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章节 第1章兵解转世   须弥大界,无法之地。   此刻群星隐耀,山岳潜形,唯独穹顶一轮巨大的血色弯月悬挂于夜幕之中。   大地之上,尽是灰黄色的沙砾,散发着常人难以抵挡的高温,连空气也微微扭曲模糊。无数如高塔一般耸立的建筑星罗棋布,以正中一座拔地而起的玄黑色巨塔为中心,朝四面八方蔓延开去,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络,一直延伸到沙漠的尽头。   一艇沙舟此刻缓慢地穿行在沙漠之中。   沙舟体型不大,约莫三丈长短,一丈高度,通体呈海蓝色,船身上海潮般的波纹已有微微褪色,此刻散发着一层淡淡的蓝色微光,如薄膜一般笼罩着船体,将热气微微隔开。   “裘大哥,再有半个时辰的路程,就要跨过无法之地的边界了吧?”   说话之人声音娇柔,身披淡粉色轻纱,以丝巾遮面,身段凹凸有致,若不是因为其脸上一道贯穿整张面部的疤痕,倒也算得上撩人非凡。   “恩,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待会儿你我二人一起加大法力催动灵舟,务必尽快进入无法之地。嘿嘿,只要一过了边界,生死恩仇自负。到时候杀了那小子,夺取其身上宝物,就算他背后有天大的后台,是那七大神宗之一的核心弟子,那也管不到老子身上!”   一个如铁塔般的壮汉从阴影中走出,此人赤裸上身,面容凶悍,披头散发,浑身肌肉虬结,仿佛精钢打造一般,呈现出淡淡的古铜色,并隐隐散发出元婴境界的修为波动。   女子闻言,以手掩嘴,发出一声咯咯咯的娇笑,胸口一抹雪白的春色也随着娇躯颤动而一览无余,惹得大汉口干舌燥,更为发热,刚伸出手去,却被女子一掌推开。   “死样,急什么!等过了边界,趁着那小子重伤未愈,将他身上财物尽数搜敛干净,你我二人突破境界指日可待。看他的样子,身上重宝肯定少不了,说不定受伤之前还是一名通神境大修士。事成之后,裘大哥想让小女子怎样服侍你都行!”   铁塔壮汉嘿嘿一声憨笑,却面容狰狞,目露凶光地朝身后望去。   其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名正盘腿打坐的青年男子,眉目俊朗,丰神如玉,面容如同刀削斧凿,棱角分明,浑身上下弥漫着一道淡淡的护体灵光。若不是其脸色苍白异常,近乎没有丝毫血色,加之身上衣袍破烂,并沾染了大片的血迹,便是称为翩翩谪仙人也不为过。   此刻白衣青年双目紧闭,眉头紧缩,仿佛因伤势过重,已陷入昏迷不醒的枯死境界,竟对二人狼狈为奸的凶恶行径闻而不觉。   大汉心中突然没来由地隐隐浮现出一丝不安,皱了皱眉头,出于谨慎,立刻口中念念有词,手中一道火光升起,掐指一弹,化作一条手臂粗细的火蟒缠绕在白衣男子身上,将之狠狠捆住,方才放下心来。   “小子,这次遇上我们算是你运气不好,若是平时嘛,说不定还得恭恭敬敬喊你一声前辈,可是现在嘛,我为刀俎,你乃鱼肉,与其死在茫茫沙漠上,倒不如死在我手上,一身宝物也不算白白浪费。”   铁塔壮汉嘿嘿地奸笑着,已是摩拳擦掌,加大了催动沙舟的力度。   此刻七道遁光刹那间出现在如墨一般的天幕中,与周围如实质一般的黑暗夜幕格格不入,格外显眼。   七道遁光刚开始还只是七个微弱暗淡的小点,转瞬之间便如彗星一般飞掠而至,将周围天空映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大汉和女子二人悚然一惊道:“这些人是疯了吗!他们难道不知道无法之地方圆百万里高空禁飞!若是被无法之地中的前辈出手打杀,我们被殃及池鱼,必死无疑!”   大汉连忙吐出一口精血,不惜损害一身体魄修为,强行提起全身法力,催动沙舟加速改道前行。   然而那七道遁光实在是太快,如同瞬息而至,不到眨眼功夫便停在了沙舟跟前,仅仅是随意散发出的一丝灵压,便让铁塔大汉和妖娆女子二人无法站立,口吐鲜血,跪倒在地。   “有趣,有趣。”   为首一人轻轻笑道,声音低沉嘶哑。   “是我赶了这么远的路,出现幻觉了吗?两个不知死活的元婴小辈,竟然妄想对一名半步涅槃的尊者杀人夺宝?着实有趣,陆殿主,你可觉得好笑?”   “尊……尊者……”   二人此刻早已魂飞天外,听到尊者二字,大汉更是吓得当场昏迷了过去,裆下一片潮湿。   妖娆女子亦是一身冷汗,浑身颤抖不已,心想已是必死之局,正欲以成为婢女之事开口求饶,哪知那为首之人竟是懒得听其废话,直接右手一抬,二人便是被隔空生生捏爆,一身血肉精魂化为雾气,被其吸入体内。   “元婴境界的血肉精魂,确实太过寡淡无味了,想必陆放鸣殿主的血肉,一定非常美味才是。”   为首男子阴森森地笑道,就连周围炙热异常的空气,也因其而迅速地冷却森寒。   被称作陆放鸣的白衣青年闻言,第一次缓缓缓缓睁开双目。   只见其眼中似有山川河海,星辰日月,浩瀚无尽,令人不敢与之直视,唯恐沉沦其间。但转瞬时间便化为赤红,被一片血色笼罩,透露出浓烈至极的恨意与杀意。   陆放鸣站起身来,身上火蛇禁制状若无物,瞬间寸寸碎裂开来,声音中透露出凝固至极的杀意:“陈重,本殿这万年来待你不薄,更是助你一路破境至不朽后期,这次宗门内乱,为何与奸人同流合污,出手偷袭我?”   此言一出,竟连虚空都有些微微震荡。   陈重却是优哉游哉,闻言讥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修道一事,本就是为自身之道,而不择手段。此次宗门内乱,里应外合,就连陆殿主的师尊也被三位涅槃境强者围攻致死,我敢出手,必然是得了天大好处。陆殿主身受重伤,一路逃窜至此,想必已是灯枯油尽,又何必多此一举,死到临头还有此一问?”   陆放鸣已然怒极,浑身颤抖不止,双手指甲已是深深插入手掌之中,仰天怒笑:“想我陆放鸣修道十二万余载,半步涅槃大尊,只差一步就可成就涅槃不死之身,若不是被苦轮那叛贼以死将我击伤,你们七个不朽境的废物,也配来杀我!?”   话音未落,陆放鸣浑身星光涌现,浑身血肉经脉转为透明,散发出淡淡荧光,其骨骼竟刹那间如星辰般闪耀。   只见其一个踏步,便横跨过无尽虚空,飞掠至陈重跟前,左手星光凝聚如实质,周围空间亦是扭曲碎裂,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狠狠向前砸去。   陈重七人脸色凝重异常,不敢有丝毫怠慢。   七人瞬间掐诀结阵,七股法力如同七道洪流一般汇聚在陈重身前,凝成一道星光汇聚而成的大手,狠狠朝前抓去。   然而这手掌之上,星光较之稍为暗淡,却隐隐透出一丝污秽异常的血光与混沌气息。   只听见一声振聋发聩的巨响,方圆万里沙砾刹那间被尽数击飞,有如诸神灭世,只剩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赫然出现在沙漠之中。   撞击正中心处,空间已然尽数扭曲碎裂,发出痛苦不堪的颤鸣,一道道空间乱流从中涌出,肆意横飞。   一击之后,陈重七人身形暴退,饶是以七尊不朽金身来承受陆放鸣这临死反扑的一记星辰陨灭击,也是十分不好受。   七人退至百里之外,才堪堪止住身形,便是立即吐出一大滩精血,面色苍白异常。   陈重心中更是叫苦不止,作为阵首之人,他乃是首当其冲,此刻半只手臂已然不翼而飞,体内灵力流转更是混乱不堪,经脉损毁一塌糊涂,隐隐伤及大道根本,这让他又惧又怒,若是陆放鸣全盛时期施展这一击,只怕七人都将化形神俱灭,这如何能不让他心惊胆战?   陆放鸣本已是强弩之末,此番出手之后,更是无以为继,竟是盘膝坐下,不再追击。   一缕缕星光有如实质,随风湮灭在空气中。   只见此刻陆放鸣身上,如星辰般璀璨的血肉竟开始黯淡破碎,犹如灯枯油尽,连同其部分骨骼,竟如同灰烬一般黯然陨灭,消散于空中。   他沉重叹息一声,脸上已是泪水横流,悲苦咆哮道:“师尊,是弟子无用,未能早日跻身涅槃境,不能为师尊护道,才使师尊闭关之时被奸人所袭,身死道消,致使宗门内乱反叛,今日亦是深陷必死之局,枉费师尊十万年教诲,不得不以兵解转世苟活,今世之恩仇,只得来生再来了结!”   陆放鸣微微颤抖,转过身去,最后望向那无尽的远处,像是回忆起那些遥远的过去,流露出一丝不舍与迟疑。   片刻之后,陆放鸣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便不再迟疑,即刻盘膝坐下,腰间玉佩自行飞掠而出,光芒盛放。   只见其周身此刻光华流转,温柔黯淡,并有淡淡白色雾气,笼罩其身,有如云雾,并隐隐有梵音回唱,座生青莲,佛国隐现,转轮浮显。  陆放鸣双手结印,刹那间所有情绪尽数收敛泯灭,如老僧入定,如得道寂灭,口中低念道:“受诸因缘故,轮转生死中,不受诸因缘,是名为涅槃。涅槃与世间,无有少分别,世间与涅槃,亦无少分别。”   “不好!拦住他!他要借须弥宝玉之力,以半步涅槃之身强行涅槃转世!快!此子不斩尽杀绝,他日必成无穷后患!”陈重心神大乱,来不及调息体内伤势,连忙出声大喝,手中更是掐诀不断,身形化作一道迅猛遁光,由白转红,喷薄出一股浓郁的血煞之气,与其余六人一起飞向陆放鸣兵解之地。   “给我去死!”   陈重面目狰狞,额上青筋暴跳,双目更是赤红一片,一回想起刚才那一击,他仍是充满一种劫后余生之感,更是决心不能给陆放鸣留下一丝一毫的生机与余地。他暴掠而至,身后金身法相显露而出,手握一柄百丈血色巨刃,其上怨灵缠绕,血气横生,朝陆放鸣一斩而去。   陆放鸣此时已是无知无觉,身躯血肉、全身修为以及大半精魂尽数化为点点星光,消散于天地之间,只剩下一缕魂魄携带今世记忆,被须弥宝玉携裹着破空离开。   陈重心中万分焦急,再顾不得其他,立即自断其金身法相一臂,化作浓郁血气,携裹百丈血剑化为一道浓烈血光飞掠而去,破入虚空之中,朝陆放鸣精魂狠狠斩去。   须弥宝玉失去主人操控,自行通灵破空,本就艰难异常,此刻遭此一击,只听轰然一声巨响,玉璧之上竟是浮现出一丝裂纹,陆放鸣魂魄发出一声痛楚的嘶鸣,几近溃散开来,更是沾染了一丝污秽至极的血煞之气。   瞬息之间,六道血剑尾随而至,污秽至极,令人闻之欲呕。   要看六剑便要将陆放鸣斩杀于虚空之中,须弥宝玉骤然间灵光大放,自行再碎三分,蓦然涌现出一股神秘之际却又浩瀚精纯的力量。   这力量似自有灵性,根本不作任何抵抗,反而直接带着陆放鸣受创魂魄破界远去。   而那已满是破碎裂纹的须弥宝玉,自身却是燃烧起炽烈的火光,纯净耀眼,如同一轮浩然大日,抵挡住六柄血剑之威。   只听见一阵令人牙酸的空间碎裂之声,六柄血剑尽数溃散开来。虚空轰鸣,乱流激荡,一击之下,须弥宝玉亦是再无余力,勉强朝向陆放鸣远去方向,消失在空间乱流之中。   山海界,一座偏远的小型大陆之上,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东临宗内,一个儒士装扮的中年男子正守在其妻子身边,面容憔悴,神色悲苦,一手紧紧握住妻子之手,一手轻轻抱着啼哭婴孩,泪流不止。   “修筠,修道至今,有幸结识于你,是兰芝之幸,当年之事,留下不治病根,本以为难以苟活至今,没料想青天眷顾,仍是能为你诞下一子,此生已了无缺憾了。”那妇人容貌绝美,却偏偏已是垂危之际,面庞再无一丝一毫血色,此刻勉强出声,竟是硬生生吐出一口殷红鲜血。   窗外雨落不止,二人相顾无言。   中年儒士泪流满面,沉默良久,张口欲言,却见妇人轻轻摇头:“我走之后,不必挂念,当年之事,便不要再告知于吾儿了,让其平安修行,长大成人,这就已经足够了。”   言至于此,妇人眼神开始涣散,她慢慢望向儒士手中的孩子,蓦地笑了,笑得如此开心,仿佛看到了十年二十年之外的光景,竟是笑出了声来。   她最后再望向男子,一如当年,轻言细语:“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此句甚好,便取名赵沉璧吧。”   窗外雨落如故,掩盖了男子与婴孩的哭声。 全部章节 第2章白璧微瑕   日头初升,整饬的日光缓慢覆盖过穹顶与大地,风微微掠动,一片宛如荷叶的巨大翠绿色平台,随风轻轻摆动,浑然天成。   荷叶之上,有一青衣少年独自盘膝而坐,仿佛与那翠绿色的练功平台融为一体。   少年约莫十六岁左右,身材修长健硕,面容清秀古雅,眉宇之间英姿勃发,青衣之上隐隐有水波荡漾,蛟蛇起雾,头戴白玉之冠,腰配碧玉之带,凭空为其褪去了几分少年稚气。   此刻青衣少年紧蹙眉头,本是有些露水微凉的清晨,额头却布满一层细密的汗珠。   只见其吐气如龙,纳气如吞,双手结印,一道道肉眼可见的乳白色气流从荷叶之上升腾而起,缓缓涌入少年口鼻之中,每涌入一分,少年脸上痛楚之色便愈发浓郁一分。   吐一纳七,往返九次之后,青衣少年已是汗如雨下,却面色愈发坚毅,手中结印不断,有如蝴蝶穿花,灵动非常,周围乳白色气流也随之旋转回荡。   “开!”   少年低声一喝,刹那间如同长鲸吸水一般,周遭白色气体被其尽数吸入体中,化为无数道强烈气旋,由全身经脉尽数朝丹田之处涌去。   然而丹田周围,却仿佛有一道无形天壑,任凭气旋猛烈冲击,任是岿然不动。   几番僵持不下,其索性将心一横,不惜撑开经脉,遭受剧痛,强行吸纳气体入内,化作更为猛烈的气旋冲击丹田壁障。   少年全身瞬间经脉顿时如同刀刮针刺一般,疼痛难当,然而此刻显然已经到了紧要关头,只能继续咬牙坚持下去。   要看丹田之外已有丝丝气体涌入,无形屏障几欲松动之时,丹田深处却凭空涌现出一股暴烈的血气,如同暴虐狂风一般,摧枯拉朽地吞噬掉那些冲击不断的气旋,逆行而出。   少年顷刻面色涨红,身体发烫,额头青筋条条绽出,旋即一口鲜血径直喷了出来,转瞬间就在空气中化为雾气,凭空消散开来。   “赵沉璧!你不要命了?”只听见一声娇斥从远方传来,随后一道赤红色身影便飞掠而至。   被唤作赵沉璧的青衣少年咽下口中鲜血,勉力扭头望去,只见一道赤红玉剑激射而来,剑身通体晶莹剔透,有如血玉一般,一双雪白玉足此刻轻踩在飞剑之上。   来人双腿修长紧致,肌肤如白皙玉石,身材高挑玲珑,饶是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女,胸部已然微微隆起,纤细腰肢不足轻轻一握,可谓出水芙蓉,绝色佳人。   其双眼如春水一般明媚荡漾,嘴唇如晚霞一般动人妩媚,一头红发随风四散在清晨的雾气之中,令人见之忘俗,偏偏其生了两道剑眉,凭空增添了几分女子英气,愈发明艳动人。   此刻少女眉头怒气横生,将飞剑悬停在赵沉璧身前,轻轻一跃跳至其身边,同样盘膝坐下,双掌抵在赵沉璧背后,立刻便有一道火红色气流缓缓涌入其体内,赵沉璧苍白脸色才微微好转。   “吐一纳九,强行吸入灵气冲击丹田气府,你就不怕撑爆了经脉,变成一个下半辈子只能躺在床上的废人啊!”   少女运气不断,口中却是不停,脸色更是因为愠怒而涨红不止,唯有细心望去,才能发现其眼中还夹杂着许多忧虑、怜惜、担心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娇羞。   赵沉璧面容苦涩,微微叹气一声:“玉珏,可若我终究还是没能成功开辟气府,到最后,也只能是个废人啊。”   李玉珏闻言,竟是鼻子一酸,眸中更是隐有泪花闪现,泫然欲泣,楚楚动人,语气便是温柔了下来。   “沉璧哥哥,师尊讲过,天道九九,人遁其一,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当初你是我们这一代弟子中第一个纳气入体,也是第一个打通全身筋脉之人,天赋之高,修行之快,全宗上下都为之动容。如今虽然不知出了什么原因,无法开辟气府,但宗主神通广大,总有一天能够解决你身体的问题,切勿急功近利,破坏修行根本啊。”   赵沉璧闻言,强行挤出一丝笑意,故作轻松道:“知道啦,只是失败了这么多次,仍旧无法开辟气府,眼看着你们都纷纷踏入开府境界,正式修行,而我只能勉强纳气入体,如世俗武人一般淬炼体魄,而心有不甘罢了,所以才会不惜损坏经脉,也要冒险一试,没想到还是功亏一篑。”   仙凡有别,自古如此,素来残酷无情,无怪少年如此不计后果地鲁莽行事。   草木枯荣,生死轮回,世间凡人一生,大多如烈日朝露,转瞬即逝,偶有寿者,也不过甲子年岁,终究难逃化身一抔黄土,世间苦海,难以得渡,唯有踏上修行之路,炼体炼神炼魂,才有一线机会,寻得大道,求得长生。   而修行的第一境,便是称之曰“开府境”——于体内开辟气府,吸纳存留天地灵气,滋养神魂体魄,增加生机寿元,尔后方能御风远游,真灵显形,故后又有“远游境”、“显灵境”,至于再往后,凝结金丹,化丹为婴,则已是如同陆地神仙的范畴,无数修士终其一生,依然难以望其项背。   赵沉璧本是天之骄子,东临宗宗主嫡子,十六年前于雨夜之中降生,天生异象,云层之中雷光大作,顷刻之后云销雨霁,明月当空,星辰涌现,更有雌雄一对雪白巨鹿踏空而来,守护左右。   其后赵沉璧修道如妖,孩童时期便已峥嵘初现,吸纳灵气如臂使指,将体内百余经脉尽数打通,更是参悟典籍,见解深厚,明悟广博,令其身为金丹境大修士的父亲,和一干长老客卿都悚然惊叹。   然而待至其八岁之际,欲率先聚气开府,成为东临宗有史以来最早踏入开府境的弟子,却不料意外横生,遭逢剧变。   当其气府隐隐成形之时,丹田之中便发生了奇怪的变故,周围经脉尽数枯死干涸,并逐渐凝聚出一股无形蔽障,使得灵气无法入内,更有血气横生,暴戾异常,横冲直撞,摧枯拉朽,更是反噬其全身经脉,令赵沉璧大病一场,伴生白鹿暴毙而死。   病愈之后,赵沉璧已是丹田尽损,经脉受损,此后无论如何,都难以开府聚气,更是令举宗上下大为扼腕痛惜。   其父赵修筠为此殚精竭虑,大费周章,然而整整八年时间过去,依然不见赵沉璧有任何好转。渐渐地,宗门内便开始有越来越多的流言蜚语与偏见不满,其父对此,却是有心无力。   赵沉璧抹了抹嘴边鲜血,终究还是少年开朗心性,加之如此多年锲而不舍,心志坚韧非凡,很快便从阴郁之中挣脱出来,展颜笑了笑,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身旁少女听:“放心吧,我不会一蹶不振或者自暴自弃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我相信终究会有解决之道的。”   李玉珏闻言,这才放下心来,眉梢眼角都是掩盖不住的暖意,轻声娇笑道:“对嘛,这才是我东临宗千年一遇的修道奇才——赵沉璧嘛!潜龙在渊,腾必九天,沉璧哥哥一定会解决丹田的问题的!”   有风徐来,轻轻荡开少女的裙裾与少年的袖袍,二人相近而坐,日光恬淡,云雾袅袅。这一日的光影,千万年后,仍然凝固在已是“转轮圣主”和“红衣剑尊”的二人心中。   一声不合时宜的咳嗽声从远处出来,大煞风景地打破了二人的宁静。   只见七八道身影从远处青石台阶上一跃而下,踏波而来,双脚在碧绿水面之上连续踩踏之下,又轻轻跃起,仿佛蜻蜓点水一般,转瞬之间变来到了巨大的荷叶广场之上。   为首一人正是东临宗大长老的嫡孙之一——孙坚,其人高冠博带,锦衣华服,手执一柄象牙白玉扇,加之其皮肤白皙,故作神情洒脱,若非其五短身材,五官紧凑,倒也显得风度翩翩。   孙坚刚刚站定,便不由自主地望向李玉珏那一双袖长玉腿、鲜红樱唇和绝美面容,眼神说不出的灼热难当。   不等孙坚开口,其身后名叫王之涣的紫衣干瘦少年便直接出声讥讽。   “赵沉璧,莫以为你是宗主之子,便可以在宗门内胡作非为,在修道场尚未允许入场之际便来此修行,更是佯作受伤,欺骗玉珏师妹恻隐之心。我东临宗,自来是要求十六岁以内开府修行之人,才能算作正式弟子。你身为宗主之子,近年却荒废修行,如今已有年满十六,然而却未能开府,简直是为宗门和宗主蒙羞!你有何颜面来此!”   这王之涣在宗门内是出了名的牙尖嘴利,言语刻薄,加之有身为大长老嫡孙的孙坚撑腰,此刻更是言语恶毒,不消片刻便口吐连珠一般,说了这么一大段,引得孙坚等人哄堂大笑。   孙坚迈了迈步子,来到盘膝而作的二人跟前,眼见二人如此亲密,自然是嫉妒非凡,紧跟着出言讽刺道:“别人当你是宗主之子,敬你三分,我孙坚却不会怕你。你当初不是被称作东临宗千年一遇的修道奇才吗?怎么如今连气府都无法开启?等到年末宗门考核完毕,我看你爹还能不能包庇你,让你继续在内宗浪费资源!”   此刻天色渐亮,越来越多的新一代年轻弟子前来修道场,远远看见这一幕,竟是驻足不前,在旁已经围拢了三四百人,人头攒动,窃窃私语。   “这孙胖子,仗着这些年他爷爷在宗内愈发呼风唤雨,宗主常年外出,竟然都敢欺负到赵师兄头上了。”   “什么赵师兄,如今气府都无法开启,宗主之子又能怎样?我听人说,这赵沉璧当年在腹中克死了他娘,就不是个好东西,如今自身丹田废了,经脉损毁,修行之路也到此为止咯,免得继续为祸人间。”   “竺胖子,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信不信老子打死你?咱们这一代弟子里头,能这么快开府聚气开始修道的,哪一个当初不是学了赵师兄悟出的心法口诀《易筋经》,才能修行得如此顺利?你这死胖子还有没有良心?”   “你们两个别争了,赵师兄的的确确是有恩于我们,为人也正直和善,等下如果形势不对,我们就一拥而上,老子早就看那孙胖子不对眼了,我就不信我们这么多人,那大长老还能如何找我们的麻烦?”   “上什么上,看戏不就完了?有这功夫,你还不如多去闭关打坐一会儿。”   ……   对于孙坚和王之涣的恶毒言语,以及周围弟子的窃窃私语,赵沉璧竟是充耳不闻,神情平淡,起身便欲离去。   反倒是李玉珏愤愤难平,冷笑一声,如藕一般的玉臂轻轻抬起,纤细双指轻点剑身,血色玉剑便破空而去,向孙坚刺去。   孙坚面色一变,没有想到李玉珏竟是一言不合便出手欲伤人,尽管对其多有爱慕,但此刻心中也腾起一股求而不得的无名妒火,旋即右手一抖,手中所持法器宝扇瞬间展开,散发出两道乳白色灵光,一道骤然前冲,一道护住身形,双脚一踏碧绿荷叶,径直朝后退去。   血玉飞剑破空而来,转瞬即至,竟是躲过为首一道灵光,如同一道血色残阳,坠落在那道护体光芒之上。   只见灵光骤然扭曲变形,一阵摇晃不定,但终究还是未被一剑破开。   李玉珏眼见一剑未能见功,羞怒之下,正欲以体中精纯灵气催动玉剑再度上前,却被赵沉璧握住其袖摆,将其制止。   “算了,争斗不义,我们走吧。”   赵沉璧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就要拉着李玉珏踏波而去。   孙坚等人见此,怎能愿意让其轻易离开,肥硕的脸庞上嘴角扯动,更是言语恶毒道:“赵沉璧,你这个扫把星,自己祸害自己不能修道就算了,还祸害宗主为了给你救治已废丹田,整日在外奔波求药,当年更是祸害死了你娘,如今还想祸害玉珏师妹?”   一丝暴戾之意从丹田中骤然生起,顷刻间便如烈火一般熊熊燃烧。   赵沉璧闻言,身形一顿,竟是硬生生以一个怪异的姿势,停在了荷叶道场边缘。   “怎么?还想动手?你一个连气府都无法开启的废物,也配和我等真正的修士斗法?”孙坚见状一喜,尽管有些许诧异,仍是赶忙讽刺挑衅。   李玉珏心头没来由一颤,平生第一次感到身边的赵沉璧,流露出一丝暴戾至极的杀意。   这杀意犹如惊涛骇浪,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力,令人如见尸山血海,如处修罗地狱。这杀意转瞬即逝,但李玉珏背后已是冒出一阵冷汗。   “沉璧哥哥……”   赵沉璧置若罔闻,双眸隐隐泛起一丝红色,只见双眉透几欲拧在一起,痛苦非凡,显然克制得十分艰辛。   不知何故,每次试图开辟气府而失败之后,赵沉璧丹田之中都会引起一股神秘的血气反噬,并且一次比一次更为剧烈。   每次反噬过后,赵沉璧心中都会猛烈浮现出一丝暴虐、嗜杀之感,伴随着一股嗜血的冲动,以及无数投身杀戮的景象,差点令其心神失守。   近些年来,宗门内面对如此挑衅之事,赵沉璧为了宗门和睦和其父亲颜面,皆是一味忍让退避,今日本欲也是如此,却因孙坚那句随口之言,使得其再也无法压制住身体中那股狂暴的煞气。   赵沉璧自知,当年其母正是因为生下自己而死,如此多年,一直心结难解,母亲更是成为他心中一道逆鳞,旁人触之不得。   一道道青筋浮现在赵沉璧额头之上,如蛟龙将怒,风起云涌。   龙有逆鳞,触之必怒,虽远,亦必诛!   “孙坚,你找死!” 全部章节 第3章虎落平阳,亦能欺犬   一声暴喝如惊雷一般炸起,刺破了清晨的宁静,这是转轮圣主此生第一次愤怒咆哮,千万年后,犹然响彻七界的云霄。   只见一道青色身影右脚猛踏叶面,向前暴掠而去,有如雷霆一般,直升至两丈高度的空中。   赵沉璧双掌合并成拳,一道道灵气气旋由经脉中逆行而出,如同水汽喷薄一般,由上而下垂直向孙坚砸去。   孙坚耸然一惊,没有料到赵沉璧竟然一反常态,出手如此狠辣果断,带着一股不该属于十六岁少年的浓烈杀伐之气,令人竟隐隐生出一股无法战胜之心。   让孙坚和周围众人更为出乎意料的是,赵沉璧既未跻身开府境界,无法驱使灵气施展术法,又无可供御风飞行的法器傍身,竟是硬凭对经脉灵力的精微控制,使得灵气逆流,反冲借力,加之一身强健体魄作为凭仗,硬生生地升入两丈空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头砸下。   孙坚毕竟已是成功踏入修道之路,跻身开府境初期的修道之士,六根已净,灵窍已开,心思活络无比,在最初的一惊之下,立刻镇定下来,嘴角浮现出一丝讥笑,心中更是冷笑不止。   只见孙坚不退反进,踏步上前,左手灵扇法器展开七分,右手作掐诀状,更是涌现出一股淡青色的灵气,有如一条青色小蛇,似缓实急地涌入灵扇之中,灵扇即刻清光大振,颤鸣不止。   “赵沉璧,就让你看看何谓开府境修士,何谓仙凡之别!”孙坚得意地仰天大笑,手中灵扇刹那间变大了数倍有余,其上清光涌现,只是扇面文字以及山川湖海却是模糊不清,似乎没有足够的灵气支撑其显形。   “风雷扇,风起!”   孙坚胖手一挥,巨扇随其动作亦是猛烈一扇,一股磅礴的狂风骤然而生,形成一道如刀一般的狭长风刃,径直朝天空之上的赵沉璧飞去。   眼见那如刀风刃扑面而来,赵沉璧却是不闪不避,眼中闪动着浓浓的战意,经脉之中灵气尽数从身躯中喷涌而出,汇聚在双拳之上,狠狠朝那风刃砸了下去。   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大空气暴鸣之音,那一人大小的风刃竟是被硬生生劈散开去。   围观众人顿时一片哗然。   “赵师兄如今不是还未能开辟气府吗,为何竟能破去这孙坚一击?要知道这风雷扇,可是大长老赐给他这宝贝孙子的一件中阶法器啊!”   “这赵师兄出手方式,倒也没有任何术法加身,反而有些像世俗武夫的拳脚功夫,只是没想到竟有如此威力。”   一拳砸破风刃之后,赵沉璧下落身形一滞,其身上衣衫毕竟是金丹境大修士随手炼制,不是孙坚可以损毁。只是袖袍之下,赵沉璧双手已然渗出鲜血,伴随着一股刺骨疼痛,其小臂处更是微微发青,显然并不好受。   孙坚更是羞怒异常,眼看这一击风刃未能建功,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立刻涨红了脸,正欲调动全身灵力灌入山河扇中,便要给赵沉璧来上更为猛烈的一击。   只是赵沉璧怎会再给他掐诀施法的机会,即刻咬紧牙关,强忍手臂疼痛,再度握掌成拳,将经脉中最后一股灵气喷涌而出,使得下坠之势陡然暴增,狠狠朝孙坚身上砸去。   这一击重若千钧,若是落实下去,孙坚就算不当场昏迷,也得倒地不起。   孙坚即刻便是慌了神,顾不得再掐诀施法催动风雷扇,而是手忙脚乱之下,从袖口掏出一张白色符篆。   这符篆纹路驳杂,笔迹黯淡,边角甚至有些破损。但孙坚却一副视若珍宝的样子,一身本就微薄的灵力,有十之七八都尽数涌入符篆之中,符篆立刻无风自动,在孙坚两指间猎猎作响,从尾部开始燃烧起来,并且在孙坚周身形成了一圈如同龟壳一般的乳白色光圈。   赵沉璧双拳顷刻便至,如同雷霆一般狠狠砸在乳白色光圈之上,一声巨响骤然炸开,哪知那光圈竟是岿然不动,坚如磐石,连一丝一毫的摇晃都没有。   反倒是赵沉璧感到一股沛然巨力反弹而来,即刻倒飞出去一丈远,才用脚后跟抵住地面堪堪站定,五脏六腑如同翻江倒海一般,立刻吐出一口鲜血,双臂更是一片木然。   眼看这符篆不仅挡住了赵沉璧雷霆一击,更是使得他为反弹之力所伤,孙坚非但没有露出得意自满之色,反倒是一脸肉痛,心中更是如同滴血一般,赶紧收起了已经燃烧掉约莫四分之一的残破符篆。   “赵沉璧!你为何下手如此狠毒?若不是我爷爷赐予我这可挡远游境修士全力一击的护体符篆,今日便是要被你暗算!这符篆价值不菲,你赔我符篆!”   孙坚怒目而视,大声怒喝道,再无半分气度和倨傲神色。   赵沉璧冷笑一声,根本不置一词,缓缓调整体内紊乱气息,身躯微微前弓,犹如猛虎一般蓄势待发,散发出一股暴烈的杀意。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像你这么不要脸的。你一个开府境修士,面对凝脉期的沉璧哥哥竟然毫无还手之力,竟然要使出你爷爷赐你保命的符篆才能堪堪不败,真是丢光了脸。竟敢还敢说别人狠毒,若沉璧哥哥没能挡下你那一击风刃,现在恐怕早已是遍体鳞伤,你又如何不狠毒了?”   一旁观战的李玉珏闻言,剑眉横立,樱唇微张,立即对孙坚出言讥讽道。   同时李玉珏心中亦是震惊不已,这孙坚相比于赵沉璧,不仅是已然开府聚气,更是有其身为大长老的爷爷赐下一件法器,却依然被赵沉璧仅凭肉身一击破开,尽管祭出护体灵光挡下那雷霆一拳,但旁观者心如明镜,这胜负之别,大家早已一目了然。   “你……你……我……”   被倾慕女子如此一番讽刺,再加上那一口一个“沉璧哥哥”,更是让孙坚心头一痛,雪上加霜,脸庞如煮熟的猪头一般涨红,竟是连话都说不清了,惹得围观众人一片哄然大笑。   众人的声声大笑,如同一根根钢针一般刺耳,彻底刺痛了孙坚,令其双眼通红,几乎失去了理智,立刻双手各掐一诀,体内因驱使符篆,而本就所剩不多的灵力尽数向指间涌去。   瞬息之间,其左手指间之上,立刻浮现了一根食指粗细的火蛇,散发着强烈的高温,而右手指间上,则是一根通体雪白的冰锥,流露出丝丝寒气,令人望而生畏。   “灵术,火蛇!灵术,冰锥!”   一红一白两道流光骤然朝赵沉璧飞去,犹如两道飞剑一般,令人猝不及防。   孙坚此刻暴起出手,令围观众人始料未及,更是暗道孙坚卑鄙不已,然而赵沉璧却似乎早有预料,根本未曾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可那炙热火蛇和冷冽冰锥实在是太快,如同瞬息而至,已然是避无可避。   眼见这一幕,李玉珏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再度紧紧提了起来,轻轻咬住了诱人的嘴唇,一双玉手更是下意识地握住了裙摆。   “这孙坚竟然能够同时施展两道不同属性的灵术!快,出手拦下!”   巨大的荷叶练功场之外,一名身穿黑色长袍的青年修士立刻惊呼出声,赶紧对身旁正在闭目调息的同伴说道。   二人乃是东临宗练功场内,已然跻身修道第二境——远游境的当值执事,本来因为顾忌赵沉璧和孙坚身后背景,不愿牵涉其中,在一旁佯装不知。哪知孙坚羞怒之下,竟是施展出了两道截然不同属性的灵术,两者结合,以赵沉璧尚未开府的境界,必然受损惨重。   此刻二人慌乱之下踏空前往,然而相隔甚远,已是为时太晚。   眼看两道灵光飞掠而至,在赵沉璧的瞳孔中飞速变大,他心中深知,若是被这两道术法击中身躯,恐怕自己要在床上静养数月才能堪堪康复,不可谓不凶险万分。   然而赵沉璧面色却逐渐绽出一丝狰狞,隐有兴奋之意,瞳孔深处更是浮现出一丝浓烈至极的血红之色,逐渐蔓延到整个双眼之中,浮现出一种暴虐嗜血之意。   其胸腔之中,心脏猛然之间更是如神人击鼓一般,急速而强力地跳动起来,全身血液如同江河一般汹涌流动,就连身体表面,也开始变得微微有些赤红。   赵沉璧浑身上下,骤然萦绕着一层极其淡薄的血气,散发出一种血腥至极、强横凶猛的力量。   他扭了扭脖子,左脚狠狠踏在荷叶之上,竟是不闪不避,更不作出抵御之姿,身形暴掠上前,右腿膝盖抬起,以一记猛烈的膝击撞向孙坚,双手更是环抱于胸前,遮挡住要害之处,更是要以肉身抗下这两道术法。   “疯了!这小子疯了!!”孙坚见状,一身火气顿时清醒了九分,只差吓得屁股尿流。   他本以为自己暴起发难,怎么说也能狠狠给赵沉璧一个教训,哪知他竟然硬抗两记术法,也要拼命给自己一击。   回想起赵沉璧刚才那势如破竹的一拳,再看到这凶猛凌厉的一记膝击,孙坚哪里还顾得颜面扫地,赶紧惊慌失措地朝身后躲去。   无数画面充斥在赵沉璧的脑中,如同那些遥远而破碎的梦境,像是血色的刀锋,狠狠地切割过他的记忆,如同千军万马踏过荒原,清晰得疼痛起来。   他看到尸山亦看到血海,看到层楼叠榭尽作残垣断壁,看到亲朋好友尽数身死道消,看到自己浑身浴血,嘶声咆哮。   一股残暴的杀意从丹田血气中涌出,彻底笼罩了他的心神。那破空而来的两道流光,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竟经不起赵沉璧浑身血气的微微一触,直接溃散崩灭开来,化作丝丝灵气融入血气之中。   赵沉璧掠至孙坚身后,左膝如流星一般无情地砸在孙坚背上,一阵令人悚然而惊的撞击声随之响起,直将孙坚踢得倒地不起。   赵沉璧紧接着握紧双拳,横跨在孙坚身上,以双腿卡住其腰部,全身血气如有灵性一般,汇集流转在其右手拳头之上,如同死亡宣判的大锤,令人触目惊心。   “这……这赵师兄也太猛了吧……他真的只是一个无法修道的废人吗……”   如此景象,令周围围观弟子尽皆一片哗然,前一刻赵沉璧还身陷险境,处于千钧一发之际,转眼间便形势逆转,竟将已是开府境初期圆满的孙坚彻底击败,令人如坠云雾,充满难以置信之感。   此刻赵沉璧已然有些失去了理智,眼看这一拳便要以雷霆之势落在孙坚头上,一丝神秘而浩瀚磅礴的气息骤然从识海中涌出。   这气息尽管只有微不可察的一丝,却仿佛星空一般广阔宁静,带着淡淡的清凉之感,瞬间便将那暴戾血气冲淡了许多。   赵沉璧眉头一皱,眸中尽是痛楚之色,拳头即刻停在了半空。   孙坚早已是面无人色,肝胆欲裂,见赵沉璧没有立即出拳,简直是如蒙大赦,强忍住后背一阵钻心的疼痛,泪流满面道:“错了!错了!赵师兄,小坚子知道错了!恳请赵师兄高抬贵手,把我当成一个屁一样给放了吧!小坚子以后在宗门内,一定对赵师兄俯首称臣,端茶送水无微不至!”   赵沉璧识海之处,此刻如翻江倒海一般,摇摆不定,两股力量分庭抗礼,胶着异常,混乱不堪,正忙于稳固心神,哪想到此子竟然如此软弱滑稽,变脸变得比翻书还要快,心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阵好笑,那股丹田之中涌现出的凶煞之气,无形之中便被冲淡了几分。   赵沉璧本就是温良心性,年少单纯,此番杀意一经消退,本性显露,便是自己都悚然一惊,即刻在心中默念起《静心诀》来,更是为自己刚才脑海中那股嗜血杀戮之意心惊不已,冒出了一阵冷汗。   见赵沉璧眉头紧皱,沉默不语,孙坚更是彻底吓破了胆,以为赵沉璧仍是不肯放过自己,害怕得如同待宰肥猪一般颤抖起来,连忙递出袖中那残破符篆道:“赵师兄,这是小坚子的一点儿心意!求赵师兄收下这枚符篆,放过小坚子吧!”   那黑衣执事二人此刻已是踏空而至,见此一幕,震惊之余,更是左右为难,只得出言相劝道:“少宗,今日确实是孙坚出言不逊在先,但念在同宗之谊,不如化干戈为玉帛,就此作罢吧!”   李玉珏亦是身影闪动,掠至赵沉璧身旁,却不言不语,只是一双明媚动人的大眼睛望着赵沉璧,显得娇俏万分。   赵沉璧心中煞气已是尽数散去,然而心神大动,已是疲惫不堪,此刻闻言,强忍住就要昏厥的冲动,站起身来,故意绷着脸道:“念在同门一场,今日便不再为难于你,希望你今后好自为之,不光是对我,对于宗门内其他弟子,也莫要仗势欺人!”   孙坚一听,立刻喜笑颜开,正欲站起身来,却扯动了背后伤势,痛得如肥猪一般在地上扭动嚎叫,口中道:“哎哟……哎哟哟……痛死我了……谢赵师兄大人有大量!王之涣!你们还不赶紧给赵师兄道歉,再把我扶回去!”   王之涣等人闻言,更是冒出一阵冷汗,连忙对着赵沉璧郑重其事地道歉连连,躬身不断,然后赶紧搀扶着孙坚,颤颤巍巍地朝练功场外走去,惹得赵沉璧与李玉珏二人心中一阵好笑。   “都散了!各自修行去!数百人在此围观,成何体统!”黑衣执事当即一身大喝,斥退了周围弟子,更是深深地看了赵沉璧一眼,眼中既有讶异,亦有赞赏,更多的是浓烈的惋惜,然后双手抱拳致意,旋即转身御风而去。   “沉璧哥哥,没有大碍吧?”李玉珏见众人远去,赶紧用袖口轻轻擦去赵沉璧额头汗珠,温声出言问道。   一股女子的淡淡幽香掠过鼻尖,带着一股淡淡的温存。   赵沉璧只感觉到一股久违的宁静,紧绷的身躯便骤然间放松了下来,慢慢朝身后倒去。周围的视线也变得模糊,让人想要沉沉睡去,依稀间,只模糊记得,似乎投入了一个温软的怀抱。 全部章节 第4章铭文之道   东临宗后山之地,宗主府邸,此刻月明星稀,万籁俱寂,只剩下一阵阵海潮拍击的声音。   一棵数十人方能环抱的参天巨树拔地而起,盘根错节,更是枝干横生,蜿蜒至云霄之上。   放眼望去,一座座如同硕大果实的巨型木屋悬挂于树枝之上,尽皆被那粗大树干贯穿而过。若置身其中,则可以发现这些树干竟然都是其内中空,如同通道一般将这些木屋洞府连接起来。   唯独巨树最顶端一座巨型洞府并无任何枝干连接,如同众星拱月一般高悬天上。   这座洞府相较于其他洞府,不仅体型巨大,有约莫五六倍的差距,更是通体碧绿,其上刻有无数密密麻麻的晦涩符文,持续闪烁不定,使得天地灵气尽皆流转汇聚于此。更为不同的是,洞府南面赫然有一道三丈高度的巨大石门,石门顶端更是刻有八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只是巨大石门紧紧闭合,其上更是布满一层厚重的尘埃,显然已经良久未有人出入其中。   巨大洞府之下,一座紧挨其旁的中型木屋之中,此刻水汽弥漫,散发着阵阵令人宁神静心的清香。   木屋正中的主室之中,雕梁画栋,古色古香,一颗颗夜明珠镶嵌于木墙之上,恍若星辰一般,映照出温暖明亮的光芒。   赵沉璧此刻便浑身浸泡在主室中心一个巨大的木桶中,双目紧闭,通体赤裸,昏睡不醒。   木桶之内,装着满满一桶淡青色的液体,此刻微微沸腾,热气翻滚,更是有丝丝缕缕的青气钻入赵沉璧皮肤之内,而其体表的诸多伤口,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愈合起来。   若是以内视神通观测赵沉璧体内经脉,便可以发现这些涌入其中的淡淡青气,缓缓融入经脉之中,一丝一丝地修补其中破损之处和不易察觉的暗伤。   赵沉璧识海之中此刻一片混沌,自身感觉仿佛置身于一片遥远的空间之中,无法挣脱,无法思考,如同被一层浓郁的黑暗包裹。   渐渐地,一丝光亮透过黑暗涌现出来,接着他听到了微微沸腾翻滚的水声,更是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神魂便是逐渐清醒了过来,缓缓睁开双目。   “这……这是……怎么回到了洞府之中……我是昏迷过去了吗……”赵沉璧摇了摇有些沉重的头颅,喃喃低语道。   “沉璧哥哥,你醒啦?”一旁的偏室之中,此刻穿来一声少女娇柔的嗓音。   还没等赵沉璧想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只见李玉珏身着一件淡红色薄纱长袍走了过来,笼罩在朦朦胧胧的水汽中,衣衫被微微浸湿,玲珑的身躯和修长的双腿若隐若现。   赵沉璧见之不禁一愣,竟是有些失了神,但片刻之间便是涨红了脸,惊叫一声,一下沉入桶内,只露出一个脑袋在水面上,十分滑稽。   “你你你……你别过来!”赵沉璧面色赤红,慌忙叫道。   李玉珏一愣,更是被他这幅样子逗得笑了起来,似有若悟地停下脚步,轻声笑道:“好啦好啦,我不过来便是。看你这个样子,弄得我好像要吃了你一样!”   见李玉珏确实没有再往前走,赵沉璧才慢慢地稍稍抬起头来,吞吞吐吐地嗫嚅道:“我……我怎么会回到了洞府内……还泡在木桶之中……我身上……身上的衣服是怎么回事……”   李玉珏闻言,美目一瞪,一脸天经地义地说道:“怎么啦?当然是我见你重伤昏迷,便把你扛了回来,为你脱了浑身衣服,以稀释灵液浸泡身体,治愈伤势啊!”   此言一出,赵沉璧只感觉猛然一阵天旋地转,如同当头挨了一棒,就连耳根都烧得通红,更是瞪大了双眼,张开口惊慌道:“啊!玉珏师妹你!我!这……这怎么……”   李玉珏见状,更是忍不住笑得一阵花枝乱颤,少顷之后才停了下来,解释道:“骗你的啊啦,笨蛋,是石昆!”   见赵沉璧没有反应过来,李玉珏顿了顿,继续说道:“是石昆把你扛回来的!”   “早上你昏过去之后,刚好石昆这小子来了练功场,我便叫他把你扛了回来,然后拿了些师傅赐予的灵液,稀释调和了其他药材,再让他帮你清理衣物伤口,把你浸泡其中。”   赵沉璧听此解释,才心中一安,将信将疑地问道:“真……真的吗?”   李玉珏眉头一皱,佯怒道:“爱信不信!”   “而且啊,你真当我不懂男女之别,羞耻之心吗!不信,等下石昆来了,你自己去问他!”   见李玉珏一副气哄哄的样子,赵沉璧一阵头大,赶忙出声道:“信信信,师妹的话,我自然是信的!”   略一思索,赵沉璧的记忆思维便连贯了起来。   一想起方才之事,自己被丹田中涌现的那一股血煞之气冲昏头脑,任由一股嗜血杀戮的冲动占据了心神,险些便要重创甚至击杀孙坚,赵沉璧仍然不由自主地一阵后怕心惊。   “没想到这反噬……竟然已经到了如此恐怖的地步……还有……那道神秘气息是怎么回事?”赵沉璧在心中呢喃道。   若不是在最后紧要关头,识海中莫名其妙地涌现一股神秘浩瀚的气息,冲淡了血煞之气,恐怕今时今日已然铸成大错。   只是任凭赵沉璧如何思索,任是没有半分头绪。这股神秘气息,十六年来自己从未有过丝毫察觉,那如同星空一般纯净广阔,浩瀚无垠的气息,此刻回想起来,竟然有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熟悉与亲近之意。   “沉璧哥哥,你今早为何能够硬抗孙坚两道低阶灵术而毫发无损啊?还有,你在最后爆发出的那股力量又是怎么回事?”李玉珏伸手拖住精致的下巴,突然问道。   这般一问,赵沉璧竟不知如何说起。他体内血煞气息一事,素来只有自己和父亲,也就是东临宗宗主,李玉珏和石昆的师傅赵修筠一人知道。   “唉……说来话长……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等有了合适的机会,我再向你解释吧。”赵沉璧迟疑片刻,终究还是没能给出一个明确的说法。   李玉珏闻言,眨了眨眼睛道:“好吧,那我就不再多问了,只要你没事就好。”   一道推门声轻轻响起,接着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的少年便走了进来。   少年面容朴实,方脸浓眉,充满了坚毅之色,加之虎背熊腰,身材健硕异常,显得十分雄壮,偏偏其双眼神情,又透露出一股老实憨厚,木讷笨拙之感,令人不由自主心生亲切之意。   黑衣少年手捧着赵沉璧此前换下来的衣服,温吞吞地说道:“沉璧师兄,这是你之前换下来的衣服,玉珏师姐之前帮你洗好,这下已经干了,赶紧换上吧。”   一听自身衣服是李玉珏所清洗,赵沉璧不禁又脸色通红,低头不语。李玉珏更是美目一转,白了黑衣少年一眼,转身朝偏室走去。   见李玉珏转身离去,赵沉璧站起身来,一步从桶中翻出,露出了小麦色的身躯。只见其身体欣长,微微有些偏瘦,浑身上下充满一股干净清澈的气质,更是因为无法修行,只好长期如武人打磨身体,而显得线条清晰,肌肉明显。   待赵沉璧穿着完毕以后,石昆赶忙面露激动之色的憨笑道:“沉璧师兄,我都听说了!今天早上,你仅凭一身拳脚之力,就打得孙坚那胖子屁滚尿流,可厉害了!”   赵沉璧闻言,无奈苦笑道:“石昆啊,我再怎么厉害,也不能跟你比。你这小子,本就天资极好,又修行我爹传你的三品功法《龙虎心经》,已是开府中期境界,只怕是与你交手,我连一个回合都撑不住。”   石昆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看你说的,要是不能催动灵力的话,我可不是赵师兄你的对手!”   “两个马屁精,就不要在那里互相吹捧了。”李玉珏听见两人如此“厚颜无耻”的话语,顿时忍俊不禁起来,从偏室中走出来笑骂道,“有功夫在这里吹嘘,还不如回去早早休息,养精蓄锐,明早好去悟道崖占个好位置,听方长老那一月一次的铭文术讲道。”   “嘿嘿,玉珏师姐,我就不去了,我打小就对此一窍不通,悟性极差,去了也是白费功夫。倒是沉璧师兄,当年天资卓绝,很是为方长老所器重,如今多年未再去过,令方长老惋惜念叨了好久。”一听到铭文术二字,石昆顿时感到一阵头大,唯恐避之不及,赶紧出声“祸水东移”道。   “算了,我还未能开府,就算尚且悟得铭文术精髓奥义,也并无手段可以施展使用。”赵沉璧双手一摊,笑着说道。   大道三千,各有所长,除去修行本身一事外,这世间万物,各有其法,其中又以炼丹、锻器、铭文三道最为源远流长。   种种大道,很多不仅可以辅助修行,突破境界,更能提升战力,丰富手段,更有甚者以此为修行根本,与之“合道”。   相传南海观音宗内,便是举宗修行炼丹之术,宗内修士皆以此为根本,嗜丹如命,如痴如狂,其宗主“青云上师”更是以身为炉,于体内炼就一枚“药丹”来代替修士金丹,成功踏入结丹境界,成为那陆地神仙之流。   而铭文之术,更是隐隐高居三千大道之首,涉及阵法、符篆、禁制以及强化法宝等诸多法门,其核心所在,便是通过铭刻先天道纹,引得天地共鸣,从而产生各种超凡绝伦的效果。   然而铭文之道,门槛极高,若想成为一名修真界奇货可居的铭文师,不仅要求先天魂魄极其强大,能够分神出体,更要拥有十分精细敏锐的灵魂感知度。光是这一点,就已然将九成九的修士拒之门外。   除此之外,铭文之术更需要大量的练习与领悟,如此一来,更是要耗费大量资材与花销,才能负担起一名铭文师的成长。   赵沉璧年幼之时,于修道一途,本就被举宗上下视为天之骄子,除此之外,对于铭文一道,更是于一次讲座答辩中,令已是半步灵纹师的长老方澈大为赞赏,恨不能收之为关门弟子,倾囊相授。   其后赵沉璧更是于七岁之际,便已能够分离游神出体,感知天地灵气脉络,无师自通地刻下“聚气”一道铭文,令东临宗铭文殿堂内一干人纹师皆瞠目结舌,深感自己一把年纪都活到了狗身上。   只是好景不长,天妒英才,怎料赵沉璧八岁那年遭逢巨变,丹田损坏之下,心灰意冷,便不再研习铭文之术。如此多年来,更是一心想要解决丹田问题,更无暇去钻研此道,时至今日,已然是荒废了八年之久。   见赵沉璧神情有些黯然,李玉珏美目滴溜溜地转了一圈,灵机一动,立刻拉着赵沉璧大袖,轻咬樱唇道:“沉璧哥哥,就当是陪我去一趟,散散心嘛。而且,方长老说了,你本就是铭文一道不可多得的天才,虽然如今暂时不能修行,多学习一些铭文之术铭记于心,也是大有裨益嘛。”   “而且,开府聚气是早晚的事,师尊此番去往南海访仙,回来后必定有办法解决你丹田之障。怎么,难道沉璧哥哥口口声声说要自强不息,却于内心深处,都不能相信自己可以苦尽甘来,与我等结伴修行吗?”   听李玉珏这么一说,赵沉璧微微一滞,竟是找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内心深处,也暗自有些意动起来,若能重拾铭文之术,感悟天地道纹,说不定可以触类旁通,帮助自己解决丹田隐患。   心之所至,一道道光芒悄然间在赵沉璧眼中流转不定,就连赵沉璧和身边的二人都未能察觉,若是铭文师以神魂感知,必然可以看出,那些光芒竟然隐隐汇聚成了一道道纹路,庄严古奥。   心意已决,赵沉璧便不再扭捏作态,朗声笑道:“好!明日便随师妹去悟道崖,好好听一听方长老传道!”   这一刻的赵沉璧,青衣轻振,似乎有一道无形气势重新展露而出,将之前那股颓废之气一扫而空。 李玉珏和石昆不约而同地生出一种预感——当年那惊艳绝伦的赵师兄,就要回来了。 一片遥远的星空之中,无数破碎的星辰散落四方,悬浮不定,散热出微弱的光芒,使得黑暗寂静的广阔星野,也被微微照亮。   在一堆密集混乱的陨石层中,有一块约莫手掌大小的玉璧,璧身之上一道道暗纹纵横交错,几近碎裂。   然而这玉璧散发出一股令人窒息的恐怖气息,使得穿梭至此的无数陨石,在靠近时都尽化为粉末。   其上光芒如同呼吸一般,缓慢地闪烁熄灭,每闪灭一次,星空便会微微一震,接着就会有一道无形气流涌入其内,使得玉璧之上的裂纹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愈合起来。   星空中寂静无声,仿佛没有时间的概念,亦或是漫长得已然无法用时间来计量。不知过了多久,这玉璧浑身一颤,其表面竟然开始融化开来,由内到外,转眼间便急剧缩小起来,不到片刻就只剩下一块晶莹剔透的冰蓝色宝玉。   这宝玉体型极小,约莫只有此前的四分之一,却隐约透露出几分灵性,并且散发出一股更为强大、浩瀚的气息,有如星空本身。   宝玉刚刚凝固成形,就似有灵智一般,微微环顾了一下四周,便再度寂静了下来。然而数息之后,其身骤然散发出一阵璀璨的星光,径直在星空中飞掠而去,沿途无数破碎星辰以及密集陨石,皆在其一撞之下,分崩离析。   随着其不断飞行,那股令人悚然心惊的速度仍在不断攀升,但是其身上星光却逐渐黯淡下来,力量不断消逝流失。   然而宝玉却不管不顾,似乎早已计算无误,其所释放力量足以支撑其抵达所至之地。   若有大神通修士从星空中望去,便可以看到这宝玉如同一道蓝色彗星,划破无尽真空,笔直朝稳固界面中飞去。   正是山海界所在的方向。 全部章节 第5章天降宝玉   明月当空,有风徐来,浪潮阵阵。   赵沉璧盘膝坐在一块巨大的礁石之上,礁石屹立于大海边缘,距离海岸约莫二十丈距离,如同一座从海水之中升起悬浮的小岛。   这片海岸位于那巨树洞府之地背后,陡峭山崖之下。相传早年东临宗祖师得道之前,便是于此地观海修行,一朝悟道,便一路直入元婴境界,创下东临宗一脉道统。   因其父亲的缘故,赵沉璧也一同居住于临近这片海滩的宗主府邸,也就是那参天大树的一干洞府之地。自幼时起,他便喜欢闲来无事之际,独自一人来此礁石上临风远眺。   面对无边无垠的大海,听那浪涛翻滚,奔涌碎裂之声,目力所及之处,尽是沙鸥翔集,锦鳞游泳之景,每次都能使得他烦闷的内心趋于平静。   方才李玉珏与石昆二人相继离去之后,赵沉璧却是久久不能入睡,在床榻之上辗转发侧,心中莫名其妙涌现出一种强烈的激动情绪,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召唤自己。   刚开始,他还以为是因为决心重拾荒废已久的铭文之术,而有些难以平静。但随着夜色渐浓,灯火俱灭,那股召唤之意却愈发强烈起来,有如耳语一般,在其识海中呢喃不断。   更令他感到万分惊讶的是,白天身体内那道冲垮血气的神秘气息,竟然再次出现在了他的识海之中!   这股气息一经出现,便如同星空一般浩瀚神秘,散发出一股无边无垠,无穷无尽的广大韵味,并且不再如清晨时分那样一闪即逝,而是长久地穿梭于神魂识海之中。   他再也难以入睡,更是被一种莫名的力量驱使着,悄然起身离开洞府,独自一人来到这礁石之上,打坐等待起来。   或许在赵沉璧心中,就连自己也并不知道为何要等待于此,但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若不至此,必将抱憾终身!   已是夜半三更时分,天地如同昏然睡去,就连赵沉璧也生出一丝困倦。   就在其昏昏欲睡之际,突然之间,这气息猛然凝聚成一道狭长实线,如同银河一般璀璨绚烂,在识海中来回翻滚不息,如同跳起了一曲超凡绝伦的舞蹈。   只是任凭赵沉璧以神魂与之沟通感触,那银河一般的线条仍然不为所动。   随着其渐渐起舞,周围天地灵气竟然开始紊乱起来,就连海水也开始翻滚涌动,如同煮沸一般。   海面之上,狂风大作,如同锐烈的刀剑一般猛烈刺骨,饶是以赵沉璧打磨多年的强韧体魄,仍是难以承受。   九天之上,明月无光,星辰隐匿,绵密的云层覆盖住整个天空,无数粗如廊柱的紫色电光涌动,只听见一声声闷雷在云霄之间回荡。   赵沉璧体表隐隐泛出一层微弱的荧光,然而他已然无法自知,此刻全部心神,都被识海中那道如银蛇狂舞的光线所吸引,其轨迹似乎蕴含着一种玄之又玄的天地法则,带着一股无法言传的韵味,浑然天成,令人心驰神往。   云层之外,一道蓝色彗星破开而来,与周遭空气剧烈摩擦,燃烧出大片的火光,更是发出一片刺耳的爆鸣声,响彻寰宇。   然而此时此刻,整个东临宗仿佛尽皆陷入沉睡之中,竟无人对此异象有任何反应,浑然不觉。   天幕之上,一道隐蔽至极的屏障悄然覆盖住此方天地,若从外界看来,整个天河大陆,如同被一个巨大的薄膜笼罩,其内风平浪静,恍若无事。   赵沉璧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似乎心有所感,赶忙抬头望云层之中望去。   只见那密布的乌云之中,猛然绽放出一丝冰蓝色的光亮。   这光点一开始极其微茫,如同针尖一般大小,若非仔细望去,几近微不可查。   但转瞬之间,云层之中便破开一道裂隙,璀璨蓝光洒满整个天空,其后跟随者一片浓烈的火光,仿佛九天之上,大火连绵,熊熊燃烧。   赵沉璧心头一紧,不禁喃喃道:“这东西……不会是冲我而来的吧?”   念头一起,那蓝光似有感触一般,猛地朝赵沉璧暴掠而来。   一股猛烈的气压骤然笼罩下来,礁石所在海域,方圆十里之内,海水竟然瞬间被挤压一空,露出了怪石嶙峋的海床,以及各种奇形怪状、五彩斑斓的海鱼。   一些正欲跃出水面,逃避躲闪的低阶妖兽,更是闪避不及,直接被硬生生地压成了一摊血肉。   唯独赵沉璧所在的那一块礁石,岿然不动,风平浪静。   然而赵沉璧神情迷离,竟是毫无惊慌失措之感,甚至直接伸出手臂,似乎就要接住那如同惊雷一般的蓝色流光。   蓝光瞬息便至,携裹着令人心惊肉跳的恐怖威能,如渊如狱,然而赵沉璧似乎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心中更是无缘无故生出一股亲切熟悉之感,像是无数个春秋,数万年的日夜,你都在我身边。   天地轰鸣,日月倒转。   一道巨大的撞击声从海面上响起,紧接着一层层如同实质一般的恐怖气浪骤然扩散开去。   天地之间,飞沙走石,树木折断,海水倒流,山川崩塌,灵气暴动,飞鸟绝迹。   唯有那一枚冰蓝色玉石,静静停留在赵沉璧手指之间。   赵沉璧竟是接住了这来势汹汹的玉石!   仔细望去,这冰蓝色玉石形状如同一块玉佩一般,散发出星辰般温柔璀璨的光辉,此刻流转不定,如同缠绕在赵沉璧的指间,那股亲切与熟悉之感,更是千百倍的强烈起来。   这股亲切与熟悉,令赵沉璧疑惑不已。然而他还未能从这如坠云雾般的梦幻之感中清醒过来,这玉佩就猛然之间爆发出强横的吸力。   一吸之下,周围灵气尽皆一扫而空,涌入玉佩之内,稍一停歇,便化作一股风暴般的力量,直接从赵沉璧指间涌入其经脉之中。   这股风暴在赵沉璧体内一阵横冲直撞,却未对其体魄经脉产生一丝一毫的伤害,甚至恰恰相反,其体内诸多隐伤以及残留血煞,竟是在风暴席卷之下,尽皆痊愈消退。   赵沉璧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脱胎换骨之感,竟是忍不住发出了一丝畅快的呻吟。   那股风暴在席卷全身经脉之后,似乎还留有余力,稍一停滞,更是径直朝赵沉璧丹田之中冲去!   似乎感到了危机,丹田之中那股隐藏极深的暴虐血气,骤然间喷涌而出,隐约间形成一张森然巨口,朝那灵气风暴一吞而去。   只是刹那之间,血气形成的大口便崩灭溃散开来,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如同一记痛苦的闷哼。   灵气风暴仍是不肯罢休,直接长驱而入,进入丹田之中,与那粘稠如同实质的浓郁血煞之气缠斗在一起。   不到十个呼吸的时间,原本浓稠的血气便淡薄了许多,竟是隐隐可见丹田之中,此前被血气掩盖的璀璨星光。   这血煞之气似乎自有灵智,眼看形势不妙,便赶紧将残余血气汇聚收缩起来,形成一个黄豆大小的血色妖丹,盘踞在丹田深处。   而那灵气风暴似乎也无以为继,几乎所剩无几,竟是不再追击,而是径直溃散开来,化作无数道气流,附着在丹田隐伤及血污之上,熊熊燃烧起来。   只见赵沉璧体外,一丝一丝的黑红色气体升腾而出,消散于天地之间,而其浑身肌肤,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起来,隐约间似有星光涌现。   片刻之后,其手指间那块冰蓝玉佩,似乎耗尽了所有力量,周身光芒开始缓慢收敛于玉璧之内。而赵沉璧身体之上那惊人异象,也在刹那间消失不见。   就在玉佩周身星光将要彻底消散之际,一道细小蓝光骤然飞出,刺破了赵沉璧指间,沿着其经脉径直朝心脏所在之处涌去。   赵沉璧只感到指间一痛,甚至来不及作出丝毫反应,那蓝光便携裹着一滴心头之血回到了玉璧之中,而那道破开极深的伤口,竟是一瞬间便弥合如初。   一股奇妙的感觉骤然在识海之中升起。赵沉璧突然感到,自己与这神秘玉佩之间,产生了一种密不可分的连接,如同它就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赵沉璧知道,自己是被这玉佩滴血认主了。   虽然不知这玉佩究竟是何物,但赵沉璧心中仍然升起一股无法遏制的狂喜。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机缘造化更是数不胜数,甚至有人出门远游,无意之间误食路边野果野草,也能顷刻得道,结丹化婴,令人震撼艳羡得无以复加。故而赵沉璧心头一番思索,便没有多想,便当这乃是自己否极泰来,机缘天降,凭空得来的一场天大造化。   自古以来,唯有踏入修道第三境——显灵境,才能拥有真正的法宝,以自身心脏之处一滴精魂心血,使得法宝认主,留下难以磨灭的烙印。而法宝一旦认主,很难轻易被抹去原主人心血烙印。   显灵境之下,开府、远游二境修士,尚且不能驾驭法宝,只可使用由仿制法宝而制作出的简化版法宝,称之曰法器,其中耗费巨大,炼制复杂,得到的更为高阶的法器,称之曰灵器。   但事无绝对,天地之间,还存在着一些天道演化下产生的无主之宝,于各种机缘巧合、造化之功之下诞生降世,称之曰“道器”。   这类道器威能参差不齐,用途也是各有千秋,分为天、地、人三阶,每阶又分为上中下三品。最为玄妙的是,无论是何等境界的修士,甚至是全身上下没有丝毫灵力的凡人,也能在机缘巧合之下,滴血认主,化作本命道器。   这些讯息,都是赵沉璧丹田报废之后,闲来无事之际,于宗门内藏经阁杂经楼中所获知。   如今自己所获得的这件本命道器,虽不知其品质如何,但观其出世异象,称之为惊天动地都不为过,尽管如今暂时尚不清楚如何使用,但肯定品阶不低。   “这冰蓝玉佩,再怎么说……估计也得有地阶下品……甚至地阶中品的品阶吧……”赵沉璧吞了吞口水,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   要知道,整个东临宗内,也只有其父赵修筠当年机缘巧合之下,无意间得到了一间人阶上品道器——昆吾山,一经施展,便可化为千丈大山,隐天蔽日,无坚不摧。   如此一想,赵沉璧更是激动万分,脸颊更是因为兴奋而涨得通红,胸腔起伏不定,显然内心已是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一想起这玉佩道器刚才那毁天灭世之威,加之那一道灵力风暴,顷刻之间便将丹田中那股血煞之气损耗大半,压制得动弹不得,让自己和父亲耗费八年时间,都没有丝毫进展的棘手问题,看到了巨大的希望,赵沉璧不禁对这玉佩产生了更大的期待。   然而任凭赵沉璧以神魂沟通,这玉佩仍是没有丝毫反应,并且隐隐传来一种力竭虚弱之感,这无疑如同一盆冷水泼在了赵沉璧头上。   眼看这玉佩如同死物一般,赵沉璧心中焦急万分,更是害怕这好不容易出现的一道希望就此消逝。   慌乱之下,赵沉璧骤然灵机一动,再次以灵魂力量与识海中那道神秘气息沟通起来。   这次,这如同银河一般的神秘气息终于起了反应,其骤然化作点点星光,从赵沉璧识海中脱体而出,缓缓地涌入了那神秘玉璧之内。   然而,这玉璧并没有如之前那样星光大放,而是释放出一股朦朦胧胧的雾气,笼罩住了赵沉璧的心神。   恍然之间,赵沉璧感觉自己如同置身于一片无比遥远的星空之中。这星空死气沉沉,群星陨灭,更是一片漆黑,唯有其眼前仅剩五颗巨大的星辰,还在缓缓旋转不定,散发出目眩神迷的光芒。   只见那五颗星辰各不相同,其中一颗如同火焰一般,不断燃烧爆裂,而另外一颗,则是一颗蔚蓝色的星辰,水波阵阵,云海翻腾。当中一颗,竟如同一个巨大的球形树木一般,只是生机有些枯萎黯淡。而另外两颗星辰,一个如金石一般坚韧闪耀,并且隐隐散发锐利之感,另外一个则如沙土一般灰暗,呈现一股厚重之感。   “这……这是什么地方……这些大球,为何竟隐隐呈现出五行之势来……”   不及赵沉璧多想,他便感到一个眩晕,回到了礁石之上,海风阵阵,夜色沉沉,若不是手指间那一块冰凉的玉佩,赵沉璧甚至会怀疑这是否只是自己的一场梦境。   饶是赵沉璧心性坚韧非凡,但毕竟只是一个尚未年满十六的少年,今晚所遭遇之事,仍是让他心神大乱。   此刻他深呼吸几口,默念静心诀少顷,才将起伏不定的心潮平静下来,再次望向指间玉佩。   一道灵魂力量再次于识海中分离而出,缓缓涌入玉璧之内。尽管赵沉璧曾经在铭文一道上颇有天赋,早已能够分出一丝神魂力量出体,但毕竟如今尚未开府,根基不稳,所以仍是吃力异常。   只见那道细若游丝的灵魂念力涌入其间后,赵沉璧便隐隐感到对着玉佩有一丝掌控之感,赶忙用力催动起来。   一阵吸力再次从玉佩中散发出来,但相较于此前,简直是如同萤火与皓月之别,但仍然是笼罩了方圆几丈的范围,并且耗费掉赵沉璧大量的灵魂念力。   经过刚才一番变故,周围灵气本就所剩无几,此刻仅存驳杂灵气被玉佩一吸入内,便凝聚成一股精纯灵力,一半被玉佩直接吸收而去,使得玉佩隐隐有一丝充盈之感。   而另一半灵气,竟是直接于空中凝聚成形,化作了一块半个手掌大小的透明石块!   赵沉璧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不禁失声惊呼道:“这……这……这是灵石!!”   那透明石块,浑身上下正溢散出丝丝灵气,赫然正是一枚下品灵石!   无怪赵沉璧如此大惊失色,要知道这灵石,乃是修士尽皆梦寐以求的东西,其用途之广,价值之大,让人简直趋之若鹜。   灵石中蕴含的精纯灵气,不仅可供修士快速回复体内灵力,更可以用以加快修炼速度,甚至突破境界之用,同时在布阵、炼丹、铭文、锻器方面,更是有不容忽视的辅助作用。   灵石用途如此之广,故而在修真界,一直被作为修士之间通用的货币。   只是灵石极难产出,就算是东临宗所掌握的那条灵石矿脉,整整一年下来,也不过数万枚下品灵石,千余枚中品灵石,用以供给宗门大阵消耗,以及上万人使用。   然而这玉佩,却能吸纳灵气,凭空凝聚出灵石,简直就是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摇钱树!   虽然这只是一枚下品灵石,但赵沉璧心神联系下,隐隐觉得,如今这玉璧似乎遭受重创,若是给予这玉佩足够时间,使其慢慢恢复,加之自己修为增加,灵魂力量大涨,必然可以凝聚出更高品质的灵石,甚至摸索出更多玉佩的用法!   月光下,青衣少年如同醉汉一般,手里捧着那枚下品灵石,面色潮红,晕晕乎乎地痴笑着。   “嘿嘿……发……发财了!” 全部章节 第6章铭文天才   “这沉璧哥哥,究竟到哪里去了,怎么现在还不来!”   李玉珏一双美目左顾右盼,仍是没能望见赵沉璧的身影。   此刻天还未亮,悟道崖已是人头攒动,以正中一道微微立起的大型柱状石台为中心,周围的巨大白色广场上,已然汇聚了约莫上千人左右,其中不乏许多已然跨入远游境界的宗门执事与秘传弟子,但大多仍是开府境的内门弟子,至于已是显灵境的长老客卿之流,倒是一个没有。   李玉珏今日显然是精心打扮了一番,一头火焰般的红发以一根绳索系之,收束成马尾状置之脑后。   其身着一件映有赤红流云的白色长袍,大袖飘荡,风姿绰绝,更以一根雪白腰带勒紧那盈盈一握的柳腰,使得姣好美妙的身躯若影若现。   至于那柄血色长剑,更是随身不离,被李玉珏以剑扣挂在腰间,与其两道剑眉交相映衬,英气逼人。   偏偏其面容又是绝色,眉眼明媚,一双红唇更是撩人心魄,加之一双修长玉腿于长袍下若隐若现,更是让周围弟子不断投去目光,眼神炙热异常。   然而此刻李玉珏心烦意乱,眉头紧皱,加之她本是火爆性格,很不得一剑递出,便要给那些不断打量自己的家伙一点颜色看看。   “好你个赵沉璧,昨天明明说好了要来参加铭文讲座,今日却故意爽约,竟连人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等我回去找到你,一定要你好看!”李玉珏越想越气,在心中狠狠地说道。   一道日光如同涨潮一般,撑破饱满而厚重的云层,天地间骤然变得明亮起来。   海面之上,一轮大日如同飘荡在水中,与头顶高空上的浩然朝阳交相映衬,令人不禁为之精神一振。   随着天色明亮,越来越越多的宗门弟子纷至沓来,不消片刻,便将整个悟道崖挤得水泄不通,喧闹异常。   然而随着一声古朴庄重的钟鸣之音,嘈杂的数千人一瞬归于寂静。紧接着,在座众人只感到一股从天而降的浩然灵压,笼罩住了整个悟道广场。   这灵压转瞬即逝,众人抬头望去,便见一老者于青云之上,乘鹤而来,似缓似急,眨眼之间便来到了广场正中央的柱形讲台之上。而那雪白巨鹤,竟化作点点灵光,涌入老者眉心之处。   “恭迎方长老!”一番此起彼伏的声音不断响起。而这来人,便是东临宗内首屈一指的铭文大师,只差半步便可以踏入灵纹师境界的方澈长老。   要看方长老已然来此,李玉珏不禁频频往回望去,却依旧不见赵沉璧身影,心中那股怒气倒是没了几分,却不由得生出几分焦急、关切与惋惜。   方长老一身白袍飘摇不定,出尘至极,加之其须发皆白,却面容精神饱满,慈眉善目,更是无形中透露出一股仙风道骨来。   其缓缓出言,声音不大,却令人清晰可闻,如同在耳畔响起,感到如沐春风。   “修士所愿,在于修行,而修行一事,既在修力,亦在修法,更在于修心。今日来此,便由老夫方澈,来为我东临宗诸多门人弟子讲述铭文之道,不奢求阐述精深奥义,只望能抛砖引玉,令各位略有所得,老朽便不胜荣幸。”   方长老言语一出,数千名弟子顿时凝神望去,专注倾听起来,生怕漏听了任何一个字。   只见方长老微微一顿,神识悄然间从人群中一扫而过,似乎在寻找某个身影,但片刻之后,却是面露惋惜之色,无奈叹息一声,继续开口。   “所谓铭文之道,望文生义,简而言之,便是以神魂力量为笔,以天道法则为基,以天地灵气为引,铭刻出先天道纹,引来天地震动,规则显现。至于那铭刻之处,可铭法宝,可铭阵法,可铭丹药,可铭……”   “可铭天地万物!”   一道声音蓦然从远处传来,打断了方澈讲道,台下众人大多不禁面露怒容,回头望去,要看看到底是哪个狂妄之徒,竟然如此不懂礼数,口出狂言。   李玉珏听闻此言,娇躯更是一颤,并未回头望去,却是脸上不经意间挂起一丝绯红,双目之中异彩闪动。   方澈被硬生生打断于此,非但不怒,反而骤然一惊,双眼之中亦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神采,更有一丝喜出望外之色,与众人一起望向那出声之人。   晨光中,一道剪影由远及近。   来人身材高挑欣长,透露出一股儒雅之意。   其一头黑发未经收束,随意披散,更是显得洒脱不羁。   此刻长袖轻舞之下,一身青袍也于晨风中猎猎作响。   举手投足之间,竟是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超凡脱俗之意,虽然并未开府聚气,却恍若那偏偏谪仙人一般,所过之处,竟是让众人不由自主地为其让开道路。   “晚辈赵沉璧,拜见方长老!今日方长老讲道,晚辈不慎来迟,只因昨夜彻夜研习一道铭文法阵,忘我之下,才错过时间,望方长老见谅!”赵沉璧来至方澈跟前,抱拳躬身说道。   尽管直面一名显灵境的大修士,赵沉璧仍然不卑不亢,礼仪得体,并且全身上下浮现出一股已有多年再未曾浮现过的意气风发之感。   方澈眼睛一亮,抚须而笑道:“来了就好,来了就好,一别数年,一如当年,沉璧小友便来此跟前坐下吧。”   此言一出,在座弟子中有心者不禁一震——堂堂显灵境修士,更是半步灵纹师的方澈长老,竟然对一个尚未开府聚气的弟子竟然直呼“小友”二字,尽管赵沉璧乃是宗主之子,却仍然不禁让人浮想联翩。   “他就是宗主之子,那个赵沉璧?听说此子当年修行之快,天资之好,简直如同妖孽一般,如今看去,怎么还不到开府境界?”   “这小子八岁那年,不知出了什么变故,竟然在突破境界的时候损毁了丹田,至今无法开府,倒也可惜。”   “不过听说,这赵沉璧当初不仅在修道一事上如有神助,在这铭文术上更是天资卓绝,深得方长老器重,恨不能收其为关门弟子。”   “……”   人群之中,立即此起彼伏地小声交流起来。   赵沉璧对此,仍然一如既往地置若罔闻,收拢大袖,一步踏去,当即盘膝坐在李玉珏身旁,眼观鼻鼻观心起来,让憋了一肚子话的李玉珏不便就此发问。   一道阴厉的声音突然响起。   “方长老,这赵沉璧姗姗来迟,不经通报便直接闯入,便是破坏了宗门规矩。其身为宗主之子,却知规而违规,更是狂妄无礼,擅自打断方长老讲道,口出狂言,竟说出‘可铭天地万物’此等无稽之言,罪不可恕!弟子建议,将此人逐出悟道崖,终生不得来此听道!”   此番说话之人,正是坐在临近讲道台的一名灰衣高大少年,此刻抱拳起身,语气森寒,全身上下顿时散发出一股强横的修为波动,竟然已是开府后期修为,距离开府大圆满,只差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   方澈见此,面露一丝无奈之色地说道:“孙浩,不必如此小题大做,且先坐下说话。”   这孙浩,正是东临宗另外一名金丹境修士,大长老孙碧华的长孙,亦是孙坚长兄。此番身份被方澈一语点破,在座许多弟子和执事脸上,表情顿时变得十分玩味起来。   孙浩闻言,面露不甘之色地坐下,却不愿就此作罢,而是继续开口道:“敢问方长老,我等身为铭文师,是否不管是个什么东西,都能够将天地灵纹铭刻于上?”   此语一出,众人尽皆望向方澈,只见其面露难色,更有一丝促狭之意道:“至少我是不可。”   话音刚落,台下诸多弟子顿时望向赵沉璧,发出阵阵冷笑。然而赵沉璧充耳不闻,神情自若,不论其是否口出狂言,光是这份镇定雍容的气度,就不禁令诸多弟子心生折服。   “但不代表此事不可。”方澈话语一顿之后,竟又再缓缓说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东临宗所处天河大陆,本就地处偏远,落后异常,不知也不为过。”   “然而相传无尽之海以东,更有中州大陆,修士如云,铭文师更是多如天上繁星。其中不乏灵纹师,甚至天纹大师,举手投足之间,天地纹路显化,勾勒铭文,不过一念之间,更是可于世间万物之上铭刻道纹,甚至路边一草一木,一花一石,亦无不可!”   言至于此,方澈神色中不禁流露出一丝心驰神往之意,更是对赵沉璧目露赞赏,暗自点头不已。   孙坚脸色顿时变得如同猪肝一样难看,浑身上下都因为羞怒,而轻轻地颤抖起来。   他狠狠地剐了赵沉璧一眼,咬牙切齿道:“倒是我孤陋寡闻了,可是这大道玄机,妙不可言,你赵沉璧如今连气府都未能开得,更是未曾正是成为铭文师,又有何资格说出此言?”   赵沉璧闻言,眉头一挑道:“你又怎知,我没有资格说出此言?”   见二人针锋相对,方澈不仅未加阻止,反而抚须而笑起来,更是对赵沉璧有几分期待之意,心中不知暗自嘀咕道:“这臭小子,毕竟是老夫看好之人,倒也不是个鲁莽之辈,此番作态,心中必然是有所依仗才是,且看他如何应对。”   见赵沉璧竟敢如此反问,孙策不禁面露狂傲之色,气笑道:“口说无凭,既然你口气如此之大,那我们不如来比一比,谁更有资格在此地说话。”   孙策转身朝方澈抱拳道:“方长老,弟子如今已是下品人纹师,可否让弟子与赵沉璧比试一场,就以那基础阵法——聚气一阵来作比可好?”   方澈闻言,微微颔首,问道:“沉璧,你意下如何?”   其余弟子或许不知,在座的几十名远游境弟子可是清楚知道,这赵沉璧年方七岁之时,便已无师自通,可以勾勒出聚气纹路来。   然而这聚气阵法,可并非勾勒纹路如此简单,而是要将诸多纷繁纹路组合交错起来,共同形成一道阵法,难度比起勾勒纹路多出不止数倍。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赵沉璧身上,哪知他竟然甩了甩手,无赖笑道:“不比不比,我一个尚未入阶的学徒,和你一个人纹师有什么好比的,除非你愿意添点彩头,我才敢冒险一试。”   “哼,油嘴滑舌,我便如你所愿。”孙策闻言,不怒反笑,从其袖口之中摸出一张鲜红符篆道,“我若输了,便将这二品灵符“火云”给你,但你若输了,又待如何?”   不等赵沉璧出言,只见一道红色流光腾空而起,旋即插入地面之中,竟是李玉珏樱唇轻启道:“沉璧哥哥若是输了,我便将我这灵器‘赤炎’交与你,可你若输了,除却这枚二品灵符,恐怕还得拿出五枚一品灵符才行。”   此言一出,在座众人皆是一片哗然。   “师妹,不可如此……”赵沉璧见状,赶忙出声劝阻到。   然而李玉珏却不管不顾,一双美目坚定异常,望向赵沉璧说道:“不想让我失去配剑,便好好比试,你若是输了,再算上今日爽约于我之事,今后必定要你好看!”   赵沉璧哑然一笑,心中顿时感到一股温暖之意,便不再矫情,转过身去,青衣轻振道:“孙策,你可敢一比?”   孙策亦是不甘示弱:“有何不敢?”   只见两人各自一踏地面,便跳上正中高台,各自占据一边,盘膝而坐,屏息凝神。   “既然如此,今日讲道便临时变动一番,由老夫来主持赵沉璧与孙策二人之间比试,也算为诸位尚未入门的弟子,开一开眼界。”方澈见此,微微一笑,大袖一甩,高台之上便凭空升起两张青玉石桌,旋即转头说道,“比试规则,便是在一炷香之内,两人各自铭刻出聚气一阵,老夫自会根据两者完成阵法所耗时间,以及阵法优劣、造诣等进行评判,你等可有意见?”   “弟子并无意见。”二人对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   “既然如此,此刻不开始铭文,更待何时?”方澈再次一甩大袖,一炷香便出现在高台之上,缓慢燃烧起来。   话音未落,只见孙策便从储物腰带中取出一只通体碧绿的笔刀,数块如同镜面般晶莹光滑的纹石,浑身灵力自指间涌出,汇聚于笔刀之上,顿时牵动起周围灵力流转,缓缓于纹石之上铭刻起来。   反观赵沉璧,手中却是空无一物,只见其盘膝坐下,大袖飘飘,竟是伸出一根手指,直接朝那青玉石桌上划去。   “这赵沉璧……是疯了吗?竟敢直接用手指作刀,来进行铭文?他真当自己是熟谙铭文的大师之流?”   在座弟子不禁爆出一阵惊呼,难以置信道。就连方澈也是微微一愣,饶有兴趣地望向赵沉璧。   无怪众人如此惊讶,而是铭文一道,实在是太过艰难,务必要求精微细致,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差错。   铭文师在铭刻天地道纹之时,本身就要耗费大量心神,分出灵魂之力,去感受天地灵气的流转以及规则运转的轨迹,同时也要操控自身灵力,缓缓勾勒出纹路,更是要将诸多繁复纹路巧妙连接,使之联结生效。   其中过程,看似简单,实则艰难万分,对于心境、灵力掌控以及灵魂力量三者要求都非常严格,稍有不慎,便会功亏一篑。   故而铭文师才会借助笔刀,来辅助自己掌控灵力流转,更是需要以光滑脆弱的铭石作为底板,便于铭刻轨迹。   至于方澈这样的铭文大师,自然是无需任何工具辅助,便可以自身灵力为本,铭刻道纹,但这毕竟是经过千锤百炼之后,才能拥有的能力。   而赵沉璧竟然一出手便是如此,不免让旁人觉得简直是在弄虚作假。   高台之下,靠近山崖之处,十几名黑衣青年轻踏在悬崖边缘,迎风而不坠,观其气息与穿着,赫然都是远游境界的执事弟子。   为首一人手持一支玉箫,此刻在手指间反转不定,轻声朝身后说道:“方腊,王远帆,你二人昨日归来,可是对这赵沉璧推崇备至,倒是令我好奇无比,不如我等小赌一把,看看他与孙浩二人谁输谁赢,可好?”   方腊嬉笑道:“行啊,就赌这个月的灵石供奉如何?马师兄若是输了,可莫要反悔。”   为首马姓青年闻言,摇头淡笑道:“我倒是想看看,这赵沉璧自当年丹田报废之后,如今高调行事,又能展现什么过人之处。若能让我等大开眼界,我这十枚供奉灵石,也算输得值当啊。”   高台之上,二人已是心神投入,对于周围人事全然不知。   孙浩不愧是已然跨入人阶的正式铭文师,此刻神情专注,一丝不苟,下笔如飞。   其双指紧握笔刀,只见刀尖涌现出一股淡淡灵力,在铭石之上勾勒出一道道纷繁复杂的灵纹,不到半柱香时间,便将一道道灵纹完成了十有八九。   反观赵沉璧,因为尚未开辟气府,体内并无自身灵力,只得将天气灵气吸纳于经脉之中,再由经脉喷涌至指间,缓缓于石桌之上勾勒出道道灵纹,故而显得有些缓慢。   并且随着不断铭刻,赵沉璧经脉中的灵气,竟然有种入不敷出之感,就连台下对铭文一窍不通的一些弟子,也能明显看出,赵沉璧有些无以为继。   “方腊,看来这下你可要输了。”悬崖之边,马姓青年见状,不禁对一旁方腊笑着说道。   “嗨,马师兄这话可说得太早了,你有所不知,这小子古怪得很,肯定会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后手。”方腊闻言,竟是面露一丝高深莫测之色道。   马姓青年微微一笑,不再多言,继续看去。   就在众人摇头叹息之际,赵沉璧竟是停止了铭文,在其袖袍中摸索不断,看得众人是一头雾水。   只见其摸索之下,竟然从袖中摸出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乳白色石头,置于左手之上。   一股股精纯灵气涌入其经脉之中,再次汇聚于右手指尖之上,使得其下笔速度暴增,简直是笔走龙蛇,飞驰流星。   “灵……灵石!这小子竟然拥有灵石!一定是宗主私下里赐予他的!暴殄天物啊!”台下众人顿时爆发出一阵鬼哭狼嚎似的声音。   就连方澈与李玉珏皆是一惊,更是不知赵沉璧手中灵石是何处而来,同时亦是知道,其父赵修筠为人素来遵从法制,公正不阿,绝不可能私下赐予赵沉璧灵石,故而此刻更是疑惑万分。   孙浩本来见赵沉璧灵力不支,以为自己胜券在握,故而放慢了动作,优哉游哉。哪知赵沉璧竟然掏出了一块寻常开府境弟子难得一见的下品灵石,使得他下笔如有神助,顿时慌了神,赶忙加快了动作。   顷刻之间,在精纯灵气的喷薄之下,赵沉璧便将聚气法阵所需的庞杂灵纹勾勒完毕,其手中灵石,此刻也消耗殆尽,化为了一股飞灰,四散在空气之中。   就在孙浩刚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下,赵沉璧竟然露出一丝腼腆之色,又开始从袖袍中摸出一块灵石。   “天啊!又是一块下品灵石!这小子简直是仗着自己有个好爹,就胡作非为啊!”赵沉璧此番行为,看得下方一众修士心痛不已,就连那一众已是远游境界的执事弟子,也是一阵嘴角抽搐,心惊肉跳。   此刻两人都已然到了紧要关头,也是最容易出现失误的地方,容不得丝毫分神。   若说这聚气一阵,放在昨晚之前,赵沉璧尚且没有一丝一毫的把握。   可在昨晚得到神秘玉佩之后,体内经脉伤势尽皆修复治愈,对灵气掌控更加如臂使指起来。   加之那神秘玉佩,两次吸纳天气灵气,更是凝聚灵气为灵石,让赵沉璧在隐约之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明悟。这明悟在脑海中一经显现,便十分清晰深刻,仿佛久远的记忆直接复苏升起一般。   赵沉璧心中一横,直接将袖中最后两块灵石掏了出来,完全不顾周围弟子几乎要瞪出眼眶的样子,以及方澈等人见鬼一般的眼神。   只见其左手握住灵石,一股更为精纯强横的灵气涌入其经脉之中,使得赵沉璧全身经脉都有些微微撑大,右手指间更是灵气喷涌,如同写意泼墨,画龙点睛,那繁复散乱的纹路,尽皆被勾勒串联起来,发出淡淡的白色荧光。   赵沉璧此时此刻,恍若进入了一种浑然忘我的境界,脑海中尽是那玉璧一吸之下,天地灵气尽皆被驱使流转,汇聚于此的强大与霸道。   突然之间,其大袖之中,玉佩心神感应之下,骤然散发出一道灵光,缠绕其双指之上。   其修长指尖,刹那间光华流转,呈现出一股浑然天成的道韵气息,缓缓融入铭文之阵中。   这一丝气息,就连已是半步灵纹师的方澈,也未能察觉丝毫。   神秘气息刚一融入,便骤然指间将那黯淡阵法,顷刻点亮!   众人只感觉有风顿起,转瞬间飞旋流转,更是有无数天地灵气,从四面八方,尽皆朝山崖之山涌去,汇聚于高台之上。   孙浩本已是将纹路连接大半,此刻灵气骤然暴增之下,其心中一惊,笔尖灵力顿时出现一丝紊乱。   而那满是纹路的光滑纹石,竟是在顷刻之间寸寸碎裂开来。   方澈更是面色震惊,因为这聚气之阵,吸纳灵气的效果,已经超出了人阶下品的范畴,处于人阶中品,甚至直逼上品之上!   天地寂静。   赵沉璧深吸一口气,轻轻吹去指间石灰,对孙浩淡淡开口。   “你输了。” 全部章节 第7章宗主归来   赵沉璧轻拂大袖,此刻站起身来,负手而立,其一头长发飘摇,随灵气涌动而如龙一般翻滚,猎猎风声下,青衣卷动,竟已有几分宗师风骨。   “怎……怎么可能!你一个开府期都无法跨入的废人,怎么可能铭刻出如此品阶的聚气阵……你……你为什么有如此多的灵石!”孙浩脸色惨白,嘴唇更是颤抖不已。其心湖之间,此刻如同乱石穿云,惊涛裂岸,翻天覆地。   “拿来吧。”然而赵沉璧却根本不予理会,促狭一笑,便是直接伸出手去,堂而皇之地摆在孙浩前面。   孙浩闻言,心中更是涌现一股冲冠怒火,然而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输得一塌糊涂,已是不争的事实,此刻心头仿佛滴血一般,不情不愿地从其袖袍之中,咬牙摸出那一道赤红符篆。   不等其递出,李玉珏已是一步上前,玉手一挥,便直接从孙浩手中夺过了符篆,笑嘻嘻道:“多谢孙师兄赠符之恩,我等必定铭记在心!不过,孙师兄,莫要忘了还有五枚一品符篆哦。”   此言一出,无异于火上浇油,雪上加霜,孙浩心中本就气极,此番刺激之下,便是一口鲜血喷出,心湖镜面之间,竟是生出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纹来。   方澈见此,眉头一皱道:“好了,你二人莫要得理不饶人。”   “今日小比,确是赵沉璧略胜一筹,所刻‘聚气’一阵,纹路精细,韵味天成,竟是让老夫都倍感惊艳。”   此语一出,台下一些不甚确定结果的弟子,不禁心神大震,望向赵沉璧的目光,也隐隐变得有些不同。   “这赵沉璧……不是传闻自当年丹田损毁之后,就是个废物了吗?”   “是啊,这些年在宗门内,也从未听过此人有何壮举。倒是宗主大人为了医治他,整日在外奔波,寻仙访道,却依旧不见成果。”   “说起这孙浩,其祖父孙长老与赵掌门素来不合,这次出言刁难赵沉璧,想必并非无的放矢,嘿嘿,哪想竟然踢到了铁板上。”   “休得胡言!这等事情,岂是我等开府境小辈可以妄言!”   台下议论之声顿起。   方澈见此,雪白眉宇间略过一丝忧虑与不悦,只见其轻咳一声,一股浩然灵压从天而降,顿时令那些正忙于窃窃私语的弟子心头大震,只感觉如芒在背,顿时噤若寒蝉。   方澈摇了摇头,微微叹息一声,才转而和颜悦色地对孙浩说道:“孙浩,此番你虽惜败,但切忌不可妄自菲薄,心神大乱。乃当勤勉研习,必将不负所期。”   孙浩闻言,面露黯然之色,勉强抱拳道:“弟子谨听方长老教诲,必不敢有所懈怠!”   方澈这才点点头,伸手轻抚如雪白瀑布一般的胡须,朗声道:“赵沉璧,你且放心便是。孙浩为人向来信守承诺,今日在众人面前,既有承诺在先,必然不会失信于你等。”   方澈话音刚落,赵沉璧心中便不禁偷笑一声,与李玉珏对视一眼,各自心中暗道“老狐狸”。如此一来,既有方澈在此作证发言,孙浩就算是想赖也赖不掉了。   “哈哈,既然方长老都这般说了,想必也是如此。孙师弟,五枚一品符篆虽然珍贵,但令祖乃是金丹境大修士,更擅长制符,想必这点东西,对孙师弟而言,可谓是不值一提吧。”赵沉璧脸上一片笑嘻嘻,若是不知缘由的人望去,说不得还以为是一片相谈甚欢,其乐融融的样子。   孙浩此刻已是如鲠在喉,半晌也说不出来一句话,其面庞之上,更是赤红一片,如同火烧一般。   高台之下,一道道目光汇聚在孙浩身上,既有戏谑,也有震惊,更多还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不禁让孙浩心头一阵发苦,咬牙出声道:“技不如人,愿赌服输!这是三枚一品冰锥符和两枚一品静心符。”   孙浩一脸肉痛之色,再次从储物腰带中取出五枚白色符篆,不舍地递给赵沉璧。   这五枚符篆,虽不如那“火云”一般珍贵,但对于开府境修士来说,却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开府境修士,所修之道,本就是于体内开辟气府,聚集天地灵气,体内灵力大多较为稀薄,难以支撑几次消耗,唯有踏入远游境之后,一身灵力凝实浑厚,才可随意挥霍使用。   如此一来,若是多出几枚一品符篆傍身,便是可以在对敌之中,比对手能够凭空多加施展几道法术。如那一品符篆“冰锥”,只需要一丝灵气灌注,便可轻易催动,一经激发,便可自行吸纳天地灵气,凝聚出数枚森寒冰锥,破空伤人。   不过令赵沉璧心中最为火热的,还是那“静心”两道符篆,虽然只是一品符篆,但其制作难度与所需消耗的材料,却已然直逼二品符篆的地步。   更为重要的是,此符不仅可以静心静气,驱除烦躁,更可以使人心神下沉,强化对灵魂力量的控制,在突破境界,甚至是炼丹、锻器以及铭文之上亦有奇效。   符篆到手之后,赵沉璧心中已是笑开了花,脸上却还是一副风轻云淡,此刻双手抱拳道:“多谢孙师弟增符之情!也多谢诸位同宗,容沉璧今日在此献丑一番!”   孙浩闻言,嘴角不禁一阵抽搐,索性直接闭上了眼,眼不见心不烦。   台下诸多开府境弟子闻言,不禁纷纷哑然,本来抱着一副看赵沉璧出丑的心态,哪知事态急转,不曾想赵沉璧虽修为已废,却于铭文之道上天赋不减,竟是当场作出繁复至极的“聚气”一阵。   其中不乏一些心思活络者,已是心头微动,若是能够与一名人纹师结交一二,哪怕只是一名下品人纹师,对自己在开府境中的修行,也是有莫大裨益。何况这赵沉璧,明显在此道上天资如妖,尽管无法修行,难以问及大道,但观其潜力,又是宗主之子,极有可能一举成为中品,甚至上品人纹师。   经此一番插曲,方澈便要再继续开始讲道,只是其双眼之中,竟是不断散发出一股灼热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赵沉璧。   那种表情,就如同饱经饥寒的饿汉,猛然间见到山珍海味一般,就连一旁的李玉珏见状,也不免感到瑟瑟发抖。   赵沉璧见此,更是一阵头皮发麻,心中早有经验,赶忙抱拳出声道:“方长老,弟子毕竟尚未开府,刚才一番比试之后,如今心神已是疲惫至极,更因为吸纳灵石,经脉胀痛,需要好生回去修养一番,改日再来听取方长老讲道!”   不等方澈出声,赵沉璧竟是熟练至极地拉起李玉珏,在人群之中拐来拐去,一路小跑,一溜烟地离开了悟道崖。   “臭小子,老夫早晚要把你收为关门弟子!”方澈见状,顿时一愣,心中是既好气又好笑,不禁在暗自笑骂道。   暖软悠长的日光下,少年与少女修长的身影晃动在山崖之间,如时间深处一抹朦胧的剪影,美好得让人捕捉不牢。   东临宗山巅,云层翻滚,日光如同一线潮水,在云海间翻滚喷涌。   山巅之上,一座大殿矗立其间,通体如墨一般漆黑,上半部分竟已然没入云间,与下半部分形成鲜明的对比,恍若天地之隔,泾渭分明。   此时大殿之中,一道道巨大的圆形拱柱拔地而起,约莫丈许高度,每道石柱之上,尽都盘膝坐着一名身着紫衣的老者,观其气息,全都赫然是显灵境的强者!   大殿深处,有两道更为巨大的方形石柱,其中一道通体雪白,有如雪花堆砌而成,而另一道通体漆黑,恍若墨汁浇灌铸就。   此刻那漆黑石柱之上,骤然间出现一名身着金炮的老者,须发飞扬,不怒自威,瞳孔竟是隐隐浮现出一种鎏金之色。这老者一出现,一股霸道的气息随之震荡开来,竟在顷刻间压过了在座数十名显灵境强者的气息!   “恭迎大长老!”大殿之中,数十位显灵境长老尽皆出声恭迎道。   金袍老者见状,微微颔首点头,出声问道:“赵宗主何在?为何今日议事,我东临宗长老尽皆来此,唯独他一人未曾现身?”   此言一出,大殿之中顿时鸦雀无声,竟无一人出声回答。   金袍老者见状,干笑一声,一拍石柱,一股强横的修为波动如同风暴一般横扫大殿。   “为了他那个废物儿子,不惜耽误自身修行,这些年来,更是甚少管理宗门事物,依我看,到最后还是白费精力,他那废物儿子,几十年后,不过就是一抔黄土罢了!”金炮老者眉宇间尽是怒色,大声开口道。   话音未落,一股更为庞大的灵压从天而降,笼罩住了整座大殿,这气息带有一股浩然之意,庄重古朴,令人不免心生敬意。   “孙碧华,我如何行事,还需要你来教导?若再出言不逊,羞辱我儿,莫怪老夫不念同宗之谊!”   一声低喝从殿外传来,只见一道遁光如同幻影一般,转瞬便至,饶是以大长老孙碧华一身结丹中期修为,仍是难以看清那道身影。   眨眼之间,来人已经在雪白石柱之上站定。   只见此人一身白衣,高冠博带,腰配青玉,美髯须发,外表上看去,约莫四十余岁的年纪,浑身上下尽显出一丝儒雅之气,更有丝丝缕缕的浩然青气飘荡于袖中。   唯独其背上所背负的一把青玉古剑,显露出一丝凝聚至极的剑意。此刻古剑颤鸣,竟是喷薄出一股锐烈至极的杀伐之气,令在场众人心惊胆战。   孙碧华见状,不禁眉头一蹙,瞳孔之中更是涌现一抹强烈的忌惮之意,讪讪开口道:“是老夫失言,宗主莫怪。只是宗门琐事繁杂,赵宗主长期在外,实乃有所不妥。”   来人正是东临宗当代宗主,金丹后期大修士赵修筠。   此刻赵修筠盘膝坐下,青玉古剑自行悬浮于身前,一股股浓稠如胶装的雄浑灵力四散荡漾开来,竟生出一种枯木逢春之感,大殿在坐众人,只感觉一股春风袭来,修为竟然隐有精进,不禁心神大震,望向赵修筠。   赵修筠眉头微动,思索片刻后,压下心中怒气,缓缓开口道:“孙长老之言,虽有些过分,但确有几分道理。本宗长期在外,如此多年,却是有些愧对宗门。”   殿中众人闻言,顿时从修为增长的惊喜中回过神来,为首一人更是出言道:“宗主怎可如此自责!宗主修为通天,只要一日担任我东临宗宗主,东临宗便一日无内忧外患!”   孙碧华眉头间闪过一丝不悦,台下一名中年长老见状,心领神会,即刻起身抱拳,朗声开口。   “话虽如此,但宗主乃是一宗之首所在,理当常驻宗内,以定宗门上下之心。然而这年些年来,宗主长期在外不说,宗内事物,更是全靠大长老一人独自挑起我等见之,实乃觉得不妥!”   大殿中气氛不禁一滞,一些保持中立的长老,心中更是一阵叫苦。   “此事——确是我有所失职,不过此事先不多谈,今日长老会,老夫有更为重要之事告知诸位。”赵修筠闻言,却是并未动怒,反而收拢古剑于袖中,心平气静地说道,“老夫此番外出云游,除却为我儿寻求丹药,解决体内丹田之障外,亦为宗门谋得一桩机缘。”   “哦?是何机缘?”孙碧华眉头一动,金色眼眸转向赵修筠,讶异开口。   一支玉筒于赵修筠袖中飞掠而出,如同山河画卷,迎风展开,转瞬间便蔓延至十丈长度,光华流转,横亘于众人眼前。   只见画卷之上,山川相缪,郁乎苍苍,河流纵横,繁复往返,更有汪洋海水,其上海岛风光,栩栩如生,仿佛就要从画卷之中脱体而出。   不等赵修筠开口,众人便心领神会,不约而同地朝画卷右侧一处望去。   只见那画卷底部,海水之上,有一团仿若漩涡一般的标记缓缓转动,散发出深邃的幽光,并且若是以神魂力量仔细感知,便可发现这漩涡竟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缓缓变大扩张开来。   “这种标注……这是空间秘境!”饶是以殿中数十名显灵境长老,仍是不禁发出惊呼。   赵修筠闻言,点头正色道:“不错,正是一出新涌现而出的空间秘境。”   “那日我自南海观音宗访仙归来,途经此地,骤然发现此处空间不稳,天生异象,鸥鹭翔集,鱼虾汇聚,更有精纯灵气无故喷涌而出,便认定是有空间秘境现世。思索一番后,我自知一人难以成事,便联络其余九宗,共同构建阵法稳定此秘境,待其彻底稳固现世后,便可进入其中,获取机缘。”   “此番秘境,将于半年后可以进入。只可惜这空间秘境,已然年代久远,入口破碎不堪。经过我等一番探测之后,发现竟是无法容纳开府境以上的修士入内。”   “更为惋惜的是,因为构筑阵法仓促,使得入口进一步破碎,经过估算,大概只可容纳百余名弟子入内。这一百名额,其中半数,由我等十个宗门平均分配,而另外半数,则将在秘境开始前一旬,以各宗弟子比试的方式,决定归属。”   “我东临宗,在天河大陆东南十大宗门之中,偏局末流,向来说不上话。此番秘境,因是老夫率先发现,故而才有此机会,与其余九宗共同进入其中,探得宝物。这等秘境,根据观察,必定为大能陨落埋骨之所,天才地宝不胜枚举。我东临宗,此次定要筛选出最为出色的开府境弟子,争取更多名额,以期在其中获得造化,壮大宗门。”   此番言语一出,在座诸长老不禁面露狂喜,就连素来与赵修筠不合的孙碧华,也不禁喜上眉梢——若其门下弟子,能在其中获得一些异宝交予自己,必能使其突破至金丹后期修为,与赵修筠平起平坐,甚至那登峰造极的元婴境界,也并非可望不可即。   “赵宗主此番作为,的确是为宗门所作大功一件,我等尽皆不胜感激!既然如此,在此半年之中,便要对门内开府期弟子好好考核一番!”诸长老闻言,尽皆大喜,纷纷开口道。   孙碧华闻言,瞳孔中鎏金之色更浓,立即开口赞许道:“言之有理!既然如此,年底宗门测试大考,便选出修为战力最为优异的开府境弟子,去争夺那秘境名额,让其余九宗看看,我东临宗,也是有好苗子的!”   雪白石柱之上,赵修筠脸上笑容不减,瞳孔深处,却是难以掩饰的一抹失落,他右手轻抚袖间古剑,古剑悲鸣,心意相通,竟是涌现出一滴剑泪。   “沉璧,希望这次,为父以死后法身换来的破障丹,能够治好你的丹田。”   这一声轻轻呢喃,转瞬便被淹没在了大殿中的笑声里。 全部章节 第8章破除丹障!   月华如水,透过木屋顶端半掩的窗棂,缓缓流淌入屋内。   已是夜半三更时分,赵沉璧却全无睡意,此刻盘膝坐在洞府内蒲团之上,聚精会神地凝视着掌中之物。   只见其指间缓缓转动之下,冰蓝色玉佩亦散发出淡淡幽光,这幽光与满屋水银般流淌的月光交织在一起,竟有一种水乳交融的意味。   赵沉璧屏息凝神,缓缓从识海之中分出一丝灵魂力量,轻轻渗透入玉佩之中,顿时感到一股清凉浩瀚之意铺面而来,令其精神一振,白天所积累的一身困倦之意,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我还是低估了这玉佩的能力啊……没想到,它竟能驱除我全身的疲倦与睡意,如此一来,我岂不是相比于他人,每日便可凭空多出数个时辰的光阴……”赵沉璧低声喃喃道。   尽管这玉佩已经带给了他无穷的惊喜,但此时此刻,他才发现竟只是冰山一角而已,心中更是暗自发誓,万万不能将这玉佩的秘密让旁人知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以这枚玉佩种种不可思议的神通,若是一旦公之于众,莫说是寻常修士,恐怕就连结丹境,甚至元婴境界的强者,也要趋之若鹜,为之大打出手。   一身困意消弭殆尽,赵沉璧缓缓调息片刻,心中开始为自己盘算起来。   当务之急,便是要借助玉佩的神奇力量,解决自己丹田之内的隐患。   自从第一次滴血认主之后,玉佩便开始自行吸纳天地灵气,不断反哺入赵沉璧体内。   尽管赵沉璧如今尚未开府,无法将之吸收贮藏,然而长此以往,其体魄经脉、乃至神魂都将无时不刻受到滋养,与天地之间形成流动循环,裨益深重。   更为重要的是,随着灵气的不断涌入,赵沉璧丹田深处那股血气精华凝结而成的血丹,已是被压制得动惮不得,再也无法逆流反噬,对其体魄心神造成伤害与控制。   只是东临宗寻常区域内,天地灵气并非足够浓郁,玉佩所反哺灵气亦是难以形成气候,无法如初次现世时那般,形成一股摧枯拉朽的灵力风暴,将之一网打尽。   故而丹田深处,那神秘血丹仍是岿然不动,与玉佩僵持不下。   几番思量之后,赵沉璧便有所明悟——看来只有寻得一处灵气浓郁之地,提供充裕的灵力源头,再次催动玉佩形成灵气风暴,才有办法彻底破除丹田壁障。   只是知易行难,尽管宗门内所蕴含浓郁天地灵气的风水宝地数不胜数,然而他却有心无力,无法进入其中。   虽然赵沉璧身为宗主之子,奈何宗门法度森严,其父赵修筠更是一向推崇门下弟子遵规守法,宗门内诸多修行福地,若非境界足够,亦或是对宗门有大功之人,尽皆不得入内。   赵沉璧感到一阵头大,不禁一屁股坐在地上,仰天问道:“难道真要我耗费无数时间与精力,一块一块地凝聚灵石,积攒起来厚积薄发?”   赵沉璧仰头望着窗户上方,目力所及之处,巨树顶端那座巨大洞府掩盖在婆娑树影中,若隐若现。   他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而过:“对了!老爹那座洞府之外,是由方长老亲手铭刻过一套聚灵大阵的,洞府之内天地浓郁一定浓郁异常!”   念头一起,便如野火一般蔓延开来,一发不可收拾。   赵沉璧思索片刻,便一拍大腿道:“干了!反正老爹也没回来!”   说干就干。   赵沉璧心意已决,便不再有丝毫犹豫。为了掩人耳目,他干脆不从洞府大门走出,而是一跃而起,双手抓住窗口,猛地一用力,便翻到了洞府房顶之上。   此刻月黑风高,大风呼啸,赵沉璧身形掩盖在树影之内,竟如同梁上君子一般,滑稽可笑。   “沉璧这小子,大半夜不睡觉,跳到屋顶上干嘛。”宗主洞府内,赵修筠盘膝而坐,此刻灵魂念力覆盖之下,赵沉璧那鬼鬼祟祟的身影顷刻显露无疑,令他不禁哑然失笑道。   然而赵沉璧却浑然不觉,还煞有介事地四处张望一番,从背后扯下一截树藤,用力一甩,使之紧紧缠绕在巨树顶端,旋即纵身一跃而起,去那林间野猴一般,几个晃动之下便来到洞府跟前。   洞府之外,巨大石门仍然紧闭,其上“东临碣石,以观沧海”八个大字在沉沉夜幕中,仍然散发出道道灵光。   洞府墙壁之上,光华流转,一道道繁复至极的明文镌刻其上,看得赵沉璧眼花缭乱。   尽管尚未进入其中,赵沉璧仍是感到一股浓郁的天地灵气扑面而来,就连其袖中玉佩,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只见其一个翻身,便跃至于树干之上,一顿辗转腾挪,就轻车熟路地来到洞府顶端窗口,深吸一口气,便径直跳了进去。   那种坚实疼痛的触底之感并未传来,赵沉璧反而感觉双脚踩在棉花之上。   正在其一头雾水之时,洞府之中骤然光明大放。   他脑中一惊,低头望去,发现自己竟踩在一股青色气流之上,悬浮于半空之中。   而洞府内,其父赵修筠正一脸古怪地望着自己。   赵沉璧瞬间双脸涨得通红,双手竟不知至于何处,舌头也仿佛打滑一般,聂聂偌偌地说道:“老……老爹……你是什么……什么时候回来的啊……哈哈……今晚月色真好!”   赵修筠闻言,饶是以他速来不苟言笑、庄严古板的性子,也是不由得发出一声轻笑,摇头连连。   或许生命中总有这样几个人,既是铠甲亦是软肋,总能让你露出最温柔的一笑,亦能让你为之愤怒咆哮,拔剑抽刀。   “沉璧啊,大晚上不睡觉,跑到为父屋子里来干嘛,打扫卫生吗?”赵修筠面露一丝促狭之意,以手抚须,笑眯眯地问道。   若是东临宗一干长老见此一幕,只怕会瞠目结舌,跌破眼镜。   赵沉璧被一问之下,更是急得抓耳挠腮起来,与白日里于悟道崖之上,那股意气风发之姿,简直截然相反。   “我……唉……”赵沉璧三番五次开口欲言,却无论如何都不知怎样起头,看得赵修筠心中又是一阵好笑。   “臭小子,是觊觎我洞府灵气充裕,想趁我不在,趁虚而入,借机孤注一掷,强行冲击丹田开辟气府吧?”赵修筠目露温和之色,手臂一台,空中青色气流便缓缓落下,将赵沉璧托于地面。   心中之事被戳中十之七八,赵沉璧感到一阵哑口无言,又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摆出一副听之任之的样子。   赵修筠见状,竟是轻轻叹息一声,神色之中浮现几分自责之意,柔声道:“是为父无能,八年时间,仍是未能替你救治丹田。”   此言一出,父子二人不禁神色一黯然,赵修筠眼中更是有一抹怅然若失。   “如今为父大限将至,怕是陪不了多久了。”   依稀间,赵修筠身上,竟浮现出一股衰老迟暮之意,那双鬓之上,不知何时,已悄然间有几分花白。   赵沉璧不禁鼻子一酸,正要开口,却被赵修筠轻轻挥手打断。   赵修筠微微一顿,目露追忆之色,似乎回忆起了遥远的过去,双眸之中尽是无尽哀思,轻声说道:“有些话,为父早已想讲给你听,却一直不知如何讲起,一拖再拖,竟已过去这么多年了。”   “你娘去的早,这些年来,我总觉得自己未能照顾好你。”   “有时候为父会想,若你我之间,能如那凡人父子一般,终其一生,也未尝不好。”   “可既然身为修士,踏上修道一途,便注定道阻且长,命途多舛,难以善始善终。”   “有时候,为父想要去问一问,问一问这片天地,道从何处来,又从何处去修。若这天道不存,我等所修何物?若这天道长存,又为何芸芸众生,有人修得,有人修不得?”   “只是这些答案,为父已然求不到,也等不到了。沉璧,修道之事,不在修力,而在修心,可若没有一身通神之力,又怎样去渡得茫茫苦海,去寻那无穷真道?”   “为父所剩时日已然不多,大道已尽,此生能与你娘相遇,已是死而无憾。唯独有一事,便是未能替你解决丹田之障,助你一路修行。”   “今日就算你不来,明日为父也要前去寻你。此次出海访仙,为父为你求得破障丹一枚,今日就算拼死一搏,也要为你荡平大道!”   赵修筠此刻猛然抬头,一股沛然气势浮现而出,双袖竟是无风起舞,猎猎作响。   唯独其双目雾气缭绕,怔怔望向赵沉璧,夹杂着如此多的不舍与依恋,像是一片悲痛的湖。   一滴清泪缓缓渗入地面。   赵沉璧已是泪水纵横,双手紧紧撑住地面,止不住地浑身颤抖,缓缓抬起头来,望向赵修筠那张渐渐开始枯槁的脸,失声痛哭。   “老爹,这破障丹,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品阶的丹药,但老爹必定是耗费了巨大代价,珍贵异常。”赵沉璧不断哽咽道,只有在其父面前,他才真正如同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一般,可以无比脆弱,可以寻求荫庇。   “所以,沉璧觉得还是由您自己服用吧,沉璧不肖,却不愿再让你为我付出所有了。我那丹田之障,有这从天而降的神秘玉佩,或许会有解决之道。”赵沉璧心中一片决然,伸手拭去泪水,便是直接将袖中玉佩拿出,一五一十地从头讲述起来。   夜色漫长,父子两人相向而坐,娓娓道来。   随着其娓娓讲述,赵修筠脸色更是变幻不定,时而震撼,时而思索,时而疑惑。   良久之后,他那略显老态的脸上,竟是突然间绽出一丝笑容,这笑容越来越明亮,最后甚至站起身来,爆发出一阵如同呼啸般的长笑。   “天助我儿!天助我儿啊!”   赵修筠上前一步,双手紧紧抓住赵沉璧肩头,郑重其事道:“沉璧,这玉佩一事,今后休要在任何人面前提起!更不可泄露出一丝一毫的消息!这玉佩,就算是为父也无法堪破玄机,恐怕是拥有难以想象的通天彻底之能!从今往后,你定要妥善保管,好生使用,必然大道可期!”   嘱托之后,赵修筠似乎心结解开,浑身上下竟然浮现出一股如释重负之感。   只见其大袖之中,青光如潮水奔涌,古剑清鸣,飞掠而出。   其一手握剑,一手握住赵沉璧之手,朗声笑道:“区区灵气,又有何妨?你要这天地灵气,那么此方天地灵气,为父都要尽皆为你夺来!”   剑光冲天而起,划破沉沉夜幕,直上九天云霄!   天下剑修,最为霸道。   赵沉璧只感觉一阵狂风席卷,如刀割面,瞬息之间,便已来至苍天之上,举目望去,尽是云雾缭绕。   “云散!”赵修筠长剑一挥之下,九天之云尽皆退散!   剑身之上,亦是光华璀璨,将整个东临宗上空,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   “沉璧,准备好了!为父出剑之时,你便催动玉佩,吸纳灵气,破除丹田血气!”云层之下,赵修筠迎风而立,朗声开口,意气风发。   一身通天剑意暴涌而出,使得东临宗一宗之地内,天上地下,灵气尽皆翻滚沸腾。   “我有一剑,剑名结庐。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赵修筠手中青色古剑飞掠而出,迎风便长,转瞬便是数丈大小,更是有一道无形帷幕笼罩开来。   天地灵气,顷刻之间,由翻滚涌动,转瞬驯顺静息!   一道道灵气涡流从四面八方流转而来,汇聚于二人所在高空之上,凝结成大片大片的灵气水滴,由高空坠落而下。   “赵修筠!你疯了不成!如此搅动消耗宗门内天地灵气,难道你不顾宗门弟子修行所需!?”一道震怒之声从东临宗内发出,竟是以传音之法,骤然在赵修筠心湖之间炸响。   赵修筠亦是不甘示弱,以狂暴剑意携裹其所出之言,朝宗内传音而去:“老夫担任东临宗宗主以来,为宗门在外死战十余次,更是庇护门下弟子百年,今日为吾儿自私行事一次,又有何不可?孙碧华,你若阻我,今日老夫必杀你!”   剑气一略便至,东临宗内,隐约间传来一记闷哼。   孙碧华口吐一抹鲜血,一身金袍尽数破烂,竟是摇头苦笑连连。沉默片刻之后,只好无奈出手,隔绝天上地下,隐蔽住了赵沉璧父子二人行事痕迹。   云霄之上,灵气如海潮涌动,惊涛骇浪,狂暴猛烈。   赵沉璧身处灵气漩涡中央,更是感觉如同置身深海暗流,难以呼吸,然而其依旧紧咬牙关,岿然不动。   一丝丝灵魂力量,猛然从识海之中涌出,尽皆进入玉佩之内。   而那冰蓝玉佩,似乎早已等候多时,此刻骤然绽放出一抹璀璨星光,天地灵气顷刻之间,如同找到一个宣泄之口,铺天盖地地朝其中涌入。   一股股精纯至极的灵气如同蛟蛇一般,疯狂涌入赵沉璧经脉之内,并且汇聚流转之下,越发壮大,朝丹田之处一拥而入。   那血煞之丹,此刻竟根本生不起任何反抗之意,于那狂暴灵力携裹之下,脱离丹田,从赵沉璧口中一吐而出!   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畅快淋漓之感涌遍全身,仿佛周身血肉,都在不约而同地发出欢呼,赵沉璧更是不禁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我赵沉璧,自今日起,定要让天地变色,大道长存!” 全部章节 第9章闭关修行   云霄之上,父子二人立于云层之间,眼中竟是有泪水涌出,可是脸庞之上,却是无法抑制的笑容与快意。   赵沉璧一声长啸之后,心中八年积郁,顿时一扫而空!   遥想当年,意气风发,举宗瞩目,更是被视为东临宗千年来第一骄子,心中何等志得意满,修行何等平步青云。   可是登高必跌重。   那场丹田之变,一夜之间,令赵沉璧从云端直接坠入谷底,这八年来,其中的痛楚、悲哀、愤懑、不甘以及无能为力,旁人难以得知,也无法想象,唯有当事之人,才能明白那是如何惨烈与煎熬。   所幸天不负我!今时今日,历经八年之后,赵沉璧终于解决丹田难障,再次重踏修行之路!   此时此刻,父子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天幕之上,云开雾散,裸露出无穷璀璨星辰,那狂暴奔涌的灵力,也渐渐趋于平息。   赵修筠心神一动,顿时收剑于身前,低头朝下望去,东临宗此刻竟被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辉笼罩,显然已是被孙碧华无奈之下,以障眼神通遮蔽开来,以免让宗内弟子长老察觉其二人行事,造成不好影响。   赵修筠微微一笑,“孙碧华,这次算你识趣,老夫今日便欠你一个人情。”   血煞之丹此刻已是黯淡至极,悬浮在二人身前,静止不动。   唯独中心处一抹血红精华顽强之极,无法摧破,此刻竟然正在隐蔽至极地吸收天地灵气。   赵修筠见此,眉头大皱,更是浮现出一抹怒气,顿时掐指一捏,古剑轰鸣,携雷霆万钧之势一斩而下,天地之间,顿时响起一阵暴烈轰鸣。   一阵狂暴的气浪冲击开来,少顷之后才渐渐趋于平静,然而一击之下,那血色煞丹,竟是岿然不动,其上更无一丝一毫的伤痕!   父子二人一惊,脸上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以赵修筠金丹后期修为的全力一击,加之又是剑修手段,饶是初入元婴境界的大修士也不敢托大。   然而这血色煞丹,不仅硬抗一剑,通体更是没有丝毫受损,实在让人骇然听闻。   只是不等父子二人有所反应,赵沉璧手中冰蓝玉佩便自行脱手而出,浮动至血丹跟前。   玉佩浑身上下光芒一闪,便立刻涌现出千丝万缕星河般耀眼的光线,几番缠绕之下,就将那血丹尽数包裹起来,然后直接吸入了玉佩之中。   与此同时,赵沉璧心神感应之下,便立刻察觉到那血色煞丹,此刻正无比老实地龟缩在玉佩之内,于那片自己短暂停留过的黯淡星空内,一动不动。   察觉到玉佩并无异样之后,赵沉璧才放下心来,赶紧告知其父。   赵修筠听完赵沉璧所述之言,眉头紧皱,一阵沉思,片刻之后才渐渐松开,深吸一口气道:“想不到,这玉佩竟然有如此伟大神通,内部竟然已经形成了小千世界,实在是骇人听闻!”   “小千世界,是为何物?”赵沉璧一头雾水。   “为父其实也知之甚少,只是曾经无意间听闻,传说那天阶道器,内部可以自一片广阔世界,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赵修筠顿了顿,才有些难以置信地回答。   “天……天阶……道器……”赵沉璧听闻此言,更是如同瞬间石化一般,当场愣在了那里。   就连赵修筠也好不到哪里去,心中如同砸入一块巨石,顿时掀起惊涛海浪。此刻咽了咽口水,才强行镇定住心生说道:“不管怎样,对你而言,终究是一件天大的机缘,一定要好好把握!记住为父此前所说,这玉佩,不论在何等情况下,都莫要让他人得知!”   赵沉璧也是知道利害轻重,压下心头震撼后,赶紧点头称是。   震撼之后,一股喜悦之情油然而生,不禁浮现在父子二人心头。   似乎因心结解开,赵修筠早已停滞多年的修为,此刻竟然微微有些松动,与那结丹大圆满的境界,似乎更近了一步,浑身剑意更加圆转如意。   大事已成,父子二人相视一眼,心领神会,便不再于高空逗留,剑光一闪之下,回到了树顶巨大洞府之中。   这一夜,宗主府邸内灯火通明,待到天明之际,才见赵修筠从洞府之中走出,神色疲惫,却是掩不住欣喜之意,更是以七道巨型青色剑气封印住洞府之后,才破空离去。   这一日,赵沉璧开始闭关修行。   破关之日,必将龙腾九天!   东临宗荷叶道场,日头高照,千余名弟子各自盘膝而坐,井然有序。   一道道乳白色灵气气旋,从荷叶正下水池之中涌出,如云雾一般,缓缓笼罩住千余名弟子。   随着众人不断吐纳,那白色云雾也开始渐渐稀薄,水池之中便又即刻涌出缕缕灵气,补充至云雾之中。   往返数次之后,道场云雾才彻底散去,将一干弟子身形显露无疑。   道场正中之处,李玉珏身披白色流云大袍,一头红发随意披散在肩头,横剑盘坐于荷叶之上,一道道红色灵气于其周身缭绕不定。   片刻之后,李玉珏那诱人红唇轻张,周身灵气尽皆被其纳入体中,其修为气息,便隐隐强大了几分,赫然已是开府中期圆满,距离那开府后期,也相去无几。   只见其修长睫毛轻颤,美目缓缓睁开,如同春水一般荡漾开来,摄人心魄。这是这双美目之中,此刻却没有丝毫喜悦,反而有些淡淡的烦躁与愤懑,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怅然若失,让人见之失神。   少女情思,最为动人。   “石昆,你说这沉璧哥哥已经三个月不见踪影了,鬼鬼祟祟的,到底干什么去了!”李玉珏站起身来,一剑拍在身旁正盘膝打坐的石昆头上,有些愤愤地说道。   石昆遭受这“无妄之灾”,竟是不敢怒也不敢言,有些委屈地摸了摸脑袋,与那高大魁梧的身形对比起来,显得更是十分憨厚敦实。   “玉珏师姐,这句话,这些个月里你都问了不下一百次了!”   李玉珏一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藕一般的纤细玉手一抬,作势就要再打在石昆头上。   石昆赶忙缩了缩脑袋,开口说道:“前些时日我去问过师尊了,师尊说沉璧师兄如今丹障虽破,却仍需调理体魄经脉,更要沉下心来倾力修行,才能早日踏入开府境界,参加接下来的宗门考核试炼。”   李玉珏闻言,这才停下了收手上动作,有些垂头丧气地低下头来,叹了口了气。   石昆见状,却是更加“直言不讳”地打趣道:“嘿嘿,玉珏师姐,古人有言‘一如不见,如隔三秋’,如今已是与赵师兄整整三个月未曾相见了,怪不得如此坐立难安。”   “石头!你这个臭小子!再瞎说,信不信我一剑拍烂你的嘴!”李玉珏脸上顿时浮现一抹动人绯红,美目一瞪,佯装大怒道。   石昆却继续嘿嘿一笑,“不说了不说了,石头不说了便是。只是这宗门考核还有不到十天就要举行了,也不知沉璧师兄如今修行得怎样了。”   李玉珏眉毛一挑,“那还用问?如今丹田无恙,以沉璧哥哥的天赋,修行就如同喝水一般。”   繁盛的日光下,少女修长双腿晃动,像是想起了什么趣事,抿嘴甜甜一笑。   大日高悬。   千万缕日光如同千万金色丝线,透过树叶斑驳的缝隙,温暖地照耀在树顶那巨型洞府之上。   洞府之中,赵沉璧浑身赤裸,浸泡在一朵巨大的花苞之内。   这花苞微微张开,如同一个碧绿巨桶,由地面之中生根而出,盘踞在洞府中央,并且不似死物,浑身上下散发出浓郁的生机,奇异非凡。   花苞之内,装满着胶状一般浓稠的墨绿色液体,此刻散发出淡淡的清香之气,并隐隐有青绿荧光闪烁,升腾起精纯逼人的灵气。   随着其呼吸之间,一道道肉眼可见的青色气体从灵液中升腾而出,涌入赵沉璧肌肤之内,使得其浑身上下,竟生出一种恍若玉石般的光泽。   此刻赵沉璧全身经脉,已是十分坚韧饱满,充斥着极其充盈的灵力,并且精纯异常。   丹田之处,更是灵力缭绕,隐约之间,似乎可见一道无形虚影,如同漩涡一般,正缓缓旋转不定,并且散发出阵阵吸力,将丹田灵力压缩成滴滴液体。   而那墨绿色的精纯灵液,也在每时每刻,都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淡薄、清澈,不到半日时间,就再无一丝一毫灵气。   若非其上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就算说他是一桶清水,只怕都有人相信。   “没想到,如今倾尽全力修行起来,消耗居然如此巨大。”赵沉璧睁开双目,看了看那清澈见底的灵液,不禁摇头苦笑道。   自丹田血煞被拔出之后,赵沉璧闭关修行至今,已有足足三月时间。   这三个月里,赵沉璧可谓是重新梳理全身脉络,散气重修,耗费巨大。   为了尽快突破至开府境,他根本足不出户,整日于其父洞府内盘膝打坐,吸纳无比精纯庞大的灵气来进行开脉修行。   除此之外,为了这个宝贝儿子,赵修筠更是不惜大费周章,用金丹之火,以秘法炼制了数十桶精纯灵液,来为赵沉璧淬炼体魄,强化经脉。   更为奢侈的是,赵修筠更是拿出无数灵药,请宗内首席丹师王长老,为其炼制百余枚一品丹药“天灵丹”,以供赵沉璧修行之用。   此刻赵沉璧从木桶中一跃而出,随手从石桌之上拿起一颗通体赤红的丹药,径直丢入口中咀嚼起来。   若是被宗内一众丹师以及门人弟子见此一幕,必然要捶足顿胸,深感痛心疾首,奢侈浪费。   并非宗内之人心量狭窄,而是这可帮助修行的丹药,委实是太过珍贵,奇货可居。   这天灵丹,尽管只是适合于开府境修士服用的一品丹药,但仍然乃是入品之丹,更是首席丹师炼制,远非那些不入流的杂丹甚至药丸所比。   寻常开府境弟子得此丹药,都很不得好生珍藏,用作突破瓶颈时的助力,平时哪里舍得服用。   反观赵沉璧,如今还尚未完全凝结气府,却一天数枚,如同吃糖豆一般胡乱咀嚼,怎能不让人看得心惊胆战。   丹药入口之后,顷刻之间化作一股极其火热的气流,朝经脉以及丹田之中涌去,使得赵沉璧体表开始发烫,微微赤红起来。   丹田之中,只见那无形气旋,正中心处已是聚集起拳头大小的一团液态灵力,几欲撑破那道漩涡,使其化作磅礴气府,却偏偏被死死遏制住,不断压缩凝练。   此刻那股火热药力一拥而入,无形气旋顿时有一种压制不住的迹象,更是剧烈地颤抖起来,似乎又要彻底展开,形成一片汪洋大海。   赵沉璧早有所料,脸上并未有一丝一毫的慌乱神色,立刻当场盘膝而坐,死死压抑住丹田之中那股蠢蠢欲动的气旋。   少顷之后,丹田之中才归于平静,一道道火热气体,只好退散而出,涌入身体四肢百骸之内,使得全身上下,充斥着一股暖洋洋的感觉。   其实早在半月之前,赵沉璧已是修行至凝脉期顶峰,周身经脉尽数打通凝实,丹田灵力聚集足够,已经可以开辟气府,踏入开府境界,正式成为一名修士。   然而隐约之间,赵沉璧却感到无形之中,有无数遥远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这些画面模糊不清,更不知从何而来,却异常熟悉亲切,仿佛就是自己所经历过的一切一般,感同身受。   画面之中,大雾弥漫,蔽日遮天,一名如同融化在浓雾中的老者,就连面容与身形也都是模糊不清,正在对一个身着白衫,打坐聆听的稚童谆谆教诲。   那声音茫远缥缈,仿若从时间的尽头传来,甚至听不清究竟是什么内容,却让人感觉古朴玄奥,如同仙人讲道,令其醍醐灌顶。   一股股奇妙的修行感悟从赵沉璧识海中不断浮现,虽无法化作具体言语,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于其中。   自此以后,赵沉璧就连自己也不知道出于何等原因,隐隐觉得不应如此开府,而是不断压缩提炼丹田灵力,死死压抑住那股即将化为气府的无形漩涡,并且使得灵力逐渐反哺全身血肉。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就连赵沉璧也不自知的是,机缘巧合之下,他在没有丝毫炼体功法为鉴的情况下,仍是走上了法体双休的道路。   随着那股火热气流游弋全身,其浑身肌肉更是显得晶莹饱满,充满了一股雄浑的力量之感。   赵沉璧扭动环顾了一下身体四周,猛地暴喝一声,浑身力量瞬间流转至右手之上,旋即狠狠击出,使得空气竟都有些微微震荡。   他这才满意的收起手来,重新往花苞之中更换崭新灵液,重新浸泡其中。   “还有不到十天了吧……宗门试炼,这次,我定要一鸣惊人!” 全部章节 第10章紫气东来,开府聚气!   古钟轰鸣,有如从天际传来,径直坠入人间,古朴庄重异常。   这钟声连绵不绝,有心听去,便可发现钟声九响一顿,三顿一停,三停之后,才彻底不再响起。   相传此钟为东临宗开山祖师“东临真人”所炼异宝,与宗门气运相互联结,每逢宗内要事,必将奏响古钟,响至三停八十一声;若有长老之流破得金丹之境,跻身陆地神仙之流,更是要响起足足一百六十二声;至于那九停二百八十三声,则是代表宗门已至危急存亡之秋,恐有灭门之祸。   所幸东临宗开宗以来,千余年之久,倒是从未有过奏响九停钟声的事情。   此刻钟声戛然而止之后,东临宗山腰处,如同被一剑削平,斩断山峰而成的巨大白石广场之上,已有三千余名弟子被召集与此,尽皆身着白衣,盘膝打坐于地面之上。   观其气息,赫然尽皆是开府境内门弟子。此刻三千余人一同运转气息之下,竟使得云海翻腾,缭绕半山,众人恍若天上神人一般,端坐于白云之中,飘飘乎若仙也。   广场正中,十余名身着紫衣的显灵境长老尽皆悬于空中,或乘白鹤而飞,或驭天马凌空,更有甚者,脚下赫然是一只巨大灵龟,四爪游弋之下,白雾横生,同样悬浮于天上。   最高空处,一乘金色大驷浑身散发出耀眼金光,如同一轮烈日骄阳,璀璨夺目。   大驷前方,四匹紫金天马身系鎏金绳索,与马车相连一体,体表流淌着如同液体一般的浓郁金气,此刻嘶鸣之下,如同滚雷一般在空中响彻。   “秘境之事,老夫已为尔等讲述清楚。此次机缘,若非秘境无法承载开府境以上修士进入,是断然不会落到尔等头上的,所以在座诸位,定要好好珍惜把握此次造化。”   九天之上,孙碧华那威严霸道的声音徐徐传来,明明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一般在三千余弟子耳畔炸响,令人情不自禁地心神敬畏,诚惶诚恐。   “然而秘境名额实乃有限,故而老夫与宗主商讨后决定,将提前开启十年一次的‘东临道塔’,令尔等尽皆进入其中,比拼修为战力,登塔高者名次为先,同层之中,又以坚持时间长者排列于前。”   “前十之人中,将有五人可直接进入空间秘境,探得机缘,而后五之人,则根据九宗比试中所或名额,再行安排定夺,尔等可否明白?”   此言一出,在座三千余名弟子尽皆眼露火热之色,充满跃跃欲试之感,更有甚者直接激动得满脸通红,摩拳擦掌,纷纷开口回应。   “弟子明白!”   孙碧华见此一幕,欣慰一笑,旋即正色开口道:“既如此,便请赵宗主开启东临道塔!”   话音刚落,众人只感一股极其古朴强横的滔天剑意,从高空之中倾泻而下,化作千万柄青色飞剑,如雨坠落,令人心神摇曳,叹为观止。   但转瞬之间,无数道青色剑气便恍若冰雪消融,四散为阵阵青色气流,吹拂大地,令人感到如沐春风,心旷神怡。   正上高空中,一柄十余丈长短的青色古朴巨剑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巨剑所在之处,竟使得灵气都被纵横切割,溃散涌动。   而那巨剑之上,更有一白袍中年儒士,踏剑而立,气度雍容,风姿摇曳,赫然是一代剑仙风采。   “恭迎宗主!”广场之上,一众弟子尽皆心驰神往,毕恭毕敬开口道。   那中年儒士身后,此刻还站着一名同样身着内门弟子白色长袍的修长少年,一头黑发飘摇,目中似有星辰摇曳,面容如同仙人般出尘,正是赵沉璧也。   孙碧华见状,眉头微微一皱,“赵宗主,这恐怕有所不妥吧。”   赵修筠闻言,淡淡一笑,“有何不妥?”   孙碧华冷哼一声,“这规矩,是赵宗主你自行定下,此次入塔考核,更是经你在场商议后才做下决定,筛选开府境弟子参与秘境寻宝。如今赵沉璧尚未开府,莫非你要仗着他是你之嫡子,而徇私枉法不成?”   不等赵修筠开口,赵沉璧已是踏前一步,抱拳行礼道:“大长老所言极是,此次试炼,自然是开府境弟子方可参与,但我又如何不能参加?”   孙碧华闻言之下,略感疑惑,旋即神念一扫,确认赵沉璧仍旧尚未开府无疑后,更是怒喝道:“沉璧小儿,你当老夫神志不清不成?连你是否踏入开府境,都已经分不清了吗?”   言语一出,更是不加掩饰,如同震耳天音,回荡在广场之上,令在座数千枚内门弟子闻之,不禁神色各异,心思各动。   然而赵修筠却是不为所动,直接闭目养神起来。   顷刻之间,数千道目光汇聚在赵沉璧身上。   赵沉璧展颜一笑,一头黑发于狂风中如龙翻滚,再次踏前一步,大袖长舞,白衣轻振,当即盘膝坐下,口中朗声大笑。   “东临宗剑崖一脉弟子赵沉璧,今日于此,开府聚气!”   此言一出,恍若狮虎长啸,亦如蛟龙怒号,令人为之一振,只觉有一股无形气势从空中升起。   话音刚落,一股强横的灵力波动从赵沉璧丹田之中猛然浮现,竟搅动了漫天云气,就连天地灵气,都隐隐开始改变轨迹,从四周山峦胡泊,尽皆朝天空涌来。   “仅仅是开府……为何就有如此声势!”波动一起,广场之上数千名内门弟子中,本有大多数嗤笑不已,暗道如今才能开府聚气,又有何资格如此作态的弟子,不禁面色一惊,再不敢有丝毫小觑之心。   就连高空之上,一干紫衣长老,甚至是大长老孙碧华,望向这如此浩大的声势,亦是面露惊色,难以置信。   方澈乘鹤于青云之上,此刻却是一脸理所应当的表情,摸着胡须,不加掩饰地大声笑道,“这小子,不愧是老夫相中的弟子,仅仅是化气开府的声势,就能生出如此天地异象。”   只见一股无形气旋由赵沉璧丹田处显露而出,凝为实质,如同转轮一般浮现于其身后,一股极其强横的吸力爆发而出,使得距离高空相去甚远的一众弟子,竟都隐隐生出一种拉扯之感。   天空之上,黑云顿生,势若摧城,如同掀起一张巨大的黑色幕布,遮蔽住整片天空,使得顷刻之间,天光黯淡,恍若黑夜一般。   乌云之中,一道道粗如廊柱的青紫电光涌动闪烁,一声声沉闷巨大的雷声回荡在天地之间,声势浩大异常。   赵沉璧丹田之内,那团已然尽数液化的灵力此刻颤动不止,片刻之后,如同煮沸一般,开始蒸腾翻滚起来,使得那道无形漩涡,也随之震荡碎裂。   隐约间,丹田周围一圈气府的轮廓已经显露雏形,并且有无穷灵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尽数汇入其中,使得其逐渐凝实成形。   此刻赵沉璧心神之间,已是无知无觉,恍若进入了一种妙不可言的境界之中,一呼一吸之间,仿佛蕴含着一种不可言传的韵味在其中。   随着灵力的不断涌动,广场正上的天空之中,以那巨剑为中心,仿佛形成了一道巨大的灵力漩涡,远远看去,仿佛一道虚空中的裂隙,让人叹为观止。   一缕缕星光从赵沉璧窍穴之中涌现,只见其头顶百会之处,似有星辰闪烁,遮蔽在漫天灵气之中,微不可查。   转瞬之间,由上至下,神庭、太阳、耳门、晴明、人中、哑门、风池、人迎八处穴位尽皆亮起,一道道天地灵气汇入其中,如同泥牛入海,消失不见。   赵沉璧只感到骤然之间,脑海之中升起一股焕然一新之感,让人心神为之一振,变得耳聪目明,思维敏锐,头脑清晰起来。   不止于此,瞬息之后,其胸腹之上,自腹中穴至商曲穴,十四处穴位尽皆被星光点亮,紧接着,其背腰骶穴,上下肢穴,也在刹那之前,恍若繁星一般!   若以神识探体,赵沉璧此时此刻,全身上下三十六处要害之穴,尽皆散发出晶蓝色星光,如同漫天星辰一般,交相映衬,璀璨闪耀。   一道磅礴气府瞬间凝聚成形,于丹田之处蔓延生出,虽无形体,却显露出一股完美无瑕,强韧坚实之感。   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从赵沉璧身上显现,浑身灵力流转奔涌之下,赫然已是开府境界!   只见那气府之上,紫气缭绕,尊贵异常,就连赵沉璧浑身上下,也是弥漫出道道摄人心魄的紫色光辉,神秘至极。   “竟然……竟然是紫气东来,紫府修士!”云层之上,饶是以一干显灵强者的见识,也不禁失声叫道。   “没想到……沉璧居然能引动紫气东来,开辟紫府……上一次有门下弟子开辟紫府,已是百余年前了吧,若非中途不幸陨落,如今定然也是金丹修士之一!”就连赵修筠见之,也是惊喜交加,更是有一些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话音刚落,异象顿起!   赵沉璧大袖之中,神秘玉佩再次散发出一股神秘气息,笼罩在赵沉璧识海之中,恍惚之间,无数从未有过的画面和记忆从其脑海中疯狂升起,如同种子破土生根,转瞬间便枝繁叶茂,拔地而起,隐天蔽日。   “陆放鸣……转轮殿……山海界……须弥大界……”一个个陌生的词汇夹杂在画面之中,几欲撑爆其识海,并且带来一股撕裂心神的痛楚。   然而从外界看去,赵沉璧却岿然不动,脸上更是无一丝一毫表情,如同陷入昏睡之中。   其身上紫气,已然浓郁到了极致,如同紫色流光一般萦绕不绝,并且于那最中心处,开始涌现一抹抹比黄金还要纯净耀眼的金色。   紫气东来,由紫转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