僵,瞪大眼睛问:“尚言回来了?”
  
  丫鬟似没听过这个名字,但猜测大概是在称呼督主,便笑着点了点头。夏幼幼看了一眼日头,懊恼的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催着丫鬟一路小跑的带自己过去。
  
  等靠近主厅时,她整了整微微乱了的头发,平复呼吸缓缓的走了进去,一见到傅明礼便笑了起来:“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不高兴?”傅明礼看着她的脸,果然是瘦了些。
  
  “怎么会呢,简直太高兴了,你该找人叫醒我的,”夏幼幼赶紧摇头,随后看向他的胳膊,“你的伤怎么样了?”
  
  “先吃饭,待会儿你帮我换药。”傅明礼放下手中的书,一旁的刘成看了一眼管家,等夏幼幼一坐下便开始上早膳。
  
  “你这些日子去哪了啊,我一人待在你府里很无聊,他们还不让我出去。”因为昨夜那碗排骨太顶事,她现在对桌子上这些透着诱人光泽的早点不是太感兴趣,反而更想跟许久未见的傅明礼说说话。
  
  傅明礼看着她的眼睛道:“外面太乱,怕你出去会有危险。”
  
  “我没有特别想出去,”见傅明礼错过了自己的重点,夏幼幼脸蛋微红,只好再强调一遍,“我就是有些想你了……”
  
  傅明礼的指尖一顿,接着将手中剥好的鸡蛋递到了她的碗里。
  
  “……”刘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心想督主,你对食怎么又不端着了?这是大家闺秀会说的话?她这几天装的矜持呢?被狗吃了?
  
   正文 第 7 章   
  用完早膳, 傅明礼起身往庭院里走, 走了两步回头, 便看到夏幼幼小步的跟在身后, 乖巧的样子像是本能一样, 他眼底闪过一丝满意, 带着她去了院中小亭。
  
  今日日光正好, 是不可多得的好天气。
  
  “不是要换药吗?”夏幼幼问。
  
  傅明礼这才想起来这事儿,不过此刻的他跟换药比起来,更想跟她在清风拂面的庭院里下盘棋。
  
  “下棋。”傅明礼坐在石凳上, 刘成飞快的将棋盘摆好,为表自己的偏心,还特地将黑子摆在傅明礼面前。
  
  傅明礼看他一眼, 终是将黑白子换了位置。刘成憋屈的看了夏幼幼一眼, 夏幼幼被他看得莫名其妙,这仿佛争宠失败的表情是为哪般?
  
  她没有深想刘成的表情, 而是皱眉坐到傅明礼面前:“先换药吧, 换了药再下也行。”
  
  刘成心里轻哼一声, 他们督主可从未因为谁更改过主意, 这女人不过是徒费口舌。果然, 傅明礼道:“你执黑子, 让你三步。”
  
  “……尚言。”夏幼幼无可奈何道。
  
  傅明礼还从未被人用如此复杂的情绪叫过表字,且这声音里没有一丝惧意,反而是纯粹的关心。他犹豫一下, 勉强妥协:“你若赢了便去换药。”
  
  ……所以他本来的意思是真不打算换了对吧, 夏幼幼无奈的看着他,确定他不会改变主意后挽起袖子,道:“说话算话。”
  
  傅明礼看了眼她白皙纤细的手腕,不悦的看刘成一眼,随后帮她把袖子捋了下来,低声道:“让你三子。”
  
  “可以,”夏幼幼对自己的脑子很有信心,决定一个小时之内就压着他去换药,“但首先,你得先教我怎么玩。”
  
  “……”刘成的嘴角抽了抽,看她这么自信,还以为是个下棋的高手,合着是个连规则都知道的新手。
  
  傅明礼顿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夏幼幼往他面前倾了些,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传到傅明礼的鼻子里,轻轻的撩拨着对方的心绪。傅明礼垂眸,开始给她讲围棋的规则。
  
  一个时辰后,刘成为了避免自己掀桌子,随意找个借口便告退了,只剩下傅明礼跟十万个为什么姑娘留在一起,而棋盘上仍旧一个棋子都没有。
  
  傅明礼喝了一口茶润喉,垂眸问:“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
  
  “气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夏幼幼真诚的问。
  
  ……这是他一个时辰前最先讲的内容,傅明礼看着夏幼幼的眼睛,对里面的求知欲视而不见:“去换药吧。”
  
  “好的。”夏幼幼眨了眨眼睛,跳起来走到他身边。
  
  傅明礼顿了一下:“你并非故意的吧?”
  
  “什么?”夏幼幼茫然的看着他。
  
  傅明礼微微摇头,转身朝屋里走去,他看不到的地方,夏幼幼松了口气,幸亏自己怎么听都不明白,否则真要跟他下,恐怕一天都没办法换药。
  
  大夫早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夏幼幼接过他手中的药箱,听完注意事项后才进屋,傅明礼的外衣已经半褪,包着绷带的胳膊露出空气中,夏幼幼顿了一下:“怎么没脱下来。”
  
  说完便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可若是再解释,恐怕就真说不清了。她佯装淡定的放下箱子,拿出备好的药物和绷带。
  
  “你想让我全脱了?”傅明礼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夏幼幼脸红了一瞬,干咳一声道:“没有,不过你上次是脱了的,所以才随口问问……”越解释越奇怪,她干脆闭上嘴不说话了。
  
  好闻的香味再次萦绕自己的鼻尖,傅明礼不动声色的看着她将绷带解下来,露出里面的伤口。
  
  没有第一次见时狰狞了,想来这几天都被照顾的很好,只是上面黑黢黢的疤痕混着血迹,夏幼幼一看便觉得自己的胳膊也跟着疼起来了。
  
  “大夫说这次的药可能会有些疼,你忍着点。”夏幼幼嘱咐道,等看到傅明礼点头后,她才拿着药膏往他胳膊上涂。
  
  确实是刺痛了些,可也在能忍受的范围内,傅明礼表情都未动一下,始终盯着夏幼幼小小的脸看。她的确生得很好,肤若凝脂、唇红齿白的,也不知道她母亲得貌美成什么样,才能跟西河提督那种糙汉生出这样一个姑娘。
  
  她专注的表情仿佛自己是她多重视的人,傅明礼突然想到那日在微知楼,她对自己说“一见钟情”时的模样,鬼使神差的哼了一声。
  
  夏幼幼立刻不敢动了,紧张的看向他的脸:“很疼?”
  
  “尚可。”傅明礼淡淡道。
  
  落在夏幼幼的眼中,便是他为了面子强撑着不肯说疼了,她犹豫一下,轻轻的对着伤口呼了一下,傅明礼只觉得胳膊上如羽毛略过,发痒的感觉让他不动声色的后退一些。
  
  太古怪了,胳膊痒就算了,怎么心好似也跟着痒了?傅明礼强压下这种奇怪的感觉。
  
  夏幼幼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反而认真的看着他:“还疼吗?”
  
  “……不疼。”傅明礼淡淡道。
  
  夏幼幼咬了咬牙,决定长痛不如短痛,狠着心快速给他包扎好了,看着打了结的绷带,脑门上不知不觉的浸出汗来。
  
  傅明礼看着她光洁的额头,垂眸道:“出去走走吧。”
  
  夏幼幼正觉得有些闷热,听了他的提议立刻站了起来,两个人一起去了后花园,在那里坐了一会儿,不知不觉便已经到了中午。
  
  午膳还是一起吃的。
  
  一进主厅便看到桌上摆了大小近十个菜碟,每个碟子上都有东西盖着,夏幼幼敏锐的闻到了肉味,立刻颇为期待的坐了下去,傅明礼等她坐好,便扫了刘成一眼,刘成立刻将上面的遮挡去掉,十个菜碟里没有一样是素菜。
  
  夏幼幼的眼睛亮了起来,这下她想当清高的大家闺秀也当不成了,毕竟这里可没有能让她装逼的花瓣粥。
  
  她如是想着,刘成便端了一碗粥放到了她面前。
  
  “……”夏幼幼茫然的看向傅明礼。
  
  傅明礼咳了一声,掩去眼中的笑意,认真道:“吃吧。”
  
  “……”简直太不是人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回自己房间吃,也省得一直留在这里闻肉味!夏幼幼欲哭无泪的舀了一勺粥,还未放进嘴里,下一秒自己的碟子里多出一块红烧肉,她的眼睛亮了一瞬,惊讶的看向傅明礼。
  
  “说谢谢。”傅明礼教育道。
  
  “谢谢。”夏幼幼乖巧道。
  
  傅明礼眼底闪过一丝满意:“慢慢吃。”
  
  “……其实我不太喜欢吃这些油腻的东西。”夏幼幼矜持道,然后一口把肉给吞了,眼睛愉快的眯了起来。世上最美好的事,莫过于吃肉啃骨头。
  
  傅明礼对她的装相很包容,见她吃得好就又夹了一块,这回夏幼幼自动说了句“谢谢”。
  
  “……”刘成一言难尽的看着这两位,第一次觉得督主是真心把人姑娘当狗子养了,投食的时候简直跟当初喂阿柔一模一样好么!
  
  傅明礼看着只要是肉都不挑的夏幼幼,胃口也跟着好了起来,一边注意她的目光往哪走,一边帮她夹菜。
  
  饭用到一半,厨房那边又送来一道水煮鱼,夏幼幼咽了一下口水,期待的看向傅明礼。
  
  傅明礼帮她夹了一筷子,放到她碗里后想了一下道:“你可知这道菜叫什么名字?”
  
  “什么?”夏幼幼停下自己的手,认真问。
  
  傅明礼认真道:“狗叫鱼,顾名思义一定要‘汪’一声才能吃的鱼。”
  
  “……”督主你停手吧督主!这是个大活人啊不会汪汪叫的!刘成一脸绝望,觉得自从这个柳茵茵出现后,他们督主就开始往崩坏的路上走了。
  
  “……真的吗?可看起来长得很像水煮鱼啊。”夏幼幼一脸不信。
  
  傅明礼微微点头:“看起来像水煮鱼,可味道却要好很多,你要不要试试?”
  
  见傅明礼一脸正直,鱼又比她平日吃的水煮鱼香上许多,夏幼幼不自觉便信了他的话,舔了一下嘴唇皱眉道,“一定要‘汪’一声才能吃吗?”
  
  “是的。”傅明礼笃定道。
  
  夏幼幼动摇了:“可这里就我们两个人吃饭,不‘汪’不行吗?”
  
  “做这道菜的大厨不易,就算只有我们两个人,也该尊重他的规矩。”傅明礼很是耐心。
  
  夏幼幼一想也是,她看着色泽鲜明诱人的鱼,纠结一瞬后小声的“汪”了一声。
  
  傅明礼愉悦的眯起了眼睛,奖励似的给她盛了碗汤。
  
  “……”刘成觉得他需要冷静冷静,顺便去问问那些同僚,督主把对食当宠物养了怎么办!
  
   正文 第 8 章   
  这“狗叫鱼”鱼肉爽滑鲜香, 和她平日里吃的水煮鱼样子相同, 却要好吃的多, 虽然这道鱼的厨子定下要学狗叫才能吃的古怪规矩, 但看在这么好吃的份上他就值得让人尊敬。
  
  夏幼幼吃完喝了一口傅明礼盛的汤, 顿时觉得人生圆满了, 若以后能一辈子跟心上人吃这样的饭, 就算不做杀手了也没什么。
  
  不过转念一想,要是自己不干这份工作了,密语阁对杀手家属的福利便没有了, 若柳茵茵又不肯放弃单子,那眼前人还是会有危险。为了自己心上人能少一分威胁,她还是不要做全职太太的好。
  
  见夏幼幼盯着汤匙发呆, 傅明礼敲了两下桌子:“专心吃饭。”
  
  夏幼幼立刻点了点头, 听话的往嘴里送了一口白粥,下咽的空隙突然发现, 这顿饭一直是傅明礼在给自己夹菜, 而自己却没有去照顾他。
  
  实在汗颜, 他还是个伤患呢。
  
  夏幼幼愧疚起来, 用公筷给傅明礼夹了块鱼:“这个很好吃, 你多吃些。”
  
  傅明礼顿住, 看着碟子中晶莹剔透的鱼肉,一时没了反应。
  
  “老爷。”刘成站了出来,犹豫要不要帮他换个碟子。
  
  督主喜洁, 几乎没跟人同桌吃过饭, 能跟柳茵茵一起吃饭已经显示了对她的重视,这公筷虽然干净,可到底是碰触过她的碗的,现在她擅自给督主夹菜,督主定然不悦。
  
  傅明礼抬眼扫了他一下,刘成怔住,很快便反应过来退后两步。
  
  “多谢。”傅明礼缓缓开口,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拿着筷子,将鱼肉夹了起来。
  
  “尚言!”夏幼幼赶紧拦住他,傅明礼和刘成同时看向她,便见她殷红的小嘴轻松道,“你还没‘汪汪’呢。”
  
  “……”若不是看她一脸坦然,他定以为是发现他在哄她,所以要反击了。
  
  “……”刘成一脸惨不忍睹的看着傅明礼,心想对不起了督主,您自个儿挖的坑,奴才想不到能救的办法。
  
  面对夏幼幼期待的眼神,傅明礼咳了一声,将鱼放下道,“突然想起,我的伤还未好,似乎不能吃辣。”
  
  夏幼幼眨了眨眼:“那你在清水里涮涮再吃。”这鱼味道实在太好,虽然知道他平日里应该吃过许多,但总觉得他一口都不尝还挺遗憾的。
  
  刘成幽幽看向督主,想看他打算用怎么样的办法将鱼给扔了。
  
  “我不喜吃鱼。”傅明礼道,随后便看到夏幼幼失望的眼神,他心中一角泛软,差点答应“汪”一声了。如果不是旁边有人盯着的话。
  
  刘成:奇怪,总觉得督主好像不悦的看了他一眼,可他只是在一旁守着,什么都没做啊?一定是错觉,刘成敛容,更加专注的看着督主。
  
  夏幼幼遗憾的看向傅明礼:“是么,那为何还要设这道菜?”不能跟心上人分享美食,真的是人生一大憾事。
  
  “因为觉得你会喜欢。”傅明礼淡淡道。
  
  夏幼幼的眼睛亮了一瞬,有些不好意思道:“是么,多谢。”她的尚言果然是个有风度又温柔体贴的翩翩公子啊。
  
  一看这姑娘的表情,刘成便知道她这是放过他们督主了,忍不住默默为督主保住了贞操(?)松了口气。
  
  “那你给我吧,不要浪费。”夏幼幼将自己的碟子往前推了推,抿嘴笑着看向傅明礼。
  
  傅明礼嘴角微微上扬,见公筷还在夏幼幼那边,便用私筷将鱼从自己碟里夹给夏幼幼,只见夏幼幼虔诚的看着鱼肉,郑重的“汪”了一声后才开始吃。
  
  傅明礼顿了一下,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夏幼幼迷茫的看向他,便看到仿佛千树万树梨花开一样的美好景象。这人真是太好看了,像雪一样凉薄且美,一时间她口中的美味好像也被比了下去。
  
  傅明礼嘴角很快放了下来,眼中的笑意却没有减上半分,他愉悦的看着夏幼幼道:“多吃些。”
  
  夏幼幼下意识的吸溜一声,确定自己口水没有掉下来后害羞的低下头,老老实实的低头吃饭。
  
  这顿饭吃得太饱,一放下筷子她便感觉到了困倦,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眼角泛红染着一点泪光。刘成麻木的看着她,心想就连吃完就要睡的习惯都跟阿柔一样,若不是年纪不对他可能也会觉得是阿柔投胎了。
  
  “困了便回去休息。”傅明礼温和道。
  
  夏幼幼点了点头,接着想到了什么:“午睡完我能进城一趟吗?”
  
  “做什么?”傅明礼看向她。
  
  夏幼幼腼腆一笑:“想给家里去封信,出来这么久了,我怕他们担心。”已经五天没出门了,若再不给柳茵茵去信,恐怕密语阁会觉得她办事不力,再派一个杀手前来协助了。
  
  刘成看向傅明礼,傅明礼眉眼不动道:“往返太耗时间,你写完信交给刘成,要他去转交驿递便可。”
  
  “……我能自己去么?”夏幼幼恳切的看着他,虽说“程宴”一介书生,她不应该不放心,可涉及自己的秘密,她还是亲自来做才比较放心。
  
  “我给你去送便可,柳小姐何苦要自己跑一趟。”刘成忍不住道,他就不信她有非出去不可的理由,除非她要送的这封信会对他们不利。
  
  夏幼幼为难的低下头,脑子里转了几圈后委屈道:“我想去逛逛都城的商铺不行么,自从来程府,我便一次都没有出去过。”
  
  “……”是哦,这倒不好反驳了,刘成继续看着傅明礼。
  
  傅明礼看着她嘟起的红唇,一点点如樱桃般漂亮,指尖敲了桌面两下后道:“如此,我便陪你一起送信,然后带你在都城转转。”
  
  夏幼幼眼睛一亮,惊喜的看向他:“真的么?! 那我这便去写信,待午休后我们一起出去。”
  
  似被她的情绪感染,傅明礼的唇角也勾了起来,夏幼幼含笑看他一眼,便脚步轻快的出去了。
  
  “督主……”刘成皱眉看向傅明礼。
  
  自夏幼幼一离开,傅明礼的脸上便恢复了冷然,不带任何情绪的扫了刘成一眼:“无妨。”
  
  刘成颔首称是,规矩的站在他身后没再说一句话,不管督主做什么决定,他只管去做便是。尽管算是看着督主长大,可他们之间,从来都只有服从与与被服从的关系,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夏幼幼愉快的回了房间,找出密语阁特制的信纸写了些拖延的话,在香炉上晾干后,确定上面看不出字后才写上问候“父母”的语句,接着便跑去床上休息了。
  
  因为心中藏着事,她只睡了一小会儿便醒了过来,干脆起身给自己梳了个简单的发髻,梳完又换件衣裳,看着镜中娇俏的自己,感慨一声活了十几年才发现自己是个美人。
  
  虽然出去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送信,但夏幼幼想到能跑出去溜达就忍不住开心,更何况这还算她跟“程宴”的第一次约会,简直不要太激动。
  
  收拾好自己后便出门去了,刚到前院就看到了傅明礼和刘成,她脚下的步子顿了一下,眨着眼睛问:“刘大哥也去么?”
  
  傅明礼微微颔首,夏幼幼抿了一下唇,有些失落了。她还以为是两个人单独约会呢。
  
  “你不喜欢他跟着?”傅明礼察觉到她情绪的低落。
  
  “没有没有,……”夏幼幼抿着嘴笑笑,不好意思道,“刘大哥一起也好,人多了比较热闹。”
  
  傅明礼点了点头,平静道:“他出去有别的事要做,不跟我们一起。”
  
  “……”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不知道?不是说好了他护送督主和柳茵茵入城的么?刘成懵着脸看向傅明礼,接收到对方的眼神后顿了一下,憋屈道,“是的柳小姐,奴才不跟你们一起。”
  
  “……真的啊,”夏幼幼一听是二人约会,脸上立刻笑开了花,却还是克制的客套一下,“刘大哥不跟我们一起真是太可惜了,还是人多了比较热闹。”
  
  “……”说这话的时候照照镜子去,看看脸上是不是写了不想让我跟着几个大字!
  
  见刘成苦大仇深的看着自己,夏幼幼顿了一下后道:“那刘大哥先忙,等我们回来给你带糖炒栗子。”
  
  ……谁稀罕你的糖炒栗子!我有手有脚的不会自己去买么!没想到这个女人丝毫不肯掩饰自己的目的,若是以后真跟督主成了对食,还不知道要嚣张到什么地步。刘成恶狠狠的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离开了。
  
  “……”刘大哥为何每次看起来都好像戏很多的样子,夏幼幼很是不解。
  
   正文 第 9 章   
  不出来时还不觉得, 一出门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念外面的空气, 就连官道两旁的马粪她都觉得好闻(?)了。
  
  惦记着正事, 夏幼幼忍下跑去集市撒欢的冲动, 先随傅明礼一起去寄信。等到了驿馆, 外面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 夏幼幼撩起车帘看了眼后叹气:“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若是不带着他, 自己可以直接溜进去把信放好,也不至于要在这里浪费时间排队。
  
  “着急了?”傅明礼问。
  
  夏幼幼耸耸肩,悄悄往傅明礼那边挪了挪:“还好, 有你陪着就不着急了。”
  
  傅明礼的嘴角微微勾起,帮她倒了杯清茶,夏幼幼不觉得渴, 但还是乖乖的把茶喝了, 等放下杯子时,听到傅明礼说:“走吧。”
  
  去哪?夏幼幼疑惑的看着他, 傅明礼唇角微勾, 下了马车后直接带着她往驿馆后院走去。
  
  夏幼幼急忙拉住他:“等一下!这里是官驿, 不能随便进的。”
  
  “无妨。”傅明礼见她睁圆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
  
  知道他是官家子弟, 自然有些特权在, 只是官驿这种地方,不是能随便进去的。夏幼幼皱眉,拉住他的袖子不肯让他进去。
  
  傅明礼略微无奈的看着她, 正在僵持时里面出来几个官员, 其中一个被众星拱月般围着,夏幼幼拽了拽傅明礼的宽袖,低声道:“走啦走啦,去排队……”
  
  话未说完,被围着的那个官员就已经往这边看了几眼,随后一脸的不可置信,抛弃身旁的人一路小跑过来。
  
  “王大人。”傅明礼淡淡道。
  
  “傅……”称呼还未念完,便看到傅明礼不悦的皱起眉,官员额头上冒出许多汗,强制将公公二字咽了下去:“您、您怎么过来了,也不找个人通报一声,下官好在此等候。”
  
  “只是随意走走,”傅明礼看向正在发呆的夏幼幼,眼带笑意道,“这位是主管驿馆信件的大人,你的信交给他便行。”
  
  “……”夏幼幼眨了眨眼睛,从袖子里掏出信件,正要交给眼前的官员时突然有些不放心,“不用麻烦吧,我去排队交给驿员就行。”
  
  这人这么大的官,万一贵人多忘事把这件事给忘了怎么办,她那边可有个催命柳茵茵等着呢。
  
  人不大戒心倒不小,傅明礼轻笑一声,看着她将信件小心的捏在手中,官员看了一眼后飞快的低下头道:“驿员正在里面整理信件,下官带二位去吧。”
  
  说完便恭敬的在前方带路,夏幼幼看着他一直不曾直起的腰板,疑惑的看向傅明礼:“他为什么一直自称‘下官’,你又没有官位。”
  
  “长辈有。”傅明礼低声道。
  
  ……懂了,看来这个程家可真是了不得。夏幼幼嘴角抽了抽,接下来便没有话了,等把信交到驿员手中后,她才算松了口气。
  
  “大概需要多长时间到?”夏幼幼问。
  
  官员擦了一下脑门上的汗,恭敬道:“两日便到了。”
  
  “这么快啊。”夏幼幼稀奇了,她以往发信,再近的地方都要五日以上才到,没想到都城的信使这么勤快。
  
  官员讨好的笑笑:“这是下官的本分。”
  
  夏幼幼也跟着笑,心想这还是第一次有当官的跟她说话这么客气,感觉还真不赖。啊,这该死的狗仗人势的味道。
  
  可惜第一次仗人势,也不知道装逼的尺度是多少,见人家对她笑得殷勤,她便不自觉的也跟着殷勤起来,一张笑颜如春花秋叶般生动,官员看了一眼后飞快的低下头,面上却染出一抹红。
  
  “交完信便走吧。”傅明礼突然道,不等夏幼幼答话,便直接牵着她向外走去,夏幼幼只好回头跟官员匆匆道谢,然后一溜小跑的被拽着走。
  
  二人走了之后,官员还盯着门口发呆,半晌道:“这死宦官哪找的极品,跟着这么个阉人,可真是浪费了。”
  
  “可不是,不能体会大人雄姿,这女人还真是可惜。”驿员拍马道。
  
  官员嗤笑一声,见驿员要将信件放到马背上,沉着脸给了他一个栗子:“还真打算跟其他信一起送啊!还不快去叫个手脚利索的,给我连夜送过去!”
  
  驿员唯唯诺诺的称是,拿着信便要出门,却在门口撞上了一个人,官员正要骂,看清是谁后惊了一瞬,赶紧行礼:“刘公公,您怎么来了?”
  
  “信呢?”刘成眼也不抬的问。
  
  官员一听便知道要的是什么,他为难一瞬:“督主刚走……”
  
  “正是督主要我来拿的,”刘成不耐烦的看他一眼,官员立刻夺过驿员手中的信件,恭敬的教了上去,刘成看了眼信封上的字迹,想了一下道,“此事给我烂在肚子里,若是传了出去……”
  
  “下官省得!下官省得!”官员哆嗦道。
  
  刘成散漫一笑:“啊,对了,大人做官这么多年了,可惜到现在都不知道给自己的嘴安个把门的,三日之内辞官吧,也算咱家给大人留个体面。”
  
  官员一激灵,脸色蜡白道:“公、公公,您不能……”
  
  “毕竟你家中老小六十三口还在都城,若是遭了盗贼,恐怕会一个不留。”刘成拈着手指吹了吹。
  
  官员头上出了密密麻麻的汗,哆嗦着跪到地上,带着哭腔道:“下、下官明白,还望督主饶过家中老小。”
  
  他跪了许久都没有抬头,半晌后跌在地上,却发现刘成已经离开了。
  
  驿馆大院里。
  
  “尚言,你走这么快做什么?”夏幼幼不解。
  
  傅明礼一言不发,只是立刻放慢了脚步,他甚是不喜夏幼幼对旁人笑得如此开心,可说出来又显得太过小气。更何况作为宠物该有的自觉,她该自己心里清楚才是。
  
  “很急么?”夏幼幼莫名的看着他。
  
  傅明礼淡淡的应了一声,夏幼幼奇了:“急什么?”
  
  傅明礼停下步子,看着她无辜的双眼,考虑要不要认真跟她说说,正在犹豫时,门外突然响起通传声:“二皇子到!”
  
  他的身子顿了一下,牵着夏幼幼的手往后门走去,夏幼幼好奇的频频回头,边随他走边问:“皇子?我没听错吧尚言,有皇子来了啊。”
  
  “嗯。”傅明礼脚下速度不减。
  
  夏幼幼这辈子人太怂,接单从来不考虑跟官家打交道,因此穿过来这么多年,连个大点的官儿都没见过,此刻她十分想回去看一眼了。
  
  一直到从后门出来,她的眼还在往回瞅。
  
  “很想看?”傅明礼问。
  
  夏幼幼点了点头:“皇子呀,皇上娶的媳妇儿肯定都好看,生的孩子也好看,你不想看?”
  
  “不想。”
  
  “为啥?”
  
  傅明礼似笑非笑:“因为我们是仇家。”
  
  “……”嚯,怎么还跟皇子结仇了?夏幼幼想起那日训练有素的黑衣人,面色立刻严肃起来,“上次来杀你的人是他派来的吗?”
  
  “若是呢?”傅明礼问。
  
  那我就帮你揍他,夏幼幼磨牙:“那我就花银子找人揍他。”
  
  “放心,不是他,”傅明礼眼中带了笑意,“世上或许有许多人都想杀我,但他不会是其中一个。”
  
  “那你还说他是你的仇家。”夏幼幼不解。
  
  傅明礼垂眸,将她额角的乱发别至耳后,轻声道:“我只是不喜他。”
  
  “那我不看了,你不喜的人长得都丑,丑八怪有什么好看的。”
  
  “你刚刚不是还说想看,”傅明礼微微挑眉,“怎么主意变得这样快?”
  
  “那是在不知道他是你敌人的情况下,”夏幼幼撇着嘴,“现在知道他跟你作对了,就算长得再好看在我眼里也是丑的,我才不要去看。”
  
  “乖。”傅明礼很满意她的识相。
  
  夏幼幼笑笑,随后担忧道:“我们是不是该把刘大哥带出来啊,你仇家这么多,不该这样出来的。”她倒是能保护他,可这样一来就暴露身份了不是。
  
  傅明礼见她如此关心自己,心情不错的牵着她往外走去:“无妨,那些人不会料到我今日出门。”
  
  “可是万一……”
  
  “不要担心,”傅明礼打断她的话,将二人握在一起的手举到她面前,“你想去哪玩?”
  
  夏幼幼看着肤色差不多大小区别却明显的两只手,注意力被他给成功的转移了。
  
  “去哪都行,不要去带屋顶的地方。”她红着脸道,这些天在房间里真是待得够够的了。
  
  随意的在都城逛了半天,最后他们去了城西的集市,看到卖糖葫芦的熟悉面孔,她才想起这是被胖墩碰瓷的地方。
  
  “来这里做什么?”夏幼幼问。
  
  傅明礼从草木棍上取下一串糖葫芦递给她:“给你买吃的。”
  
  ……他好像对糖葫芦情有独钟啊,夏幼幼接过红彤彤的山楂串,笑着咬下一口,比那日胖墩剩下的半串还要甜。
  
  “你尝尝。“夏幼幼眯着眼睛举了起来,在她眼中,傅明礼必然是自己喜欢吃糖葫芦,才会每次都给她买这个。
  
  傅明礼看着举到面前的糖葫芦串,犹豫过后还是咬了一个山楂球下来,人生第一次在大街上吃东西。
  
  唔,感觉还不错,就是太甜了些,看来以后要让她少吃些了。傅明礼安静的吃完,看到前方有旁的吃食,应该也是她喜欢的类型,便拉着她想要离开。
  
  “二、二位!还没给钱呢!”小贩见对方器宇不凡后怯了怯,纠结一番还是要账了。
  
  “……”
  
  “尚言,付钱。”夏幼幼眨眨眼睛。
  
  傅明礼沉默许久,道:“他在跟你说话。”
  
  “……”啥意思?这不是你请我吃的吗?夏幼幼无言的看着他,傅明礼的回答是轻轻别开了脸。
  
   正文 第 10 章   
  最后的解决方式是跟再次遇见的胖墩娘亲借了银子, 才算把糖葫芦钱给了小贩。
  
  “谢谢夫人了, 要不是遇见你们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夏幼幼讪笑道, “待我们回家后, 定然让人把银子送来。”
  
  妇人温柔的笑笑:“客气什么, 上次小胖回去跟我说了实话, 应该是骗了你不少糖葫芦吃,我给你买一串又算什么。”
  
  夏幼幼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顺便瞥了傅明礼一眼。无论如何她都没有想到, 这位大少爷出门竟然不带钱,而她,一个有钱的杀手, 竟然也跟着一毛钱都没带。
  
  注意到夏幼幼看自己, 傅明礼平静道:“银子在刘成那里。”
  
  “……知道了。”夏幼幼无言道,心想下次再单独出来, 她一定要亲自带着钱袋。
  
  傅明礼云淡风轻的看向一边, 仿佛一点都不汗颜。
  
  妇人好奇的看了眼夏幼幼身旁气度矜贵的人, 声音不禁低了一些:“这位是?”
  
  “是我未婚夫婿。”夏幼幼笑道。
  
  妇人点了点头, 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 直到傅明礼皱眉后, 她才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与夏幼幼聊起那日的事:“你说要去微知楼,可曾去了?”
  
  提起微知楼, 傅明礼看向她, 夏幼幼脸上的笑意不变:“去过了。”
  
  “你还真去了啊?”妇人惊讶,随后想到这姑娘的未婚夫婿身上那股贵气,她应该也并非凡人,暗道自己真是瞎操心了,只不过——“就算姑娘你出身显贵,也不该那日去的,万一撞上了……可不是谁都能保得了你的。”
  
  傅明礼神色微动,看向夏幼幼的脸,只见她无所谓的耸耸肩,脸上没有什么惧怕的样子,他心中某个角落蓦然松了下来。
  
  “放心吧夫人,我小心着呢,”夏幼幼不甚在意,“对了,怎么没见小胖子?”
  
  “他啊,今日去学堂了……”妇人聊起自己的儿子,话题不禁多了起来,笑意盈盈的跟夏幼幼说话。
  
  夏幼幼也听得有趣,一边笑一边附和,傅明礼默默等着,无聊了便看看四周。虽然他常经过这道街,可从未认真看过这里的景象,这一看便被一个摊位吸引了目光,见夏幼幼还在说话,便独自走了过去。
  
  桌子上摆满各种色泽鲜艳的东西,做工精致又漂亮,一看便知是给富裕人家的宠物用。
  
  “公子,看看我家的小玩意儿。”一看来者衣着不凡,小贩赶紧殷勤的伺候着,“公子家中养的是猫还是狗?”
  
  傅明礼回头看了一眼,正看到夏幼幼咧着嘴笑,他顿了一下道:“非猫非狗。”
  
  ……然后呢?小贩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他下面的话,只好继续问:“可是什么大的兽类?”
  
  “非兽类,”傅明礼垂眸,“不过算大的,有些瘦了。”
  
  小贩的眼睛转了转,想不清楚非兽非猫非狗长得大又很瘦的东西是什么,但不妨碍他做生意:“公子想给它买哪方面的东西?”
  
  “能让她老实点不乱跑的。”刚刚他们来集市时,他一时大意松开了她的手,转眼二人便失散了,最后他找了许久才把人找到,想到弄丢她的可能,傅明礼坚定道,“最好结实点。”
  
  小贩瞬间便明白了,从桌下掏出一根结实的编织项圈道:“公子拿这个吧,就算是老虎也挣不开,保证丢不了。”
  
  看着夸张的项圈,傅明礼蹙眉:“会伤了她,换一个。”
  
  小贩愣了一下,又蹲下翻了翻,拿出稍微不那么粗的一根:“这个呢?”
  
  “换。”傅明礼断然拒绝。
  
  小贩为难的看着他,想了许久将桌下绳子类的全抱了上来,叹气道:“我也不知道公子到底想要什么,所有的栓绳都在这儿了,公子看着挑吧。”
  
  傅明礼不悦的看他一眼,勉强的在一堆东西中挑了挑,最后选择一根纤细精致的红绳,上面还带着一个小小的铃铛,晃一晃发出轻脆的响声。有这样一个小东西在,他随时能听到她在何处。
  
  这是给刚满月的猫狗佩戴的,想到这人刚刚说家中养的那个挺大……傅明礼在小贩一言难尽的目光中,把自己腰间的佩玉扔在了桌子上,拿着红绳转身向夏幼幼走去。
  
  “要按你这么说,那个傅明礼还真是挺吓人的。”他刚靠近,便听到夏幼幼啧啧道,傅明礼顿了一下,夏幼幼看到他笑了起来,“刚要叫你你便回来了,走吧,该回去了。”
  
  傅明礼握着红绳,眉眼不动的道:“走吧。”
  
  “嗯,车夫在前面等着,走吧。”夏幼幼跟妇人道了声别,推着他离开了。
  
  待坐回马车上,她笑意盈盈的看着傅明礼:“你刚刚去看了什么,竟然去了那么久。”
  
  “伸手。”傅明礼淡淡道。
  
  夏幼幼疑惑的看向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傅明礼将她的袖子往上推了推,露出纤细的手腕,将带着铃铛的红绳系在了她手上,红得艳丽的绳子跟她白皙的手腕形成强烈的对比,在他的眼中倒映出热烈鲜活的画。
  
  夏幼幼摇了摇手上的绳子,立刻有清脆的铃铛声传来,且这声响不算扰人,温温柔柔的,她很是喜欢:“这是你买的吗……不对,你哪来的银子?”
  
  “用玉佩换的。”傅明礼看着她的手腕,心里很是满意。
  
  夏幼幼晃铃铛的手猛地停了下来,再看他的腰间,那块价值连城的血玉已经没了,再看手上的铃铛,连镀银的都不是,而这人还一副占了便宜的满意模样。
  
  心仿佛在滴血,可这到底是心上人第一次送自己的礼物,夏幼幼为了不显得市侩,强忍着回去退货的冲动,对傅明礼笑道:“你真聪明,还知道以物易物,不过下次咱们出去时还是带着银子吧。”
  
  傅明礼垂眸:“这次只是意外。”
  
  “是的。”夏幼幼配合的点头。
  
  马车里沉默起来,夏幼幼已经累了许多,倚在车壁上玩铃铛,傅明礼看了她片刻,突然道:“你刚刚提起了傅明礼?”
  
  夏幼幼眉头动了一下,想了想道:“嗯,聊了几句。”
  
  “聊了什么?”
  
  夏幼幼想到妇人提起傅明礼时紧张的表情,好笑道:“我没怎么说话,就是听胖墩娘亲说了说那人有多可怕。”
  
  “吓到你了?”傅明礼倒了杯清茶。
  
  夏幼幼摇了摇头:“我不跟他打交道,又不惹他,怕他做什么。”
  
  傅明礼端起杯子的手顿了顿,径直的看向她:“若是以后打交道又惹了他呢?”
  
  “怎么会,”夏幼幼笑着否认,她不过是个混江湖的,接了程宴的单子已经是个意外,怎么可能会再没事招惹这些权贵,“我恨不得处处避着他,此生都不与他产生一分联系,又怎么会惹到他。”
  
  “只怕凡事不能如你所想。”傅明礼盯着她手腕上的红,语气淡了些。
  
  夏幼幼耸耸肩道:“或许吧,不过我尽力便是。”跟那种恶人打交道,除非有一天她想不通了接下杀他的单子,否则应该不会有这种可能。
  
  傅明礼的眼眸冷了下来,端起的杯子到底没往唇边送,而是放回了小桌上,发出轻轻的一点声响。半晌后,他冷着脸道:“恐怕不是你尽力便能做到的事。”
  
  ……怎么感觉像抬杠?夏幼幼疑惑的看他一眼,见他没什么表情,便笑着举起了手腕,生硬的转变话题:“你送我的这个绳子真好看,日后我定天天戴着,再也不取下来了。”
  
  傅明礼看她一眼,垂下眸子没有接话,夏幼幼收了礼物心情不错,以为这一话题就此打住了,便识趣的闭上嘴巴。
  
  一回府,傅明礼便从马车上下来,头也不回的往府内走去,刘成行礼都没有换他一个眼神。夏幼幼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这才意识到他好像有些生气了。
  
  “你惹老爷生气了?”刘成不满的看着夏幼幼,往常他跟督主行礼,督主都会停下跟他说话,今日却头也不抬的走了,不是生气是什么。今日又没有公事,除了她也没别的人能惹到督主了。女人果然是老虎,这还没过门呢,就把督主气成这样了。
  
  夏幼幼一脸莫名其妙:“我不知道啊,刚刚还好好的。”
  
  “你跟他说什么了?”刘成皱眉。
  
  夏幼幼想了一下,不确定道:“之前还好好的,然后我们说到了一个太监,他就不高兴了。”
  
  “什么太监?”
  
  “傅明礼。”
  
  “……”刘成的眼睛瞪了起来,“你说督主什么了?!”
  
  “督主?”夏幼幼顿了一下,想起傅明礼此人是东厂老大,督主应该是他的职称,看着瞪眼的刘成,她无辜道,“我只是说以后不想跟那位傅公公打交道,他便有些生气了。”
  
  “督主雄才伟略,你凭什么不想跟他打交道?!”刘成也生气了。好啊,这还不知道督主的身份,可就开始看不起人了,等到以后知道了真相,不一定怎么欺负督主呢!
  
  刘成的表现比傅明礼还要夸张,夏幼幼无言的看着他,终于意识到他们跟那位傅公公关系好像不一般,想起刚刚在马车上说的那些话,她有些后悔了。
  
  ……她再次感慨跟那位素未谋面的公公之间的缘分,忍不住偏题了,用雄才伟略来形容一个太监,这位刘大哥看起来像个没读过书的文盲。
  
  刘成见她不说话,心里更是气愤:“督主是皇上心腹,朝堂后宫事无巨细都要他过问,就连皇子嫔妃们都得巴结着,你凭什么敢看不起他,就凭你那个爹,我告诉你……”
  
  “我错了,刘大哥。”夏幼幼飞快的打断他,一脸愧疚的抿着嘴。这大哥生气归生气,声音怎么突然尖了起来。
  
  刘成噎了一下,她态度太好让他没办法再训下去,看着她内疚的双眼,只能心气不顺的就这么算了。
  
  夏幼幼默默松了口气,心想程家不会是跟着那宦官做事吧,所以才对傅明礼的事格外介意,还好她不是什么好人,否则单就这点,就有的纠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