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一封辞职信(1) 一大清早女律师齐雯拿着女助理小刘复印好的文件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半道遇见老对手郝盼盼,像平常一样两人擦肩而过,没有任何眼神表情浮现在两人的脸上。然而,郝盼盼突然在背后来了句:“今天是不是刘琳的终审?”看似漫不经心试探性地询问只想挑衅齐雯现在那绷紧的神经。郝盼盼一贯自视甚高的神气使得她瞧不上齐雯的十拿九稳,胜券在握的自信心,她想趁此灭了齐雯那股不败的自信心。所幸这个时间段事务所里没有什么人,郝盼盼没失去什么颜面,可她的自尊却大打折扣。每遇此时她就恨不能将齐雯的嘴翘开,现实却是齐雯根本就不买她的帐。 齐雯默不作声地走向自己的办公室,没有回应更像是此处无声胜有声。她向来不去理会郝盼盼那些小心思小嫉妒小得意,更没有时间闲情搭理郝盼盼。她清楚郝盼盼每次打赢一场官司正得意地要向人四处炫耀。郝盼盼特意精细打扮了一番,虽然不是浓妆艳抹但是从口红明亮鲜艳的玫红色来看她今天心情大好,不到上班时间却提前来那么早。如果不是想听事务所里的人恭维夸奖她几句,她有必要早早在这等候大家一窝蜂似的挤进来吗?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齐雯刚坐进办公椅里,电脑还没打开,郝盼盼推开半扇门敲了敲,不等齐雯许可便直接进来。齐雯看着郝盼盼一脸余怒未消的样子向她的办公桌走来,想她一定要借着刘琳的案子说事不可,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郝盼盼出口却是:“听说咱们头要调走,要在咱们内部推选接班人。” 齐雯打开电脑,郝盼盼盯着齐雯的一举一动想从她那里打探到齐雯已经得知此消息的蛛丝马迹,却发现齐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难道齐雯早就知道内定人选?这个可不行。郝盼盼压低了声音,贴近齐雯的脸继续追问:“你已经知道内定人选?是谁?” 齐雯瞥了一眼郝盼盼,打开文档准备下午终审的资料。这一瞥,加剧了郝盼盼内心的揣测,她更加肯定齐雯一定知道了什么,要不然怎么会没有反应? “你就说嘛,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又不会告诉别人。”郝盼盼见硬逼不行突然撒娇发起嗲恳求齐雯透露一些相关消息。 齐雯有点不耐烦听她在这里啰嗦,只好抬头对郝盼盼一脸严肃地说:“我下午还要出庭,有什么问题请以后在说。” 郝盼盼可不是吃素的,你齐雯就想这么敷衍我郝盼盼蒙混过关?今天你别想就这么打发我走出这间办公室,我可不是你一句话就能推开的人。 齐雯见状,明白郝盼盼不是善罢甘休的人,就继续回复她:“我今天头一次从你这听说这事,至于内定人选的事情~” 不等齐雯把话说完,郝盼盼就打断:“你的意思是我瞎操心?我告诉你,要怎么选也得从我们这两个主干之间选,不然你给我说说咱们所里还有谁比咱们接的案子多?赢的官司多?” 齐雯不答,郝盼盼在一边自顾自地说下去,齐雯想尽快让她结束这样无意义的闲聊,插嘴打断她:“你在所里人气那么好,不选你选谁?” 郝盼盼“哈哈”笑出声来,一排整齐亮白的牙齿露了出来衬的她的唇更加鲜亮夺目。“不需要你这么恭维我,在结果没有出来前我们还是留着好话好好恭维几句咱们头儿。” “他不是待不了几天了?再说了我哪有那闲工夫。” 说曹操曹操就到,李所长敲门进来,额头上深陷的抬头纹紧凑在一起,想必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交代。见齐雯和郝盼盼都在,他直接就对齐雯脱口而出:“在慎重地考虑一下辞职的事,我在的时候不会受理你的辞职。” 现场的郝盼盼看着李所长亲自将辞职信交到齐雯手上,既惊讶又想不出齐雯这是闹的哪出戏。齐雯辞职的事情想必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而李所长没有说教没有促膝长谈,交代完就转身离开,可见李所长是非常不愿意齐雯提出辞职的,另一方面则有可能说明李所长推选了齐雯接班。 正文 第二章 一封辞职信(2) 本想跟着李所长一起离开的郝盼盼,按捺不住一肚子的疑问:“为什么你要辞职?是因为我吗?” 齐雯笑笑,“你?你误会了。我只想好好休息下。”说着将辞职信塞进办公桌的抽屉里。 “别瞒我了,这不是正真的原因。是因为刘琳?”郝盼盼之前听说了传的沸沸扬扬的一些消息,说齐雯为了刘琳的案子四处奔走,熬夜失眠之类,但是真是假确实看见齐雯瘦了一圈,脸上没有以前有光泽。 齐雯回答:“一半一半吧。” 在问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郝盼盼知道齐雯是那种做了决定就会义无反顾付诸行动不计得失的人,她佩服齐雯身上那股子执着,同时又可以为了她认定的事情而随时放下一切,她没有齐雯那种勇气更没有齐雯说放手就放手的洒脱,还有低调行事的态度。她需要被大家认可,这种存在感比取得的成就感更让人安心踏实,或者说郝盼盼就是因为这二者的存在才选择律师这行。而齐雯则不在乎什么认可和存在感。她需要赢更多官司来证明自己的存在,齐雯则愿意接受那些一般律师不愿接受、难以翻案,被告人充满争议的案子。她和齐雯的出发点是截然不同的,一个向着自身发展的顶点靠近,一个甘愿落到泥沼里对抗外界的是非争议。 “你能先给我保密吗?等这个案子结了我会告诉你们大家的。” “那是当然的!但是你得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我可不会放过你这个对手。” 齐雯连连应声,“好好好,到时请你喝咖啡还不行?” 郝盼盼笑笑,满意的离开了。齐雯重新面对电脑文档资料,看着刘琳的犯罪资料,一审的判决材料,还有她会见刘琳做的笔录,回想起她第一次见刘琳的画面。 那是三月十五号,正是消费者权益日,大街小巷为了这一天提前几天就挂上了大红条幅还有张贴宣传3.15的广告贴,我所在的小区也不例外。出了小区,几个重要路段的大屏幕上也滚动着3.15的公益广告或字幕,有相关的工作人员早早穿着一身制服等候在人流密集的商场或市场分发宣传手册,还有街道大妈自发组织的、一些志愿者分散在各处宣传3.15,分发传单或者环保袋。这天的行人似乎也多了起来,好像过节一样大家都走出家门出来消费,隆重到人人都要出门了解下3.15是干什么的。所里也派了几个新人去社区和街道宣传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发传单告知投诉电话还有所里的咨询热线。 从M站到S站不堵车的情况下要四十分钟的车程,坐地铁也要近一个小时,为了不在堵车上耗费掉工作时间,挤地铁至少能提前到达目的地。天气预报说下午会有少量的雨,出门带把伞总是正确的选择。电话那头的王检察长事先简单交代了下犯罪嫌疑人刘琳的情况,说刘琳拒绝在代理律师委任书上签字,为她请了许多律师都被她拒绝,无奈之下求助李所长时说起我,才想到让我来。来之前李所长已经通知过我,事务涵开了下来会见刘琳就差她在委任书上签字。 我想象着刘琳与我见面的场景,是被拒绝还是默不作声地反抗,是她先发制人问一些荒谬的问题?或者辱骂进行言语攻击?材料上没有介绍她有任何反常行为,要怎么开口赢得她继续搭话的兴趣?虽然接触过这类犯罪嫌疑人,但是多数都是听从家人朋友的建议委任律师,该走的过程都走,没有翻案的可能也尽心聘请好律师辩护,不抵触律师的任何提问,配合律师的本职工作。最坏的情况也只是被告人签了委任书,什么也不说或者发疯似的编造自己是清白的。而刘琳没有父母也没有亲戚为她聘请律师,她身边的同事吴芳也和她一样犯案被逮捕,这样只有先面对刘琳本人探探口风。 正文 第三章 一封辞职信(3) 说实话,刘琳的标准大头贴没有给我留下什么印象,圆脸,纹了一对粗细刚好适合她脸型的棕褐色眉,单眼皮,小巧的尖鼻,两片纹过的薄唇略显饱满。除了眼神流露出一些倦怠和呆滞,淡漠的表情上读不出更多内容。如果不是得知她是故意杀人的犯罪嫌疑人,从这张年轻的脸上看不出她与大街上那些爱美的女性有任何区别。公安机关提交的犯罪记录上详细记录了刘琳的犯罪过程,被害人是第二任丈夫,调查说他们夫妻关系和谐,没有孩子。男方离过婚,有个五岁的男孩,孩子的抚养监护权归孩子的亲生母亲,平时每月按时给打生活费,与此没有任何纠缠。按刘琳交代的杀人动机说是与第二任丈夫长期冷战,丈夫不愿离婚,在事发前喝酒与刘琳争吵过,刘琳随后犯案。物证是家里的水果刀,犯罪现场就在自家卧室,没有其他人出入的迹象证明。人确实是刘琳杀的,但是总有些地方不对劲。夫妻关系和谐又没有前妻的纠缠,没有第三者插足或者婚外恋,家庭收入没有陷入困境,更没有外界其他事情参与。 小她五岁的吴芳今年二十七岁,三年前来刘琳的蛋糕店打工当学徒,刘琳出事被抓后,她担心自己因为三年前的一场车祸而主动去派出所自首,上面只说她在车祸发生前每天晚上都与动车司机喝酒,第二天早上十点左右在离店面不远处与动车司机见一面,其他她什么也没做,只说车祸其实是针对刘琳的,但死的却是她丈夫。当时是按交通事故处理了死者,死者家属提起诉讼得到一部分赔偿也没有继续深究下去。车祸至死的对象是刘琳的第一任丈夫,刘琳在丈夫死后将一大部分赔偿金转到丈夫的父母名下,房产变卖以及丈夫生前的各种保险赔付都转给了丈夫的父母,借钱贷款租下了现在的这个蛋糕店铺。主观上讲这不明显说明就是刘琳预谋了这场车祸?不然,为何她分文不取?直觉告诉我刘琳在隐藏什么,或者她不愿说是因为想保护其他人?一切现在只是猜测,没有合理具体的解释刘琳的杀人动机,只有物证、她的犯罪记录,口供认罪书,如果她能开口那问题就好办了。 从地铁站出来打的去XXX看守所,我在会见室见到了剪掉长发的刘琳。隔着玻璃,她极不情愿地被派送员领到我对面的座椅里。在她进来到坐到我跟前时连头也没抬过,她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她的不屑一顾,让我知道她根本就不想开口,我仍然先介绍了我自己还有我来的目的,她没发一言。这时候多数律师会进一步告知被告人应有的权力,要如何配合律师才能让这些权利发挥最有效的作用,然后极力说服被告人在委任书上签字。我知道这样在被告人的角度看来是种威逼利诱,他们同意了就等于是在死亡名单上签字,律师维护他们的权益他们只知道是在帮助他们尽快定罪,一旦罪名成立他们就会失去自由,彻底与外界断了联系。他们内心在嘲笑律师这个职业,一边替受害者家属打官司一边替罪犯辩护所谓的个人权力。既帮助弱者声张正义也替罪犯寻求公正。我站在什么角度劝说都会让刘琳产生厌恶,让刘琳认为我是那些逼她尽快结束这场闹剧的同伙。现实和职业让我置身于维护法律正义社会和谐的战士,既要把刘琳这样的犯罪分子绳之以法也依然要为了个体的生命权益而辩护寻求法律公正和庇护。 正文 第四章 一封辞职信(4) 她知道自己没有希望走出牢狱的大门,可拒绝律师又像是在拖延时间,仅从刘琳的表情动作解读不了她的内心是怎样的。我喜欢先从他人的生活职业,一些习惯爱好入手,这样我会与他们建立一些“亲近”感和“信任”感,更容易展开类似的话题再深入主题对话。我先是减少了开场那些文件的宣读,不经意谈起今天的消费日,天气预报说下午有雨,下车的时候雨云慢慢积聚起来,黑压压的天已经点雨点了,看来会连着几天下雨。我将自己来时的所见所闻简单又简短的描述了一番,但是刘琳显然石像一般无动于衷。我没有放弃,接着说我住的小区里有个小女孩收留了一对流浪猫狗,它们相处的很好,就是一到下雨天没有地方避雨,女孩的妈妈极力反对小女孩这么做,总是说要趁女孩上学把它们送到救助站。今天有雨,小女孩又该担心她收养的猫狗了。 “你猜它们被送走了吗?”我问这句话的时候,注意到刘琳的脸上有一丝变化,不像一开始那样漠不关心绷紧脸,现在眼神是处在一种关注中,但是刘琳仍然没有开口。没关系,我的话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引起了她的关注,这超出了我的预期,我必须抓住这个绝佳时机,一旦错过就无法挽回。我希望她继续保持这种关注,对外界的一种关注让我明白她并不是真想放弃自己,她是有所留恋的,想表达的,却没找到合适的人。我没有告诉刘琳流浪猫狗的去向,将话题一转,问她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蛋糕。我并不急于得到她的回答,而是先说我喜欢水果蛋糕尤其蛋胚是柠檬味的,好像会散发出一股带有青春的味道,给人以清新和活力。上面撒有许多水果,有奶油和果酱涂在上面。当然其他口味的蛋糕我也不会拒绝,工作之余来些甜点可以放松紧绷的神经,说甜食有助于缓解压力,我可不会因为减肥而错过这些甜点。 刘琳此时抬起头来,我认为是我无意间提到蛋糕与她做糕点的职业有某种内在的联系才使她感兴趣。我之所以前面讲了那么多无关紧要的话就是为了让她打消我们之间对立的身份,对立的关系会让人紧张又提防彼此。我的目光与她的目光相交的一瞬间,我居然紧盯着她停顿了几秒,这次是她先开的口。 “你听说过柠檬草的传说?” 我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刘琳又把头低下去,眼神重新回到之前的状态,我知道我已经无法在让她开口,我错失了重要的机会。但是走之前我必须进一步确认她是否愿意我继续来,不然我的努力就会付之东流,而刘琳则有可能带着她的秘密一起踏上不归路。 我收起闲话,将委任书从玻璃底下传给她,并告知她在审查开庭前应有的权利和义务,为使她明白我简单说明了一下,她拿起笔在上面签了字按了手印,然后又问了句:“还有哪些要签的?” 我开始以为她对我有所信任了,但转念一想有可能是她厌倦了才会做出让步。我顺手推舟,“我们可以开始做笔录?”录音笔也开始工作。 “姓名、年龄、籍贯……” 刘琳一一答复着,问到她的犯案过程,她沉默了几分钟,我以为她拒绝如实陈述,可她提出要休息一下。我打开手机会见时间已经过去三十分钟,我有些担心刘琳会因为时间不足不交代或者是故意要求休息。现在心急的是我,刘琳一定在试探我的耐心,我装作翻看手机查看消息,不去提醒她时间已经过去五分钟,然后翻开她签的委任书确认上面的字迹和手印。插嘴问她:“为什么要动手杀人?”这个问题其实就是在明知故问,但是我希望话题能走上正轨,要是她主动愿意开口我也不用花费三十分钟的时间引她开口。 “我没有杀他,是他自己要过来的。”刘琳的眼睛紧盯着一处,回忆起当时的情况,好像她正在面对自己的第二任丈夫,她的肩膀不由自主地颤抖,说话语无伦次的。 我明白她现在又回到了当时的杀人现场,她的脸色由怒红变成酱紫色,铐着手铐的双手也哆嗦着,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刘琳激动地从座位上“噌”地站起来,忽然发疯似的大笑起来,“我杀人了,哈哈,他死了。” 见此情景,一旁的派送员急忙过来制服失去控制的刘琳,押送她重新回去。第一次会见就这样结束,想来是我过于心急,刘琳的过激反应是我之前没有想到的,但是之前为什么她不肯会见律师?这个问题后来据刘琳说是因为她死前想见一个人。刘琳只能通过律师找到这个人,而我正好是她等待的那个合适人选,这些都是后话了。某些事情和某些人会被一些事件同时卷入其中,要了解其中的联系必要连根挖掘出来,那些平时隐藏起来见不得光的东西会一同被深挖出来。官司场上见惯了人性的脆弱、自私还有贪婪,针锋相对,反目成仇,我隐隐感觉到刘琳身后也一样有这些人的存在。 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响起来,齐雯的思绪重新回来,打开手机短信,是魏大忠发来的,在开庭前他想先见见我。 正文 第五章 忏悔前的自白(1) 离下午开庭还有两个多小时,魏大忠约我在一间咖啡馆见面。打的到这家咖啡馆,这带我不经常来,小巷里居然还有这么一间咖啡馆。魏大忠已经坐在前台一对一和老板聊的尽兴,见我进来,魏大忠招呼我,礼节性朝我微笑,我却看出他的脸上只有疲惫的笑容。他一身休闲装,平头,国字型脸,宽额粗眉,眼神是那种经历过一些事的人,闪烁在其中的不是那种处事精明圆滑也不是沧桑老练,说不上的一种感觉,是质朴是坚韧?也都不是。随后老板自我介绍,魏大忠说这是他的发小。咖啡馆老板大黄,人风趣又很健谈,称两人有四五年没有见面,今天老魏主动联系他说有要事,请了律师。当时以为这老小子犯了事情,但是老魏说是刘琳。老板欲言又止,魏大忠问我要什么咖啡,及时岔开话题。 工作日这个时间来喝咖啡享受闲暇的人不多,大黄领我们进到他的后院。与前庭摆放花卉植株,小径铺着鹅卵石,水泥地上撑着四张木制圆桌和椅子,精心布置接客的文艺风不同,后院更加私人化接地气,留有一小片菜地,种着两行西红柿,豆角和茄子还有苦瓜爬到他居住的墙上,能随手获取自己摘种的蔬菜也是一种幸福吧。我和老魏面对面坐着,遮阳伞不像外面的大,总不够遮住两个人的空间,虽然阳光不强烈但是伸出去的小腿总感觉被晒了很久,有那么一块地方在发热。大黄给我端来一杯咖啡,老魏则是果汁,一小碟苏打饼干,预备好的凉白开。大黄笑称老魏在外面混了那么久至今仍然喝不惯咖啡。大黄走后,老魏连说是大黄不善经营,投进去的钱一亏再亏,加上老婆最近和他闹离婚,这家店要盘出去,大黄正在找买家。 怪不得店里没什么人光顾,我轻轻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咖啡,味道不错,脱口而出说会帮大黄打听看看。放下咖啡杯我居然恍惚了一下,刚才那句话怎么就从我嘴里蹦了出来?浓郁的乡村庭院风格配合大黄的咖啡,我被这氛围所吸引,都市快节奏的疲惫感一下被咖啡融化,僵硬的身体在阳光的作用下开始酥软,绷紧的神经也变得迟钝懒洋洋。 起初联系到魏大忠时,尽管我亮明了律师的身份老魏也并没有想见刘琳的意思,他在电话那头以工作为理由推脱,当我告知他刘琳被抓要判刑,他沉默了一会儿,说短信答复我。老魏一直没有来短信,刘琳一审结束后我担心老魏把这事忘了,犹豫要不要打个电话过去提醒一下。可刘琳最想见的那个人就是魏大忠,老魏怎么会忘了这事?他说会给我短信却一直让我等到今天,我心生疑惑,想来男人都只考虑自己。老魏看出迟迟不肯开口的我憋着一肚子的疑问,表情严肃。老魏先道的歉,说公司那边不让他请假,又是什么他负责的一项工程在国外施工,在国内这边要他监督把好建材质量关,他忙着把建材运输出国就提出了辞职。他等我开口,我继续等他说下去。老魏显得有些不自在,对面的我好像也在审讯他,他被这突如其来的严肃气氛给擒住,而我正希望这样,话题能快速切入重点。他端起凉白开一口气下肚,准备好任何提问,然后松了口气,“先从哪里说起好?” “从你是怎么认识刘琳的地方开始。” 老魏没有想到我会问他这个问题,不如说是我现在更加好奇刘琳与他的相遇。 “好吧,那要从我六岁搬到姥姥家说起……” 魏大忠回忆起他和刘琳在北方XX省那个小村子里第一次接触刘琳的情景,这期间我一句话都没有说,耐心等待故事开始的最初。 那是暑假,我刚刚上一年级,我母亲,我生母把我送到乡下的姥姥家,(他有意把母亲改成了生母,我想他这样称呼有距离的称喂一定对妈妈也是有距离的。)我知道我从此不会再见到她。她以为我真的相信了她的鬼话,说让我在姥姥身边呆一段时间,等她有能力了在接我回城里和她一起住。其实我早就知道她一直想和我爹离婚,她在外面已经有了相好,我爹却拖着不和她离婚。他们趁我不在的时候经常又吵又打。我爹常年在外打工,赚的钱不多,病了不敢去找医生瞧,身体就这样拖垮了,有天意外身亡也解脱了。她养不起我,自然想甩掉我这个包袱。你知道男人不能挣钱加上身体不好,再好的女人也耗不起。我当时想这样也好,她看不见我就不必想起她这段糟心的婚姻,她离开我至少能减少她的痛苦。她以为我不懂这些,走的时候特意做了一桌子我爱吃的菜,还买了生日蛋糕,说要提前给我庆生,趁我去商店买饮料她悄悄走了。感觉是电视剧里的老套情节,可事实就这么回事,男人一穷一病家就散了,没什么可怨恨的。 就是在我们村村口上的小商店,那个患有小儿麻痹症的矮个子女人开的商店门口我看见一群孩子围在一起起哄,我上前去看发生了什么,有几个大小不一的孩子正向坐在地上的一个女孩抢东西,那女孩手里似乎攥着什么稀罕物,我当时这么想。见女孩死死不放手,那些孩子恶语嘲讽她是别人不要的孩子,说她娘是别人不要的破鞋。坐在地上的女孩反驳那些孩子,拼尽全力喊:“我才不是没人要的孩子,你们都是坏蛋!”喊着喊着,泪水也流了下来。几个孩子围扑过去,其中一个将那女孩按倒在地扭打起来,围在边上看热闹的孩子则更起劲了。我当时冲进去,将围着看热闹的孩子都搡开,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把扭打刘琳的那个女孩也推倒在地,伸手拽起受尽欺负的刘琳转身对大家说:“我叫魏大忠,你们欺负人是不对的!” 那些孩子愣了几秒,带头的那个孩子嚷嚷:“神气什么?有救兵了不起?打!”大家一涌而上,在地上一阵撕扯。 正文 第六章 忏悔前的自白(2) 打完,那些孩子脸上挂彩悻悻而归。刘琳看着我一头灰土土的脸,指着我大笑起来,捂着肚子笑弯了腰。我则看见她一头松散的头发,另一个小辫上的皮筋也不知去了哪儿。笑完,刘琳告诉我她的名字,她家住在离商店不远处,顺着数第三排房子,褚红色的木头大门上面贴着两幅门神像,门口有棵砍断的梧桐。那时候都是土块房,盖砖房的人家屈指可数。我说我今天刚到这里,还不熟悉这里。她又问我是谁家的小孩,很快她就肯定地问我是不是魏有才的儿子。我点点头。她伸出手把手里拼命攥紧的一毛钱大大泡泡糖塞到我手里,说谢谢今天我帮助了她。然后,她拍拍身上的尘土,朝我笑着说再见。 我打开手里变形的泡泡糖塞进嘴里,被她的手的热度和力度捏的早就不是原来那个长条形的大大泡泡糖还保留着原来的香甜,一路含着不舍得咀嚼着吹泡泡,害怕味道很快会变淡。 “你知道原来那种油印纸包的大大泡泡糖吗?一截白色一截水红色的上面印着个吹泡泡糖的女孩。” 我点点头,看见魏大忠脸上闪过一丝童真的快乐。 他继续说:“我们那个时候为了攒零花钱买泡泡糖、冰棍、方便面、果丹皮、奶片会跑许多地方找酒瓶子、易拉罐、废报纸、纸箱子卖给收废品的,谁收的高就卖给谁。啤酒瓶要瓶底带数字编码的卖的好,那时听他们说带码的啤酒瓶出自大厂家,消毒时耐高温。易拉罐要完整没有被压扁的好卖。当时这两种废品回收的价格好找起来也方便。后来新出的“乖宝宝”风靡一时,一元一包,里面没有多少膨化的虾条,就是为了将里面的仅有的一张图片攒着凑够四张拼成一个完整的宝宝可以兑换大奖,大人也买来拼但是没有一个人拼完整的。” 他停了下来,掏出一盒香烟,询问我:“我可以吗?” 我点点头,他为自己点上烟,吸了一口又缓缓地吐出来。 时光倒转,回忆似乎让他陷入一种久远的沉思,他的思路越来越清晰,回忆唤醒他脑中深处的记忆,他将那些不曾忘记的细节也倾吐出来,不可控制的他越陷越深。也许他注意到了这点,感觉到自己正在向另一个人讲述自己的过去,现实又让他逃遁出来显得拘谨。他把那个生活在回忆里的自己带到两个人的面前剥析,一个是现在的他,一个是正在聆听的齐雯。回忆会引导他将过去的经历以及他逃避的隐私公开化,这时候必须来根烟消解一下这种紧张不适的尴尬。或许他唤醒点燃的记忆使他也不相信自己居然还保留着那么深刻的印象,有那么一瞬间他害怕自己被回忆包裹回去,所以才会不确信地问我那种八九十年代盛行的大大泡泡糖,我知道他不是真的问我,而是不确信他真的记那么久。留在他记忆深处的不止有这些。此时,他选择片刻的沉默,在尼古丁的麻痹下放纵思绪,我则耐心等待他继续开口,因为他叫我来不仅仅只为了见我。 那天晚上,姥姥问我想娘吗?我摇头,说她不要我了,我一点也不想她,以后我只对姥姥好。姥姥一把拉过我将我揽入她的怀抱,摸着我的头说,知道就好知道就好。姥姥不用编造谎话来骗我,她卸下包袱一般松了口气。其实农村人都不善于骗人,不知道怎么去编造骗人的话,不像生活在都市里的人擅长说谎,精明地隐藏起真实的自己,有一套生活理论说服自己和他人虚伪地活着。 正文 第七章 忏悔前的自白(3) 临睡前我把刘琳给我的大大泡泡糖用纸包好放在桌子上,姥姥说我是小馋猫,她不知道这是我打架赢的“战利品”,我舍不得吃完就扔。第二天早上我将没有吃完的生日蛋糕切了一块用食品袋兜好,按刘琳昨天告诉我她家的方位跑去找她。褚红色的木门,门口有砍断的梧桐,枝丫和树叶从剩下的枝干上重新抽出来,分散开来延续着绿色生命的顽强。突然,一阵狗叫把我吓的只能在门外踌躇,是进还是回去?在门外只能透过门缝看见空空的院子里有口大水缸,旁边堆着一些农具还有木头,一只土狗就栓在凉棚下另一边的木头上,一直朝大门这边叫。支撑凉棚的几根木头只有成人胳膊粗细,如果狗再大点,一用力随时都可以挣脱。不一会儿,先是一个男人说着话从门里出来,后面紧跟着一个穿花裙子的女人出来,那狗仍然叫个不停,女人顺手拿起门边的扫把示意狗安静下来,那狗委屈似的低声呜咽着向主人讨饶。男人乐呵呵向大门口走来,一股白酒的凛冽也扑鼻而来。我退到一边,他打开门的瞬间怔了一下,问我在这干什么?我说我找刘琳,谁知那男人朝里面冲还没有退进屋的女人嚷嚷:“找你家刘琳的男朋友。” 那女人笑着反驳:“别老不正经的,我娃还小不要乱讲!” 我被那男人从门边拎到敞开的门中,那女人瞥了我一眼,扭头朝里屋喊:“妞妞有人找。” 那男人一喊就感觉我做了错事,我的脸顿时滚烫滚烫的,连头都不敢抬了,傻呆呆地就那么站在门口。以至于刘琳怎么出来的,问我怎么找到她家的我都没听见。她牵着我的手说带我去她的秘密地。我想挣脱她的手,不想像那个男的说的那样真的是她的男朋友。刘琳看出了我的害羞,她说那个男的是开玩笑的,不要听他开玩笑,还说那个男的——赵木工在村里有个外号就叫赵流子,说话不着边,老爱和村里的小媳妇开玩笑,她娘请他帮忙找人翻修屋顶,大早上他就来她家混饭吃。刘琳说我们还小,你是我好朋友,我们的友谊是纯洁的。 被刘琳这么一说我就没那么别扭和害羞了,你知道男生都很好面子。她那天穿一身桃红色短袖衣服和裤子,我则是二溜子背心和短裤。她拉着我的手,手心里都冒汗了,我们一路跑到她家后面的盐碱地,有几个孩子奇怪地望着我们。然后,我们穿过几块农田和玉米地,快到坟头时我喘着气,头上身上开始冒汗。我要求她停下。其实我害怕看到死人坟,可刘琳不仅不害怕还一个劲地朝我笑,说我迷信,哪有男生胆小的?死人又不会大白天跑出来吓人。我说什么也不要接近死人坟,刘琳威胁我要不然不做朋友,再也不和我玩。我手里的蛋糕还没来的及送出去,她就说干脆不要找她玩了,无奈之下我只能听从她的安排。 正文 第八章 忏悔前的自白(4) 经过死人坟,我们在一片梧桐林停下,刘琳从左数到第十二棵树停下,用手挖出一个玻璃瓶,扭开瓶盖,悄悄告诉我这里面都是她的宝贝。她将它们倒在地上,一张两寸的黑白照吸引我伸手拿起来仔细端详,我刚要问这是谁,她告诉我那是她亲生父亲的照片,她娘说她爹外出打工有了小老婆就不回家了,而村里人则说是她娘逼的她爹外出打工挣钱才会这样。她娘把她爹的东西统统扔出去烧了,说眼不见心不烦,她奶奶不让扔,她娘就赌气说要去上吊。后来,她奶奶什么都由着媳妇了,说自己老了,不知道还有几天活头。这张照片是刘琳偷偷藏起来的,她怕自己以后长大了会不认识她爹。她给我拿别的看并一一告诉我是怎么得来的。有几个硬币,一个坏掉的橙色发夹,一枚很像真的红宝石戒指,几个五颜六色的珠子。我想起那些孩子骂刘琳的脏话,原来是刘琳的爹出轨,与我家的情况刚好相反。看完她的宝贝她心满意足把那只玻璃瓶重新盖上埋好,告诉我要替她保密,只有我们俩知道这个秘密地。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保证完,刘琳看着我手里的蛋糕问我今天谁过生日,我想她做完这些肚子肯定有些饿了。我告诉她是我娘走之前给买的。她问我是不是我娘不要我了,我点点头问她怎么知道的。她说他爹走之前也是这么做的,给她买了一身漂亮的衣服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大人都喜欢骗小孩子,只想着过自己的好日子。我把食品袋打开递给她,她要和我一起分吃蛋糕,我说我家里还有。看着她吃的津津有味的样子,我笑了,她也笑了。我发现刘琳比我更了解这个大人掌控的世界,或者说她总是能一语戳破现实,感觉她像个小大人。 整个暑假我们几乎都在一起玩耍,村子里除了那伙欺负刘琳的孩子,别的小孩子想跟我们玩也被那伙孩子警告过,所以整个村子除了小小孩就没有孩子和我们一起玩。 “那么小就知道敌对,划清界限。”齐雯感叹。 “是啊,我姥姥也不让我去找刘琳去玩,说刘琳她娘不好惹,刘琳长大了也不是什么善茬。而刘琳则告诉我,她娘不让她找我玩,说我命硬克死我爹,我娘也不要我,说我命苦谁沾上谁倒霉。” 我们才不在乎大人怎么说,我们总是有办法去水渠边捉小鱼、泥鳅,找螺蛳,还有癞蛤蟆小蝌蚪,把它们放在瓶子里养着,但是多数时候它们都会死,这时刘琳就会怪我,说我残忍。当时她也同意抓来养,还高兴地到处找,它们一死就会怪到我头上,我真不知道女生会这么不讲理。有次我们去黑水沟,就是有黑色臭泥的河里摸贝壳,其实叫河蚌,养鱼的池塘里也有这个。我摸了一些回家当天就让姥姥炒了吃,刘琳从我手里要了两个回家养,没有几天就死了,结果又怪到我头上,说我没有告诉她不应该放清水里养。 听的出来老魏现在很享受当时那段时光,感觉他又回到了那个暑假,和刘琳两个人的暑假。 魏大忠长吐一口气,嘴里的烟也跟着长长的喷吐出来,消散在周围的空气里。大黄端来一个水果拼盘,问我还需不需要要添咖啡。我谢道说不用。 “大黄不是你发小吗?”我好奇老魏说的这个发小。 “是,大黄是我在这边学校认识的。我姥姥领我到镇上小学报名前为了给我开证明还买了两瓶好酒送村长,村长每次见到我就特别大声叫我名字,感觉我欠了他一辈子的人情,我总是躲闪不及,既不敢答应他又好像被他逮到做了什么错事。我给我奶说,我奶说村长那是热情,关心我,看得上我才这样。” “人都这样,见过一面送过礼就有了交情,再见面就像老熟人一样。” 老魏笑笑,“看来送礼是做人的礼数咯,你我深知肚明,大家都很上道,我那时不懂这些。” 我掏出手机看时间,还有四十分钟开庭。老魏灭掉烟头,他去外面叫车。我起身跟在后面,大黄在柜前擦杯子说慢走不送。车上,老魏嘱咐我不要告诉刘琳他见我,也不要提他辞职参加她的终审。或许老魏有他的打算或顾忌,我只能遵从他的叮嘱。 今天与老魏见面时间紧张,我以为老魏会大概说一下他认识的刘琳,我没有想到他会向我事无巨细地描述当时的情景。给我的感觉是魏大忠在做忏悔前的自白,他似乎等了好久,但是又没有人可以倾诉,而我好像成就了这个契机,他准备好了要全盘脱出。由于时间有限我不能听他继续回忆过往,因为刘琳马上就要出庭接受审判,作为她的代理律师我要尽到最后的职责。我也知道刘琳一直在等待我身边这个男人,不然她不会二次上诉,争取更多的时间让我有时间去找这个人,可这个男人却不希望她知道他就在现场。为什么一个想见,另一个迟迟不想见? 正文 第九章 柠檬草的传说(1) 太阳热辣辣地炙烤着大地,没有一丝风吹过,半个月前气温还没有升到25°,如今坐在车里感觉就是个烤箱,眼前的热浪在翻滚,人的汗止不住的流。闷热浑浊的空气里夹杂着汗腥味和尾气,使人作呕又烦躁。下了车,我和老魏分开,开庭前陆续有媒体记者前来,陪审团以及一些前来旁听的市民,我看见徐惠云朝我招手,我匆匆过去问她怎么了,她说希望我转告刘琳让她好好表现,她会替刘琳照顾好她那些柠檬草。我点点头,让她放心刘琳,没有多说什么,示意她坐下稳定好情绪。我抬头刚好看见老魏就坐在徐惠云的后面,他的眼神在询问我这是谁,我轻声说:“这是刘琳的面点老师。” 徐惠云转过身,魏大忠对她耳语了几句。原告席上是刘琳的公公和律师。就待审判长和公职人员入席开庭。 刘琳的那些柠檬草我见过,摆在她店铺里的窗台还有后院。我之前没有注意到这些盆栽的柠檬草,也不知道这些很像蒜苗又像稻草的植物就是柠檬草,我们平常叫香茅,既可以当作植物栽种又可以加工成香料有多种用途,还可入药当作饮品。直到第一次会见刘琳时,她向我提起柠檬草的传说,为了下次见面对刘琳有更多的了解我特意上网查了关于柠檬草以及柠檬草的传说。柠檬草的花语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开不了口的爱。这几个字印入我眼帘的同时,我的心震颤了一下,刘琳向我提供了一个重要信息,也是坦露心声的开始。刘琳的心里藏着一个她深爱的人,我不确定我的猜测是否正确,但是作为女性的直觉告诉我不会错,一个无法抹去无法忘怀又无法开口表白的爱人。 凌晨十二点多我坐在电脑前整理资料,周围一片漆黑,只有荧光屏反射的光照亮我的脸和上半身。窗外广告牌闪烁的霓虹灯与交织如流的车灯点亮了这座城市的黑夜。多少孤独的人影闪烁在办公楼的窗户上,点着一盏加班的台灯熬夜埋头苦干期待着一个不可知的美好未来,而未来又在哪里?一个个闪动的人影与跳过的灯影构建起夜的虚幻迷离,黑暗不在真实。寂寞的是人影,空荡荡的是每个不回家的人的房屋,真实的是空虚的人心,城市给不了,黑夜的霓虹灯也填不满。 起身泡了杯速溶咖啡提提神也暖下胃好继续工作。十二点半保安小李例行来巡查每个办公室,逢我加晚班小李都客气地招呼我有什么需要随时电话他。我总是冲他笑笑道声谢谢却从来没有电话他。作为常年单身在外工作的女性对于深夜加班这种在正常不过的夜习,早已经习以为常,更何况没什么姿色又不善交际,工作是唯一的出路和退路。那些抱怨工作的人不了解工作其实是避难所,那些无由来的烦恼和吞噬人心灵的空洞会被连轴转的工作填满,没有时间去烦恼和忧愁。 正文 第十章 柠檬草的传说(2) 第一次会见刘琳我说过喜欢柠檬味的蛋胚,所以她才会提到柠檬草的传说。我平常根本就不留意这些花草,更不可能知道每种花草还有特定的花语与传说来表达介绍它们的生成由来。什么人送什么花草会有什么样的寓意,分什么时间送,都特别有讲究,我完全就是个门外汉。柠檬草这个传说则讲了落入凡间的天使与地上的王子一见钟情并在凡间度过了一段幸福的日子,但是人仙不能相爱,天庭的主宰者大发雷霆,要抽去他们的情丝,他们宁死也不愿这样。他们去求爱神,爱神可怜他们就把他们的心和情丝化成柠檬草,还给了柠檬草一个祝福:如果有情人他们拥有柠檬草就将永浴爱河。 刘琳期望的爱情是什么呢?会是传说中王子与天使邂逅般的爱情?她以为我喜欢柠檬味也一定会留意柠檬草有这样一个凄美的传说。然而,我让她失望了。就像柠檬与柠檬草是完全不沾边的两种植物,我坐在刘琳的面前虽然同为女性却也是不同类型的两种人。特别是被问到柠檬草的传说,我惊讶还有人会相信连小孩子都会嗤之以鼻的传说。显然刘琳不是在装傻充愣故作疯癫或弱智,或许是我们这样的正常人过于理智了,连该信仰什么都不能确定,还会相信什么? 我没有谈过像样的恋爱,几次拜父母亲戚所赐的相亲都只能草草结束,对方不是摆自己的理想对象是什么样就是强调自己的能力、资产有多大,个别聊生活趣味倒也是心不在焉的,都没能继续发展下去。大学暗恋三年的同学被我表白却一脸懵逼地说自己恐婚,因为父母早离异儿时留下了童年阴影。不料毕业一年后就结了婚,还在同学会上炫耀他家娘子如何的贤妻良母,一接电话立马龟孙子似的低头哈腰。当然,这些是我好朋友告诉我的,好像当时我们在一家饭店参加某朋友的婚礼。我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我她妈的就觉得自己是哪根筋抽风了,当时居然还表白,什么恐婚什么阴影,现在人家是一家三口,听说二胎马上就要生了。我就讨厌人这样,就不能诚实点吗?非要那么矫情做作不累吗?我好朋友见我口吐脏字,在饭桌上絮絮叨叨与平时判若两人,酒没沾几口人就先醉的要发酒疯似的,赶紧扶我从饭桌上逃出来。那是我最狼狈的一次,至于吗?想想自己当时有多幼稚,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表白失败,不就是暗恋的对象先结了婚,又有什么?是时候抛弃不值一提的“爱情”?我连爱情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爱情与我无关,我不在寻找也不在等待。 进入律师事务所以后,从一名新生到正式接案并成为能独当一面的律师,时间和历练从来是相辅相成的。人在各种案子里泡发过一段时间就会了然发现人类的各种纠纷始于利益瓜分的不均等,不分清道明就表示已经对彼此的侵犯或不尊重,那么只有打官司来解决问题。经常看见那些离婚为划分财产、房产,孩子的抚养权、抚养费的两口子见面如仇人冷眼相待。家里因赡养老人而产生的赡养费,死后遗产划分,兄弟姐妹见面分外眼红,此种多不胜数,这只是家庭方面的纠纷,还有企业、学校、医疗等等各种纠纷,各种人面对各种纠纷不公平待遇,归结为民事与刑事两大类。律师站在原告与被告的两边娴熟地运用法律条文和各自掌握的职业技巧“兵剑相向”,看似是同事,上了法庭就可能沦为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