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勾你的魂 我在其他孩子眼里是个异类。 从小到大,村里的小伙伴都说我是野孩子,有娘养没娘生,还拿石头砸我,一边砸一边说:“我妈说了,不准跟她一起玩,连她爹娘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来的,说不定是山鬼的娃娃!” 村子就在山脚下,的确流传着不少关于山鬼的故事,我人不大,但是心思细腻,听了这句话就跑去问我妈。 我妈摸着我的脑袋,温和地说:“哪能呢,你有爸妈,哪能跟山鬼扯上关系?” 但是我心虚啊,毕竟都知道他们不是我的亲生父母。 第二天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些用石头砸过我的孩子,全都发烧了。本来我是去诊所给我爸买膏药,结果看见里面齐刷刷坐了一排打吊瓶的小孩子,个个蔫头耷脑,再也得瑟不起来。 从那以后,他们走路都会斜着眼看我,眼神里多了几分恐惧。 我得意起来,回到家里跟我妈添油加醋讲了一番,我妈正在纳鞋底,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问我爸:“该去祭仙了吧?” 五岁那年我差点淹死在河里,之后每一年大年初六都要去祭仙,这就像是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别人家都去走亲戚了,唯独我们家要早早地起床,去十里八乡唯一的狐仙庙,去祭仙。有一年我偷懒,半路上跑出去玩了,结果那一年状况百出,隔三差五就进医院,还差点出了车祸。 每次祭仙,我爸都会跪在庙里,双手合十虔诚地念叨:“今年我们家闺女又长了一岁,希望仙家能够保佑她健康平安,不生事端。” 然后带领我们磕头,磕九个。 一直到我十八岁,家里停止了祭仙。 村里对于女孩子的文化水平不太看重,加上我学习不好,干脆在县城里找了一份工作,每天在旅馆里登记宾客,也乐得清闲。 渐渐地,我就把从前那些事情抛在脑后,可事实证明我太天真了。 近半个月来,我发烧快要四十度,脑子都快烧坏了,打针也没用,而且浑身上下都疼得要命,去医院又是拍片又是查血,除了白细胞高,半点毛病查不出来。 从医院出来,我妈接到了我爸的电话,一张脸黑得吓人,拽着我就要回家:“快别待在县城了,回家,四天之内必须回家!” 我摸了摸滚烫的额头,迷迷糊糊地说:“我还得工作呢……” “别工作了!赶紧回来!”我爸在电话那边吼了起来,“人家只给我们四天的时间,四天之后是生是死都不管了!” 我不明就里,但听着我爸的语气,估摸着这事情不小,于是随便拿了两身衣服,跟我妈一起坐上了回村的汽车。 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下的车,又怎么被我爸拉到了一个满是佛像的屋子里,但是嗅到那淡淡的檀香味,大脑开始变得清明。 “吴大娘,你救救我闺女吧。”我爸双手合十,对着那坐在堂子上的女人就拜了两拜。 她取了一把新的香插在香炉上,坐定,以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瞅着我,幽幽地开口:“闺女,实话告诉你,你有仙缘。” “仙缘?”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正文 第2章 她说我明天没命 “那好,我把话说得难听点,你就和我一样,是个看事的。”她拍了拍跟前的凳子示意我坐过去,“你身上的这位狐仙,已经跟了你十八年,没错吧?” 我大脑一片空白。 我爸妈沉寂了一会儿,然后对视一眼,由我爸开口,说出了一个沉淀多年的秘密:“你是一只狐狸送到我们家的。” “爸,你在说什么?”生了锈的脑子渐渐开始运转,小时候那些事情再次浮现在眼前。 集体发烧的孩子,大年初六的祭仙…… 我爸低着头,双手扶着额头,重重地叹息:“我和你妈结婚多年没有孩子,想了各种办法都不行,谁知道去狐仙庙求了一下,不久就有一只黑狐狸从山里窜了过来,叼着个篮子,里面装着个嗷嗷叫的小娃娃。” “这么说我还真是山鬼的孩子?扯淡吧!”这种事情实在让我难以接受,我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掉头就走。 我妈在后面大声喊:“苏木,吴大娘说你只有四天的命了,所以我才这么着急带你回来的啊!等我们把狐仙的事情解决了,你想去哪里都随你。” 她有点哽咽,眼里也泛出了一丝丝泪花。 那央求的神色看得我有些心软,但我依然坚持着:“妈,怎么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她说我明天没命,我就没命了?” “啪!” 响亮的一巴掌打在了我的脸上,我下意识地捂住发烫的脸颊,听见我妈气愤地说:“你这个死丫头!我们还不是为你好!你五岁差点淹死,吴大娘让我们祭仙,那几年不都平安无事,这一次也能给你看好!” 不等我回答,她生拉硬拽,愣是拖着我进了屋子。 女人依旧端坐在檀木桌一旁,脸上没有半点不悦,她指了指刚刚给我点的香,语气平缓地说:“看这一根,已经弯成了这个样子,说明狐仙是想勾你的魂。”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在几根竖直燃烧的香中间,的确有一根弯得特别严重。 “那怎么办?”爸妈异口同声。 “我可以给你们拨一拨,把她的魂带回来。”大师半眯着眼,显然我的不悦被她尽收眼底,“闺女,事情到了自己的身上,由不得你不信。你和这狐仙有缘,你从出生起就注定是他的弟马,他功德未满,就需要你作为媒介来看事。我们这一行,五弊三缺,四舍两劫,你这一遭,算是命劫。” 说完她又重新引燃了五根香,在我身上绕了一圈,嘴里唱着听不懂的调调,最终那香停在我眉心,浓郁的檀香气入鼻,呛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奇怪的是,就在她把香拿开之后,我的视野明显和从前不一样了。 我看见身边多了一团黑色的影子,大致是个狐狸的轮廓,而且是像人一样两腿着地。 “今儿我给你开了眼,看到什么都不要害怕,你也可以试着和他沟通。”刚才点的香已经燃尽了,大师把手里的香也插到了香炉里。 就在此时我听到了一个苏到腿软的声音。 “苏木。” 他在唤我的名字。 我的小心脏随着尾音的落下,不安分地动了动。 正文 第3章 谁在叫我? 爸妈面面相觑,脸上挂满了问号,大师转过身来,饶有兴趣地看着我,眼神里分明写着“叫你不信,现在信了吧”。 而我现在是一脸懵比,分不清刚刚是我的幻听还是真实地发生了,但是机智如我,果断当作没有听见。 “苏木!” 这次的语气比刚刚更强硬,带着几许怒意。 霎时间周围的气温都好像降低了,我不自觉地抖了抖,小声地回答:“谁在叫我?” “废物!” 他冷哼一声,显然是对我认怂这件事非常不满意。 大师微微一笑,双眼突然瞪了起来,滴溜溜直转,一双手也如同动物爪子一样耷拉着,明明还是同样的躯体,但神态完全不同。 她大喝一声:“拿酒来!” 我爸慌忙把旁边的一瓶酒送过去,她启开盖子,抱着酒瓶咕嘟咕嘟喝了大半瓶,十分豪放地抹了抹嘴巴:“青云洞上黄天礼,且问汝家隔几里?阴差阳错路相逢,敢与本座争高低!” 身旁的狐仙紧跟着开口了,说的却不是普通话,吧啦吧啦的像是外星语,胡天礼显然能够听得懂,他俩讨论得特别激烈,像是见了知己一样说个不停。 我的脑海里盘旋了四个字——不明觉厉。 约莫五分钟过后,大师总算是把酒瓶子放下,打了个呵欠:“闺女,在你真正成为弟马之前,这位狐仙要考考你,如果你能完成,他才会心甘情愿让你出马。” “唔……” 有个过渡期也是好的,毕竟我现在毛也不懂,突然出马也没有底气,思及此,我果断答应下来。 从大师家里离开的时候,她给了电话,特意嘱咐说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联系她。 刚迈出房子一步,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狐仙有没有名字?” “他不肯说。” 我一脸黑线,不就是个名字嘛,还保密,哪至于傲娇成这个样子! 回家的路上,我自作主张:“既然你不愿意告诉我名字,那我就给你起一个吧,这样也方便称呼。” 朝着他的方向看过去,依旧是一团黑雾,只能隐约看出一个外形,我灵机一动:“就叫你小黑吧。” 于是我得到了这样的评价:“幼稚!” 我突然很想痛扁这家伙一顿,无奈我的手伸过去,就直接从那团雾气里面穿过,压根就碰不到他,更别说伤他分毫了。 奇怪的是,从大师房子里出来,我额头的温度顿时降低了许多,在家里住了两天居然退烧了,爸妈见我没什么事,就放心大胆地让我去上班。 我的世界观也就在这个过程中刷新了。 人来人往的车站,有不少半透明的“人”夹杂其中,他们也穿着衣服,只不过脸色有的苍白有的铁青。这还不算什么,有的人背上甚至背着乌青的小鬼,但是他们对此毫无觉察,依然在不停地奔走。 我害怕,但更多是好奇,才发现之前二十年来所看到的,仅仅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表面上大家都是平常人,但有谁知道,也许曾经和你擦肩而过的某个人,就是一个拥有阴阳眼的通灵人? 生活还是要继续,在出马之前这项技能还不能给我带来必要的收入,因此我还是要去酒店工作。 今晚是我的夜班。 正文 第4章 叫夜大人 初秋的天气里,风一吹,还真是有些冷。我裹紧了牛仔外套,踢着路边的小石子,自从开了阴阳眼走路就感觉很别扭,总是能够用眼角的余光瞥见身后的小黑,这样很容易让我产生一种被跟踪的感觉。 习惯性地往右后方瞄了一眼,居然没有看见他。 “小黑?” 我试探性地唤了一声,没有目的地到处望,毫无预兆的,一只倒着的鬼脸出现在我的眼前,一只眼珠子从眼眶里掉了出来,晃晃悠悠的,长长的舌头耷拉着,飞快地舔了一下我的脸。 “啊——”我紧紧地闭上眼睛,抱着脑袋撒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喊,“草泥马的什么玩意儿啊!不要跟着我……” 跑了一阵子,我实在是不行了,气喘吁吁地扶着电线杆,听见一声呵斥:“叫我什么?” 冷冷的语气,空气里仿佛都结了冰。 我这才反应过来,刚刚那个鬼脸是他在整我! “不让我叫你小黑你就直说!为什么非要吓我,这样很好玩吗?” “叫夜大人。” 他的音调是平的,不带一丝丝感情。 “好好好,夜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捉弄我这么一个小女子了行不行?”回想到刚刚那个画面,我的小心脏差点跳出胸腔。 倏地一下,一道黑芒飞向了树梢,我小心翼翼地四下望去,没有了他的踪影。 这家伙还真是说走就走! 我扁扁嘴,加快了脚步往酒店走过去,虽说黑狐狸不在了,可我还是有一种被监视的感觉,仿佛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我,而且目光穿透力极强,像是要把我整个人都看透。 郁瑰酒店。 四个霓虹字闪烁在眼前,我敏锐地往后扫了一眼,周围什么都没有,静得只有我轻微的呼吸声。 心脏“扑通扑通”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我猛地拉门,声控灯随之亮了起来,能够看到跟我换班的姑娘在前台趴着,好像是睡着了。 就连玻璃门“嘭”的一下关上,她都没有醒来。 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这姑娘叫小音,平时有神经衰弱,一丁点的声音就会被吵醒,像今天这种情况除非她被下药了。 意识到这一点,吓得我抓起小音的手臂就使劲地摇晃起来,看她还没反应,干脆接了一杯凉水,“哗啦”一下,对着她的脑门就浇了下去。 “踏马的谁这么不要脸泼了老娘一身!”小音蹭的一下站起来,湿漉漉的头发贴着脸颊,一张脸煞白煞白的,在夜晚看来跟个鬼似的。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那个……我看你一直叫不醒,怕你遇到了什么意外情况……” “我就是做了个梦,你突然泼我水,还以为梦成真了,我弄了一身的血。”小音扯过来毛巾擦了擦头发上的水,“行了行了,你都来了我就下班了,登记册在抽屉里。” 我把包挂在衣架上,随口问了句:“你做了个什么梦啊?” “梦见我在酒店里走来走去,就跟鬼打墙似的,怎么走都走不出来!墙上地上全都是血,每走一步都踩出来一个血脚印……妈呀大半夜的还是别说这些了,我走了!”小音蹬着高跟鞋飞速地远离,留我一个人在前台脑补画面。 正文 第5章 快点!再快点! 一般情况下晚上办理入住的客人并不多,我刷了一会儿微博就困了,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有人在剧烈地摇晃着我的身体,不停地呼唤着我的名字:“苏木!苏木!” 一声比一声尖细。 起初我以为小音又回来了,哼哼唧唧地说:“你让我睡一会儿不行?” 那人好像根本没有听到我在说话,手上的动作根本没停,摇动的幅度却是更大了。 “苏木——” 宛如帛裂。 我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看到有个客人站在柜台前,是个穿卡其色风衣的女人,长长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大半边脸。灯光有些刺眼,我一时看不清她的面孔。 那鲜艳的红唇轻启,声音细细软软的:“给我开一间房。” “请出示身份证。” 我特别注意了一下,这女人的名字叫做谢颜,五官清秀,浑身上下散发着温婉的气质,典型的江南美女。 系统显示只有608一个空房子,是个双人间,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明情况,谢颜倒是没说什么,从我手中抽走房卡,以风拂柳的姿态上了楼梯。 待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的阴影里,我不禁出了一身的冷汗——她怎么知道我叫苏木? 挂钟显示,还有五分钟就到午夜十二点了。 我努力地让自己睡着,省得去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尤其是小音说的那些话,什么一墙的血,梦就是梦,怎么可能成真嘛! 半梦半醒之间,清脆的高跟鞋声音传来。 “哒、哒、哒!” 由远及近,频率越来越快。 还没有睁眼,我就感觉到有个人站在了柜台前,我勉强撑起上下眼睑,问:“您好,请问需要什么帮助?” 说完我才看清面前的这个人,明明就是刚才那个谢颜! 她拢了一下长长的黑发,略带歉意地说:“我找不到那间房子。” “您是想……让我带您过去?”我揉了揉太阳穴,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她点点头。 这并不是一个过分的请求,但我望了一眼幽深的楼梯,耳边忽地响起小音说的话,好像每一节楼梯都洒上了一层血,红得发黑。 “为什么不乘电梯?”我有点发怵。 她指了指黑掉的电梯显示屏,细声细气地说:“坏掉了。” 我只好硬着头皮跟她一起爬楼梯,本来我就身体虚弱,到了四楼就气喘吁吁,我刚想说歇一下,头顶的灯就发出“滋滋”的声音,两秒钟后,“噗”的一下,彻底灭了。 黑暗侵袭了所有的角落。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微黄的灯光里,一张苍白人脸在眼前放大、放大,没有任何表情,那宛如枯萎玫瑰花瓣的红唇微微张开。 “快走快走!来不及了!” 枯枝一样的手抓住我的肩膀,轻轻松松就把我拎了起来,跟拎小鸡似的。脚尖从楼梯上滑过去,我想要站起来,可浑身上下都软绵绵的,压根使不上劲。 奇怪,谢颜就是个弱女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惊恐之下,我死死地攥着手机,手电筒的光芒一晃一晃的,依稀能够看到稀稀拉拉的一片血迹,像是来自地狱的曼珠沙华,从脚下的台阶一直往上蔓延。 “快点!再快点!” 正文 第6章 梦境成真 谢颜自言自语。 六楼的楼道里,她的脚步更快了,我甚至能够听见风声在耳畔呼呼作响,按理说这么大的动静,应该会惊动不少客人,但没有一个人出来。 楼道尽头隐约有两个人影,一个躺在地上,另一个蹲着。 "晚了……"谢颜突然松了手,整个人呆滞地站在原地,我则是重重地摔在地上,痛得屁股都快开花了。 不过还好,身体恢复了力气。 手上不知道沾了什么东西,黏糊糊的,我急忙在衣服上蹭了蹭,忽然感觉不对劲,把食指放在鼻尖闻了闻。 血! 地上,墙上,全都是血! 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朝着楼梯的方向拔腿就跑! 跑了一会儿才发现楼梯和我之间的距离还是那么远,我不死心地继续跑,发觉面前开了一扇门。 我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慌里慌张地进去,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妹子,你也要来吗?"幽幽的声音传来。 一名壮年男子赤条条地躺在地上,穿着清洁工衣服的老女人手里拿着刀,正在细心地剥去男子的人皮! 此刻,她握着那柄沾满了鲜血的小刀一步过来,有光亮照射在刀面上,映出了老女人那张狰狞的脸。 待我看清眼前这一切,不由得尖叫一声冲出了门。 正撞在一个僵硬的身体上,谢颜怨毒的声音贴着我的耳朵:"都怪你!都怪你耽误了时间!晚了……" 冷冰冰的手掐住了我的脖颈,呼吸变得异常艰难…… 我大概,是要死了。 "擦!" 一只手从谢颜背后袭击过来,一直将她的胸腔穿透,即使如此谢颜更加用力地扣着我的脖颈,她眼球凸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那只手在谢颜胸腔里转了转,"刺啦"一声,穿破了她的衣衫,在我眼前张牙舞爪。 直到现在我才看清那并不是人的手,而是——某种动物的爪子,覆着黑色的毛发。 是那只黑狐狸! 这是留存在脑海里的最后一句话。 画面消失了,而我突然苏醒,环顾四周才发现所有的陈设都没变,还是在酒店前台。 挂钟指向了十二点半。 刚刚……是做了一个梦吧。感觉睡了很久很久,怎么才过了半个小时? 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努力地不去回想那个梦,但梦里的画面就跟虫子一样非要往我脑袋里面钻。一幕幕都太清晰了。 直接导致我后半夜根本就没有睡觉,神经始终紧绷着,生怕会出现那么一个穿卡其色风衣的女人。 幸好没有。 七点钟我准时下了夜班,呵欠连天地回家补觉。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这个时间爸妈都去上班了,我无聊地打开电视刷剧,和往常一样,屏幕上显示的是我爸喜欢的新闻频道。 穿着职业装的女主持人面无表情地说:"下面播报一条新闻,我县某酒店昨夜发生一起命案,死者为一男一女……" 虽然没说是什么酒吧,但从现场的视频来看,就是我工作的地方! 我抚了抚胸口,自我安慰道:"幸亏昨天我老实,没有去楼上,不然这条小命可能就搁在那儿了。" 说完这句话我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昨天……做梦的时候,我去了楼上。 正文 第7章 那不是梦 我颤抖着手拨打了小音的电话,今天她是白班,应该了解现场情况。 电话刚接通,小音就压低声音说:"我等会要去警察局做笔录。" "什么情况?" 小音答非所问:"警察一会儿也会把你叫过来,你实话实说就行。" "你这话说得,跟我干了什么事儿似的。"我无辜地耸耸肩,"昨天晚上我什么都不知道,刚看到新闻才知道出事了。" "608死了一男一女,听说特别惨,是隔壁间一个住客发现的。我就隔着警戒线远远地看了一眼,妈呀满屋子的血……我到地方了,先挂了啊。" "嘟、嘟、嘟……" 忙音响起,我整个人窝在沙发上,只觉得一阵凉意透过皮肤渗入血肉,侵袭了骨髓。 我记得清清楚楚,谢颜来开房间的时候,显示只剩下608一个空房,我还跟她说明那是个双人间,问她是否在意。 如果那并不是一个梦,谢颜后来让我跟她一起上楼,估计是为了救那个男人。 但是死者是一男一女…… 我的思维卡在这里出不来了,总是纠结于到底是不是梦,以及为什么死者会是两个人,难道清洁工后来把谢颜也杀死了? 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我吓得差点从沙发上掉下去。 "你好,苏木是吧?" "嗯对。" "昨天晚上是你的夜班?" "是。" "麻烦来一趟警察局,你们单位发生了命案,需要你配合调查。" 在警察局我如实供述,至于那个梦直接略过——估计说出来也没人会相信。 但是坐在对面的警察问我:"案发前一个小时,也就是夜晚十二点到十二点半之间,监控显示这段时间你不在前台,那么……你去了哪里?" 我顿时慌了神,有些紧张地搓着手,手心里沁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那不是梦! 四个字盘旋在脑海,剩下的就是大片大片的空白。 "苏小姐?"一只大手在我眼前晃了两下。 "啊?" "请你回答一下,为什么十二点左右你一个人离开了?"一名警察双手撑着桌子,俯身凝视着我,他看起来三十岁左右,帅气的脸上满是严肃。 听他话里的意思,监控里并没有那个叫谢颜的女人。 我磕磕巴巴地说:"我本来在睡觉,睡得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叫我,就上了楼,我以为是某个客人需要帮助,但是在上面转了很久都没有看见人,最后只能回来。" 酒店里设施简陋,就只有前台才有摄像头,因此他们只能看到我离开和回来,至于这期间我的行踪,他们一无所知。 我不敢说我看到了什么,怕和这命案有什么牵扯,到时候解释不清可就麻烦了。 好在他们并没有怀疑,让我留下指纹和字迹,就放我出去了。 小音还在外面等我,她有东西落在酒店了,喊我一起去拿。她死死地抓住我的胳膊,指甲都快掐紧肉里了,说起话来尾音轻颤:"你说那一对情侣,能碰见什么样的仇家啊,下那么重的手!据说男的皮被剥了下来,女的更惨,脸被毁了,全身上下没一处好地方!皮肤皱皱巴巴的,跟干尸一样!" "那个女的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姓谢,叫……谢颜!" 正文 第8章 为什么不救他 我心里的猜测得到了印证,昨天晚上来找我的,就是谢颜的鬼魂。 她原想叫我来救那个男人,但我辜负了她的期望。 因为出了命案,小音也不敢在酒店多做停留,拿了她的化妆包就要走,只是一个转身,前台电话却是响了起来。 小音狐疑地瞅着那乳白色固定电话,嘟囔:"出事之后几乎所有房客都走了,怎么还有遗留的?" 然后拿起话筒:"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说了没两句就挂断了,小音不情不愿地拿了两袋子方便面,扯着我的胳膊就要上楼。 不用说,肯定是某位房客的要求。 电梯坏掉了,我们两个又是气喘吁吁地爬上了六楼。小音往608的方向扫了一眼,犹豫片刻还是敲开了605房间的门。 "进来。" 推门而入,一名穿着红旗袍的女人坐在梳妆台前面,背对着我们。她身材很好,完全穿出了旗袍的古典气质,墨一般的长发散下来,配上那妖艳的红,美得如同一幅画。 小音把方便面放在桌子上,拘谨地说:"那我们先走了,您先休息。" "刚来就要走?" 这声线突然粗犷了起来,我也没想那么多,拉起小音就要出门,刚迈出去两步,门无风自动,"嘭"的一声关上了。 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当下松开小音死死地抓住了门把手,拼命地拧,然而这扇门就跟被粘住了似的,好像我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没有办法打开。 "呵……" 轻微的吹气声从脑后传来,凉意从皮肤渗入体内,如蛇一般蔓延入五脏六腑,我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始终不敢回头,就用余光瞥了一眼墙角,小音正呆呆地看着某个方向。 此时的她动作完全僵住了,甚至眼珠子都没有转动,整个人都成了一具木偶。 我顺着她望着的方向看过去,顿时惊得张大了嘴巴——那个穿旗袍的女人已经转过身来,那般玲珑的身段,居然配了一张男人的脸! 下巴还生出了青色的胡茬,更是有浓浓的违和感。 她只是往前迈了一步,就如一阵风一样到了我的面前,这压根不是人类能有的速度! 也就是在这时我才发现,旗袍之下的鞋子里空空如也,她根本就没有腿! 我恐惧地往后退了退,脊背紧贴着冰凉的墙壁,她比我稍高一些,因此得以俯视着我,鸡爪一般的手攫住了我的下巴,迫使我也看着她。 那双幽深的眼眸里,闪烁着渴望。 "你知道我是谁吗?"她的嗓音低沉,和男人别无二致,空气里弥散着诡异的气氛,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她就加重了力气,指甲刺破皮肤嵌进了肉里,由于疼痛我闷哼一声。 她机械性地拧着脑袋,但听"咔"的一声,她的脑袋生生转过了一百八十度,呈现在我眼前的是另一张鹅蛋脸,细眉飞入鬓角,标准的古典美人。 这人我认识,是谢颜。 她突然大张着嘴巴喊道:"你这个废物!你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不救他!" 下一秒,有血从她的眼里流出来,顺着脸颊的轮廓滑到嘴边,原本的樱桃红唇更加鲜艳了,她双目怒瞪,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凸出来了,牙齿也咬得咯咯作响。 正文 第9章 你是我的人 枯瘦的手下滑至我的脖颈处,死死地卡住,不停地念着:"你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 呼吸越来越艰难,仅有的意识让我感觉到自己现在已经双脚离地,谢颜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我在她面前估计连一只小鸡仔都不如。 "不要杀她!"是刚刚那个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诱惑的意味,"你难道忘了,她这样的人,对于我们来说是最好的补品?" 谢颜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稍稍松了松手,便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又尖又细的笑声不断地在房子里面回荡、回荡。 我不停地咳嗽着,一声比一声强烈,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谢颜的脑袋仿佛被什么推了一下,骨碌碌地转了起来,再一次换成了男人的脸,他对准了我的鼻腔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垂下眼睑,清楚地看到一缕白烟被他吸进了嘴巴,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流失,四肢都酸软起来。 没两分钟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困得我几乎睁不开眼。 一阵疼痛袭来,我嗷的一声,这才清醒一些,瞧见那男人抱着我的左手腕就开始啃,已经有血渗了出来,"嗒"的一声,一滴血落在了洁白的地板上,红得耀眼。 要死了要死了…… 浓重的黑雾从窗户那边渗了过来,渐渐地在地上聚集成一团,化成了一个人形。 他一步到了谢颜的背后,"噗"的一声,一只手穿透了旗袍的布料,从前胸露了出来,我看得分明,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一颗跳动着的黑色心脏。 谢颜还停留在吸取精气的动作上面,手却没再抓紧我,虚弱的身体沿着墙壁缓缓滑落。 谢颜终于回过头去,看到的是一张狐狸脸,黑色的狐狸毛散发着光泽,那双狐狸眼却是深邃无比,像是蕴含着一汪深沉的湖水,谁也看不透。 "夜、夜麟大人……" 话未说完,黑狐狸加重了手劲,谢颜痛得尖叫一声,脑后的那张男人脸也跟着扭曲,整张脸像极了西方抽象派的人物画。 "有心了。"他的手从谢颜的胸腔缓缓退出,那颗心脏依然在上下跳动。 谢颜"扑通"跪了下来,脑袋磕在地上,毕恭毕敬地说:"夜麟大人,我们是不得已才合二为一,求大人原谅我们今日的举动!" "很好。"黑狐狸拧了拧脖子,阴测测地说,"我说过,我的人,不准碰。" "是我错了,我只是太想救张承,可是现在……"谢颜抬手,不停地扇自己耳光,一声比一声响亮。 "会解决的。" 黑狐狸有些不耐烦了,挥袖让谢颜离开。 随后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精巧的白玉戒指,抓住我的伤口挤了一滴血在上面,瞬间那白玉里面渗入了一丝丝血迹,他粗暴地抓过我的左手,将戒指戴在了中指上。 我看着一个人形狐狸脸的怪物给我戴戒指,还一脸正经,这感觉就像是有一把小刷子在心上不停地蹭来蹭去,毛毛的。 "你……叫夜麟?" 我问得很小心,生怕一个不注意就惹他生气,那就和谢颜一个下场了。 他从鼻腔里"嗯"了一声,摩挲着戒指的边缘,宣告似的说:"今天起,你是我的人。" 正文 第10章 一个人小心点 夜麟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紧绷绷的没有任何表情,我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才发觉他是戴了一个狐狸面具。指尖忍不住伸向他脸庞的边缘,想去把面具揭下来,没曾想他的反应更快,蹭的一下起身背对着我,双手负在身后。 然后幻化成一团黑雾,消散。 直到此时小音才揉了揉太阳穴,如梦初醒:"苏木,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甩甩胳膊踢踢腿,努力地回忆刚才的事情:"我只记得有个客人让我们来给她拿方便面,是个穿着旗袍的女人,我还想说真奇怪,这年头怎么还有人穿那么老式的旗袍,她还始终背对着我们……我的天哪,不会是鬼吧?" 我讪笑:"哪有鬼,你就是自己吓自己,人家都走了,你倒好,吓得都晕了。" 现在想来,我看到的小音如同木偶一般,恐怕那个时候她就已经丧失了意识。不过幸好,她没有看到后来的场景。 我暗自庆幸。 出了凶杀案,酒店本来是暂停营业一周,但由于老板出面,这事情被压了下来,隔天大家就继续上班了。小音是对于那天的事情没什么印象,上班依旧是嘻嘻哈哈的,我却是不行,始终过不去心里的坎。 即使是上白班,我也会回忆起谢颜来时的模样。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呢,那个清洁工为什么要杀张承,而且谢颜叫我去救他的时候已经是魂魄状态了,说明她死在了张承前面…… 几天来我一直都在密切关注着案件的进展,可是警方大范围排查,依然没有找到凶手。 "开一间房。"一张身份证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应声,随手接过那张身份证扫描一下,还身份证的时候习惯性看一眼客人的装扮,是个女人,穿着波西米亚风格的裙子,大红色衬托得皮肤更加白皙。她不算漂亮,但有着一双诱人的丹凤眼,笑起来脸颊有两个酒窝。 她叫钟梨。 "钟小姐,现在有很多空房间,请问你要住哪个?"我说得彬彬有礼,同时感觉这一定是个外乡人,本地人都知道那件案子,根本不会来这家店。 果然,她葱白的指尖敲了敲桌面,道:"我这周的幸运数字是六和八,就要608。" 我心里咯噔一下:"确定?" "确定。" 我也不好多说什么,翻出来房卡递给她,顺带着提了一嘴:"钟小姐一个人小心点。" "谢谢~"她一笑,脸上的酒窝更深了。 我目送她消失在阴影深处,默默地为这姑娘捏了一把汗。 在小音来换班之际,我还特意告诉她有个姑娘选了那间房子,如果有什么需要尽量帮一帮,那么天真烂漫的姑娘,看起来也就二十岁,万一死在异乡父母该有多伤心啊。 小音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从酒店出来天都已经全黑了,如同泼了满天的墨,秋风瑟瑟,街上还有稀稀拉拉几个行人,除此之外,不远处有个清洁工在打扫街道。 橙色的工作衣在路灯下特别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