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孩子给他   夜,黑沉沉的一片。   脚步声,咚咚咚,好像踩在人心上一样。   四周的枯枝伸展着它们的手指,仿佛要刺破天穹一般。   “啪”地一声,金铃脚下一滑,不小心踩到一枚石子,猛地摔了下去,然而她却顾不上那些,连忙小心地撑住,不让自己压到孩子。   因为她这一番颠簸,怀中原本吃了药已经熟睡的孩子微微皱了皱眉头,已经有了要醒的样子。金铃见了,连忙伸出手来,小心地捂住孩子的嘴,“别哭……求求你了,别哭,姨娘求你了……”   话音刚落,怀中的孩子好像受到感应一样,瘪了瘪嘴,张嘴大哭起来。   孩子的声音好像一道光,划破了原本黑沉沉的天空,不远处,凌乱的脚步声,狗叫声和人声交织在一起,像是一道风,朝金铃席卷而来。   “那边,快!”   “人在那边!”   “后面的跟上!”   金铃脸色一白,顿时顾不上疼痛,连忙挣扎着站起身来,然而她才跑了两步,身侧一道火龙,将她团团围住。   金铃抱着孩子,死死地咬住下唇,像一只小兽一样充满戒备地看着他们。   突然,那群人自动分开,一个黑衣人骑着高头大马,从人群中缓缓而来。   金铃看着他,怒道,“贺庭深!你究竟要把我逼到什么地步?”   贺庭深在马上朝她伸出手,“把孩子给我,你私自带人下山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   她身子一侧,将孩子藏在身后,“不行。这个孩子是我的命,我不能给你。”   “我再说一遍,”贺庭深绷紧了下巴,“孩子给我。”   “不!”金铃叫了一声,看着他,不知不觉间已经流下泪来,“庭深,我求求你,放过这个孩子吧。你要救焦怜卿的孩子,不是非要让我姐姐的孩子给他填命啊!你明明知道金蝉毒是救一命丢一命,天底下那么多孩子,你何必非要让这个孩子的命去给焦怜卿的孩子解毒?”   “更何况,他是……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住口!”贺庭深怒道,“你还要让我帮你回忆金蝉毒是怎么来的吗?金铃,如果不是你姐夫下了毒,你以为焦怜卿的孩子会中毒?更何况,既然你连爬上我的床的事情都能做出来,那你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当初既然都是你偷走的,现在我让你还回来,难道不对吗?”   “对?”金铃凄然一笑,“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但是……”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贺庭深对她的厌恶,居然已经到了连同孩子一起讨厌的地步了。   她哀求道,“庭深,我知道是我的错……我知道……是我错了。但是……我们两人之间有什么恩恩怨怨,那是我们大人的事情,孩子是无辜的……”   “无辜?”贺庭深冷笑道,“他无辜,那那个被下了毒的孩子又何尝有辜?”他从马上下来,朝金铃边走边伸出手,“废话少说,孩子给我!”   “不给!”金铃步步后退,“我说什么都不会把这个孩子给你的。他跟你回去了,还有命在吗?”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贺庭深不再跟她废话,出手快如闪电,手掌直接朝着金铃劈过去。   他武功本来就比金铃好很多,更别说金铃手上还有个孩子,她几番躲避,堪堪狼狈地站稳,可是贺庭深却不给她任何机会,眼看着那只手朝手上的襁褓抓来,金铃再无可以退避的地方,她眼睛一闭,认命般地将孩子藏到身后,迎上了贺庭深这一掌——   “噗”,金铃受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正文 第二章 以命换命   贺庭深一把将孩子抱进怀中,金铃见了,连唇角的血迹都来不及擦,连忙膝行而上,抱住贺庭深的腿,仰头看向他,“庭深,庭深……我求求你,你放过他吧,放过他啊……他还是个孩子,还什么都不知道……你放过他吧……”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说道,“我跟你从小一起长大,看在我们一起长大的情分上,把这个孩子放了吧……庭深,庭深我求求你……”   她说着,放开贺庭深,不住地跟他磕头,“我求求你,放了他好不好?好不好……”   贺庭深听她提起以前,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他蹲下身来,一把揪住金铃的头发,在她耳畔说道,“你不说以前我还忘了,你以前仗着你大小姐的身份可没少给我使绊子。我当初在你们金岭山庄学艺,你给我吃的排头还少吗?”   他一把放开金铃,站起身来,“你这么一提醒,我更加不会轻易把这个小崽子放过了。不知道金大小姐要是知道如今会对我这一个当初不屑一顾的穷小子跪地哀求,当初会不会收敛一点儿呢?只可惜,”他唇边露出一丝冷笑,“来不及了。”   “不——”金铃摇摇头,“我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只是不忿你对我不假辞色……所以才……庭深,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坐直了身体,仿佛是溺水之人抓到一根稻草,连忙将脸上的一头乱发撩起,“你如果是介意当初我对你不好,我给你道歉,我给你道歉好不好?你把孩子还给我……姐姐临死前让我照顾好他,他不能有事啊……他是我的命啊……”   “呵。”贺庭深唇边露出一个残忍的笑意,“道歉?那怜卿的手怎么算?当初如果不是你任性妄为,直接拿剑砍人,怜卿也不会为了救我,被你削掉小手指。更别说,你还这么歹毒,居然让人暗中下毒给他们母子!”   贺庭深说到此处,几乎是目眦欲裂,“你觉得我会放过你吗啊?”   “来人!”他喝了一声,“把金铃给我带走。”   他跨上马,顿了顿,说道,“她大晚上跑下山,兴师动众的,想来有的是力气,回去也不用给她派车马了,直接拖在后面吧,免得她好了伤疤忘了疼。”   说完,猛地一夹马肚,朝夜色中疾驰而去。   金铃被他的人绑住手脚,不由自主地跟在马队后面,刚开始的时候她还能勉强跟得上,但是到了后来,那群人仿佛是为了找乐子,居然就在山间疾驰起来。   金铃被绳子牵引着,跟不上,只能被他们拖在后面,一路上,野草枯枝泥土石子,将她的衣服肌肤划破,原本娇嫩的皮肤上面,此刻累累伤痕。   回到红叶山庄的时候,金铃已经人事不知了,恍然间,感觉到几股湿热朝她脸上浇来,接着一阵尿骚气冲进她的鼻腔,金铃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几个男人淫邪的脸。   看到她醒来,其中一个男人提起裤子,用还没有洗过的手往她脸上掐了一把,“我都说了,这样的小美人儿,你们别弄脏了她。” 正文 第三章 侮辱   金铃瑟缩了一下,眼中露出几分恐惧来,“你们干什么?”   “干什么?哈哈。”领头的那个转过头来对身边人说道,“她问我们干什么?哈哈哈,兄弟们,你们说好笑不?”   任是谁看到这样的场景都会毫不怀疑他们要马上冲上来把自己侮辱了。金铃咬住下唇,用脏得看不清楚颜色的袖子抹了一把脸,努力忽视让人作呕的尿骚气,强自镇定道,“你们干什么?我是……我是你们的主母,你们敢这么对我?”   “主母?哈哈哈哈。”领头的那个男人哈哈大笑起来,“你该不会还以为自己是以前那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金大小姐吧?哈哈哈哈,主母?笑死我了。”   那个男人挑了挑眉,“主母?也不看看临走前庄主跟我们说了什么,他如果真的把你当做主母的话,又怎么可能把你留给我们呢?这摆明了就是要让你取悦我们兄弟们啊!”   不……不会这样的……不会的……   金铃一面在心底告诉自己,贺庭深不会这么做,一面强自镇定道,“乱说……他……他不会的!”   贺庭深曾经也不是对她不好,他肯定不会这么做的。   “你等下看看,就知道会不会了。”见她又在用袖子擦脸,领头的那个男人笑了一下,“别擦了,怎么擦都擦不干净,等下我们弟兄陪主母你一起洗。”   他说完,给身侧的跟班使了个眼色,那几个男人便冲上来,一把将金铃扔进了柴房。临走前,其中一个还说道,“好好等着,等我们把水烧好,就来找‘主母’你。哈哈哈哈哈。”   幽暗的柴房当中,散发着一股干燥混合的潮湿的味道,金铃一个人靠着墙壁,努力着将自己的心境慢慢平复下来。那些人……她直觉不是随口说说的,他们一定会再回来的。   而且……看到刚刚贺庭深的反应,金铃还真没有把握,他其实会来将自己带走。   在他心中,自己就是个骄横跋扈、心肠恶毒的女人吧。然而,金铃很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她以前小,不懂事,看到贺庭深不像其他师兄弟那样捧着自己,所以总是找他麻烦。小孩子,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心思?不过是看到他不肯理会自己,娇骄之气上来,非要让他对自己俯首称臣罢了。   可是贺庭深这个人,又跟其他师兄弟不一样,越是让他低头,他就越是不肯。时间一久,两人的隔阂也就越来越深了。   只是金铃那个时候傻,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只当贺庭深不想理会自己,越发生闷气。她自幼被人捧在手心,何曾要低三下四地讨好别人?别说没有做过了,就是连想,都没有想过,自然也就想不到要跟贺庭深道歉了。   等到她反应过来,其实自己这一切都是因为喜欢他的时候,她努力想要帮助贺庭深,可是已经太晚了。那个时候,不管她做什么,贺庭深只会认为她又有了坏主意。弄得她就连真的好几次救了人,也不敢对贺庭深讲。   她和贺庭深越走越远。   曾经那个会依着她,替她爬树捣鸟蛋的男孩子,不见了……   金铃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她强迫自己从回忆当中出来,慢慢站起身,悄悄拔下头上的簪子,对外面的人说道,“能麻烦你过来一下吗?” 正文 第四章 出逃   那个人见金铃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还以为她认命了,见她叫自己,以为有什么便宜捡,连忙乐颠颠地凑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金铃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簪子狠狠地朝他太阳穴上扎去——   她被鲜血和脑浆溅了一脸,金铃胡乱抹了一把脸,推开门,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   红叶山庄里静悄悄的,一点儿声音都听不见。   她唯恐孩子真的被贺庭深给处置了,连忙一路朝着贺庭深住的院子走去。   他的院子里悄无声息,只有一灯如豆。金铃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贺庭深不是刚才那个小喽啰,若是让他看见自己出来了,恐怕自己又免不得一番皮肉之苦,非但救不了孩子,反而还会让自己折进去。   她猫着腰,借着身材优势,躲到旁边的树丛当中,刚刚藏好,耳畔就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庄主——庄主,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事?!”贺庭深猛地拉开门,那个人说道,“金铃逃走了。”   “什么?”贺庭深皱起眉头,“不是让你们看着她的吗?怎么还让她跑了?”   就在院子里的金铃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唯恐自己被贺庭深发现了,她蹲太久,腿有点儿麻,下意识地换了一个姿势,然而,就是在这时候——   她脚下踩到了一片树叶,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金铃瞬间提起了心,然而还没有等到她的心放下来,金铃头顶就感觉到一阵疾风,她下意识地伸手一挡,“咯吱”一声,金铃手上一软——她的手臂断了。   “滚出来!”说话间贺庭深一把将金铃揪出来,将她猛地掼到地上。他负手而立,“事到如今,你居然还贼心不死,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金铃勉强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扶住受伤的手臂跟他说道,“贺庭深,孩子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你何必要这么残忍?”   “我残忍?我残忍,那你们当初又算什么呢?如今你们的命都捏在我的手上,要怎么做,全在我一念之间。”贺庭深眉目冷淡,“是将他平安养大,还是把他的血拿去救人,都看我的意思。”   “贺庭深!”金铃忍无可忍,“孩子是我的唯一的亲人了!我父亲把你一手养大,为了别人的孩子,你就这么对他的外孙吗?”   听她如是说,贺庭深转过头来,幽幽看了她一眼,随即,他脸上露出一个让金铃不寒而栗的微笑,“谁告诉你焦怜卿的孩子是别人的?”   “什——”金铃霍然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像是怕她不懂一样,贺庭深解释道,“那个孩子,是我跟焦怜卿的,我用一个我不喜欢的女人的侄子去救我跟我喜欢的女人生的孩子,这样总说得过去了吧?”   他话音刚落,金铃就愤而怒道,“贺庭深!你不是人!”   贺庭深根本不将她这点儿愤怒放在眼里,“为了让你死心,免得再总想把孩子带走,我现在,就让你亲眼看着孩子是如何被放血的。”   “反正,这也是迟早的事情,不是吗?” 正文 第五章 他的孩子   “不——”金铃惨叫了一声,伸出手想要阻止,然而贺庭深决绝的背影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徒劳。   她就算是再惨,都改变不了任何事实。   她被人拖进了屋子里,贺庭深的房间里,早已经有人将这一切准备好了。原本看上去差不多的两个孩子,被放进了两个木桶里,里面盛着两桶乌漆墨黑的液体,散发着一种沉闷的香气。   帘子垂下来,但金铃还是看的一清二楚,她看到那个大夫一样的男人掏出一把小刀,在孩子软嫩的肌肤上划下一刀,随即,鲜血从他的皮肤上流了下来。他赶紧用一只小瓶子接住,通过同样的方法,又在焦怜卿的孩子身上划下一刀。   两个孩子像两个容器,被他把里面装的鲜血换完了。   “呜……”金铃被人强压着,根本动弹不得,她刚刚想哭,然而却好像提醒了贺庭深一样,他转过头来,在金铃的哑穴上面一点,“这种时候,为了避免你影响大夫,你还是安静点儿好。”   她连哭也哭不出声音来了。   她恨啊,她好恨。   她从来没有想到,她的感情带给她的不是幸福,而是前所未有的灾难。金铃眼睛睁的大大的,死死地盯着那个大夫,她明明眼中满是泪水,但就是强硬地咬着自己嘴唇,不肯让自己哭出来。   哭出来又有什么用?他明知道孩子是她唯一的亲人,也知道这个孩子对她的重要性,可是贺庭深还是要让孩子付出生命来救另外一个,不肯对她有半分怜惜,哭又有什么用呢?   金铃抬起头来看向身侧男人坚毅的下巴,死死地咬住了后槽牙——   贺庭深,她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换血终于完成,金铃感觉到肩膀上一直压着她的手一松,她连忙朝帘子里面冲进去。   孩子被下了药,此刻正在昏迷当中,金铃抱着他,之前一直含着的泪水总算是忍不住,“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孩子,她的孩子。   怎么这么命苦?   他从生下来到现在,连名字都没有,父母双亡不说,如今更是被人问也不问一声就夺走了性命……   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如果当初不是她非要一厢情愿地跟贺庭深在一起,孩子也不会受这么多的苦。   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   “哦,金小姐,原来你在这儿。”身后一个轻灵的声音响起,金铃转过头一看,发现是焦怜卿。   此刻她满面红光,丝毫看不出贺庭深口中,为了孩子苦心劳力的母亲样子。   她走过来,下意识地捂了一下鼻子,“金小姐,你身上……怎么这么臭?哦,我当然不是嫌弃你,我是来感谢你的。”   她笑吟吟地说道,“孩子中了毒,如果不是你,孩子就没命了,还要多谢你施恩,舍得用自己的侄子来换我的孩子一命,你这样的姨娘,真是太少见了。你姐姐九泉之下,想必会很开心吧。”   “噗——”   金铃受不住,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   她强行让自己站稳,不在焦怜卿面前露怯,抬起一双眼睛看向她。世上怎么可能有母亲会牺牲自己的孩子去救别人?她这是故意来踩自己的痛脚!   果不其然,焦怜卿接下来的一句话彻底暴露了她的意图,“只可惜,即便是你牺牲了你的侄子,你也不会让庭深多看你一眼的。” 正文 第六章 颠倒黑白   “啊,说起来真是可怜。你看看,”她伸出手在金铃怀中的孩子身上掐了一把,“这孩子看上去这么可爱,将来长大了不知道会多好看多吸引女孩子,可是要是让她知道了自己姨娘为了一个男人,宁愿牺牲掉他,也要讨好对方,他该多失望呢?肯定会伤心欲绝吧?”   “瞧我。”她笑了一下,像是才想起来一样,“都忘记了,这金蝉毒是一命换一命的生意,这孩子,长不大了。”   “你闭嘴!”金铃怒道,“不管怎么说,你孩子已经给你救回来了,我的侄子是你孩子的救命恩人,你这样,哪里是对救命恩人的样子!”   “救命恩人?”焦怜卿挑了挑眉,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样,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等她笑够了,她才看着金铃,目露怜悯地说道,“你居然还认为你的孩子是我孩子的救命恩人。金铃,你莫不是忘了,我孩子的金蝉毒是怎么中的?”   金铃朝着她怒目而视,“你孩子怎么中毒的我怎么知道?焦怜卿,你别血口喷人!”   “哈。”焦怜卿冷笑一声,“我孩子身上的毒,的确是我下的,但是你能跟你自己说,这跟你无关吗?”   金铃尽管早就知道是这么回事,但是听她亲口说出来,还是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焦怜卿……你,你简直太丧心病狂了……那可是你的孩子——”   “我的孩子又怎么样?如果不能帮我得到庭深的怜爱,就算他是我的孩子,那又有什么作用?我告诉你,我就是故意给他下毒的,毒死了最好,反正他都是个孽种,还能栽赃到这个小崽子的爹身上,反正妨碍不到我什么,还能让贺庭深心生怜惜。”   “毒不死正好拿你的孩子填命,也好让你认清楚,凡是跟你相关的人,在贺庭深眼中,是连来历不明的野种,也比不上!”   “你在……说什么?”贺庭深明明说孩子是他的,怎么会又变成了野种?   焦怜卿看着她,冷笑了一声,“不妨告诉你,这个孩子根本不是我跟贺庭深的。当初我知道你嫁给贺庭深之后,就跑出来找他,谁知道半路遇到山匪,我被劫走了。孩子就是在那个时候留下的。”   “后来等我到了红叶山庄,我被他发现怀孕了。到了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肚子里多了一个野种。我想把孩子打掉,但是贺庭深不许,他说,孩子生下来,他会视如己出。我不想破坏在他心中的形象,就捏着鼻子生下了孩子。”   焦怜卿转过头来看向金铃,“这下你知道了吧?贺庭深宁愿救一个野种,宁愿把他当成亲生的,也不愿意放你侄子一条生路。”   “金铃,你看你活得多失败?你明明是个大小姐,身份不知道比我高出多少,可是你送上贺庭深的床他都不要你。非但如此,还恨你恨得要命,你说说,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金铃痛苦地闭上眼睛,哀求道,“求求你,别说了……别说了……”   真相在她面前撕开,鲜血淋漓到叫她不忍直视。她不过是爱错了一个人,为什么又会遭遇如此灭顶之灾?   金铃挣扎着站起身来,抱着孩子跌跌撞撞朝外面走去。   她不要再见贺庭深了,她不要了。   她要让贺庭深放他们母子离开,从今往后,她都不要再见贺庭深了! 正文 第七章 滚   她一路踉踉跄跄地跑向贺庭深的书房,隔了老远,就在门口“噗通”一声给他跪下了。   金铃嘶声道,“贺庭深,你放我们离开吧……放我们离开吧。你要让我姐姐的孩子给焦怜卿的孩子填命,你已经做了,现在孩子只剩下一口气,我们两个对你们而言再也没有了利用价值,求求你,放我们离开吧……”   面上一阵风扫来,门被人拉开,一双黑色的皮靴停在她眼前。贺庭深淡漠的声音响起来,“滚吧。”   滚吧……   哈哈哈,即便此刻满脸泪痕,金铃也忍不住笑起来。   数年爱恋,换来他两个字。这么轻易的两个字,彻底将她对贺庭深的爱恋打破了。他明知道焦怜卿的孩子是怎么来的也要拿自己的侄子去救人,他明知道孩子是无辜的,就因为孩子的母亲是自己的姐姐,他就要用这种方法来取走孩子的性命……   呵呵,滚就滚吧。不管这个孩子还有多少天生命,他都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即便是还剩下几天生命,金铃也要好好陪伴他,尽到当姨娘的责任。   只是……她恐怕对不起将孩子托付给她的姐姐……   姐姐……她生母早逝,姐姐于她而言,一直都是长姐如母的存在,现在,她却连姐姐唯一的孩子都救不了……   她有什么用?   金铃顾不上跪得发麻的膝盖,连忙站起身来,生怕贺庭深一个反悔,就将她和孩子扣下来,让仅剩的几天日子也过得不安生,连东西都没有收拾,连忙下山了。   她只想离贺庭深越远越好,自然不愿意待在红叶山庄的地头,可是家里……金岭山庄如今成了一片焦土,她父母双亡,姐姐姐夫去世,早就没有地方可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换血的后果,孩子这几天一直高烧不退,金铃身为姨娘,看着他难受,自己也难受,就算孩子要走,她也希望能走得安稳一些,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去了药王谷。   药王神医将手从孩子的脉上撤下来,“这是让人把中了金蝉毒的血换过来了?”   金铃沉默着点了点头。   “唉,一命换一命,还是这么小的孩子,实在有违天道。”   听他如是说,金铃也不觉得意外。神医跟她爹是旧识,否则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就见到他了。金铃说道,“神医伯伯,我知道金蝉毒不能解,我也知道孩子眼下没救了,但是身为他姨娘,我不忍心看着孩子就算是走也走得这么不安稳。”   她顿了顿,“神医伯伯,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孩子这几天过得舒服一些?”   她低头看了一眼已经烧迷糊的孩子,只觉得心都要绞在一起了。她的孩子,怎么就这么命苦?   药王神医叹了口气,说道,“不是的,他身上的毒,并非不能解。”   此话一出,金铃立刻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这是真的吗?”   意思就是说,孩子有救了?   药王神医见她如此喜出望外,脸上忧色更浓了,“但……说是有解毒之法,其实也跟没有没什么两样。”   “原本的金蝉毒是一命换一命,但是血毕竟换不完,换过之后的毒比之前少了很多,而且个人体质不一样……金蝉毒如果不换血,那是必死无疑,换过之后,还有一线生机。”   “世上能救他的,只有一种药,叫九转丹。当今天下只余一颗。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那一颗,如今到了贺庭深手上。”   “你想要救孩子,只能去要这颗九转丹。” 正文 第八章 生机全在贺庭深   金铃这下算是知道为什么他会叹气了。   药在贺庭深手上,还不如从一开始就知道孩子没救。   然而……金铃低头看了一眼怀中软软的孩子,一丝心酸浮上心头,她惨然一笑,“神医伯伯,不管怎么样,红叶山庄我都要再去一趟的。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方法,我都要去问贺庭深要这颗药。”   “小铃铛。”药王神医苦口婆心地劝道,“贺庭深那么恨你,你去不过是碰钉子罢了。他既然都做得出将自己的孩子跟焦怜卿的孩子换血的事情,难道还会给你药吗?你去了,无非是自讨苦吃。”   她当然知道。但是知道又有什么办法呢?孩子只有一个,那就是她的命,别说是去贺庭深那里受辱,就算是付出她的性命,也再所不惜。   药王神医见说不动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给孩子开了几帖退烧药,放她去了。   有了退烧药,孩子精神了不少,看着他笑起来,金铃觉得整个天空都好像亮了。为人母亲,莫不是将孩子看做第一位的,只要他好,就算自己受点儿苦,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要她能把九转丹从贺庭深手中要来,她的孩子就能一直这么笑下去了。   金铃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去偷,一来是因为红叶山庄戒备森严,她偷也偷不到,二来是因为她连九转丹见都没有见过,就算要去偷,也没有目标。   带着孩子再一次来到了红叶山庄,跟守门的人说明了来意之后,毫不意外的,对方连眼睛都没有抬起来看她一下,金铃也不气馁,直接抱着孩子,在山门前跪了下来。   一天……两天……三天……   到第七天的时候,她总算是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是谁?哦,原来这个疯婆子一样的女人就是金大小姐啊,真是稀奇。”   金铃抬起沉沉的眼皮来看了焦怜卿一眼,没有做声。   谁知焦怜卿并不放过她,“我记得你自己去找庭深说的要下山去,怎么现在又回来了?是发现山下不好,所以宁愿回山上当条狗吗?可惜庭深对之前背叛过他的人一向没有什么好脸色,我看你还是算了吧。”   金铃一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挡在孩子头顶,一边冷淡说道,“我没有背叛过他。”   “是,你是没有背叛过他,但是你之前对他都不好。那跟背叛比起来又有什么区别?”焦怜卿瞥了她一眼,“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明知道庭深不想看到你,都让你孩子给我孩子填命了,你为什么还要来跪着?跪也是白跪,你这又是何必呢?”   何必?呵。   那是因为,这是救孩子唯一的办法了。她只能寄希望于贺庭深心软,看在孩子也是他的孩子的份儿上,拿出九转丹,救孩子一命。   焦怜卿见她不说话,冷笑了一声,“不知死活。”再也不管她,转身离开了。   头顶太阳越来越大,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金铃觉得她快坚持不住地时候,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她面前。   她抬头一看,贺庭深一脸不耐地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正文 第九章 自尽   看到他,金铃猛地抬起头来,抓住了他衣服的下摆,“贺庭深,我去问了药王前辈,他说孩子还有救,你这儿就有药,求求你,把那颗九转丹给我好不好?给我好不好……”   她一激动,说话就颠三倒四,贺庭深皱起眉头,好半天仿佛才听明白她在说什么一样,随即,他轻笑一声,发出不屑的轻嗤,“你这话的意思是,让我把武林中只剩下一颗的九转丹给你?”   “哈,金铃,你从哪里来的自信?”   没曾想他居然真的跟焦怜卿说的一样,金铃刚才看到他时眼中出现的狂热渐渐消失了,好像火,一寸寸变成了灰烬。   她跌坐在地上,“可是……可是我答应了姐姐啊……他是为了就焦怜卿的孩子,才这样的……”   “那又怎么样呢?”贺庭深眉目不动,“我早就跟你说了,你,我不喜欢,跟你有关的一切,我也不喜欢。你还要让我救他?你不是在开玩笑吗?”   金铃愣愣地看着他,眼珠子木木的,好像不会动了一样,“贺庭深,我知道你恨我,也知道你恨我爹,可是……可是金岭山庄已经化为焦土,他也死了……你还要怎么样?”   “你是……你是想要我死吗?好,我去死,你救救孩子好不好?”她眼中突然露出几分狂热,“我去死,我立刻就去死,你救孩子,你救他……”   说着,金铃就掏出匕首来,要狠狠地朝着自己脖子上刺下去。   “砰”地一声,贺庭深屈指一弹,空气立刻形成一道暗器,打掉了金铃的匕首。他伸出脚来,慢慢抬起金铃的下巴,“你说你要用你来换这孩子一命,我同意了吗?金铃,我红叶山庄不想让你金家人的血弄脏了台阶,赶紧抱着这孩子走。”   他说完就站起身来,转身朝着大门走去,金铃见他要走,像是不甘心一般,爆发出一阵尖叫,“贺庭深,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宁愿救焦怜卿的孩子就算了,为什么要我的侄子填命?贺庭深,你好歹毒,你好歹毒……”   为什么?   贺庭深唇边露出一丝冷笑,“当然是因为,不、喜、欢、你、了。”   因为不喜欢,所以她的心意可以弃如敝履;因为不喜欢,所以看见她就觉得作呕;因为不喜欢,所以连她唯一的亲人都不想救。   就这么简单,仅此而已。   金铃痛苦地摇了摇头,怀中的孩子不知道是不是感知到了她的情绪,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金铃的注意力立刻被他吸引了过去,她顿时顾不上贺庭深,连忙放下孩子,然而不等她拿出药王神医准备的药,孩子的呼吸就渐渐浅了下去。   她眼睁睁地,看着孩子的呼吸渐渐消失,直到最后,彻底没有了。   孩子……她的侄子……她唯一的亲人,死了!   她唯一的亲人,不在了!   即便是九转丹拿回来,孩子也活不成了!   金铃感觉到眼前起了一层薄薄的血雾,她顾不上知道那是什么,站在孩子小小的尸体面前,痴痴地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孩子死了,这个孩子,被贺庭深亲手杀死了。   笑着笑着,金铃就感觉到眼睛上传来一阵刺痛,她抹了一把,才看到满手鲜血。金铃的眼睛里那层血色越来越浓,她凄然一笑,抱着孩子,直接冲进了红叶山庄的大门。   不知道是不是天色暗得快,金铃感觉她的眼睛越来越看不清了,在一众红叶山庄守卫的惊呼中,她从来没有这么大的力气过,遇佛杀佛,遇神杀神,直接冲进了贺庭深的书房。   “砰”地一声,书房的门被人猛地撞开了,金铃身上全是伤口,她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以往那双清亮的眼眸下面流出两道血泪,映衬着她的脸越发苍白。   她带着孩子的尸体,朝贺庭深一步步走来。“贺庭深,孩子死了,你现在满意了?我告诉你,哪怕是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你最好好好活着,等着我转世回来找你报仇。”   她唇边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如果可以,当初金岭山庄下我就不该救你。没曾想,予你一碗饭,却导致我一生罪孽!”   救他?   那不是焦怜卿做的吗?   贺庭深猛地睁大了眼睛,与此同时,金铃狠狠地朝身后守卫的刀刃上撞去—— 正文 第十章 疑惑   贺庭深不停踱着的步子,被身后开门的“吱呀”声给打断了,他连忙转过身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大夫面前,问道,“人怎么样了?”   “血已经止住了,但是人还没有醒,至于究竟是什么时候醒,老夫却不知道了。”一听他这话,贺庭深的脸不由得黑了几分。   他正想说话,那个大夫却抬起手来制止了他,“金铃小姐受伤之前受了极大的刺激,情绪非常不稳定,她伤的也很重,能不能醒来全看她自己的求生意志。”   “头上的伤口不过是外伤,真正厉害的还是心里的伤。就算是你把药王神医请过来,他也只能治外伤,治疗心伤,心病还需心药医,自己什么时候看得开,她什么时候就能醒。”   说完他顿了顿,“不过我看她这个样子够呛。”   说着,大夫摇着头,不紧不慢的走出了院子。   贺庭生脸上白了一分,他当然知道大夫这句“够呛”究竟指的是什么。   如果不是被逼到了极致,金铃也不可能当着他的面做出那种激烈的事情来。一个自尽的人,必然是哀莫大于心死,倘若但凡还有一丝活得下去的希望,她绝对不会自己触墙而死。   这是因为世上已经没有了那还留恋的人和事,她才会去寻死,既然已经是寻死了,又怎么可能突然心病痊愈,自己有了求生意志呢?   可是如果她不想活了,那贺庭深心中的疑惑岂不是就永远得不到解答了吗?   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了金铃临死前说的那句话,她究竟是什么意思?贺庭深至今都还记得,当初那一饭之恩是焦怜卿做的,可是金铃为什么会知道?   贺庭深清楚的记得这件事情,除了他和当初施恩的人之外,再也没有第三人知道了。在贺庭深的心目当中,一直都认为当初救了他的人是焦怜卿。   虽然他没有当着焦怜卿提起过,但是曾经好几次,他也旁敲侧击的问过,时间地点都对得上,因此贺庭深才对整件事情深信不疑,那金铃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还是说焦怜卿跟她提过?   可是,金玲和焦怜卿的关系一向不怎么好,她们两人也没有什么相处的经历,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贺庭深怎么想怎么都觉得不太可能。   那金铃究竟是怎么知道的呢?还是说一直以来他都把人给认错了?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贺庭深就连忙摇了摇头。   不,不会的。   金铃是什么人他还能不知道吗?她骄纵跋扈,蛮横无理,怎么会做出那么温柔的事情?   一饭之恩这种事情怎么都跟金铃联系不起来,自己当时身受重伤满身污渍,别说是给他端一碗饭了,就是让金铃这样的大小姐多看他一眼,她恐怕都觉得脏了自己的眼睛,又怎么可能会出手救他呢?   可是如果不是金铃救的他,她临死前又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   人人都当他对焦怜卿情根深种,贺庭深才知道事情根本不是这样。   他对焦怜卿是有感情,但这种感情却是在建立在焦怜卿当初对他的一饭之恩之上的,这种事情说起来可能有些让人难堪,毕竟没有任何一个女子愿意承认,自己的心上人接纳自己的初衷,是为了报恩。   所以贺庭深从来没有在焦怜卿面前提起过,他甚至都把不准焦怜卿自己是不是知道这件事情。倘若说,金铃故意要来搅乱他的心,从这个角度而言,好像也不是那么站得住脚。   所以金铃为什么会知道为什么临死之前又要说出那样的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