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何言不敢杀 灯火琉璃,烟花盛世。 齐国复兴元年,君帝萧弘兮上位。 封圣纳后,元年始日。 举国都在欢庆这个伟大的日子,唯有锦合宫内一片死寂之气。 狰狞的血迹顺着地板间的缝隙一路,染红了一双恰好停在边沿处的白玉金边双绣锦鞋。 被拿开嘴里脏乱的破布,苏沉央艰难地抬起眼皮,长时间的垂吊,目光所及的一切都是模糊。 但即便如此,她仍然清楚地知道来人是谁,狠狠地向地上啐了一口,猩红的血痰触目惊心:“还有什么更厉害的,只管一并用了吧,用的越狠……齐国的复兴你便越是劳苦功高,不是吗,辛月?” 被唤作辛月的紫衣女人轻拂绣鞋,只是站起娇笑道:“我现在可不叫辛月了呢,圣上亲封圣女,你该改口了。” 皇上封了她做圣女?无力的双眼蓦然大睁,带着浓浓的不信: “不可能!弘兮说过……” 一旦登上那个位置,你便是我独一无二的圣女天后! 圣女合该是她,是她苏沉央! “说过什么,难不成还答应你这个阶下囚做圣女?别开玩笑了,你于齐国,又有过什么功劳?”辛月笑得花枝乱颤,捂着帕子险险落下泪来,只当这是个天大的笑话。 “哈哈哈哈……” 本来垂着头的苏沉央突然昂头狂笑,因为浑身已经无一处完好,所以即便是笑声也无法连贯完整,听起来几分绝望几分发瘆。 她,苏沉央,于齐国,没有半分功劳?! 为了齐国的复兴,一代西楚的霸主国土里,她杀君弑母; 万里疆场,为了血染千军,不惜送身毒窖以身炼毒; 为了不耽跟随追寻萧弘兮,她两次打掉腹中婴孩,喝下断肠的红花! 为了萧弘兮,她什么都舍弃,什么都为他拿到了,这样的她,却说对齐国没有半分功劳?! 这岂非要笑死天下人! “弘兮呢?弘兮在哪里,我要见他!”苏沉央嘴角的伤口再次扯开,鲜血如柱,她却任由鲜血顺着脖颈滑下,直直呼喊。 “啪!”带有倒刺的皮鞭扬手狠狠地一挥,手起鞭落,硬生生的将苏沉央已经破烂褴褛的衣裙连着皮肉一同掀开,结痂的伤口再次爆开,无一处完好。 “弘兮是你这个弃妇能叫的吗?今日这般大好的日子,君上是不会来这里,更不会来保住你的命!” 辛月手执带着倒刺的皮鞭,柳眉横竖冷冷嗤道,作势扬手,要再落下一鞭。 “君上驾到——” 殿内本就为数不多的人纷纷跪了下来,而唯一一个没有跪下,也没有办法跪下的苏沉央却是扬起了面目全非的脸,但再狰狞可怖的伤口,也无法遮挡住她灼热的双眸和由衷的笑容。 弘兮来了,弘兮来救她了。 “弘……” 这一声“弘兮”转眼间硬生生吞进了喉头。 因为她看到了一个和一个月前完全不一样的弘兮。 陌生,冰冷,嗜血,威严,且,眼中没看她。 男人只是走到辛月身边,语带担忧道:“听说锦合宫这边有动静,只怕这弃妇一时激愤伤害到了你,便赶了过来。” 弃妇! 两行血泪从苏沉央眼中涌出,狰狞在脸上沟沟壑壑的血痕里。萧弘兮竟然喊自己,弃妇! 辛月微蹙着眉,亭亭玉立站在萧弘兮身边,俨然女主人姿态,“即便被我们关押,她也仍然不安分,叫嚣着说……说你不敢杀了她。” “不敢?” 萧弘兮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般,他扬手,一剑将锁住她的枷锁砍断,原本一直吊着的苏沉央重重地跌落在地上。 下一瞬,利剑直指咽喉。 “区区楚国小民,鄙陋弃妇,我若想杀你,不过是一念之间罢了!” 正文 第二章 重活一次 不过一步之遥的苏沉央,喉头一股腥甜汹涌涌来,急火攻心,竟是“哇啦”吐出一团嫣红。 眼前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在清晰不过。 “萧弘兮,你从头到尾本是利用我?你根本……从未爱过我?”苏沉央咬着牙,力道之大几欲崩碎。 萧弘兮笑了,蹲下身来,靠近她附耳低语:“爱,从前你的血液能够解百病奇毒,你的计能破百万雄狮的时候,我自是爱。可如今,你又不是辛月一样的齐国旧朝公主,拿什么我爱?又凭什么,让我爱?” “你、萧弘兮你杀了我吧!”苏沉央身体震颤不已,想要捂住欲要炸裂痛断的胸口,这个动作却被辛月早一步抢夺。 “君上……”辛月捂着胸口紧紧地抓着萧弘兮的衣袖,面色痛楚,秀丽的脸蛋皱成了一团。 感觉到身旁女子的虚弱,萧弘兮便知道,辛月的先天心疾又犯了。 转过身,他毫不犹豫的用随身的匕首,割开苏沉央早已遍布伤痕的手臂。 一旁的侍女见状,忙拿过碗来接着,一滴不剩地盛满半碗血,喂给了辛月。 “杀?等你血液流干之际,就是你的死期。” 萧弘兮将手中的匕首递给侍女,接过绢布擦干手指间的血迹。 “不过……我还要留着你为我们齐国的万民炼制丹药,给月儿治病,你身上鲜活的血液可是无价之宝,你只能苟活着。” 刺骨的表情,锋利的话语,蓦地,一声狂笑带着撕心裂肺一般的凄惨。 原本神智不清的苏沉央喉头突然一阵腥甜急涌而上,一口猩红从口中喷薄而出,染红了近在咫尺的萧弘兮的金黄龙袍,斑驳刺目。 “好!好!即便我被你们折磨成这样了……仍旧不肯放过我,不肯给我一个痛快!” 萧弘兮忽而眉头一蹙,心中升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然而辛月则是紧盯着苏沉央,眸中的得意与骄傲显而易见。 苏沉央扫了一眼二人,仰天长笑,忽而厉声高呼:“萧弘兮,辛月,若有来生……我定要……让你们亲历一遍我所有的苦痛,定让你们悔不当初,将你们二人挫骨扬灰!” 话毕,不等众人反应,狠咬舌尖,霎时间鲜血如注灵魂剥离,眼中的光芒看着那对狗男女渐渐消散。 一缕幽魂落,合着刻骨的不甘与怨毒,苏沉央闭上了血泪模糊的双眼。 萧弘兮,我在黄泉等你。 西楚七年。 西楚帝年方二十,乃以先帝宠臣帝师为左辅,端淑皇后为右辅,才定天下之心。 然京城帝都之外,倭寇乱党不断骚扰边界。女将苏沉央初上位,即派战场统三军以平定叛乱。 边关。 驻守城门边界外森严守卫帐篷中,却仅有两个人在篷内。 白衣男子守在床边,目光却不曾偏移床上的女子,而床上的人,正是被西楚帝强制封为三军统领的苏沉央。 好痛! 苏沉央蓦地睁眼,却下意识地伸手摸着右胸膛处。 可倏尔才发觉不对劲,明明自己是咬舌自尽,就算疼,也该是在口中,而非胸口…… “醒了。” 身侧清冷却隐隐透着温柔的声音让她一惊,泠眸睁开,却是见到一个她这辈子以为再也见不到的师父。 “师父!”眼眶蓦地湿润,她坐起来,却扯得胸口一阵疼。 “别乱动。”安临尧伸手用微凉的手指轻柔地按着她的太阳穴,语带埋怨道:“你中毒箭的伤口还没完全康复,不要这般情绪激动。” 中毒箭? 眼前一切都有些离奇而久远的熟悉,她缓缓转动眸子,却是看见前世熟悉的帐篷熟悉的布置,还有眼前的安临尧。 ……分明她记得,品行高洁的医仙安临尧,早已见不得她满手的鲜血,当年长袖一挥,袍角割断飘落地面,对她说着“今生今世,你我师徒二人,恩断义绝”的话。 可眼下,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再者,自己断的是舌头,为什么此刻,莫名痛的是胸口?! 这场景慢慢地和记忆中的重合起来。 她再次环顾了一下四周,思路也渐渐清晰了起来。同样的场景,好像发生在当年西楚行军之中。她出击匈奴,不慎胸口中箭,师父连夜看护直至她醒来,莫非…… 想不到,上天竟然给了她再活一次的机会! “师父,如今已经何年何月了?”她捏着床单的手蓦然收紧,像是不敢确定。 正文 第三章 再回仰月楼 “西楚七年,昌平年间。”安临尧有些奇怪地望她。 是了。 苏沉央眼神颤抖着,一切的一切愈加肯定和清晰,她秦合欢,竟然真的重生了! 胸中突然说不出的各种情绪交集,有震惊,有欢欣,感激,也有动容……然而,心中随之升腾的最强烈的感情,竟然是滔天的恨意。 她上辈子没能好好清算的,恨意! 苏沉央颤抖地闭上眸子。 ——或许她真的该好好感谢一下上天,因为记忆中这个时候,她的手上还未沾血腥。母亲,孩子,甚至当今皇上都还安然无恙。 可能上天,真的是想让她救赎一下过去,犯过许多罪孽的自己。 又或者,天见尤怜,见不得她死的惨烈,枯骨无人收! 脑中忽而闪过萧弘兮的脸,此刻化作万千利刃朝她胸中扎来,转而演变成她咬牙切齿的恨意。 临死之前他所说的话再次浮现在脑海中,萧弘兮用那般冷血陌生的眼神嘲讽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都要将她撕裂一般。 哈哈,哈哈,萧弘兮,既然老天再给我一次生命,这辈子,不将你嗜骨饮血,不让你身败名裂,不让你生死不能,我苏沉央算是白活这一世! 直到肩头那微凉的手传来的温度,苏沉央的眼神才涣清过来,也渐渐松开了手,想起了此刻的局势。 “倭寇……” “放心,在你昏迷期间,乱民倭寇已经退回边境外,并表示了不再侵犯了。”安临尧很明白她在担心什么,于是脱口而出道。 苏沉央点点头。 安临尧站起身来:“现在……只等你带领三军回京,为师,也是时候回谷里去了。” 苏沉央看着屏风旁,如白杨般站立的白衣男人闻言脸上闪过落寞,心口突然微微酸涩,知他是不舍自己的徒弟。 “师父,你放心吧,今后,会好好照顾自己。”苏沉央却突然开口,眼神中满是温和坚定。“从今以后,谁也休想欺我伤我。” 并不知苏沉央心中生了这么大变故的安临尧点点头,不发一语地走到她身边。 拿出随身携带的小药瓶倒出一粒丹药,喂进苏沉央的嘴里,微凉的指尖在触及柔软的唇瓣时竟有了一丝停滞。 但这样的温度却稍纵即逝,他不看她,只是淡淡道: “即便你百毒不侵,这次却也中了毒箭的毒,多种毒液结合,不知你的身体受不受得住,百灵丹你先服下,剩下的应该够用足月,调理好了就好,若是……” “嘘——”苏沉央忽而伸出食指,轻轻压在他一直没有停止开合的唇瓣上,蹙眉呢喃道:“好吵啊……” 不过就这么半句话,苏沉央便侧过脑袋睡着了。虽然只有一瞬,但女儿家的娇侬憨态却猝不及防撞进安临尧的眼中,久久压抑的感情似乎在这一刹那几欲崩溃。 但直到她闭上了双眼,他才松了口气,将她的双手放进被子里,深深地看了一眼,才转身离去。 和从前一样,决绝不带一丝留恋地离开,只有每一步都很沉重罢了。 苏沉央回朝之前去了一趟婺城。 苏沉央从马背上翻身而下,仰头看着这花重金打造的京西第一楼——仰月楼,心中复杂万分,就连迈进去的步伐都甚是沉重。 “将军,婺城城主已在殿内等候多时了。” 正文 第四章 西楚帝师 今时今日,萧弘兮还只是西楚行省,小小婺城的城主。 苏沉央侧首看着身后的于逸,还是记忆中熟悉的那张白嫩的面孔。但当时的她又何曾想到过,就连这身边最信赖的人,都只不过是萧弘兮身边的一条狗。 她淡淡收回目光,一撩袖袍,抬脚跨进了仰月楼内。 “沉央,”还未踏入正殿,就听到萧弘兮的深沉带着一丝得意的声音传入耳中。 苏沉央却是僵住了身子,再次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心中复杂的情绪如潮水一般几乎要吞没了自己的理智。 谁也没有看到,她袖口中的手指已经抠破了掌心处的皮肉,鲜血渗入暗红色的女官朝服消失不见。 但她只能勉强勾唇,转身就扑进了萧弘兮宽厚的怀中。 “弘兮,流寇已退,我做的好吗?”苏沉央扬眸看着他,却冷不丁从他黑曜石般的瞳孔中看到了面容清丽,笑容可人的自己,心中不由得刺痛万分。 手臂有多么僵硬只有她自己知道,而腰间的匕首蠢蠢欲动,她不知花了多大的气力才抑制住内心拔剑的渴望。 就是因为眼前这个人,自己完好的容颜终究会残破不堪。 临死前铜镜中的她的脸连她自己都不忍去看,可如今,她却不得不……笑脸相迎。 身后的于逸,早已识相地退出殿内,并遣散了所有人。 但即便是这样,萧弘兮却仍然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顺势将她推离出自己的怀中: “我说过,在外要叫我什么?” “城主大人……”苏沉央敛了眸底的复杂,不再靠近他,而这四个字却并非想象中那般难以说出口。 萧弘兮心满意足地颔首,十分理所当然地在将军的榻上就坐。只手撑着膝盖,苏沉央凝眸望去,眸光如刀。 这就是一只静待猎物的狮子,她必然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不然,随时可能粉身碎骨。 首先要取得他的信任,却再不能同从前一般听从于他的部署。 这一次,她需要自己争取。为自己另谋出路的同时,还能最终将他所有的弱点和痛处一并,连根拔起。 她要让他遭受比当初自己所受的苦痛惨烈十倍百倍的代价! “这次成功击败倭寇,西楚帝龙颜大悦,一下子给予诸多嘉赏,只怕朝廷内外多有异论。”苏沉央顺着局势分析,一面打量着他的神情。 萧弘兮却不以为意笑道:“你有真本事摆在这儿,又有何人敢挑衅。” “怎会,我只是个小小将领,非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何况为一介女流……”苏沉央故意笑得几分无奈凄然。 萧弘兮闻言也是眉眼肃然,起了深思。 苏沉央观察着萧弘兮细微的神情,随后眼眸闪动:“弘兮,我以为……不如找一个人结盟,或者找一个稳固的靠山。” 此言一出,深以为意的萧弘兮陷入沉思,随即想到一个人,眼神突地亮起,望着苏沉央,一个名字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西楚帝师!” 没错,就是西楚帝师。苏沉央心中满意地笑。 在部署精密的战略的同时,她首先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有可能改变她命运的人。 如今西楚国地位尊贵仅次于皇帝的西楚帝师,楚慕良。 ……同时也是萧弘兮后来眼中的肉中刺。 而拜萧弘兮所赐,她早已将帝师的背景烂熟于心,而且说起来……她与这个帝师,重生前也有过不浅的过往纠葛。 “你想收买他?” 萧弘兮刚说出口,很快又觉得不甚可行,紧蹙眉头道:“楚慕良虽年纪不大,却是一个比狐狸还要老谋深算的人,他又怎能不防你。” 苏沉央当然知道楚慕良不会轻易相信她。 她不是没接触过这个男人,说起来上辈子……他还是她夫君。 正文 第五章 成为帝师夫人 帝师楚慕良是她夫君,而不是她心心念念的萧弘兮,现在想想真够可笑。 从前她心心念念的全是萧弘兮,所以在听从萧弘兮之命,嫁与楚慕良利用楚慕良之时,并不愿与其有过多瓜葛。 楚慕良虽然风姿举世无双,惊才绝艳,她也从未真正将他放于心上。 后来,她千方百计赢了那个男人的心,坐享了天下女人都得不到的爱恋。最后却将那些宠爱,全数化成了以肚子里的孩子相逼,迫他离开朝堂的决绝冰冷。 他不离堂,西楚无从灭起。 她忘不了那个如谪仙玉人一般的男子最后看她的眼神,受伤,绝望,冰冷,和怔然。 她本以为他不会为她所要挟,本以为他不会松手放了这天下。 然而那个男人最终轻拂了袖子朝她涩然一笑,留了她一句绝望而情断义绝的话语后,默然离开,从此江湖天下,再无人知其行踪。 他最后那句话是:“苏沉央,你真是个狠心的女人。我楚慕良此生爱上你,是我的劫,我认了。” 苏沉央心中一股汹涌的情感今生突然涌现,她不清楚,那是对楚慕良后知后觉的眷恋还是愧疚。 虽然在楚慕良爱上自己之前,她受过他的诸多不信与刁难,尝过不少的皮肉之苦与猜忌。 然而这次,一切必将不同。 苏沉央咬咬牙,按下心中那一抹奇异的情绪,为了复仇,她必须接近楚慕良。 苏沉央请过身子,附在萧弘兮耳边轻启朱唇:“身为西楚帝最得力也是最信任的宠臣,想要接近他唯有一个办法。” “嗯?”萧弘兮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说出最终的想法。 苏沉央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轻声缓缓道:“成为帝师夫人。” …… 萧弘兮眼眸中亮光闪过,虽有讶异,却并无不舍。这辈子,苏沉央算是仔仔细细看清了这神情。 他轻轻侧过头,看到近在咫尺的樱唇,眸光一闪,便倾身而上,苏沉央蓦地别开头,一抹温热最终落在了脸颊处。 察觉到她的退意,萧弘兮强硬地抓住苏沉央的手腕,顺势一带便带入怀中,却猝不及防看到了她眼中,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泪水。 “哭什么?” 苏沉央轻轻眨了眼,豆大的泪珠顺着长如羽扇的睫毛落下。我见犹怜的模样让萧弘兮忍不禁心中一动,便更是收紧双臂,将她牢牢锁在怀中。 “如果哪一日,我真的成为了帝师夫人,只怕再也无法这样依偎在你的怀里了,只是这么想,就觉得可怕。”她说。 萧弘兮心中一股柔情不禁浮现,被女人如此依赖,他也忍不住抱紧怀中的人,轻轻一声软语,“不会的,我永远不会抛弃你。” 是吗? 苏沉央伸出双手挂住了萧弘兮的脖子,将脸深深地埋进了他的颈窝处,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唇角勾出一丝讽刺无比的冷笑。 …… 直到萧弘兮离开后,偌大的大殿内只余她一人,她才颓然靠在墙壁上。 垂下头,死死地咬住下唇,颤抖着抬起方才掐破的手,缓缓地放在唇边,甘甜的猩红顺着手掌流进唇齿间。 就是这血,救了当年垂死的萧弘兮一命,也是这血让她看清了一切真相。 她无声的笑了,笑得有些凄美,有些狠戾,但更多的却是坚定不移。 萧弘兮,今生谁也阻挡不了你的死期。 苏沉央的目光落在了案桌上摞起的书卷上。 她踱步上前,翻到了《西楚万卷史》首页,纤细的手指从西楚帝名字往下,停在了第二个名字上,慢慢地在“帝师 楚慕良”上画了一个圈。 萧弘兮,我记得你最怕的,好像就是他。 正文 第六章 这样的女子当女官,有何妨? 三日后,西楚将士班师回朝。 举国盛事,此时此刻的女将军苏沉央就如同开国功臣一般。满身荣耀,受万人敬仰膜拜,京城内外无人不服。 仪式声势浩大,西楚帝大悦,封赏新任女将黄金万两,京西四宅六院,享尽荣华。 回京后的第一次上朝,苏沉央早早便着了女官朝服,来到众官聚集的合宫门外。 她刚准备抬脚走进去,却蓦地听到身畔响起冷嘲热讽的声音: “这规矩到底是老祖宗们定下的,可如今女子都能妄议朝政,与男子平起平坐,实在是可笑至极。” 作为西楚唯一的女官,她的身份除了尴尬还有不小的压力与质疑。即使她扬鞭疆外,浴血战场,巾帼须眉不输男儿半分。 换做从前,恐怕自己就要与之争辩个是非对错来,可如今,苏沉央却只冲着那人淡淡一笑,转身离开了。 竖子不足与之谋言矣。 方才还字如珠玑般的男子一下子语塞了,不可思议地看着苏沉央得背影。直到背后传来一声如玉溅珠的轻笑,男子方才回过神来,随之紧跪叩拜: “臣拜见帝师大人。” 却见一朱红车辇缓缓停下,虽不见其中人相貌,却见帘纱飘摇,祥云紫竹的细细雕琢朱梁,如雾飘渺。 这样的撵车这样的装饰,合宫上下,无一不知轿撵里的人是谁。 帝师,楚慕良。 “李大人切莫要小瞧了女子,也莫要看高了男子,有时候,女子所能利用仰仗的,比男子更多。” 车辇内,男人像是唇畔带着笑意,声音澈透得犹如雪峰融化的雪水,带着丝丝令人清新警醒的醍醐之感。 “是。”男人喏喏推退到一旁,给轿子让行。却是连头都不敢抬,生怕窥探了那轻纱中的男子,亵渎了什么高贵的存在一般。 只有朱撵边帝师随行的单洺忍不住了:“主子,刚才,您为什么出言帮那女将军?” ——平日里主子开口的时候可真是少之又少,一吐话,不是窥见天机就是时势利弊,总之字字珠玑,何事会浪费唇舌在这种小事上? 却听得轿内传来男子不以为意的轻笑声,反问回来:“那女子未曾闹出事端,我又谈何相帮?” 轿内的人唇角划出款款的弧,眼神越过纱幔看向女子消失的地方。 气度不凡神态自若,这样的女人当上女官,又有何妨? …… 朝堂之上。 开朝之前殿内少不得此起彼伏的探讨声。气氛像是不同寻常。所有人都已就位,包括那个神龙不见首尾的帝师大人。 居于皇帝之位之下的人,那么其座也位于龙椅之下,古往今来,仅此一例。 这楚慕良能开了这先河,足见他本身的实力势力,有多么的深不可测。 整个早朝,苏沉央的目光穿过偌大的殿堂,探向楚慕良的方向——突然帘风动角,苏沉央倏忽间仿佛看见,帷幔中那张年轻的面孔,也正饶有兴致地望着自己。 苏沉央赶紧别开目光,再不看那边一分一毫。 大殿之上,苏沉央作为凯旋回京的将领,少不得被皇帝亲自点名赞扬,有把赏赐让公公念了一遍,便朗声笑着说,要给苏沉央办个庆功宴接风洗尘。 “多谢圣主隆恩。”苏沉央拱手鞠躬,状态恭谨。皇帝摆摆手,示意自己乏了。 “有本起奏,无本退朝——” 随着公公尖利的一声叫喊,苏沉央退回了队列。 “皇上,臣有本上奏。”一个突兀的声音突然在此刻响起。 “讲。”西楚帝似乎有些疲倦,斜倚在龙椅上,明明年轻的身躯却总显着一副病态。 “臣要弹劾一位亡国旧臣,婺城城主萧弘兮!” 正文 第七章 可有证据 “嗯?”西楚帝张开半眯的眼,“你且说说,这个婺城城主犯了何事?” “萧弘兮借婺城城主职务之便,暗自招兵买马,图谋不轨。臣以为,他为齐国旧臣,不定想要造反,当尽早除掉这亡国隐患!” 李客仲上前一步,声音洪亮。 此话一出,正好戳中了皇帝的一块心病,殿上顿时安静—— 十年前,西楚还不叫西楚,名为楚国。 当年叱咤风云的楚帝灭掉弱小的齐国后,占据了西方的一方沃土称霸,遂改国号为西楚。 然皇帝英年早逝,新帝即位不久,还有诸多的齐国旧党残余。不能赶尽杀绝,齐国变为行省后,该省的诸多官职,依旧是齐国旧臣盘踞。 “确有此事?”皇帝龙眉一锁,坐直了身体。 “臣收到的线报,千真万确!”李客仲回答。 苏沉央刹那间蹙眉,不想萧弘兮这么谨慎的人,竟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纰漏被人抓了把柄! “萧弘兮好大的胆子!”皇帝一拍龙椅,横眉怒竖。“区区一个败国旧臣,竟胆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 天颜一怒,整个大殿震了两震,安静得落针可闻。 皇帝又是额前青筋暴起,怒声道:“即日起,废黜萧弘兮婺城城主之位,着大理寺看审,三日后……” “且慢。”一声清脆的女声再次响彻大殿,苏沉央高声出列,朝皇帝一拱手:“圣上,臣认为此举不可。” 苏沉央心中有着自己的思量。 萧弘兮是齐国旧臣,哪怕是一方城主,也是无缘站在金銮殿为自己开罪的,然而他若是此时败露,自己还如何让他在最高的地方摔得尸骨无存? 这场游戏还没开始,她绝不允许它结束。 “如何不妥?”皇帝怒然发问。 “此事事关重大,李大人既然金銮殿上提出来,想必是有确凿证据的。”苏沉央不西楚帝,反倒转身朝向李客仲,正是之前在金銮殿门口奚落自己的人。 “自然是有!”见苏沉央突然问及证据,李客仲脸色涨红,宛如被怀疑了忠诚度的人一般,大声回答。 “朝堂之上,都是事实说话。诚如行军打仗,布防谈判,手上没有没有敌方将领的人头,怎敢朝他们三军叫嚣退兵?”苏沉央清朗一笑,上前一步: “这大殿更不是普通的地方,大人若是有线人,不可空口无凭,可否喊来线人对簿圣殿,当然,若是线人有和大人串通的嫌疑,您手上有婺城城主收缴的兵符,则是更好不过。” “苏将军所言有理,李大人手上有确凿的证据否?”皇帝听闻此言也是颔首点头,问向李客仲。 “……”被苏沉央这么一搅合,李客仲的脸色僵硬了几分。 线人他自是有,然而此刻现身大殿,岂不是入了所有势力的眼,这颗卒子就等同于废掉了;再者,萧弘兮手上的兵符,怎可能会在这么轻易到了自己手上! 看到了苏沉央眼里丝丝挑衅的精光,李客仲知自己是被摆了一道。 “苏将军此话未免滑天下之大稽!”李客仲高声斥道。“萧弘兮手上的兵符若是那么轻易流入我的手中,又怎有谋腹收缴各处兵力?” “我是个粗人,旁的道理也不甚懂,但是这兵家之事,还是略懂一二的。”苏沉央此刻分毫不让,眼睛锐利得像刀子: “无凭无据之说,只凭着齐国归降留下的后患恐惧便大话连篇,李大人,岂不是也滑天下之大稽!况据李大人平日作为,似乎与旧国行省管理制度的保留之间,成见矛盾颇深,是不是公报私仇,又怎能不令人遐想警醒!” 苏沉央冷嗤一声:“同为圣上的忠臣,沉央也只是说出心中所疑,还望大人不要记恨。” 金銮殿上开始议论纷纷,众人皆望向这个从前,只知一心打仗而不问政事的女将身上,从前,竟无人知道她也是这般锐利如刀,伶牙嘴利。 正文 第八章 飞鹰传书 “好了,都休要聒噪!”皇帝压了压,青峰横聚,意见无主之际再次望向身侧层层帷幕珠帘中的人影,轻声问: “帝师可有主张?” 苏沉央闭了嘴,目光紧紧随众人一齐锁向那方纱幔掩映的人影。 苏沉央焉能不知,西楚皇帝日后兵败如山,其实多归于他这好大喜功,重视虚名与形式的不察性子,人云亦云混沌不堪。若不是身边有个帝师楚慕良做帮扶,西楚如今怎会强大如斯。 说白了,楚慕良,是个堪比摄政王的男人。 帷幔层层轻晃,里面住着一位西楚终日不见首尾的神秘帝师,除了身边近侍,没人见过他的真实模样。 甚至有人扬言,这位帝师是因为貌丑无比,愧于露于人前,才终日装神弄鬼地躲于帷幔之后。 然而这位帝师,即便真是个丑颜男子,这声音,也未免太过动听。 “不见,不实也;不辨,不贤也;不休,不义也。” 轻纱后传来的声音徐徐飘入大殿,顿时像是氤氲着水汽的微风一般拂过众人心头,令那些心头浮躁的人,精神为之一振。 “两位大人皆是为社稷着想,如所言无虚,自不必争得面红耳赤。盛世开光,星河斗转,时势江山之气数,非在一朝一夕之间所起所败。”男子又接着说,皇帝在外面连连颔首。 “帝师说得有理,你们二人,都不比再争,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这件事,势必通知大理寺,以及兵部刑部,彻查再下定论。” 李客仲还在那边急的跳脚神色郁结,苏沉央已经在一旁很快拱手告罪了:“臣下适才唐突。” 朝后退回了队列,眸中眸中淡然的神色,已经宣示了她陡然一松的心情。 苏沉央留到最后一个出的宫门,门前冷清无人之际,她掏出袖中的嘴型哨对着天空一吹,不多久,一只浑身灰褐色的鹰隼盘旋天际最后落在了她手臂。 她含指咬破,抽出随身带绢帕在上面用血草草写了一行字,随即绑到了鹰隼脚上,摸摸那一身不羁的羽毛,“去吧。” 苏沉央一笑,心道皇帝这派人感到婺城彻查的时间,萧弘兮应该早已收到飞禽传信,做好的完全的应对之策。 褐鹰随即飞起,扑闪着翅膀便是到了空中…… “咻!”地一声,倏忽之间,苏沉央听得一声破风之声,空中传来一声凄厉的鹰鸣,随即那刚刚飞起的褐鹰竟如流星火石般从空中直直坠落! 一个白色劲装人影跃起,伸手一捞,那只鹰便直直落入了来人手中。 苏沉央浑身气机一提,锐利的眼光陡转,却在看见抓着鹰隼之人的瞬间,眼皮猛然一跳。 白衣劲装,袖口三朵紫荆花…… 天下唯有帝师的贴身护卫单洺作此装扮。 果不其然,单洺还是个半大的少年,灵巧地接住那只鹰后,几个轻巧的跃步,便颠颠奔去了不远处一个停住的朱撵边。“主子主子,你看,是只褐鹰!” 那顶年轿入眼,苏沉央心脏一缩,惊得险些晕厥—— 楚慕良! 此时只见那朱撵帷幔中探出一直修长,洁白如玉的手,雪白的袖口被挽褪到手腕上方,堪堪露出那只宛若白瓷的皓腕。 只是那只手并不静止,掌心正捏着几枚石子在那儿掂量,几个抛落只见在股掌只见把玩,透出一丝无匹的风流随性来。 …… 苏沉央生生凝固,看着那只健硕肥大的鹰隼就那么瘫倒在单洺手中,而引得这么凶猛的禽类掉落的,不是箭羽,也不是匕首,竟然是一枚……小小的石子! 血液顿时凉了半截,随即瞥见那只皓腕接过褐鹰,正拆着它脚上的绢帕,眼眸一紧,“住手!” 三步两步飞掠过去,欺身便要抢夺。 正文 第九章 私了 “唰!”一只长剑转眼从单洺手中挑出,直刺命门,苏沉央眼眸一凝,于瞬息之间腾挪闪开,退后几步。 “帝师大人身份高贵,不得生人近身!”单洺长剑指着她,口气警告。 说话之间,那只修长如玉的手已经打开了绢帕,一行未干的鲜红字迹赫然其上: “圣上不日派出三部,前往婺城审查调兵之事。” 明目昭昭的提醒,苏沉央刹那间屏着呼吸,心脏都快停跳,眼前一黑,竟是僵直无言。完了,一切都完了! 但即便此刻她想佯装不是自己死不认账,离环顾四周,才赫然发现已经空无一人。 过了良久,才听得轿中那道如碎玉溅落的声音再度响起,声音却不是严肃或者朝堂之上的神性平静,而是带着一股玩味不羁的探究: “你这般舍命保他,不外乎两种,利益和男女之情,你属于前者,还是……后者?” 闻言怔然,上辈子就知道他真实性格的苏沉央,突然眉角狠狠抽动。 想起方才朝堂上他的话语,冠冕堂皇中立至极,谁也不肯得罪。一般人便觉得身后这人看似无害,实则城府深得可怕。 然而……作为曾经走进他生活闯进他心里的苏沉央,却是真实地知道这个帝师,是什么品性货色的! 他虽为帝师,心中其实根本没有天下。也根本……不关心天下。 所以攀住帝师的机会,正是现在! “若我说是后者,大人是否会告诉皇上呢?”苏沉央蓦地转身,嘴角噙笑反问道。 楚慕良闻言,竟突然朗声笑了起来:“哈哈……不愧是习武力之事,苏姑娘的话竟也问住本座了。” 他狷狂不羁的笑声让苏沉央一下怔在了原地,但细细听来才惊觉自己被他暗讽了一番。她冷笑道:“那是自然,说话拐弯抹角是帝师的风格,而非我。” “若本座不告诉皇上,那本座又有何好处呢?” 楚慕良单手支着下巴,突然有一种想把眼前层层笼罩的帷幕掀开来,好好看看眼前这个女子的真容。 她从前驻守边关,而他垂帘幕后,不曾见过她,却是第一次见面,便莫名有种,此女子和自己很是熟稔的感觉。 ……因为她的语气,非是像对着一个端庄而不可侵犯的帝师在讲话。 苏沉央眸中一闪,随即淡然开口道: “帝师深知我终归是女人,即便和男人一般站立朝堂,也终究只是个为了男人赴汤蹈火的傻女人。帝师告诉皇上,亦是不能给您再加官进爵,您身份高贵已是封无可封,腰缠万贯已是赏无可赏……揭发了我,也不过是西楚少了个名将的区别。” “哦?”男子眼中的玩味更重了,第一次听到这种直白的论调,“如此说来,你这很可能是叛国行径的行为,我揭发反倒于帝国无益了?那你的意思是……” “私了。”苏沉央壮着胆子上前一步,眼睛不着痕迹地紧盯着他手上那块绢帕,想趁着她与他兜绕不留神之间,强硬抢回。 反正没了证据,他说什么都无益。 “那就私了吧。” 楚慕良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突然之间手指轻轻一退,退回了帷幔之中。“这个留作证据,在正直的谏官何时含冤入狱的时候,这个,兴许能派的上用场。” 说完随之吩咐起驾,然后朝帘幕外的单洺丢过去一根锦绳:“拿着,把这只大禽绑好,带回府里烤鸟肉吃。” …… 苏沉央就这么看着自己养了数载的心爱褐鹰被倒吊着,被单洺单手提挂,随着朱红的车撵,从自己眼前擦身而过。 到底是自己行事太过鲁莽,才会被人当场抓个现行。 “小姐,今日早朝可还顺利?” 看到此刻盈盈笑意,朝自己说话的人,苏沉央却站定了身子。因为站在将军府门口的正是此刻她的贴身侍女,辛月。 正文 第十章 不得不要她的血 辛月,上辈子让自己惨死的一对狗男女之中,蛇蝎心肠的女人。她的真实身份是齐国的亡国公主,却一直潜伏在自己身边,一心只向着萧弘兮。 她的虚情假意,让眼下的苏沉央想上前,狠狠扇她一巴掌。 不,一巴掌,太轻了。 “难道发生了什么事吗?”辛月见她久不说话,眼神又阴沉森冷,便上前了一步,神情关切。 苏沉央淡淡勾唇,眸间不悦,“李客仲弹劾萧弘兮不忠之名,暗地行谋反之事,皇上龙颜大怒,险些命人捉拿萧弘兮归案。” 袖口猛地一紧,苏沉央侧首看去,辛月双眸中那昭然若揭的紧张,就像是一根倒刺,嘲笑着当时天真无知的她。 “然后……呢?”辛月即便强装镇定,但袖中的手已然紧握成拳。 苏沉央心中忍不住地冷笑,果然,从前自己还会傻得以为,这个女人是在担心自己。 “然后……”苏沉央眼眸一眯,精光掠过之后突然抽回袖子,忽而朝辛月话锋头一收: “对了,这些都是朝堂上面一些男人们的事,不该将与你听的。虽然你是我好姐妹,但女人们,究竟不该多舌这朝堂之事的。” 辛月的脸色当即又变了两变,只得低头应道:“是。” 让她揪着心苦苦猜度去,她这辈子,可不负责让这个女人舒心。 然而……对于有心疾的人来说,似乎一向都是不能舒心的。 辛月下意识地顺着苏沉央的目光看去,下一刻却猛然被刺眼的阳光闪花了眼睛。心口蓦地一痛,她慌忙伸手想要抓住苏沉央的衣袖,眼前一黑,明明近在咫尺却抓了个空。 “小姐……” 苏合在前面走,知她心疾似是又犯了,权当没听见她这微弱的呼喊,继续抬脚迈向寝殿方向。 脚步越来越快,直到前脚踏进寝殿大门,眼角瞥见一抹鹅黄身影踉踉跄跄蹒跚而来。 苏沉央冷了眸,双手将殿门狠狠合上,然而却没有关成功,一直手臂横亘在门缝之间。 方才她的力道不轻,辛月的手臂已经泛了青紫色。 “小姐……血……”她一只手撑着门,一只手痛苦地揪着胸口处,额间冷汗涔涔。 苏沉央转身落座于榻上,不禁觉得可笑,辛月先天性的心疾唯有她的血能缓解痛苦,从前,她从前视她为姐妹,无论她何时犯病,都会毫不犹豫地割血疗伤。 苏沉央这才故作震惊地回头,“呀,辛月,你莫不是心疾又犯了?!” 说着,急急伸手去接,辛月倒在她的身上,脸色惨白如纸片,嘴唇翕动,痛苦地颤动。 “小姐……” 像是沙漠干涸之人抓着最后一井甘泉一般,辛月的眼里急切,狠咬下唇,只希望能缓解一些痛楚。 她即便没有直说出口,但指甲已经狠狠地抠进了她的衣服里。 果然是拿习惯了的人,坦然得像是她欠她的。 只是如今,她还得活着报仇,又怎会为了这么一个虚伪的女人浪费自己珍贵的足以解百毒的血液呢? 她为了萧弘兮杀亲断胎,她倒是要看看,辛月对萧弘兮的忠心和坚贞不渝的感情,又经得起几分推敲。 苏沉央蹲下来,一手将辛月靠到门边,捏着自己的手腕,故作为难: “很难受吗?可是我不久前才在战场身受重伤,失血过多晕厥数日,是吊着半口气被救回来的。此刻身体还未还原,气血不足取我的血,也是要命的呢……” 苏沉央慢悠悠地说着,俯下身子端详着她痛苦得扭曲的脸蛋,又故作焦急又是露出思索的自言自语:“辛月,虽然你我情同姐妹,但是生死之前,任谁也不能看淡不是?” “小、小姐……求你……”辛月痛得在地上辗转扭动,最后蜷成了一团。 见苏沉央竟然不慌不忙并无相帮之意,除了心头震惊,那目光中已然有了祈求和卑微。 为了活下来,她不得不要她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