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水生 在我们家附近,有着一条非常大的河,具体叫什么名字,我已经不太记得了,因为故事发生的时间已经很久了,等我再回到老家的时候,这条河已经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无故失踪了,原来的大河旧址上,建了一个小区,奇怪的是,在房价飚飞的现在,这里的房地产商竟然会因为房子卖不出而发愁头痛。 后话暂且不提,还是先说说我以前的故事吧。 我的名字叫水生,为什么会叫这么一个名字呢?我也曾这么问过爹,但是爹总对我吱吱呜呜的搪塞过去,说一些什么因为我命中缺水所以才叫这个名字的荒唐原因。 这种说法直到我七岁那年,才不攻自破。 那是我记忆中难得记得十分清楚的事情。 那是98年的夏天,那个时候的小孩子并不像现在,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去打游戏,放松。 农村的孩子很早就得下地帮着家里分担活计。 所以,那个时候的农村孩子的休闲方式就是和小伙伴们一起上山去割猪草。 我还能很清楚的记得当年和我一起上山割猪草的孩子。 一个叫大牛,一个叫二狗,以及一个叫春花的小姑娘。 四个人中,大牛和我年龄相仿,可能大我几个月,二狗当时已经七岁半了,春花最小,还不到六岁。 孩子们在一起打打闹闹,一边玩着,一边干活。 “水生,快看,你背后有个人影!” 大牛站在草堆中,指着我的身后对我大声喊道。 我小的时候胆子特别小,听不得那些神啊怪啊的传说,再加上那个时候的农村本就封建迷信,所以我的胆子就更加的小了。 我像是一头受惊的梅花鹿一样,一下子从草堆里站直了身体,伸长着脖子,两只耳朵竖起来,一边紧张的看着大牛,一边仔细的听着我身后的风吹草动。 “哈哈哈哈……”我保持着这个姿势,就这么站了半晌,直到大牛,二狗和春花再也忍不住,爆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大笑。 我站在原地,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 “哈哈哈哈……水生,我听他们说你胆小,没想到你还真是个老鼠胆儿啊!” 大牛一只手指着我,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肚子,就像是山上的狗尾巴草一样,弓着腰,抵着头,哈哈大笑。 我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一张脸涨的通红,张嘴想为自己辩解两句,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春花站在不远处,抿着嘴,两只大眼睛眯起来,就像是正月十五的月牙儿一样好看。 “我见过……见过鬼,所以……所以我才这么害怕,你……你们都没见过鬼长什么样,怎么可能会害怕。” 听我说完,大牛和二狗笑的更狠了,二狗指着我,上气不接下气的笑道,“水生,就你那胆子,还见鬼,你要真见过鬼,那就真是见鬼了,哈哈哈哈……” “你……你还不信?我……我现在就把鬼找出来给你看!” 大牛和二狗围着我跑圈,一边对我做着鬼脸,一边嘲笑我是个胆小鬼。 我急不可耐,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大牛和二狗,恨不得这个时候真的会有只鬼突然出现在这两个小混蛋的身后。 我开始不停的寻找,身后,草垛子里,地上的小洞中,猛然间,不知怎么回事,我眼睛随意的一瞥,竟然在春花的身后看见了一个若有若无的白色影子。 我赶忙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 这不看不打紧,真的有一个苍白色的人影,晃晃荡荡的飘在春花的身后。 “鬼啊!”我使出吃奶的劲儿,尖着嗓子嚎出了这么一句话,继而就浑身无力的瘫倒在地上。 大牛和二狗仍然在围着我跑圈嘲笑我,时不时的还捡起几个小一点的土块朝着我的方向扔过来,但是过了一会,他们发现我并没有从草稞子里站起来,才微微的意识到,可能出事儿了。 即便如此,这两个人还是充满警惕的慢慢朝着我倒下的草壳子里挪过来。 我半躺在地上,双腿蜷缩着,浑身上下就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样,不停的打着哆嗦。 “水……水生,你……你这是咋的了?”二狗看着我的样子,吓得不轻,战战兢兢的问道。 大牛在一边没心没肺的说,“水生,你不会真的看见鬼了吧?” 二狗狠狠的瞥了一眼大牛,后者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二狗搀着我的胳膊,把我慢慢的从地上扶起来,腾出来一只手,慢慢的捋着我的后背。 我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过了一会,才断断续续的说道,“我……我刚才,在春花……花的背后,看见一个人影……” 二狗和大牛面面相觑。 “春花呢?” 二狗直起身子,四处张望着,寻找春花的身影。 大牛四处看了看,额头上也开始渗出来一颗一颗的汗珠,“刚……刚才还在那儿呢?” 二狗把我搀起来,结结巴巴的冲着不远处春花曾经站着的地方喊道:“春……春花?” 大牛也跟着二狗结结巴巴的喊着春花的名字。 …… 就在那个下午,春花失踪了…… 我们三个被家里的大人找到的时候,天色已经很黑了。 村里的大人们打着手电,喊着我们的名字,我们仨才哆哆嗦嗦的从草壳子里站出来应声儿。 那一晚我回到家之后,跟爹娘说了我看见的事情,爹娘一脸紧张的捂住了我的嘴巴,不让我再多说什么。 那一晚,在爹娘的安抚下,我早早的就睡下了,只不过半夜被尿憋醒的时候发现,堂屋里依旧亮着灯,爹和娘在灯下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春花在隔了一天之后,被村里的一个羊倌找到了,被找到的时候,春花已经死了。 事后,我偶然间听到大人们说,找到春花的地方,离我们足足有一个山头那么远,等那个羊倌发现春花的时候,春花的下半身正被几头鬣狗啃食着…… 没有人知道春花是怎么在短短的时间里,翻过一整个山头,也没有人知道,在翻过一个山头之后,春花又是怎么把自己娇小的身躯,喂到那一头头凶残的鬣狗的嘴里的…… 正文 第2章 旧事 在春花的事情发生之后,我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梦里的内容也都大相径庭,春花站在一个草壳子里,不说话,只是哀怨的看着我,等我走进的时候,才发现,春花的下半身,只剩下了森森白骨…… 每一次我从这个梦境中惊醒之后,浑身上下就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样,这个时候,娘总会抱着干干净净的新衣服给我换上,然后走到堂屋里,跟爹窃窃私语几句。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将近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几乎每个晚上都会重复一遍。 那会,已经快要临近八月中旬了。 眼看再过几天就是八月十五的时候,有一天晚上,爹和娘把我喊进堂屋吃饭,那天饭菜比以往都丰盛,爹甚至还买了一瓶白酒,切了整整一斤的猪头肉。 小孩子不明就里,哪管的了那么多,一看见饭桌上有肉就高兴的忘乎所以。 几杯白酒下肚,爹涨着一张泛红的脸,看着一边忙不跌往自己嘴里送肉的我。 “水生啊。”爹点上了一个香烟,深深的吸了一口。 “怎么了爹?”我一边往嘴巴里塞着猪头肉,一边含含糊糊的应着爹的话。 “你知道,你为啥叫水生么?” 我鼓着腮帮子嚼着嘴里的肉摇摇头。 爹接着在桌子旁边抽着烟,娘在一旁拉了拉爹的袖子,爹冲着娘摇摇头,娘才慢慢放下手中爹的袖子,坐在一旁默默的往我的碗里夹着菜。 “八年前,我和你娘都不靠种地吃饭。” 我不明白爹为什么突然和我说这个,但还是点点头,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呼……”爹长舒了一口气,嘴里吐出来一长串一长串的青白色烟雾,“那个时候,咱们村南头的那条河上,还没有那座桥,我和娘在那个时候啊,天天就靠摇船划桨,帮人渡河讨生活。” 爹端起来酒杯,又咂么了一口酒,接着说道,“幸亏啊,那些时候,过河的人也多,但是撑浆的,也就那么几家,我那个时候,跟你娘刚结婚,俩人都有着一把子的力气,所以赚的也还算不少,就这么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的过了两年。” 爹皱皱眉,抽完了最后一口烟,把烟蒂按在地上,用鞋跟碾灭了烟把儿。 “直到六年前的有天晚上,我跟你娘收摊子的晚,就在我俩刚要回家的时候,突然又接了一个活儿,有一个男的,应该是男的吧,那天天太黑,我也没瞧仔细,那个人穿着个黑大氅,就跟电视里的那个赶尸的一样,找到了我跟你娘,出二十块钱,说要渡河。” 爹顿了顿,咽了一口吐沫,继续讲着,“原本在咱们这一行里面,有三不搭,一不搭孕妇,二不搭老头,三不搭夜船。按理说,那个人在天黑的时候找到我,不管他出到什么价上,我都应该一口回绝的,但是那个时候,我跟你娘哪会信这个,想都没多想,直接撑船下河了,没想到,那个人倒挺大方,刚一上床,就塞了二十块钱给我,就这一下,你爹我就更得卖力气了。” 我一边听着爹讲,一边瞄着油纸包里的猪头肉,爹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吃吧,你边吃边听就成。” 我点点头,拿起筷子直冲一块儿我盯了好久的大肥肉。 爹笑了笑,接着说道,“起初,我跟你娘一直有些提心吊胆的,生怕那些老一辈人嘴里说的事儿会应验喽,但是一直划到河中,也都还是风平浪静的,我跟你娘也都放下心来,心里正寻思,这又找了一个挣钱的好活计,但是好景不长,咱家的船,刚一到河中间,就不知怎的,像是打了摆子一样,抖动的厉害,我招呼了你娘和那个人一声,让他们小心,就接着摇桨。” 爹低着头,手上比划出了一个摇桨的动作,“水生,你不是见过你三叔摇桨么?” “见过见过,我当时还要跟三叔去河上玩,但是你跟娘不让,我就没去。” 爹点点头,“半夜风大,摇桨的时候得低着头才能使上劲儿,我这不低头不要紧,低头一看,河里面,全他娘的是一张张苍白的人脸,圆睁着大眼,就死死的盯着我。” 爹喘着粗气,涨红了脸,娘这会也抬起头,紧张四处张望着什么。 我听到这会,已经忘了吃肉,盯着爹的嘴,一动也不动。 “那会,船摇晃的厉害,估摸着随时都得翻船,我跟你娘都吓得够呛,但是那个穿着黑大衣的人却还是稳稳的站在船头,就跟镶在了上头一样。我跟你娘一对眼,便知道,这是遇到高人了啊。” “我给你娘使了个眼色,想让你娘过去求那个人救救我俩,但是那个人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身子都不带转的,说了一句别慌。” 爹笑了笑,从怀里又摸出来一根烟,掏出火柴,点上烟。 “然后呢爹?” “然后,也不见那个人干了什么,就是右脚轻轻一跺,从衣服里拿出来一把土坷垃,往河里一扔,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嘀咕着啥,然后,船就不晃了,河里的那些人脸也不见了。这之后,我跟你娘好不容易把船划过了对岸,结果这会,怪事儿又来了,船刚一靠岸,那个人就不见了,我当时低着头把着桨,没注意,问你娘,你娘也说不知道。” 我咂么咂么嘴,“确实挺怪的爹。” 爹看着我,张张嘴,好像还想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过了半晌,爹才缓缓的接着开口。 “我跟你娘看了看,谁都不敢多说什么,想赶紧摇船回家,但是,这个时候,船上他突然传出来了几声模模糊糊的哭声,我跟你娘循着声音一找,才发现,船舱里有一个襁褓,里面还有个小孩子,嘴巴一张一张,啊呜啊呜的哭着。” 我愣了愣,心里想到点什么,但是又不敢说,只能怯生生的看着爹。 爹摸了摸我的头,“后来,你娘还在船舱里找到了一个信封,一打开,好家伙,里面装着明晃晃的五十张百元大钞!” 正文 第3章 老道士 “那个时候的人,谁能见过这么老些钱呢,我跟你娘都吓了一大跳。过了一会,我跟你娘平静下来了,才发现,信封里还有一张纸,你娘打开信纸,借着油灯船里的油灯,把信纸上的内容读了一遍给我听,后来,我们俩在对岸等着,天一亮,就赶紧抱着孩子划着船回了家,最后,我跟你娘一合计,就给那个孩子取了个名字叫水生。” 我愣了愣,水生? 水生! 那不就是我么? 我愣了愣,不知道该说什么。 爹站起身来,转身进了里屋。 娘坐在我身边,揉着我的头发。 不一会,爹就从里屋走了出来,手上捏着一张泛黄的信纸。 “水生,你自己看吧。” 爹把那张泛黄的信纸放在我面前,我木木的伸过手,就要拿起那张信纸,谁知道爹猛地按住了我的手。 “水生,不管咋样,我跟你娘一直把你当成亲生骨肉一样看,要不是春花那件事儿,我也不会告诉你这些事儿,反正,水生你要记着。” 爹死死的盯着我的眼睛,“不管到了啥时候,爹永远是你爹,你娘永远都是你娘。” 其实,小孩子心中哪里懂得这些话,当时只是觉得难过,就好像被特别好的玩伴背叛了一样。 但其实现在再想想,爹和娘,辛辛苦苦的把我养大,只求我以后平平安安的,就是他们俩最开心的事儿了。 一生何求唯父母。 我那个时候,只是木讷的点了点头,就一心想着去看信纸了。 虽然那个时候只有六岁多,但是我识字早,就算是放到城里的一些知识分子家庭出生的小孩中间,也算是不错的了,所以一整篇的内容,连蒙带猜的能大致读完,不过就是费了我不少的力气。 信上的内容大致是这样的:此行之难,由我而起,与你夫妻无关,即是这样,鄙人仍有一个不情之请,船舱中的孩子,烦请二位帮我照看三五年时间,因有些俗事杂念缠身,才不得已出此下策,信中另附人民币五千元整,以当养育之费用,如有多出,权且算作鄙人的一点心意,还望二位善待此孩童。 另:今夜切勿再渡船回返,可抱此婴孩寻一树多林密之地,等次日鸡鸣,再起行程。此外,如若鄙人三五年之内并未回返,且此婴那时常有噩梦,盗汗,身边之人不测而死之现象,务必联系此人,不然必有不测之祸。 在下面就是一串数字了,估计是一个电话号码。 我看完了信纸,把它交还给爹,坚定不移的对爹娘说,“爹,娘,你们俩放心,我哪也不去,我就在家帮你们打猪草,熬稀饭,我不认别的爹,也不认别的娘,你永远是我爹,你永远是我娘。” 娘听完一把就把我拽进了怀里,闷声的哭着,爹满意的笑着点点头,但还是红了眼睛。 第二天一大清早,娘就把我喊了起来,往我怀里塞了一身新衣服,“快换上,一会家里要来客了。” 我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双眼,下床起来,穿衣,洗漱,等到收拾的差不多了,爹已经在堂屋里坐着了。 “爹,今天是谁来家里啊。” 爹摇摇头,不说话。 我心里戛然间沉了一下,带着哭腔大声的问道,“爹,你跟娘是不是还是给那个人打电话了,你们俩还是不要我了对吧?”话刚说完,我禁不住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娘循声进了屋,一把抱住正嚎啕大哭的我。 “水生不哭,水生不哭,爹和娘就是送你去学手艺,等你学完了手艺,回来就能给爹娘挣大钱,盖新房,顿顿给娘割猪头肉吃了。” 我抽噎着,睁着一双泪眼,断断续续的说道,“娘……娘……你们,不……不是要……要把我……我卖了吧,我……我以后……以后一定听你……你跟爹的话,再……再也不贪玩了。” 娘摇摇头,只是抱着我不说话,肩膀一耸一耸的,爹也背过身去,不停的抬手擦着什么。 …… 等鸡叫了第五遍,太阳已经升的老高的时候,一个道士穿着的老头,才慢悠悠,笑眯眯的进了我家的门。 “您就是何先生么?”我爹一看见有人进屋,赶忙站起身来迎上去,客客气气的冲着那个老头问道。 老头眯缝着眼睛看着我爹笑了笑,然后点点头,一屁股坐到了堂屋的主坐儿上。 以前的农村,一般的家里都是有两个屋子合在一起构成的,一个叫堂屋,在外面,用来招待客人以及平日里吃饭,休息之用。 另一个叫里屋,一般都是这家人睡觉的地方。客人到家里后,只能在堂屋的范围里活动,室万万不能进里屋的,否则就是对客家的不尊重。 而客人在堂屋里坐,也是讲规矩的,正对着堂屋大门的椅子,一般都是给这个家里的男人留着的,除非是有什么大富大贵登门,客家才会让出来这把椅子,以示对客人的尊重。其他的一般客人,都会被安排在主位左手边的第一个位置处。 爹看了看那个道士老头,皱皱眉毛,没说话,在右手边的第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那个老头道士索性直接脱了鞋,盘腿坐在我家凳子上,一只手抠着脚,另一只手在半空中比划招呼着,“怎么的,你吴军伟家就是这么待客的?老头子我大老远赶过来,连杯水都没有么?” 爹没说话,倒是娘上前来,一边笑着给那个道士老头赔了不是,一边向着厨房走去。 等娘出去了,爹才看向道士老头,缓缓开口,“何先生,我家水生的事儿和这村子里……” 姓何的老道士大手一挥,“不着急,咱们先吃了饭在谈别的。”说罢,又把那一只一直在抠脚的手放在自己的鼻子下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来了一种陶醉的表情。 爹叹口气,冲着厨房吼道,“开饭!” 那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晌午饭了,四凉四热外加一个汤,整整九个菜,其中六个都得是荤的。 鸡鸭鱼肉各种平时过年都难吃到的,这会跟不要钱一样往桌子上端。 老头也不讲究,赤着手,一把撕下来一条鸭腿,还冲着爹大吼道,“酒呢?!” 正文 第4章 拜师 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从脚边的小柜子里拎出来了一瓶白酒,给那老头递了过去。 老头接过爹手里的酒,也不客气,一把拧开瓶塞,咕咕嘟嘟的喝下了一大口,然后接着吃肉。 等菜上齐了,娘才给了我和爹一人一双筷子,转身走出堂屋,示意我们可以开吃了。 可怜了那只我一直眼馋的口水鸭了,早就被老头祸害的不成样子。 我心里憋着一口气儿,只是拼命的往嘴里扒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等老头吃的差不多了,爹才放下筷子,娘也从外面进来,坐在了爹的旁边,爹冲我挥挥手,“水生,大人们说话,你去里屋待着吧。” 我识趣的放下筷子,乖乖的跑进了里屋。 看着我进了里屋,爹才转过头,冲着道士老头打了一个揖。 “何先生,求您救救我家水生。” 爹低着头,闷声说道。 老头一脚踩在凳子上,另外一只脚耷拉着,用自己的右手使劲儿抠着自己的牙缝,含糊不清的说道, “这孩子,不是你们家的,你们俩,生不出来这种娃娃。” 爹和娘对视了一眼,“我们俩既然把他养这么大了,那就是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了。” 老头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信上说的事儿,都发生了?” 爹面带衰色,点了点头。 “还好你夫妻俩早打电话给我了,要不然……”老头一只手接着抠脚,脖子伸长,整个人的头高高上扬着,急于想摆出一副超然脱俗的气质。 “要不然,等这鬼节一到,大门一开,不仅你夫妻得亡命,连带着这天赋异禀的娃娃,也得被你们害了!” 老头这就话说的爹跟娘一阵后怕,从爹的表情里我就能看的出来。 老头接着说道,“你们也觉得,那个叫春花的女娃娃,是被鬣狗咬死的?哼!你们村里要是有老猎人,那就应该知道,鬣狗最讨厌的,就是活人,而且现在这会也没到大雪封山,找不到吃食的时候,鬣狗这么聪明的畜牲,是绝对不会选择跟人过不去的!” 爹听的愣了神。 老头看向了我,“那女娃娃,是被来寻你的鬼魂吸走了元阴!” “啊?” 我大吃一惊,连带着嘴巴里还没嚼完的半块肥肉也掉了出来。 爹和娘在一边也被震住了,过了好一会,爹才讪讪的笑着,“先……先生,水生他……他就是个孩子,那孤魂野鬼,平白无故的来寻他做什么?” 老头看着我爹,鼻子一哼,轻蔑的笑了一下,“你们这些人又能看出来什么,水生这个娃娃的天赋,就算是我也难望其项背!”说完,老头趴在爹的耳边悄声道,“就算是说水生这孩子,是阎罗王转世,都毫不为过!” “阎……阎罗王转世……”爹跟娘互相对视了一眼,“何先生,水生……水生他就是个孩子,哪有你说的那么玄乎……” 老头捋了捋自己下巴上稀稀拉拉的几根胡子,“那个叫春花的小丫头出事儿之前,你们家水生说他看见啥了么?” 爹和娘一怔,结结巴巴的说道,“水生说……说他那天,看见了一个白色的人影在春花的背后,晃晃悠悠的,然后,他就被吓到了,在之后,春花就不见了。” 老头瞥了一眼我爹,“那不就得了,水生这孩子的八字儿我知道,那是正儿八经的天生鬼命,一刻一毫都不差,” 老头端起来桌子上的酒杯慢悠悠的喝了一小口,“他啊,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命!” 爹和娘不在说话了。 老头一边喝着酒,一边自顾自的说着,“我劝你们俩啊,就别想着把春生绑在身边了,他不是普通的小孩,老话说得好,天与不取反受其就,老天爷都给你这个命,你不要,岂不是拨了老天爷的面子么?再者说,水生这天生的鬼命无形之中就会吸引来不少的脏东西,如果他没点本事,别说保护自己身边的人了,连他自己,估计都护不周全!” 爹和娘交换了一下目光,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次来的东西,还没什么道行,真等有那么一天,来个大家伙,别说一个春花,就连你们这个村子,估计都难能幸免。” 道士老头像个教唆犯一样,孜孜不倦的给爹娘分析着其中的利弊。 “整个中国,你去问问,也就我何无祸有这个资格敢收他做徒弟!” 老头把桌子拍的叮当响。 爹和娘听何无祸这么说,也就不在拒绝,把我从里屋喊了出来。 “水生,跪下,喊师父。” 爹冲我说道。 我固执的伸长着脖子,站直了身体。 老头笑眯眯的看着我,一边抠脚,一边喝酒,也不说话。 “水生,跪下叫师父。” 爹有点生气了,嗓门不自然的大了起来。 娘也过来拉我的胳膊,“水生,爹娘这是为你好,快听你爹的话,给老先生跪下。” 我梗着脖子,眼眶里含着泪珠,“我不跪,我不要什么师父,我就要爹和娘!” “你!” 爹气的扬起巴掌就要揍我。 我索性闭上了眼睛,但是等了半天,爹的巴掌也没落下来。 老头笑着冲爹娘摆了摆手,“没事,我来。” 老头走到我面前,趴在我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我疑惑的看着老头。 老头目光变得逼人,庄重的垫了点头。 我转身看了一眼爹娘,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冲着老头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句话。 “师父。” 等我喊完了师父,老头才站起身来,把我从地上扶了起来,笑眯着眼睛,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我。 我同样也仔细的打量着我这个便宜师父。 老头身上很邋遢,几天或是十几天没洗过的头发被粗糙的盘在头上,用一根木簪别着,一双三角眼睛,下巴上还有几根稀稀拉拉的山羊胡子。身上穿着破旧的道袍,肩膀上挂着一个同样很破旧的褡裢,里面不知道装的什么玩意儿,右胸前花了一个小小的太极图,但是上面却满是油渍,下半身穿了一条黑色的大裤衩,黝黑的小腿露出来,上面有些大大小小的疤痕,脚上穿着一双破布鞋,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又大本事的人。 正文 第5章 仙人抚顶,结发长生 老头伸出来枯瘦的手摸了摸我的头,“好徒弟,以后再出去行走,遇到难事儿就找个道观,说你是我何无祸的开山大弟子,保证给你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我撇撇嘴,“师父,你这上牙一碰下牙,人家咋个就信我是你何无祸的徒弟啊?” 师父听了哈哈哈大笑,一边笑,还一边指着我说,“可以啊你小子,有你师父我当年的样子,这么的……” 师父说着,一只手伸进自己的破褡裢里面,掏出来了一个满是油污的罗盘递给了我。 “喏,师父给你的见面礼,以后要是有人不信你是我何无祸的弟子,你就把这个亮出来罗盘给他们瞧瞧。” 我接过来那个罗盘。上面的油污真的不少,有些油污甚至都把罗盘上的字儿盖住了。 我卷起来袖子刚要擦,师父直接一把拦住了我。 “徒弟,记着,这个罗盘,你得好好保管,人在罗盘在,人不在了,罗盘也得在,还有,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擅自去擦这个罗盘,明白了么。” 一瞬间,师父老头的眼神犀利的就像是一头老鹰一样,一双三角眼中射出来一种让人心惊胆战的光芒。 我乖乖的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收起了罗盘。 师父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又恢复到刚才的样子。 给完了我罗盘,师父又转过身,从自己的破道袍里掏出来一张窄窄的黄纸,交到我爹娘的手里, “要是碰倒了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儿,就拿着这张符纸,去省里,找省委书记李茂林,不管啥事他会帮你摆平,记着。” 师父死死的盯着我爹的眼睛,接着说道,“遇到什么人解决不了的事儿,也用这张符,不过解决人事儿,这符次次都好使,但是解决别的事儿,这张符只能用三次。” 爹和娘点了点头,同样小心翼翼的收起了符纸。 本来我以为,这拜完师,师父肯定得在家里留几天,然后才带我走,谁知道,师父告诉我,下午就得启程。 我一屁股坐在门槛上,直接就傻眼了,继而整个人都变得不知所措起来。 师父也陪着我坐在门槛上。 “徒弟,这是师父我教给你的第一句话,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不管你和别人什么样,他都注定了是你这一辈子中的过客而已,做咱们这一行,三衰五常是避不过去的。” 我看了看师父,“师父,你说,咱们做道士的,就没一个人能躲过这三衰五常么?” 师父看着我,笑骂道,“小屁孩,你这身份转的倒是快,还三衰五常,你知道什么叫三衰五常么?” 我尴尬的笑笑,挠了挠头,“不知道。” “这三衰五常啊,是任何修道之人都避不开的事儿,老天爷给了你些什么东西,肯定也会从你这儿拿走点什么东西。三衰,分为身衰,家衰,运衰。五常,分为,常离别,常贫穷,常苦难,常哀愁,常奔波。按咱们老祖宗的说法,修道之人,三灾五常,必犯其一,更有天妒者,三灾全犯,五常常在!” 我咂咂嘴,“没想到做道士也那么苦。” 师父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话, “三十年众生牛马,六十年诸佛龙象。” “师父,那你犯的是哪三灾啊?” 师父抬头看着天上的云彩,不说话。 “我知道了,师父你一定是犯的丑灾吧?所以脸上才有那么多籁厉旮瘩。” “小兔崽子反了你了,还敢拿师父寻开心!” “师父不要啊,我就是想逗你笑……” 直到下午四五点钟那样,师父看了看太阳,带着我准备启程。 爹和娘一边手忙脚乱的给我装着行李,一边又赶着下饺子。 我们这儿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上马饺子下马面,家里有要出远行的亲人,一定得吃一碗饺子才能走的平安。 我跟师父胡乱的扒拉了两口娘给端来的饺子,就被师父带着,急匆匆的出了门。 刚走到村口,师父就从怀中掏出来一个厚厚信封塞给我。 “徒弟,你娘临走前硬塞给我的,师父觉得自己拿着不合适,还是给你吧。” 我接过来信封打开。 里面装着厚厚一踏崭新的百元大钞。 仔细一数,不多不少,正正好好五十张。 师父拍拍我的头,“水生,跪在这儿,冲你爹娘磕个头吧。” 我点点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端端正正的跪在村口,冲着我家的方向,狠狠的磕了三个响头。 那个时候我的年龄尚小,哪里懂得那么多,只觉得日后可能要有很长很长一段的时间再也看不见自己的爹娘,心中就不由得生起一种难过和惆怅。 少年已知愁滋味。 师父轻轻拍了拍我的头,不多不少,正好三下。 当时并没有觉得会有什么深意在其中,只是下意识的觉得该走了,师父让我站起来而已。 直到很久很久的后来,等我有那么一天,对着一个随我离家远游的孩童做了和师父当年一模一样的动作之后,我才明白其中的深意。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于是那天晚上,我又有了自己的新名字。 陈长生。 正文 第6章 夜宿人家 走了将近三个小时的土泥路,我的两个脚后跟都快被布鞋磨出水泡来了。 我眼睁睁得看着师父一言不发得在前面走着,时不时还发出一声叹息,用他粗糙的大掌捋捋油腻的胡须。 “师父,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要走多久?……”因为双脚的不适,我走路有些一颠一跛。 师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用一种深沉的语气感叹一声:“怎么,才走了几个时辰的路,你就累了?” “再走个一天一夜,就能抵达我的道观了。” “啊?!”听到这个结果,我的表情是要多忧愁有多忧愁:“走这么久啊,这样的咱们晚上能住哪儿啊,总不能睡在这荒郊野岭吧!” 我就这样毫不顾忌得跟在他身后,嘴中不停得嘟囔着哀声载道。但是师父只是笑了笑,眼睛微微眯起:“你们年轻的小伙子啊,还是缺乏历练,只要吃点苦头就会说个不休,听得我这个老头子都烦了。至于晚上住在哪儿,就看缘分吧……” 我知道师父这样一席话是在训诫我,哪怕我觉得走山路再吃痛,还是要忍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的唇已经开始干涸,临走前也没带上一壶水,算是我的失误。 遥遥看向前方,灯火零星,村庄僻远。而身后,则是漫长看不到天际的陡峭山路…… 穿插在枯草丛中,迎面向我扑来几只飞虫,我扑腾两下手想要将他们赶走,但它们好似无休无止一样,在我的身旁环萦绕去,倒是给我添了几分不耐烦的情绪。 唉!也不知道爹和娘现在在做什么,看着这天色不早,他们许是早早得就睡下了吧…… 正愁着相思苦,师父却骤然停下了脚步。我一个没留神,险些撞倒他的屁股上。 “怎么回事儿?” 只见师父呵呵一乐:“我看前方有许多家户,咱们晚上就在哪里休憩一晚吧!” 我轻蔑得看了他一眼,但是由于夜色幽深,我不礼貌的眼神便被掩饰在了幽暗之中,没能被师父瞧见:“大晚上了,有人肯收留咱们吗?” “怎么没有,像你师父我这样修为极高的道士,在别的人家可是吃香得狠哩!多少人都排着队来求我去他们家作法摆阵,驱散鬼魂。他们只要看着我这一身装束,肯定是愿意收留咱们的!” 我冷眼看着他满满的自信,心中不禁骂道:“你这一副打扮,人家怕不是将你当成捡破烂儿的吧!” 紧接着,他便随意挑了一家看起来还挺阔绰的人家。他率先走上前去敲响了门,等了好久终于走出来了一位肩披麻布大褂,踩着草鞋,身躯佝偻的老翁。他苍老深凹的眼睛眯成一条直线,一看便知道是本已睡着却又被吵醒了的样子。 “谁啊?你们有什么事儿吗?”老翁见到我们之后,眼看着师父的破破烂烂的道士服,心下生出一丝警惕来。 “你好,我是行路修行的道士,后面的这位是我的徒弟。天色已晚,我们实在无处可去,不知道能不能在您家暂居一晚?我们明日就离开,断不会打扰到您休息。” 听着师父将这样一串话说得行云流水,也不知道他以前是不是做惯了这种占人便宜的事情,语气委婉客气,让人生不出拒绝。 “行吧,跟我进来吧。”那老翁答应得倒是爽快,掉头便走在前头,将我们带到了一间空落落的偏房之中。 土砌成的炕上搭着一条皱巴巴的大红色棉被褥,破旧的桌椅板凳上都蒙着了一层厚厚的灰,斑驳的墙瓦上还粘着一块椭圆形的镜子。看着这里的设施,像是从前住过人,现在却闲置已久的样子…… 我刻意走到椅凳面前,伸出两指蹭了一些灰尘,在指腹间轻轻揉搓。这个地方看起来约摸着应该是有十年的时间没有住人了,我抬头看向师父,他一手背后,另一只手捋顺着胡须,看起来还挺满意这里的设施。 “师父,我们真的要住在这儿吗?” “臭小子,有地方住就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的。”师父摆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说着他转身双手作揖,对着身后的老翁表达感谢:“深夜惊扰,真的是麻烦您了。只是这房间积满了灰尘,可否请您帮我们寻个扫把,或者是破旧抹布也可。” 我不以为意得两手插兜,一脸不屑的表情,心中暗自吐槽道:“这老头子客套话说起来还真是流畅。” 老翁摆了摆手,一脸的不耐烦:“我这就去给你们拿来。” 待他步履蹒跚得离开之后,我双眸微微眯起,察觉出一丝异样。老翁印堂发黑,身体和言语都有延迟的迹象,看起来就像是病入膏肓了一般。 “师父,你有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尽管没有证据,我总能在冥冥之中察觉到一股浓稠深重的怨艾。但并不是那个老翁身上传来的,却是来自他处…… 师父吸了一口气,眼神恍然露出一抹犀利:“没错,没想到你这样小的年级,就能察觉出怨气。为师当年可是练就了两年的时间才能感应出这天地灵气的。” 我摊了摊手:“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吧,咱们应该怎么办呢?我总觉得这户人家有些不对劲,这件厢房也是阴阴森森的,要不还是赶紧离开吧!” 此提议一出,立刻得来了师父的反对:“这怎么能行,做修行的道士,岂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说着他就挥手要打我,我立即做出防御的动作,灵活地向后一撤,却是被桌角狠得戳中了我的肩头,疼的我龇牙咧嘴,转而又扶起肩膀来:“那老头不是活的好好的嘛,咱们多管这个闲事干啥啊!” “你这个小王八犊子……”说着他又要抬手揍我,却是话还没有说完,厢房的门吱呀一声敞开了,净是听声音都觉得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但是定眼一瞧,推开门的正是那手握扫帚的老翁。 师父瞧见他,豁然开朗,立即装出一副和蔼友善的样子:“哦哟,我去收拾床铺吧!” 他接过人家手中的扫帚后,却是转手丢到了我的手里:“去!把炕给我扫干净!” 我皮笑肉不笑得点了点头,虽是心里埋怨他将才的虚伪,却还是乖乖得转身扫床去了。跟着这脾气古怪的师父出远门,还是应该放聪明一些,该让步的地方就应该让步,否则以后多的是苦头吃。 恰在我收拾床铺的时候,师父却开始着手和主人家闲谈了起来:“施主啊,我刚在注意到,您印堂发黑,是不是近些日子有什么苦恼的事情啊?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能替您解决个一二的……” 正文 第7章 婴儿的哭声 师父这样热情,那老翁却是一脸的慌张:“我没事,日子过得好好的,甭管我哩。” 听到他委拒的言辞,师父也没得办法,狭长的双眸微微眯起,好似在盘算什么,良久落下一句:“行吧,那我们就睡下了,不打扰您休息了。” 老翁猛地点了点头,赶紧离开了。说起来,他两次来到这个厢房,只是停驻在门口,从来不敢踏进这间厢房半步。 难道是这房间里有什么东西,令他畏惧,所以他才不敢踏进半步。 师父目送着他慌张离开之后,深叹了口气,转身一屁股坐在我刚掸过土的床铺上,然后不由分说得将自己的脏布鞋脱了下来。 他粗糙的手指扣了扣脚底的泥,指甲缝中便堆积满了脏兮兮的土泥,伴随着一股酸臭的味道向我袭来。 我受不了这个味道,赶紧捂住了鼻子,摆出一副厌恶的表情。 这个动作却是被师父察觉了,他搓了搓手,土泥便抱团成了块掉落在地:“咋地,嫌弃你师父我了?” 我连忙摇头,嘴上也是不敢承认。他便挑了挑眉,开始向四周搜寻木盆,许是有意想洗洗这泥脚了。可是环视了一圈,却是什么也没能发现,对面的破烂橱柜有些抽屉开着,有些抽屉紧闭着,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一脚蹬上了鞋,嘴里念叨着:“我去找个破布啥的,要是寻到了,你就去旁边那口井里打点水,涮干净了拿回来给我抹抹脚。” 我不情愿得“哦”了一声,便坐在炕头,等着师父翻箱倒柜。 他先是扒头在敞开的抽屉里看了一眼,发现全是零碎的一些梳子剪子的东西,翻了一个遍也没发现什么能沾水的东西。 又打开了下面闭着的抽屉,“哗”的一声,那老旧的抽屉好像是被什么卡住了,只能抽出来半个。 师父看不见里面的东西,只能伸手去掏,忽的发现了一个绵软的东西,骤然一喜,利落的将其抽了出来。 我瞄了一眼,看见他手中攥着的,是一条已经发黄了的手绢,破破烂烂的,但是在边角还能辨认出红粉色的刺绣牡丹模样。 “你这样乱用人家的东西抹脚,人乐意吗?” 师父又开始捋胡须了,摆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这好像还是个姑娘家的手绢……不过也管不了这么多了,这么多年都没人要了,我拿走也不会有人在意。” 说着就将手绢丢给了我,我将其展开,仔细端详着这刺绣牡丹,恍然眼前一片晕眩,牡丹的鲜红色竟然向外晕染…… 看起来就像是鲜血一样…… 我惨叫一声,赶紧将这手绢丢了出去:“啊!血!——” 师父被我这冷不丁一声吓了一跳,捂着胸口骂道:“你咋咋呼呼得做什么?什么血?哪儿有血啊?” 我支支吾吾得说不清楚,只能感觉到后背的冷汗不停地向外渗着,眼神惶恐得撇向手绢,刚才那扎眼恐怖的鲜血却又不见了,只有那鲜艳的牡丹安静得躺在那里。 “没……没了……” 我深呼一口气,还是觉得胆战心惊。 “行了行了,快拿出去在井里浸湿了,叫我擦擦脚。” 看师父现在不耐烦的样子,我觉得哪怕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出口,他也肯定不会当回事的,便抓起手绢气冲冲得走到屋子外头。 静谧的夜透着刺骨的凉,毫无保留得钻进我的裤管里,侵蚀着每一寸肌肤,汗毛战栗,我更是觉得这个地方玄乎得很,便抓紧找到井口,在里面舀了盆清水将手绢丢了进去。 来回揉搓了几遍,将手绢里的水沥干之后折身返回,推开门便发现师父早就赤着脚躺在了床上,裤腿挽在膝盖处,露出两条骨瘦如柴的小腿,悠闲得高高翘着。 听见我的动静后,他止住了抖腿的动作,坐立起身招呼我过去:“来来,把手绢给我。” 我立即丢给了他,他撑着手绢,开始在自己的脚底和脚趾缝间来回揉擦,没过一会,那一张干净的手绢便变得乌黑一片。 场面都有些令人不忍直视。 我暗地了感叹了一下,便一言不发得向窗前走去。路过粘在墙面上的镜子的时候,更是觉得毛骨悚然。 “师父,你睡里边还是外边。” 师父将手绢丢到床下,扑腾两下滚到了床里:“我睡觉爱翻身,就睡在里面吧。” 我摊摊手,不想再和他多废话,便爬上了床,规规矩矩得躺着,催促着自己赶紧睡着,好让这漫长的夜赶紧过去。 偏偏在这个时候,师父总是翻来覆去的,就好像身上有跳蚤一样。 良久,他终于开口:“徒儿,今天你都觉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都给为师讲讲。” 我没这个心思,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我太困了,明天再将给你听吧。” 他骤然变得激动起来,从我的话中察觉出了一丝信息:“你果然感觉出了什么,将才你是不是在那手绢上看到过人血?” 我睁开眼睛,很是无奈,心知如果不向师父细细讲述的话,他一定是不会放我:“是啊,那红牡丹向外渗着血,吓我一跳,你还骂我咋咋呼呼的……” 师父嘿嘿一笑:“你突然没屁眼子地叫了一声,不是也把我吓了一跳嘛,还有别的发现吗?再给为师讲讲?” “这个地方玄乎得很!早点睡吧!没了。”说完我就闭上了眼睛,双臂紧紧地拥住自己,一副拒之门外的姿态。 “行吧。”师父瞧见我的样子,也规规矩矩得躺下了,只是他没有合上眼睛,径直看着天花板,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听不懂的话: “丹朱口神,吐秽除氛,舍神正?通病养神,罗千尺神,却邪卫真,候神虎贲,气神引津,心神丹元,令我通真,思神炼液,道常存。” 念叨到最后,他落下一个总结:“这屋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说完他就闭上了双眼,没过一会就发出了阵阵鼾声。师父倒是睡着了,我却因为他最后的那一句话睡不着了,无论辗转反侧多久也是无法入眠。 我不敢睁开眼,因为灯已经被熄灭了,黑漆漆的环境将我压得喘不过气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有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传入我的耳中,越演越烈,久久不止…… 正文 第8章 厉鬼索命 那一夜我都没有睡好觉,只被笼罩在婴儿啼哭的恐惧之中。 起初我以为只是这户人家生的小孩儿,恰逢晚上饿了想吃奶,或是尿床了觉得难受,才会嚎哭不止。但是,过了一个小时我便不这么认为了。 还好有师父的鼾声时刻提醒着我自己的处境。 窗户上厚厚得蒙上了一层灰,但还是能叫人看见窗外的天色。眼看着窗外已经蒙蒙亮了,而那婴儿的哭声也逐渐消失,我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松懈下来。 过了没多久,在我刚陷入睡眠的时候,又有突兀的一身惨叫从隔壁的房间传来,刺痛了我的耳膜。 “怎么了?怎么回事儿?”师父也被着一声惊醒了,整个身子像是鲤鱼打挺一样,迅速起身,抄起我的手臂:“长生!快醒醒,出事了。” 我咻得睁开眼睛:“知道啦知道啦!” 一夜没能睡好觉,我的情绪十分的焦躁。师父自然是不知道我这情绪是从哪儿来的,先是愣了一下,而罢狠得拍了一下我的脑袋:“混小子,赶紧跟着我来。” 没办法,我只能痛苦得拖着沉重的身躯随着他冲到发出惨叫的那间屋子。那屋子被反锁着,师父在门前敲了好大一会门子,才有人拆开了里面的门栓。 门缝映来一个中年男人惊恐的脸,他瞪着牛一样大的眼睛,乌青的嘴唇剧烈颤动着:“我老婆,我老婆她……” 师父也不管他说什么,一把推开了门,叫那男人一个趔趄,腿一发软摔了个屁股蹲。 我随着师父冲到床前,看到面前这幅景象,心像是被人抽了一般得颤动了一下,随机而来的便是从胃向口腔涌出的一阵恶心。 面前这个头发凌乱蓬松的女人,眼眶深陷,面色灰青,两手抓着自己的脖子,眼睛死命得瞪着。最可怕的是,她的口大张着,一颗红烛深插入喉中,灯芯还未燃烧完全…… 余惊未了,师父却很淡然。他屈身凑上前去,两指捏住蜡烛,从那妇人的喉中拔了出来。他将蜡烛拿出来的时候,我还能隐隐约约得看见蜡烛底部拖带着口水的细丝…… 又是一阵恶心袭来,我呕了一声,引来师父回头。他将蜡烛丢到我的脚旁,深叹了一口气:“这妇人,是被那脏东西掐死的。” 男人听见这话,赶紧从地板上爬了起来:“道长,您刚刚说什么?我媳妇是叫什么脏东西害死的?那脏东西又为什么要害死我的媳妇?……” 他一边哭,一边摇晃着师父的肩膀,鼻涕眼泪肆意流淌,一转眼的功夫整张脸上便充满了脏兮兮的痕迹。 师傅的长须眉淡淡一撇,直勾勾地凝视着他那双空洞的双眼。 我捂着胸口,眼睁睁得盯着躺在脚边的蜡烛,总觉得眼前一片晕眩,脚底也随及一软。 不知道为何,我的身体骤然生出强烈的排斥感。那种感觉不能轻易的用语言来形容,就好像是灵魂失了重量,在不停地撞着我的胸口想要冲出来一般。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身体会突然发出这样的反映。 但是我明确的知道,这个地方不对劲,刚住进来一夜,隔壁就死了人!这种地方是万万不能再待下去了,恐惧像是一头猛兽侵蚀着我的意志,我强忍着痛楚,撒开了腿向门口跑,将师父的话抛之脑后。 “长生!你去哪儿?!” 我前脚刚踏过门槛,下一秒便猛地撞着了一个软硬适中的东西,因为个头矮小,一个重心不稳,便踉跄着一屁股坐在地上。 师父跑来,将我从地上扶起来,还贴心地为我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本来嘴上应该怪责我,可他并没有这样说:“乖乖地待在这儿,害怕也不许逃!” 说完,他将目光落在门前目瞪口呆的老翁身上:“老人家,您是这宅子里的当家人,看样子这死的人是您的儿媳妇吧……” “是。”那老头点了点头,凌乱苍白的发丝遮挡住了他的表情。 “昨天我就察觉出了您这住宅的不对劲,好心提醒您却不当回事,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是不是也应该向我讲一讲,这宅子里究竟发生过什么,竟会积攒这样重的怨气?” 见那老翁仍是选择闭口不谈,师父深深地叹了口气,怒斥着骂道:“看您家这宅子这样的大,家里一定有不少口子人!妇孺老幼的性命,全在您一意之间。你也看到了,你儿媳妇是活活被那厉鬼掐死的,昨夜发生了这样的事,今夜定是也免不了!” 说着他扭头看向身旁脸上挂着泪水的男人,厉声发问:“你!告诉我,家里几口人?是不是曾经有人在这家里枉死过?” 正在那男人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的时候,老头终于开口了:“道长……我是这里的当家的,老伴儿走的早,有三个儿子都娶回了媳妇,大儿和媳妇生下的儿子死得早,夭折了。二儿子有一男一女,三儿和三儿媳也才生下孙子……这么长的时间了,我从来都没有觉得这家里有什么鬼魂,也没任何人是含着冤屈死的。” “老大媳妇儿从前就一直带着病,许是夜里突然犯了毛病才会变成这样。道长,劳烦您费心了……”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师父听着气得直跳脚:“真是愚蠢!” 他将老头数落了一通,抓起我的手向原本我俩住着的厢房走去,而罢砰得一声,将门紧得关上。 “师父,他们不需要你的帮助,咱们是不是就可以走了,还是抓紧赶路吧!” “不能走!”师父气恼地吼了一声,断了我的念想:“长生!那老头儿分明是隐瞒着什么事儿,死了人了还藏着掖着不肯说出来,真是不知道这样的人脑子里装的都是啥!浆糊吗?反正我们不能走,那厉鬼最喜欢连续作案,今天夜里一定还会闹出动静,你和我再在这里住一晚,我不能眼睁睁得再看着有人受害了。” 我紧张得搓了搓手,情绪也变得激动起来:“师父,都已经闹出人命了,您还要继续待在这儿吗?你就不怕,到了晚上,这厉鬼来索了咱俩的命?!” 话落,师父嘿嘿笑了一声:“索我的命?那就叫那厉鬼来试试啊?我何无祸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从来没在这样的孤魂野鬼上栽过跟头。长生,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拿出点胆识和气魄来,接下来为师做的事情,也是你将来要传承的事情。” 正文 第9章 罗盘动了 我挠了挠脑袋,不清楚师父想要表达的究竟是什么。他说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儿,也是我将来要做的事。可他接下来要做啥事儿呢?难道是去驱魂捉鬼? “师父,您是打算教我学什么本事吗?” 我这样一问,他一手背后,另一只手抚了抚胡须,开始卖起关子来了:“现在教你本事?你还没那个能耐哩!你虽然投的一个好胎,但历练还是远远不够,等我将这宅中的诡异之事解决之后,你随我一同入观,我自然会教你初级的修体,炼神,入道。” 我嗤鼻一声,倒是从来没觉得自己投到一个好胎。如果人都觉得,这天生能瞧见并招惹来不详的鬼魂是好的的话,那我到宁愿将自己的机会继让给她。 还有便是这老头子总是在说道的时候将自己装束得十分正经,又不是没见过他抠脚丫子的样子,我便故意找茬问道:“我学这修体,炼神,入道做什么?有什么用吗?” 师父瞥了我一眼,深叹一口气:“这个事等过阵子再谈,现在为师要做的,就是震住这宅子中的厉鬼。” 我耸了耸肩,不知道应该怎样才能劝动他,但是有一点我十分好奇的是,为什么这家的主人明明说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家人死于非命的事情,却是在昨夜发生了,偏偏赶上了我们两人夜宿偏房的时候。 师父说过,我生下来就是阴神体质,能看到或是感觉到寻常人看不见的脏东西,更是有能力招惹来附近的阴魂野鬼。莫非这家人的大儿媳妇惨死,与自己有关? 还有那一夜的婴儿啼哭声,到现在我都是不敢回忆。 “师父……我有一件事儿想问您……”想到这里,我浑身开始发冷颤,牙齿哆哆嗦嗦得发出声音。 师父讳默暗深得瞧了我一眼,随机撇过头去:“我知道你想要问的是什么,他大儿媳的惨死和你没啥关系,但这也是我好奇的地方,过会我去那主人的房里,问他可不可再在这里留宿一晚,我害怕今天晚上,那厉鬼又来索命。” 说着,他甩了甩袖口,大踏步走了出去。留下我一个人坐在炕沿儿,百无聊赖之际开始捋顺昨夜至现在发生的关系。 这户人家单是从外面瞧就能觉出阔绰,虽不是那种两层洋楼,但是在这镇子中能立下一户宅院,这主人在十年前一定是过着富裕生活的老爷夫人。 这十年里社会也改了样貌,许多农村的旧习俗也都被丢弃了,土炕也很少有人睡了。我刚才也是发现了,那大儿子和大儿媳住的屋子和现在这破旧的偏屋大相径庭。 那屋子里的床都是红木做的,皮制的软塌沙发,上面还铺着五颜六色的绵软布垫,电视机收音机应有尽有,甚至那地上都铺满了毛线地毯。 “啧。”盘算到这儿,我不禁咂舌。这老头也是够小气的,竟然叫我们住这十年无人问津,也没有经过任何装修维缮的破屋子,躺在那硬邦邦的土炕,压着陈旧了十年的被褥。 没过多久,师父推开门子走了进来,对我呵呵一乐:“这主人的脾气还真是怪得很,我刚才敲他屋的门儿,开了一条小缝问我有什么事儿,愣是不让我进去坐坐。不过好赖他算是同意咱们再在这儿住上一晚了,咱们就好生得等着晚上的到来吧……” 我心想,这主人确实是奇怪,不叫师父走进房门肯定是因为里面有别人见不得的东西吧,怪不得师父执意留在这里,就连我都是觉得蹊跷得很,萌生了一丝想留下来的兴趣。 “可是师父,你光想着晚上的捉鬼的事儿了,早饭您吃了没啊?午饭呢?这家的主人虽是答应了再留我们一晚,也没说会管咱的饭啊!” “是啊!这你算是说到点子上了。”师父砸吧砸吧两下嘴,开始盘算起了早饭的事情:“长生,我刚刚去一趟了,你去敲敲他的门,问问他这儿有啥粮食没有,咱们也不能就这样饿着肚子……” 话是这么说,师父竟然叫我去完成这死皮赖脸的任务,我当然是一万个不愿意。 这句“凭啥子叫我去嘞”还没说出口,我的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得走到门口了。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也只有横下心过去敲门了。 来到那老翁的屋子门口,我向别处一撇,恰好瞄到窗口,只是这窗子里面拉紧了帘子,阻隔了视线。我更是好奇了,踮起脚伸直了手敲了敲门,装出一副自己是大人的样子。 良久,屋里却是没什么动静。我耐下性子又敲了敲,心想着这次再不开门,我就直接放弃,反正本来就不愿意做这样扯面子的事情。 谁知,门咔嚓一声吱呀一响,竟然全敞开了。我心里还好奇,师父不是说这老头不想叫人看见里面是什么模样吗?怎得这一次舍得敞开了门将我放进去。 可是事情并不是如我想的那样,屋里采光极差,又因为合着窗帘的缘故更是漆黑幽暗。我眯起眼睛提起胆子向里走了两步,开始巡视起四周来。 搁平常人眼里,他们是一定看不清楚这一片幽暗之中的物件,但是到我这儿就不一样了。打小我的视力就特别好,小时候爹总是深更半夜带我去阴沟泥地里去捉黄鳝,他只能凭着感觉胡乱抓,我却能在这一片漆黑中瞧见黄鳝的动向,然后一抓一个准,每次都能抓好多黄鳝回家爆炒着吃。 同样的,眼前的这幅光景更是没办法逃过我的眼睛。我环视四周,发现这老翁屋子的陈设古怪得很,一张硕大的床横在中间,旁边设置了一个高高的窄桌,上面摆着个精致的香炉,其中还插着一根还未完全燃尽的香。 洁白的墙壁上贴着一对牛鬼蛇神的符画,分别贴附在香炉的两侧,看面恐怖狰狞得很,看的我腿直发软打颤。 越往里走,我越能清晰得感觉到,揣在裤兜里的罗盘开始剧烈颤动了起来,冥冥之中,我总觉得那鼎香炉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在吸引我不停的向它走去。 就在我的手快要触碰到香炉的时候,背后冷不丁传来一声:“小子,你在这儿干啥呢?” 正文 第10章 再次行动 我猛地转身,便看见那佝偻着背的老翁背着手站在门口,他用一副极其阴险的面孔凝视着我,令我浑身发毛。 “我是过来找你的!我师父叫我来问,啥时候开饭哩,我俩都饿了。” 那老翁冷嗤一声:“开饭?我好心收留你们,还得管你的饭吃,你们真拿这儿当自己家了啊?” 我昂起脖子,态度很是骄傲:“老爷爷,我和师父又不是在这人白吃白喝的,只要您能管我们口饭吃,不至于叫我们饿着,叫我们干啥都行。” “行了行了,用不着,你赶紧出去。等我叫儿媳妇做好了饭菜就给你们送过去,这总行了吧?” 目的算是达到了,我嘿嘿一乐,一溜烟得蹿了出去。这样邪乎的地方,我才不愿意呆着呢,不过这罗盘的反映确实应该赶紧告诉师父,原本看着这玩意儿没什么特殊的地方,脏兮兮得没个宝贝的样子,怎得还会自己动了? 我赶紧冲到了偏屋里边,冲着正躺在炕上悠哉得吊着二郎腿的师父大喊:“师父!刚刚这……这罗盘动了!” 师父听罢,腾得一下起身:“怎么回事,好生生地罗盘怎么会动了呢?你不是去敲那主人屋的门了吗?” “我就是去那敲门了啊,过了好大一会,门就咔嚓一声敞开了,还是大敞着!我就走进去瞧了几眼,然后罗盘就是在那个时候动的!” 师父紧得皱眉,看表情便知情况不容乐观:“这罗盘晃动,一为觅得灵器,产生共契;二为探得鬼魂,指引方向。你却说这罗盘晃得厉害,要么就是那屋中有着修为极高的灵器,要么就是那里充斥着孤煞野鬼,数量多到你我无法想象的地步……” “那怎么办啊师父,我们要去提醒那主人家吗?我看那屋子里,也没什么特殊的灵器,那是不是就已经被厉鬼包围了啊?” “咱们先姑且按兵不动,看那老头愚蠢的性情,怕是提醒了他也是没用的。等到晚上厉鬼最为猖獗的时候,再谋筹办法解决吧!” 我俩正进行着紧张的商讨,门却被人从外面敲响,师父赶紧蹬上了鞋走上前去,为门外的人拉开了门。 站在门口的是一位穿着花绿围裙,长相俊俏的女人。虽然生地好看,但是面色却没有丝毫的红润,透露着病态一般的死灰白。她手中拖着一个大托盘,上面盛着两碗清粥,四个大白馒头,还有一盘辣椒炒肉片,还托带着一盘腌酸菜。师父也不注意那个女人,见到饭菜之后,眼睛都直了,忙将托盘接了过去,稳着步伐搁在了桌子上。 门口那妇人呵呵一笑:“道长,我是这宅子的二媳妇,老爷子叫我来给你送早饭吃,咱们这儿也没啥特殊的,我也就会做这点家常小菜,希望您别嫌弃。” 师父也随着嘿嘿一乐,挠头笑着:“不会不会,能有大白馒头吃就是我们的福气了,真是麻烦你了,还叫你亲自往这儿送饭。” 我走到桌子前,抓了一个大白馒头便大口大口得咬起来,看着师父笑眯眯的眼神,总觉得有些不正经。他总不能是看着别人家的媳妇长得俊俏,生出色相了吧,明明那女人笑的样子那么诡异,师傅他就没注意到吗? 师父傻笑着,竟全然没注意到这儿媳妇的脚跟后头,还跟着一个不大点得小小子。那小孩儿抱着女人的腿,像是抱着一颗大柱子一样,就差攀爬上去了。 他清清瘦瘦的,小巧的架子骨一眼就能叫人看穿。他的面色不像母亲那样苍白,已经可以说是乌青。特别是那一双眼眶,就像是生下来就没睡过觉一样。 平常我见过的娃娃,都是白白胖胖的,也没他这样寒碜的。 “哟,这娃娃长得也是俊俏得很哩!”说完便弯下身子要去摸人家的头,谁知那娃娃迅速地向后一躲,叫师父扑了个空子。 “谢谢道长,能被您夸赞,是我们二蛋的福气哟。”女人鞠了一躬,唇角都快咧到耳根了,却不露齿。叫我实在觉得惨不忍睹。 可是师父好像并不这么认为。 他狭长的眼眸眯成一条直线,带着眉飞色舞的姿态,身子晃晃悠悠的,浑身上下都在生灵活现地刻画一个形象:老色狼。 “孩子俊俏,肯定都是随了生养的娘哟!” 他猥琐地笑着,眼睛无时无刻紧盯着那女人丰腴的胸口,还有她肥硕紧致的大屁股。 那二媳妇不苟言笑着,应和着点了点头,“道长,我和二蛋就不打扰您吃饭了,还有一大家子等着我伺候吃饭哩!” “哦哦!快去吧!” 人都走了,他的眼睛还盯着人家扭来扭去的屁股。 “师父,”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人家都是做了别人媳妇的人,您好歹也是个威名远扬的道士,咋就这么色哩。” “臭小子,你懂个屁!我那是在观察,观察这娘俩的样子。” 我“哦”了一声,嘴咂吧咂吧得嚼着送来的辣椒炒肉。师父饱眼福那一会子功夫,我还能填饱肚子,感觉还不错。 师父注意到了,怒意上头。 “师父还没动筷,你倒好,已经把饭都吃光了!真是气死我了,今天我就得好好教教你,什么是规矩,什么是尊师重道!你放下筷子,不许再吃了,去面壁思过去,等我吃完才能停!” 我撇了撇嘴,不敢不听,忙将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转身面壁去了。而师父呢,他挑了个破旧板凳,拿着扫帚拍了拍土,悠哉得坐了上去。 离开我家的时候,爹非要给他拿上一壶土酿的桂花酒,这个时候他倒是打开了塞子,很快整个屋子便飘起了桂花与酒的清香。 也不知道师父他哪儿来的闲情逸致,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还能做出那样享受的姿态。不过是简单的一盘辣椒炒肉和腌酸菜,吃起来就像是山珍海味一般得满足。 咽下口的时候他还不忘点评上一句:“这辣椒后劲足的哩。” 时间一晃到了傍晚,我连打了三个哈欠,师父确实精神得很,在屋子里晃来晃去就是不肯睡觉,我知道师父是在能那厉鬼作祟,可眼瞅着马上就要到十二点了,宅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师父,那厉鬼是不是走了啊?要不咱们就别等了,睡一觉明天就赶紧赶路吧。” “不可能!为师的判断一向是不会出错的!”说罢,他的嘴像是开了光一样,隔着老远便能听见一阵女人的惨叫声,近乎划破耳际。 师父陡然一个激灵,赶紧冲了出去,我先是愣了一下,也撒开了腿跟了上去。 我们随着尖叫声的来源又冲破了一个门,破开门之后便眼瞧着今天中午给我们送饭的那二媳妇脚底悬空,拼命地挣扎着,双手紧扒着脖子,面色就像是充血了的西红柿一般得红,活像是被人掐紧了脖子高高举起一般。 而那个男娃娃则是蜷缩在一旁,口吐着白沫。面相干瘪,活像是一只干枯的尸体一般。他空荡荡的裤管掀了上去,露出森森白骨…… “师父!”我大喊一声,希望师父能想个办法,挽救一下这幅惨状。 而师父则是大喝一声,从袖口掏出两张黄色的符咒来,两指加紧放置胸前,嘴里迅速得念叨着经文,听起来像是驱鬼的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