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第一章 郑媛媛睁开眼的时候,觉得自己格外的迟钝,眼前一片耀眼的红,和她刚才的梦里的血色交织起来,分不清自己到底清醒没有。 过了好一会儿,郑媛媛才总算看清楚,自己看到的是银红色绣石榴葡萄的纱帐,帐外,一个穿着蓝色衣服的女孩子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摆弄什么。 这是在绣花吧?郑媛媛微微侧身,想要仔细的看看,那女孩子便似乎感觉到了纱帐中动静,抬起头来,放下手里的东西,挑起纱帐,就笑道:“大少奶奶醒了?正该喝药了。” 说着就叫外头:“白露。” 郑媛媛疑惑的眨眨眼睛,看着这女孩子的装束,这是一个瓜子脸的姑娘,蓝色比甲衣裙和白色挑线裙子,乌油油的头发上带着两根金簪子,脸颊边一对儿珠子坠子。 这也太不寻常了,郑媛媛不明所以,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女孩子走近来扶她坐起来,外头有人脆生生的答应了一声,就见一个年龄打扮都与这女孩子近似的绿色衣服的女孩子,端着一个碗走进来。 这仿若古装电视剧的场景,让郑媛媛心中的疑惑与不安越来越重,直到那药碗端到她跟前,她一眼瞥见碗中的倒影,双手一颤,紧紧的咬住了牙。 郑媛媛向来是越是事关重大越冷静的性子,此时眼睛用力闭合了一下,已经冷静下来,并不接那药碗,只是说:“把镜子给我。” 蓝色比甲的女孩子伶伶俐俐的笑道:“大少奶奶好些了再理妆也使得。” 郑媛媛那也是做惯了大小姐的,习惯了令行即止,此时不由的微微皱眉,这所谓的大少奶奶,似乎不十分使得动人呢。 她不接药碗,也不喝药,只是重复了一遍:“把镜子给我。” 看起来她终究还是主子,坚持之下,那蓝色比甲的女孩子总算去拿了镜子来,捧在她跟前,郑媛媛就怔住了。 再冷静的人,看到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也会怔住的。 她于这种茫然的状态很久很久,那些人拿走了镜子,喂她喝药,扶她躺下,她也没很大的反应,茫然的顺从着,似乎还在做梦一般。 她应该还是郑家的大小姐郑媛媛,虽然父母是家族联姻,对这个婚姻的衍生物并不太亲近,可至少在物质上没有亏待过她,从小也是管家保姆伺候着长大。 她今年才二十岁,还有一年才大学毕业,已经兼职在家族集团做了中华区财务总监的特别助理,熟悉家族集团的财务工作,这也是父亲给她的定位,客观而准确。昨天她急匆匆的前往总部,在机场高速上…… 天旋地转,漫天的血色回来了,郑媛媛定了定神,她遇到了车祸,可是,那现在她也应该是在医院里,不是在这个仿若古装电视剧的地方,演一个大少奶奶呀! 这称呼,简直像红楼梦。 这梦好奇怪,好不真实! 郑媛媛在心底对自己说,我应该赶快醒过来,醒过来就好了。 醒过来我还是我自己!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药里有安神的成分,郑媛媛这样催眠了自己,果然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 二月的京城正是寒意逼人的时候,英国公府各房早烧的暖融融的,仿佛春日一般的舒适。郑媛媛却觉得心里热的憋闷的厉害,简直出不了气似的,这屋里一个人也没有,她忍不住自己下床来,打开窗子。 冷冽的空气扑面而来,她深吸一口气,才觉得仿佛敞亮了些,可是停了一下,她不由的又深深的叹了口气。 已经三天了,她还是难以接受她穿越到了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事,经过三天的观察,不动声色的套话,她知道自己现在叫唐宝云,是朝廷东安郡王的嫡女,出身尊贵,十七岁时,由皇上亲自赐婚,嫁给了英国公周家的嫡长子。 这些仿若是小说的情节,如今活生生的摆在她的跟前,无从逃避,这一个时空是什么样子,她一无所知,要如何离开,变回自己,更是毫无头绪,郑媛媛再不情愿,她也不得不接受自己暂时变成了唐宝云这个事实。 郑媛媛一开始正视自己已经穿越的事实,才开始用身为唐宝云的这个角度来看这件事,自己是怎么成为了唐宝云的呢? 这个时候,郑媛媛的冷静克制的性格起了作用,她想起自己的车祸,联系她现在奇怪的状态,她几乎是不情愿的猜测,郑媛媛或许在那个时候已经死亡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的灵魂却飘荡到了这里,那么,唐宝云呢? 这件事她没有任何头绪,但至少她有常识,郑媛媛很快意识到,既然这并不是一场梦,她如今已经真切的活在了这个空间,那她就不能叫人看出破绽来,别说在这个时候,就是在现代,这也是骇人听闻的事,古代笔记上被烧死的妖怪,说不定就与自己有同样的经历。 自己可不能叫人当妖怪烧了,郑媛媛苦笑,她得活下去,不管到底怎么回事,活着才有希望。 而她想要活着,就要成为唐宝云才能活下去,是的,从今以后,她就是唐宝云了。 用了这么长的时间,接受了这个事实,她反倒觉得心中轻松了些,这才有心情打量这间房间。 房间不小,门上挂着锦缎棉帘子,屋里靠墙放着一张黄花梨的拔步床,窗下打了大炕,两边一溜四张黑漆椅子,铺着杏黄杭缎绣梅花坐垫和同色的椅搭,就是以郑媛媛的眼光来看,这屋里不论是陈设还是用具都十分精美,奢华的不动声色,可见底蕴。 当听到头衔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不是普通人家,而这个时候,她更是有了体会。郑媛媛平日里学业重,后来还加工作,闲暇时间不多,偶有闲暇,也就听听音乐,看看小说,红楼梦看的最多了。 这会儿,就是用红楼梦里的描写来比较,这样的人家也是非同寻常的。 她觉得有些冷了,正要回床上去,棉帘子一动,进来的正是前儿那个穿蓝色比甲的丫鬟。 她进来见郑媛媛站在窗边,连忙道:“大少奶奶怎么在这里吹冷风呢?您这才略好一点儿。这屋里人呢?一个个都哪里去了?这样不经心!” 说着就来扶她,郑媛媛,不,唐宝云这几日虽说心神不宁,耳朵倒也没闲着,知道这丫鬟叫香兰,是这屋里的一等大丫鬟,她这屋里近身服侍的管事妈妈两个,一等丫鬟有四个,二等丫鬟六个,其他的丫鬟连同院子里跑腿的小丫鬟,婆子等,大约几十个人。 不过同样的四个一等大丫鬟,她却觉得似乎这个香兰比别的丫鬟都要有脸面些似的,说话仿似更大胆些,也肯管事儿。 唐宝云对这个时代一无所知,她深知道,只有知道的越多,越不容易露陷,心中便是再疑惑,她的脸上也没什么动静,此时也只是看了香兰一眼,就让她扶着回到床上去了。 香兰见唐宝云一言不发,也没什么表情,倒也不觉得奇怪,一边伺候着唐宝云坐回床上去,整理锦被,又手脚利落的去关窗子:“大少奶奶的身子也才略好一点儿,哪里经得起冷风这样吹,叫张妈妈知道,自然又是我们的不是了。” 这话说的唐宝云微微皱眉,就算她初来乍到,这话听起来也十分不像,只是她还十分的不了解,便把这点儿不适压了下去。 这样仿佛才是常态,对于唐宝云的一言不发,香兰没有丝毫的奇怪的神情,正此时,这屋里的另外一个一等大丫鬟梅雪掀帘子走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进门儿并不先管唐宝云,反是见了香兰,先就笑道:“香兰姐姐怎么进来了,今日不是不当值么?” 丫鬟们是轮值的?唐宝云心中暗暗点头,颇有兴致的看着这场面。 细节往往比言语能透露出更多的东西。 香兰道:“亏你还问我,我还正要问你呢!我今日是不当值,先前往园子里去的时候叫三姑娘瞧见了,吩咐我往上房送瓶花去,我想着都走到这前头来了,也进来瞧瞧大少奶奶今儿可好些,进门竟然一个人没有,大少奶奶自个儿在那窗子边上。” 这香兰说话跟爆豆子似的爽快,也没给人插嘴的空儿:“也不知你们怎么伺候的!里头竟一个人没有。这天气,屋里本来烧的暖融融的,越经不起外头的冷风,就是我们也得仔细呢,何况大少奶奶本来弱些。若是吹的冷了,如何了得?叫张妈妈知道了,我瞧你要怎么说。我赶着劝了大少奶奶关了窗子进来,你就回来了。” 又是张妈妈。 唐宝云见梅雪一脸不自觉的讨好笑容中又有几分不以为然,越觉得这些丫鬟的心理都十分有趣,看起来梅雪是认为香兰是需要讨好的,但对她长篇大论的说大少奶奶又有点不以为然。 果然,梅雪笑道:“ 我今日一早上都在屋里呢,是刚瞧着时辰,想到大少奶奶早上就吃了两口御田小金米粥,怕觉着饿,去厨房拿些点心回来预备着,我出去的时候,绿柳还在院子里看着人浇花呢。偏我到了厨房,说是红豆馅儿的山药糕才上笼,我就等了一会儿才得,回来就迟了些。谁知道她们又哪里去了呢?这可怪不得我。” 这屋里先前的动静,唐宝云是最清楚的,早上醒过来的时候,进来伺候的大丫鬟是梅雪和绿柳,不过早饭后,绿柳跟梅雪说了她去后头看着人熬药去,就出去了。 梅雪当着她的面儿敢这样胡说,这于唐宝云来说,已经能够明白很多事了。 越是以平常的态度说的话,做的事,越是能够流露出真实的观感,唐宝云心中已经隐隐的有了一个大概的形象了。 正文 第二章 第二章 梅雪把自己撇开了,又笑着央求香兰:“好姐姐,这也不过是一时不仔细,就不用告诉张妈妈了吧。” 香兰伸手点一下她的额头:“你也知道怕手板子?我还当你不怕呢!行了我心里有数,你好生伺候着,我先出去了。” 梅雪忙笑着应是,又端了盘子道:“这山药糕还是热热的,姐姐吃一块儿?” 香兰不接:“少胡扯,我想吃不知道去厨房拿去?用你拿着献勤儿?” 这丫头说笑着一径去了,唐宝云对这些还没来得及感同身受,并没有觉得受到了什么冒犯,倒仿似在看电视剧似的,觉得颇有点意思,这到底是另外一个时空,就是普通的日常,也总觉得是颇为新鲜有趣的。 她旁观了好几日这样的生活,从表面看起来,是无动于衷的,不过心里多少有了些明了。 她已经发现,唐宝云在这个地方,并不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她有大奶奶这个称呼,是这国公府的长房儿媳,她还有听起来就很有势力的娘家,但是很显然她实际的地位和这些难以匹配。 别的她还没太多感受,但至少看出来,周家对她的忽视是很明显的。 她如今卧病在床,听说她的婆母吩咐了,她现病着,不能劳神,吩咐了家里众人都不要常来烦着她。是以如今这房里,常进出的就只有她跟前伺候人等了。这个话她在闭目养神,下头人以为她睡着的时候听到过一个管事妈妈议论过,说大约她的婆母是怕她把病气过给人,所以才这样吩咐的。 她醒过来的五天来,不仅周家没有主子来看过她,就是她的丈夫,周家大公子,也从来没有出现过,只命人送来过两盒人参,两盒燕窝。 还有她的娘家,南安郡王府,也只是命人来看了一回,送了些药材。 这样想的时候,唐宝云有点发怔,她现在可是成了亲的人了,是有丈夫的!虽然她还没见过他。 她上辈子可是连恋爱都没有来得及谈过啊。 这事儿简直叫她哭笑不得,做这个唐宝云可真不容易,她只能安慰自己,反正还没见到人,暂时不想这么多,正这个时候,听到门口有丫鬟脆生生的问好:“陈妈妈好。” 一个妇人的声气笑着问:“大少奶奶这会儿没歇午觉吧?夫人吩咐我来瞧瞧大奶奶。” 那丫鬟忙着打起门帘子,笑道:“妈妈快请进,妈妈来的巧了,大少奶奶这才刚醒呢。” 说话间,一个穿着蓝色长褙子的,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妇人一脸笑的走进来,平常的圆脸,头发梳了个规规矩矩的圆髻,带着金簪子,金坠子,比丫鬟们的穿戴强些,看起来也很干练的样子,如今唐宝云已经认得了,这是自己婆母陆夫人跟前伺候的管事妈妈,据说这是陆夫人娘家带过来的丫鬟,成亲后做管事妈妈的,也就是类似于心腹了。 陈妈妈福了福身:“给大少奶奶请安。” 又趋前半步看了眼,笑道:“大少奶奶今儿气色看着好。” 唐宝云是真佩服她,这陈妈妈每天都来看两回,这是婆母表示的关怀,她每次来都一模一样的动作,说话,语气,唐宝云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可看起来她自己也并不觉得尴尬。 既然是代表长辈来的,唐宝云也只得表示敬重的坐了起来,这点她还是很明白的,有些东西在任何社会都是通用的,比如给面子这一点。 她就点头笑道:“夫人可安好?劳夫人挂念了,妈妈回去替我给夫人请安,回头我能走动了,再去给夫人磕头。” 其实她自己这番话,也是次次都几乎不走样的说的,这还是第一次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听了自己房里管事妈妈的答话,才学会的。 其实也不难,无非就是客气话,在这里说的再恭敬些,再谦卑些也就是了。 陈妈妈站着听了,应了是,唐宝云才吩咐丫鬟:“白露给妈妈端凳子来,沏茶来。” 任何事情,但凡有了规矩步骤,其实都不难的,唐宝云发现自己旁观了几日,已经学会了不少。 陈妈妈谢了坐,接了茶,又问了唐宝云房里管事的张妈妈些话,大少奶奶今儿睡的好不好?吃了些什么?大夫来瞧过了没有?其实都是老一套,甚至连回答也是,每天都是说好些了。 听张妈妈答了之后又对唐宝云笑道:“夫人说了,大少奶奶安心养着,且不要劳神,身子要紧,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人跟夫人说就是了,要什么也只管跟她老人家说就是了。” 唐宝云忙应了,又说了几句闲话,就像往常一样,陈妈妈就要起身告退了,唐宝云正要点头,心中突然一动,突然有了主意,她笑道:“妈妈且等一等,昨儿我娘家打发人来看我,拿了些药材来,我瞧过了,有两支鹿茸,我用不着这样燥的药,倒是夫人和药丸子要这个,我不好走动,你替我带去给夫人,比外头买的强。” 这种说话的方式,唐宝云默默的学了好几天了,倒还说的像模像样的。 陈妈妈好似有点讶异,但又忙笑道:“大奶奶留着用也罢了。” 要给她主子的东西,当然不是她能推辞的,无非客气话罢了,唐宝云笑了笑,吩咐站在床头的张妈妈:“妈妈把前儿的那个盒子拿过来。” 张妈妈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陈妈妈,嘴动了动,似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话,就去把一只黑漆阴刻莲花鎏金的盒子拿了过来。 唐宝云亲自打开盒子,拣出了两根鹿茸,让张妈妈装起来,然后又拿出一包天麻来,一并交给陈妈妈:“这包天麻给妈妈,我听说妈妈有点儿头疼的老毛病,用这个是最好的。” 若说先前的讶异还不明显,这会儿陈妈妈就露出了一个明显愕然的神情来,又很快收敛了,连忙笑道:“我这点儿小毛病竟劳大奶奶惦记了,怎么敢当。断不敢要的。” 对她的这个反应,唐宝云满意的点点头:“妈妈说哪里话来,一点小东西,有什么要紧的。” 陈妈妈还是又奉承了两句大奶奶体天格物,菩萨心肠之类的话,谢了赏,拿着东西走了。 唐宝云嘴角微微翘起,这个举动,她是临时意动的,这些日子,她观察到的已经很多了,多的让她足够隐隐约约的觉得她现在的处境并不妙。 她并不是不谙世事的人,她从小也并不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反而因为父母的忽视,她算是真正体会过世态炎凉的,她的所思所虑,或许比同龄人更多些,也更深远些。 既然唐宝云的身份无可挑剔,她的处境应该与身份无关,那就与自己的个性有关了。 性格决定命运,人的一生,除了出身与际遇,很多结果都是因为自己的性格造成的。 这一点,她是很明白的。但她只是隐隐约约觉得不妙,却又不是特别清楚,更不好问人,只得想办法突破。 所以,她此时一时意动,趁着陈妈妈来探病的时机,决定从陈妈妈这里试探一下,陈妈妈是长辈的人,自己表示一下善意并不突兀,比突然的毫无缘由的动作来的自然,而且有效。 比如刚才陈妈妈那明显愕然了一下的神情,已经说明了很多事了,平日里她,甚至是她主子,唐宝云的婆母陆夫人都显然没有得过唐宝云什么东西,才会这么惊讶。 很简单的一个举动,唐宝云就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可是她一点儿也不满意。她的嘴角刚刚翘了一下,不由的又叹了一口气,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如今看起来,唐宝云在做人上,确实差一点。她出身尊贵,不用讨好下人,这一点是很自然的,可下人与下人是不一样的,长辈跟前得用的下人,不说讨好,略微笼络是应该的,就是放在现在来说,她祖父大宅里的管家,找她父亲办个什么事,父亲也是十分客气的。 从今天试探看来,唐宝云显然是连自己切身相关的婆母跟前的管事妈妈也不大理会的,这为人上,那就是并不太周到。 陆夫人那里或许好一点,但估计也有限的很。 唐宝云正琢磨着,一边站着的张妈妈,倒了一杯水递过来,唐宝云随手接过,还没喝呢,听到张妈妈小声说:“王妃赏给大奶奶的东西,大奶奶怎么随手就给人了呢。” 唐宝云正在想着她的处境,该怎么挽回形象,也没仔细理会,随口道:“一点小东西而已,值什么。” 那张妈妈反倒在床沿坐了下来:“我的奶奶,这东西是小事,可到底是王妃赏的,奶奶要给人,也该回王妃知道,才好给人不是?” 唐宝云一怔,这才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正眼看向坐在床沿的这位管事张妈妈。 这是一个近四十岁的妇人,与这府里她见过的其他妈妈一样梳着紧紧的圆髻,戴着两根赤金的簪子,耳边是金海棠花的耳钉,穿着竹枝花样绿色的长褙子,看起来并没有太多不同之处,唐宝云虽然发现了丫鬟们怕她,但想到她辈分在那里,在下人里品级也高一点,小丫头们怕她也是正常的,哪个地方都有阶层的,是以没多注意,也不过当她一般下人而已。 此时一打量,见她一张容长脸儿,眼角眉梢有点儿微微上扬,似乎总是在竖着眉毛似的,流露出一点不太明显的厉害相来。 正文 第三章 第三章 唐宝云微微敛了眉眼,她出身郡王府嫡女,那这妇人口中的王妃就是她娘了吧,唐宝云既然已经出嫁为人妇,一点儿小东西还要回娘家母亲知道才能给人?这那里像是亲娘! 别说她以前看过的书里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道理,就是按照常识来说,也不应该吧? 张妈妈见她垂了眉眼没说话,模样倒是和往日一色一样,越摆出老祖宗的架势来说道:“王妃是因疼大奶奶,这才打发人送这些东西来用,偏大奶奶一言不发转手就给了人,要叫王妃知道,只怕不大喜欢呢。这一回也就罢了,我悄悄担了干系,只当不知道,也不回王妃去。只一件,大奶奶今后再不可如此才是。” 唐宝云心中疑惑的很,又不敢轻举妄动,倒也没说什么,只随便点了点头,张妈妈又教训了两句,才出去了。 到底是不是有这样规矩呢? 唐宝云一边想着,她眼睛也尖,一眼看见在那边炕边上叠衣服的香兰撇了一下嘴,这香兰是先前陈妈妈出去之后才抱着衣服进来的,把刚才这话听了个完整,唐宝云眼睛一转,吩咐道:“香兰,你把那盒子放回去。” 那东安郡王府送来的装药材的盒子还搁在墙边桌子上。 香兰果然拿了盒子放回多宝阁上,唐宝云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你把窗子打开,我觉得心里憋闷的慌。” 这几日的观察,唐宝云早发现了这香兰是个很有意思的丫鬟,她显然在这府里是有体面的,张妈妈对她也比对其他丫鬟来的客气,而这丫鬟嘴头子最利落,性格十分直爽,且待人处事公平仗义,还有点好管闲事,这种性子,通常是很难把话藏在心里的。 所以唐宝云认为香兰是最好套话的对象,有体面所以顾忌比较少,性子又生成了这样,都不用费力去套,只需给她一个开头。 果然,香兰看了看唐宝云,见她一脸不自在,又看一看那边的盒子,不由道:“张妈妈这规矩也太大了些吧,既给了大奶奶,大奶奶想给谁自然就能做主了,怎么还要回王府去问?再说了,凭有什么事,也没有她来教训大奶奶的道理,大奶奶这性子也太好了。” 唐宝云适时的接口道:“我知道,咱们家原是没有这样的规矩。” “凭哪一家也没有这样的规矩!”香兰说话跟爆豆子似的:“别说嫁到别人家,就是在自己家里做小姐,得了长辈的东西,愿意给谁也是自己做主的,若是十分贵重的东西,愿意禀长辈知道,那是孝顺,愿意自己做主了,那也没有别人说道的地方!” 果然是这样,这话解了唐宝云的疑惑,看来不是这个时空跟自己理解的不同,而是唐宝云是个特例而已,这样就简单了,她便反倒笑了起来,并不接这话,只指指桌上的茶壶:“你急什么,慢点儿说不省些力气?快喝一口润润嗓子吧。” 这香兰说的收不住,又见唐宝云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颇有点怒其不争的意思:“更何况不过一点药材,能是什么要紧东西?大奶奶怎么就做不得主了?没有这样小题大做的,还担着干系?能有什么干系,又不是把天捅了个窟窿。” 唐宝云向来聪敏,这些日子她就算不十分明白规矩,但多少了解了些处境,此时有心套话,就顺着香兰的话,忙道:“你小声些儿,叫人听到了可怎么好?到时候叫我也不好说的。” 香兰反而一仰头:“有什么好不好的!她就算是这院子里的老祖宗,又能把我怎么样?这是镇国公府,又不是她东安郡王府,我不过敬她是大奶奶的奶妈妈,才受她几分闲气,真要闹起来,我还怕她不成?” 这句话叫唐宝云听出了端倪,张妈妈是唐宝云娘家带来的人,那这香兰想必是镇国公府的丫鬟,她嫁过来之后到她院子里伺候的,香兰家在镇国公府必定是有面子的。 唐宝云记得,红楼梦里就有很多这些方面的描写,几代家生子儿,祖上伺候过老主子的,别说在别的奴才跟前,就是年轻主子都要给他体面,在家里能做管事,底下孙辈还有出去做官的呢。 香兰大约就类似这种情况吧。 趁着这一回,话赶话说到了这里,唐宝云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面露难色,技巧的套了套话,这心直口快的丫鬟就倒豆子似的说个不停。 估计她也是憋的久了,也是因为唐宝云的处境,连她都看不过眼了。 终于让并不太了解这个时空,更不了解这些人的唐宝云有了大致的轮廓,可是更加的为自己的处境叹了一口气。 就是她听到的头衔而论,唐宝云身份是很高的,她是东安郡王的嫡女,及笄时获封瑞华县主,后来嫁给英国公府的大公子,据说是被人盛赞的天作之合。 丈夫祖母在堂,生母早逝,现在的婆母是继母,大约是为着名声作想,待她还算客气。 可这样光鲜的外表之下,却不是那么光鲜的生活,因唐宝云娘家母亲吴氏是东安郡王继王妃,前头王妃留有一子一女,这吴氏成为东安郡王妃后又生了两子一女,也不知道是性子使然还是有别的什么缘故,吴王妃从小就把亲女儿唐宝云管束的极为严格。 香兰当然不知道唐宝云的成长到底经历过什么,她只知道唐宝云为人做事畏手畏脚,怕她娘家母亲仿佛老鼠遇到猫一般,从来不敢说一个不字,就是如今嫁了人,一切事情也都是由吴王妃指给她的管事妈妈张氏做主,唐宝云依然不敢说一个不字。 既然是当着唐宝云的面说,香兰除了义愤,当然也不好说吴王妃如何,可唐宝云以一个旁观者,现代人的观点来看,哪里有不明白的呢? 因为资源有限,压榨女儿来贴补儿子这种事,在现代也并不鲜见,没想到的是,这样的门第也居然有这样的事,可见继王妃的资源也是有限的。 唐宝云不由自主的叹了好几口气,她这气还没叹完呢,香兰还随口给了她一个更大的打击,她这次病倒,根本不是真的病倒。而是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与夫君大闹一场,为了达到目的,她佯装上吊自尽,没想到算计错了,放下来的迟了,一时没了气息,好几日之后才苏醒。 唐宝云长大了嘴,简直回不过神来,这这这……没有气息了,这就是真死了吧?不然自己是怎么穿越的? 唐宝云说:“怪道我觉得头晕,好像有些事想不起来了似的,你这样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原来是这样。” 香兰说:“论理,这话原不该我说,这会儿大奶奶自己说了,我才劝一句。我也知道大奶奶不容易,王妃吩咐的事,大奶奶怕办不好不好交代是有的,可任事好歹要先顾着自己才是,虽说父母恩重,那也没有拿自己的命填还的。” 唐宝云忍不住跟着她点点头。 不过具体是为了什么事,这丫头也不清楚,只知道唐宝云哭着求自己的夫君周家大爷,也闹了几场,可总是没用,周家大爷不肯松口答应,王妃那边又逼的急了,一哭二闹三上吊,就拿上吊吓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出的漏子,就…… 唐宝云除了叹气,也没别的反应了。 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她原本也只在新闻上见过,不对,新闻上见的,还没这么可怕呢,没想到,自己居然亲历了一回。 不过回头想想,连穿越这种更匪夷所思的事情都有了,这件事实在不算更古怪了。 香兰在这里噼里啪啦的说了一通,大约舒畅了,反回过头来劝唐宝云:“大奶奶这一回着实把大爷和一家子都吓了一跳,今后再不要这样了才好。有什么事,好好说才是。” 唐宝云又点点头,当然当然,她虽然穿越了,人生地不熟,好歹是活的,死过一次的人,那定然是最惜命最不想死的,她绝对不会干那种事。 完美的出身,落得这样的结果,也实在叫人叹息,不过如今既然已经换成了她来倒这个霉,她也不得不想想办法,出出力气,让自己的日子舒服一点。 唐宝云闷头盘算着,香兰见她这样,以为她为着那事儿臊起来,不好意思,也就不敢再说了,只帮她理了理被子,退到了外间做起了针线来。 唐宝云暂时还不知道她和她的夫君闹的是什么事,可是不妨碍她推理,她闹的这样了,晕过去好几天,现在醒过来,她的夫君也没有来看过她,多半是占理的,是理直气壮的。 就是从香兰的话里,她也听出了许多自己为了娘家的事闹成这样的不应该。 古时候的女子,出嫁从夫,本来就要更不一样点,要是还不占理,那就更没有可说了。 年轻夫妻就成了怨偶,唐宝云也确实太不会经营了。 不过现在倒还好,唐宝云琢磨着,她根本没见过这位夫君,要是原身爱笃情浓,相处起来她还真有点手足无措,现在这个样子,冷着就冷着吧,倒还容易些。 综合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她现在需要考虑的,首先是娘家的事才对。 她从来就不是任人鱼肉的性子,东安郡王府对她的控制早就超出了界限了,绝对不能够就这么下去,做第二个唐宝云。 听说婆母很客气,只要没动静,那就客气着最好,她当然不会指望和婆母亲如母女,婆母不对她怎么着,她就先奉承着好了。而自己这一边,其实也很明显,这几日观察下来,张妈妈那个作派,那是这院子里的老祖宗,得先收拾住她才好。 正文 第四章 第四章 唐宝云在那琢磨着,这一头陈妈妈已经拿着两个盒子去正房回话,她是英国公夫人陆氏当年的陪嫁丫头,嫁了人后又做了这府里的管事妈妈,在这府里是有体面的,门口打帘子的丫鬟瞧见她走进院子,赶着叫着妈妈,笑道:“王大娘刚领了对牌出去,夫人这会儿跟前正没人呢。” 陈妈妈是惯于受人奉承的,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进了房,径直往左边陆夫人日常起居的厢房去,陆夫人坐在炕上,听着跟前的大丫头念着一份礼单档子,只看了她一眼,陈妈妈便陪着笑站在了门口。 陆夫人直听念完了,吩咐道:“这里头那两匹松江布搁外头,回头我给老太太送去,其他的都收库里去。” 那丫鬟答应着退下去了,陈妈妈才笑着上前道:“夫人且听一听今日的新事儿。” 陆夫人是继室,自然年轻些,也才三十左右的样子,模样颇为俏丽,穿一身品竹色遍地锦缠枝花的长袄儿,银红的裙子,纤手里笼着个雪白的毛皮手笼子,听了这话,一双水灵灵的杏眼看过来。 陈妈妈就把手里的两个盒子都搁到炕桌上,一个个的打开给陆夫人看:“照着夫人的吩咐,我天天都去瞧大奶奶两回,往日里也不过是那样,不冷不热的,今儿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拿了两只这个,说是孝敬夫人和丸药的。” “哦?”陆夫人看了看盒子里两根鹿茸,陈妈妈接着道:“这也罢了,大奶奶孝敬夫人,是应该的,倒也算不得稀奇,只是说了这个话,大奶奶又拣了一盒这个赏我,这事儿倒稀奇,主子有赏,我不好推辞,就来回夫人。” 陆夫人就她手里瞧了一回,见不过是二两天麻,品相还算不得上等,就收了目光,说:“虽不是什么要紧东西,她能赏你也不容易,你就领个情罢了。” 陆家是皇商,品阶或许算不得高,可伺候皇上内库,算得上近臣,家中又是豪富,最是不缺银子的人家,不然这英国公没了元配,也不会巴巴的去陆家求娶一个庶女。 陆夫人的嫁妆丰厚,多少勋贵人家的嫡女也是比不上的。 是以陆夫人这样的眼光,自然是看不上这二两天麻的,不过却肯说这样的话,陈妈妈忙笑道:“还是夫人慈悲,这十来日,我瞧着,就是大爷的亲祖母,也不理会她呢。” “她?”陆夫人嗤笑一声:“我瞧着老太太后悔了这一两年了,满以为是王府嫡女,娘家又是亲娘当家,想来油水有的是,是活财神。有心想要得她孝敬,没想到进了门来,只见她榨油,没见她出水的,比老太太还拣的干净,哪有半点儿漏出来的。这会儿要不是急了,也漏不出这两根鹿茸,二两天麻来。” 不过终究是婆母,陆夫人有句话就是当着自己心腹丫鬟也不好说,这个儿媳妇,绵软怯懦,别说老太太看不上,她当然也是看不上的,只是看不上也没用,人都娶进来,只能当着活菩萨养着也就是了。 陆夫人只在心里这么想了想,自然不会说,嘴里只说:“大爷有七八日没进她屋里去了吧?” 陆夫人有的是银子,贴的起,是以如今当着家,也很是得心应手的,陈妈妈在陆夫人面前的体面在这个府里当然就是红人了,哪里的动静都了如指掌,此时听闻笑道:“可不是,那日闹的那一场,大爷就恼的了不得,索性出城去了,前儿回来也没进去。” 陆夫人点点头:“我冷眼看了一年,她也怪不容易的,全是命生的不好。你既得了她的东西,就去替她跑个腿吧,吩咐我的小厨房,做个八宝鸽子给她送去,再叫谁去二门上给跟大爷出门的小子说一声,说我给他们屋里送了八宝鸽子过去,大奶奶等着大爷回去用呢。” 陈妈妈忙应了,十二岁就在陆夫人闺房伺候了,最知道陆夫人的脾性,见她肯拿自己做招牌给唐宝云转圜,也并不奇怪,又笑道:“这天下往哪里找夫人这样慈悲的婆母呢。大奶奶也是有福气。” 陆夫人把手笼子放下,端了茶来喝:“自古继母不好做,不招人怨就行了,我也不指望谁歌功颂德的。去吧。” 陈妈妈应承了,又笑着奉承了些话,才自去办差去了。 所以到了晚饭时候,突然两个笑吟吟的丫鬟捧着大食盒来送汤送菜,说是夫人吩咐来的,倒叫唐宝云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了。 张妈妈赶着接过来,打开瞧了,就放到桌子上,笑道:“这是夫人疼大奶奶了,回头大奶奶能走动了,就去给夫人磕头。” 打头的是个圆脸的丫头,看着很伶俐,笑道:“夫人说,大爷向来爱用八宝鸽子,正巧今儿庄子上送了两笼鸽子来,夫人特吩咐咱们院子的小厨房收拾了出来,叫赶晚饭前送来的。” 张妈妈更笑起来,连连道:“还是夫人想的周到。” 唐宝云完全没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不过至少通常的规矩她是明白的,吩咐香兰:“拿两百钱给两位妹妹喝杯茶。” 张妈妈并不拦着,她动作比香兰还快呢,唐宝云看的清清楚楚,张妈妈从衣襟底下拉出来一大套钥匙,开了柜子上一个箱子,再从里面拿出一串钱来,给上房的两个丫鬟。 那两个丫鬟推辞了一下,便谢了赏接了。 唐宝云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其实已经目瞪口呆了。 这样的人家,一点儿碎银子和铜钱,也要这样保管?是她以前看的书上的描写骗了她,还是她刚好运气不好遇到这样的人家呢? 东安郡王府,英国公府,听这头衔,都是显赫人家,不比红楼里的贾家差啊,不至于吧! 待那送东西的人走了,唐宝云还在琢磨这两百钱的事儿,越想越觉得可怕,张妈妈已经吩咐:“绿柳,去舀水来伺候大奶奶匀脸。” 说着又去开妆奁,倒是把唐宝云搞的一头雾水,可又怕露怯,不好说话,只得说:“不用了,先吃饭罢。” 张妈妈一脸笑的挑着首饰,头也不回的说:“既然大爷要来用饭,大奶奶稍事梳妆才好,也不枉大奶奶今儿费的这些精神。” 大爷?唐宝云还没明白怎么突然扯到大爷那上头去了,张妈妈已经捧着盒子过来给她看首饰了,一边笑道:“先前怪我没想明白大奶奶的意思,还当大奶奶要白往那边填东西呢。这会儿一想,才回过味儿来,大奶奶这是应该的,夫人收了东西,自然就吩咐人去请大爷过来,倒也没白费,我想着,就是王妃知道了,也自是说大奶奶做的好的。” 这话硬是拐了两三拐,唐宝云才想明白,她本来只想拿点儿东西试探一下唐宝云在别人眼中的形象,可这不寻常的动作落在别人眼里,就有别的含义了,而且不管是自己那个还没见过的继婆母,还是这个院子里的管事妈妈,都认为她这举动,是因为醒来之后好几天都没有见到自己的丈夫,着了急,才肯舍了东西找婆母求情。 人际交往间的含蓄和猜想到这个份上,唐宝云开始还觉得有点好笑,这就是所谓的七窍玲珑心吧?这亲眼见到事情经过了,确实叫人惊叹。 可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她初来乍到这个地方,只旁观了几日,原本对这个时空的规则理解是很浅显的,只是知道,却并无体会,可这个时候,根据这件事,她是真的实实在在的体会到妻以夫为天的含义。 这真不是嘴里说说而已,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理所应当,这一刻,她是真的受到了震撼。 她来到了这个时空,这里跟以前,她所生活过二十年的时代,那是完全不同的,这个时候,唐宝云才有了深切的感受,而不只是冷静的思考而已。 感同身受和所思所想,这完全是两码事啊。 她必须要认真的适应这个世界才行啊。 唐宝云果然就匀了脸,梳了头发,还换了一件家常的,但颜色鲜艳一点的衣裳,没过多久,外头走廊上有丫鬟通报:“大爷进来了。” 在里屋伺候的人全部都呼啦一声到外头屋里伺候请安去了,这场面,比电视剧可震撼多了,周家大爷在这个小院里的绝对地位,立刻彰显无疑了。 唐宝云想了一想,便站了起来。 她其实有一点紧张。 帘子打起又落下,一个锦衣公子走了进来,唐宝云很紧张,紧张的都没有什么感觉,她只是一抬头,只觉得这人十分俊美,可惜她的紧张让她除了觉得这人帅之外,毫无其他想法。 不过回过头来想想,唐宝云紧张的手都有点发僵的情况下,还能感觉到帅,那就真不是普通的帅了。 她在信息开放的年代见过无数的人,可这一刻,见到这个人,她才知道什么是丰神如玉,脸也就算了,只是那风度气质,简直叫人赞叹。 走进来的周玉堂二十岁的年纪,长的俊美无俦,举动间身形十分潇洒,那一种浊世翩翩佳公子的形容,锦绣堆中长成的贵气,简直若有实质一般。 唐宝云从小也算是见识了无数的贵二代,富二代,论脸,论气度,她绝对没见过比得上这一位的,先前因为那两百钱她还怀疑了一下,这会儿她确定了,这英国公府百年勋贵,可真不是白给的。 正文 第五章 第五章 周玉堂见她站在炕前,虽然他并不怎么爱重这个妻子,甚至是颇有点不耐烦,尤其是前几天才发生的这件事,更叫他心中不喜欢,一直不大愿意进来,不过既然已经进来了,他的教养和礼仪还是让他温声道:“你身子不好,快坐着吧。” 唐宝云还是等他在炕边坐下了,身边丫鬟倒了茶递过来,她又递给了周玉堂,这才坐下的,周玉堂问了两句身子觉得怎么样,晚饭就已经摆进来了。 两人没有什么话说,周玉堂是不太耐烦这个妻子,而唐宝云则更复杂,又是陌生又是不好意思又是紧张,且也找不着话头子,根本找不到有什么话题可聊,两人只沉默着对坐用着晚饭,只听到碗箸相撞发出的轻微的声音。 有好几次,唐宝云悄悄的抬起眼角看他,都见他低着俊脸,专心致志的吃着晚饭,似乎对她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就好像真的只是来吃这一顿饭的,她心不在焉的吃着饭,心里琢磨着这样难堪的僵局要怎么打开。 她还没想出话来说,反是张妈妈先忍不住了,她原本在门口等着伺候的,此时正好厨房送了热汤来,她就接过来,捧着汤碗来放到桌上,笑道:“我们大奶奶最是念着大爷,今儿听到说外头有两笼鸽子送进来,也特特的吩咐人与厨房说,大爷爱用八宝鸽子,吩咐晚上做了来呢。” 唐宝云抿着嘴听了,顺势给周玉堂舀了一碗汤。 周玉堂刚接过来,唐宝云正想着怎么接茬说一句话,打破僵局,张妈妈倒是更快的接着道:“前日那事,其实不过是一点小事,大爷就应下来,皆大欢喜岂不是好?就是夫人知道了,想必也只有替大爷大奶奶喜欢的。” 周玉堂还没有什么表情动作,唐宝云先不干了,这都死了一回了,那边还不肯放手,这是没逼死唐宝云不算数么? 而且婆母好心替她和丈夫转圜,这张妈妈一句话,倒把婆母都扯下坑来,说的好像是婆母也同意似的。唐宝云可做不出这样坑人的事来。 唐宝云刚才还带着淡淡微笑的脸沉了下来:“妈妈胡说什么呢!快闭嘴,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出去吧。” 不仅是张妈妈一怔,周玉堂也怔了一下,连同这屋门口和外头屋里等着吩咐的丫鬟们听到也都怔住了。 大奶奶向来把张妈妈当成祖宗般敬,什么时候这样发作过张妈妈呢? 唐宝云不理睬众人的表情,只是见张妈妈没反应过来似的仵在原地,又说:“你出去罢,也让我好生吃顿饭。” 张妈妈涨红了脸,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下不来台。她是唐宝云的奶妈妈,从小到大,她在唐宝云跟前就是有体面的,不管唐宝云嫁了还是没嫁,张妈妈都是唐宝云院子里的老祖宗似的,从来没有捱过这样的硬话。 向来是她教训唐宝云,从来没有唐宝云斥责过她的。 张妈妈呆立了好一会儿,难堪的手脚都没地方放,唐宝云不再理睬她,只管自己用饭,而且,经过这样一次打岔,她觉得她和周玉堂虽然也还是没有说话,可也显得没有那么尴尬了。 那张妈妈再是难堪,不忿,她到底是奴才,唐宝云是主子,当着面儿,她也不敢真怎么样,尤其是还有周玉堂在这里,更不敢发作,呆立了一会儿,还是走了出去。 屋里外头,丫鬟们都低着头仿佛没看见,恨不得把耳朵都捂住当听不见。 倒是周玉堂,又打量了唐宝云一眼。 唐宝云只管低着头吃饭,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周玉堂往她碗里放了一块山药,她就抬起头来轻声道谢。 明亮的烛光下,唐宝云脸颊微红,她的大眼睛闪着盈盈的动人光彩。 若论容貌,唐宝云比起真正的郑媛媛强的多了,真说得上娇美雅致如芙蓉,难得的是并不是寻常娇俏,实在是端丽贵重的模样儿,此时她看起来带着些不好意思,脸上红红的,眼波如水,十分动人。 周玉堂虽有些不耐烦她,到底是年轻夫妻,瞧着她这样子,心里也就软了许多,脸色都跟着和软了下来。 今日他一听人回话就知道是继母的意思,替他夫妻转圜,继母的脸面,他不好不来,原打算吃了饭喝杯茶就走的,这会儿见了她先前的举动,反是改了主意,用过了饭倒是坐了下来。 丫鬟们都是有眼色的,撤了桌子就没一个人进来,唐宝云与他隔着炕桌坐着,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口说:“前儿那事,是我不好。” 当然,具体什么不好,唐宝云也是摸不着头脑的,只能先含糊的认个错儿,也是倒霉催的。 周玉堂淡淡道:“罢了,岳母大人的差遣,你也是为难,只是今后……” “今后再不会了。”唐宝云赶紧说。 这急切的倒把周玉堂给吓了一跳,不由的转头打量了她一眼,然后就笑了起来。 他一笑,眼中简直若有星辰闪耀,亮的竟然叫唐宝云微微晃了晃神。 忍不住在心里又赞叹了一句,真好看啊! 真的,别的都不说,单看就十分赏心悦目了。 周玉堂把手里的茶盅子搁在炕桌上,伸手拉过唐宝云的手,唐宝云下意识的往回抽,他握住了不放,唐宝云也不敢用力挣扎,只得任他握着。 幸好她是现代人,够大方,第一回见面就肯让他拉手了。唐宝云暗想,不过转头想一想,就不是现代人,她也不敢给他一耳光的。还不是只能叫他拉着。 人家那是名正言顺的。 这样一想,她还忍不住笑起来。 周玉堂看了她一眼,他就是再英明神武,也猜不到唐宝云这在笑什么。 “并不是我推脱。”周玉堂反倒解释起来:“实在不合规矩,且这事虽说不是很起眼的事,也不是很难办,可关系赈灾的事,若是出了一星半点儿差错,只怕闹的大了,就难了。” 什么,还有赈灾的事?唐宝云还管这个?或者说东安郡王王妃还管这个?唐宝云一脑门子的官司,完全没闹明白。 周玉堂好像也知道她不懂,并不意外,又道:“这里头关节很多,你是不懂的,你只要知道,事情我总有考量,你跟我说的事,若是可办的,我自然就去办了,若是不能办的,就是岳母大人的吩咐,那也是不能办的。” 这样说话她就明白了,不过唐宝云终究不是原来的那个唐宝云,她急切的想弄清楚所有可以弄清楚的事,知道的越多越好,是以她虚心的请教道:“大爷若是不太忙,略微与我分说分说罢,我知道的明白一点,在我娘跟前也好说话。” 周玉堂又笑了一笑:“这话你就是明白了,也不好在岳母大人跟前说的。” 这话说的真是奇怪。 唐宝云更摸不着头脑了,果然这些人个个都有七窍玲珑心,自己需要努力的绕弯子,还不知道能不能跟上节奏。 周玉堂大约是确实不忙,或许也是因着今日妻子的态度叫他舒服,他果然与她解释了一番。 这件事的起因是东安郡王妃吩咐唐宝云与周玉堂说,让周玉堂把她的一个表侄儿调去监运今冬的赈灾粮草。 据说是因着她的这个表侄儿本来就在户部办差,只是因是冷衙门,无甚出息,如今来撞表姑母的木钟,想要调去粮草衙门,因着赈灾是大事,上头都看着的,若是办的好了,入了长官的青眼,今后前程就有了。 唐宝云听他这样一说,想了一想,若是没有别的牵扯,这不是一件十分过分的事情,照顾亲戚罢了,谁也有这种时候,可周玉堂这样坚决的不肯办,又说这里头关节很多,想必还有别的缘故了。 周玉堂跟着又解释了一句:“今年是三爷出去赈灾,大舅兄也要伺候三爷去的。” 既然周玉堂特地说这句话,想必这就是关键所在了,唐宝云立刻把这个话联系到自己所知道的信息上去。 大舅兄自然就是自己的娘家哥哥,东安郡王的嫡长子唐明朗,郡王嫡子,这个身份已经很高了,可是周玉堂用了伺候这个词,阶层分的十分清楚,又没有别的称呼,光是三爷,那更高的,就是皇子了,皇三子! 既然大哥要随着皇三子赈灾,这调入进来参与赈灾的事,他办起来不是更容易吗?东安郡王妃不吩咐儿子办这件事,却吩咐女婿去办,那不是绕了个大圈子吗? 为什么会这样呢?唐宝云也不是个笨的,她学理出身,尤其擅长逻辑,抽丝剥茧一点点往前推,很快就想明白了。 东安郡王妃不吩咐儿子办这件事的理由,大概正好就是吩咐女婿办这件事的理由了。 女婿是亲女婿,儿子却不是亲儿子。 这个表侄儿是塞进去对付不是自己亲儿子的唐明朗的! 而要对付唐明朗,目的当然是为了自己的亲儿子,唐明朗办砸了差使,大则获罪,小则失宠,对她的亲儿子来说,都是好事。 这些推理她想的很快,这会儿在脑中迅速的一盘算,顿时倒抽一口凉气,东安郡王妃这是坑闺女呢,而且还把闺女给坑死了。 真正的唐宝云真是太可怜了。 她开始同情起这个早逝的姑娘了,母亲压榨女儿贴补儿子她见过,但把女儿害成这样的,她还真是第一次见。 正文 第六章 第六章 唐宝云想是想明白了,可不能明说,还得给自己找个解释:“原是我没想这么多,只我娘吩咐的时候,也说不是太要紧的事,谁家都有这样办的,我这才与大爷说的,不过现在我明白了,你不办这事是应该的。” 她想了想,又找了理由掩饰:“其实这件事不是多要紧,那日我也是以为这么一件小事,大爷也不愿意办,可见心里是没有我的,一时恼了,才那样的,这是我不好,今后再不会了。” 虽然不是她干出来的事,可也让她脸上发烧,说话的声音都小起来。 这声音小小的,听到耳朵里倒是更显得温柔,更兼她脸上发烧,红如暖玉,话也说的体贴,落在周玉堂眼里,竟不由的有些心神荡漾起来,他也不由的放缓了声音:“我知道你这是孝敬的心罢了,如今你既明白过来了,自然就好了。今后再不这么着就是了。” 绝对不会!唐宝云简直肯给他写保证书的! 她当然是绝对不会再那么干的。 眼见的两人之间的气氛松动了,有点儿有说有笑的起来,唐宝云才又小心的打听起东安郡王府的事来,有很多事,尤其是这种争权夺利的事,下人是看不明白的,由周玉堂说出来,才更清楚,而且也更明了立场。 唐宝云很清楚,她现在只能站周家的立场,确切的说只能站周玉堂的立场,而不是东安郡王妃的立场。 周玉堂倒也不奇怪唐宝云的打听,唐宝云是如今的东安郡王妃养的,她的教导显然是偏向她自己的两个儿子,唐宝云能知道些什么呢?这会儿她肯问,倒是正中下怀,正好给她说清楚些,就算不能完全扳回来,让她多明白些,或许也有好处。 周玉堂就细细的解释起来。 原来东安郡王如今不论庶子,单是嫡子就有三个,其中嫡长子唐明朗为元妃所出,元妃早逝,后来的东安郡王妃是续弦,也就是唐宝云的亲娘,生了两个嫡子,如今都长成了,现在,嫡长子二十七,嫡次子二十一,第三的十七。 虽然嫡长子唐明朗已经二十七岁了,东安郡王却也不算年龄大,也才五十不到,还没有为长子请封世子,只是唐明朗的亲姨母是先帝的阮皇后,虽然阮后已经去世,但到底留有三皇子与二公主,如今当今即位,三皇子封了亲王,领了差使,自然也要提携表兄的。 并不是真的孤苦无依,算起来,靠山其实比继王妃所出的两个弟弟强的多。 吴王妃是襄城侯吴家的嫡次女,说起来名头来,出身也是不错的,只是她并没有什么得力的兄弟姐妹,论起来,虽说前头有嫡长子,单论身份,还是她嫁的最好呢,家里头一票叔伯兄弟姐妹的,都还巴望着她照应呢。 当然,这些东西,周玉堂虽然这么说了,但也没说的十分明白,有意含糊,点到为止,并不多加解释,想必是顾忌唐宝云的身份。 可唐宝云听者有意,心里早盘算开了,毫无疑问,谁都指望自己儿子好,唐明朗这样年纪还未封世子,听起来并不常见,也就说明家中斗争激烈,联系这一次的情况来看,傻子都知道在争什么。 郡王之位风光无限,谁不想要? 唐宝云立刻打定主意绝对不去掺合郡王家的事,她的目标是好好的活下去,可不是要去给人当垫脚石。 不过这当然是以后的事了,倒是这会儿,她与周玉堂还能说说笑笑,顿时自然了许多。 只是到了更晚的时候,周玉堂很自然的要在这里歇下的时候,唐宝云才后知后觉的手足无措起来。 他们才第一次见面呢! 也不对,对于周玉堂来说,这的确是很自然的啊,他们成亲也有一年多了,又不是第一次睡。 他还奇怪呢:“你怎么这样扭手扭脚的。” 幸而烛光不明亮,又透过两层帐幔透进来,看不清五官神情,只有眼中的那一点清亮。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既然成了唐宝云,总要过这一次的,她心里碎碎念着,唯一的一点好处就是,幸好她是现代人,总能自我开解。 就当约个炮吧!而且真要约,还找不着周玉堂这样俊美的对象呢。 唐宝云一边紧张着一边自我安慰,心一横,其实,回想起来也还挺不错的。 是以第二日,唐宝云起床格外的神清气爽,颇有解决了一件大事的轻松心情,迈过了一个门槛似的。 周玉堂一早就起身出去之后,唐宝云才琢磨起来,经过昨日的事情看,婆母客气是真的,丈夫容易讨好也是真的,那么,只要下定决心不掺合郡王家的破事,丈夫婆母都不会把她怎么样,她安稳的过日子的愿望应该就能成功了。 而且,还是这样一个丈夫,唐宝云想起周玉堂这个人,发觉自己脸有点发红,却又在微微笑。 唐宝云想的差不多了,决定今日去给婆母请安。 她素来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脾气,婆母昨日好心帮了她一把,她也得表示感激才对,而且她卧病期间,婆母没有失了礼数,时时来探病,这会儿她这病也好了,当然轮到她去请安了。 唐宝云这点常识还是有的,古时候婆婆跟儿媳妇那是绝对的上下级关系呢,讨好一下是必要的。 唐宝云一早醒来就在琢磨这件事,起来之后,丫鬟们伺候她梳妆,今日轮值的香兰和白露,唐宝云对着镜子看身后的香兰,问了句:“我病着这些日子,家里各处送的东西,都搁在哪里呢?” 香兰不妨唐宝云问起这个来,想了想说:“张妈妈收着呢吧?” 这也不出唐宝云的意料,她就吩咐:“去请张妈妈进来,我问问她。” 那妈妈子昨儿得了个没脸,今天一早就说身上不自在,并不进来伺候,这会儿一个小丫头子听了吩咐,跑去请了半日,回来说:“张大娘说身上不好,起不来。” 这架子摆的厉害呀,唐宝云没料到她敢来这一出,倒是比她想象的还肆无忌惮些,她想了一想,就吩咐香兰:“你去一趟罢,与张妈妈说,我今日要去给夫人和老太太请安,我病着的时候,夫人和老太太都赏了东西,如今我好了,除了磕头,也要拿些东西孝敬,让张妈妈把单子给我瞧瞧,我再来挑东西。” 这话说了,香兰好像有点诧异,不过没有说什么,就领命去了。 过了一会儿回来,与唐宝云道:“张妈妈说了,前儿夫人与老太太打发的人也并没有送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些普通药材,她收了东西,也没单子,且也打发了人去磕了头了,大奶奶就不用再挑什么东西了。” 岂有此理!哪有她来这样做主的! 这话简直听的唐宝云怒火中烧,这老妇,如此肆无忌惮辖制架空唐宝云,也实在是太过分了!也不知道唐宝云以前是怎么过的日子! 白露在一边看唐宝云气的出气都粗了些,便在一边说:“单子大约是真没有,那日老太太吩咐人来瞧大奶奶的时候,我正巧在边上,见张妈妈收的东西,一个红漆的扁盒子,里头有两碟点心,还有一包当归一包黄芪。” 这么点儿东西? 这英国公府明晃晃的招牌是怎么回事?唐宝云颇觉得疑惑。 “那夫人那边呢?”唐宝云又问。 “夫人那边我没看见。”白露说:“不过夫人向来大方,手面儿宽,到底赏的时候,大奶奶还要问问张妈妈才知道。” 这头说着,香兰听见了笑道:“说起来,前儿我看见张妈妈包了一包燕窝叫小玲儿送回她家里去,还在疑惑,咱们屋里也没见什么时候有燕窝呀,是不是夫人赏的?” 唐宝云简直要给气笑了,让人把小玲儿叫进来问,这小丫头子是大爷院子专门跑腿说话递东西的,口齿倒是灵便,听问这个就笑回道:“大奶奶怎么想起这码事来了,是初六的事了,那会儿大奶奶还病着呢,我是替张大娘送了一包东西去张家,不过张大娘没告诉我里头是什么,我也没敢打开看。” 唐宝云好一会儿没说话,香兰和白露见她样子,也没敢说话,唐宝云琢磨完了才问:“我的东西都是张妈妈管着,偏她这会儿病糊涂了,只怕也想不起来都搁在哪里,你们可知道?” 香兰和白露都不太明白唐宝云的意思,白露就不敢说话,只有香兰是个大胆的,不怕事,便笑着说:“大奶奶的嫁妆,笨重的箱笼古董都搁在后边倒房最右边那间,细软东西,就都在这些屋里的几个箱笼里。” 她往多宝阁上的钱箱子努努嘴,又指了隔壁屋里两个大红漆的箱子,还说:“还有那边耳房里搁着些屏风花瓶的。” 意思是值钱的家当就这些了? 唐宝云道:“你去外头喊两个小子进来,就说咱们屋里的钥匙找不着了,打不开箱子,叫他们给我把锁砸开。再重新换把锁。” 她还就不信了,她还能叫一个老婆子给逼死不成。 香兰眼睛一亮,脆生生的答应了一声,果然出去叫人了。 倒是白露踌躇了一下,走近前来,低声劝道:“大奶奶还是再问问张妈妈罢,这事儿若是传到那边府里,叫王妃知道了,大奶奶要怎么说呢。” 唐宝云还就要看看那所谓的王妃有多厉害呢,漫不经心的道:“我这也是没法子,就是王妃知道了,我也是掉了钥匙啊。” 白露见唐宝云这样说,颇露出些着急的神情来,唐宝云看在眼里,已经明白白露应该是唐宝云从东安郡王府带过来的丫鬟,显然见识过唐宝云在吴王妃手下的样子,便轻声安慰道:“我现在是周家的人了,王妃还能怎么着么?” 白露叹口气,还是担忧的样子,只是也没有再劝了。 可见东安郡王妃积威之深。 正文 第七章 第七章 这一头吩咐出去,很快,隔壁屋里传来了砸锁的声音,香兰一阵风似的进来,捧了那钱箱子笑嘻嘻的过去了。 那边还没砸完,唐宝云就在这边屋里听到张妈妈气急败坏的声音了:“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怎么到大奶奶屋里砸东西了!快住手!” 然后就听到香兰提高了声音笑着说:“妈妈不是病的起不来吗?怎么又来了?这是大奶奶吩咐他们来的。” 唐宝云暗笑,这香兰还真聪慧,看到唐宝云的架势就是要收拾张妈妈,她就不客气了,估计也是看不惯张妈妈久了。 香兰才说完话,随即这边的门帘子就猛的被掀开来,然后又重重的摔落在一边,张妈妈冲了进来,质问道:“这是大奶奶吩咐人进来的?” 这口气,俨然是老祖宗。一脸倨傲。 唐宝云对着镜子看了又看,这脸真是美啊,然后她一边漫不经心的吩咐:“白露,去扶着你妈妈回去歇着,既起不来身,挣扎着起来做什么呢,叫人看了,还说我苛待下人呢。” 唐宝云一个下人咬的字正腔圆,意思十分明确,可惜张妈妈听不懂,而白露积威之下,叫张妈妈瞪了一眼,哪里还敢去扶她。 张妈妈道:“大奶奶如今大了,竟再不把人放在眼里了。亏的王妃时时吩咐,让我好生看顾着大奶奶呢。今日之事,我是必要去回王妃的。” 唐宝云就是上辈子也从来不跟人打言语官司,从来就是个行动派,遇到冷嘲热讽,她向来是能有东西压住对方就压住,压不住就服输走开,最为干净利落。 这会儿她也压根不跟张妈妈言语对掐,见白露胆怯不敢动,便自己起身,走到门口去,香兰正在屋里瞧着砸锁呢,她就喊:“香兰,去叫两个婆子来把张妈妈扶回去养着,她病糊涂了,竟自己跑过来了。” 连香兰都是一怔,不过她胆子大,又不像白露那样是东安郡王府过来的,家里人捏在王妃手上,还真跑去叫人去了。 张妈妈一张脸又是青又是红的,恼道:“大奶奶这是得了失心疯了不成?我要回王府去回王妃去。” 唐宝云笑了笑,又坐回去:“妈妈慎言,这样的话可不好听,当心嘴巴子。” 这样的人,别说是下人对主子的尊重没有,就是正常人的平等尊重也没有,还值得什么。 张妈妈见唐宝云突然强硬起来,完全不买她的帐,倒也真没什么办法,她其实在这周家也没有更多的辖制唐宝云的手段,全靠唐宝云从小到大被教导出来的尊重以及狐假虎威,只拿王妃来压唐宝云,如今虎隔的远,她一个奴才拗不过主子,只得哼了一声,每句话里头都是要去回王妃,悻悻的走了。 看白露急的雪白一张脸,唐宝云倒是不着急。 她只管过去看箱子里的东西。 箱子里还有几个小箱子,也都套着锁,唐宝云吩咐都砸开来,其实也真没有太多的东西,有些绸缎,有些毛皮,有些药材,也有些首饰,一个箱子里装着些银票,元宝、碎银子和铜钱,但都不太多。 唐宝云看了一圈,东西不太多,也并不怎么贵重,绸缎她不懂,毛皮都是些碎皮子,整的也就是兔子毛,药材多是些天麻三七川贝之类,而首饰看起来也普通,好像她妆奁里常用的那些看着还大点光鲜点。 唐宝云就算不知道这个时空首饰的定价,可首饰大些,需要的金子多些,自然贵重些吧? 那张妈妈捏的死紧的,就是这些东西? 作为一个郡王府出身的,又有县主封号的贵女,嫁妆只有这些? 是因为自己不懂行吗?或许这个地方不能跟红楼梦比较?可是夫人赏的至少有燕窝啊! 唐宝云想了想,暂时不动声色,也幸亏这家里送礼不是一板一眼来多少去多少,她不过是为了表示领情,表示感激罢了。 唐宝云拣了两匹看着花色还算鲜亮的缎子,叫上香兰和白露,往周家上房而去。 香兰回头瞧了瞧后面院子,低声问唐宝云:“要不要叫人看着张妈妈?” 唐宝云有心要改善自己的处境,还怕她不去回呢,便不动声色的道:“不用了,随她去。” 英国公府很大,她一路走来,宛若行走在大观园一般,处处雕梁画栋,几处院子里的树都有一人合抱般粗壮,脚下青石光滑平整,有着久经岁月风吹日晒的痕迹。 唐宝云是见过世面的,这府邸粗粗一看便知道,至少有着百年底蕴。 一路上下人也不少,见了唐宝云都行礼请安,唐宝云不认得,都只微笑点头罢了,不过她一路都留着新,看人数,这府里的架子可是不小的。 走了快一刻钟才走到上房门口,那是一处三进的院子,刚走进院子门,就听见里头丫鬟一叠声的报了进去:“大奶奶来了。” “大奶奶来了。” 然后就见几个穿红着绿的丫鬟笑着迎出来请安:“大奶奶大好了?大奶奶来的倒早,姑娘们都还没来呢。” 唐宝云大概的看了看,这几个丫鬟的打扮与香兰白露都差不多,只是手腕上的金镯子,头上的金簪子,耳边的金坠子看起来明显不一样,可见这上房的丫鬟明显强着不少。 丫鬟们引着唐宝云进了上房右边的那一间,门上挂着大红锦绣的棉帘子,丫鬟打起帘子,就觉得一股子清雅的梅花香味儿扑出来。 唐宝云进去一看,哎呀好年轻的继母。 炕边上端端正正的坐着一个年轻妇人,穿着莲青色金丝八宝攒珠短袄儿,翡翠撒花裙,肤白貌美,笑吟吟的模样儿,在唐宝云看起来,就是二十出头的年纪。 跟自己以前一般大呢,可唐宝云还得规规矩矩的叫了母亲,陆夫人笑着叫她坐,问她:“你可大好了?其实再养几日也使得,不用急着上来。” 唐宝云站起来:“已经大好了,这些日子蒙母亲惦记着了,如今好了,特来给母亲磕头。” 其实只是说说,并不用真的磕头,陆夫人抬手叫她坐:“坐着说话吧,自己一家子,不用这么讲究。” 她心中明白这儿媳妇是因着昨儿的事来道谢的,昨日唐宝云抓住了机会,把周玉堂笼络回来的事她也知道,只是并不说破,只是笑道:“既如此,你随我去给老太太请安吧,你病了这一回,老太太也时常惦记着呢。” 唐宝云应了是,就回头接过白露手上包好的其中一匹缎子,对陆夫人笑道:“昨儿我找东西,瞧见这个花色,竟觉得最合母亲的了,今日就手儿带了来,母亲不要嫌弃。” 唐宝云屋里今日一早的动静,陆夫人早一清二楚了,见她这样,反而不好不收,便抬手示意丫鬟,嘴里倒是笑道:“这些东西,你们年轻人自己用就是了,倒想着我。” 看一个才二十出头的姑娘口口声声你们年轻人,感觉极为违和,唐宝云不由的脱口而出:“啊?母亲明明这么年轻的。” 说完这话,她才后知后觉人家的谦辞,瞧陆夫人穿的莲青色袄儿,翠色的裙子,头上金光闪闪的首饰,嵌的红蓝宝石都有拇指大小,鲜亮无比,人家明明是比自己打扮的更好的。 唐宝云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补充道:“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也就看着这个鲜亮些。” 这话说出来,倒叫陆夫人心中越发诧异了,这个儿媳妇,闹了这么一回,病了这样一场,倒像是明白些了似的,说话有纹有路的,做事虽然莽撞了点,但至少知道强硬,不是那么一味的怕娘家母亲了。 对于这个儿媳妇的性子为人,陆夫人一边是觉得可怜,一边却是瞧不上的,对着她娘家母亲,就是个怕猫鼠一般,一个不字也不敢有,有求必应,叫母亲勒逼的狠了,也就自己悄悄哭一场,回头又想尽办法的去办,把这夫家连同自己都搜刮的干干净净的,只管往娘家送。 当然,陆夫人估摸着唐宝云自己大概并不知道,或许,连老太太都不知道,唐宝云的那些嫁妆,细软东西早叫那个老婆子把持着,往吴王妃那里送了。好几回,唐宝云从张妈妈那里讨不到东西,就只能把夫家人给的东西攒一攒,应付吴王妃的搜罗。 也只有陆夫人手里耳目多,知道的清楚。 不过唐宝云知道又有什么用?她能硬起来压住张妈妈就算是不错了,吴王妃跟前,能有什么指望。 那家的娘也是个狠心的,全然不管亲生女儿的死活,只要帮衬儿子,女儿好歹也是郡王府的县主,连头面首饰也不怎么像样,女儿那点嫁妆不够,又指望女儿搜刮夫家的填还她,偏这英国公府也是个空架子,老太太还指望从她那里弄点子进益呢。 陆夫人想着这个都好笑,两头都想石头里榨油,都把的死紧,连水都没有一滴。 陆夫人是富贵惯了的,嫁妆丰厚,每年又有陆家票号干股的分红,既然有银子,陆夫人在老太太跟前那脸面就不用说了,她虽看不上唐宝云的性子为人,但又可怜她的处境,倒常替她在老太太面前说话。 这会儿,趁着家里的姑娘们还没来,陆夫人轻声道:“我这里是不要紧的,只老太太是个挑礼的,还得哄她老人家喜欢才好。” 唐宝云还没明白过来,却见陆夫人给陈妈妈使了个眼色,陈妈妈手脚麻利的就去开了箱子,拣了一对儿赤金蝙蝠纹镯子出来,给陆夫人和唐宝云都看了,也没交给陆夫人,倒是就递给了捧着另外一匹缎子的白露手里。 正文 第八章 第八章 唐宝云明白了,知道是自己准备的东西太少了,也就是不合适,登时绯红了脸:“母亲,这可怎么行。” 陆夫人笑着道:“有什么打紧的,咱们这是一家子,一点子东西能有什么,你放心收下,回头老太太喜欢了,还不是咱们这一房的福气不是?” 这是做母亲的私房补贴,唐宝云知道收也不要紧,可架不住她依然脸上发烧。她活了两辈子,第一次在钱这件事上这样捉襟见肘,一则是确实不太清楚这时空的衡量标准,二则,更重要的是唐宝云手里确实要什么没什么,送礼都送不起。 不过这话很有意思,咱们这一房?这对唐宝云来说,大约是她所接触的另外一种规则了,自己的一房,则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意思了吗? 陆夫人见她低了头没说话了,想着新媳妇脸皮薄,且觉得她也可怜,也不再说这个话了,转而问起别的话来打岔:“姑娘们呢,怎么还没来。” 正在这时候,外头丫鬟们果然就报姑娘们来了。 唐宝云已经知道,周家长房的姑娘,最大的是周玉堂的同母妹妹,十四岁的周雅琴,另外还有十一岁的庶女周雅萍,八岁的庶女周雅芸和陆夫人嫡出的周雅碧,今年才四岁。 周雅碧走前头,笑嘻嘻的跑进来,就扑到母亲的膝上,元气十足的问安:“娘,好!” 小姑娘胖乎乎的,大眼睛,一张苹果脸肉嘟嘟,樱桃般的小嘴巴,继承了母亲的细致莹白的皮肤,头上扎着两个包包头,缠着珍珠花儿,穿着一身大红如意纹的袄儿,可爱的像是从年画上蹦下来的似的。 陆夫人看到自己的宝贝女儿也笑眯眯的,把她抱到膝上,摸摸脸,又摸摸小肉手确定她不冷,后面几位姑娘鱼贯走进来。都口称母亲给陆夫人请安,又向唐宝云问好。 姑娘们是娇客,陆夫人自然更客气些,笑道:“都来了,就去给老太太请安吧。” 英国公府的规矩是吃两餐,所谓的三茶六饭,只有早饭和晚饭是在老太太处摆饭,其他时候,或许只是吃点心,就是要用饭也是送到自己房里,唐宝云一早起来就用了粥和点心,这会儿在陆夫人处坐一坐,又跟着去老太太处。 英国公府上一代的姑娘嫁出去了四个,只有一个最小的姑娘周青文今年十三岁,还待字闺中,二房老爷在外头做官,一家子都在外头,周三老爷早逝,只留了个寡妻,膝下有一子一女,女儿周雅琪九岁,另外也就周四老爷一家子都在英国公府里。 这会儿长房一家子走到门口,已经听到里头说笑声不断,热闹的很,显然到了很多人了,唐宝云还一直处于观察的状态,注意了一下陆夫人的神情和自己的亲小姑子周雅琴的神色,见她们都十分泰然自若,显然是惯常的了。 进了门一瞧,上首矮榻上坐着个老妇人,看着六十出头的样子,穿着绛红的长袄,头上戴着毛帽子,很是富态,矮榻边站着个穿着素淡的妇人,屋里坐着好几位姑娘,大大小小都有,有一个跟周雅碧也差不多大,屋里正当中当地站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妇人,穿的花团锦簇,一脸笑的正在与老太太说话。 唐宝云既知道了这家子的人员构成,这会儿看一看也就大致分的明白了这些人是谁。老太太不用说,老英国公的遗孀,如今英国公的亲娘,郭氏太夫人,穿着素淡的妇人,多半是周三夫人,符合未亡人的身份,穿着花团锦簇的年轻妇人,自然是周四夫人,她成亲也才十年,还得算是年轻夫妻呢。 媳妇儿都是站着的,姑娘们都是坐着的,显然是规矩如此。 那四夫人见长房一家子进来了,目光先就在唐宝云脸上转了一下,叫了声大嫂之后笑道:“林哥儿媳妇这是大好了?如今觉着怎么样?我原是想来看你的,偏大嫂子说你是个讲礼的,有人来免不得要起来穿衣服,倒扰的你不能安心养着,横竖一家子,好了尽有见的时候,我才不好去的。” 这会儿小胖妞周雅碧已经笑嘻嘻的跑过去祖母跟前,自己爬到矮榻上坐着去了。 显然是个受尽宠爱的小姑娘,也就格外的活泼可爱。 她们这房来的最迟,但没人就此说一个字,可见是常态,陆夫人微笑着给老太太问了安,与众人致意,立刻就有丫鬟上来端了绣墩与她坐,陆夫人泰然自若的坐下去,转头看四夫人说话。 唐宝云笑道:“劳四婶娘惦记了,四婶娘这心,母亲是早打发人与我说了的,还蒙三婶娘,四婶娘都赏了东西,实在当不起,只母亲说了,原是一家子,不用客气的,回头我好了,一总儿来给婶娘们磕头。” 然后又转头对郭太夫人说:“老祖宗打发人来瞧了我好几次,今儿我好了,特来给老祖宗磕头。” 又吩咐白露把东西送上去,笑道:“我也没别的孝敬老祖宗,今日难得我好些了,有精神翻翻箱子,可巧瞧见这个缎子,除了老祖宗,别人也当不起用,就拣出来孝敬老祖宗罢了。” 她虽说收了陆夫人东西,也没脸说是自己拿出来的,只得不说。 郭太夫人跟前一个妈妈就上前接了东西,打开来给郭太夫人过目,连三夫人四夫人都有意无意的往那边看了一眼,老太太看了,笑着点头:“还是林哥儿媳妇想着我,你自己留着用也就是了。” 那妈妈连忙收了起来。 唐宝云心中暗暗点头,这老太太显然是满意的。多亏了陆夫人给的贴补。 陆夫人却没在意这个,只坐在那里,与郭太夫人说一些家中琐事,也大约就是谁家什么事下了请柬来,老太太要不要去之类。 唐宝云自觉的站在陆夫人身边伺候,见那两位婶娘依然都还站在那里,只陆夫人安稳的坐着,真是对比鲜明。 就是这样的人家,有钱的,肯出银子的媳妇,地位也是不同的。当然,表面看,陆夫人是英国公诰命,与弟媳妇们不同,所以有座儿。 唐宝云面儿上笑着,应承着说话,心里早琢磨开了,如今这样子,要想好好的活着,还活的有点体面的话,第一件要紧事就是弄银子啊。 于是她就琢磨了一早上。 唐宝云从在老太太那里到回自己屋里的一路上都在琢磨这个问题,今日见识了陆夫人的排场,见识了老太太那里的场面,郭太夫人的反应,婶娘们的反应,她已经隐隐的意识到,唐宝云的身份所匹配的,应该不止那些东西。 看起来,她送礼,至少应该有缎子加镯子那么多才算合适。 那她应该从哪里入手,已经心里有数了。她的嫁妆,明显数目东西不对劲啊。 还别说,这可是她的本行呢! 陆夫人见她从老太太那里出来就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以为她还在因着今日自己贴补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心中其实有点诧异,以前为着种种原因,陆夫人也补贴过她些东西,那会儿她也没有这样的啊。 虽说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没有一直不自在呢。 不过陆夫人性子向来疏朗,倒也没多想,只是对她说:“你这才好呢,还得多休养,回去歇着吧,晚上也不用上来了。” 唐宝云巴不得这一声,又客气了两句,就领着丫鬟们回去了。 走出陆夫人的院子,香兰就上前低声跟唐宝云说:“张妈妈去郡王府了。” 唐宝云漫不经心的点点头,并不放在心上。倒是想,这香兰是这府里的地头蛇一般,消息倒是来的灵通。 香兰见她一脸散漫,实在想不通,说:“张妈妈必是去郡王府禀王妃了,若是王妃恼起来,大奶奶要怎么着呢?” 唐宝云倒是诧异:“王妃为什么恼?我做了什么了吗?” 香兰一时语塞,好一会儿才说:“张妈妈到底是王妃赏的人。” 唐宝云点点头,还是漫不经心的说:“那我还是王妃的亲闺女呢!你急什么,回头瞧瞧再说吧。” 这就是思维的惯性了,唐宝云面对王妃的时候恭敬惯了,连同王妃赏的人她都恭敬了,这一旦不恭敬,这看惯了的人,就觉得不对劲,觉得会有问题。 就连香兰这样明知道这样对张妈妈恭敬是不对的,一旦改变了也会这么想。 不过唐宝云并不多解释,她只是吩咐香兰:“这府里头我还不大清楚到底谁管着什么,我瞧着你倒是清楚的多,你去找一找,就说我的话,我要在院子里找东西,替我找些人手来。” 香兰真搞不懂唐宝云这一出接一出的,也只得应了,自去外头找管家娘子去。 一时找了香兰陪着个看起来精干的中年妇人来了,唐宝云听她喊岳大娘,岳大娘笑着道:“刚才香兰说大奶奶吩咐要人手,只是做什么她又说不太清楚,我来问一问,问明白了,该怎么安排我才有数呢。” 话说的很客气,但显然是听了吩咐再去回陆夫人,由陆夫人吩咐能不能做。 这样做事才是有章法的,唐宝云本来就是现代大集团训练出来的人,汇报制度是熟悉的,并不以为忤,反倒觉得理所应当,管理得当。 她便吩咐道:“今儿一早我找东西,发现我的嫁妆清单册子找不着了,我想着,总在这屋里什么地方,又不至于飞上天去,大娘替我找几个手脚利索心细的,索性在我这院子里各屋里寻一下,看是不是落到哪里去了。” 岳大娘听着,这大奶奶的吩咐真是匪夷所思,这是要抄自己的家不是? 正文 第九章 第九章 大奶奶这院子里的情形,府里有眼睛的都看得到,更别提岳大娘这种能做到管家娘子的,自比别人精乖许多,她心里琢磨着,这大奶奶是突然要发威了吗?一边笑道:“原来是这样的事,我明白了。” 然后她就去回陆夫人去了。 陆夫人倒是听笑了,这个儿媳妇,性子倒是急,早上来了那一通,这会儿就急急忙忙的又动起手来,还真是雷厉风行呢,陆夫人又不怕东安郡王妃,既然唐宝云不怕收不了场,她怕什么呢? 陆夫人就对岳大娘道:“既然大奶奶吩咐你们替她找东西,你派了人手替她找去就是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岳大娘既得了这样的吩咐,自然就回头办去了。 一时间,几个大丫头指挥着十几个粗壮的婆子进了大奶奶的院子,顿时抄捡起来,热闹非凡,整个英国公府有事没事的人都来看起了热闹。 唐宝云自己倒没事人一般的坐在屋里呢,她还没什么丢脸的感觉,反正以前的事不是她干的。 香兰在院子里站着看了一会儿,就进来与她说:“大奶奶,我看到熏儿从那边角门子出去了,看方向,是去郡王府了。” 熏儿也是这院子里的小丫头子,张妈妈掌管这院子一年多,多少有个把通风报信的,这里又没有手机,唐宝云心中有数的很,早就吩咐了不要管报信的人,她点点头,并不理会。 这会儿张妈妈正在东安郡王妃跟前哭诉呢,东安郡王妃吴氏是个高挑的女子,身着杏黄闪金线千叶海棠长袄儿,头戴五尾凤钗,赤金蝴蝶红宝石簪子,十分华丽,她看起来也就四十岁的模样,描着弯弯的柳眉,细长凤目,粉面含威,气势十足,一看就是个厉害角色。 吴王妃的身边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也是妇人打扮,容貌也算得中上了,打扮更是十分鲜亮俏丽,正是吴王妃亲儿子,东安郡王府嫡次子唐明令的妻子二奶奶徐巧香。 听张妈妈说了三姑奶奶唐宝云怎样手里散漫,大手大脚只管往外给东西,张妈妈说:“奴婢略一劝阻,三姑奶奶就棱着眼睛骂人,倒说我辖制她,叫人把我拉扯出来,我因记着王妃的吩咐,也不敢把钥匙交出来,三姑奶奶竟叫了那边府里的小厮进来,把锁都砸开来了,奴婢也没法,只得悄悄来回王妃。” 吴王妃听了,皱着眉头还没说话,身边的徐巧香却急了:“三妹妹这是失心疯了不成?眼里是越没人了。张妈妈是母亲赏的人,又是三妹妹的乳娘,她竟不知道尊重。母亲可不能这样放纵三妹妹,别说外头人知道了要笑话咱们家教出来的姑娘,眼里这等没长辈。就是这样的性子,在夫家伺候婆母,难道还能知道尊重?” 吴王妃却是知道自己女儿的性子的,就问张妈妈:“三丫头往外给人东西,给的什么,为什么给?” 徐巧香忙给张妈妈使眼色,张妈妈便说:“三姑奶奶病着的时候,那边府里老太太赏了些黄芪当归,三姑奶奶就要把王妃赏的鹿茸送给老太太,且还嫌简薄呢,又去找嫁妆里的妆花缎,连老太太跟前的管事娘子都要送,我瞧着不像,这一回送的多的,排场大起来,今后还不得比着这样的送么?这才赶着劝了两句,就叫三姑奶奶撵了出来。” 这东西送的,简直像是在花徐巧香自己的东西般心疼,她便说:“三妹妹这也真是舍得,怎么前儿二爷要给宫里夏爷送寿礼,一时不凑手,吩咐我去找三妹妹借二百两银子都没有呢?这会儿要讨老太太喜欢,就有东西了?要我说,那边府里老太太的性子,谁不知道呢?东西送的再多,也不过是白填还了她罢了。” 这正在说的热闹,外头丫鬟报:“英国公府里有个小丫鬟,叫熏儿的,说是要见张妈妈。” 张妈妈一怔,看了吴王妃一眼,见她默许了,忙走到门口去招呼熏儿,这是她收服了的一个三等小丫头,十分机灵,又认了她做干娘。熏儿见了张妈妈,心急火燎的说:“干娘快回去瞧一瞧罢,大奶奶在府里传了十几个婆子进来,在咱们屋里翻检起东西来了。” 这是谁也想不到的,张妈妈忙问:“翻检什么?” “大奶奶说她的嫁妆册子找不到了,问谁也不知道,就吩咐人进来,挨着屋子的翻检呢。” 张妈妈还没说话,吴王妃早听到了,不禁怒道:“胡闹!” 徐巧香道:“母亲听听,我说的如何,三妹妹这是失心疯了罢,好好儿的,自己家里翻检起来,传出去叫人知道,还不知道怎么笑话咱们家呢,且……” 她放低了声音说:“且旧年底,为着二爷那事,母亲把三妹妹嫁妆里那铺子押了一万两救急,三妹妹大约还不知道呢,这一查……” 吴王妃沉吟了一下:“就是她知道了也无妨,三丫头的性子,倒还不至于怎么着。” 徐巧香却道:“那是以前罢了,如今三妹妹大了,又出了阁,那是别人家的人了,自然就与以前在家里时候不一样了,譬如我,如今还不是一心为着二爷不是?母亲且看,上月表弟的事,还是母亲亲自吩咐的,三妹妹就推诿着不肯办,这会儿又闹这件事,若是母亲不理会,今后不知道还有什么事呢。” 吴王妃还是觉得唐宝云不至于怎么样,徐巧香见状,又道:“就是三妹妹有心孝顺,可到底在那边府里,架不住有人挑唆,这事儿漏出个一星半点来,就是笑话了,依我说,趁这会儿事情还只在三妹妹的院子里,母亲就弹压住了,岂不就好了?也就没人知道了。” 张妈妈也忙着帮腔:“三姑奶奶的性子,向来孝顺,如今也对那边府里的夫人、老太太言听计从呢。就拿今日这事说起来,本来好好的什么征兆都没有的,三姑奶奶去给夫人请了安,回来怎么就发作起来了呢。” 若是叫夫家长辈知道这事,倒是有点不好说的,吴王妃便吩咐自己跟前得用的管事的赖嬷嬷:“你陪着张大娘去那边府里,给三姑奶奶请安,就说我的话,叫她不要胡闹,我既吩咐了人替她管事,自然妥当,叫她把她那些都给我收了!要嫁妆册子,叫她来找我要就是了。” 又对张妈妈说:“她这样胡闹,你就该端出妈妈的身份来管教她才是,你是我赏的人,她还敢怎么样不成?” 张妈妈忙应了。 徐巧香眼珠子转了转,又对吴王妃说:“母亲单这么吩咐,三妹妹又没在跟前,哪里听得到呢?张妈妈再是乳娘,那也是下人,怎么管教姑奶奶呢?倒不如母亲把以往管教姑奶奶的戒尺赏了张妈妈,才好说话。” 吴王妃有点犹豫,唐宝云到底是她亲生的女儿,且素日里向来恭敬听话孝顺,并不想无端的给她没脸。 徐巧香劝道:“又不是叫张妈妈真的使,三妹妹若是眼里有母亲,赖嬷嬷去吩咐了,那自然也就搁开手了不是?若不然,总不能叫三妹妹真查到那上头去。” 径直吩咐丫鬟去取了戒尺来,又轻声说:“二爷那事正是要紧时候,可不能闹出来。母亲细想想?” 想到儿子的前程,确实不能出差错,吴王妃犹豫之后,也就没有阻拦了。 得了吴王妃的戒尺,张妈妈那是一身的得意,陪着赖嬷嬷一起去英国公府,这一头,唐宝云抄捡了一番,还真找不到她的嫁妆册子。 看来这边控制的比她想象的程度更深,这等于是连账本也收去了嘛。 这找不到账本,就查不了帐,查不了亏空呢,唐宝云正在想怎么办的时候,香兰进来跟她说,张妈妈和东安郡王妃跟前伺候的赖嬷嬷一起来了。 这是搬来了救兵呢,唐宝云并不意外,张妈妈发现辖制不了唐宝云,去找能管唐宝云的人搬救兵,这是意料中事,可是……唐宝云问:“只来了一个嬷嬷?王妃没来吗?” 好像还很失望的样子,香兰都觉得她是不是疯了,王妃没来还不好吗?若是王妃亲自来,这可怎么收场啊? 但唐宝云另有计较,她想的是,她在这边闹了一通,东安郡王妃都没有出面,只派了自己面前的一个下人来办这件事,可见东安郡王妃多么的有自信,那也就说明,她对唐宝云的控制有多么深,多么严了。 唐宝云正在这么想,便听到院子里张妈妈严厉的吩咐:“这是在干什么,还不住手!” 不过这会儿在这里抄捡的,都是英国公府里的人,是英国公府的管家的岳大娘带着来的,这张妈妈不过是大奶奶的乳娘,在大奶奶院子里当祖宗,岳大娘哪里怕她呢?便从耳房里走出来,笑道:“这是大奶奶吩咐的。” 就这样说了一句,便不再理会这两个趾高气扬的的人了,转头对那些人说:“都愣着做什么,接着干啊!” 正文 第十章 第十章 张妈妈哪有半点儿办法,也就只得引着赖嬷嬷进里头去,面对唐宝云,她就威风起来:“大奶奶这是在做什么?还不快些吩咐她们停手!王妃已经知道了,恼的了不得呢!” 那赖嬷嬷是王妃跟前得用的人,又是得了王妃的吩咐来管教唐宝云的,一脸倨傲:“给三姑奶奶请安了。王妃有话吩咐三姑奶奶。” 唐宝云见她说了这么一句就停下来看着自己,还奇怪了她怎么不继续说,然后才想起这个时空的规则,她得表示尊重,于是便站了起来,表示恭听。 赖嬷嬷这才接着说:“王妃说了,既打发了张妈妈来替三姑奶奶管着事,那就是十分妥当的了,但凡有事自然都有王妃做主了,请三姑奶奶不要胡闹,赶紧命人下去才是。” 唐宝云皱皱眉,没有答话,从这个老妈妈的吩咐里,基本已经坐实了唐宝云手里的东西是吴王妃搞鬼弄去的了。 这会儿见唐宝云要查,立刻命人来阻止。 张妈妈这是得了尚方宝剑的,十分的得意,在一边道:“先前王妃听说大奶奶行事莽撞,十分着恼,若不是二少奶奶死拦着,就要亲自来教导大奶奶了,要真是来了,大奶奶要怎么着呢?还不快吩咐她们停手。” 唐宝云还是没理会,倒是在想,按照东安郡王府的排行,二少奶奶?那就是自己的亲嫂子,吴王妃自己生的第一个儿子的媳妇了? 怎么有她的事儿呢? 张妈妈见唐宝云默然了,自然是以为搬出了吴王妃就见效了,自然更加的得意,笑道:“先前在郡王府,王妃已经把戒尺赏了下来,吩咐我教导大奶奶,若是大奶奶不听教导,只管这么闹,那我可就要打了!” 她手里捧着戒尺,一脸的不可一世。 唐宝云看见了,不由大怒。 大约也是因为现代人的观点。 天下竟然有这样的母亲!为着压榨女儿,竟然让奴仆折辱她。这姑娘也真是太可怜了!她的早逝,看起来只是一个意外,可从这些事情上看,那几乎是一定的,不是死在这件事上,就是死在那件事上, 她不算是爱管闲事或者见义勇为的个性,不过她在这个姑娘身上活了下来,不管怎么说,不管要收拾多少烂摊子,她也算是受了她的恩才是。 刚来的时候,她又是惊讶又是惶恐又是害怕,还没想到这么多,可现在,她越来越发现了这个姑娘真是太可怜了,她非要替真正的唐宝云讨个公道不可。 叫这个老婆子一激,唐宝云连原本的想要循序渐进的计划都顾不上了,她紧紧的抿着嘴,亲自走到门口去叫岳大娘。 张妈妈越发得意起来,与赖嬷嬷对看一眼,显然是都没把唐宝云放在眼里的。 岳大娘其实早在门口听到了,心里颇觉得唐宝云可怜,可是面对自家亲娘,也确实没办法。这会儿见唐宝云叫她,还想宽慰她两句,没想到唐宝云却对岳大娘道:“张妈妈偷盗主子财物,把她给我捆起来关到后头屋子里去,容后发落。” 这话一说,举座震惊,一时鸦雀无声。 先反应过来的反而是岳大娘,她眼中笑意一闪,正好今日带来的都是粗壮的婆子,随手指了两个:“你们去把张大娘捆了!” 张妈妈这才反应过来,脸上一时又青又白:“你敢!我是奉王妃的令……” 话还没说完,早被那两个婆子几步走进来一边一个扭住她,一拉一扯,身不由己的就被拖出门去,手里那根尚方宝剑一般的戒尺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那些婆子早做惯粗活的,绳子乱七八糟一捆,就勒的死紧,哪里挣扎的动。 “赖嬷嬷,赖嬷嬷……”张妈妈还在喊,还在拼命挣扎,岳大娘使了眼色,领头的大丫鬟早伶俐的拣了块抹布就塞进了她嘴里,一路拖到后头去了。 那赖嬷嬷在东安郡王府伺候惯了,显然是从来没见过唐宝云强硬如此的,到张妈妈被捆了拖了出去才回过神来,立时道:“三姑奶奶,张大娘可是王妃吩咐来的!三姑奶奶这样毫无缘由的就捆了她,可要怎么跟王妃交代?” 唐宝云微微一笑,她成竹在胸,可不像赖嬷嬷这么气急败坏,悠闲的走了几步回到炕边坐下,才对赖嬷嬷说:“嬷嬷且别急,嬷嬷请来看,这些东西都是从张大娘屋里抄出来的。” 炕桌上放着一只镶红宝石双层花蝶赤金簪,簪头有半个巴掌大小,华彩耀眼。两朵宝蓝点翠莲花形鬓花,两朵红宝石牡丹赤金鬓花,几对赤金镶珍珠的耳坠子,每颗珠子都有莲子大小,十几只赤金滚圆各色花纹的镯子,有竹叶纹的,有如意纹的,有万字纹的,还有两匹妆花缎子,两匹大红缂丝的缎子,还有一个雕漆梅花盒子里放着满满一层二两重的银元宝,有七八十个。 赖嬷嬷看到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眼红。 ‘单猜到这是个肥差,没想到这么肥。’赖嬷嬷在心里想,且胆子真是不小。 赖嬷嬷是见到过唐宝云的嫁妆的,知道有多丰厚,但却没想到张妈妈这样肆无忌惮,一头奉承着吴王妃往府里送东西,一头自己也落了这么多东西。 吴王妃是个精明的,赖嬷嬷虽然在她跟前有体面,算的红人,在府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了,可不过是些小东小西的实惠,哪里落得下这么些东西?还真没有张妈妈这样的实惠。 赖嬷嬷不由的暗暗在心中趁愿起来:该! 唐宝云看了她两眼,笑了笑:“若说有个一样两样的,那是主子赏的,倒也说的过去,这么些东西,就不好说了。不是她偷盗的,也没个说法是不是?” 赖嬷嬷也只得答一个是字。 唐宝云旧事重提:“因张大娘是我娘赏的人,我向来敬重,从来没想到这么多,我原也是无意中找东西才发现有蹊跷的,这会儿找嫁妆册子,没承想册子没找到,反找到这些东西,也是没料到的,这会儿想来,还不知道里头还有些什么呢,还得细找找。” 她看看赖嬷嬷的神情,慢悠悠的说:“我想着,趁着这事儿开了头,索性一次就完结的好,何必再闹第二次。我且先把找得到的东西登个册子,再回家核一下差了些什么,再来问张大娘。嬷嬷说是不是?” 赖嬷嬷当然深知道唐宝云嫁妆是怎么回事,哪里敢叫她查,连忙道:“三姑奶奶这会儿已经查明白了,还有什么可查的呢?王妃吩咐的很明白,三姑奶奶就是有不清楚的,也要先回王妃才是,这嫁妆要怎么查,自然也要听王妃的吩咐。再说了,张大娘是王妃赏的人,便是有天大的错儿,也没有三姑奶奶自个儿就处置的,也还是要先回王妃才是。” 唐宝云笑的温柔,说话却像刀子一般尖利:“嬷嬷真是老背晦了,张大娘在我院子里伺候,又偷了不知道是我的还是周家的东西,我怎么就不能处置了?通天下也没有这样的道理。嬷嬷这是得了她什么好处,这样替她说话?” 白露不敢,只有香兰站在一边听了,这会儿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这顿时臊的赖嬷嬷老脸通红:“我……”,说不出话来,她当然是依仗着唐宝云不懂事,一味只听吴王妃的吩咐,才敢这样说。 唐宝云截断她:“行了,你回去吧。” 她懒得与这些人打嘴上官司,就等东安郡王妃出面了,她倒要见识一下,这位母亲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她现在还真是,一想到这个就一肚子火。 唐宝云打发走了赖嬷嬷,看着那掉在地上的戒尺就一肚子火,随手捡起那根戒尺叫香兰拿到后头厨房塞进灶里去,一边就开始带着丫鬟收拾屋里的东西登记。 她发现,唐宝云这个主子不管这个,这些丫头也没一个懂,记账都不会,还得她亲自来教。 而且东西乱的一团糟,哪些是唐宝云自己带来的,哪些是周家的,哪些是嫁进来之后别人送的,长辈赏的,没一个人闹的清楚。 全部都要从头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