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红颜只为君子醉
    穿着一身白装站在药山顶上,只听得到凄冷的风声以及悲鸟号鸣。
    “涴禾。”
    闻声而望,是一位翩翩公子,立在那白衣女子的身后,神情紧张,脸上尽是担心。
    女子叹了一声,看着身上的孝服,刚刚下去的悲愁又再次涌上了心头。
    已经待在这里一个月了,找了一个月了,却自始至终都只站在原地毫无进展。
    那位公子见她不语,上前一步,紧紧地拉住了她的手,硬是把她拥进了怀中。却觉得双手一阵酥麻,身子已经不能再动,再看,女子已脱离他的怀,冷冷地望着他。一身白装愣是多了几份肃杀。
    “方子沨,滚回你的天竺教。”
    方子沨面色一冷:“纪涴禾,悲天悯人有何用?他们会在你面前活过来么?传说中的药仙竟是这么一副颓废样。”
    纪涴禾不语,绕过方子沨便要下山,右手却一把被人握住。他的左手还在轻微的颤抖,却是努力地想要握紧她的手。就像最开始的他从那片火海中紧拉着她的手把她救出来一样。
    “跟我回去。那件事相信我,我会帮你找到纵火之人,帮你报仇雪恨。”
    纪涴禾甩手,望着方子沨的眼睛。
    方子沨感受到她浑身的清冷,凉了这一座山顶。
    许久,方子沨才听到那个有些哑了声音轻说了一个“好”字,突然觉得心中不自禁地欢喜。
    第二日,方子沨已将所有都准备妥当,手下人却来回报说是药仙去了醉仙居。叹了一口气,朝着正在准备离开的人摆了摆手。
    “她要与她的师父道别,再等一日罢。”
    醉仙居中,纪涴禾双腿跪地,朝向的是一位白发老者,正是纪涴禾的师父,葚独子。
    “师父。”
    葚独子不语,只是摆摆手让她可以离开。
    纪涴禾心中一阵难受,低头说道:“师父,明日我便会离开。多谢师父这么多年来的照顾,今日,请允许徒儿我在这儿跪上一日吧。”
    葚独子不语,心中却也心疼。他一生只收了两位徒儿,而涴禾天资聪慧,也惹人喜爱,骨子里的倔强也像当年的自己,却偏偏入了天竺教。药山之人向来与天竺不和,从百年前天竺用火毁了药山,盗取了全部丹药自此,见面都是拔剑相对。纵然有多喜欢这个徒儿,却也敌不过江湖人的言语,敌不过药山众人的纷纭。
    “师父,若禾儿以后不在您身边陪伴您,还请师父能不要醉倒在这醉仙居中。禾儿深知罪孽深重,不奢求师父的原谅,只是师父,能再叫禾儿一声徒儿么。”
    葚独子摆了摆袖:“走吧,别回来了。”
    说完便随手拿了一壶酒出了醉仙居,独留下纪涴禾一人在这冰冷的醉仙居。
    纪涴禾用白绫从一旁拿来了一壶酒。
    “醉美人,醉卧美人膝,师父,你最爱的酒。”
    拿开酒布,便闻到了一股醉人心脾的酒香,仰首直灌,酒的苦涩侵入骨髓。
    药山上的生活开始在脑海中回放,耳边开始响起儿时的欢笑声,还有师父那温暖的大手牵着自己的手从这个山头走到那个山头,走累了,就坐在一边的草地上,从怀中拿出酒葫芦,对着夕阳,笑谈着着江湖中的可笑之事。师父常说,尘俗之事总是愚蠢令人可笑。而如今,禾儿是不是算是一可笑之人。
    等到夕阳落下,方子沨走进醉仙居,闻到的便是一股浓浓的酒香,酒已湿了一地,纪涴禾像个孩子一样蜷缩着身子躺在屋子中央,衣服已经被浸湿了,黑发紧紧地搭在衣服上。怕是几壶好酒已被她砸在了地上。
    方子沨将纪涴禾抱在了怀中,走出了醉仙居。
    “将涴禾姑娘带去沐浴,立马动身去天竺。”
    话完,便看到两位女子穿着黑色便服出现在这黑夜中,道了一句“是”便带着纪涴禾消失在了这黑夜中。
    纪涴禾醒来的时候便是在马车中,头还在隐隐作痛,一边的桌子上放着一碗清茶。
    撩起帘子,外头已经是正午时分,阳光正猛,刺得她睁不开眼睛。模糊中看清了领头骑马的便是方子沨,问道:“我们何时出发的?”
    方子沨转头,看到她醒来,温和一笑:“昨夜。你喝多了。”
    “还有多远?”
    “再走两日就到天竺。”
    纪涴禾点了点头,放下了帘子,端起了清茶,喝了下去。涩中带着一丝清新。喝完之后却又觉得头疼,昏昏沉沉中到又是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一阵兵刃相接的声音,不时地有惨叫声从外头传进来。
    突然马车一阵晃动,像是一个人站在了马匹上,正朝着里头来。纪涴禾抓紧了手中白绫,正要起身出去,却发现闯进来的是方子沨。他的脸上沾染了血迹,青色衣衫已染上了朵朵红莲。
    他一把抓住了纪涴禾的腰,离开了马车。
    外面依旧是一片混乱,马叫声伴随着人的惨叫,一个又一个失去了生命的人倒在了地上。而纪涴禾清楚地看到那一队袭击他们的人的服装上画着一朵朵白莲,这是无影楼的标志。只是天竺教与无影楼从来没有瓜葛,怎么纠缠在了一起。
    如若不是与天竺教是纵火之人!
    纪涴禾突然觉得胸口一阵烦闷,无边的愤怒涌上心间,脑海中只剩下了“报仇”两个人。一把推开了方子沨,白绫出手,已缠上了一人的脖颈。
    “说!无影楼主为何要纵火伤人!”
    只闻到了一丝血腥味,那人已经咬舌自尽。
    一个没注意,背后却遭到了一掌,血气上冲,禁不住地吐了一口血,跌在了一人的怀中。
    方子沨见纪涴禾受伤,也不顾其他,手中的剑也像是感应到了主人的愤怒,毫不留情地刺向一个又一个的人。
    似是感觉到凶多吉少,一人大声叫道“撤”。
    树林中只剩下了方子沨的一半人以及一地的尸体。
    “快马加鞭,今日我要到天竺!”
    “是!”
    怀中人还紧紧地拉着他的衣袖,用那令人疼惜的虚弱的声音说着:“是无影楼方子沨,那是无影楼”
    “是,是无影楼。先别说话,等到了天竺我们定找无影楼。”
    看着她嘴角的血渍,方子沨就觉得自己的心揪在了一起。他该知道的,涴禾武功远不如她的医术,怎会如此大意让她受了伤。
    “涴禾,涴禾,这次过后定要答应我,一定要在我的身旁不要走开,不要再受伤。”
    若是你再受伤,让我如何能够心无旁骛地去对付那些伤害你的人。
    只是可惜,纪涴禾没能听到这一番话,已昏睡在了方子沨的怀中。
    方子沨突然觉得怀中之人的身子越来越发冰冷,一股寒气从她的身上渗出,却又浑身冒着冷汗,眉头紧锁,痛苦至极。心中大喊不好,怕中的是无影楼的寒毒掌。
    连忙将纪涴禾起身放好,不断地灌入真气予她。
    直到额头虚汗布满,手中已没有半点力气,才一个不注意倒在了马车中,却又用身子接住了涴禾,从一旁扯出了毛毯,轻轻地盖在了她的身上,手圈着她的身子,望着车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到达天竺的时候,是子夜,一行人都已疲累至极。
    方子沨却一刻都不敢停留,抱着纪涴禾去了药房找了展刃。
    展刃看了一眼浑身都在发抖的纪涴禾,笑了声:“寒毒掌,无影楼下的手。”
    方子沨点点头:“展刃,救她。”
    “哦?”展刃挑眉,手中却还拿着一本医书,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慵懒的气息。
    方子沨只觉得胸口一窒。展刃虽说只是天竺教的一名医师,在江湖上却有着“鬼仙”之称,性子散漫,医书却也高明,只是救人单看他的心情,纵使是天竺教主来,也不会因此而破了半点规矩。
    “那多白莲,我帮你去夺,只要你能治好她。”
    展刃放下书,道了声“好”,轻笑了一番,说道:“给你七日时间。而她,明日你便能见到一个完好的纪涴禾,只是我能医好她也能治死她,所以七日未回,后果自行负责。”
    方子沨握紧了拳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儿,一个隐身出了药房。
    等到一切声音都静下来了之后,展刃敲了敲桌子,说道:“师妹,可以醒了。”
    纪涴禾睁开了眼睛,从床上起身,却也还觉得身上有点冷,将被子裹紧了些。
    “方子沨亏是天竺教的大护法,却连你装病都看不出。也不想想,堂堂药仙会这么容易被偷袭然后中掌而亡?”展刃轻笑,又别有一番思量地看着纪涴禾,“不过他对你用情倒是真。”
    纪涴禾瞪了一眼这位没正经的师兄。师父一生只有两个徒弟,两个徒弟却都投奔了天竺教。而展刃对外宣称是由于天竺教女子都貌美如花,是在抵挡不住美人的诱惑,才投奔天竺教。足足地把师父气地不出门两个月。
    “师妹,为何要装病呢。悄悄刚才方子沨那着急样,你到还真舍得。”
    “方才我也确实被无影楼的寒毒掌所伤,若不是方子沨,我现在也醒不过来。只是后来一想,一切也过分巧合。且他给我的那杯清茶中放了些安眠之物。”
    展刃轻笑,听不出是嘲讽还是其它,他们之间的纷争自然让他们去解,而他只要坐在这里偶尔看看医书,偶尔望望阳光便足够了。
    “师兄,你从来不曾想过要回药山望望师父吗?”纪涴禾看着窗口偷进来的月光,猛地想到了另一方的月亮,不由地问道。
    “不曾。”展刃脸色微冷,“今日你现在这里睡下吧,明日他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说完,披上大氅就往外头走。
    纪涴禾也躺了下来,静静地道了一句:“师兄,偶尔回去看看也不算乱了方寸。”
    呵。他的师妹也绝不是一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女子。
    第二日,方子沨早就安排了人来接她,见她醒了更是一刻都不停地把她接到了别院,独自一人一院。这院子唤作墨林院,纪涴禾一想,估计是因为里头有一片墨竹吧。
    纪涴禾踏入墨林院,便看到了一位男子负手站在墨竹前,穿着黑色便服,整个人给人一种十分冷漠之感,像是寒冬,没有温暖。
    像是注意到她来了,那男子斜眼看了一眼,纪涴禾就觉得几支冷箭从那边射了过来,冷不禁地朝后退了一步,却教人扶住了。身侧的丫鬟低声解释着,那是九荣,是方子沨让他来看护自己的,怕自己又遇到危险。而九荣,则是天竺教的一个怪人,不肯入护法之名,却也一直帮着天竺教做事,行为大胆,性子冷僻,身手却可以说是天竺教第一。
    九荣,九荣。纪涴禾在心中慢慢唤着这个名字。朝着身侧之人摆了摆手,示意着他们可以下去了。不一会儿,这院子里便只剩下了她与九荣二人。
    纪涴禾坐在了院子中的石凳子上,拿着石桌上的果子对着九荣说道:“九荣公子,是否坐下来一同品味。”
    “不必。”
    纪涴禾又站起身来,走到他的身侧说道:“九荣公子,要不我们望着墨竹对诗几句?”
    “不会。”
    纪涴禾沉了沉气,却想到以后都要与他待在一块,若一直如此定是不行,又耐心说道:“九荣公子,那涴禾陪你赏竹吧。”
    “慢赏。”
    只留下了这么一句,便转身走向了石桌旁,挑起了一颗果子,尝了尝,皱了皱眉,许是酸了些,却也没吐出来,便径直走向了东边的房子,从未瞧过纪涴禾一眼。
    纪涴禾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也走到石桌旁,挑了颗果子放进嘴中,却忍不住地吐了出来:“真酸。”酸中带着涩,亏他一声响都没有。
    当天晚上,九荣便没有办法在屋子里待下去,一直站在院中乘凉,却也散不去浑身的热气。
    纪涴禾透过窗口看着院中焦躁的人,心中一阵畅快,白天的不待见结果便是如此。刚轻笑了两声,便觉得一股劲风朝自己这边袭来,连忙侧身躲过,一片竹叶深深地嵌进了木桌子。
    纪涴禾心中佩服,却也嗤笑,已被人发现,只能从屋中走了出来。
    “九荣公子真有兴致,这么晚还在院中纳凉。如今可是肃杀天气,还未转春,可要注意些。”
    “呵。”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屑,手中的剑却已经出了一半。
    果真是一个谈不来的人。纪涴禾望着那半出鞘的剑,摇了摇头,正想走,却被一件凉物紧贴了脖子。
    “解药。”
    “没有。”
    纪涴禾突然觉得身上一僵,已经被点了穴道,而九荣的剑已经抵住了下巴,他站在纪涴禾的面前,整个人的呼吸都有些偏重,眼神却依旧寒得渗人。
    “我不杀你。那你便陪我一晚上。”说完,便坐在了石凳子上,喝着一杯又一杯的清水。
    纪涴禾觉得浑身都已经有些酥麻,却看着九荣依旧坐在那里优雅地喝着清水,咬着嘴也不肯吭一声。
    她在果子上已经下了药,是合欢散,药量偏大,而他依旧能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倒也真算是一种本事。
    夜更凉了,纪涴禾本就没有穿许多衣服,因为只是走出来一下便可,随意披了一件便出来,此刻已经冻得嘴唇有些打颤,看了一下九荣,丝毫没有解穴的意思,真是冷血无情。
    突然觉得胸口有一股气往上冲,心中才发觉,昨日受过寒毒掌,万万不可受寒。
    心中纵有不甘,却还是开口说道:“解药在房中床边第二个柜子的下层,白色瓷瓶装着的,服一颗即可。”
    只看到黑影一动,他人已入了她的闺房,等到他出来时,已经呼吸平稳,脸上潮热退去,看了纪涴禾一眼,从地上拾起一颗石子,不偏不重地打在她的身上,解了穴。
    纪涴禾觉得身子一软,便跌倒在了地上,浑身发冷,瞪着九荣。
    九荣嘴角扯出一丝嘲讽,转头便进入了自己的屋子。
    纪涴禾撑着身子,拖着沉重的身子进了屋,关上了门窗,便倒在了床上,发出一声沉闷,连忙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黑色瓷瓶,拿出一颗药吃了下来,等到胸口转暖,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早是被窗外的剑声给吵醒的。出门便看到了九荣在院中练剑,倒也十分好看。
    纪涴禾捧着一杯热茶,倚着门也静静地观赏起来。
    或是觉得纪涴禾的目光让自己有些不太舒服,九荣咳了一声,便停止了练剑,正要进屋,却被纪涴禾叫住了。
    “九荣公子,你教我练剑吧,以后也能防身些,避免了一些麻烦,也让你轻松些。”
    “不想。”
    说完便进了屋关上了门。
    纪涴禾倒也不恼。
    丫鬟们端着水与早点上来,纪涴禾洗漱,吃完早点过后,便坐在了院中晒着寒冬的太阳,心中一直惦记着复仇一事。
    在那天,她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至亲在自己的面前火火被烧死,而自己,空有一身医术,却无半点有用的武功。那一刻,真恨不得毁掉自己的双手,只是,凶手还在这阳光之下。 正文 第二章 一朝琴音一朝醉
    丫鬟拿来了一把琴,说是怕她一人在此无聊,也可作乐一番。
    琴倒是上好的七弦琴。
    轻轻拨弄,声音低厚,却也扣动心弦。心中一阵欢快,坐在院中,便忘我地弹了起来。不知是过了多久,觉得指尖有些生疼才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样畅快了。
    纪涴禾心情大好,转头却看见了九荣倚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自己。
    刚刚,他应该也是闻音出来吧。
    “九荣公子,你教我武功,我为你弹琴可好?”
    纪涴禾心中明白,自己纵有一身医术,在这江湖中却也难以生存。强者永远可以称霸武林,弱者向来只能躲在暗处。而如今面前一个机会她又怎么能够放过。
    九荣收回心绪,不屑地瞥了纪涴禾一眼,纵身离开了院子。
    纪涴禾轻叹了一声,非要强逼。
    当天晚上,九荣的屋子里都爬满了蛇虫,整个屋子看上去都成了黑压压的一片。九荣从外面一回来看到这幅场景,还是没忍住地抽了抽嘴角,提着剑便踢开了纪涴禾屋子的门,却刚看到她正在宽衣,连忙转头拂袖关上了门。
    “九荣公子,今晚你屋子可热闹了。”纪涴禾不紧不慢地穿上衣服,拉开了门。借着月光,显得她肌肤更加白皙,如月光皎洁,倾国倾城。
    九荣一把剑已经抵上了她的脖子,低沉地说道:“纪涴禾,安静相处七日便行,你再如此,休怪我手中的剑无情。”
    “今日我睡你这儿,你自己与那些蛇虫为伍吧。”话刚说完便关上了门,把纪涴禾一人放在了院中。
    纪涴禾着实没想到九荣会是这般不怜香惜玉。还好经过上次教训,这次穿了比较厚的衣服,坐在这院中倒也不错。月为伴,影为友,加上虫鸣阵阵,偶尔几缕清香。
    纪涴禾从怀中拿出了一个药瓶,打开,轻轻地吹着里头的白粉,九荣屋子中的蛇虫便都安静地离开了,这个院子显得更加安静了。
    古有诗人对着月亮思念家乡,而如今,自己已经没了家,又有什么可以思念呢。
    今日的月亮缺了一角,整个看上去十分不协调,可笑可笑。
    若是家中人还在,此时的自己怕早已经随着母亲在月光下起舞,父亲应畅饮着一壶美酒,偶尔弹琴几首,自己的琴艺也正是从父亲这里学来的。
    父亲总说,禾儿,我教你琴艺,母亲教你起舞,这样世间的男子都会跟随我们的禾儿,我们也就不必担心了。
    想起这么多,心中总有一丝惆怅。
    脱下身上大氅,微微抬腕,任轻纱从手臂朝下沿滑去。
    既如此,那便舞一曲,赠予自己吧。
    屋内的九荣一直坐在桌边,女子的闺房总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让自己有些不忍去破坏。想起院中之人,心中还留有一丝不忍,透过窗子朝院中望去,却看到了一个翩翩起舞的身影,如一束微光,点亮了夜的漆黑。
    她忘我地舞蹈,世间好像只剩下她一人的呼吸。
    他尽情地欣赏,世间好像只有面前女子的面容。
    她舞出了春日的生机,舞出了夏日的蓬勃,舞出了秋日的萧条,舞出了冬日的寂寥。
    舞散。
    纪涴禾早已精疲力尽,脸上出了一层薄汗,却是一阵寒风吹过,又逼着她不得不披上大氅。觉得身后有束目光,转头看去,原来是九荣,朝着他莞尔一笑,九荣却立马地将窗子放下。
    真是一个无情人。
    半晌,才听到一声开门的“吱呀”声,九荣手中拿着一个药瓶子。
    “拿了这药算是赔偿。”说完便走进了自己的屋子。
    纪涴禾瘪瘪嘴,也进了屋。进屋后才发现,屋里已经被翻得不成样子了,像是进了贼一样,哦不对,九荣便是贼。纪涴禾气的直咬牙,却也无奈整理,到了后半夜才真正的睡下。也不知是因为真的累了还是如何,这一觉倒是从来没有过的舒坦,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艳阳高照了。
    后来两日两人过的也算是平静。只是偶尔纪涴禾用药物捉弄一下九荣,例如在他的衣服上滴上几滴招蜂引,或是在他的食物中放些哑药,也都只是暂时性的,结果发现放与不放是一样的,平时便没有许多话。后来便觉得整日看他面无表情实在无趣,就在空气中散布了一些迷笑粉,一个下午都没见他出过房门。
    而这天,纪涴禾真打算弹首曲子来解解闷。
    近日都没有见方子沨,自己去寻时,教中之人也只说出去办事了,怕是一时半会也回不来。想要复仇却也没实力,纪涴禾真的觉得心中越来越烦闷。也只能弹琴来加以消遣。
    手刚碰到琴弦,琴却一下子让人抢了去。纪涴禾瞪了九荣一眼,那人却只是盘腿坐着,慢慢闭上眼睛,扣动琴弦。
    琴声起,纪涴禾就着实地被惊到了。
    七弦琴的声音本就低沉,在他的手中更是奏出了高山流水般的乐章。就像是一片大海宽容了所有音律,潮起潮落,偶尔起一阵海风,却也是惬意至极。
    他的琴音平静中带着一丝霸道与野心,听似没有什么情绪,却是暗藏万千。
    纪涴禾坐在一旁静静地听,从来没有想过他那练就一身功夫的手竟也能弹出这种琴声。
    “我教你武功,你为我起舞。”九荣低沉的声音在这琴声中显得更加沉稳。
    纪涴禾微愣,却又立刻笑逐颜开,她不清楚是何事让他改变了想法,只是如今他愿意教授她武功,这便足够了。
    纪涴禾起身,伴着琴声跳起了舞,足尖轻点,衣衫飞舞。
    在这墨林院中,一男一女,一琴一舞,看上去竟是那么协调。
    几位上来的丫鬟都退在了墨林院外,不忍心去打扰这么安静的场面。直到夕阳西下,影子交叠在了一起,二人才纷纷落幕,相视一笑算是默契。
    第二日纪涴禾起了个大早,穿了身便服,便坐在院中等待九荣。
    九荣依旧是一身黑色便服,手中拿了两把木剑,应是昨日刚刚做起的,扔了一把给纪涴禾。
    “练剑不是弹琴,任你拨动即可。”
    纪涴禾点点头,将手中木剑握的更紧了些。
    九荣不再多说话,直接开教。纪涴禾倒也学的认真,一招一式都像是那么回事。但毕竟是女子,到了午时便再也没有气力,直接坐在了地上。
    九荣见了,从怀中解下了酒壶,便递了过去。纪涴禾也不拒绝,夺过来便喝,也不管是否是他已经喝过的。
    纪涴禾看着九荣,面色俊美,在世上绝对算是个罕见的美男子,若不是性子过分冷僻,怕是爱慕他的女子可以挤满墨林院了。偶尔觉得这么一块木头也挺可爱的。想到这,纪涴禾不自禁地笑了笑。
    “你笑什么?”九荣夺过她手中的酒壶,随意擦了擦壶口也喝了下去。
    纪涴禾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在想,为何九荣公子还未娶亲。”
    “咳!”九荣一点都没想到她会问这么一个问题,刚到喉咙的酒一下子地喷了出来,瞪了纪涴禾一眼,便走回了自己的屋子,倒像是有些落荒而逃。
    纪涴禾望着那个匆匆逃离的背影,不禁笑出了声。
    后来几日也都如此度过。过了四日,纪涴禾才听到方子沨回天竺教的消息,连忙起身去寻他,却都被挡在门外,说是方护法最近不见客,谁都不见。纪涴禾硬闯不能,也只能在院子里苦等。
    这天纪涴禾照例去寻方子沨,刚走到他的院子,便看见他从里头出来。
    不过是十来日不见,整个人倒像是大病了一场。人愈发地瘦弱了,脸色苍白,在这不算温暖的早春时期,像是快要摇摇欲坠的快要败落的花朵。
    他这几日是遭遇了什么危险么?
    纪涴禾心中疑虑重重,也就问了出来:“你最近,可好?”
    方子沨勉强地一笑,却觉得胸口疼的慌。去夺那朵白莲,着实去了大半的命。且不说它是在雪山顶上,光是听说千年白莲开了,江湖中的各路豪杰都纷纷来到,从百号人手中夺一朵千年白莲,方子沨只觉得那天天气特别寒冷,而自己倒在雪地上的时间好像也特别的长。胸口被刺了一剑,虽然没有伤及要害,但由于治疗不够及时,现在还在发疼。
    “涴禾,明日我要下山会一下各大门派,你的事情我会帮你处理,你先在天竺教待上一段时间吧。”方子沨捂着胸口尽量平复着胸口说道。
    纪涴禾心中一滞,突然觉得此时的方子沨也活在无奈之中,叹了口气,挽起他的袖口,两只手指把上他的脉搏,眉头慢慢地皱在了一起。
    “我同你一起去。”
    方子沨连忙摇头,“不用,只是像平时一样的会友而已。”
    “武林中,天竺教向来被认为是邪教,各大门派更是为了彰显自己的高高在上,定是不肯放过这一年一次的比武切磋。你如今这幅模样去,是叫人去笑话的么?你死没关系,不过如今我还需要你的帮助,所以这次我同你去。你若是不允,今日我便离开天竺教,仇我一人去报。”纪涴禾说的毫不留情,丝毫没有让人拒绝的地步。
    方子沨想了许久,也只能微微点头,“我同意你去,只是这次你只能在我身后。”
    “好。”纪涴禾一口答应,又从怀中取出了一瓶药,“这是上号的金疮药,对剑伤很有帮助。”
    方子沨接过药,心中泛起阵阵涟漪,如此说来,是不是意味着涴禾对自己还是留有关心。
    翌日,纪涴禾一早便收拾了包袱,望着东面那紧闭着的门,心想也不必去打扰了,反正过不了多久便会回来。
    而在屋顶上,九荣望着那个不曾犹豫的身影,心中不知为何有些发闷,只以为是天气阴沉,纵身一跃,跳下屋顶,朝后山走去。
    三日后,纪涴禾与方子沨来到了约定的兰沁镇,正找着了一家客栈住下。一行人正坐在下面喝茶歇息,却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
    纪涴禾此时带着面纱,方子沨也只是一个小生模样,也没人注意。而闻声望去,看那打扮,倒有点像青玉派的人。
    青玉派是最近突然窜起的派别,仗着自己是名门正派,眼睛便长在了天上,武林中对这派别的印象不是十分好。
    这是一男一女,应是师兄师妹。
    师妹有些嫌弃地看了看店内的装饰,说道:“师兄,这里总有一股腐臭的气味。远不如青玉派里的屋子。”
    师兄点点头,却也无奈,“师父让我们先来这里探探口风。听说药山上的药仙投奔了天竺教,师父怕日后对付更为麻烦。”
    师妹耸耸肩,眼中尽是厌恶的神色,“怕是被天竺教中的男子迷昏了心智,药仙也不过如此。”
    “嘘。”师兄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巴,“这种事情心中想想便是。不管如何,天竺教与药山都是我们得罪不起的。”
    “”
    而后他们说了什么,纪涴禾没能再听进去,好像是在谈论昨夜天气甚好。
    “呵。”纪涴禾发出一声冷哼。
    武林中,她投靠天竺教的事情怕是依旧在众说纷纭,也不知现在传的如何了。
    方子沨听着那两人的话语,拳头紧握,恨不得此刻冲上去。他明白涴禾加入天竺教会给她带来多么大的负担,可能在这武林中已经无法立足。只是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又能好到哪里去,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我先上楼休息了。”纪涴禾放下手中的茶碗,起身上楼。
    方子沨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又是一阵疼。
    半夜,夜正浓,空中没有一丝点缀,只有那厚厚的云层遮掩着月光,只留下淡淡的光晕。
    纪涴禾猛地听到屋顶上有人的脚步声,自从与九荣学武之后,虽然没有学太多,却也能大概学会静听。而此时,屋顶上的人显然是朝自己下手。
    连忙装成熟睡的模样,却慢慢握紧在床头的利剑,这是九荣赠予自己的,说是平时若他没来不及,也可以用以防身。另一只手握紧一瓶药粉,这一次,是否又是无影楼的人。
    房间里突然有股香气,纪涴禾心中大叫不好,连忙屏住呼吸。
    过了许久,屋外的人像是听里头没了声音,轻轻打开了窗子跃了进来。刚走到床边,却被药粉迷住了眼睛,只觉得身上奇痒难比,而脖子上已经被凉器制住。
    纪涴禾扯下了他的黑纱,看到的是一张从未认识的脸。
    “说,为何鬼鬼祟祟!”
    那人不语,只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便有一股黑血从嘴中溢出,瞬间闭上了眼睛,倒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响。而隔壁正是方子沨住的地方,一听到这里有动静连忙跑了过来,打开门便看到地上的尸体。纪涴禾已经脱下了那人的外衣,里头赫然的是一朵白莲,果然又是无影楼的人。
    “估计是任务失败,服毒自杀了。”纪涴禾安静地说道。
    方子沨一把抓住纪涴禾的手,“这里危险,你最近几日都去我的房间,与我一房。”
    纪涴禾皱着眉头瞪着他。
    方子沨才觉得自己方才说话有些怪异,连忙改口,“我怕再生变故。我睡地上,你睡床,我去换个屋子较大的。这样可好?”
    纪涴禾从他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想了一会,点了点头。方子沨断不会对自己做出越过界限的行为,而最近也确实不太太平。
    方子沨叫手下的人处理了那个尸体,两人坐在屋子里都一言不发,各自想着事情,等到天空有些发白,才发觉已经是新的一天了。
    “我再睡会,如今应该是不会来了。”纪涴禾起身,打开了房门,示意着方子沨可以回房了。
    方子沨点点头,“如若有事,必须叫我。”说完,轻轻地关上了门。
    纪涴禾看着窗外天空,如今定是没了睡意。
    无影楼三番五次地刺杀自己又是为何?或是说是为了寻找什么东西?
    与父亲母亲一同这么多年,却也从未听说过自家还有什么不可传出去的宝物。况且上次纵火,所有的东西都在那个时候被烧得一干二净,无影楼的人又为何要找上自己。
    纵火之人真的是无影楼中人么?
    罢了罢了。这样想也想不出什么头绪。今日便是方子沨赴约之日,也必须要养足精神,不然突生变故自己也可帮忙一把。
    睡了大约一个时辰便被方子沨叫了起来,纪涴禾也不含糊,收拾了一下就随着方子沨出去了。
    约定的地方是不远处的沂山。
    一路上纪涴禾看到有不少门派的人都陆陆续续地上山。而方子沨人较为低调,路过的人也只以为是各大门派中的随意一个,也都没有注意。
    等纪涴禾他们到了的时候,才发现这里的人已经围成了圈,比武的,看热闹的,也确实是多。
    按照惯例,每一次比武只挑五人来与天竺教的五人比。 正文 第三章 情为君而君不知
    方子沨下了马车,纪涴禾没有下去,心里明白若是此刻下去,免不了会遭到一些闲言碎语。
    “天竺教人也总算是来了。”说话的是一个穿着道士服装的人,年龄约为五十来岁,一脸的神气模样,手中执着剑,直接指向了方子沨。
    方子沨冷笑一声,“这次不知又是哪五位与天竺教比较,方某随时恭候。”
    “我先来。”出声的是一位青年公子,一身青衫,眼中倒满是傲气,估计是刚到武林不久之人,想在这武林中一举成名。
    方子沨看了身边的人点了点头,唤了声“清风”,便走出来一名与那位青年公子年龄差不多的男子,只是多了几分沉稳,退了几分傲气。
    纪涴禾透过车窗往外看,摇了摇头,这一场,定是那青年公子输了。比武讲究的不止是武功,还有性子。从一开始就没有耐心,许久只会烦躁不安,到最后是不攻自破。
    果不其然,不过百招,那名青年公子便败下了阵来。清风的剑已经刺到了他的胸口处,却傲然收回,做了拱手的姿势,便退到了方子沨的后面。
    这时便有一位白发斑斑的老者从人群中气急败坏地走了出来,一出来便用剑指着那位青年公子,嘴里骂着喊着说败坏了门派门风,嚷嚷着说给自己丢了脸面。这应该便是那人的师傅了。青年公子一直低着头。
    “这便是比武切磋?”纪涴禾吃笑,这完全像是儿时过家家,人家都还没有出一份力,那气势上就已然输了。
    刚说完,便从人群中跳出来了一名中年男子,手拿双锤,体型庞大,脖子上却挂着一串佛珠,应该是一位僧人。
    方子沨指了自己这边的一位体型娇小的男子过去,手中是一副铁链子,倒是比他的人还要粗大。一站在台上,与那位僧人之间着实有着不小的差距,众人一瞧都指着嘲讽,天竺教怕是没人了罢,让这么一位去比武,明显是让那僧人有一块人皮做的坐垫。
    那位僧人倒是眉头紧锁,丝毫没有松懈。
    等到开打的时候众人才收起了那唏嘘声。
    男子娇小的身材恰好成为了僧人的弱点,由于身材娇小,手脚更加灵活,且不容易被攻击到。而僧人身材庞大,虽然有一身的气力,却始终不够敏捷,且容易被攻击到。不出半晌,便觉得体力透支,两腿有些打颤。而一个没注意,手上的双锤便被铁链子给缠住了,膝盖冷不丁地被一颗石子打中,不得不跪了下来,倒像是个囚犯,脸面无存,就这样败下阵来。
    这样一来,说天竺教的声音渐渐轻了下来。
    第三位自称是青玉派的掌门,一出来便嚷嚷说要挑战方子沨。
    方子沨最后派出了一名面容艳美的女子参战。
    纪涴禾看着青玉派掌门的那副嘴脸,那人一直盯着对面的女子看,脸上的表情直叫人觉得胃中翻腾。果真,青玉派的掌门是如此,可以见得那门派的派风会有多么不堪。
    那名女子唤作云苒,在天主教的时候似乎也曾见过,只是匆匆一瞥。像是有次去找方子沨的时候刚好碰到她,那次,纪涴禾只觉得云苒对自己有种莫名其妙的敌意,双眼盯着自己浑身不舒服,后来仔细一想,怕是人家对方子沨有所恋慕,然后在自己身上撒气。
    云苒一出手便直袭要害,一把鞭子直接往那掌门脖子上缠。可掌门毕竟是掌门,足尖一点,便落到了别处,也算是机灵。而后一把青色长剑直接朝着云苒身上刺来,在她的面前又分成了好几把剑,像是从四面八方而来。云苒嘴角一勾,用鞭子一挡,朝后退了几步,也让那剑回到了那位掌门的手中。
    “天竺教的女子倒还真有一些三脚猫的功夫。”青玉派掌门笑出了声,不知是讽刺还是其它,纪涴禾只觉得那笑容极其的不舒服。
    “承让。”云苒作揖,不卑不亢,大方的很。
    那掌门面色一冷,手中长剑袭来。云苒笑,退后几步,正要用鞭子去接,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胸口处一股血就要从口中喷出。连忙收起内力,侧身躲过了那掌门的一击,却再也抵挡不住胸口处的难受,腿上一软便倒在了地上。
    方子沨见了心知定是出了一些意外,连忙说停,走了过去。
    “他用毒。”云苒在方子沨的耳边轻声说道。
    方子沨心中不由来气,“放心,后面有我。”说完,便让人扶着云苒上了马车,正是纪涴禾在的那辆。
    “你武功不错。”纪涴禾把上她的脉,不冷不热地说道。
    云苒发出一声冷哼,头瞥向了另一边。
    纪涴禾眉头紧锁,这是七日毒,中时身子发软,内力无法使用,七日内若是没寻到解药,便会气血攻心,不治而亡。那掌门倒还真是狠心,对待一位女子还是如此。不过还好,七日毒虽是剧毒,却也十分容易救治。纪涴禾拿出一颗药丸让云苒吃了下去,而后又让云苒服下了一颗安眠丹,让她沉沉地睡了过去。
    纪涴禾刚处理好马车内的事情,却马上听到外头声浪响起。
    “你居然用药,早已听闻药仙投奔了天竺教,没想到连药山上的药也全部都供奉给了你们。”说话的应该是一位老者,呼吸急促。
    纪涴禾闻了闻空中的气味,着实是药山中百里香的气味。
    百里香气味独特,也只有药山上才有。估计那人应该还受了剑伤。百里香只对受过伤有伤口,且伤口还没有愈合的人才有效果。会让人血脉倒逆,浑身发疼。
    方子沨偷取了药山中的药物?
    纪涴禾心中不明,人却已经站在了马车外。一身清冷,有人立刻就发现了,然后人群开始躁动。
    方子沨一看人群轰动,猛地想起来马车中的涴禾,她从小便在药山长大,而且定是熟知药山上的一草一木,方才看到云苒被毒伤害,一个冲动,便直接动了百里香,心中深知涴禾定是起了疑心,怕是日后会再次疏远自己。
    “涴禾”方子沨轻轻唤了一声,他此刻胸前已经血红一片,不是比武之人伤害的,怕是上次的伤还没好,此刻动武又再次伤到了伤口,才会如此。
    纪涴禾发出一声冷笑,直直地走了过去。封住了那人的血脉,让他服下了解药,便起来朝马车上走去。
    那位老者却明显不不打算放她走,在身后大声骂道,“这便是传说中的药仙?还真的人模人样,也不知天竺教给了你什么好处,竟然就这样投奔了他教。况且天竺教向来与药山不善,葚独子的两位好徒儿啊。”
    他这么一句,让下面的人都纷纷叫骂起来。
    “听闻葚独子老前辈已经半月没有回药山了,估计是被他的两个徒儿给气着了。”
    “是啊是啊,我们虽然没有那举世无双的医术,却还有一颗良心。”
    “天竺教怕是给了那两人不少的好处。她的师兄投奔天竺教时是为了美人,怪不得看她也是一身的狐狸模样。”
    “”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是讲的越来越难听。
    方子沨拳头紧握,怒喝了一声,“你们讲够了没有!滚!”
    那老者不屑地发出一声冷笑,身后有两人扶起了他,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便离开了。只是那众说纷纭依旧没有停下,反而说辞越来越不堪。
    纪涴禾闭上了眼睛,耳朵里全是不堪的话语,心中怒意是越来越深,拿出了一个笛子,吹了一个曲子。
    那曲子像是鬼哭狼嚎,听者心中只觉得恐惧万分,像是从未有过的灾难便要来临。没过多久,便听到四周的丛林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一条又一条的蛇从林中爬了过来,面带恶煞,应该说是直接朝着众人冲了过来,吐着星子,围在了人群四周,却也只是围着人群打转,却好像一不留神便会冲上来直接咬断你的脖子。所有的人都一下子闭上的嘴,谁都不愿意惹上麻烦。有人大胆地想在蛇群中杀出一条路,可从四面八方到来的蛇越来越多,且若你一踏出那个圈内,所有的人都会毫不留情地直接袭击你的脖子,已经有好几人因用手挡而被蛇咬了一口,整条手臂开始发麻。所幸是没人受伤,而那几条蛇也不算十分有毒性。
    众人都用惶恐的眼神看着纪涴禾,像是在看地域里的阎王。
    曲终,蛇却没有散去。
    “我做何事是我纪涴禾的事,与你们中的任何人无关。今日暂时放过你们,若是再让我听到一些杂言碎语,休怪我不客气。”
    说完朝空中撒了一些粉末,那些蛇又像是遇到了什么害怕之事,都纷纷逃离。而后,纪涴禾又从怀中拿出了一个药瓶,随手一扔,“被蛇咬的人每人服下一颗便可。”
    说完,便上了马车。
    山上的众人也纷纷散去,这场比武最终没有举行完成。
    方子沨骑上马心中却忐忑不已,方才她很明显地已经动怒,还不知这次她又会如何对待自己,而药山的药物,自己又要如何跟她解释。
    出乎方子沨意料之外的是,回到客栈后,纪涴禾没有提及此事一句,像是毫不知情一般,只是再也没跟他再说过一句话。
    “清风,你说该如何是好?”方子沨望着刚刚吃完饭走上楼的纪涴禾,不由问道。
    清风摇摇头,在护法身边多年,也看得出来大护法对涴禾姑娘的心思,早已经疼进了骨子中,只是涴禾姑娘性子刚强,除非自己愿意强逼也没有办法,而且自己在这方面原本就没有什么经验。
    方子沨叹了口气,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饭也上去了。
    等到下午,纪涴禾听到了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却也不理睬,自顾自地坐在塌子翻着带来的医书。
    方子沨见里头没动静,攥着手中之物,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房门,见涴禾正坐在窗边的塌子上看书,走了过去。
    “涴禾,这支簪子方才上街的时候觉得好看,便买了回来,我给你带上可好?”
    躺在他手上的是一支白玉簪子,透得发亮,是凤凰飞天的模样,雕刻地十分精细,却也不是过分装饰,简单大方,倒也真的十分配纪涴禾的性子。
    纪涴禾却起身离开,直接走出了房门,让方子沨一人拿着一支簪子站在房内,完全不给丝毫颜面。
    吃过晚饭,不知是何人提议,说是今晚这里有灯会,大伙一起去街上走走也好。方子沨心想这也确实是一个好机会,也可让涴禾散散心,也就同意了。只是一路上,纪涴禾都只身一人,不说话,走的却十分快,方子沨原本是跟在身后的,被手下人一挡,瞬间都看不到她的身影。
    而纪涴禾见身后没了方子沨的身影,才放慢了脚步,细细地观赏起了这里的灯会。
    整条街上都挤满了人,大多都是年轻人,或是拉着姑娘家的手,或者执一把扇子轻摇,很是风流。
    纪涴禾记得曾经也牵着父母的手参加过灯会,那时,父亲还打趣道,我们家禾儿也要来看看灯会里的男子了。听母亲说,她与父亲第一次遇见便是在灯会上。父亲一身好模样,当时觉得应是一位好人家的公子,等到骗进门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是江湖中人。每每听到这里,父亲都会反驳母亲,说她胡乱编造,江湖中人为何不能有一副好模样,倒是第一次见母亲,看她温婉大方,后来才知晓竟是个泼辣性子。
    纪涴禾脑海中全是以往的记忆,丝毫不知此刻自己的脸上已多了两行清泪。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人,连忙说声抱歉,便又匆匆离开,丝毫没有注意方才撞到的人是谁。
    走过了桥,坐在了湖边,打开了刚刚买来了酒,对着黑夜敬酒。这里算是街角,已没了街上的繁华,偶尔有几人匆匆来又匆匆走,留下的都是一些惆怅的人儿。
    “借酒消愁,愁上加愁。”
    身后传来的是男子的声音,声音温厚,如清风。
    纪涴禾转头,瞧见的却是一位戴着白色鬼面具的男子,手上拿着一支笛子,面色一冷,那笛子正是自己的那只。
    心中本就不痛快,又见着自己的笛子在他人手中,取下腰间的剑,直接对上了男子的胸口刺了过去。
    那人丝毫没有反应过来,慌忙中侧身一躲,却又见她再次刺过来,连忙用手中的笛子挡了一下。纪涴禾本就有些醉意,手中没有气力,被那人一挡,剑便落在了地上,身子不稳便朝着地上倒去,却像是倒在了一个温暖的地方,有一股幽幽的清香。
    纪涴禾面色一红,连忙起身,拾起地上的剑便要离开,却叫人握住了手臂。
    “姑娘,怕是你误会了。方才在下撞到了姑娘,姑娘的笛子便落在了地上,在下才寻了过来,归还这笛子。”说着,双手供上笛子。
    纪涴禾道了句“谢了”,拿上笛子本要离开,却又想起方才的行为,说了声“对不起”才匆忙着想要离开。
    “不知姑娘大名?”
    纪涴禾不耐烦地说道,“玲珑。”
    “玲珑”那人轻声念了出来,点了点头,“姑娘也着实是六面玲珑。不知在下可否有幸与姑娘一同观赏灯会,一人无聊,多一人也可作伴。”
    纪涴禾想了想,点了点头,这儿自己也不是十分熟悉,有个人在前带路也可回客栈。
    后来才知晓,那人是有多么聒噪。
    路过猜谜换物之地,硬是要拉着纪涴禾一同参与,赢了一个黑色蝴蝶面具也硬是让纪涴禾带上。路过女子装饰之地,也要好好地挑上一番,说是这个簪子可送与家中姐姐,那把木梳子可赠予母亲,本也要为纪涴禾好好挑上一番,却被她的一记白眼给逼着放了回去。
    最后二人来到了月老庙门外。
    “既然都来了这里,便进去瞧瞧吧。”不由得纪涴禾拒绝,男子便已经拉着她的手跑了进去。
    里头全是求姻缘的男女,羞着脸却还是把求来的姻缘线好好地握在手中。
    纪涴禾没有姻缘可求,便看着身边男子,那人正闭上双眼,嘴中不知在说着什么,很是认真。
    纪涴禾觉得一人发闷,便从月老庙中走了出来,看了看天,才发觉现在已经很晚。
    突然地被不远处的一个标记吸引了过去,有一人的服装上画着的是一朵白莲,是无影楼的标记,而那人走的十分匆忙。纪涴禾心中疑虑重重,正想追上去,肩上却被人一拍,转头看到的是那个鬼面具,在回头去寻时,早已没了那人的踪影,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你在寻人么?”那人朝着她看的方向找去,却也没发现什么人。
    纪涴禾摇了摇头,“现在也已经很晚了,我不认路,你送我去天外客栈可好?”
    那人笑着点了点头。
    等到纪涴禾到天外客栈的时候,便看到方子沨已在门口等候多时。
    方子沨看到纪涴禾身边的人时,立马变了脸色,手已经握紧了腰间的剑。 正文 第四章 不见君如隔三秋
    “我到了,下次有缘再见。”说完,纪涴禾便走进了客栈。
    客站门口,男子一脸笑意,虽然带着鬼面具,却还是能够感受到对对方的轻蔑与挑衅。
    方子沨双手握紧,恨不得直接冲上去,却也耐着性子,勉强地朝着对方笑了笑,哼了一声,转身离去。他明白纪涴禾的性子,那名男子定是缠上她才会如此,若是这时他因心中不愉快而动手打了对方,只会遭到纪涴禾的轻蔑与不屑。
    男子意味深长地一笑,看着方子沨的身影消失在面前,回想起方才与那女子在一起的时光,轻叹了一声,侧身一跃,消失在黑夜中。
    方子沨站在纪涴禾房前,看着紧闭的房门,几度想要敲门却都放下了手。
    他该如何开口,问你去了哪里,我寻遍了大街小巷却独独找不到你,那时候自己的心已经悬在了上头,看到你带着人回来,心中有种莫名的滋味,苦涩却又无奈,因为我抓不住你,而你也不愿意让我抓住。
    唉。罢了,明日早些回去吧。
    翌日一早,一行人便早早出发回天竺教。纪涴禾似乎早已经料到了这点,等方子沨想要去叫她的时候,她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坐在窗口看着外头还不怎么热闹的街。那时候方子沨突然意识到,涴禾的心思比谁都要透。
    过了约莫三天回到了天竺教。一路上纪涴禾除了偶尔下来同大家吃饭,偶尔一人去欣赏落日夕阳,便一直待在马车上,也没听她说过半句话。
    纪涴禾一踏进自己的院子,便看到九荣坐在院中弹着那一把七弦琴,琴声温和柔顺,也不由得让自己多日来浮躁的心渐渐地沉了下来,也露出了几日来第一个笑容,笑的如阳光灿烂。
    闻音而舞,似是对琴音的回应,更是在无言中与九荣产生共鸣。
    琴声温柔,像是在问,此去可好?
    舞蹈轻盈,似是在答,一切都好。方子沨拿着糕点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两人如此和谐的一幕,他从未料到,生性冷僻的九荣此刻却也能弹琴诉情,温柔得不像平时。手上的糕点已被自己握的不成样子,随手扔在了一旁,正要离开,却听到那熟悉而又冷漠的声音。
    “方子沨,我有话对你说。”
    连名带姓,方子沨苦笑,真不知是该高兴这么多天来她总算肯与自己说话,还是该笑她与他又回到了最初的疏远。
    两人进了里房,九荣也停下了手中的琴,望着两人进去的背影,静静地看着,等着。
    纪涴禾关上门,开门见山,伸出手,“将药山的全部药材都还给药山。”
    “涴禾,听我解释。”方子沨有些着急。
    “解释?”纪涴禾讥笑,“有什么好解释的,你不过是顺手牵羊地取了一些药材罢了。”
    方子沨静静地看着纪涴禾,是,确实是取了药材,却也是经过了葚独子的同意,当时由于纵火事件,天竺教人与那神秘人也有了接触,受了些伤,而又保护了药山的人,葚独子一方面是赐药施救,一方面为了答谢赠予了一些药材,只是如今说这些又有用么?涴禾会相信么?怕是不会吧。
    “方子沨,你是没话可说了吧。”纪涴禾打开了门,“请您早日帮我找到凶手,然后我们两清,谢谢。”
    方子沨突然觉得心中一空,猛地抱住了纪涴禾,将她狠狠地禁锢在自己的怀抱中。
    而这一幕,正好刺进了九荣的眼里,他依旧静静地看着,等着。
    纪涴禾完全没有料到会是这般,连忙挣脱却发现完全拗不过他的力气,从怀中拿出针直直地刺向他。方子沨突然觉得有股风袭来,本能反应地放开了纪涴禾,便看到她一脸讥笑地看着自己,而右手,正拿着一根银针。
    方子沨苦笑,平复了一下心情。
    “最近你心情不大好,天竺教后山便是一块药草宝地,明日我带你去散散心吧。”静静地望着纪涴禾,等她的回复。
    许久,才看到纪涴禾微微地点了点头,方子沨松了口气,走出了房门,离开了院子,却刚好触碰到了九荣的眼神,心中一愣,那眼神像是警告,像是野兽想要守住自己的家园而对侵略者的警告。方子沨摇了摇头,却又好像消失了,心中暗想,估计是自己心中作怪,九荣平时也是那种眼神,怪的让人不容易接近。
    纪涴禾刚想关上房门好好休息一番,却听到九荣说道,“后山,我也能带你去。”
    刚想询问,却又看他匆匆离开了院子,摇了摇头,罢了罢了,他也只是随口说说。
    当天晚上,九荣听到了纪涴禾房中有东西摔下的声音,心中有些怪异与不安,便下床出去。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却没有听到任何的回答,心中一惊,或许是那伙人又有所行动了。连忙推门进去,却看到纪涴禾跌落在了地上,整个人缩成一团,却还在轻微地说着冷。
    九荣连忙将她抱起,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却发现烫的吓人,皱了皱眉,随意从房中挑了件大氅盖在了她的身上,便朝着药房奔去。
    九荣赶到的时候,展刃正解衣欲睡,却被九荣一把从床上提了下来。
    一把剑直直地对准展刃的胸口,“我不管你的规矩,只是若她不醒,你不救,明日便无人再能看见你。”
    展刃笑了笑,这人果然同他人所说一般,从不将这些放在眼里,所做之事也只凭兴趣喜好。
    接过他手中之人,才发现是纪涴禾,连忙将其放好,把了脉,去取了药,吩咐人下去熬制。”她无碍,只是近日有些疲惫,又感染了风寒,才会如此,调息两日也便可以了。“展刃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发觉热度已经有些退下去了,松了口气。这丫头也真是,最开始受了寒毒掌还没痊愈便同方子沨随处乱跑,心中怕是父母的心结还没过去,身子已经有些消受不了。
    方子沨一早便听到了纪涴禾半夜被展刃送去药房之事,匆匆赶到药房,看到的是一张苍白的脸,原本今日还要同她一同上山。
    方子沨坐在床头,握住她的手,一遍一遍地抚平她的柔发,一遍一遍地感受她的气息。
    纪涴禾慢慢地醒了过来,觉得头很重,刚想用手支撑一下身子,却发现手被人紧握,转头望去,看到的是方子沨那张熟睡着的脸,心里突然觉得有些暖意,想到应是他送自己前来,怕是昨晚没有睡一些好觉。
    方子沨感受到了手中的动作,连忙醒了过来,看到纪涴禾已经醒了,心中松了口气,柔声细语地说,”怎么那么不小心,会感染了风寒,后山我们过几天再去吧,你要快点好起来。“
    可能是刚睡了会,整个人看起来像是有些疲惫不堪,声音也有些沙哑,却让纪涴禾误认为是由于昨夜没有休息好才会如此,心中略有些愧疚与温暖,方子沨不管如何,他对自己的关心与照顾都是他人所不能及的。
    这一次,纪涴禾轻轻地点了点头。
    而九荣一直便站在门口,从外头端药回来便看到了方子沨的关心,正好看到了被方子沨唤来照顾纪涴禾的侍女从外头走进来,把药放在了那人的手中便匆匆离开。
    他不知道自己在气些什么,浑身的不愉快是真切的。
    看到方子沨那么亲密地握着她的手,看到她丝毫的没有反抗柔顺地点头,九荣只觉得那一幕十分碍眼。
    拔出剑,一路发泄,路边的树木都被摧残,九荣却还在不停地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到了院中,他突然停了下来,站在院中,一丝都没能再迈动步伐。
    知道夕阳西下,纪涴禾都没有回到院中。
    九荣苦笑。
    夕阳照着他的影子很长,长到如同他的悲伤,渐渐地被淹没在了黑夜中,等到所有的一切都被夜晚掩盖,九荣突然觉得,他与她的时光也早已经被她从心底中抹去,一干二净。
    他本来就是这么一个孤单影只的怪人,也从来没以为有人会这样不经意地闯进他的生活,又不经意地牵动他的思绪。只是如今,是不是也都该结束,然后收起他所遗留的情感,带走,一点不留。
    夜风吹过,他依旧是那个傲气十足的右使,依旧是性子冷僻的九荣。
    纪涴禾在药房待了一日,第二日便回了院子,却发现九荣的屋子已经空了,他的一切都似乎消失了,而自己也突然觉得有些不习惯,整日坐在院中,也没有那张冷冷的脸用那种不屑的眼神望着自己了,也没人教自己武功了,没人能为自己弹琴了,也却了一个能够同饮之人。
    她只能一笑而过,心想怕是有事离开了,或者,方子沨回来了,他是应该离开了,毕竟已开始便是方子沨让他来保护自己的。
    果然,九荣从那天过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过了几日,纪涴禾觉得自己身子好些了,便让身边的侍女去跟方子沨说,自己想去后山散散心了。
    这天,纪涴禾领着一个篮子,站在院中等方子沨。
    从兰沁镇回来到现在,他身上的伤势也已经痊愈了,自从上次纪涴禾染上风寒后,两人之间的芥蒂也似乎消失了,至少如今,纪涴禾也已经对着他微笑了。
    由于后山有些高大,而药草基本上都在山顶上,纪涴禾又是大病初愈,便牵了两匹马上山去。方子沨退去了手下,独自一人与纪涴禾一同上山。
    可能是山中空气更为新鲜,一路上纪涴禾心情都十分愉快。
    骑着马,穿过丛林灌木,身边有自己疼爱的女子,方子沨想,若是一直如此,那该多好。
    突然觉得丛林那里有些声音传来,方子沨连忙将纪涴禾护在自己的身后。
    不一会儿,便从那里窜出来一只兔子,应是刚刚生长出来的,毛意外地发白,远远看过去像一朵白球,毛柔柔的,很是可爱。
    纪涴禾轻叫出了声,眼神中流露出了喜爱之色。
    方子沨看在眼里,便下了马,一下子便抓住了那只兔子,送到了纪涴禾的手中。
    纪涴禾轻捧在手中,用脸不停地蹭着兔子柔顺的毛发。毕竟还是一位女子,对这些事物本就没有反抗,反而很是喜爱。
    她嘴巴嘟起,像是在对兔子轻轻地说着话,眼睛弯的如月亮。这是方子沨从未瞧见过的纪涴禾,她褪去了一身的防御,褪去了一身的清冷,这个时候,方子沨只觉得她是自己的女孩,而他,是她身边唯一的男子,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是属于他的。
    “走吧。”纪涴禾轻声对兔子说道,下马轻轻地将它放在地上,看着它一蹦一跳地离开,仰头对在马上的方子沨说道,”我们走路进去吧,离山顶也不远了。“
    “好。”
    方子沨把马绳系在了一边的树根上,看了一眼那边正低头细闻一束花的纪涴禾,笑了笑。
    两人一同走上山。
    已过了寒冬,山上的积雪早已融化,泉水从山顶顺流而下,一路上便听到溪水碰撞着石头发出的清脆声,像是撞击你的心房,然后在你的身心各处流淌。脚踩着一个冬天飘落下来的落叶,脚踩在上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还有那软软的触觉让身心愉快。一路上都弥漫着春天的气息,含苞欲放的花朵,散发着泥土气息,还有那刚刚探出头尖的青色嫩草,摸上去软软得如同新生婴儿的皮肤。
    每遇到一种药草,纪涴禾便会弯下身来轻闻,然后笑着对方子沨讲述着这种药草的用途。
    走过一片灌木丛时,纪涴禾不小心被灌木刺伤了腿,整条大腿瞬间都被血所染尽,纪涴禾连忙从怀中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药粉,涂在上面,又撕下裙角包扎,血暂时地止住了,却发现走路有些困难。
    方子沨二话不说地将纪涴禾放在了自己的背上,一路上纪涴禾若看到了什么药草,他便弯腰去采。
    两人一直到了山顶,这时正好已经接近日落。
    方子沨从怀中拿出了早已预备好的食物,与纪涴禾一同吃了才背着她下山寻找马匹。
    却发现马匹挣脱绳子逃了,而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今日现在这山中睡一晚吧,等到早上再行路,晚上有所不安全。”
    纪涴禾纵然心中有些不快,却也无奈地点了点头。
    二人背靠着背坐在山顶,耳边是柔和的风,头顶上是柔和的夜色,似乎一切都是温柔的。
    方子沨转过头看,看着她有些被吹乱的发丝,自然地便用手将其别在了后面。
    “在山中看夜色,这是第二次。”纪涴禾看着天空中闪烁的星辰,回忆瞬间布满了大脑。
    方子沨将她放在了自己的怀中,静静地感受着她的呼吸与她身上独有的气息,他想,这个夜晚他或许能够更加了解她,或许她能对他更加坦诚与亲密。
    纪涴禾闭上眼睛,听着虫鸣。
    “第一次在山上看夜景,是同师父与师兄。我记得那天是满月,我从家中带了一些满月饼送到药山去,却听闻师父与师兄正在山顶上。等我到山顶已经夜幕降临,师兄与师父正一人一壶酒,对着月亮唱歌。
    那是我第一次听那两人唱歌,歌声豪迈大气,就像他们的胸怀一样,似乎天下都被他们唱了进去,对酒当歌。其实师兄与师父更像是知己,虽然我并不清楚师兄为何会离开药山。
    我坐在一旁,也与他们一同饮酒,一起吃饼。那天的星辰比今日的还要明亮,月光也更加皎洁,映着师父的胡子更加雪亮。
    而后我们三人趁着醉意,他们舞剑,我为他们伴舞。后来后来听闻我们都醉了,是药山中其他人觉得有些不放心便到山上来寻我们,却看到三人毫无形象地缠绕在一起,便把我们都扛下山了。”
    方子沨清楚的感觉到手心中有过一丝清凉,是的,她哭了。
    纵然她骄傲清冷,却也明白人世间所有的情感,懂得师恩,也懂得离别时的伤感。她被逐出师门,被天下人所议论,她一直将悲伤藏在心底,因为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如此不堪,只是当情感来时再也抵挡不住,方子沨觉得这样的纪涴禾真的让她有些心疼。
    “涴禾,以后我常陪你来这里观月,你可跳舞,我可舞剑,我们也可以对酒当歌,对月长谈。”方子沨紧紧地将纪涴禾抱在怀中,“我想让我参与你生活中的一点一滴,然后你可以允许我在你的世界存在。”
    纪涴禾像是没有听到,依旧说着自己对于药山的怀念。
    “我的记忆便是从药山开始。由于从小身子孱弱,父母亲在偶然之下认识了师父,便委托师父定要救我,而我从小又天生调皮,常惹着师父生气,却又让他欢喜,便被他留了下来做徒弟。现在想想,做师父的徒弟怕是我今生最为正确的事,也是师父今生的不幸。” 正文 第五章 南燕纷飞别少年
    方子沨心疼的看着纪涴禾那暗淡的眼神,她怎么会是葚独子的不幸,十岁起就在江湖中小有名气,而十二岁那回救治了一方门派的掌门,更是名声在外,如今,听闻药仙这一称呼,都是含着一份敬畏。这样的纪涴禾怎么可能会是葚独子的不幸。
    “其实在药山上修行很苦,我记得最初师父收我做徒儿考验我那回,我年龄尚小,却被逼着从百毒中尝出解药。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身内百毒交缠,直攻心脉,疼的直接从床上滚落下来,恨不得就直接拿把剑刺痛心房。我不记得我是如何平静下来的,只知道我醒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师父那一张担心的脸,他却还指着头说我这么些都已经承受不住了,真是窝囊,但我清楚他在担心。
    有一次去山上采药,遇上了灰熊,一身狼狈的回来,身上全都是被划伤的痕迹,被师父知道了,便说我这么一头灰熊都不能对付,丢了他的颜面。第二日我却看到那头灰熊被关在一个铁笼子里”
    纪涴禾一直说着药山上的事情,泪已经布满了脸,却也毫不知情。
    方子沨紧紧地抱着她,静静地听她说着那些往事,心早已揪成了一团。
    她一直把这些都压抑在心里,她知道一旦放出来只会让自己承受不住已经离开了药山的事实,药山如今已经成了她心底里最后的温暖,也是最提不及的难受。
    过了很久,纪涴禾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方子沨想,就算日后她知晓了马匹是他故意放走的,他也不会后悔。故意在绳子上动了手脚也是因为进了山之后的纪涴禾实在温婉可人,这才是最开始的她。
    星辰璀璨,夜空下一对璧人彼此拥抱取暖,春日的气息越来越浓。
    方子沨醒来的时候正好日出,而怀中的纪涴禾早已坐在一边望着那轮红日。
    太阳喷薄欲出,一跳一跳地慢慢地从云层中脱出,一瞬间,光芒万丈,天地间的各个角落都明亮了起来,阳光唤醒了沉睡中的花朵,唤醒了山下的人儿。
    “我知道马匹是你故意放走的。”纪涴禾安静地说道。
    方子沨心中一惊,紧张地望着她。
    “没有下次。”纪涴禾支撑着身子起来,脚上的伤还没有大好。
    方子沨一见连忙过去要去扶她,却被她一手甩开。
    过了一个晚上,她又是世上的药仙,又是那个冷漠不近人情的纪涴禾了。
    看着她一瘸一拐地固执地往前走,就算疼也要固执地一人走下去,方子沨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自己仍是没有走进她的心底,自己还是被她排除在外。他只能皱着眉看着她下山,就像两个毫不相关的路人,彼此做着彼此的事,只是悲哀的是,其中一个路人忘记了另一个人的存在,而那一个人偏偏将她刻在了心底。
    到院子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方子沨让手下的人去准备了午膳,看着那紧闭的房门也就离开了。
    屋内,纪涴禾咬着牙撕开了被血染红的布条,有些已经粘在了皮肤上,很难撕下。一路走来,伤口更是厉害了,而经过一些灌木丛的时候,也磕磕碰碰的碰到了一些稍微尖锐的灌木,又添了新伤。
    纪涴禾包扎好伤口之后便躺在了床上,想起晚上在山上的一幕,因景而触动到了自己的情感,也就那样说了,罢了,当是陪方子沨,还了一晚上的照顾吧。
    伤好之后,纪涴禾一直拿着九荣赠予她的剑在院中练习,偶尔方子沨过来会指导一番,只是那间屋子却始终都是空着的,九荣再也没回来过,她也问过方子沨与天竺教的其他人,却都说不曾见过他,他原本就是孤单影只行为怪异,来来去去自是从没有打过招呼,便是教主也从来不知他的行踪。
    纪涴禾叹了口气,他若要走,总要看完她的最后一舞。
    深夜,纪涴禾躺在床上,却一直觉得外面有人在监视自己,假装睡着了。
    许久便闻到了一股幽香,纪涴禾连忙屏住呼吸。不一会儿便听到门开的声音,却没有杀气传来。
    像是一个男子,他穿着夜行衣,蒙着黑布,却只是倒了一杯茶,静静地坐在一旁看床上的女子,像是在看心爱之物。
    纪涴禾心中一滞,那种熟悉感扑面而来。上次在他的身上放了一些药物,是为了防止他对她的行为心生怨恨,在她睡熟时报复,如今却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很涩。
    “为何不告而别。”最终还是问出了声。
    九荣身子一震,放下碗便要离开。
    “如果走了就别回来了,不欢迎。”
    脚步已经停下,却也不回答。
    屋子里一片寂静。
    纪涴禾想,怪不得最近睡得特别熟。
    九荣站在门口,好几天了,晚上总会忍不住想来这里,每次都是天快亮的时候离开。是从何时开始,像是从那次她从后山上回来为止,便听到她的腿受伤了。只是晚上散步,却也走到了这里,心想着她睡了么,她睡好了么,她的腿好些了么?情不自禁地走了进来,看到她的安静的面容,顿时觉得这几天来的烦躁都消失了。
    “你,风寒好些了么。”
    “好多了,多亏方子沨。”纪涴禾冷冷出声。
    九荣身子一僵,打开了门便走了出去。
    纪涴禾一直坐在床上,看着那紧闭着的门,突然回想起那次感染风寒的事情。自己发病是在晚上,早上起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方子沨坐在自己的身边,才自然而然地以为昨晚是他送自己去药房那里,却忘记了如果晚上有些声音,最先发现的不应该是同一个院子的九荣么。
    纪涴禾一大早便去了药房。
    “师妹,你最近来的可真勤。”展刃正在穿衣起床。
    纪涴禾也不像拐弯抹角,直接问道,“是谁送我来你这儿的。”
    展刃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不是一直认为是方子沨吗?”
    纪涴禾瞪了他一眼,心中却也有一些明了,师兄这么说,那送她来的定是九荣了,方子沨应是一早听说自己在药房才来看望她,又因那时刚从兰沁镇回来,有些疲惫,才会睡着了。
    展刃泡了杯茶放在纪涴禾的面前,茶的香气弥漫在整个屋子。纪涴禾知晓这种味道,以往听师父说,这茶的香气很是浓烈,却也苦到心底,只是不细心去品味是永远不知那茶本身的苦涩。
    “我看到他晚上送你来时的紧张,却也看到他站在门口看到你与方子沨和谐时的孤单。”展刃回想起那时看到九荣站在门口,然后再看到他将手中的药放在侍女的手上,一个人离开了药房,第一次,他看到了九荣的孤独。
    纪涴禾看着外头被阳光照着的树木,不出声。
    “师妹,你觉得方子沨的细心呵护让你感动,还是九荣的默默守护让你温暖?”展刃一脸的笑意。
    纪涴禾瞪了他一眼,知道他又在拿自己取笑了。
    猛地想到,“师兄,外头说师父已经半个多月没回药山了。”
    展刃的脸色立马沉了下来。那老头子虽然有时放荡不羁也喜欢去外头捉弄人,却从来没有那么长时间没有回过药山,最多也不会超过三天,若是这样,那是不是药山已经出事了
    却还假装无所谓地耸耸肩,“那又如何,他平时也不见得比我守规矩。”“你应该清楚我想说的是什么,这几天我准备想回药山一趟,你要与我一起么?”
    展刃转过身,冷冷地说道,“不去,他也不见得想见我。”
    纪涴禾叹了口气,“谢谢你的早茶。”
    回到院中纪涴禾一直在回味着展刃泡的那碗茶,他是在告诉自己九荣其实就如同那碗茶一样,只是自己没有用心去体会而已。
    九荣,九荣,纪涴禾在心中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
    晚上,院中却还点着灯,幽幽地散着光,在一张桌子上放着一把七弦琴,院中,一位女子穿着舞裙,仰望着天空,画了淡妆,似是落入凡中的仙女。
    足尖轻点,身体轻盈,舞衣翩翩。
    这是第几次这样舞蹈,忘记了所有,穿着舞衣,只想为一人舞蹈。
    她不知道他会不会在那里看着她,她只想试一试,试一试他,也试一试自己。
    一舞已停,纪涴禾蹲下身来喘气,望着那个放着七弦琴的地方,空无一人,灯光与月光交织在一起,将那个地方点个通亮,而自己这边,却黯淡无光。
    她以为,他会回来,然后坐在那里为自己弹琴,自己也可以在这里,伴着琴声起舞。什么时候贪恋这种相伴,什么时候贪恋他在身边,什么时候贪恋他的琴声?她不清楚,她只知道,他没出现,然后自己这边的灯光全灭。
    罢了罢了,自己或许只是他生命中出现了,然后又被他生生抹去了。
    取了七弦琴,吹灭了灯,将琴放在了屋子里,褪去了舞裙,躺在床上,努力地闭上眼却始终也无法入眠。
    “九荣早知道会如此,最开始便不要与你说话。”纪涴禾自言自语,却多了一丝嗔怪。
    “你是这样想的么?”
    纪涴禾猛地一震,连忙从床上起来。
    九荣坐在里面,手抚着琴,一脸笑意地望着纪涴禾,“为你弹一曲,当是方才的赔罪可好?”
    纪涴禾想了想,摇了摇头。
    九荣轻蹙眉,却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晚上,纪涴禾都坐在床上看着那边的人弹琴。
    一晚上,九荣都坐在那里为这面前的人弹琴。
    纪涴禾忘记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只知道这一次睡得很熟,梦里出现了父亲与母亲,还有师父,他们一直笑着,笑着,一直唤着,禾儿,禾儿。
    九荣望着床上人的笑容,不由觉得心房某一处被填满。
    早上起来的时候,纪涴禾便看到九荣依旧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自己。
    “出去,我要洗漱。”
    九荣面色一红,慌忙起身,不小心碰翻了桌上的茶杯,发出了一声脆响。纪涴禾不禁笑出了声。
    吃过早膳,纪涴禾在院中练剑,九荣在一旁指点,就像是回到了最初那份和谐与安静。
    突然从后山那边传来了一阵嗡响,紧接着便是一片黄黑色从那边飞过来。
    纪涴禾猛地一惊,发愣地望着天空中的飞过的生物,那不是别的,是从小便熟悉的杀人蜂,而这杀人蜂只有在药山上才有。
    “药山上的杀人蜂?”九荣问出声。
    纪涴禾皱着眉头,心中还是有些吃惊九荣为何一下子就认出了那是药山的杀人蜂。
    若是杀人蜂离开了药山,那是不是药山出了事情。上次便听闻师父没有回药山,最近打听也从未听过葚独子回药山的消息。纪涴禾一下子便想到了无影楼,若是他们决定对药山下手,此刻是不是师父他们已经出了事情。
    心中越想越慌,越想越不对劲,“九荣,明日我要回药山一趟,我怕药山出了事。”
    九荣点点头,“我陪你一同去。”
    纪涴禾看着九荣,欣慰地点了点头。
    这次离开,纪涴禾没有告知方子沨,不知是因上次风寒之事明白不是方子沨之后又开始疏远他,还是上次在后山上他故意放走马匹让她觉得有距离,她只明白,自己对方子沨并不像了解过多。
    因此,当纪涴禾与九荣离开天竺教的时候,方子沨并不知情。直到艳阳高照,才得知纪涴禾离开了天竺教,便准备好了一切,打算从后面赶上。
    纪涴禾与九荣生怕药山真的遇到一些事情,便一路快马加鞭,晚上便到了药山脚下,却已经深夜。九荣说先在附近的客栈住一晚,明日一早再上山,如今上山若是再遇上意外,只会更加麻烦。
    纪涴禾点点头,便住在了山下的客栈。
    纪涴禾轻敲客栈的门,出来开门的是一个睡眼朦胧的男子,一开门便破口大骂,说这么晚了还来住店,看到九荣给出的银子后,又马上变了脸色,一脸的奉承,说这里的客房绝对是方圆百里最好的客房。
    九荣与纪涴禾同一个房间,九荣睡在地上,纪涴禾睡在床上。
    九荣说怕半夜会出意外,会来不及。纪涴禾也不是一个娇柔做作的人,纵然知道男女有别,可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得讲究这些,谁知道在这个客栈会不会遇到意外,此刻暗处的人定是在注意着自己。
    只是第二日当纪涴禾起来的时候,却发现客栈这里死气沉沉,而九荣也早已经不知去向。
    从楼上下来,却发现下面一个人都没有,连掌柜的都寻不着。纪涴禾心中有些疑虑,便一间间敲门去询问。
    敲第一个房间时,没有人回应,而门也没锁,纪涴禾便直接推门而入,看到的确实一位躺在床上的女子,而那名女子已经身子僵硬,应该是昨天晚上去世了。
    纪涴禾闻了一下空气中的气息,闻到了一股特有的清香,连忙出去,开了第二扇门。
    第二个房间没有人住,房间里却也有那一股清香。
    一路开下去,不是没人居住,便是屋中的人已经身子僵硬,都是昨晚上遇到了事情。当纪涴禾下楼去厨房时,看到了死在井边的掌柜的,整个人都被泡在了水中,身子发白,应该也是昨晚死的。
    昨晚纪涴禾拼命地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却始终也记不起来,昨晚自己似乎睡得特别地熟。
    九荣呢?九荣去了哪里?
    正想着,便看到九荣从外头进来,手臂上赫然地有个伤口正在淌血,脸色有些苍白,看到纪涴禾没事之后松了口气,身子有些承受不住倒了下去。
    纪涴禾连忙扶住他,封住了穴道,喂了他药丸吃下。
    过了许久,九荣才觉得自己的知觉慢慢地回来了,眼前的一切也开始变得清晰。
    “昨晚发生什么了?客栈里的所有人都已经死了。”
    “昨晚我看到有一个黑影往房间里吹迷药,便连忙屏住呼吸,只是他似乎在迷药之中还放了一些药物,让自己睡意朦胧。等他走后,我看你已经熟睡,便独自追了出去。等我出去的时候才发现,客栈中的人早已被他毒死,这应该是世上少有的毒药,百毒粉,一闻到便会血脉倒逆,进而死亡。他没有在我们屋中放,怕是因你对他们还有一些用处。他发现了我,便逃了出去,我也追了过去,他的武功不低,又加上最开始受了迷药的影响,便受伤了。”
    纪涴禾看着九荣的伤口,方才把脉的时候也发现九荣的呼吸有些不正常,而刚才在屋中闻到的应该是百毒粉,幸好所剩不多,自己又屏住呼吸再进去。
    “百毒粉世上少有,而且气味独特,很少有人知晓。”纪涴禾幽幽出声。
    九荣看着她,心中有些发堵,发出一声冷笑,却没再解释。
    她终究是怀疑了自己。
    九荣固执地起身,出了门,狠狠地关上了门。
    纪涴禾突然觉得自己做错了,九荣性子怪癖,却也是一个直性子,他纵然行为诡异,却也不曾有害人之心,只是不容易亲近罢了。 正文 第六章 相逢何必曾相识
    纪涴禾连忙追了出去,却看着九荣就站在外面,静静地看着刚刚跑出来的她。
    “对不起,最近发生的事情让我必须这样。”纪涴禾低头说着。
    九荣走了过来,猛地把她抱在了怀里。他怎么会不知道,她的父母已经离开了,世界上唯一亲的师父现在又有可能遭到了意外,她这么一位女子怎么可能沉得下心来,况且这个世界也容不得她放下戒心,否则下一个便是她自己。
    “永远不会是我。”我永远都不可能会伤害你,我只想每天像现在这样紧紧地抱着你。
    纪涴禾抬头,望着九荣的双眼,他的眼睛很干净,虽然在刀尖上过生活,却干净到了眼底,像潭水安静而又清澈,此时这么一双眼睛正在静静地望着自己,想看着至爱的爱人。
    有这么一刻,纪涴禾想要撇弃所有,跟他一起浪迹天涯。
    收回了一切情绪,纪涴禾静下心来。
    “你说药山是不是真的出了意外。”声音有些颤抖,她是有些害怕的,药山是她现在唯一的家。
    九荣摸着她的头,像是在安抚她。
    两人安顿好客栈中的一切,将那些人都归土之后便上了山。
    一路上都安静得有些吓人,连风声都停了,春日的寒冷一下子就好像到了心底。纪涴禾一直扯着九荣的衣服,她在害怕,每走一步心中的恐惧就多一分。
    突然,九荣吸了吸鼻子,周围有一股血腥味。九荣连忙止住了纪涴禾的脚步。
    味道是从那边的草丛中传来的,九荣让纪涴禾停在原地等他,一步一步地靠近那边,血腥味越来越浓重。
    那里躺着的像是一个人,一个男人,身子已经不再动了,不知是死是活。
    九荣走近了些,用手试着他的呼吸,感觉到了微弱的气息,已经去了半命。那人身上的伤很多,起码有十来处刀伤。九荣见四周没有危险,便喊了纪涴禾过来。
    纪涴禾身上放了随身带着的伤药。
    “我想把他带回去。”
    九荣摇了摇头,“他的身份还不清楚,你将药放在这里,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纪涴禾想了想,固执地扶起了地上的人,努力地想把他扛在身上,走了几步却又马上受不住重量同那人一起倒了下来。
    九荣叹了口气,“先将他放在这里,待会带他一同回去。”
    纪涴禾点了点头,将他平放在地上,又将山上的大氅盖在了他的身上。她不清楚为何对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心存不忍,可能是经历了生离死别之后觉得生命真的有些脆弱,而她自己身为医者,救人也本来就是本分。
    两人继续上山,除了遇到偶尔几个采药的农人,便再也见不到药山上的那些侍女与学徒,师父收留下来的人也瞧不见一个。到了山顶,只剩下几座房子孤零零地如同枯槁的老人奄奄一息。纪涴禾猛地跑进去,从这里跑到那里,再从那里跑到这里,每个角落斗找遍,最终坐在了地上,受不住心中的压力,眼泪直接从眼眶夺出。
    九荣静静地望着她,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或许让她静下来了她会想明白。
    很久,九荣就陪纪涴禾坐在地上,静静地看着她哭。
    很久,纪涴禾收起了眼泪,眼眶红得让人心疼。九荣从井中打起了一桶水,让她静静地洗把脸。
    “一路上我就一直在想,如果师父真的遇到了意外我该怎么办。我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走了,我该怎么办。他们为什么不肯放过一个。我突然觉得天地之大,已经没了纪涴禾的存活之地。九荣,这是第一次我体会到了父亲说的江湖险恶,我碰不得。”声音还有一丝沙哑,她茫然地望着前方,眼神空洞让人觉得她马上就要离去。
    “会没事的。”他只能说这么一句苍白的冰冷的话。
    纪涴禾取出了一些她从小住到现在的一些物品,紧紧地抱在怀中,她真的只剩下这些了。
    下山之后,九荣依照先前说的,将路上的男子弄下了山,两人没有稍作停歇,直接上马回了天竺教,一路上纪涴禾都没有说话,只是一路都守着她的物品,咬着嘴唇。
    她需要一段时间来安静,来接受。九荣突然觉得心中的一处疼得厉害,有些喘不过气。
    这一次两人没有急赶,到了晚上两人便住在了离天竺教不远的一个小镇上,纪涴禾照顾过那名受伤的男子后,便一人走出了客栈。
    街道上,一个小女孩正牵着她母亲的手,脸上全都是幸福的表情,另一只手拿着一串红红的糖葫芦,吃的嘴边全是糖渣,还不停地指着周围小摊,嚷嚷地想要全部都买下来。母亲微微皱眉,却也一下子就笑了开来,点了点她的粉嫩的额头,掏出了钱。
    纪涴禾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怕声音一下子控制不住就会释放,落荒而逃。
    从街头走到街角,身边的人都匆匆而过,身边的精致都不断更换,不变的却是她一人的孤独。
    今晚云层有些偏厚,连月光都带着忧愁,黯淡失了光色。
    走到湖边,看着那波光粼粼的湖面,脑海中一瞬间闪过的竟然是死。
    纪涴禾一步一步地靠近湖面,慢慢地走了下去,脚下是软软的泥沙,没有死亡的感觉,没有悲伤,只有茫然。她突然想要岸那边去,身子却慢慢地往下沉,湖水漫过膝盖,一个踉跄,让她跌倒在了湖水中。固执地站了起来,却依旧往对岸走去。湖水已经漫过了腰,漫过了胸,纪涴禾感觉到了死亡的压迫让她不得不大口喘气。漫过了喉咙,如今她每呼吸一下便觉得很累,身子渐渐地转冷。脑海中突然闪过的是父母与师父的笑容,脚步瞬间停下。
    她在干什么?
    像是已经回忆不起方才自己做了什么,却觉得身子疲惫。
    很想这样睡过去,身子沉重地已经让她受不了,意识慢慢地模糊。
    腰上猛地有股力将她在水中抱起,九荣望着她昏睡过去的面容,低头轻轻地在额头上一吻。
    他一路跟在后面,清楚地看着她走过去,他同她一起,同她一起被这湖水冲洗。他在想,如果她一直走下去,直到湖水漫过了头,他是不是也会这样陪下去。她已经行走在死亡的边缘,在她的生活中,像是已经寻不到一点可以让她觉得可以活下去的理由与支撑。
    “纪涴禾,我不是你的依靠吗?”九荣请问出声,回答他的只有水声。
    九荣将她抱到岸上,看着已经被水浸湿的衣服紧紧地裹着她的身体,他看到她的嘴唇已经渐渐发紫,一个纵身离开了这个地方,朝客栈那边飞奔而去。
    第二日纪涴禾醒来的时候,桌上放着一晚热乎乎的姜汤,头还有些疼痛,想起昨日的行为,嘲笑了自己一番。
    不一会儿,九荣端着一盆水进来了,没有敲门,很自然地将水倒在脸盆里,然后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纪涴禾。
    很多时候纪涴禾都在想,当他这样看着自己的时候心中会想些什么,她猜不透,就像现在她猜不透为何他一句没提昨夜的事。
    “我想。”九荣静静地说道,“我们在这里多待些时日吧。”
    没等纪涴禾同意,便走出了房门,轻轻地关上了门。
    她也确实不想很快回天竺教,那里总觉得有股压力提醒自己,复仇复仇。
    纪涴禾去看那名男子的时候,发现伤口已经好了许多,整个人也开始有些意识,只是还在模糊中没有醒过来。
    而那名男子腰间别着的那块玉佩引起了纪涴禾的注意。玉佩的材质是世间少有的美玉,没有瑕疵,光亮透明,上面只刻着一个“秦”字,纪涴禾怎么也想不起来武林中有姓秦的大户人家或是武林豪杰。
    罢了。
    有门开的声音,纪涴禾转头看到的是九荣走了进来,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男子,拉住纪涴禾的手便朝外面走去。
    纪涴禾一脸的疑虑,她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跟我去一个地方。”
    他的声音总能让自己安静许多,纪涴禾笑了笑,说了句“好”。
    等到纪涴禾到的时候,才发现九荣想要做什么,
    这是一块人间仙地。
    清澈的湖水周围围绕着的是那五颜六色的野花,传来幽幽的香气。地上铺着的是柔软的嫩草,纪涴禾脱下了鞋袜,踩在上面享受着从脚底传来的柔软与舒适。偶尔吹来一阵风,像是起了一层绿色的浪。这里是一片草原,望不到头,像是与天空的湛蓝连在了一起。
    在这里,纪涴禾看到了翩翩起舞的蝴蝶,缠绕在花丛中间。看到了随风飘扬的蒲公英拂过她的发梢,飘向更远的地方。看到了欢乐歌唱的飞鸟,在这里响起阵阵回音。
    九荣一直站在一棵大树下,看着那名女子心花怒放,从这里跑向那里,采几朵野花,放肆地躺在草地上享受着阳光,又追着蒲公英。
    纪涴禾跑累了,静静地走到他的身旁,坐了下来。
    九荣也靠着树木坐了下来。
    “你怎么会寻着这么好的地方。”
    “问掌柜的。”
    他的回答向来都只有如此简单,所以每个人都认为他是冰冷的。
    “谢谢。”纪涴禾朝着九荣莞尔一笑,这笑中包含着感动,包含着感激,包含着对他的依靠。
    她知道他为的只是想让自己能够发现这世间的美好,发现她并不只有一个人,让她明白,只有自己还在,才能找出最终的答案,不管父母亲与师父在不在了,她都应该好好活下去。
    如今,纪涴禾彻底地敞开心扉,她只想要在这个男子面前放下自己所有的芥蒂,接受他对自己的好。
    夕阳西下,天上红布漫天,霞光四射,好一副艳美的景色。地上,溪水潺潺,绿草如茵,碎花满地,沁人心脾。纪涴禾觉得这简直是一出世外桃源,放眼过去,没有一户人家,有的只是五彩缤纷的花地,风一吹,不知是不是那蒲公英,絮儿漫天飞。纪涴禾转头,看着此刻靠在树旁假寐的九荣,不禁地觉得美好与向往。她坐在草地上,望着天边的夕阳,看着它一点一点地落了下去,看着夜色一点一点的浓重。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静静地欣赏过落日,也没想过竟是这般美好。
    夜幕已经完全的降临,只剩下漫天的星辰闪耀,一轮独月高挂。
    两人都没有吃午膳,看过落日之后才纷纷想起此刻已经有些迟了。
    纪涴禾看着那只被九荣紧紧握住的手,忍不住反过来紧紧地握住了他。九荣的脚步有些停顿,却又立刻恢复了原来模样。
    回到客栈的时候,九荣叫了一些饭菜端到楼上,两人便一同上了楼。
    吃过晚膳,纪涴禾去了那名男子的房间,想看看那人醒了没有,却发现他还在熟睡着,呼吸已经有些均匀,正打算出门时,却被叫住了。
    “你是谁?”语气中满是怀疑。
    纪涴禾停下了脚步,看着床上坐起的人,想想估计要解释一番,便坐了下来,倒了两杯茶,给他送过去的一杯。
    “路过药山,看到你重伤,便将你带了过来。”她不想表明自己是药仙的身份,自己并不了解这位男子的身份背景,若是唐突说起自己的身份,怕日后有万一。
    那人明显地松了口气,道了句“谢谢”,将茶放在了一旁,又躺了下来。
    “你不打算离开么?”纪涴禾有些怪异地看着那人。
    “家都没了,我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既然你愿意收留我,就收留到底吧。”丝毫没有见外,像是理所当然。
    纪涴禾有些惊愕,第一次碰见这种人。只是他说家都没了,是同自己一样,父母发生了意外么?
    “你父母”纪涴禾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声。
    回答她的是均匀的呼吸声,叹了口气,却还是无奈地走出了房间,轻轻地关上了门。
    床上的人却突然睁开了双眼,眼中满是仇恨,周围弥漫着的是重重的杀气,拳头紧握,一想起自己看到的那副场面,恨不得直接用手中的剑刺穿那些人的喉咙。
    走出房门,纪涴禾便朝着九荣的屋子走去。
    打开门就直说,“那人醒了,却似乎不愿意走。”
    九荣第一想到的便是纪涴禾的安全,有些怀疑地说道,“他的身份我们还不清楚。”
    纪涴禾沉思,却想起那人的话,心中有些不忍,“他怕是也是一个我,我想带他回天竺教。”
    九荣心明,她说的是那人的遭遇可能也同她一样,父母被仇家追杀,已经失去了家。
    “非要?”
    纪涴禾点了点头。
    九荣叹了口气,也没再说些什么。
    他总是这样义无反顾地支持着自己想要做的任何事情,他也清楚带那人回去可能是养虎为患,却也任由着自己。若是方子沨,会做的只是晚上扔下那个人然后将自己硬生生地带回天竺教,最后说,涴禾,我是为你好。纪涴禾在心里静静地想,没有意识自己嘴角的那抹笑是多么满足。
    最后,纪涴禾去问了那人,那人听说是天竺教,想了想却也答应了,并说自己的名字是秦淮之,其他的什么也没提。
    纪涴禾尝试着问他父母的事情,他却立马翻脸,沉默不语。后来她觉得,可能这是他心中不能提及的部分,也没再问了。
    三个人一直待在这个地方。
    白天,九荣总会寻着好地方带着纪涴禾出去散心,或是去街上走走,而秦淮之也从来没提过要出去散散步,一直就待在客栈里,让纪涴禾为他买了笔与纸,一天到晚都是练字。
    有一次,纪涴禾不小心捡起了一张被他扔在角落的纸,摊开来一看,是两个铿锵有力的“复仇”,用力很深,这一次,纪涴禾深深体会到了他的仇意,或许上天竺,为的只是更好的复仇。
    她不想探究他些什么,他想如何也是他自己的主见,自己救了他就够了。
    纪涴禾一直以为可能会在这里过平静的生活一阵子,却被方子沨请了回去,说是请,倒不如说是押。叫了几十来个人围住了这个客栈,让她不回去也有些困难。只是当方子沨看到秦淮之的时候,只说了句“滚”。
    方子沨心中本来就存着气,纪涴禾要回药山,带的却是九荣,自己对她的悉心照顾她从来不放在眼中。而这次,他能清楚地感觉到涴禾对九荣的依赖,他几次想要问出口两人之间的关系却都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只是面前的男子,不明身份,却也跟在涴禾的身边,他便将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在了他的身上。
    纪涴禾挡在秦淮之的前面,直直地看着方子沨,“他走,我也离开天竺教。”
    “他的身份都不够清楚,你就这样随意带他进天竺教,纪涴禾,你到底又想怎么样?”他是真的生气了,一是为了她的安全,二是她纪涴禾从不将方子沨放在心中。 正文 第七章 执剑相对化为敌
    “若是我不同意呢。”方子沨的口吻并不是商量的,而是命令,更是一种决定后的通知。
    纪涴禾冷笑,“那我也走。”
    九荣自始至终都站在纪涴禾的身边,他想,若是她真的想走,那么此刻他会带她彻底离开方子沨的视线。
    方子沨沉默不语,却咬着牙看着秦淮之,最终没点头也没摇头,一行人就僵持到了傍晚时分,也就都住了下来,而方子沨硬是让九荣住到了远些的地方,纪涴禾只笑笑不说话。  
    夜深人静,偶尔传来几声虫鸣。
    几个黑衣人蹑手蹑脚地走进了一个房间,相视一笑,看着床上微微鼓起的部分,手中的冷剑在月光下越发得冰冷。眼神一狠,直直地朝着床上的人刺过去,确实软绵绵的如同刺在了棉絮上。
    屋内突然亮了起来,站在门口的是原本应该躺在床上的秦淮之,九荣一脸笑意地看着里头几位黑衣人。
    “啪啪啪”,掌声响起,鼓掌的便是正慢步进来的纪涴禾,穿着正装,高傲地望着他们。
    几人面面相觑,急忙将手中的冷剑扔在了地上,却也只是直直地站在原地,低着头。
    “方子沨,你还不出来?”
    继而,从窗口飞进来一个人影,只是穿着夜行衣的方子沨,看着门口的秦淮之,心中有股怒意想要爆发。
    纪涴禾叹了口气,七分是嘲讽,“方子沨,你就是如此沉不住气。”
    方子沨这人怎么可能与他们耗到傍晚还住在客栈不回天竺教?原因只有一个,他想借机在客栈除掉秦淮之,先斩后奏。将眼中钉先杀了之后再向纪涴禾赔罪,这便是他的风格与做法。
    只是他做的太急,偏偏是在这头一个晚上。
    一早,纪涴禾便借为秦淮之治病便带着九荣去了秦淮之的房间,说是自己是女子多少有些不方便,方子沨自然是心中欢喜。到了房间之后,三人怕隔墙有耳,纪涴禾便写了一个“戏”字,既然方子沨想要如此,那他们便顺着他的意将这戏做下去。
    如今,这戏散了。
    纪涴禾走到秦淮之的窗前,一把扯下了被子,里头是一个稍大的枕头。又打开了一旁的柜子,里面放着的是三个包袱。
    她的意思很明确,这次是他方子沨触犯到了她的底线,她要走。
    方子沨抓住了她的手,眼神中已经明显有了怒意,却还有一丝恳求,当他正要带走她的时候,脖子上却已经被架上了一把剑,那把剑正是九荣的,此时九荣的眼里只有不满与威慑。
    “这是第二次你用这把剑架着我的脖子。”方子沨冷冷出声。
    第一次是他刚碰到九荣的时候,因看他有缘便想要邀请他入天竺教,却被他无视,骄傲的他自然容不得这个便直接用冷兵器招呼,却被九荣生生地钳制住了。
    “当初你进天竺教还是多亏了我。”语气中满是挑衅。
    他记得那时比武输了之后他便离开了,却在一年之后来到了天竺教,自动请入教,却也真是多亏了方子沨的帮助,才顺利地在天竺教站足了地位。
    方子沨脖子上的那把剑却没有离开,反而更加地靠近,他甚至可以感受到那冰冷的温度与自己的脉搏共同跳动。
    方子沨却更加用力地握住了纪涴禾的手,弄得纪涴禾不得不因有些疼痛而稍皱了皱眉。
    九荣的面色更加冰冷,剑已经渐渐地划破方子沨的脖子,染上了滴滴血珠。周围的人却都没有动,秦淮之伤口并没有完全恢复,如今也只能靠门来维持自己的动作。其他人更是为难,一位是右使,一位是大护法,最为关键的,自然是这里的所有人加起来,可能都敌不过一个九荣。
    方子沨看着九荣越来越冷的眼,手上越来越用力,咬了咬牙,却也放开了纪涴禾的手,将九荣的剑移开,抹了抹脖子上的血,冷笑着望了九荣一眼,一挥手,便出了房门,其余的黑衣人也离开了屋子。
    “你为何直到方子沨定是今晚来?”纪涴禾有些好奇地问道。直到方子沨沉不住气的不是她,她对那人还不够了解,或者说没有想去了解,而九荣却斩钉截铁地让秦淮之今晚去他那里,说是方子沨今晚定会来他屋中。
    九荣收回了剑,地面上还有少许的血渍,觉得有些碍着了眼。
    他来教中不过一年,却十分清楚教中任何人的事迹。方子沨虽贵为大护法,教中对他的印象却不是很好,或者说,有时候从方子沨身上才体会到天竺教是一魔教。只是他并不像让纪涴禾知晓那些事情,就像如今,他并不像让她明白,方子沨可能便是纵火之人。
    秦淮之躺在床上,身子有些不堪重负,便沉沉地睡去了,纪涴禾与九荣也回到了自己房中。
    一大早,纪涴禾便听到了客栈外头闹哄哄,心中一想,笑了笑,整理好一切便下了楼,这才发现,所有人都已经收拾好了包袱,而在外头,是四匹马,方子沨已经坐在了一匹全身雪白,唯有尾巴处有些灰色的壮马上,有些不耐烦地擦着手中的剑。
    他身边的人都已经离开,估计是昨夜连夜回的天竺,也是,从这里到天竺,半日便够,况且昨夜之事定时令他心头有股怒气,也就早早地让侍卫都回去了。
    纪涴禾挑了一匹额头上有着红点的马匹,九荣则随意选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匹马,等到秦淮之上马之后,方子沨便立刻驾马而走。纪涴禾耸耸肩,她也知道他的不痛快。
    回到教中,九荣便被教主叫去了,听方子沨讲,他应该是要出去一段时日。纪涴禾心中明白,多半是方子沨在教主面前说了什么。
    而秦淮之,纪涴禾说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坚持让他住九荣的屋子,同自己一个院子。
    方子沨这次很意外地没有阻拦,听了之后点了点头便匆忙离开了。
    渊文院中,方子沨将一块玉佩交给了另一个人,玉佩上面是一个“秦”字,只是这块玉佩是仿造的,方子沨最开始看到那块玉佩时便觉得有些怪异,玉佩采用的是上好的美玉,世间少有,秦淮之却拥有一个。
    “这个人,给我仔细查明身份,一有特殊就马上禀报于我。”
    “是。”
    那人已经离开。
    方子沨看着院中的一块石头,脑海中闪过了一个人的身影,取下剑便直直地劈了过去,石头顿时碎成了一片又一片,散落在院中。
    唇瓣轻启,而那个嘴型,正是“九荣”二字。
    杀意弥漫,此刻方子沨心中很是坚定,他想要九荣死,不择手段。
    九荣驾着马车行走在山路上,马车中放着的是一些黄金。那日刚回到教中,教主便传他说让他亲自押送一些黄金去一户人家,那户人家九荣自是明白是什么身份,正是一户不起眼的经营茶楼的人家,却是天竺教的吃喝住行的支撑,更是在武林中的各个行业中都有参与。虽然教主经常将一些黄金送过去,只是这种事情让他来做,也确实有些小题大做。
    九荣知道,是方子沨动的手脚,他也不点破,也懒得与那人去争辩。
    而此刻,他才明白,方子沨想要做的不仅仅是让他离开纪涴禾而已,更是想要借机除掉他。
    四周围着五十来个黑衣人,个个执剑,显然是受过训练的杀手。
    “方子沨真是大手笔。”他轻笑,语气中的不屑让周围的人都杀气顿起。
    从马车上下来,丝毫没有慌张,眼神里倒是显露出了一种渴望与享受。
    他本就是在尸体上一路踩过来的,而如今有纪涴禾在身边,他为了保护她才没有想去结仇家,如今,这些人自找的,他又怎能辜负方子沨的一番好意。
    五十人一拥而上,九荣连忙躲过,速度快的惊人。
    一人还没有回过神来,却发现他已经站在了身后,没有声息地便刺穿了他的脖颈,鲜血四溅。
    有胆大的从山路的一边听到了打斗声,蹑手蹑脚地走近一看,连忙捂住了嘴巴。落荒而逃。
    只是一人敌五十,总还是有些牵强,况且那五十人也并不是莽夫,方子沨应该是派了自己手下的精英。
    九荣捂着那条被刺伤的手臂,他还真的看得起自己。
    他与他们从午时打到了夕阳西下,山路上鲜血已经染红了花草,也染红了九荣的双眸,马早已经惊地挣脱缰绳逃走了,而马车中的却也只是一代又一代的棉花,现在也已经血迹斑斑。
    整条山路都弥漫着死亡的气息,九荣没想到的是方子沨此番也跟了过来。
    “呵。”沉重的呼吸声让他已经不能再说一句话,两只眼睛却还狠狠地盯着面前的方子沨。
    方子沨居高临下地望着九荣,叹了口气,“明知道我的性格,偏偏还是想要挑战我的底线。”
    继而,从背后拿出了弓箭,直对着九荣的胸口处,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恐怖,幽幽地说,“去死吧!”
    九荣连忙朝后退去,而身后正是悬崖,他侧身躲过那支箭,想要举起剑,右肩却早已被伤得血流不止。
    方子沨再次举起了弓箭,对准了九荣的胸口处。
    九荣望着脚下的万丈悬崖,对着方子沨诡异地笑了声,便直接跳了下去,厚厚的云层挡住了所有死亡的悲哀与真相。
    方子沨从上往下望,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九荣,你总算不在这个世上了。”
    大笑一声,扬长而去,宛若一个获胜者。
    九荣见上面没有声响,便从那棵树上跳了上来,还好有云雾,这颗树也十分茂盛,直接将他藏在了里头。等他爬上来的时候,身上的全部力气已经用完,眼前一黑便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九荣醒来的时候是在一户平民百姓家中,简陋而又干净,整个屋子都弥漫着药的清香,一位老妇人正在打理着屋子里的一切。
    老妇人见他醒了,连忙放下手中的工作,将炉子上的药倒了出来,搬了一个凳子到他的床边,将药放在了凳子上,说道,“年轻人,你受了很重的伤,我家老头子是行医的,昨日上山采药,见你晕倒在了悬崖上便将你带了回来。现在他出去了,嘱咐我若是你醒了便让你喝下这碗药。”
    说完便又忙活去了。
    九荣打量着整间屋子,说不出的怪异,或是这间屋子里的药香有些怪异,却也没仔细多想,便觉得有些疲累,沉沉地睡去了。
    等到醒来的时候,发现一位老者坐在一旁品茶,这茶的香味有些熟悉,九荣身子一怔,这是展刃经常喝的茶,他说,这茶世上少有,只是从小跟着一人喝口味也就挑剔了。
    老者见他醒来,便将墙上的剑拿了下来放在一边,说道,“你性命已经无碍,可以离开了。”
    九荣只是看着他,然后发出一声轻笑。
    “这是药山独有的药物,你是谁?”
    老者身子一怔,起身便要负手而走。
    “怕是瞧见了山路上的那些,才让我快些走。只是,葚独子前辈,你真的不打算管纪涴禾与展刃了么?”九荣并不想拐弯抹角。
    老者脚步已经停下,沉默了会,继而笑出了声,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然后开始仔细地打量起面前的年轻人。
    “你是如何知晓?”
    “我说了,这屋中有股药香,药物是药山上独有的。而你喝的茶则是展刃一直喝的那种味道。葚独子前辈,我以前也用过人皮面具,这面具最大的缺点便是将人的肌肤都给隐藏起来,你觉得一位老者眼角没有皱纹是正常的吗?”
    葚独子点了点头,“你说的在理,我也不想否认。你是九荣,天竺教的右使。”
    他坐了下来,“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秘密关注禾儿,如今她生活安定也算好,而我,收了两个徒弟也就够了,只想在这度过晚年。”
    九荣心中一愣,怪不得他与纪涴禾住在一个院子时总觉得有人在身后密切关注着他们的一切,只是他永远都寻不到那个人,只是葚独子,真的只是为了安定下来么?
    九荣冷笑,没再问了,既然他不想说,那自己也懒得问。起身拿了剑,便朝外走。
    “告诉那个丫头,复仇之事切不可大意,我倒是希望她永远不复仇。别向她提起我还在世上的消息。”语气中包含着疼爱,九荣体会到了葚独子对纪涴禾深深的喜爱,就像亲人,他也定是遇到了一些自己无能为力的事,只能在这个小村子里做一普通的医者。
    “好。”
    一个“好”字,却是一种承诺。
    “还有,小心方子沨。”
    九荣点点头,此人,定是要多加小心。
    外面已经备好了马匹,上马便朝着天竺教赶去。
    而天竺教那边,纪涴禾正对着七弦琴发呆。
    他已经离开有七日多余,去问教中弟子,却也只说不清楚,或是教主有任务于他。只是奇怪的是,在他离开后,方子沨也离开了天竺教。
    她是担心的,担心九荣,也怀疑方子沨的用心。
    看着太阳朝升夕落,一天天过去,心中的焦虑也更是强烈。
    “吱呀”一声,开门的是秦淮之,手中端着的是一盘果子。
    “我从后山摘的,你又在担心九荣么?他武功高强,不会有事的。”秦淮之安慰道。
    纪涴禾点了点头,几日的相处才发现,秦淮之并不是一个冰冷之人,相反的,他的性子十分随和,待人也十分客气。最开始以为他会像九荣一样性子冷僻,然后现在发现,九荣只有一个。
    秦淮之突然眉头紧皱,转头咳了一声,却发现手中再一次全部染上了鲜血。纪涴禾见了,连忙把上他的脉,气息紊乱,体内的毒已经开始向更里面深入,照这样下去,怕是不过一月便会毒攻心脉,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
    这是在回到天竺教后让展刃去把脉一次之后才确定,秦淮之中的是百毒之首,血化毒。这是一种牺牲一人培养毒种而后再取下那人的血液成为毒液的毒,十分残忍,基本上无药可医,通常是七日后血液由红色逐渐变浅,然后死亡。秦淮之在纪涴禾与展刃的照顾下,才得以续命,只是这个情况却也不是十分乐观。
    如今纪涴禾正在努力配置解药,却也没有多大希望。
    “如果真的走了倒也还好,至少可以与家人在一起了。”秦淮之看着滴在地上的血,颜色已经变淡,自嘲地笑了笑。
    纪涴禾没说话,只是弹起了琴。
    琴声悠扬,使屋中的两人都静下心来。琴声平和,勾起了两人往日的回忆。
    如今纪涴禾只想让自己的生活变得安静些,让九荣能够快些回来,他走了仿佛也带走了她的所有依靠。希望秦淮之的病能够早日医好,同是天涯沦落人。希望师父能够平安无事,只是在一方偷酒取乐。
    只是很多时候,事情往往会朝着相反的方向发生,就正如第二日,教中突然传来了右使跌落万丈悬崖尸骨未存,教中正打算比武将右使之位补上。
    而当纪涴禾看到方子沨那得意的笑容时,才发现自己最开始的错。 正文 第八章 盼与子携手共老
    纪涴禾不知道当她听到九荣已经坠入悬崖时自己的感觉是如何。
    愤怒?没有,心中平地也像是死了一般。
    她就那样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人来人往,都是来收拾九荣的物品想要一并烧掉或是分掉。纪涴禾抱着那把唯一的剑,这是他所留下来的唯一的东西,上头似乎还有他的余温。
    她想要叫唤他的名字,到了嘴边,却再也无法发出声音。
    门外有人端来晚膳,门是锁着的。不一会儿,便从门外传来了方子沨的声音,冰冷得让纪涴禾生生地颤抖不已。
    门是被踢开了,方子沨端着晚膳,脸上满是殷勤的笑意,却一下子黯淡了下来,看着对着自己的剑,毫不避讳地望着纪涴禾的双眼。
    她的眼睛红得吓人,却似一口已经干涸的井水,脸色憔悴,就像那一次她父母离开她时她所流露出的无法相信。
    她在笑,笑的绝望,手却紧紧地握住剑,一步一步地朝前走去,剑刺穿了方子沨的衣衫,刺破了方子沨的皮肤,渗出血来,纪涴禾却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
    方子沨一把抓住了那把剑,狠狠地扔在地上,双眼中透着冷霜,将手中的饭菜猛地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这是这间屋子里传出的唯一的声音,从早上到如今。
    有人听到这声巨响,连忙跑了过来,看到的却是大护法胸口处淌着血,手上也血流不止,地上扔着的是一把发着幽光的剑,还有一地的饭菜,看者不由得捂住了嘴巴。望向纪涴禾时,只看到她嘴角留着一丝笑,应是讽刺,眼神黯淡无光,只是迷茫地往前看。
    眼尖的人二话不说便离开了,这个时候,谁都没有心情。
    方子沨看着面前人的憔悴,心中一软,神情松了下来,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上前想要安慰他的涴禾。
    纪涴禾连连后退,退到了窗口处,像看着杀人凶手一般望着方子沨,里面含着的只有愤怒。
    “涴禾,吃些东西吧。人死不能复生”
    “滚!”纪涴禾歇斯底里地喊出了这句话,这是她从早上到现在第一次开口说话,却好像花去了她的所有力气,身子不稳便跌落在了地上,却依旧仰着头,满怀恨意地望着方子沨。
    方子沨的脸色逐渐冷了下去,手中运气,一拂,却听见屋内瓷器的破碎声,响彻了整个天竺教。
    有一块瓷器直接飞向纪涴禾的左脸,划下了深深的痕迹,血一下子就流了下来,滴在手上,地上。
    纪涴禾冷笑,从地上起来,望着方子沨,“你是不是也就是这样杀死他的?不对,你的武艺比他差,定是用了手段。方子沨,你这人真卑鄙,以前还真是低估你了。我是不是也应该这样死在你面前?突然想来我的父母,是不是也是这样跪在你面前请你饶了我你才会这样对我!”
    方子沨整个人已经开始因愤怒而不停地颤抖,“为了一个九荣你竟然是这样对我?他对你是有多重要?我对你的关心你怎么一点都没有看到!从明日起你搬出墨竹院,与我住一院子,这里的一切都要将它烧为灰烬。纪涴禾,你的九荣早已经粉身碎骨了!”
    纪涴禾身子一怔,脑海中想到的是一个身影被迫地从悬崖上绝望地跳下,那个时候他会不会想到自己,肯定会的
    粉身碎骨,是啊,从万丈悬崖上坠落,怎么可能还有生还,就算九荣再厉害,也敌不过从高空坠下的疼痛。
    方子沨握了握手,却又无奈地放了下去,快步离开了屋子,离开了墨竹院。
    屋子里又只剩下纪涴禾一人了,死寂般的安静,就真的如同死了一样。
    “粉身碎骨”纪涴禾反复喊着这四个字,是啊,粉身碎骨,就如同父母一般,没有留下一点的纪念。
    第二日,纪涴禾便被几人“请”着去了渊文院,方子沨住着的地方,一到就被锁在了一间屋子里。屋子里的摆设都比墨竹院的好,却又是什么都没有。那一把七弦琴,已经被方子沨摔在了地上,琴弦也已经断了很多根。
    她是亲眼看着墨竹院被烧成灰烬,那把剑也在里面。她没有悲伤,没有情绪,只是静静地看着墨竹院一点一点地被火所吞噬,看着那间她曾经为了戏弄九荣而唤来过蛇虫的屋子成为记忆,看着曾经两人一起坐过的地方成了一捧灰,一吹便散去了,没留下一点痕迹。
    如今,纪涴禾的身边守着一位侍女,名字唤为连玉,是一位做事精炼的女子,眼神中透着狠劲,此刻正盯着自己。她是被派来照顾自己的,事实上却是方子沨用来监视自己,如今,她被方子沨派来让自己吃下面前的早膳。
    “涴禾姑娘,你还是吃了吧。”客气中带着疏远与厌恶。
    纪涴禾轻笑,随手便将面前的所有食物都翻到在了地上,溅到了连玉的衣服上,瞬间污渍斑斑。
    她清楚地听到连玉低声说了句“还真拿自己当主人”,却又立马一脸笑意地对着自己说,“姑娘可是不满意?连玉让下人再去做一份。”
    “不必。这么令人恶心的地方让我吃饭真的是有些困难。”纪涴禾四号不给面子,起身就走到了床边,躺了下来,翻下了帘子,隔绝了外面世界。
    她听到门开的声音,然后便是锁门的声音,屋内再一次恢复了原先的安静。
    她看着自己几日前便收拾好的包袱,安静地被她藏在床边。
    她想离开这个地方,离开方子沨,去找九荣。
    做梦的时候总是会梦到九荣,梦到他对着自己笑,梦到他说,涴禾,我在这里等你,你要来找我,梦到他没死。纪涴禾深知梦是渺茫而又脆弱的,它反映的是自己内心的想象,只是她却始终怀着信念,九荣怎么可能那么容易便死去,他还要为自己弹琴,而自己还没有将毕生的舞跳给他看。
    所以她要走。
    秦淮之如今暂时住在展刃那里,方子沨暂时还不敢与展刃起冲突,葚独子的徒弟医术的高明是所有人都认可的,况且展刃是教主所请,他又怎么敢公然地与教主对抗。所以如今,她可以心无旁骛地去找九荣,只是自从搬到这里,方子沨便加强了看管,就像是关押犯人一样,门口站着四个他的手下,还有连玉在里头监视自己,一举一动都会被他知晓,而要出去,更是难上加难。
    半夜,纪涴禾小心翼翼地下了床,从门口听着外面的声响,却只听到了沉沉的呼吸声。外面的人已经被她用迷药迷睡了。
    她走到窗前,小心翼翼地推开窗户,外面一片漆黑,背上背着包袱,一个纵身朝外面跳了出去,只是脚刚落地,周围便传来了脚步声,不止一人。
    随后,耳边响起的是方子沨的笑声,伴随着的是淡淡的讽刺,“涴禾,你真的天真以为我不会防着你?”
    “带走!”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让手下的人将纪涴禾再一次带到了房中。
    方子沨坐在一旁静静地喝着茶,而纪涴禾则坐在床上一脸讥笑地望着他。
    “涴禾,我真的不想将你的双手双脚绑上后,你才肯乖乖呆在这里。”声音温厚如玉,听起来却让人意外的阴冷。
    “涴禾,过一段时间你便会忘了九荣,这样于你最好。”语气中透着的是威胁。
    方子沨离开之后,纪涴禾收起了嘴角的笑,茫然地看着前方。
    突然,从外面传来了一阵悠扬的笛声,熟悉而又令人怀念。
    这是展刃的笛声,她从小就很喜欢看他吹笛的声音,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下来了,也只有吹笛的展刃才是最迷人与沉稳的。
    展刃的笛声先是急促而后越来越缓,她明白,他不止是在安抚自己的情绪,更是想让自己保持冷静,如今,急促是最不能成功的。
    纪涴禾望着窗口,窗户已经被钉死。
    “师兄,带我离开这里”纪涴禾喃喃自语,她已经黔驴技穷了,猛地脑海中闪过一丝想法。
    第二日,连玉进入纪涴禾屋子后,看到的是地上的一滩黑血,而纪涴禾则已经呼吸轻微,生命垂危。
    连玉连忙跑出去通知了方子沨,此刻的方子沨正在书房练字,一听便知晓是纪涴禾自己服毒,只是她的性子倔强,一直不给自己解毒至死也有可能,眉头紧锁,他一个天竺教大护法竟然连纪涴禾一人都搞不定,却也无奈地喊道,“将展刃给我叫来!”
    展刃到了之后,看到纪涴禾的模样连忙跑了过去,把了脉之后,眉头也紧紧地皱在一起。他有想过自己的师妹为了出去会想尽办法,他也想过她会对自己用毒,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她用的毒却是真的致命的,她是抱了必死之心。
    展刃冷笑一声,看着此刻云淡风轻的方子沨,他定是觉得,师妹的毒不过是一般之物才如此安定。
    “方子沨,她竟然被你害成这般模样?”
    方子沨挑眉笑道,“你是他的师兄,还请你早日救她。”
    话刚说完,自己的衣襟就被抓起,面前时展刃那副满是怒意的脸。方子沨也冷下脸来。
    “她抱了必死之心,这毒是古毒,三日之内便会毒发而亡,而它的解药,我没有!”
    方子沨一听到最后三个字,脸色微愣。
    “这种古毒是纪涴禾发现的,解药在她自己身上,你若想她死,最好永远把她关在这里!”
    方子沨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看着展刃愤怒地离开屋子,匆匆地朝药房那里奔去,他应是想尽力地救治,只是现在,他真的应该放了她么?
    坐在床前,指尖轻划过她的脸,却被她下意识地躲开,明明还没有从昏睡中醒来,却偏偏依旧那么抗拒自己,只有他才能碰你么?可是他死了,死在我的面前。你是也想这样死去然后去陪着他么,宁愿死也不要在这里陪着我么?方子沨心中的怒意越来越大。
    “纪涴禾,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死去然后去陪他,你不准!”
    方子沨的手却已经慢慢地靠近纪涴禾的脖子,慢慢地用力,他就好像是看到九荣那张脸。
    “那你再用力点。”纪涴禾气弱地出声,因脖子被钳制住,整个人的呼吸声都变得十分沉重。
    方子沨连忙回过神来,放开了手,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不让我走,那么我便死在你面前,跟他一样。”说的十分决绝,她也早已认定,九荣便是遭到了他的毒手。
    “保住自己的性命,之后我会带你离开这里出去走走。”他说的无奈,确实,他在纪涴禾这边向来都只剩下无奈。
    第二日展刃便被叫到了纪涴禾房中为其调理身子,纪涴禾也已经服下了解药,大半已经好了,只是毒药伤了身子,需要好好调理。展刃让连玉下去熬药端上来让纪涴禾喝,说是上好的补药。
    这一次纪涴禾没有闹腾,连玉出来的时候端着一碗空碗便离开了。
    不一会儿,展刃也从屋中出来,说是纪涴禾已经歇下了,莫要再去打扰了。
    而当方子沨来看望纪涴禾的时候,却意外的发现连玉并没有在屋中,床帘是垂下了,里面模糊着有个人躺着。
    方子沨心中一松,走了过去,却发现床被中传出了“唔”的呼喊声,像是被堵住了嘴,说不出话来。心中猛地一惊,连忙掀开了被子,却发现连玉此刻正躺在床上,只是手脚都被绑住固定在床上,嘴巴已经用布堵住,此刻正一脸恐慌地望着自己。
    “该死!”方子沨一拳头砸在了床上。
    此刻,纪涴禾应该已经离开了天竺教,距离“连玉”端药出去到现在的时间,足够让她离开他的管辖范围。
    “纪涴禾,就算是死我也要把你找回来!”
    而此时的纪涴禾,脸色苍白,一路骑着马,身体无法承受负担,马上的颠簸让她有些身子不稳,大病初愈身子底本就弱些,又怎能承受住路途奔波。
    纪涴禾觉得眼前有些发黑,连忙停下了马,下了马,喂了自己一颗药丸,坐在树荫下乘凉了会,却始终觉得心神不定,胸口发闷。看了看身后的路,已经离开了天竺教,也离天竺教有些距离了,而前面便是一座小镇,心想着先住下再说。
    随意找了处客栈,便住了下来。
    坐在椅子上,纪涴禾想着接下来该去哪里,天地之大,九荣,你会在哪里等着我。
    出门的时候却好巧不巧碰着了一个人,带着相同的面具,执着一把摇扇,听身后有声响,转身正一脸笑意地望着纪涴禾。
    这是上次碰着的蒙面人,如今他又怎么会在这里。兰沁镇离这里有些偏远,说只是碰巧遇到,纪涴禾心中也着实有些信不过去。
    那人见了纪涴禾,明显地认出了她,轻佻地说道,“真巧,玲珑姑娘。”
    纪涴禾出于礼貌地回笑了一下,便匆忙下楼,便没瞧见身后人眼中闪过的一丝阴冷。
    而此刻渊文院中,方子沨面前单跪着一个黑衣人,手中拿着的是几张纸,上面写着“秦淮之”三个大字。
    “主子,秦淮之是没落世家的人,父母被仇人所杀。”黑衣人毕恭毕敬地说道。
    方子沨仔细地翻阅着面前的纸,“如此简单的背景,更是让人怀疑。”
    “没落世家?以前可从来没听过‘秦’这个姓氏的一些任何传闻。秦淮之啊秦淮之,你真是想要做好一切准备,偏偏准备地太充分,连背景都漏洞百出。”方子沨冷笑,将手中的纸狠狠地摔在地上,“继续给我查,有任何消息就回来通知我。”
    “是!”一字落完,院中便只剩下方子沨一人。
    秦淮之被纪涴禾带进天竺教之后一直很安分守已,像是一个不存在的人一样安静地待在展刃那边,没有引出任何的话题。而每次自己作样去展刃那边也都只看到他在练习书法。于是自己也开始慢慢练习书法,却发现书法不仅是一个令人平静的事情,更是让人内心的想法都被压抑在底部,不露声色的好办法。不清楚秦淮之是为了什么,只是方子沨一直觉得,此人没有如此简单。兰沁镇,纪涴禾多次看着身后跟着的那个人,心中不由地生起一阵烦躁。
    那人从方才到现在一直跟着自己,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从北街跟到南街,从东市跟到西市,而且还是这样光明正大的跟踪,丝毫不想掩饰自己正在跟踪他人的事情,大摇大摆,让纪涴禾不想注意他都有些困难。
    终于没再能忍下,停下脚步,对上他的眼睛,“你到底为何要跟着我?”
    那人却两手一摆,说道,“顺路而已。”
    纪涴禾忍下心中的气,说道,“好,如今我让你,你先走,行么?”
    “既然你这么说,倒也是无所谓。”那人耸耸肩,就从纪涴禾的身边走了过去,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拉着她一同往前走去。 正文 第九章 相濡以沫未是长
    纪涴禾脸色一冷,甩开了手,“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人挑眉,白色面具更显轻蔑,“我只是突然记起来,我还没跟你说我名字。”
    “不需要。”一个过路之人,何必要记得那么清楚。
    “封沢。”
    封沢?封姓?纪涴禾倒是吃了一惊。封氏应该是武林中的世家,行为低调,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在武林中的地位很高。
    只是,这个世上姓封的也多了去了,就算是那个封氏,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纪涴禾笑着摇摇头,决定不再去管他,若是他想一直跟下去也是他的事情。
    一天下来,纪涴禾都在街上准备接下来的物品,而身后的封沢也一直跟在后面,不远不近,彼此之间定有三米的距离。
    而第二天一早,纪涴禾便收拾行装离开了客栈。
    清晨的阳光让人觉得分外温暖,它是这天新的希望,路上的一切都变得清新让人觉得神清气爽。纪涴禾吃着早上买了馒头,骑着马正在赶路。她让展刃问到了九荣去的地方,也已经打听好了从这里去那里的路线,她只想早点找到他。
    前面隐约有个人影,骑着白马,望着前方,看着红红的太阳。直到靠近了之后,纪涴禾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封沢依旧带着他的白色面具,穿着一身白装,在这么一条山路上显得突兀。
    “我知道你会走,让我陪你走一段吧,等你找到那个人。”声音低沉,丝毫不像是平时的他,痞子味道此刻已经完全被掩盖了起来,这样的封沢让纪涴禾着实吃了一惊。
    他是如何知道自己在寻人。
    面前的人似乎完全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慢悠悠地在前面走着。
    纪涴禾也没有多想,他想如何那是他的事情,她也不想过问。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九荣会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
    那是她正坐在树下,喝着封沢端过来的水,封沢静静地看着她,她也回了一个笑容。瞬间,笑容僵在脸上,手中的水袋一下子掉落在地上,水撒了一地。一旁的封沢生觉不对,刚想出声询问,却看到纪涴禾从他的身旁跑了过去,而那个瞬间,他从她的眼神中看到的是他一生想要得到的情感。
    九荣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们,身上的衣装已经有些磨损,一路赶回来,马也已经疲惫不堪,而自己也是憔悴不已。只是在这条路上,他一直觉得有个人会在一个地方心急地等着自己归去,却看到了她与他人相濡以沫的场景。第一次他的心底燃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那是嫉妒。
    纪涴禾紧紧地抱着站着的九荣,他身上独有的温度让她觉得一切都温暖了起来,心中再也承受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沾染了他的衣襟,也渗进了他的肌肤,融到了他的血液中,让他深深体会到了她的喜悦。
    他所有的愤怒在这一刻全部都化为乌有,双手慢慢举起,上面的伤口也随之疼了起来,他也不管不顾,只想抱紧怀中的人。
    这一次,他们才明白对方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才明白总会有那一个人牵动着自己所有的情绪,然后跨过万水千山,只为来到那人的面前,执手共老,看到那人迷人的笑容。
    封沢突然觉得自己的多余,站在一旁咬着牙,那两人像是已经无法分开的爱人,世界上仿佛只有他们二人,任何人都已经无法融入进去。
    他还想多陪她一些时日,至少别那样快,他才刚到她的身边,用这样的身份,然后能够正大光明地关心她,呵护她。
    只是他回来了。
    封沢苦笑,拾起地上的水袋,牵着自己的白马,看了纪涴禾一眼,轻轻地离开了这个地方。她该回去了,而自己也该回去了。
    许久,纪涴禾才擦干了脸上的泪,笑着望向九荣,红透的双眼让人生觉怜惜。
    “知道吗,他们都说你已经坠落悬崖。”她说得心疼,“我不信,所以我出来了,你怎么会离开呢,你离开怎么会不叫上我呢?”
    九荣静静地看着她,心中泛起阵阵苦涩,他清楚,方子沨一旦确认自己死了,便会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纪涴禾,他恨不得她马上忘了自己。将她凌乱的发丝别到耳朵后面,用手轻抚着她的脸,轻声说道,“我不会走。”
    最后,纪涴禾清楚地看到他面带笑容地倒在了地上,而身后,则是一滩鲜血。
    等到九荣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在天竺教,展刃在一旁看着医书。用力地支撑着身子起来,发现自己全身的伤口已经被缝好,也已经包扎过。
    展刃听到声响,看到九荣醒了过来,一口气总算是松了下来,换成了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怎么,那么多伤口竟然没把你弄死,还真是福大命大。”
    看着他左顾右盼地在寻些什么,展刃放下手中的书,靠着椅子说道,“她昨夜将你带回来的时候已经精疲力尽了,还亲自为你处理了伤口,为你上了药,还不肯离开,我让她去睡会,这回应该还在熟睡着。”
    确实,当药房的门被打开的时候,看到九荣身上流下来的血跟自己师妹那一副憔悴的模样,他也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他站在一旁,看着她固执地上药,处理伤口,包扎,一步一步都用尽了她的所有力气,双手都在开始发抖,她是在害怕,极悲与极乐之下,她已经承受不住再一次受到伤害,再一次看着床上的人离开,她都忘记了自己是药仙的身份,她已经不敢相信自己是否能够救下她心中人的性命。
    他实在是看不过去,在茶中放了安眠之物,看着她总算安静地闭上眼睛,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将她抱到了另一个房间。
    此刻只是快到日出时分,她应该还在熟睡着,怕是午时才差不多会醒过来。
    “恩。”九荣点了点头,躺回到了床上,嘴角含着一丝笑。
    午时的时候,便看到一位女子急匆匆地跑到药房,门都没有敲便直接冲了进去,看着床上的人正安静地看着书籍,总算压抑不住心中的担心,捂住嘴巴,任由眼泪在脸上流淌。
    九荣朝她笑了一下,伸出手示意着让她都自己的身边来,待她坐在床边的时候,他一把抱住了她,嗅着她身上的气息。
    她听到他温柔地说道,“别怕,我不会走。”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温柔地对一个人说出这般动情的话语,这句话是一个承诺,是,他不会走,再也不会离开她的身边。从有记忆到现在,一切的事情都像是毫无意义,加入天竺教也不过是一时兴起,或者说厌倦了外面的厮杀,想要一个真正的可以安身的地方,天竺教可以让自己免受他人的追杀。而此刻,遇见了纪涴禾,他总算知道自己等待的究竟是什么,开始贪恋现在的美好。
    门口的展刃端药进来的时候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咳了几声。
    床上的两人听到了,连忙规矩地做好,都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诺,喝了。”展刃将药递了过去。
    纪涴禾看了看外面,却没人再进来,心中有些怪异,不免问道,“师兄,秦淮之呢?一直没有看到他。”
    一听到这个名字,展刃的脸色就有些僵硬,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他身上的血化毒复发,已经在屋中躺了两日了,昨日才见他出来走走,脸色很是难看。我想,若是没有解药,他必死无疑。”
    九荣一脸疑惑地问道,“他怎么会中毒?”
    “是后来我才发现的,到天竺教的时候他的毒开始发作,那时你不在便也不清楚。”
    说到这个的时候,九荣的眼神流露出一丝狠辣,想起那日方子沨的所作所为,恨不得此刻就去杀了他。
    纪涴禾察觉出了九荣的异样,也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情要查弄清楚,问道,“你为何会受那么重的伤?他们说你从悬崖上坠落又是怎么回事?”
    九荣只是冷冷地说道,“方子沨。”
    屋内的其余二人都发出一声冷笑,也早已大概猜出原由。
    眼神细眯,杀气浓重,他突然觉得自己还有些事需要去解决一下,方子沨,我总是要跟你来个了断。
    方子沨是傍晚回到天竺教的,一进去便有人在嘀咕说是九荣回来了,方子沨心中一惊,回到渊文院的时候,却发现大堂中坐着一个人,正神清气爽地品着手中的茶。方子沨脸色苍白,脚步不由停了下来。
    那人,正是九荣。
    九荣听到了脚步声,看着门口的人,嘴角勾起,冷笑,将茶直接摔落在地上,身子一动便知道来到了方子沨的面前,对上他的眼睛,手直接掐住了他的脖子,呼出的气息微冷,就像是送人上路的黑白无常。
    “看到我回来是哪种心情?愤怒?担忧?还是恐惧?”此时的九荣像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俯视着一切武逆他的臣子,然后一一送他们上路。
    方子沨回过神来,连忙打下九荣的手,退后了几步。论单打,他定是敌不过面前的人。
    九荣厌恶地看了方才接触过那人脖子的手,戏谑地说道,“你对她的关心我看在眼中,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瞒就能瞒住的,我不想找你麻烦,不代表你可以肆意妄为,方子沨,不要等我踏平了你的一切你才会知道你的行为愚蠢,有些人不能动就别去碰,不要自不量力。”
    莫名地让人觉得有无穷的压力。
    方子沨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九荣,以前的他是冰冷无情的,现在的他多了一份嗜血与残忍,现在才明白,他只是懒得一切都要自己解决,绝不是软弱无能。
    一道亮光朝自己劈过来,方子沨的手臂顿时出血。
    “这是一点教训,同是天竺教中人,希望你能就此罢手。”
    方子沨自始至终没有说半句话,看着九荣离开,而右手上染着血的剑,此刻分外地刺眼。那鲜红的血,是自己的,此刻却是一种讽刺。
    许久,方子沨大笑,宛若一个疯子,只是红了的双眼,透露出了丝丝狠劲与贪婪的欲望,正如他扭曲的灵魂。
    九荣回到药房的时候,看到纪涴禾正坐在里面等着自己。
    一见到门外的人,纪涴禾便站了起来,说道,“你去找方子沨了?”
    九荣点了点头。
    “他死了?”
    摇了摇头。
    纪涴禾皱眉,“为何不直接杀了他。”
    九荣望着纪涴禾,笑道,“他毕竟救过你。”
    纪涴禾觉得心中一阵温暖。他不是像方子沨那样只会花言巧语,他只是默默地做,然后一次次地温暖着她的心房。
    纪涴禾收起情绪,一脸严肃地说道,“九荣,后天我就要回药山上去研制血化毒的解药。不管如何,秦淮之是我带回来的,总是要医治好。”
    “我陪你去。”十分平静的口吻,像是完全意料到了她的这番话,说的也是理所当然。
    纪涴禾没有丝毫的推辞,只是有些心疼地看着他身上的伤,然后点了点头。
    第二日,纪涴禾去看了秦淮之,正如师兄所说,毒已经开始侵入他的五脏六腑。
    “师兄,你有把握让他撑下去多少时日。”
    展刃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最多十日。”
    十日?纪涴禾倒吸了口气,师兄只能有把握让他多活十日,可十日之内,真的有办法研制出血化毒的解药么?她自己也着实没有一点把握。
    秦淮之的嘴唇已经发白,身子也逐渐没有力气,却依旧努力地朝着纪涴禾露出了一个微笑,“涴禾,我相信你,如果真的那也只能算是我跟你此生无缘。”
    纪涴禾声音顿时有些哽咽,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我肯定会救活你。”
    他世上已无亲人,他与自己同病相怜,这般没有依靠的感觉她也尝过,她只希望她能够帮助他,然后让他承担着关心着他爱着他的所有的人的希望然后活下去,就像自己一样。
    秦淮之突然地脸色一白,推开面前的纪涴禾,将嘴中的液体全都吐在了地上,血已经淡了许多。
    纪涴禾回到房间的时候,看到九荣在自己的屋内,而桌子上放着一把七弦琴。
    “上次那把是他赠与你的,也被他自己给摔了,这次是我买的,然后我弹给你听。”
    纪涴禾坐到九荣的腿上,靠在他的胸口处,听着他铿锵有力的心跳,伴随着自己的心跳声。
    琴声响起,纪涴禾觉得睡意很重,这么多天来睡得最安静的一次,也睡得最安稳的一次。他在身边,即使是天塌下来也无所畏惧。
    一早,九荣身上背着琴,骑在马上,看着纪涴禾与展刃还有秦淮之告别之后也骑上了马。
    两人便迎着阳光离开了,去了药山。
    路上,九荣想起葚独子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心中有些纠结,不知该告不告诉纪涴禾。
    纪涴禾看着九荣那一副模样便知道他心中有事,只是她不问,安静地在等着他开口。
    许久,九荣才说道,“你师父可能没死。”
    宛若一个晴天霹雳,纪涴禾整个人都已经僵在了那里,很久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颤颤巍巍地说,“真的么?”
    九荣点了点头,却又说道,“只是还不清楚他在哪里。”不清楚葚独子前辈为何要藏在一个小村庄中,但他绝非是因为纪涴禾身上背负着仇恨和他人的追杀才与纪涴禾撇清关系,怕是为了纪涴禾才如此不与她联系,甚至放出话说自己可能已经不存在于人世,那自己也就顺着葚独子前辈的意,先不告诉纪涴禾他在哪里,可能会好些。
    纪涴禾洗了洗鼻子,转过头,声音沙哑地说道,“我只要知道他还在,我还能找到他就好。”
    他只要还在这个世上,她就可以找到他,只要他还在,就像九荣,她最终还是找到了他。
    “涴禾,若我让你放下心中的仇恨,不去复仇,你会停止么?”九荣看着纪涴禾开口说道。葚独子前辈上次的那番话他也在心中反复斟酌了许久,后来想了想,可能杀害纪涴禾父母的凶手的实力十分厉害,是她不可抗拒的力量,葚独子前辈才让她放弃复仇。而自己对她说这番话,一是为了这,第二则是希望她能在自己身边做她自己,快活地过日子,而不是被父母的死蒙蔽了双眼,让自己无法放松起来。
    纪涴禾没有想到九荣会说这番话,父母的仇是自己永远不能忘怀的,她以为九荣是世上最能了解自己的人,也是最能体会自己感受的人,只是这时,她却听到了这一句让她无比失望的话语。
    纪涴禾没有回答,低头看着地上,马踩过的地方留下浅浅的痕迹,虽然只是浅浅的,却也是痕迹,况且对自己而言,那是一个巨大的伤痕,每次想起都会让难受包裹自己的全身。
    九荣看着纪涴禾的模样,叹了口气,她始终不能释怀。 正文 第十章 暮然回首终是他
    直到药山,纪涴禾都没再和九荣说过一句话,而九荣,更是不懂得猜他人的心思,虽然知晓她是因自己那番话而心中有怨,只是让他拉下脸来去讨好一位女子还真不是很容易,毕竟他不是方子沨。
    于是,一路上,除了马蹄声,便只有风吹过耳畔的声音。
    纪涴禾下马,将马绳系在了一棵大树上,瞥了一眼九荣,冷冷地说,“我要进入明洞研究解药,你随意。”
    九荣看着她微冷的眼神,心中叹了口气,却也只是点点头,将行装都拿了下来。
    明洞是药山上人研究药物的场所,里面有上万卷关于医术的书籍,还有各种药剂,以及从古至今已经知晓的药物的标本。它是安置在半山腰上,要从悬崖上顺着天梯而下,一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所以即使是有人入侵,也很少会想到在半山腰上放着药山的全部精华。
    从天梯上下来,看到的也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洞口,没有很多的伪装,而周围为了掩饰也人工制造了许多山洞,很难分辨真假。
    纪涴禾从小便经常与师父来这里,自然是熟悉。
    走进一个洞口,再深入一些,光便有些暗淡,两人手中的火也忽明忽暗,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
    “捂住口鼻。”
    九荣一听便知晓这空中定是有一些怪异,连忙捂住了口鼻。而一路走过来便看到了几具已经成骨的尸体,怕是这空气中有些剧毒。
    突然地,脚下已经不再是那硬硬的石头路,脚下软软的,像是有一种力在拖着自己往下坠,就像是那种森林深处的沼泽一般。
    一只手被猛地抓住,小小的手传递过来的温暖让他有些错愕,转眼望去,陷进的是一双水灵的眼睛,此刻却蒙上了一层严肃的神情。
    “跟着我走。”  
    说完,纪涴禾的速度便慢了下来,为了让九荣能够跟上自己的步伐,每次都会在感觉到自己的脚后跟触碰到了他的前跟的时候才会开始踩下一个。
    九荣有些惊叹里面的布局,葚独子为了防止药山上的一切被发现,机关做的如此精巧。跟在纪涴禾的身后,九荣明显感觉到脚下的路逐渐变得坚硬了起来,只是这里灯光暗淡,而下面路的颜色也都一致,没有走过的人怕也真的看不出一二,不知这下面埋葬着多少人的尸骨。
    走了一会,纪涴禾的手也渐渐放开,九荣知道,那一路是走完了。
    进入眼帘的是一个石洞,石洞的四周都有夜明珠的照耀,火的光已经不足一提。只是这石洞是四面封锁的,没有一点的死角,像是走进了一个死胡同。九荣安静地打量着这里的每一个角落,开关也定是在这里。
    只见到纪涴禾走到一个石墙前,敲了两下,又走到对面的墙,敲了一下,最后走到旁边的墙,敲了三下,才听到石门打开的沉重的声响。
    经过这么长一段的黑暗路程,九荣面对明洞的宽大有些惊愕。
    传说中的明洞竟是这般模样,差不多有整个天竺教那么大,四壁都放满了书籍,而下面,则是一块有一块的泥土,上面还盖着几个庭院,还有水流环绕在四周,像是从一旁的石缝中出来的。树木葱茏,花儿怒放,这里就是一处人家,安静而充满神奇。
    纪涴禾带九荣到了一个建筑较大的屋子前,上面写着“炼药房”。
    这里应该就是这明洞的最为宝贵的地方。
    纪涴禾走到一棵大树下,从树干中拿出了钥匙,才打开了门。
    这里应该是很久没人来过了,已经蒙上了一层灰,纪涴禾看到这里的狼藉,心中的思念再也控制不住。
    以前要么是师兄带自己来,或是跟着师父来,有时也会是几个与师父同辈的人来这里炼药,如今,却是谁都不在了。只是现在,却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
    纪涴禾熟练地从一旁的书架上取下几本有些古老的书籍,静静地观看。
    九荣打量着这里的一切,看到纪涴禾正在研究,心想也不必过多的打扰,便出了房门,观赏着这里的巧夺天工。
    石壁上一排又一排的书籍是最为吃惊的,果真如同传言所说,这里藏着上万卷的医书。
    外头机关重重,也怪不得一直有人寻找明洞,要么消失于武林,要么失望回归。
    九荣将七弦琴放置在一个亭子中,这里最为寂寞的是没有虫鸣,鸟声,就只能听到细微的水流以及自己的心跳声。九荣拔出剑,对着这偌大的地方练剑,也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一切。这里从早到晚都是白昼。
    九荣练累了便弹回琴,他本身就是自小就练剑练惯了,也不分白昼黑夜,一天到晚不进食也无所谓,直到听到了炼药房里传来一阵破碎声。
    连忙放下手中的剑,冲进了炼药房,看到的是纪涴禾蜷缩成一团,捂着胃,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双眉紧皱。
    九荣将她抱在怀中,却看着她的身子颤颤发抖。
    纪涴禾本不会如此,只是过去几天为了逃出去与方子沨对抗,又服了毒药而后一直食欲不振,如今才全部都爆发,疼的出冷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左边柜子第二个里面的的白色药瓶中拿出一位药。”纪涴禾已经没有气力,只是大概地指了指方向。
    九荣将药拿出来,喂她服下。
    纪涴禾沉沉地睡了过去,就那样缩在九荣的怀中,九荣这才觉得身子有些疲惫,靠着墙也沉沉地睡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发现纪涴禾已经坐在一旁看着医书。
    “你昨日,怎么了?”九荣问出声。
    纪涴禾稍抬了下头,却始终没说什么。
    这时,两人的肚子开始不听话地叫了起来,纪涴禾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九荣脑中顿时明白,他自出生到现在,大都都是一人,也从来不知如何去照顾他人,如今他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中,以为像往常一样,练剑累了就自己去找些吃的就好,只是如今,还有一人在自己身边,而自己也要学会去照顾她。
    九荣出了房门,按照记忆走出了明洞,从天梯上到了药山顶上。
    如今天只有蒙蒙亮,原来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天还未进食,涴禾怕是由于拉不下脸来才一声不吭。
    九荣摇摇头,纪涴禾,有没有人说过你倔得可以。
    从山下买了一些吃的便匆匆去了明洞,怕纪涴禾再一次疼得蜷缩在地上。
    纪涴禾接过吃的,却一声不吭,闷闷地吃着,吃好便开始研究解药。九荣看着她有些忙碌,于心不忍,便走到她的身边,夺过她的记录本。纪涴禾丝毫没有做准备,一脸疑惑地望着九荣。
    九荣不吭声,就只是紧紧地拿着记录本。
    纪涴禾看了许久,见他都没反应,心中有些了然,开始耐心地跟他讲一些记录的方法。九荣听得也认真,很快便掌握了要领。
    而九荣在江湖中也已经很长时间,也有着丰富的见识,偶尔也能为纪涴禾提供一些建议。
    两人累的时候就坐在凉亭中,吃着剩下的食物,或是树上新鲜的果子,偶尔纪涴禾会伴着九荣的琴声,静静地睡去。
    一切都很和谐,只是两人之间的芥蒂却也并没有因此消除,九荣也不急,她在自己身边,而他,做给她看便好。
    这应该算是在明洞的第三日,九荣刚从外头买吃的回来,此刻在外面已经是艳阳高照接近正午了,里面却还是如同清晨一样有着最好的光泽。
    走进炼药房的时候便看到里头一片混乱,纪涴禾正匆忙地寻找着什么。
    九荣将食物放在一旁,拉住了有些慌乱的纪涴禾,说道,“你在找什么?”
    纪涴禾神情有些耐烦,却也努力静下心来,“寻白毒草,我记得上次还有的,如今怎么找不到了。”
    “只有这里有?”
    纪涴禾摇摇头,说道,“药山上也有,一般我们都会定时采摘大量的药草放在这里,或许或许是上次就用完了,只是已经没有人来存放了。”语气中带着一丝悲伤。
    九荣揉了揉她的长发,白毒草他也见过,并不是十分珍贵的草药,模样还有些清晰,想了想说道,“药山既然有,那我现在去采,你休息一下,先吃些东西吧。”
    说完便匆忙离开了,纪涴禾在后面想要叫住他,却也没来得及。
    纪涴禾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有些幸灾乐祸,真是,走的那么快也不等自己交代,不过,让他长些教训吃些苦头也好。想着,不禁笑出了声。
    而在那边,九荣看着四周的杀人蜂,忍不住地朝后退了两步,涴禾真好,竟没告诉自己这采摘的地方满是杀人蜂。
    若是你此刻从药山下朝上望,你可能会看到一个人影四处乱窜,像是在逃些什么。
    九荣觉得身后凉凉的,一群杀人蜂依旧跟着自己不肯停歇。突然从怀中摸到了一个火折子,连忙起火,杀人蜂碰到了火也都纷纷离开了。九荣这才松了口气,让杀人蜂蛰一下,先不说奇痛无比,而且可能还会丧命。
    刚放心,脚下却传来一声“咔嚓”声,随之伴来的便是一阵疼,九荣锁眉,这疼倒也不至于让一个从死亡中爬出来的人叫出来,只是一低头,九荣恨不得一把火烧了药山,脚被一个鼠夹子给夹住,而周围,已经全部都布满了鼠夹子,刚想从树上过去,这才发现,树上也布满了鼠夹子,一个一个在阳光下有些骇人。九荣愤愤地握紧了拳头,却也无奈,只能硬闯,一番下来,虽然没再碰着一个,却也已经有些疲累。
    如今,九荣不得不提起戒心,开始仔细地打量着周围。
    只是防不胜防,九荣刚小心翼翼地踏入一个地方,却听到一声轻微的声响,心中大叫不好,果不其然,那是启动开关的声音,四周的一切都开始变换,树木开始交错缠绕,不断的有冷箭从一旁射过来,九荣连忙侧身躲过,头顶上却又刺来一根竹剑,正对着自己的眉心,连连用剑打落。
    只是,树木不停地变换,也不停地有着东西刺过来,怕是只有走出这个地方,才能避免这些。
    九荣一边抵挡着攻击,一边打量着四周,突然发现一处树木一直没有移动,心中一亮,连忙朝那边过去,果真这里是出口,出来之后九荣松了口气,却又迷茫地看着前方,他还真不清楚前方是不是还有机关在等着自己。
    以至于当九荣站在纪涴禾面前的时候,那副模样实在是有些不堪入目,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划出了几个口子,头发上还留着一些碎屑,脚一瘸一瘸的,血已经凝固,看起来有些狼狈。他这副模样,估计是这辈子都不会有几次。
    纪涴禾也有些吃惊,她以为按照九荣的武功应该也不至于如此,听完他的遭遇之后,脸上再也绷不住,狂笑不已。
    他竟然一下子碰到了山上的所有机关,只能说他运气好。
    那些机关是从小就开始布置了,当时是她与师兄经常会到药山上去采各种怪药,然后捉弄师父,师父为了防止这种行为,便设置了机关,后来她与展刃又出了新花样,破解了那些机关之后又给师父布置了新机关,在药山上的人去采药都会小心翼翼,一不小心就会碰到那些机关,后来也都学乖了,宁愿绕远路,也不愿走那条路。九荣初到那里,自然是不晓得。
    只是这幅模样好不容易憋住的笑,看到他一直冷着脸却这幅模样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九荣本是心中真的有股怒火,恨不得烧了药山,看到纪涴禾的笑容之后,一切想法都淡了下去,她的笑容就像是融进了阳光,那般温暖。
    笑声渐渐地下去了,纪涴禾看到九荣脸色逐渐变暖,望着自己,心中猛地才想起,两人最近一直没有好脸色,今日似乎改善了些。心中本还有些怒气,却在这个时候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本还想装模作样生气一番,却再也做不起来。
    罢了罢了。
    纪涴禾心满意足地靠在九荣的怀中,他在的地方总会让她觉得意外的暖心与安全。
    第四日,纪涴禾总算配制出了解药,只是这解药还要伴着百毒汁,两人都收拾了行装,纪涴禾在明洞中拿了制作百毒汁的药材,走到明洞门口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来,细细地打量着里面的一切。
    曾经的欢声笑语如今只剩一声长叹,她也最终剩下一人。
    九荣轻轻地揽过她的肩膀,静静地望着她。
    纪涴禾心中感动,这个男人,总是这样让她明白世上不只她一人。
    纪涴禾合上了洞门,将一切都伪装好,才从明洞出来,到了药山顶,打算回天竺教。
    两人刚骑上马离开,却没看到身后一个穿着黑色服装的人骑着一匹马,静静地看着方才他们上来的天梯,嘴角勾出一丝冷笑,阴冷。从他们一到便一直远远监视,却只看到九荣从下面上来,却也不敢走近,九荣的武功不低,可能也在自己之上,只能静静地观察,若是没错,传说中的明洞便在这下面。
    那人下马,从天梯下去,却看到了好几个山洞,凭着记忆走了进去,嘴边的笑容越来越深,也越来越诡异。
    纪涴禾回到天竺教的时候,便与展刃一起制作百毒汁,九荣也在一旁帮忙。
    秦淮之的病情再一次加重,一直待在房中,气息已经微弱,稍微粗心便把不到脉,整个人苍白得没有一丝血气。天竺教的人也都不敢靠近,生怕是什么染病会染到自己。
    纪涴禾将解药给他服下之后,展刃又用内力帮他疏通血脉,让解药更快地溶解在血液之中。
    秦淮之身子一僵,脸色微微有些难看,口中一阵血腥,便再也忍不住吐了出来,血色已经开始变红,纪涴禾的心也开始放下,这一次,也总算是让秦淮之从鬼门关回来了。
    每到傍晚,展刃便会将百毒汁放在桶中,让他浸泡一个时辰,过后再用一些补药进行调理气息。
    如此反复,四日过去,秦淮之的身子总算是回转过来,也开始跟着九荣在白天练剑,增强体格,只是还不能过度劳累,每日也还要浸泡百毒汁,共要浸泡七日才可真正解毒。
    而近日,方子沨也没来打扰他们。一次偶尔谈起,展刃便说他去了外面执行一些事务,好像是要一个月之后才能回来。
    天气也渐渐转暖,一些都开始变得正常。
    这天,纪涴禾却坐在窗口,对着镜子,陷入沉思。九荣推门进来的声音也没听见。
    “怎么了?”九荣将方才秦淮之练习的书法放在一侧,他硬是让自己带了过来,说是他的一番心意,虽然不能做些什么,但也希望能够赠与纪涴禾,以表达自己对她的感激。
    纪涴禾转头,看到的是九荣,却没有丝毫的反应,只是静静地说,“我想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