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丧命 荀国,洛阳。 姜云妨蜷在屋檐下,间或抽搐着,如同一只濒死的蝉,抖动着自己单薄的双翼。雨水顺着瓦片的纹路,滴答滴答地,若滚珠落地。每当到了这样的雨天,她的膝盖便疼地令人发狂。 这是老毛病了。从自己嫁给萧容的第五年开始,便有了的毛病。 蓦的,静宜院的门被推开。云妨恹恹地,连抬眼都仿佛没了气力。这时候会来的,除了那个送药的丫头,还会有谁呢? 云妨卸下遮眼的白帛,模糊的双眼前,只依稀能辨认出是个窈窕女子的身影。不过这就足够了。 知道不是萧容,就足够了。 “王,王妃!您该,吃药了……” 春杏的一双手微微颤,将一碗汤药送到了云妨面前。 在她的耳闻之中,王妃姜氏,一直是个脾气不大好的人。王爷不喜她,便将她迁至静宜院,美名其曰是希望她安心养病,但其实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王爷已将她弃置一旁。 偌大的王府之中,真正有实权的,脾气真正好的,理应是那位白姑娘才对。 云妨扯扯嘴角,伸手接过汤药,只不过略略顿了片刻,便含着笑将汤药尽数送入腹中。 春杏有些好奇。她给王妃送了这么些日子的汤药,却也未曾见她发过半次脾气。永远都是留着笑意,将药喝得一滴都不剩。 她明明是笑着的,却让春杏感到莫名悲怆。 秋风瑟瑟地吹着,这可能是这个秋日的最后一场雨了,夹杂着寒意,吹的人骨头缝都生凉。 春杏接过碗,迟疑片刻,忍不住开口道:“王妃,要不,奴婢送您进屋吧。” 云妨摇摇头,将胳膊搂地更紧了些,她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忽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春杏。” “春杏,你帮我寻颗蜜饯来。“ 顿了顿,续道:“……这药有些苦。” 春杏满头雾水,却也未曾怠慢,进里屋帮她翻了蜜饯出来。蜜饯似乎许久都没有人碰过了,附着一层薄薄的的灰。春杏咬咬牙,将它在身上蹭了蹭,给云妨送了出去。 蜜糖的香甜碎在舌尖,心里头却苦的发寒。云妨吃的有些急,猛地一呛,便有两滴泪湿了衣襟。 春杏见她哭了,慌了神,还未等开口问,却是她先发了声。 “……王爷,他回来了么?” “还早。王爷同白姑娘在前线,分不开身。” “还早……”她念叨了两句,似乎是忆起了那两张面容,挥了挥手恹恹道,“罢了罢了。你下去吧。” 春杏福福身,退了两步撑开伞离去。行至静宜院门前,她又转身看了一眼那个可怜的女人。 那个可怜的女人仿佛永远都或在蒙蒙地雾里,尘垢遮住了她的面容,但那双眼却明亮的可怕,明明视物已经十分艰难,却好似燃着一簇火。 一直都燃着那么一簇火。 若是火一直燃着呢? 留下的,是灰。 太医说,姜氏没多少日子的活头了。 王妃已经苟延残喘了四五年,这次,也一定会等到王爷回来的吧! 春杏轻声叹息,身影绰约消失在雨里。 云妨抹了抹泪,拾起白巾重新将眼遮上。 曾经的姜家,贵为四大家族之首,而她作为嫡出长女,更是满身荣华,不可一世。可能是前半生过分华贵,上天惊觉给了自己太多甜头,如今看来,竟是要收回这些甜头了。 姜家祖上出过三个皇后,所以十分重视对女儿家的养育。打小饱读圣贤书,于她来说,吟诗作对,附庸风雅,更是信手拈来。原本姜家人都以为,她的这一生会顺顺遂遂,兴许能成为祖上的第四位皇后,母仪天下,却在她十六岁时候一切都破灭了。 因为她遇见了萧容。 云妨每每想起那一日,都会发笑。起初是思念的笑,到最后,渐渐变了味道,成了嘲讽。 当时的自己,可真傻啊。 还记得那一日,重阳宴会,光影下彻,将席座疏疏而割,人影涌动川流不息,果酒的香气引人发醉,就在此时,有太监高声唱名: “谨王殿下到——” 她抬眸望过去,有少年分花拂柳而过,光影斑驳,碎在他的发上,他眉眼淡漠,嘴角微扬,长揖而言: “臣弟萧容,拜见陛下。” “哎,谨之可是迟了,重阳盛宴,难道不应给先自罚三杯,聊表歉意?”年轻的帝王笑道,虽是疑问,但是动作却不容置疑,命宫人奉上了三盏酒。 萧容没有半分迟疑,笑得比那位帝王更加灿烂,借过酒,送至唇前。少年实在是美得很,很少能有人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此时便顺着他的举动将眼移至他的嘴前,却没想到少年呼啦一声撑开折扇,将酒饮下喉头。 众人这才猛地回身,讪讪将目光收回,脑中却始终盘桓着那殷红的薄唇。包括云妨。 这时云妨的母亲低低赞道:“这谨王将来必定是个大人物。” 云妨生怕泄了自己的心思,小心翼翼地问道:“何以见得?” “忍常人之不能忍,只怕鲜少有人做到。” 萧容的确是个很能忍的人。表面上虽是一身风流恣意,心里却工于谋算,不过短短两年,将自己的政敌铲除了个一干二净。他时常拜访姜家,顺理成章的,陛下以为萧容对云妨有那么些意思,便将云妨许配给了他。 现在想来,喜欢与否,未曾可知。 五年夫妻生活,琴瑟合鸣,萧容的仕途一路畅通,到了就连帝王都得敬让三分的地步。云妨也仿佛日日都泡在蜜罐子之中,活得不知愁苦滋味。唯一的遗憾便是没有孩子。萧容说,他现在还不需要孩子,他只想和云妨两个人,先这么度过几年。 思至此,云妨忍不住嗤嗤地笑了起来。当时的自己太过于天真,信以为真,又哪曾想到陛下以多年无所出为由,将白氏赐给了萧容。当所有人都知道白氏的存在之后,云妨仍被蒙在鼓里,直到萧容连续半旬未曾归府,云妨才得知,他在白氏的别院栖着。 五年恩恩爱爱,敌不过他人一朝介入。 她努力去挽回。连绵阴雨之下她在皇宫跪了三夜无人理会无人问津,夜夜翻看情意绵绵地家书也不过是徒增哀伤。 再后来,她才可笑地发现——他已经不可能再回来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出了问题的呢?她努力地去填补两人之间的漏洞,却发现这个漏洞太大了,空荡荡的,一切都是徒劳。 她收拾东西,欲离开洛阳,却在离开城门口不远处被他派人拦下。这是她时隔三月,第一次见到他。他不再是她记忆中那副模样,略显憔悴,猩红着双眼,捏的她肩膀生疼。 他一遍遍地重复着。 “云妨,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为什么连你也要离开我?” 她几乎是被拖拽着带回谨王府的。他将云妨压在身下,随之而来的便是急风暴雨,没有解释,没有半分解释! 她多希望他能解释个只言片语,哪怕是骗自己的,她也愿意相信,且甘之如饴。 可惜,没有。 翌日,身边便是一片冰凉。也是从那日起,他派人将她软禁了起来,打着疗养身子的名头,日日送来一碗汤药。 明知那是催命符,她还是含着笑,将它一口口吞下。 这可能,是对他最后的爱意了。 白氏是个好女子,云妨会的她都会,云妨不会的,她依旧会。 她会在危急关头发明水车,救天下百姓于水火之中,亦会在宴会上吟诗首首,不假思索,辞藻流畅华美。武可陪君战场杀敌,做一对沙场鸳鸯;文可叱咤朝堂辅君步步高升腾达飞黄。 她姜云妨究竟哪里能比得上这样的女子? 她比不起,半分都比不起! 白瑾妍便是观音活菩萨,她姜云妨只不过是个闺阁花瓶罢了。白瑾妍容貌清丽脱俗,而她姜云妨,不管再美,都是艳俗。 那好啊!我承认了你比我好,好的太多太多,那便不要抢我的夫君好了吧?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放过我?步步紧逼,将我身边的东西一点点夺取。 我只有他,只有他了! 爹爹死时,她哭着哀求萧容,求他救救爹爹。萧容说你不用担心,我会救下他的。 后来,爹爹死了,病死狱中。 哥哥被人冤枉通敌叛国,她跪在萧容书房前,祈求他救救哥哥。萧容说,你不必担心,他不会死的。 后来,哥哥死了。除了她,姜家都死了。 满门抄斩。 集市斩首那天,她亲自观刑,官兵将她拦在场下,一口一个王妃。 是啊,若不是因为她是王妃,今天死在这里的,也有她的一条命。 可是所有人都死了,她一个人,一个人守着王妃的名头,又怎么能活下去呢? 刀起头落,她晕了过去,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萧容。 她揪着他的领子,哭的撕心裂肺。 “萧容,我只有你了……” 萧容,我真的只有你了。 为什么就连你,也要离我而去了? 白瑾妍的家族迅速的取代了姜家,成为了京城第一大族,白瑾妍也成了上流贵族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得贵女。 可是这样的女子为何要同她来争抢萧容? 天下男子千千万,为何白瑾妍看上的,偏偏是她的男人? 这个问题纠缠了云妨四年。她恨,真的好恨,恨也没用,怨也没用,梗在心头,积怨成疾。 不过——这一切很快就可以解脱了。 她没多少日子了。自己的身子,总归自己更清楚些。 寥寥半生,荣华富贵过,潦倒混沌过,死了,只怕是一曲烟云而过。 这恐怕是她的劫。无论是白瑾妍,抑或是萧容,都是她姜云妨的劫。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 若有来生,该怎样呢? 把他抢来? 成为他的阻碍? 不!不能这样了! 那样,太累了。 那便这样吧。 若有来生,只盼我们无处相遇,无缘已对。 永乐十三年,初冬,王妃姜氏殁。 正文 第二章 重生 云妨觉得身体有些异样,浮浮沉沉如小舟颠簸于大海一般飘无定所,明明知道自己下一刻即将被浪花打翻,却还是无能为力地任由小舟继续漂浮。没有人给她当依靠,没有人会破开天空伸手进来救她出去。 原来,这就是死了的滋味么? 不知自己去往何处,只一味地飘零。 如浮萍一般。 这是她的绝境,而绝境里只有她。 曾经,她也是有依靠的。哥哥。父亲。母亲。 或许……还有萧容。 迎娶自己的时候,萧容说,生死与共,天荒地老。 将自己从洛阳城外追回来的时候,萧容说,穷其一生,上天下地,不会放过她。 带着白瑾妍出征的前一夜,萧容说,等他。 可惜,我等不到你了。 天荒地老,穷其一生,大抵都是永远的意思吧。 永远,便是将自己逼上绝境么? 恍惚间,云妨听闻有人叫她的名字。声声哀戚,却又怕惊扰了自己的魂魄一般,略有些轻柔。 她挣扎。这片泥沼束缚的她喘不过起来。 是谁。是谁在叫我? 为何挣扎不出来?她急的眼泪都快要涌了出来。 “那么,你愿意回去么?”虚空之中,有人问她。 “回哪里去?”云妨茫然,问。 那人没有应她。 云妨又自顾自地笑。天下已无容身之处,生死已化为虚空,回哪里,都好。 “那你便回去吧。”那人又说,“我这里,也收不下你。” 云妨一顿,还未问出口,脑袋便一阵剧痛。 她再一张口,便是接连不断的水泡从嘴中溢出。微凉的手自身后探来,一把捞住她的腰,向上浮去。 隐约间,她只看到一双沉如水的眼,越过了周围汹涌窒息的水,来到了她的身边。那眼,冰凉的比周身的水还要凉上三分。 见到光明的一刹那,她如同濒死的鱼一般大口的呼吸,却还没等她看一眼救命恩人,脖颈一痛,眼前一擦黑,昏了过去。 “小姐,该喝药了。”阿桔推开屋门,手弯跨这一个食盒,弯弯的拱桥刘海被打湿了紧贴在额前,却丝毫不减损她的灵动。她进屋,猝不及防地对上云妨那双眼,被蓦的吓了一跳,慌忙道,“小姐,你怎么下床了?” 云妨搁下手中的笔,伸手:“药呢?” 阿桔忙不迭将药奉上。 “外面下雨了?” “是,小姐,下的还不小呢。这大抵是今夏的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大雨,等雨过后,便是大晴天,我和阿银寻思着将小姐的藏书都搬出来晒晒。” 云妨没吱声。 “刚刚夫人差人来问,小姐若是身体好些了,便常去留雁亭坐坐,大少爷要回来了。”阿桔偷偷打量云妨的神色,言语斟酌。 “去回一声,我知道了。” “是。还有二房的云柔与三房的云芯小姐都来了几回,下人们依照小姐所吩咐的那样,以小姐身体不适怕过了她们病气为由,回绝了。不过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小姐……” “阿桔。”云妨神色疏疏,眉眼冷淡,将药碗搁置,重新拾起了笔,“你说,二房三房的嫡出小姐,究竟哪一个更好看些呢?” “那自然是云柔小姐。云柔小姐比起来云芯小姐略年长几岁,容貌也长开了些,且性格极好,比起来风风火火的四小姐,那可真是好的太多。不过,依奴婢来看,还是小姐最好看。” 尤其是最近小姐寡言少语的,看着委实稳重,云柔小姐还倒真比不上了。 “好看的女人,大抵都是这样。” “表面上温柔小意,皮囊里,却是把淬了毒药的杀人刀。即便现在见不到,明日我去拜见祖母之时,便能见到了。”她笑了笑,“不是想见我么?那就好好的看个够。” 阿桔没敢说话。 这样的小姐,和以前变化太大了,还是以前更好些,现在反倒让人有些发怵。 “救我的那个人还没有查到么?” 阿桔摇头:“那人将小姐送回姜府,便走了,也没人见到他的正脸。小姐果真对这个人没有丝毫印象么?” “没有。”云妨确实是没看到他长什么样。 只记得那双微凉的手,夜色般辽远冰冷的眼,还有带她冲破禁锢的那一刹,阳光涌入视线的感觉。 此人知道她是姜家人,应该对自己是有一些了解的,事后又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去,也必定是不贪图名利的。 不贪图名利的人,找他何用? 想必也是不需要那些报答的。 “那便吩咐下去,不用找了。”她落笔,吩咐,“点上香,扶我歇息吧。” 阿桔将安神香点上,想了想小姐近日噩梦连连,休息不好,便又多放了几粒香料。清香顿时满溢了屋内,盈盈袅袅,熏熏然,让人有些困意上涌。 云妨将视线抽离那张纸,纸上赫然是一个‘容’字。 每一笔都如同刀刻下去一般,力透纸背。 她扬手,端起了砚台。 “小姐,香点好了。” 云妨将砚台放下,任由阿桔将自己扶到了床上。帷帐如同云雾一般层层叠叠的遮了下来,她将手交叠放于小腹,气息很快就平稳了下来。 她睡的太老实,反倒让人怀疑她是否究竟睡着了。 以前小姐的睡姿,根本不是这样的……阿桔又想。片刻却又自我否定般摇摇头,笑自己想多了。小姐就是小姐,这还能有误?她以前听娘说,人啊,鬼门关前走一趟,总是会大变的。 只是,真的变化太大了。 她拿起桌上的药碗,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了桌上那张纸,整个人却猛然被吓了一跳。 纸上原本不知写了些什么,也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泼上了浓重殷红的朱砂。红的,像血一样。 有些触目惊心。 她像是受了惊吓的小鹿,匆匆收起碗,头也不回地退了出去。余光再也没敢触及桌上的那张纸。 床上的云妨睁开了双眼,看了她跑走的方向,又静静地转过头,合上了眼。 既然上天让她回到了自己十五岁的时候,那她就要让所有人都好好看看,姜家不可动,姜云妨的一切,都不可动! 只是现在,好戏还未开场。 此时的蘅芜阁却并不安生,姜云芯歇斯底里地喊叫着,将精美华丽的瓷器砸了一地,那张明艳娇美的容颜上满布泪痕,却并不让人心疼,反倒是让人害怕,恨不得退避三分。 旁边端庄秀美的姜云柔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欲言又止。 二房的夫人孙氏刚刚去雁亭那里陪完笑脸,本身就一肚子的不痛快,回来见到这一片狼藉,心都在滴血,扬手便要给云芯一巴掌,云柔连忙喝止她:“母亲!” 云柔两步上前,抓住孙氏的手,暗暗用力,才将她的手压下来。 孙氏的脸气的都要龟裂了,她强憋出笑意,皮笑肉不笑地咬牙切齿,“四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你怒,你砸你三房的东西去啊!来二房撒野,真不愧是林氏教出来的贱蹄子,和大房那对故作骄矜的母女是一对货色! 孙氏气极,对姜云芯也没了好脸色。 “二夫人,先前咱们不是商量好的么?”云芯一扭头,见是孙氏,嘴便开了枪药一样噼里啪啦的蹦出一肚子怨念,“趁她姜云妨野游的时候动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让她死的连尸骨都没有!可是现在呢?你看看现在啊,她姜云妨还是那副骄傲的不可一世的模样在承欢阁呆的好好的,被人救起?我就不信了,若做得天衣无缝,怎么还能有她活着的这一日?” 孙氏算是明白她今日来所谓何事了,她姜云芯气?她自己还生气呢! 辛苦谋算了好些日子的计策却付诸东流,她心里比谁都气,姜云芯到这里来发脾气,那她呢?她满腔的脾气又该去哪里发? 只是,现在还不是跟三房撕破脸的时候。三房虽然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但是重要关头,还是有点用的。 “四小姐啊,你这话可就说得难听了啊,咱们可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这件事儿你也有份,失败了,也不光是我们二房的失策吧。”孙氏招招手,吩咐身边的丫头,“把这些玩意都收拾了,来给我们四小姐沏杯茶。” “是。”丫鬟微微屈身,蘅芜阁总算消停了下来。 “你也别气,这件事谁都该气,为今之计便是面上做得滴水不漏,绝不能让王氏发现这件事儿是咱们干的。就算她怀疑是咱们干的,也得让她找不到把柄。”孙氏轻呷一口茶,“更何况姜云妨那个傻姑娘,怎么会想到的是咱们干的。呵,王氏有这么一个女儿,还真是可悲。” 云芯静静想了片刻,气也消了两分,却还是冷着张脸道,“我们三房全听您的。娘说了,有什么用得着三房的,尽管说。只是二夫人啊,您可得记住了,若将三房赔进去,可就别怪我娘将二房先推出去送死了。” “三房,可绝不是给人做垫脚石的!” 孙氏那双葱管似的手在瓷杯上紧紧掐着,嘴上却宛若抹了蜜油一样:“那自然是不会的,还请三夫人放心。” “不过,今个儿这里,可都是四小姐的手笔。四小姐来蘅芜阁大闹一场,苦了的可是我们二房。这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四小姐可不会平白亏了我们二房去吧?” 云芯怔了怔,着实没想到二夫人给她来这么一手,将杯子重重一搁,刷的站起来指着二夫人怒道:“这,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二夫人惬惬然将目光转了开来,嘴上道:“三房素来财大气粗,想来也不是什么小气之人吧?” 云芯刚才砸了个痛快,倒真没想这么多,如今二夫人先给她扣了顶大帽子,堵的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骑虎难下,怒目圆睁,奈何二夫人根本不瞧她一眼。 二夫人心下不屑。撒野给谁看呀? 二房可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主。 正文 第三章 荣氏 一直没说话的云柔上前两步拉上四小姐的手,柔柔道:“好妹妹,你也别气了,我知道你对我们二房好,只是除掉姜云妨这件事儿需要从长计议,妹妹先回去歇息着吧。今日砸了的这些东西,妹妹照实赔一半就行了,另一半算讨个彩头,岁岁平安嘛。” 云芯知道姜云柔这是给了她个台阶,可是面子上仍旧过不去,她冷哼一声,将手抽出,拂袖而去。 后面孙氏的声音隔的远远儿的还传了过来。 “将碎了的东西写张单子,给三夫人送去!” 云芯顿了顿,走得更快了。 孙氏望着她狼狈的身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欢喜地不可遏:“这贱蹄子还来我这里撒野呢,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就那副容貌,还敢骄纵成那副模样,撒气给我乖女儿看。” 云柔紧走两步,抓起了孙氏的手,责怪地摇摇头:“母亲,这次还是你太心急了。” “姜云妨出去野游,依大夫人的性子,怎么可能不给她配备一些暗卫呢?就算没有暗卫,身边也是有些高手护送的。是娘亲莽撞了。” 暗卫?孙氏恍然大悟。 “我就说嘛,姜云妨怎么可能在那种情况下还能活的下来。王氏那个狡兔,必有三窟,是我低估了。”她惋惜,此次错过了这般好机会,还打草惊蛇,下次想要除掉姜云妨这个眼中钉,可就难上加难了。 “也不怪娘,都是三房那母女太过于心急了。” 孙氏冷哼一声:“他们当然心急,过几日便是宫里的盛宴,这一次盛宴可是给宗室子弟挑一些贵女做儿媳妇人选的,三房出头的机会在此一举,自然巴不得姜云妨快快死去,没了姜云妨,还愁看不到她姜云芯?” “反倒是苦了我的云柔,相貌那也是一等一的好,在娘眼里,也没比姜云妨那个妖货差到哪里去,才艺更是她望尘莫及,若不是她大房势力大,还有个王家作靠山,怎能把你压得死死的!”说到这里,孙氏更是怒不可遏。 姜云柔的眸子中划过一丝微讽。 相貌好?那前提也是‘在娘眼里’。同是姜家人,她便没有姜云妨那副倾国倾城的好样貌。 不过,一个空有容貌的小姐,没有才华,也不配占着那么好的地位。 那些地位,那些靠山,若是给了自己…… 她的手在孙氏手上慢慢收紧。 “若是姜云妨死了,王氏必定大受打击,中馈之权还不知会落在谁手里,而我女儿的出头之日,也会来临。” “所以,姜云妨必须死。” 孙氏那双美眸中,杀意上涌,如风雨喧腾。 次日,云妨起了个大早,拾掇了起来。 这还是她大病初愈后,第一次出承欢阁。 “小姐可真是老奴见过最漂亮的女子。”妇人放下手中的梳子,拿起了一盒水粉,却又放了下去,叹息,“小姐这副灼人容貌,可真不需丝毫水粉来点缀,老奴真是无从下手。” 云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眉眼低垂,神色疏冷。 “妈妈盛誉,云妨愧不敢当。” 这是新来的刘妈妈,先前是宫里头的掌事嬷嬷,为人老练圆滑,对于宫廷内的腌臜之事及其精通,却又守口如瓶,算是一个宝贝。王氏将她找来给云妨做院内的掌事妈妈,也是机缘巧合之事。 刘妈妈的丈夫死得早,她又要陪同主子进宫,便只好将女儿寄托在亲戚家里,自己在宫里头操劳忙碌,每月寄回去贴补亲戚。待到自己放出宫,欢欢喜喜地去见女儿,却得知自己的女儿早就失足落水而死。然而亲戚白白收了这么多年的银子,刘妈妈一怒之下与他们撕破了脸,愤然离去,却又无处安身。恰巧经人介绍,碰上了王氏,王氏见她是个难得的妙人儿,便将她安置在了云妨身边。 当然,也是本着让她提点提点云妨之意的。 她在宫里头三十多年,见过多少富贵人,五湖四海的娇艳花皆汇于深宫之中,什么好看人没见过,自己就算好看,也还真没好看到那样的程度。 见云妨面上冷淡,刘妈妈摇摇头,心里叹息。 她着实看不透这嫡长小姐。不过啊这嫡小姐生的确乎好看,若是再加上这样的一个性子,将来前途必然不可估量。她在宫中看过太多的美艳女子,这样的女子反倒是世间最难得,也最适合生存的女子。 镜子里的云妨,目光寡淡冷清,容貌明艳的有些摄人。 这一世,她定要顽强的活下去。不光要活下去,还要活得,比所有人都好! “小姐,这两件衣裳您属意哪一件呢?”阿桔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云妨转身看去,又侧眸瞥向一旁的刘妈妈,问道,“妈妈觉得,哪一件更好呢?” “回小姐,奴婢觉得,小姐容貌已然震慑人,倒不如穿些素净的,来压压。”刘妈妈如实说道。 “也就是说,那件宝蓝的,更合适了?” 刘妈妈点头。 的确,她的这幅容貌,理应穿些素净的来压压艳气。 但是,为什么要压呢? 她要的,从重生那一刻开始,便不是被任何人压! 为什么偏偏要矮人一头呢? 为什么有一幅好看的样貌,还要怕人说自己媚俗呢? 为什么要活得战战兢兢给别人看呢? 她姜云妨到底在怕什么呢? “可是,为什么要压呢?”云妨问她。 刘妈妈没曾想到她会这样问,一时无言以对,错愕在原地。 “我是姜家的嫡长女,京城第一贵族,姜氏长房的嫡长女,压给谁看呢?”云妨指了指那件红的,“就这件,现在给我换上。” 刘妈妈回神,深深一拜,恭恭敬敬地接过衣裙为她更衣。 刚才那一刻,她仿佛在这女子身上看到了皇后的风华。 那种没人能够左右她思想的风华。她从一开始决定了走哪一条道路,便如磐石一般,无人能够将其更改的光华。 太骄傲了。 但这未必是坏事。她的确有骄傲的资本。 这样光彩照人的女子,将来所嫁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刘妈妈还真是好奇。 昨夜的大雨浇灭了洛阳的暑气,晨光熹微,水气熏熏袅袅,一路走去,姹紫嫣红色被雨打飘零,纷杂地落了整个姜家,却无丝毫狼狈,反倒是将这座古宅洗的更艳了些。密密匝匝的花瓣坠不住那些水珠,任其滴滴答答地落于地上,落于女子脚边。 “那日的事,你真的想不起丝毫了么?”王氏着一袭宝蓝苏绣百褶裙,一副翡翠头面衬得整个人贵气逼人。她不紧不慢,踏着雨水前行,声音温软和煦,同身旁的云妨闲谈。 “是何人害你,何人救你,一点印象都没有么?” “女儿想不起来了。”云妨行在王氏身边,一身红衣衬得她肤色极白,艳丽的不可方物,足以冲垮雨水带来的冷清。 便像是一团火,烧在清冷的晨雾中。 “想不起来也好。”王氏叹了口气,张张嘴,却又将喉头的话咽了回去。 “娘亲想说,是二房和三房干的吧。” 王氏点点头,却又猛然止住步子,惊诧地看向云妨。 云妨目光疏冷:“若是在鬼门关前走一趟,差点送命,还不知是谁人害了自己,谁人恨不得自己下地狱,那可真就是痴傻了。” 王氏看了她许久,才道:“怪不得这几日觉得你有些不同了,还当是自己的错觉,原来是真的。” “都是娘亲没有保护好你,让你早早地看到了这些腌臜事。” “你父亲若是知道了,还不知怎么责备我呢。” “不怪娘亲。”云妨道,“云妨也想活得明白些。” “也罢。走吧。”王氏携了她的手,继续往前走去。 什么时候起,她的女儿也长大了。 原来想着,让云央好好保护他这个不谙世事的妹妹。现在看来,云妨自己也是个明白人。 虽说这是好事,但是想想,也心疼。 不是她自己愿意变得,而是被后宅之事强行变的。 而那些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穿过几个抄手游廊,再行过水声潺潺的水北榭,便是老夫人所住的锦华苑。 远远地,老夫人身前的崔妈妈看见浩浩荡荡的大房一众人等,便迎了上来,深深一福,道:“老奴见过长小姐,见过大夫人。” “崔妈妈请起。老夫人可醒来了?”王氏端起端庄的笑容,问道。 “老夫人早醒了,正在厅里头用膳呢,夫人小姐,快请!”崔妈妈在前头引路,将两人直直送到门口,打帘而起,道,“老夫人,您看是谁来了?” 老夫人本家姓荣,后来被送给表亲王家作养女,曾被先帝钦封为县主,御赐封号景慧,后来又因为在前线战争危急之时,进宫献策,而被晋封为了郡主,是当时一顶一的贵女。同姜家老太爷是青梅竹马,琴瑟合鸣,举案齐眉多年,如今虽然两鬓花白,但精神头好得很,气质华贵,依稀能看出当年名扬洛阳的风采。 这样的事迹,这样的风华,也无怪当年姜老太爷顶着自个儿母亲的压力,许诺她只娶她一人。 老夫人眯眼看去,看到来人是云妨,那张遍布褶皱的脸立刻笑了起来,就像是虬枝逢春,和煦的招招手,唤道:“云妨,是云妨么?快来祖母跟前,让祖母好好看看!” 云妨没有动。 正文 第四章 惩罚 她想起了前世的时候,到最后,老夫人的下场。 再看到眼前这个还活生生的老人,眼睛一酸,忽呛出泪,泪流满面。 当年自己嫁给萧容,中间少不了祖母撮合。当时祖母将她揽在怀里,问她,是不是喜欢萧容。 她羞红了脸,摇头不言。老夫人看着状况,自然知道她芳心暗许,早就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便将她搂得更紧了些,深深叹息。 “你知,他欢喜你么?” 云妨懵懂摇头。喜欢便是喜欢,喜欢他是自己的事,为什么还要管他是否欢喜于自己呢? “囡囡,傻囡囡啊……” “囡囡可是想嫁他?” 云妨点头。 “即使如此,祖母就算拼了这条命,也得让萧容那小子娶了你。” 后来,她的确是如愿了,却少不了祖母来回奔波,就算后来,那些贵妇人们给自己下马威,也是祖母为自己解围。 而自己却做了什么? 她什么也没做。一直就像一个累赘一样,拖着所有人。 一旨圣旨宛若雷霆打在姜家的脸上,通敌叛国之罪赫然昭昭印于姜家百年荣耀之上,这个历经百年沧桑的老人第一次感到了无措,就连当时上战场,她也从未感受到的无措。 当时的祖母,究竟怀着如何心情,老泪纵横,仰天痛哭。 是天要亡姜家,而非姜家之错也! 她说她对不起祖父。 是,姜家确乎无错!但并非天要亡姜家,而是那些狼子野心之人处心积虑要谋害姜家。 而她姜云妨回来,便是将那些人一个个的,送入地狱。 “祖母……”思至此,她颤巍巍唤出‘祖母’二字,哽咽地一句话也再说不出来,扑入老夫人怀中,哀哀哭泣。 绝不会重蹈覆辙的! “哎呀!”老夫人听到她哭了,心里面顿时心疼不已,目光看向王氏,却见王氏也茫然地摇摇头,她也不知云妨这是怎么了。 “囡囡怎么哭了?” 云妨不言,哭着往老夫人怀里又钻了钻,似乎要将前世那些不好的回忆都付诸于泪水。 “姐姐这是怎么了?”帘子又一次被挑开,来人正是二房三位小姐和二夫人。说话的是姜云柔,只见她身着一袭烟色长裙,宽大丝带束起她不盈一握的纤腰,云髻之上只简简单单地斜插一根彩凤衔珠华胜,行走之间,摇曳生姿。 “姐姐哭得这样伤心,妹妹心里也不好受,倒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似的,倒不如说给大家听听,是何人惹了姐姐,妹妹就算是拼了这副血肉,也得为姐姐换回个公道。” 云妨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将眼泪蹭了蹭,慢吞吞地站了起来。她朝云柔看去,神色冷的不似从前,倒让云柔一个诧异,没能再接得上话来。那张脸除了眼眶有些红外,也丝毫看不出哭过的痕迹。 “大姐姐真好看!”粉嫣嫣的身影忽而窜至云妨面前,抓着她的裙子,眉眼弯弯,“大姐姐可真好看!笙儿要吃糕糕,大姐姐拿给笙儿好么?” 云妨淡淡地扫她一眼。抓着她裙角的是二房一个不满十岁的庶女——姜笙言。 云柔从刚刚姜笙言开口的那一刻脸色就变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云妨,仔仔细细地从头看到尾,今日的姜云妨确乎不同,以前的她从不穿红衣,大抵是觉得红色太过于凌人了,如今红衣着身,却更显艳丽。 好看,确乎好看。 惊为天人。 却将她姜云柔压得黯然无光! 这便是姜云妨此人的可恨之处。有她的那张脸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谁能看得到自己? 云妨瞥见云柔那张明明恨得要死,却还是要柔柔地笑的脸,便忍不住觉的快意。她扬起了笑容,将姜笙言抱在怀里,坐在了下首第二个位置。 眼见云妨都坐了下来,老夫人挥手,“都撤了吧。你们也都坐吧。” “诺。”众人纷纷落座。 王氏坐在云妨前面,将手边的糕点推至云妨面前,云妨捻起一块芙蓉糕,给了姜笙言,道:“你这馋猫,少不了你的吃的!现在呢,大姐姐还好看么?” 姜笙言接过芙蓉糕,脸上欢喜的不必言说,连连点头:“大姐姐最好看了,人还好。” 云妨朝云柔望去,眼见她那张脸又黑了两分。嘴角轻扬,笑容不屑。 “云芯那丫头怎么没来?”老夫人四下看看,看不到姜云芯,问道。 崔妈妈上前两步应道:“回老夫人话,四小姐前几日犯了些事,恰巧三夫人身体不适,便留她在身边侍疾,大抵这几日都不会出院子了,今个儿一大早便着人来禀告这件事,还请老夫人见谅。” 老夫人点点头:“也好,让那皮猴儿收收性子。过会儿子去仓库里选些补身子的药材给老三家媳妇儿送过去,让她好好养身子,她那后院可是乱的了不得了,养好身子也好收拾那些个妾室,别什么样的人,都能爬到夫人的头上撒野。” 崔妈妈点头称是,心里已然记下——好好敲打一番三房的宋姨娘。 “你们问安也来的勤,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儿,若是天气不好,便不必来了。只是今个儿有些事儿需要跟你们说说。前些日子老大家的阿妨出了些不太好的事儿,若不是好心人相救,阿妨现在也许就香消玉殒了,所以小姐们身边的侍卫有必要多加些。”老夫人冲王氏点点头,“湘荷,这件事儿就交由你去办了。那些个吃白饭的侍卫,趁早辞了让她们回家得了。” 王氏应下。 孙氏万万没想到这件事儿就这么过去了。这次出事儿的可是王氏自己的女儿,怎么也得说她个办事不利吧!虽然掌家之权不可能这般轻易就变动,但是说两句重话也是应该的吧,可这老夫人,一句重话都没跟王氏说,摆明了是包庇王氏! 怪不得,怪不得!果然是一家子出来的人更亲些。 孙氏暗暗咬碎一口银牙,面上又摆出一副宽厚的模样:“这次出事儿的是姐姐家的女儿,若是他日出事儿的是我们家柔儿……” 孙氏没有说下去,那眼泪眼见着便要落下来。 姜云柔也跟着攥了帕子抚了抚胸口,似乎也在后怕。 老夫人懒懒地瞧了他们一眼:“千妨万妨,也难妨有心加害之人,这次湘荷自然会省的其中利弊,不会让你们出事儿的。” 孙氏还想再发作,便瞧见对面云妨似笑非笑地看她,一时仿佛被人洞穿内心的算盘,没能接得上话。 老夫人又谈起了别的事情,她虽不甘心这件事儿就这样过去了,却也无可奈何,又陪起了笑。 只是……刚刚那样看着自己的,真的是姜云妨么? 她又偷眼看了一眼姜云妨,却见姜云妨兀自低着头给姜笙言投食,时不时应一两句老夫人的问话,丝毫看不出戾气。 想来是自己想多了吧。她松了口气,又暗自好笑。 姜云妨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空有皮囊,自己还不晓得她是个怎样的人么? “这次宫里头又传来了圣旨,说是过几日皇后宴请各位贵女。湘荷,这件事儿你也看着办吧,我瞧着云芯那皮猴最近还是闹腾得很,再加上老三媳妇儿日子也不大好过,此次便不用让他们去了,云柔倒是不错,你看着选上几个姑娘,打扮的用心些赴宴去吧。” “您老人家这次去么?”王氏问。 老夫人挥挥手,叹道:“我这把老骨头可颠簸不了了,这次便你们去吧,我也不去凑热闹了。” “你们去的时候可谨言慎行,打扮的用心些,出彩些,万万别失了咱姜家的体面。” 云柔和云妨称是。 “行了,你们各忙各的去吧,云妨留下陪我说两句话,你们先退下吧。” 屋里面顿时便少了不少人,王氏也福身退了下去。 行至锦华苑门前,二夫人顶着张笑脸凑了上来,道:“大嫂这些日子可还过得好?” 王氏扫她一眼:“托您的福,好得很。” “这进宫之事……我们家云柔也就麻烦大嫂操心了。” 王氏将目光稳稳地移至云柔脸上,又移了回来,道:“那是自然。” “大房屋里头还有事,便不奉陪了。”王氏淡淡两句,便带人走了。留下孙氏和二房几个子女在原地,也不再多瞧几眼。 孙氏还能做什么? 她只能恭恭敬敬地说句“恭送大夫人”。除此之外,什么也不能做! 这便是她最讨厌王氏之处,永远都是那副王家大小姐不可一世的风范,当年在贵女圈子里她被压得死死的,嫁进人人艳羡的姜家也还是被她压着,就连自己生的女儿,同为嫡出,也要被压着! 她看了看四下无外人,唾了一口,讽刺:“现在还真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呢,自己女儿死了,看你还怎么嚣张!” “母亲!”云柔忙捂住她的嘴,摇摇头。 孙氏甩开她的手,道:“行了,我省的。等我得了势,必不会教她好过!你看看她那女儿,傲什么?长得一副狐媚子样却蠢笨的让人发笑,迟早被男人骗上床,吃的骨头都不剩!” “还愣着干什么?回啊!”孙氏训斥身边的丫鬟,带着人浩浩荡荡地朝自己的蘅芜阁走去。 假山后面一闪而过了一道人影,并无人察觉。 正文 第五章 萧容 那人影绕了几个圈子,匆匆步入了一座宅院。宅院建筑威严华贵,一看便是富贵人家住的,再将目光移至牌匾,上面赫然写着三个遒劲的大字。 楚王府。 “告诉王爷,我要见他。”那人影脱去狐狸面具,露出一张女子脸颜,清秀肃穆,目光凌厉,而眼下有一道细细的疤痕,看得出是出入过生死之人。 “诺。”白遐进屋,片刻后又出来,指了指门,道,“天涯姑娘,请。” 天涯刚进屋,折过个弯,便看见那个临窗而立的少年。她上前几步,一撩袍子跪下,道:“天涯见过王爷。” “起来吧。”少年长身玉立,光透过窗照进少年眼里,比那日光还要亮上几分,容颜俊美冷漠,玄衣着身,让人不敢直视。 “天涯这几日在姜家,倒是打听到了要谋害云妨小姐的人,正是姜家二房和三房,以及嫡出的两位小姐——姜云柔,姜云芯。不过,属下还有一点,不知当将不当讲。” “你说。” “在属下去姜家之前,殿下曾经跟天涯说过,姜大小姐的为人,懵懂烂漫,性格极其容易被人蒙骗。但是这几日,天涯跟了她几日,虽未近前,却也能隐约感觉到,她不是一个好骗的人。” 萧容回身,问:“确乎如此?” “不假。” 萧容的手微微颤抖。 “还有何事?” 天涯思索了片刻,又将刚刚在假山后面听到的那些话复述给了萧容,便退了下去。 迟早被男人骗上床……么? 这话可的确难听。 但若是那人是萧容呢? 萧容神色淡淡,将窗合上,回了书案后。他伸手转动了一个花瓶,只闻一阵细碎之声,那摆满了琳琅花瓶字画的镂空架子便从中分开,幽幽暗暗地曲径不知通往何处。 萧容步入其中,按照一定章法移动。 他每走一步,身旁的墙上便会有一盏灯亮起。 直到尽头。 尽头,是一间画室。 令人震撼的画室。 墙上,地下,全部都是画卷。展开的,挂着的,卷着的,比比皆是。 定睛一看,画上全部都是同一个女人。 或严妆绝秀,或临窗听雨,或回眸娇嗔。 或怒,或笑,或嗔。 每一张画像上的女人,都生动的仿佛活了一般。 他走近一副画像,伸手轻轻抚摸画像的纹路。 画上是那女子盛装,行至灯火阑珊处,蓦然回首,扬唇浅笑。 “云妨……” 微弱的气流,在唇间穿梭。 想到刚刚天涯的话,他的手在画上收紧。 “是你回来了么?” “你终于回来了……” “我等了你,好多年……” 沙场征战一年,战争告捷,他忙收拾行李回家,甚至赶在了大队伍之前,回到了洛阳。第一个举动不是去进宫面圣,而是直接入了楚王府。 可是他所得到的,却是云妨身死的消息。 死了半月有余,匆匆下葬,尸体都已经没了。 是太后亲手焚化的。 他像是疯了一样,红着一双眼,身着战甲,便独闯皇宫。可是真当见到太后的那时,那个俊美骄傲的少年,却潸然泪下。 他说。 “母妃,你是骗孩儿的吧。” 她怎么会死?他走前,她还是好好儿的! 为什么会死? 太后未曾多言,憔悴的面容难掩哀痛,唤了一人上前,便再没说话。 他看去,是阿桔。 是被人搀扶的阿桔。 旁边搀扶着她的嬷嬷道:“阿桔姑娘自王妃死后,日日夜夜哭泣,眼睛都哭的不大好使了。” “阿桔见过王爷。”阿桔冷淡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您终于回来了。小姐等您等的……” “都死了。” 死了。 她等你等的,死了。 他的脑中仿佛被千军万马轰隆碾压而过,一时间除了阿桔的声音再也听不见其他。 “阿桔也应该去死。但是阿桔还得帮小姐见你。”阿桔从始至终,说的都是‘小姐’二字,从未提起过王妃。她伸手,递过一封信,道,“这个,小姐让我给了王爷。” 萧容接过那封信,信上确乎是云妨的字。 信不长。却字字诛心。 全部都是拿朱砂写的,鲜红的令人恐慌。 “我不怪你。你只是,不欢喜我了而已。” “妾作阴间魂,君作阳间风流郎,从此萧郎是路人。” “妾,愿生生世世,再不与君相逢。” “姜氏,绝笔。” 他的手一颤,那封信便颤悠悠地落在了地上。 “阿桔还以为,这封信送不出去了。毕竟,您和白小姐在前线并肩作战,恩恩爱爱,小姐算得了什么,你还记得起这个人么?” “您还记得起,这个爱了您一辈子女人的名字么?” “您恐怕早就忘了吧。”阿桔笑道,“小姐将一生交付与你,生也是你的人,就连死了,化作灰尘,也得入你们萧家的坟,她该多难过啊……她识人不清,遇人不淑,才会碰上你这样的负心郎!” “小姐生前喝的药,每一碗,都有毒。您却将那药碰到她眼前,叮嘱人日日送那药,还要亲眼看着她喝下去。” “小姐死了!因为你!” 眼见阿桔有些失控,太后招了招手,让人将她拉住。 “人,是哀家烧的。哀家没能帮上她什么,她是怨恨致死的,心结过多,哀怨过重,思虑过深,半月前殁的。她写信给哀家,唯一的愿望,便是将她烧干净,哀家将她葬入了南岭,你若是……怕她孤单,便常去看看她吧。” 他当然知道,她让太后将她烧个干净。不光如此,他还知道,她是为了不给他留下任何念想的东西,才将自己焚化的。 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就留下他一个人,独自在这个世上。 回忆猛地止住。 他揉揉额头。后面的便没什么好回忆的了。 颇有些索然无味。 无非都是自己神志不清时,做的一些不太好的事情罢了。 此后,他去了南岭,将她的棺盖拆开,带着她的骨灰离开,亲手杀了白瑾妍。他现在还记得,那把剑插入白瑾妍胸膛的时候,她是怎样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正文 第六章 透露风声 白瑾妍以为,萧容早已不喜欢姜云妨,而他们两个,才是真爱。 但是为什么现在,亲手杀了自己的,是萧容? 可她没有问出口,便断了气。 萧容并未停留,带上云妨的骨灰,他去了很多地方,几乎踏遍了天下的寺庙,最后,在太后寿辰上,受太后的引荐,见到了慧文大师。 慧文大师叹他执着红尘,劝他尽快抽身。 “殿下太过痴妄,这未必是好事。” “若是殿下如此执念,也并非无法子可以复活王妃。” “只是代价太大,殿下仍旧要一意孤行?” 代价太大。 那能有多大。 能有失去她更大么? 如果没有,那他不悔。 “我愿。” 慧文大师略带怜悯地看了他许久,叹了声痴儿,道出了那个方法。 以他之命,换其重生。 只是阴差阳错,他也回来了。却是重生在了自己十七岁这一年。 距离他迎娶云妨,还有四年。 那么,云妨。这一次,你该怎么避开我呢? 姜云芯的来访让云妨有些诧异。早些日子在祖母那里听说她是被林氏责罚了,留在身边侍疾,只是如今林氏身体还未曾痊愈,竟然会放她出来,还真是奇怪。 云妨已经开门迎客,自然不能再将她拒之门外,便命人将她迎了进来。 姜云芯依旧是记忆中那副模样,桃粉色的罗裙衬得她人比花娇,那双眸子像是点亮了星辰,尾段微微向上扬起,笑起来的时候眼下有轻微的鼓起,很是讨喜。再加上她行走时蹦蹦跳跳,倒像是个孩子一般。 但是她究竟有多狠辣,要到后面才能知晓。 云妨曾经亲眼见她赐死了一个刚入宫的贵人,便因为那贵人在御花园不识她身份,年少不懂事,冲撞了她,她便下了狠手。前一秒还笑盈盈的漂亮人儿,下一秒就从桌案上抓起研磨花瓣的杵子朝她脸上掷了过去。 那妃嫔脸上瞬时便被砸出了一个血窟窿,血汩汩地冒出来。那时云妨第一次进宫看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狠厉的她。 早先在姜家,她也只是骄纵而已,为人还是很烂漫的。 是什么改变了她。 还是她本该如此。 光是扔了东西,还不解气,她命人将这贵人拖了下去,重打五十大板。吩咐完这些,回头楚楚一笑,眸光盈盈无害。 “让姐姐见笑了,看来今日这花泥是做不成了,倒不如你我姐妹二人移步妹妹寝宫许久吧。” 言罢,也不顾那贵人哀嚎,起身便离开了。 后来,云妨命人偷偷打听了那贵人的死生。据说那贵人伤口发炎了,再加上那五十大板下去,便是个壮汉也受不住的酷刑,她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怎生禁受得起,当夜便去了。 如今,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女子便俏生生地立在云妨面前,云妨一时有些心情复杂。 但愿云芯的狠毒不要用在自己身上,否则,自己会做些什么,自己也不知道…… 云芯触及她的眼神,有些诧异,背后却又有些发凉。 她不会是知道些什么了吧…… “姐姐怎生这般看云芯,看的云芯倒有些害怕呢。” 云妨回神,弯弯嘴角,指了指座位,道:“妹妹快坐。” 云芯顺势坐下,执起云妨的手,蹦豆似的连连问道:“姐姐身体可好些了?这么些日子不见妹妹,可是怪妹妹没有及时来看姐姐?” “这倒没有。”云妨淡淡笑,“妹妹对我的好,我一直是晓得的,只是前几日身体一直不大爽利,怕过了妹妹病气,才未曾见妹妹。姐姐心里也是想得很。” “这般,妹妹便放心了。”云芯重重松了口气,也松开了云妨的手。 只是,她没有看到,在她松开云妨的手之后,云妨将手在衣服上种种擦了两下,眉眼冷淡。 “阿银。” 一女子恭恭敬敬地上前,弯了弯腰。 “屋里头还有些上好的碧螺春,沏一壶来招待四妹妹。” 望着阿银离去的背影,云芯笑得可人:“还是姐姐这里好,旁的地方可都比不上,也只有姐姐还心心念念着云芯的喜好,知道云芯喜欢喝碧螺春。” “哦?”云妨顺着她的话茬接下去,“旁的地方……是哪里?” “还能有哪里啊,还不是二伯母那里!” 云芯道:“前些日子啊我去二伯母那里,那茶我就不说了,连块糕点都不招待妹妹,可比姐姐这里差多了!妹妹便是不小心碰碎了一个杯子,却还嚷嚷着让妹妹赔。” “二伯母怎生这般小气啊。”云妨责怪。 “还有……”云芯四下里打量一番,凑近到云妨耳畔悄悄说,“姐姐怎么看二伯母一家?” 重点来了! 云妨心下了然,这是来挑拨离间来的。 “倒是对云妨听中肯的。”云妨的答案模棱两可。 “也只有姐姐觉得他们一家好了,旁的我倒是不知道,单单那日去蘅芜阁,碰巧听到他们提起了姐姐。” “我么?他们说我什么啊?”云妨装作很有兴致的模样。 “他们说姐姐这里的用度都是一顶一的好,全是大伯母取了中馈来贴补姐姐的,说大伯母指掌中馈,可是捞了不少油水的!当时可把妹妹气坏了,姐姐和大伯母天仙一样的人,怎么会做那种不入流的事情呢?妹妹便与她们争执,可惜争执不过他们。” “这事儿他们可做的忒不厚道,平常大伯母怎么善待他们二房一家,他们却在背后这样说姐姐,真真的是没了良心,依妹妹来看,姐姐长得这么好看,自然配得上顶好的用度,不给姐姐用最好的,难不成还给二姐姐用?二伯母心性可是高的很,一直瞧不上姐姐,总觉得二姐姐才应该是名扬洛阳之人。可是在妹妹心里,二姐姐就算再温柔,那也比不上姐姐一根头发丝儿,二伯母委实是过分了些。” “这些话妹妹也就觉得心里不痛快,偷偷地说给姐姐听,姐姐可别告诉别人,是妹妹透露的风声,二伯母一家,可委实当不起姐姐盛誉!” 正文 第七章 蒙在鼓里 云妨闻言,怒:“我真心实意地待他们一家,却没想到他们在背后这样议论非非,诟病于我!难不成,他们还想夺了母亲的中馈去?” 云芯点点头,说:“我看,少不了这想法。” “还是妹妹待我真心,特地来告知我此事,否则我还是要被蒙在鼓里的!多亏了妹妹,我才能活得明白些。” 云妨面上真切,心里却冷笑。 姜云芯,终于出手了。 那么这次,她是想达到什么目的才出手的呢? 不妨将计就计,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姐姐太过客气了。”云芯喝了口茶,道,“这偌大的宅子中,姐妹成群,云芯也就和姐姐相熟些罢了。” “不知那母女还会在背后怎样算计与我。”云妨叹息。 “这个姐姐自然不必担心,妹妹与姐姐是一条船上的,若是那边有什么消息,妹妹自然第一时间来告知姐姐,让姐姐不至于落入奸人之手!” “那可真是麻烦妹妹了。”云妨情真意切,伸手拔下来头上的绞金丝步摇,塞到了云芯手里。 云芯仿佛握着什么烫手的东西,往后一跳,慌忙将那东西往回塞,嗔道:“姐姐这是做什么?这可就是看低了妹妹了!妹妹来告诉姐姐这些事儿,可并非是为了从姐姐这里得到什么好处的,姐姐这样可是折辱了妹妹,姐姐快快收回去吧!” “妹妹这话可就不对了,姐姐给妹妹东西,那可不是天经地义的么?”云妨强行将步摇塞进她手中,又将她的手合住,道,“你可是我的好妹妹啊,我给你什么,那都不为过。” 云芯这才勉勉强强收下。云妨见此,便笑盈盈地将步摇插在她头上,左右看看,道:“你别说,还真配妹妹这副娇艳的容貌呢。” 云芯羞红了脸,嗔了两句。两姐妹嬉笑片刻,做了做表面功夫,云芯此行目的达到了,自然不欲多留,饮了两盏茶便寻乐由头提前退去了。 云妨将最后一口茶饮尽,心下冷笑。 前一世,她就是这样,做个两面派,最后将姜家这一锅浑水搅得更加浑浊。 若不是念她上一世,临死前,帮了自己,云妨还真就将计就计,将她算计进去,让她自讨苦吃。 不过,这人还算没有坏透,那就姑且看看,她究竟想做些什么。 次日,云妨去王氏那里问早,便将这事儿说与她听。王氏将杯子重重地往那桌上一磕,冷道:“一个黄毛丫头,还敢算计我女儿,当真无法无天了。” 云妨为她顺气,劝道:“这有何值得生气的?您女儿又不是不谙世事,也不会被她算计了去。” “那也不能就这般便宜了她!”王氏斥。 她寻思了一阵,唤了贴身的董妈妈过来,吩咐:“去把在锦绣阁定制好的衣裳取来给小姐看看。” “什么衣裳?”云妨问,“未曾换季,家里这是订的什么衣裳?” “你这丫头,倒是忘得快!”王氏笑骂,“过几日皇后盛宴,你就打算这样不修边幅而去?便纵然你模样生的顶顶好,那也是不行的,我的女儿,怎么能在这样的场合失了体面!” 云妨揉揉脑袋:“这几日精神不大好,到忘了这件事儿。说起来,母亲想要带谁去?” “原本寻思着,是否要带三房家的去,现在看她这般做派,还是算了吧。”王氏捏捏鼻梁,“也省的心烦。” “娘亲这么说可就错了。女儿想着便是将计就计,看她究竟想要干什么,不给她个甜头吃,让她以为咱们真正信了她,怎么让她放心地进行下一步?倒不如带她去,宴会上看她使些什么绊子,若是她肯相安无事,那女儿自然也不会动她的。” 王氏想想,觉得可行:“迎春,取了皇后的帖子,添上四小姐的名字,递到宫里头去。” 迎春领命,退了下去。 董妈妈领着几个丫鬟,与她擦肩。 那几个丫鬟手中都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奉着新衣,都是料子鲜亮的好衣裳。王氏拉着云妨走过去,一一抚过这些衣裳,问她:“可有中意的?” 云妨仔细看过,多为清雅稳重的衣裳,上面绣工精巧,不失体面,只是,却没有一件适合她的。她失笑:“依母亲的性子,怕是早就为女儿选好了吧。” 王氏也跟着笑起来:“都说母女连心,却是不假!那日你去拜见你祖母,娘亲见你穿了件红色料子的衣裳,极好看,也极衬你肤色,便依照着那颜色,正红的,给你做了件衣裳。” 她指了一个托盘,朝其他人说:“这件衣裳留下,剩下的,你们先去三房让四小姐挑过后,给二小姐送去,让她们自个儿挑吧。” “阿妨看看,这件衣裳可中意?” 托盘上的衣裳被丫鬟们撑开,那料子便柔柔地滑落下来,正红的,宛若一团火,艳得很。 她道:“这颜色倒是好看的紧。” 她摸了摸衣裳的纹路,道:“也舒服得很。” “阿妨就适合穿这些浓烈的颜色,娘亲也喜欢你穿这样的颜色,鲜活的,也好看得很。”王氏道。 “是好看。”云妨收回手,福身,“多谢娘亲费心了。” 王氏忙扶她而起:“你这是作甚?这几日你好好准备,切勿在皇后娘娘的宴会上丢了咱们姜家的面子,至于这衣服,只要你好看,穿的开心,不失体面,多好的衣裳,娘亲也得给你寻人做了来。” “女儿自然不会丢了姜家的面子的。”云妨道。 “只是,但愿到时候我的妹妹们,也别丢了姜家的面子才好。”她将手收回,目光中有锋利划过,她笑了笑,命阿桔将衣服拿了下去。 皇后娘娘的宴会么? 看来有人要按耐不住了。 “说起来,你这几日休息的可还妥当?”王氏思索片刻,忽而又担心起她的身体。她听闻这几日云妨睡得都不大安省,自然是要多关心两句的。 “托娘亲的福,比起前些日子,是要好的多的。”云妨安抚她,“多亏了娘亲前些日子送来的安神香。” “安神香啊,那可不是娘亲的功劳。全是你大哥在外办事,听说你遭了罪,睡不大好,托人给你捎回来了。你若是觉得好,过几日你大哥回来,让他再给你带一些。” “大哥要回来了么?”云妨蓦的问道。 王氏颔首。 “等到南方的灾情再好些,他便可以调回来了。”王氏道,“你也很快就能见到你大哥了。” 大哥…… 云妨一时有些百感交集。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哥哥。 上一世,他对她倾尽了所有,只为了换她平安幸福,但是她却什么也没能为他做,眼睁睁地看他在自己面前死去,被泼上通敌叛国的脏水。 那样一个骄傲的人,却为了她,屡屡忍受折辱。 她确实很思念自己的大哥,但是一想到前世种种…… 更多的还是愧疚。 “怎么,不想你大哥回来啊。”王氏打趣她。 云妨猛然回神,笑道:“那倒不是。云妨许久未见大哥,心里早就十分思念了。云妨打小与大哥亲密,怎会不想呢?只是在想,大哥这些日子吃了苦,是不是瘦了很多,该怎样寻些药方给他补补身子呢。” “你有心了,也不枉费你大哥时时刻刻念着你。不过你大哥这次也算是立了大功,再加上你父亲在圣上面前多多美言几句,倒是有望晋升的。”王氏一想到这里,便禁不住喜上眉梢。 “对了娘亲,大哥的婚事您可有着落了?” “这倒是还没有人选,不过前些日子倒有好些夫人明着暗着打探你大哥了,那些女子娘亲看过,倒是没有特别中意的。” “怎么,你有合适的人?”王氏问她。 正文 第八章 姜云妨红了脸 蘅芜阁内。 几个丫鬟手捧着托盘,战战兢兢地奉着托盘上的新衣。 青砖铺就的地面上,散着热气的茶水渍上是碎裂成数片的茶杯残骸。 二房的孙氏气的涨红了脸,指着一房的方向踱着步地大骂着:“过几日可是皇后的盛宴,去的都是达官显贵之女,谁不把自家的女儿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去,她竟然把别人都挑剩下的衣裳给咱们送了来,真是欺人太甚!” 姜云柔也倍感折辱,端着紫砂茶杯的手都因为过于用力而泛了白。 “母亲,听说云芯从云妨那里走的时候还得了一支绞金丝步摇。”云柔慢饮了口茶,柔声说道。 “这贱蹄子保不准是又和云妨说了些什么,否则无缘无故的怎么会送她那么好的东西。”孙氏道。 谁不知道,姜云妨身为大房的嫡长女,吃的用的哪个不是顶好的,连打赏人的东西都是提前备好了的。 “云妨这次拿着自己东西送人,还把衣裳绕过了咱们二房先可着三房的挑,想必她们说的话里头少不了我们。” 孙氏一听,可不是这个道理。 “都是云芯那贱蹄子使坏,这边和咱们联手对付云妨,另一边又下绊子让王氏打压咱们。万一在宴会上她们对你使绊子,娘又不在身边的,这该如何是好。” 这一次的盛宴可事关云柔的终身大事,半点都马虎不得。 “娘也说了是皇后请的宴会,她大房再是嚣张也不敢在皇后的眼皮子底下做动作。至于姜云妨姜云芯她们,都是些不成事的,娘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姜云柔道。 孙氏一脸傲然地看着姜云柔,“我的女儿自然是最好。你可是娘唯一的宝贝女儿,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在衣服上受了委屈。不就是件衣裳吗,娘明儿就去找人给你重做一身好的,势必要压她大房一头来。” 姜云柔闻言,优雅地把手中的紫砂壶茶杯放到桌面上,俯身作揖道:“让娘费心了。” 孙氏看着女儿知书达理的模样,真是越看越喜欢。 “等娘取代了王氏的,定然不再让你收这般的委屈。” 姜云柔一向给人以温婉可人之感,一袭藕荷色并蒂莲织银锦裙更衬得她人比花娇,出水芙蓉。 只是,在姜云妨出现后,姜云柔所有的欢心与得意都成了一场空。 姜云妨一身掐牙镶边牡丹花的正红色拽地长裙,交领偏襟的烟纱,鸾凤凌云髻,金丝八宝攒珠钗,乌发如漆,面若芙蓉,唇胜桃花,言行举止中尽显端庄娴雅,贵气大方。 姜云妨凤眸微挑,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就将盛装打扮的姜云柔在无言中捻做了泥。 王氏淡看了姜云柔一眼,在满座宾客们对女儿的惊艳和艳羡中,雍容地牵着姜云妨的手从容入座。 “你们也做坐吧,要谨记着女子该有的规矩,莫要丢了我们姜家的脸面。” 姜云柔咬着唇强和其他姜家女儿附和了一声,心中恨极。 姜云妨揽着广袖为王氏倒了杯茶,对姜云柔的仇视视若无睹,淡然道:“再好的美酒饮多了也上身,娘今日可莫要多喝了啊。” 王氏笑嗔道:“娘有分寸的,你呀就莫要惦记为娘了。”说着,王氏扫了一眼为姜云柔痴迷的王公贵胃们,心中满是对女儿的骄傲。 “皇后之所以举办这场宴会你是知道的,趁着今天的大好日子,你倒不如把心思多放在你的大事上,仔细地看看有没有你中意的。” 王氏的声音虽低,可还是让身处人群中的姜云妨红了脸,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周围,不经意间与一双幽深的黑眸相对。 那是一双就算是姜云妨与他相隔经年,又重活一世,也无法忘却的眼。 姜云妨眸子低垂,只是,再难忘却的眼,她也早没了那般的心思,淡了,也断了,再相遇,也只是如同陌路。 “娘,井太傅家的井菱今日也会来参加宴会,你与其惦记着把女儿嫁出去,还不如先想想大哥的婚姻大事。” 王氏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姜云妨的身上,被姜云妨这么一提,才恍然想起还有这么一件事来。 “你看娘这记性,你不说娘险些就忘了。”王氏边说边四处打量了起来,让姜云妨松了一口气。 王氏这么一打量,果然看到了井太傅夫妇和一个身着湘色对襟襦裙的少女。 王氏看里宴会开始还尚早,那少女的脸又半掩在光影中,让人看不真切,便拉着姜云妨的手走了过去,想借机察看一番。 许是王氏有些急切,不小心和迎面走来的一个身着碧蓝色衣裙的女子装了个正着。 姜云妨忙扶住母亲,细心地查看着王氏有没有伤到。 王氏揉了揉撞痛的肩膀,“娘无事,你放心吧。” 姜云妨确定王氏没事后,这才放下心来看了眼撞到母亲的少女,却不想,竟是冤家路窄。 白瑾妍是白家的一个庶女,按理说本是没有资格参加皇后宴会的。只是他们白家适婚的女儿稀缺,白家当家白安又想趁着今日的机会多拉上些权臣贵胃,这才连庶出的女子也带了来。 姜云妨扶着王氏,轻蔑地扫了白瑾妍一眼,道:“在皇后宴会上也这般的横冲直撞,连半点的规矩教养都没有,自己没脸面也就罢了,自己家族的脸面也不要了吗。” 白瑾妍从知道她会参加皇后宴会开始,就无时无刻的都在为今日的出场做准备。楚王萧容她已经心仪许久了,又恰好看到他一人独处,正想伺机去偶遇一番,好展现自己的才华与美貌。 哪知道,好好的偶遇计划竟然被个老太太给挡了个正着。 “是她撞到了我你没有看到吗?我还没有计较你们先撞人呢,你怎么反倒先咬一口。”白瑾妍也暗自着恼:不过是不小心撞到了,话里话外都夹枪带棒的,教训给谁看呢。 姜云妨佯怒,“不认错也就罢了,竟然连老幼尊卑都没有。” 随即又一脸疑惑地说道:“各家的世族小姐本小姐都是见过的,大多数也都相熟,为什么对你我是一点印象也没有。我倒是奇了怪了,你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 凭姜云妨的身份,所结实的自然都是出自大家的嫡出女儿。而她白瑾妍,不止不是嫡出,连正房的庶出都不是,只是个小小的偏房庶女。 一句话,顿时踩住了白瑾妍的痛脚。 正文 第九章 职场白领VS深闺嫡长女 白瑾妍是被人看不起的庶出。而她的庶出还不是正房庶出,而是偏房庶出。 每每想到此都让白瑾妍恼火不已。 母亲怯怯弱弱的也就罢了,连父亲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小侍中,在白家连句话都说不上。 好在白瑾妍的父母懦弱无用,模样倒都是极好的。而遗传自父母优良基因的白瑾妍更是容貌清秀绝俗,脱俗出尘,含笑回眸间更是欲语还休。 白瑾妍凭着她姣好的容貌和一张巧嘴,故意的在几次家宴上亲近讨好白家嫡长女白瑾柔,让白瑾柔视她为亲姐妹一般,连带着在白府也有了立足之地。 而这一次的皇后宴会,白瑾妍更是凭着和白瑾柔的亲密关系,将原本选中的另一房庶女挤掉,换成了她。 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着她的预计目标前进着,接下来就是要在这场皇后宴会上好好的自我展示一番,大放异彩,让所有人都为自己的美貌和才华所倾倒、膜拜。 可是,这一切都还没有开始,就被不长眼的老太太给毁了她美好的开头。 白瑾妍不想在大众的面前出丑,见人们都看了过来,也正是她要表现出她良好的素养的时候。 白瑾妍心里面恶狠狠地咒骂了两句,不能一时意气地毁了今天的计划,几个深呼吸后人也稍微的冷静了下来。 “家母一直教导我,女孩子在待嫁前只能深居于闺阁之中,且不能任着性子的四处胡来,失了女子的端雅。我这次也是因着是皇后的宴会才走出闺阁,若是哪里面做的不好了,还请姐姐指出来。” 姜云妨冷哼一声,“好一个深居于闺阁之中,你的意思是包括我在内,和我交好的各家郡主小姐的,都是些不安于室的人?” 姜云妨语带轻蔑地傲然道:“粗衣麻布的就敢来参加皇后的宴会,你是把皇后宴会当自己家家宴了吗?一点礼仪规矩都不懂。还有,别随便的认亲,本小姐是你高攀的起的吗。” 身为洛阳四大家族之首的姜家嫡长女,能与她姐妹相称的,整个京城也没有几人。 姜云妨既然决定了不再成为姜家的累赘,那这一世她也没必要再遮掩她的锋芒,只有强大的自己才能为姜家遮风挡雨,在诡秘地朝廷风云中指使着姜家一往无前。 而你白瑾妍,上一世你欺我辱我,这一世,你休想再在我的身上逃得半分的便宜。你所欠我的,我会一点一点的全部都讨回来。 旁人我或许还会快刀斩乱麻,而对你,我要让你也尝尝慢刀子杀人的滋味。 姜云妨几句话就说的白瑾妍脸色诈红又白。 大庭广众之下,姜云妨是一点面子都没有给她留。还把其他各大家的小姐们也牵涉进来,她若是承认了,岂不是让她和其他家小姐为敌吗? 可她又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险些连脸上的笑都撑不住。 “小女白瑾妍,洛阳白家人,不知道这位小姐张口闭口都在贬低别人身份的人又是谁?这么大的口气,莫非是哪位公主郡主不成。” 虽然她们是偶然的相遇,可白瑾妍总觉得这该死的女人话里话外的在针对她。若不是她却是不记得两个人曾见过,她都要以为和这小姐有着彻骨的仇怨了。 姜云妨用揉着王氏被撞痛的地方,对白瑾妍更是没个好脸色。撞了人这么久,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更没有一点的愧意。 这样的一个女人,姜云妨实在是不解,当年萧容究竟看中了她什么。 “白家?白瑾柔我倒是认识的,只是这白瑾妍是谁?什么时候白叔叔多出来这么大的一个女儿。” 白瑾柔,白家唯一的嫡长女。 众人听姜云妨这么一说,自然是知晓了白瑾妍的庶出身份,哄笑过后都嗤笑着散了去,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嫡庶有别,同是一个父亲,一个庶字就将人拉下了十万八千里。 尤其是来参加今日的皇后宴会的,无不是家中的嫡长嫡孙,承担着家族的重任,也享受着家族带给他们的万千娇宠。 而白瑾妍一个庶出,真是连站在这里都让人觉得污了眼。 王氏只是被突来的撞击惊了一下,痛什么倒是还好。 只是没想到撞到她的非但没有道歉,反而理直气壮的和云妨叫嚣。再一听是白家的女儿,姜家一向和白家不对付,王氏的脸色自然的也难看了起来。 “女儿,和这种人计较个什么,叫来侍卫把人给赶出去就是。” 王氏乃是四大家族中王家的嫡长女,与各大家族甚至是皇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更受当今太后的器重,简单的一句话都极有分量。 从争执开始,就有侍卫一直密切地注视着这一边,只是碍于两方都是四大家族中的女眷,不好露面,只求不出事就好。 可王氏既然发了话,他们自然也不好再装聋作哑。 于是,等白瑾妍见到有侍卫过来时,脸色已经不是简单的一句难看就能形容的了。 白瑾妍绞着帕子恨声道:“我可是白家的女儿,光明正大的应邀前来的,我倒是想看看究竟是谁敢把我赶出去。” 她是庶出没错,可再是庶出她也是白家的人,她就不信了,他们真的敢不顾白家的面子把她给赶出去。 “我倒是很好奇,你们连白家都不放在眼里,你们又是哪家府上的。” 姜云妨是新仇旧恨叠起,这才一时控制不住情绪地与之争辩起来。听了王氏的话,姜云妨才恍然惊觉,压在她心底的恨究竟有多深,甚至轻而易举的就能够影响她的情绪。 姜云妨心疼地揉着王氏被撞到的地方,只看了刘妈妈一眼,就不在搭理白瑾妍。 刘妈妈心神领会,指着白瑾妍道:“白家能有资格参加今日宴会的,也不过白大小姐一人。天下姓白的数不胜数,你随便张口说自己是白家人就是白家人了?你就算是白家人,又是哪个白家人。” 白瑾妍气急,“能进得了皇后宴会的,还能是哪个白家人,你休要在这里混淆是非。” 只是,白瑾妍说的再有道理,在侍卫的眼里,一个是姜家的当家主母,一个是不知名的白家小丫头,要帮着谁又要压着谁根本就不需要选择。 “敢混到皇宫里面来捣乱,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侍卫想也不想地就伸手抓向白瑾妍,打算把人给带出去。 白瑾妍再多的诡计手腕,也奈何不了侍卫的蛮力。正急的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看到白瑾柔带着人匆匆地赶了过来。 而白家的当家人白安,也在白瑾柔的搀扶下,一脸不虞地走了过来。 白安带白瑾妍过来,不过是看她容貌绝美,又很讨女儿的喜欢,想着瑾柔性子柔弱,日后把她给嫁个好人家也能帮衬着点女儿。 哪成想,刚把人给带了进来就惹到了最不该惹的姜家。 白瑾柔好不容易才安抚了父亲又请了过来,刚走过来就见着侍卫要抓白瑾妍出去,只催促了一声父亲,就赶了过去,累的喘息道:“莫要动手,她是我白家的女儿,白瑾妍。” 白瑾柔是白家的嫡长女,侍卫自然是认得的,可发话的是姜家的主母,这就让侍卫有些为难了。 白瑾柔也心下纳闷着,白瑾妍做事一向有分寸,怎么今天好巧不巧地就得罪了姜家的人。 可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什么缘由,白瑾妍一个庶出和姜家嫡长女顶撞起来,那就是她的错了。想到找父亲帮忙时父亲的脸色,白瑾柔也觉得白瑾妍在这个时候弄出事来,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白瑾柔长相柔美,身姿婀娜,因走的急了,额上的汗珠滚落到眼角,泪水一般的晶莹,我见犹怜。 “瑾柔见过姜夫人,见过云妨姐姐。”白瑾柔福了一福,略有些喘息地道。 王氏虽然看不上白家,但是白家的这个女儿倒是很不错,面色上也就好了几分。 “这不是白家的丫头吗,出落的倒是越发的水灵了。” 姜云妨也还了一福,“正想着瑾柔妹妹呢,没想到人就来了。”见白安也走了过来,姜云妨又是一福。 “许久未见嫂夫人啊。”白安一脸和气地笑,挪着肥胖的身体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又好似才见到白瑾妍一般,教训道:“你这丫头怎么也在这里,见了姜夫人不知道过来见个礼吗。” 侍卫左右对视了一眼,就放松了对白瑾柔的钳制,悄然地退了下去。 白瑾柔揉着被弄痛的地方,心下大骂不懂的怜香惜玉,同时乖巧地对王氏福了一福,“白瑾妍见过姜夫人,刚才不知道您是姜夫人,多有冲撞,还请您大人大量,莫要和晚辈一般的计较。” 王氏挑了挑眉头,不过是一个小丫头,竟能把白安这只老狐狸给请了过来。 在看白瑾柔一脸焦急关切的模样,分明是把刚刚那女子当亲姐妹般护着,不由地叹息一声。 正文 第十章 落梨欢 王氏的这一声轻叹让姜云妨不禁多看了白瑾柔一眼,她宠信谁不好,怎么偏就宠信了白瑾妍。白安会所来也不会是为了白瑾妍,而是不忍拒绝自己的女儿。 “难不成这丫头还真是你白家的人?”王氏揣着明白装糊涂道。 白安道:“是啊,她是白遥家的独女,你也知道他是个什么都不管的性子,这姑娘大了,也只能是我这做哥哥的多操一份心,便把着孩子给带了来。” “白遥?……不会是你二叔公家的那个白遥吧。” “可不是吗,就是他。” 王氏扫了一眼白瑾妍的模样,除了性子倒是有一个好皮囊,难怪会被白安给带了来。 “也难为你这个做兄长的,朝廷内外的那么多的事,还要顾及着族中的兄弟。只是,在忙你也该劝着点,一个姑娘家横冲直撞的成什么体统。撞到了人非但不懂得道歉,反倒理直气壮的要讨个公道。” 说道这里,王氏轻笑一声,“嫂子我也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到头一次遇到这种事。好在咱们也都不是外人,撞到的又是我,我总不能跟个小辈计较,”王氏看了眼白瑾妍,“你说是吧。” 白瑾妍只当未闻,垂着头不吱声。 “女孩子日后总是要嫁人的,在家里面管教的少了,都念着你小,容着你。嫁到了外面,谁又会纵着你,自己自讨苦吃还好,要是再连累着家里头丢脸,那可就不好。” 白安虽然不喜欢王氏当着自己的面教训他白家人,却也十分认同王氏说的话。 他这女儿无论是样貌还是才情,都是数一数二的。待时候到了,他是打算把人给送进宫里头的。只是他这女儿哪里都好,就是性子太过柔弱善良,实在是不像他白家的人。 他能做的也只能是尽量的为白瑾柔铺路,而白家的女儿们自然就是这条路上的铺砖石。可若是这块铺砖石不能被他所控制,或者是日后可能会欺压到白瑾柔的头上,那再好的铺砖石也得先重新锻炼一番。 白安心思百转,面上始终都是一团的和气,“还得多些嫂夫人手下留情了。” 王氏也无意多呆,再说,她心里面还惦记着未来的儿媳妇呢。和白安扯了两句闲话,带着姜云妨就走了,留下白安一团和气下阴森森的脸。 姜云妨知晓白瑾妍回去少不得要吃一番的苦头,心下笑了笑,扶着王氏向着井太傅一家走去。 白瑾妍,没想到我们这一世这么早就会相见。 你说,这是不是老天故意安排的呢。 王氏一心的念着想看看她未来的儿媳妇,却因着白瑾妍的耽搁而错过。都已经坐上席了,还和姜云妨念叨着,好可惜。 姜云妨柔声地安抚:“我和井菱年纪相仿,日后寻了机会把人给你带到面前如何。”王氏这才安了心,握着姜云妨细嫩的手不愿意松开。 她就这么一个女儿,日后也不知道会嫁到什么人家,真舍不得啊。 姜云妨姿容殊丽,一袭正红拽地长袍更是让她艳胜牡丹,引得全场青年子弟的注视,还为此闹出了许多的笑话。 萧容却紧握着拇指上的通体墨绿的扳指。 他此时恨不得把姜云妨牢牢地护在自己的臂弯下,一丝一毫的美都是属于他的,任何人都没有机会去亵渎他的所属物。 可是,此时此刻,他只能暂且忍下。 萧容貌似不经意地扫了姜云妨一眼,你,注定是属于我的。 姜云妨有些不自在地坐在席上,在或明或暗的视线中,她总觉得有一道满含着强烈的占有欲的视线在看着自己。 可她抬头看去,推杯换盏中,那视线却又被极快的隐藏,让恰巧与之相对的男子红了脸,犹豫着抬手隔空敬了姜云妨一杯。 姜云妨掩着自己的心悸,坦然地回敬一杯,搜寻的目光却故意的忽略掉右上首的席位。 那个人上辈子选择的是白瑾妍,这辈子又怎么会多看她一眼。 姜云妨自我嘲弄着,一杯酒一饮而尽,转而面上就带着些微醺后的酡红,含娇带俏一般,无形中诱惑着众人。 刘妈妈原以为姜云妨会小口啜饮,便想着这度数虽然高了些,可这酒醇香中又透着甘甜,是难得的上等佳品,饮上少许也无妨。 哪想,刚刚还小口的啜饮着,转眼一不留神竟是把满杯的酒都给喝了进去。 刘妈妈虽然知道大家族的小姐公子哥们都有些酒量,可她还是换了姜云妨的酒杯,把带来的解酒茶倒了一碗给大小姐喝。 姜云妨一口饮尽了杯中的美酒,竟颇得酒中的趣味,“这是什么酒啊,倒是未曾喝过。”说着,就想再续一杯,哪想别说酒了,连杯都没了,换了碗茶过来。 正和人闲聊的王氏也注意到了女儿有些微醉的憨态,不禁有些好笑。 不待刘妈妈劝,王氏就先把茶碗递到了姜云妨的唇边,笑道:“刚以为你这孩子长大了些就偷嘴吃,这酒虽然入口甘甜,可后劲足,哪能一口就喝了啊。” 姜云妨就着王氏的手把醒酒茶给喝了,这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娘,这是什么酒啊,以前都未曾喝过。” 姜云妨面上笑着,心下却惶然。 王氏道:“这是新酿出来的落梨欢,你自然是不曾喝过。这是酿酒坊为了讨皇后的喜欢特意酿出来的新酒,总共也不过十几坛。皇后今日开心,就开了一坛赏给各家小姐们尝尝鲜,每人也不过一小杯。” “就一小杯?”这酒姜云妨是真的很喜欢,没想到只一杯就没了。 王氏点着姜云妨的鼻尖,“你这个馋嘴的,这酒的后劲大,一小杯已经是极限了,你还想要喝多少。” 皇后之所以给每人只限一小杯,一方面固然是落梨欢的珍贵少有,另一方面也是怕各家小姐们贪嘴喝的过了,在宴会上醉醺醺地失了体面。 姜云妨舔了舔唇,好像唇上还残留着落梨欢的一点残香。 而位居上首的萧某人把这一切都看了个正着,粉嫩的舌伸出,贪恋地轻舔。 萧容强自抑制住急涌直上的情欲,若不是还有几分理智健在,他真想现在就抱着美人归去,共赴巫山云雨。 姜云妨也是无意间把酒给喝的急了,这才有了些微醺,等稍作片刻,又喝了解酒茶,那点酒意也就散了去。 姜云妨便干脆把酒换了茶,慢慢地细品着。 宴席中央空出的偌大一片红毯上,已然成了各家小姐们展现才艺的地方。或弹奏一曲,或轻歌曼舞,火热的气氛一直不曾停歇过。 闲极无事,姜云妨就把目光也放在了那处,好打发时间。 可当一抹熟悉的身影在舞台中央翩翩起舞,获得满堂喝彩时,姜云妨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白瑾妍。 姜云妨没想到白安非但没有把白瑾妍赶回府去,反而还任由她主动献舞,让白瑾妍在宴席上大出风头。 这白瑾妍确实有些本事,女子该学的六艺她都不在话下,更难得的是日后在沙场上也能排兵布阵,出谋划策。 只是,白瑾妍所图谋的,正是她姜云妨所要保护的。 姜云妨细品着口中的茶,茶香袅袅,似有若无。 看着白瑾妍献舞结束,翩然地来到姜云妨的桌前,“早就听闻姜家嫡长女舞姿了得,不知道小妹今日是否有幸观赏一观。” 姜云妨瞥了眼放在她桌案上的手,嫌脏地往后靠了靠。 “既然已经跳完了舞,那就回到属于你的位置上去。” 酒宴嘈杂,让姜云妨说出来的话仅能身边的人才能够听到,包括白瑾妍。 若是换了别人,被姜云妨这么说,早羞躁的红了脸,急急地跑走了。偏就白瑾妍非但没有露出恼色,反而笑吟吟地转过身去,对着满堂的宾客扬声说道。 “云妨姐姐说她也要跳一支舞哦。” 姜云妨今日艳压四座,让多少适婚的男子心动不已。此时再听到白瑾妍的话,顿时都鼓着掌,叫好着,期待着姜云妨一展舞艺。 姜云妨散漫的眸光骤然转冷,王氏也变了脸色。 “好大的胆子,她这是不把我们姜家放在眼里吗。” 姜云妨按压下欲起身的王氏,低声道:“娘,这是皇后的宴会。” 正是因为这是皇后的宴会,所以她白瑾妍才敢在众人的眼前耍这种把戏。因为她吃定了她们不可能在宴席上撕破了脸,否则就是不给皇后脸面。 不管事后如何,此时这支舞是必须跳了。 不过…… 姜云妨轻抚凌云髻,附到白瑾妍耳边低语道:“想看我跳舞是要付出代价的。” 王氏见姜云妨真的要去跳舞,心下知道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可看着女儿吃这样的暗亏,王氏是怎么也不忍心让姜云妨受委屈。 王氏抓着姜云妨的手不愿意放,目光则阴冷地看着得意洋洋的白瑾妍。 饶是白家的那只老狐狸也不敢当着我的面做出这等事来,反倒是你一个小丫头敢让我的宝贝女儿吃下这个闷亏。 好,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