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饮下毒酒 二三只乌鸦立在枯槁枝头上,冷冷望着那座萧索的宫殿。 “这是谁的意思?”凤鸣音看着小络子手里那杯酒,眼中竟然浮现出了希冀。 小络子突然觉得有些不忍心看她,甚至可以想到已经告老闲居、为了她放弃一切权势的淮阳公知道后会如何痛不欲生,他只是个奴才,做不到旁的,也只能说个小谎让她好过一点:“当然是凤……凤栖宫那位……” 凤鸣音笑了,一只手下意识地护在自己的腹部:“他是不是也知道?” “不不不,圣上他,圣上他不知道此事……”小络子连连摇头。 “是这样吗……”凤鸣音低下头,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她的口气并不如何落寞,“多谢你骗我……” “娘娘……”小络子语塞,他只擅长谄媚逢迎,却不擅长如何安慰,何况凤鸣音并不需要他安慰,因为她马上就要死了。 皇后要她死,皇帝……也根本不在乎…… “我会喝的。”凤鸣音只以为他怕不好交差,温声道,“人之将死,我也没必要给你多添麻烦,既然是赵云璟要我死,我不会妄想着谁还能救我。” 小络子深深鞠了一躬,反身出了院门,就守在门口也不敢走远。 凤鸣音举着毒酒,缓缓走到窗边,遥遥望向凤栖宫的方向,今日是那个女人的封后大典,却要成为她的忌日。 悲伤?难过?怨怼?这些都没有,她只是愤怒,前所未有的愤怒,甚至想冲到凤栖宫,指着她和赵云璟的鼻子痛痛快快地做个市井泼妇骂一次,但临了了她也没敢。 她出身淮阳公府,自小饱读诗书,诗词歌赋无所不能,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内务外务一把好手,人送外号“京城第一淑女”,竟然就这么窝囊地死在冷宫里,端着毒酒庆贺死敌的封后大典! 她这短短的一辈子都在和这个女人争斗,却一辈子也没看透过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仿佛是天生地长而来的妖精,才能相处那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奇淫巧技,一天到晚放浪形骸,标新立异,什么化装舞会,什么晚宴礼服,都是些什么不知廉耻的玩意儿?一想到她居然是死在这种妖魔鬼怪手里,就恨不得把心肝脾肺都给呕出来。 还有赵云璟这个瞎了眼的东西,她凤鸣音虽说和赵云璟算不上青梅竹马,可她三岁就与当时还是个穿着开裆裤的鼻涕虫赵云璟订下了娃娃亲,于是从此对他死心塌地,眼里再无旁人,一心一意就等着赵云璟娶她。 结果倒好,赵云璟登基之后把这事儿推得一干二净,宁可空悬后位一直拖到她十八岁,恨不得干脆拖到她寿终正寝了再挥洒一把虚伪的同情泪,勉强赐她葬入皇陵,要不是淮阳公爱女心切看不下去,主动交付兵权,年不过五十便辞官告老,以此换得她入宫为妃,她甚至都入不了赵云璟的眼睛。 可有什么办法呢,从三岁到十八岁,整整十五年的时间就认准了他赵云璟,都怪他赵云璟生得多俊,多有权势,又多么……温柔,纵然不是对她,却也令她心驰神往,导致她多看旁的男人一样都嫌磕碜,死乞白赖不要尊严,非要跟着赵云璟。 结果,还真就死了,连自己肚子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都得跟着她一起孤零零死在冷宫里,赵云璟看都没看她一眼,好像她这辈子就是个笑话。 “罢了罢了罢了!”凤鸣音不再去想,猛地将杯中的毒酒一饮而尽,随即又似后悔了似的,痛苦地闭上眼睛。双手缓缓护住自己的腹部,慢慢靠着残破的窗门跪坐在地上…… 小络子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直到双腿都僵硬地仿佛灌了铅,这才又小心翼翼地转身进了院门,凤鸣音已经静静地躺在门边,若不是嘴角乌黑的鲜血,还似睡着了一般。 小络子注意到她的手还是这样紧紧地捂着腹部,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惊得倒吸一口冷气,随即跌跌撞撞地一路跑进御书房,他不敢在这个时候到凤栖宫里去触皇后的眉头,只能不知所措地呆在御书房,祈祷着皇帝在封后大典结束后能够回到这里。 暮色渐沉,赵云璟踏着晚霞走进御书房,面上并无多少喜色,反而有些小络子也不能理解的迷茫。 “圣上……”小络子颤巍巍地跪下来,十分惊慌的样子,“奴才有罪……” 赵云璟愣了一下,猜到了什么,但却没有什么怒意:“她没喝?不肯喝那就算……” “喝了……”小络子垂下头,不敢看皇帝的脸,“可是端妃娘娘她……她好像肚子里有了……有了……” “你说什么?!”赵云璟猛地扬高了声音。 小络子恨不得直接把头埋进地里,如果端妃真的怀有身孕,他没有发现仍叫端妃喝下了毒酒,那毒害龙嗣的罪名便只能结结实实落在他身上:“端妃娘娘死的时候,手还紧紧捂着小腹……所以奴才以为……” “她为什么不告诉朕!也罢,她凤鸣音眼里从来只有那个后位,为了那个位置不择手段,殚精竭虑费尽心思,那么小的心眼子都塞满了阴谋诡计,哪里还装得下朕。”赵云璟说着,看着门外阴晦的天色,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冷宫的方向大步而去…… 凤鸣音缓缓睁开眼睛,然后猛地坐起身来,不可思议地环顾了一遍四周,愣住了:“赵云璟没杀我?赵云璟送我回来了?” “小姐!您总算醒了!”梨花稚嫩的脸上尽是不符合年纪的稳重,她伸出手,直接用衣袖轻轻拭去凤鸣音额角的冷汗,“小姐可有哪里不舒服?小姐?您……您为何如此看我?” 凤鸣音置若未闻,只是怔怔看着梨花,她不明白梨花为什么会出现在她面前,梨花一力替她担下了毒杀凤羽仙的罪名,最终一头撞死在凤羽仙的宫门前,还是她亲手将梨花埋葬在冷宫院中那颗梨花树下,梨花到死也还以为真是她给凤羽仙下了毒。 第一卷 第二章 重生十六岁 毕竟那时候她已经被对凤羽仙的妒忌和仇恨冲昏了头脑,就旁人看来,未必不会用这么幼稚又肤浅的手段。 “难道我这是在地府了?”凤鸣音喃喃道。 梨花闻言狠狠吓了一跳:“小姐你怎么能说这样不吉利的话?!您是不是发烧了?小姐,梨花斗胆说您,您为什么要和云罗郡主争执呢?您三岁时便由先帝做主与圣上定亲,您就是未来凤栖宫的主人,云罗郡主再如何挑衅,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您何必呢?” 云罗郡主?争执?凤鸣音猛然想起来了,自己十六岁时在礼部尚书之女白若馨的芳辰宴上,被云罗嘲笑成了赵云璟的弃妇,因而在与云罗的争执中被云罗一把推入湖中,大病了一场。 难道……难道自己回到了十六岁的时候? 凤鸣音有些不敢置信,一只手按住梨花的手臂:“把镜子给我,把镜子给我!” 梨花不明所以,但见她似悲似喜有些疯癫的模样,不敢违拗她,连忙去一旁将梳妆台上的铜镜抱来与她。 凤鸣音看着铜镜里那张尚有些稚嫩的脸,愣怔了好半晌这才回过神来:“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什么事呀小姐……”梨花一头雾水,便见凤鸣音猛地掀开被子起身,有些急切地道:“梨花,更衣,我要去见父亲!” 淮阳公此时坐在秦氏屋中,叹气道:“圣上哪儿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音儿去年及笄时也没个动静,生生拖了一年,说娶也不是,不娶也不是……” 说起这件事,秦氏红着眼眶,亦觉得十分委屈:“咱们家富贵已极,并不攀求着再出个皇后锦上添花,只是圣上如此不肯表态,既不许音儿入宫,也不许音儿另行婚配,难道真的是要拖到音儿老死在闺中吗?” “这话你可千万别在女儿面前说……”淮阳公压低声音,“音儿这孩子死心眼儿……偏偏非皇帝不嫁,若皇帝真不愿意娶她,我怕她……唉……” 他膝下不过一子一女,唯有长女凤鸣音乃是秦氏嫡出,自小爱若明珠,极力呵护,先帝也极喜爱凤鸣音,不过三岁便急切地将她许给太子,似是生怕凤家反悔,当场便将凤鸣音的庚帖交给太后保管,凤鸣音又自小被告知自己便是赵云璟的未婚妻,这才导致了现在局面。 “父亲!母亲!”凤鸣音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唬了秦氏一跳,连忙将凤鸣音抱入怀中,心疼不已:“怎么这样莽撞,跌坏了可怎么是好?” 凤鸣音却顾不得跌不跌倒这样的小事,既然重新活了一回,她不能再这样被动,以致于最后清清冷冷地死在冷宫之中,她抬起头,直视着淮阳公的眼睛,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坚决道:“女儿求您,进宫替女儿退亲。” 淮阳公和秦氏相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 秦氏知道女儿落水是因为和云罗郡主起了争执,敬王妃也为此亲自来府上赔罪,虽然没有说明二人争执的内容,但秦氏侧面打听到了,是云罗郡主当众称凤鸣音为“弃妇”。 秦氏爱怜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云罗那是年纪小,不懂事,你不要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圣上他……只是登基不久,还有许多要务,封后大典最是隆重,马虎不得,他只是还没有准备好……” “母亲。”凤鸣音打断她,“赵云璟登基三年了,我去年便已经及笄,他拖了整整一年什么也没有做,您不用骗我,我自己心里很明白。” 秦氏一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长叹一口气,倒是淮阳公看着自己的女儿,肃声道:“你是真的想好了吗?真的想要退亲?你自己也清楚圣上对待你的态度,或许为父一进宫,便再也没有你后悔的余地了。” 凤鸣音纵然是说服了自己千遍万遍,再三告诉自己“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可听见“后悔”这两个字,还是不自觉地愣怔了一下,随即咬了咬牙,再次强迫自己坚定心意:“女儿不会后悔,女儿只想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过平凡日子。” 秦氏和淮阳公相视一眼,淮阳公点点头:“好,为父马上入宫面见圣上。” 赵云璟此时正坐在御书房里发呆,是的,发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批红的折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络子给他研了几回墨都干在了砚台里,还是不见他动一个字,正要开口,门外一个小太监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仆身跪地恭敬道:“圣上,淮阳公求见。” 赵云璟猛地回过神来,淡淡道:“宣。” 淮阳公方要行李,赵云璟看都未看他一眼,只随口道:“免了,有何事直说吧。” “圣上……”淮阳公小心翼翼地措辞,“不知您对小女是否有安排……” 赵云璟终于狐疑地睨了他一眼,仍旧是没什么情绪,不见得生气也没有什么尴尬:“此事往后再议。” “圣上!”眼见赵云璟仍是这副推脱的样子,淮阳公也不禁气上心头,“小女及笄已有一年,若是圣上无其他安排,请斗胆允许小女自行婚配。” “啪”的一声,赵云璟一直握在手中的御笔摔在了户部的折子上,留下了一道浓重的墨痕,但赵云璟却似没有看见,只是看着淮阳公的眼睛,情绪有些复杂:“凤鸣音让你来同朕说的?” 淮阳公颔首:“小女心意已决。” 让淮阳公没有想到的是,赵云璟并没有迫不及待地一口答应,而是蹙起眉,像是有些生气? “是何缘故?”赵云璟的声音也冷了下来,“难道是因为礼部尚书府上和云罗的事情?” 淮阳公一怔,心说皇帝怎么会晓得这种女孩子家的小事。 “她比云罗还长两岁,倒比云罗还任性赌气。”赵云璟像是认定了凤鸣音是因为被云罗侮辱之后,赌气退婚,冲淮阳公摆摆手道,“此时也容后再议,退下吧。” “圣上……微臣……”淮阳公还想再说,但赵云璟已经扭过头不再看他,明白赵云璟是不想再谈,只好长叹一口气,作揖告退。 淮阳公走后,赵云璟又开始盯着横梁发呆,小络子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圣上,您若是惦记,何不去看看她呢?” 赵云璟似被噎了一下,有些恼羞成怒:“看谁?看哪个?你是嘴巴太闲了是不是?” 小络子瘪瘪嘴,不敢再说话。 第一卷 第三章 赏花宴的幌子 一看淮阳公回来那唉声叹气的样子,凤鸣音便知道这事儿没成,但听得赵云璟竟然没有当场同意还以她赌气为借口继续拖着,也觉得十分奇怪,赵云璟不是那种故意吊着不让人好过的人。 凤鸣音心想,或许是因为被她先开口伤了赵云璟的大男子自尊,赵云璟面子上下不来,恼羞成怒了,想到这里,凤鸣音不由得有些嫌弃,赵云璟这个人竟然还挺臭屁的。 不过赵云璟既然不娶她,她也没必要强行扒着赵云璟,不管赵云璟答应没答应,凤鸣音都当做他答应了,于是央求母亲秦氏给自己置办衣裳头面,借着家中牡丹园开花的理由大发赏花帖,邀请各府贵女才俊,摆出了要昭告京城她凤鸣音要相亲的架势。 秦氏一听凤鸣音的想法,当场差点被凤鸣音吓死,但转头一想,皇帝既不要自家女儿,那必须早作打算,毕竟凤鸣音都已经十六了,总不能真的任由皇帝拖到女儿青春老去,最后只能老死家中吧,于是秦氏这么一想也觉得愤愤不平,憋着一口气替凤鸣音大势操办了起来。 赵云璟在宫中收到暗卫的消息,道淮阳公府正准备大办赏花宴,大有相亲的势头。赵云璟面上还是一副温柔浅笑的模样,手里却捏碎了一个茶杯。 不管赵云璟对待凤鸣音的态度如何,先帝的遗命是众所周知的,只要不出什么意外,亦或是赵云璟不顾面子耍赖,凤鸣音仍旧会坐上那个位子。 因此凤鸣音要办赏花宴,京中谁敢不捧场? 凤鸣音并没有因为这场赏花宴而将自己刻意打扮得过分华丽,脸上也只是略施脂粉,说实话,她的容貌在京中贵女中算是不错,尤其是天生一股清冷气质,面上却时常带笑,两种反差却融合出了别样的美感,但比起那个凤羽仙,她确实不如。 凤羽仙美得过分,面容精致得不似真人,像是工匠用刻刀精心雕琢出来似的,细看竟也找不出一丝缺陷,无怪赵云璟对她神魂颠倒。 “鸣音姐姐真是越生越美了,你就往湖边这么一站,便好似从水中走出来的洛水女神似的。” 说话的是工部侍郎家的幺女李月心,她年纪小,嘴上又跟抹了蜜似的,她说着这样恭维的话,神态却不叫人讨厌,反而有种童言童语似的天真,凤鸣音都忍不住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净说好话哄我,是不是想要什么好处?” 李月心一跺脚,娇嗔道:“这是如何说的,人家真心夸赞你,你倒当人家是谄媚讨好,你若是不给我钓上十条八条鱼赔罪,我今日必不能饶你的!” 凤鸣音自重生以来,脾气倒比上辈子好了不少,又或许是比这些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经历了更多的岁月,沉淀出了沉稳的气质,对待这些尚还天真烂漫的贵女们多了些宽容和理解,李月心正是察觉出她与以往的高傲冷淡不同,才敢如此和她撒娇。 凤鸣音颇有些宠溺地点点她的鼻子,还真的从一旁拿起钓竿,钓鱼赔罪。 凤家百年世家,五朝老臣,极有底蕴,只是越发子嗣凋零,更显得这座庞大的宅院有些冷清,牡丹园中有一方小湖,少年少女们隔岸而聚,岸这头是少女们抚琴作画,钓鱼闲谈,岸那头是少年们对弈投壶,品茗射箭,两岸隔着一方碧水,上架一座小桥,隔水偶望,便有几个红了脸。 凤鸣音和贵女们都很清楚,自己压根儿不是来玩闹的,就是为了相看对岸的少年,但除了凤鸣音,谁也不敢光明正大地把眼睛放在对岸众少年的脸上搜寻。 户部侍郎家的小儿子竟然精于骑射,听闻书读得也是极好,想来是个文武双全的,就是户部侍郎家乃是新贵,底蕴毕竟不足。 敬王家小世子面若桃花,温文尔雅,听说十分洁身自好,但是她和其妹云罗一贯不和,云罗还有一年方才及笄,嫁过去岂不是家宅不宁? 荣亲王家的小公子倒是方方面面都不错,听闻其兄嫂世子妃也是个极温柔容易相处的……但荣亲王掌控着京中三大营,若在和手握边境重兵的凤家联姻……怕是赵云璟能她嫁过去之前直接杀了她。 凤鸣音越看越是发愁,对比来对比去,似都无适合人选,难道除了赵云璟,真的再无旁人了? 凤鸣音这放想着赵云璟,一抬头,便真的看见了赵云璟,凤鸣音怔了一下,猛地揉揉眼睛,可再睁开的时候,赵云璟还在那里,缓缓地朝岸边垂钓的少年们走过来,但眼睛却是直直地看着她。 凤鸣音心里咯噔一下,赵云璟怎么会来?难道真是来捉奸的不成? 想到这里,凤鸣音有些愤愤,又有些委屈,分明是他不肯娶她,她也不准备再倒贴上去落得那个下场,怎么他还来搅局?难道真的要她老死在闺中,他才高兴?她到底什么地方做错了,非要这样恨她? “圣,圣上!”敬王世子惊呼出声,一时间两岸都沉寂下来,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个白衣玉带的俊秀少年。 “臣女/微臣拜见圣上!圣上万安!” 扑簌簌跪倒的人群中,愣怔站着的凤鸣音尤其突兀,赵云璟只是挑了挑眉,就当做没看见她还站着,抬手温声道:“我也不过是个赏花客,何必多礼,都请起吧。” 少年们这才陆陆续续站起来,可都是敬畏地低着头,没有人敢靠近。 赵云璟见此情景,微微一笑,然后冲着对岸的凤鸣音扬声道:“你今日赏花宴,人都道你是遍请京中少年才俊,却为何朕没有收到你的帖子?你是觉得朕算不得才俊呢,还是称不上少年呢?” 他这话说得十分有趣,仿佛一下子就和众人拉近了距离,亲近起来,让人恍然,原来高高在上的皇帝也和他们一眼,是个不到二十、尚有热血的少年。 第一卷 第四章 凤羽仙出场 少年们都笑起来,气氛也一下又变得融洽起来,少年们鼓起勇气簇拥在赵云璟身边,或是邀请他投壶,或是想与他对弈,赵云璟先是笑意盈然地婉拒,随后道:“都道我朝贵女不让须眉,书道画技不逊男子,我朝并无严苛男女大防,既然是游园赏景,比评雅技,何必隔岸自娱,我们不妨越过桥去,与她们比比赋词作画……” 敬王世子闻言亦是眼睛一亮,却又有些踌躇道:“与女子较量,怕是……” “女子何如?由来巾帼甘心受,何必将军是丈夫。”赵云璟摇摇头,“待人最忌囿于成见,闭塞观念。” 敬王世子面上一热,老老实实躬身道:“臣受圣上教诲。” 皇帝如此这般说了,他们自然便也跟在皇帝后边越过那座精致小巧,去与贵女们汇合,凤鸣音见他们突然越桥而来,有些惊异,但见赵云璟似若一阵春风,飘然至她身前,面上还挂着暖阳融冰似的笑意,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按朕说,都是风雅中人,君子淑女,何必过于自囿,非要隔岸自娱?”赵云璟见贵女们聚作一团,以扇掩面,垂头不敢看他们,笑道,“听闻我朝淑女皆精通书画,我们想与你们比试一番,你们可敢?” 凤鸣音眉头一皱,不知道赵云璟在搞什么鬼。 李月心最是活泼大胆的,听了赵云璟这话,登即放下扇子,叉着腰像只骄傲的小孔雀:“这有何不敢?你们男子画作可传世,为后人观,因而褒奖美誉皆让你们占了个遍,偏生我们女子只能囿于闺阁,画作不可流传院外,因而能得称赞的极少,倒好似我们女子作画不如你们似的,今天倒要叫你们看看,什么是巾帼不让须眉!” “月心……”王大学士之女王晴照偷偷扯了扯李月心的袖子,“此话过分张狂了,哪里是淑女做派……” 赵云璟却赞赏道:“好女子,当有如此气势,东道主如何还这样傻站着?” 凤鸣音恨不得把墨汁糊到赵云璟脸上,就他多事瞎折腾,但谁让人家是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凤鸣音只好吩咐下人,在湖边拼出一个十米长桌,笔墨齐备,以供众人作画。 少年们都上前开始铺纸调墨,少女们却还是踌躇不前,还是李月心拉着画痴白若馨率先走到桌旁,提起笔高声道:“不就是作画吗,谁还怕了谁?” 少女们见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便也鼓起勇气,羞涩地走到了长桌旁,见少年们目光清澈,风度翩翩,没有谁有越矩举动,才都放松了许多,不多会儿,少年少女们也能开始攀谈交流几句,画面十分和谐。 赵云璟十分自然地走到凤鸣音身旁,看着那群朝气蓬勃的少年,笑道:“你看他们你能看到什么?” 凤鸣音疑惑地瞥他一眼,随口道:“看到人。” “朽木不可雕也……”赵云璟的叹气莫名带出了一种宠溺的口吻,“这是未来,人间的未来,江山社稷的未来,少年强则国强,国之未来系与少年,重少年教育应胜于拓国家疆土……” “你同我说这个做什么?”凤鸣音一头雾水,只觉得他站在自己身边十分不自在,“我,我也去画画了……你……您自便……” 说着一头扎进人群里埋头作画,仿佛赵云璟是只老虎似的,再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赵云璟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有些无奈,低声喃喃道:“分明已经及笄一年,却还是天真如稚童,她真的能做好吗……” 凤鸣音却不知道她所想,只求不要看见他那张脸,让自己本来坚定的心意一次又一次动摇。 赏花宴称是遍请京中淑女才俊,自然在场都各有本事,无论是工笔还是写意,都可担得上“佳作”二字,众人开始相互品评,称赞居多,也不乏中肯之建议。 凤鸣音作为东道主,加上又是皇帝的未婚妻,当着赵云璟的面儿,她就是洒几点墨汁或者随便涂鸦一通,众人也得闭着眼睛夸出个所以然来。 何况凤鸣音确实无愧于“才女”之名,作画竟已有大家风范,她画的是锦鲤卧荷图,锦鲤的鳞片用了金粉调成的墨,阳光下流光溢彩,但最让众人喜爱的却是这条锦鲤的神态,睡姿竟然仿佛一个懵懂的孩童,弓卧着,鱼嘴旁边还有一小挂晶莹的口水,惹得众女直呼“憨态可掬”。 素有女中唐寅美誉的大学士之女黄知柳当即评道“当为魁首”,众人又是一派夸赞,凤鸣音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赵云璟,赵云璟没看她,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那条锦鲤,凤鸣音这只锦鲤的神态像极了在贵妃榻上午睡的他,他睡得太沉时候,还真确实是这副样子。 凤鸣音心里咯噔一下,又想着应该不会被发现,锦鲤卧荷,是上辈子她在宫中和赵云璟为数不多的小情趣,她现在又没见过赵云璟午睡时候是个什么狗样,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本来气氛和乐融融,既捧了东道主,也有不少人得了赵云璟的称赞夸奖抑或是指导点评,可偏偏有人跳出来煞风景。 “我不服,可否请诸位再评?”一个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惹得众人不禁讶异地看去。 凤鸣音看着眼前这张脸吓得倒抽一口冷气,这样嚣张的口气,这样得意的神情,就是化成灰她也认得,正是上辈子的一生之敌凤羽仙。 凤羽仙说来还与她沾亲带故,乃是出身他们凤家在金陵那边庶支的分支,其父乃金陵富商,家中无人为官,便想让凤羽仙在京中嫁个小官,以此抬高自家门楣,才将凤羽仙托到京城凤家庶支寄养,按着这七拐八拐勉强够到的关系来说,凤鸣音还算是凤羽仙的小姑姑。 关键是,凤鸣音非常清楚地知道凤羽仙已经进京,寄养在了她庶出的三堂叔凤同知府上,所以根本没有向西巷同知府发赏花帖,怎么她还是来了?简直阴魂不散。 第一卷 第五章 画作赠天子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李月心有些不舒服凤羽仙这样的口气和态度,仿佛是故意要落凤鸣音的面子似的,悄悄扯了扯身边黄知柳的袖子:“知柳姐姐,这个人是谁啊,我怎么从未见过?” 黄知柳方才处于礼貌与凤羽仙交谈过几句,虽不大喜欢这个人张扬的个性,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道:“似是凤家庶支的女儿,按辈分来说还要叫鸣音一声小姑姑。” “凤家的女儿?”李月心撇撇嘴,“怎么看起来像个市井泼妇,一点礼数都不懂,这明明是鸣音姐姐的赏花宴,她倒像个主人似的。” 凤羽仙见众人都不靠近她,心里不由得冷哼一声,道都是些趋炎附势的,见她不过是金陵商家之女,纵然她画得再好,他们竟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想到这里,凤羽仙不由得有些愤愤不平,不过赵云璟在这里,她的画便有人能懂。 凤羽仙将她的画展开举起,让众人能够看得分明,众人原先见她如此张扬,都不大愿意说话,可此时见了她的话,方才知她确有张扬的资本。 画中画的是在站在湖边观景赵云璟,仔细一看,竟然是以炭为墨作画,在凤羽仙之前没有人想到过直接用炭作画,这是她的拿手绝学。 没有人见过这样的画法,虽然只有黑白灰三色,但画上的赵云璟十分生动,尤其是真人便在眼前,众人看了看赵云璟,又看了看画中人,只觉得赵云璟像是刚从这画里走出来似的。 凤羽仙看着众人,昂着头像只骄傲的孔雀:“我可当得魁首?” 众人面面相觑,又偷偷看了凤鸣音一眼,随见她并看不出有什么不悦,却仍不敢说话。 唯独白若馨天生是个画痴,她眼里的画只要好坏之分,没有主客之别,她只会选自己认为最好的画,于是白若馨仔细地看了看凤羽仙的画作,尤其是看见分凤羽仙的画竟然是由极其微小细腻的线条网织勾勒而成,更是佩服,当众道:“私以为这位姑娘的画当为魁首,凤妹妹的画虽然也很好,却始终少了这分独特。” 李月心听了白若馨对凤羽仙的肯定,有些不高兴,她不喜欢凤羽仙的个性,也不喜欢这样的人大出风头,可凤羽仙的画实在是好,让她不知该如何反驳,也只能憋着股气,别过头不说话了。 凤鸣音被当着赵云璟的面打了脸,又看那凤羽仙一副翘着尾巴、轻蔑众生的讨厌样子,突然愤怒起来,凭什么?这分明是她的赏花宴,她不过是想彻底摆脱过去,她已经决定放弃,甘愿平庸一生,相夫教子。 可看到凤羽仙的这一瞬间,她才知道,自己始终还是意难平。 凤鸣音毕竟是连毒酒都喝过的人,天大的火气也能不动声色地忍了下来,她盈盈一笑,缓步上前,轻轻将凤羽仙的画捧起来,动作放得十分轻柔,好似捧着什么绝世珍宝似的,又抬起头,对着有些讶异的凤羽仙温声道:“我也认为此画当为魁首,仅单论画法来说,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可以称得上天下无双,而就这幅画单说,画中人亦是神形俱备,恍若真人,不知……妹妹可否割爱送给我?” 说完还特地偷偷看了赵云璟一眼,装作很害羞的模样。众人不由得“哦”地起哄了一声,皆是了然,这是人家未婚夫妻的情趣,就连赵云璟着看了凤鸣音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凤羽仙只是淡淡地看着凤鸣音,脸上甚至没有什么笑意,完全不买账:“你不懂我的画,你不配拥有这幅画。” 说着竟然劈手从凤鸣音手中将画夺了回来,又递给了一旁的白若馨,有些高傲地笑道:“此画当赠知己。” 白若馨却不接,她只是画痴,不是个傻子,她可以说凤羽仙画得更好,但不能说凤鸣音不配,这是为客的礼貌,何况凤鸣音这样宽和大度,被落了面子还愿意真心称赞她,为她解围,她不领情倒也罢了,竟然还这样毫无道理地再次将凤鸣音嘲讽了一顿,此人空有才华,却无人品,当真是个不值得结交的白眼狼。 众人连同白若馨看凤羽仙的表情都微妙起来,似是嘲笑凤羽仙不知礼数,也似嘲笑她殷勤错了对象。 凤鸣音见状乐得不行,这世上绝对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凤羽仙的性格了,凤羽仙喜欢出风头,喜欢万众瞩目,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曾经大大方方地自称对赵云璟一见钟情。 在还不知道赵云璟是皇帝的时候就喜欢上赵云璟,那换到如今自然也是如此,她既喜欢赵云璟,当然不可能把赵云璟的画像送给她这个所谓的未婚妻,把自己的画作变成人家夫妻俩的玩趣。 看着众人对自己态度变化,凤羽仙纵然再厚脸皮,也不由得尴尬在当场,但她仍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在她印象里,古人应该最是欣赏称赞她这种不屈权贵的风骨和骄傲才对,如果不是,那必定是这些人也不过是污浊的趋炎附势之徒。 眼看着气氛越发僵了,赵云璟却突然开口,打破了沉寂道:“此画,可否赠与朕?” 这一句话倒是给凤羽仙解了围,凤羽仙得了心上人的青睐,又有了台阶下,当然欣喜若狂,但她看了看赵云璟,他看着自己的目光十分平和,似并没有为她惊艳,登时心中有些不敢,装出一副为难而又清高的样子道:“那我需要先发一问,您是以皇帝的身份向我讨要,还是以知己的身份呢?” 赵云璟笑答:“向姑娘要画,自然须是知己。” 凤鸣音只觉得耳朵里一炸,胸腔里的怒火简直要烧到眼睛里。 凤羽仙将画双手奉给他,临了竟然还来了一句“此画赠与画中人”,如此 赤裸裸的调戏,对象又是九五之尊,饶是众人涵养定力再好,也忍不住发出了一阵嘘声。 而被调戏的赵云璟本人倒是无甚反应,好似根本没有听见这句话似的。 第一卷 第六章 拉拢弟弟(一) 凤鸣音虽知道只要凤羽仙一出现,赵云璟就会被她吸引,可当着她的面又来了这么一出,还是让她觉得十分灰心失望,转身离去不再回头看赵云璟,白若馨和黄知柳相识一眼,也拽着李月心跟上。 赵云璟看看自己手里的画又看了一眼凤鸣音远去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凤羽仙就自在多了,大大方方地开始游园赏景,浑然不把自己当外人,旁人不喜欢她,但赵云璟喜欢她就足够抵消她一切负面情绪。 赏花宴后,凤羽仙的才名与傲慢便借着众人之口一齐传了出去,据说赵云璟回宫后,还把这幅画精心装裱起来,孝敬给了太后。 太后十分喜爱,大笔一挥,一道懿旨下来,不知道多少金银就这么抬进了凤羽仙的院子,凤羽仙 分明寄住在他人家中,得了这样的赏赐,竟就往自己屋子里一锁,美名其曰个人财产,竟是就给了主人家一盘金馃子,再无其他,像是打发要饭似的,气得主人家当天没能吃得下饭。 太后赏了凤羽仙,却也没忘了在赏花宴上被狠狠落了面子的准儿媳凤鸣音,也同时派了身边最得宠的女官到淮阳公府,大大称赞凤鸣音宽和大度,有国母风范,这就是告诉凤鸣音,纵然旁人如何作妖,也不过是跳梁小丑,凤鸣音的皇后之位有她太后在,就一定跑不了。 女官走后,淮阳公和秦氏愁得成天唉声叹气,太后这么一折腾,原先还有意探探他们家口风的都缩了脖子,再不敢替结亲这回事,恐怕赵云璟不开口,凤鸣音这辈子都别想另嫁他人。 凤鸣音就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她在发愁,如何讨好自己唯一的弟弟凤鸣清。 淮阳公这一脉子嗣凋零,凤鸣清乃是凤家唯一的男丁,生他的李姨娘乃是秦氏的陪嫁丫头,自小伺候着秦氏,忠心耿耿。 秦氏生完凤鸣音之后五年都未有动静,便做主将李姨娘开了脸,果然立刻就怀上了凤鸣清,可惜难产而逝,凤鸣清便被抱在秦氏膝下养大,但凤鸣音性子小气,自小便极爱吃醋,一见秦氏和凤鸣清亲近便哭闹不休,任谁哄都无法,秦氏只得将凤鸣清交由奶娘带着。 凤鸣清不在时再时常去看他,因此凤鸣清和她们母女关系都不大热切,后来更是被大他六岁的凤羽仙所迷,成了凤羽仙的裙下之臣,为凤羽仙鞍前马后做了不知道多少事情,也是由此凤鸣音才知道凤鸣清在读书上竟然有如此天赋。 凤鸣音如今有意和凤鸣清亲近,以防之后兄弟阋墙反而被旁人占了便宜,可是左想右想都不知道从哪儿作切入口。 梨花见凤鸣音食不下咽,十分担忧,听了凤鸣音的心事,倒是一笑,欣慰凤鸣音懂事了,本来凤鸣清作为府里未来的顶梁柱,凤鸣音就应该笼络他,但这么多年凤鸣音都没有动作。 梨花笑道:“我听得鸣清小少爷的奶妈闲聊时说,小少爷不知为什么,前日居然在家塾中和族兄凤鸣孝大打出手,被先生赶了回来,还挨了老爷一顿打,在屋里关着哭了一日,似是十分委屈,但问起来却又什么都不说。小少爷一向是乖巧听话,又勤奋好学,如果没有缘由,断断不可能在学堂打架……” 淮阳公那个脾气,只会认为打了就是打了,肯定只是将凤鸣清教训一顿,再不问旁的,凤鸣音摇头,看来上辈子凤鸣清的恨不是无有来的,都是他们过度的忽视才导致了那样的结果。 “鸣清,你在做什么呢?”凤鸣音端着一盘子糕点,盈盈走进凤鸣清房中,凤鸣清此时不过十岁,已由先生启蒙,很是认得了些孝悌典故,见一向不爱亲近他的凤鸣音突然来看他,稚嫩的小脸上浮现出惊喜的神色,但还是规规矩矩地给凤鸣音作了一揖:“鸣清见过长姐。” 凤鸣音被他这副憨样逗笑了,将糕点放在他桌上,见他竟然在用功读书,此时已经是暮色时分,也太用功了一些,忍不住随手翻了一下他的书本,没想到竟然翻出了一张小人图,墨迹还未干,显然读书是假,偷偷玩耍是真。 “长,长姐……”凤鸣清见自己的小动作被当场揭穿,不由得涨红了脸,十分羞愧地低着头,“鸣清,鸣清偷懒了,长姐可罚我……” 凤鸣音没忍住,噗嗤一笑,将他一把拉过来,压低了声音道:“嘘,放心,这事儿长姐不告诉父亲,长姐小时候也不爱读书,就喜欢在课本上画小人图,这就当做我们姐弟俩的秘密,不要告诉父亲和母亲。” 凤鸣音这样亲昵的态度让凤鸣清不由得一怔,随即像是有一点不敢相信,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凤鸣音一眼:“长姐……不生气吗?” 他这样可怜兮兮的小表情看得凤鸣音心里一酸,忍不住揉揉他的脑袋:“你是不是很怕长姐?” 凤鸣清连连摇头,急切道:“鸣清怎么会怕长姐呢,鸣清是爱长姐!长姐一贯功课繁忙,没有空理会鸣清,鸣清不知道多么着急,想和长姐亲近,又恐嘴笨,不敢上前,长姐来看鸣清,鸣清欢喜得很!” 啧。凤鸣音心道,自己才说了一句,他就说了这么一大通,原先如何没发现这小子嘴怎生这么甜,难怪上辈子凤羽仙也极喜欢他,甚至为了他不惜三番两次斥驳赵云璟。 但不得不说,嘴甜的孩子最惹人疼,但也看得出凤鸣清在府中过得并无多好,否则也不会小小年纪就会看人脸色,练就这样的讨好本事。 这也都是她自己的错。 凤鸣音叹了口气,俯下身和凤鸣清对视,十分真挚地和他道歉:“鸣清,长姐必须和你道歉,先前是长姐心胸狭隘,又幼稚小气,唯恐母亲被你抢了去,你也知道母亲极喜欢你,只是碍着长姐耍赖,也不敢过分亲近你,这件事情是长姐不对,长姐请求你的原谅,对不起。” 第一卷 第七章 拉拢弟弟(二) 凤鸣清愣住了,他没有想过凤鸣音会这样放下身段,真诚地和他道歉,不是因为终于意识到秦氏膝下无子需要他来撑起凤家门楣,或是进了宫还需要一个得力的兄弟在宫外替她奔波而讨好他,而是为了她过去对他的不公,而诚恳向他道歉。 饶是凤鸣清再早慧,也忍不住觉得委屈起来,鼻子一酸就没能控制住自己的眼泪,哽咽着扑进凤鸣清的怀里:“其实我觉得十分委屈,鸣清敬慕长姐,敬慕母亲,可你们从来没有真正看过我,我什么时候学会的说话,我什么时候学会了写词,我在家塾里遭族兄欺辱,也没有人给我出头,回到家来,父亲却责怪我玩物丧志,还用藤条打我,打得我三天下不来床,我一心盼着长姐和母亲能够想起我,来看看我,听听我的委屈,想要长姐和凤鸣秋的姐姐一样,弟弟被欺辱了,姐姐能够站出来斥责族兄,可是我等了这么久,没有人,没有一个人来看我……呜呜……” 说到伤心处,凤鸣清竟是嚎啕大哭起来,像是要把这十年的委屈,一次性地倒出来,摊开来给凤鸣音看,哭到最后,凤鸣音也忍不住跟着他一起哭起来。 姐弟两个抱成一团,哭声震天,吓得门外的下人以为姐弟俩起了什么冲突,急匆匆地报给了正在用晚膳的秦氏和淮阳公,二人立刻放下筷子急匆匆赶来。 “是不是鸣清这个臭小子又把音儿惹恼了?”淮阳公气道,“上回还在家塾里和人打架,真是越发不知道学好,回家竟然还欺负起长姐来!” 秦氏皱起眉,十分担忧:“这倒不见得,或者是音儿倔脾气又犯了,捉弄鸣清也说不定,凡事不要早下定论,免得伤了儿子的心……” 二人赶到鸣清书房中时,却正好瞧见凤鸣音拿着手帕子给凤鸣清擦泪,二人眼睛都红肿如核桃,显然是哭得狠了,凤鸣清委屈,哭成这样到情有可原,而凤鸣音起先不过是哭凤鸣清可怜,后来就成了哭她自己,她上辈子就是个没用的窝里横,对爱她的人娇纵蛮横肆无忌惮,一旦走出府门却被人欺负得连肚子里的孩子都跟着窝囊死去。 淮阳公一看凤鸣清哭成这样,气就不打一处来,扬起手就要打:“你这个混小子,又做了什么惹你姐姐生气!” 秦氏连忙拦住他,怒道:“路上我怎么同你讲的,你这个臭脾气也该改改,事情没弄清楚你就要打孩子!你就这么一个儿子,打死了你哪儿再找一个来!” 凤鸣音也赶紧把凤鸣清拉到自己身后,解释道:“父亲误会了,不是鸣清惹女儿生气,女儿是来和鸣清道歉的……” 淮阳公一愣:“这是怎么了突然间……” 凤鸣音拍了拍凤鸣清紧紧拽着自己衣角的小手,温声道:“从前是女儿蛮横小气,生怕自己的母亲被弟弟抢了去,到后来女儿长大了,才知道自己的错处。弟弟自幼没了生母,养在母亲膝下,但因为女儿小性好妒,使得母亲也不敢太亲近弟弟,唯恐女儿生气哭闹,久而久之,弟弟无人关怀,甚至受了委屈也不知道往哪处说,父亲您可知前日鸣清在家塾为何打架?是因为凤鸣孝欺辱鸣清,将他比作风月场的小倌人,两人由此起了争执,完全是凤鸣孝的错,然家中无人知道,凤鸣孝见无人来管,越发欺负地起兴……” “原是如此。”秦氏叹了口气,“我道鸣清 一想乖巧听话,如何能做出在学堂斗殴的事情来,家塾这般风气,想来还是应该为鸣清请位先生……”说到这秦氏突然住了口,意识到自己对凤鸣清太过关心,担心凤鸣音又生起气来。 凤鸣音见秦氏这样,心里不由得苦笑一声,看来上辈子凤鸣清对自己恨之入骨也是自己自作自受。 凤鸣音拉着凤鸣清一起朝秦氏和淮阳公跪下,把二人吓了一跳,想要去扶,却被凤鸣音打断:“女儿想请父亲母亲开宗祠,将鸣清记在母亲名下,鸣清是我们家唯一的男丁,也是将来的顶梁柱,他出门读书交友,乃至成家,嫡子的身份能让他以后的路走得更平坦一些……” 其实淮阳公和秦氏一早便想这么做,毕竟凤家确实子嗣单薄,秦氏年岁渐高,生育也更加艰难,凤鸣清的存在就变得尤为重要,只是比起凤鸣清,他们确实偏爱凤鸣音多得多,不忍心叫凤鸣音有一丝一毫的不痛快,这么多年了才没有提起此事。 但此时凤鸣音竟然主动提起,秦氏都不由得红了眼眶:“真的是长大了,越发懂事了……” 淮阳公也连连点头,凤鸣清仰着头给了凤鸣音一个甜甜的笑容,凤鸣音看着他,心想一切都能够改变,都还来得及,她一定不会落得和上辈子一样众叛亲离,孤零零死在冷宫里。 赵云璟此时正坐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十分专注,甚至没有察觉太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旁,目光里全是慈爱:“怎么连晚膳都没有用?” 赵云璟这才抬起头,笑道:“非是刻意,只是忘了。” 他如此说,太后便更加担忧起来:“当初你还是太子的时候,我和你父皇害怕你沉溺女色作践身子,加上鸣音年纪也小,便不许你房里收人,到如今你身边还只跟这个畏畏缩缩的小太监,没个知冷知热的枕边人照顾,我看啊,鸣音也及笄过了一年了,是时候……” “再看看。”赵云璟摇了摇头,“她这个人,光长了年纪,一点没长眼界,稚嫩如十岁孩童,我要的不是个笼子里解闷的宠物,既然要为后,必然得有和朕比肩的见识和魄力,她这一生实在过分顺遂,未曾受过什么磋磨,最是个没有毅力没有城府的……” 太后笑着摇了摇头:“你业障了,鸣音赏花宴上的事情我都知晓了,我不认为鸣音毫无城府,至少现如今京城里还有谁愿意与凤羽仙结交?” “那也不过是个巧合,会点虚伪的场面话算不得什么城府。”赵云璟叹气道,“你看她,连自己唯一的亲弟弟都不知道笼络,入了宫难道能指望她替朕笼络后妃身后的家族吗?” “哀家收到了消息,道是凤家马上要开宗祠,将凤鸣清记在秦氏膝下,正式成为淮阳公日后的继承人。”太后道,“是鸣音自己提出来的。” 赵云璟一怔,太后拍拍他的肩膀,温声道:“她不过十六岁,又是明珠一般众星捧月长大的,你要给她一点时间,她可以的……” 赵云璟有些别扭道:“凤氏一族可是难以撼动的庞然大物,尤其以淮阳公为首,这样富贵盛极,又出一位皇后……其实也不是非她不可……” “这些事情哀家觉得你已经有了主张。”太后轻轻将自己带来的药膳放在他的桌案上,仿佛只是个普通的关心儿子的农妇,掸掸袖子,悠悠然出了门,只留下一句,“不是非她不可,但有她难道不是最好,谁让你喜欢她呢?” 赵云璟沉默,可脸上却一阵发烫。 第一卷 第八章 嫁不嫁无所谓 这一世,他既然将她带到了身边,确实已定了非她不可的心。 只是凤鸣音这般不成器,若过早立她为后,恐有不妥,自己性子尚未成熟,眼界都未放宽,尤恐后宫这样勾心斗角的地方她掌控不住,且会随波逐流陷入“宫斗”漩涡,到时闹得鸡飞狗跳,分散他理朝政之心,更是不值过早扶持在身边。 赵云璟缓步走出了御书房门口,双手背面,仰头望着天上那一轮稀薄弯月,轻叹一口气。 对天言语,却想着美人在身侧。 “鸣音,你何时能长大,成为朕的后盾臂膀……” 淮阳公府,一家人和睦坐在餐桌前,推杯换盏,庆祝凤鸣清正式归入凤家宗堂,彻底成为了淮阳公府一份子。 府里的刘妈烧得一手好菜,桌上满是佳肴,色香味俱全令人移不开眼,面前一道鲫鱼烧狮子头香味就直飘凤鸣音鼻子里,引得她是忍不住起筷,将狮子头放到了凤鸣清碗里。 这般亲手足行为在淮阳公和秦氏看来是欣慰无比,两人看了看凤鸣清碗中的菜肴已是堆积如山,面面相觑一笑,倍感开心,那都是凤鸣音主动给弟弟夹的。 姐姐难得有这样的好心意,凤鸣清受宠若惊之下,定是不敢婉拒,只能扒着饭碗,将里边的菜肴快速消掉一半,空出位置又让凤鸣音填进去,已是快将他当成了猪喂。 秦氏忍不住嗔怪道:“鸣音,鸣清又不是猪,你疼爱弟弟也要有个度,他嘴里虽是不说,肚子指不定已经隆得像我怀你那会儿一样圆了。” 凤鸣音听闻,夹起空心菜的动作顿时一怔,放下了筷子,寻眼向凤鸣清的肚子望去,他的小腹确实浑圆隆起,像个皮球一样,且满嘴流油,还奋力的吃,想必是撑死也不说。 且凤鸣清还替她说话:“母亲,我无事,饭多吃一点还能长个,这是长姐爱惜我呢,不能拒绝她的心意!” 说完转头对凤鸣音露出讨好一笑,嘴边还沾有饭粒,像一个贪吃又极其懂事的孩童。 凤鸣音回之一笑,心中竟泛起了慈母的怜悯,这种感觉,让她想起了那个被一杯毒酒害得胎死腹中的孩子,且尚未成型…… 凤鸣音内心有一瞬间溢起了愤怒悲切,却又很快过去,表面只浮现了怜悯,用手帕替凤鸣清擦去了嘴边饭粒,柔和道:“若是吃不下就别勉强,万一真让你的肚子撑破,长姐也会过意不去,长姐的心意,你能明了就好。” 凤鸣清听闻这才慢慢放下了碗筷,有了一丝松懈,他确实是顾虑到了凤鸣音的感受才会马不停蹄吃,如今有个借口可停食欲,自然是让饱肚缓会。 赵云璟不肯即刻迎娶立后之事依然让淮阳公与秦氏一度堪忧,他们也不会继续无动于衷下去,便对凤鸣音开了口。 “鸣音,太后去向当今圣上说了一番依然无果,我们也不知这圣上究竟是何意思,到底娶不娶你都还没漏出口风,不过也不打紧,我们先为你准备着嫁妆,以免圣上突然迎娶在礼数上会显得唐突,家中有两家铺子,一家胭脂铺,一家成衣铺,都是为你准备的嫁妆,原是你娘在打理,不过现在还是交由你,你明日且去看一看,熟悉熟悉怎么经营,过几日由你开始操业。” 淮阳公交代着,凤鸣音微点头,接手铺子倒是没问题。 胭脂铺与成衣铺留给自己做嫁妆,她也是知道的,两家铺子一直由秦氏在打理,近来也不怎的,生意突然下降很多,门庭不再满客,还一度让秦氏怀疑现在的小姑娘都不爱美了吗,怎就不见得来买胭脂衣裳。 接手不难,只不过淮阳公当着凤鸣清的面,说着赵云璟不肯迎娶自己的话,多少还是让凤鸣音有些伤自尊。 她心高气傲,故作满脸不屑回应:“我嫁不嫁人无所谓,父亲母亲,都说宫中鱼龙混杂,圣上不肯娶我正好也遂了我的愿,这样你争我斗的环境我还不稀罕待呢,您二老就别在替我操心了,像这样咱们一家人整齐和美在一起多好,做你们的掌中明珠,我倒是乐得其在。” 这番话一脱口,立马就迎来了淮阳公的皱眉,虽不苟同,但还是柔和斥责。 “傻丫头,小姑娘家一辈子不嫁人成何体统,掌上明珠不只是爹娘可以给,圣上同样可以,别再说胡话了,终有一日,你还是会进宫的。” “又不是我不愿意嫁,只是赵云璟不娶罢了……”凤鸣音噘嘴小声嘀咕,有些无奈,淮阳公夫妇都没听到,倒是凤鸣清听到了。 这样表明立场能拉拢凤鸣音的机会可不容错过,他挺身出来为长姐说话。 “父亲,长姐说得不错,她一向是在家中待惯了的,大家见了都开心,为何一定要让她进宫,鸣清舍不得,你们也会舍不得,既然这样,那就一辈子养在府中宠着不就好了,我倒是愿意跟长姐待一块。” 凤鸣清年纪小,这般童言无忌,除了凤鸣音对他的言论投来认可一笑以外,淮阳公夫妇皆不认同。 秦氏甚至急道:“鸣清你可不许再这么护着你长姐,我们做父母亲的已经将她惯坏,这会主见都飞上天,你且不要添油加醋,哪有小姑娘家是不嫁人的,若是任你长姐真在淮阳公府养一辈子,传出去是会被人笑掉大牙的。” 淮阳公放下筷子也开始一脸严谨附和道:“你母亲说得有道理,鸣音,若是贵为一国之母,哪能与妃嫔们进行你争我斗,这番斗志,根本不成大器,你已经权势在手,荣华在身,日后就该静下心来好好替圣上管理后宫,分忧他的琐碎才是。” 淮阳公夫妇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反驳凤鸣音的“独身理论”让她头脑散乱,其实她也不过端着一颗自尊心说说而已,二位既然这么认真,还将凤鸣请训了一顿,实在有些过了。 第一卷 第九章 你可喜欢圣上 凤鸣音这会又一次觉得这个收养的弟弟好,关键时刻,向着自己的也只有他了。 赵云璟娶不娶她的问题在讨论下去,家宴只会闹得不愉快,凤鸣音也不想再纠结,懂事的为淮阳公和秦氏各夹了一块鱼肉,佯装附和。 “是是是,父亲母亲教导得对,是女儿不懂事了,你们也别生气,赶紧吃饭吧,女儿可不愿你们是被气饱的,一切遵从你们的意见。” 凤鸣音这么一顺从,淮阳公和秦氏的脸这才稍微露出了一点柔和,纷纷起筷,吃起女儿夹过来的鱼肉。 只是一旁年纪尚小的凤鸣清面对长姐莫名的妥协有了疑惑,到底是自己支持错人了? 饭后凤鸣清并没有回房间温习书卷,而是郁闷的闲散到了后花园,花园的牡丹开得异常灿烂夺目,紫的,红的,浅粉的,拥簇一起,甚是养眼。 凤鸣清记起了这牡丹花还是从他在凤家第一日时就有的,他也知道父亲母亲异常呵护这片花团,如同呵护长姐一样,还曾让他好一顿羡慕。 花都比他更受父母亲的关心和珍贵。 淮阳公与秦氏对凤鸣清倒也不差,虽没有做到与凤鸣音一视同仁,不过好在吃穿用度也都不愁,偶尔的关心也是会让人泛起感动,就连凤鸣音现在对他的态度都是十八大转弯。 凤鸣清的唇角有突然浮起笑意,心底不再郁闷,低头闻着牡丹花香,感受那惬意怡然。 眼睛突然间被人蒙住,凤鸣清能感受到对方手指的修长细腻,且还留着长长指甲,刚刚伸过来时,险些滑了他的眼角。 “猜猜我是谁?”凤鸣音一手蒙人,一手端糕点,故意捏细了嗓子问道。 凤鸣清藏起了笑容,故意板回脸色道:“长姐,我知道是你。” “真没意思!”凤鸣音被猜透时放下了手,故意叹气道了一句,却稍微弯下身子,从侧面去探凤鸣清的神色,是有些不悦! 凤鸣音知道自己方才“倒戈一边”有些伤到他,便故意跳到凤鸣清面前,手拿起糕点递至他面前道:“这是刘妈今日新做的糕点马蹄糕,本来打算晚饭后拿出来,但无奈不见你人,给爹娘两块后,我就直接端到这边来了,对你够好吧?你是不是生长姐的气?” 凤鸣音语气柔柔,有些像哄小孩子,也确实哄出了凤鸣清的委屈,他不再板脸,只是显露不服气。 “长姐,我原以为你会坚持自己的主见,才那般替你说话,为何爹娘一逼迫,你又改了心意,难道你真要嫁给一个不在意又嫌弃你的人吗?长姐,你可真喜欢当今圣上?” 凤鸣清气的是她的墙头草突然一边吹,凤鸣音倒是知道,只不过当他说出是站在她的立场为她考虑时,凤鸣音还是有些惊到了。 眼前这个十岁小孩,对于平日里疼他的淮阳公夫妇,倒是显得跟自己比较亲,明明自己以前的娇气任性还给过他各种为难,如今倒是真不计前嫌护着自己,简直比亲弟弟还清。 凤鸣音内心泛起一丝感动,见凤鸣清还赌气不接自己的糕点,她直接塞到他嘴里去,并耐心解释来。 “长姐方才那些话,只是不想气父母亲而已,当面说说,背后还是有自己的主见,只会做自己认为对的东西,至于那个嫌弃我的人,也不是我愿不愿嫁的问题,他是天子,选择权在他,也只不过是愿娶不娶的问题罢了。” 说完这话,凤鸣音兀的有一种自己掉价的感觉。 望着凤鸣音这般无奈,凤鸣清也替她惋惜。 论美貌才华,他的长姐一点都不输京中官宦女子,若说有不是之处,也就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任性脾气,会有不恰当之处得罪人罢了,只是养成这样也并非不能纠正,等入了宫后棱角去了,自然也就人见人爱。 这样一个完美如洛神的女子,为何当今圣上就是迟迟不肯迎娶,总是让碎嘴的人以为是凤鸣音备受嫌弃,嫁不出去,虽然圣上也可能确有其意,但弄得淮阳公府一个被别人看笑话的境况倒也没必要。 凤鸣清跟着无奈摇头,他并不懂感情之事,不过还是问道:“那长姐喜欢圣上吗?圣上很优秀,有权有势有容貌,天下女子,无论什么门槛都想挤破宫门嫁给他,只是碍于无身份而已,却还是有很多权势贵女入得了宫门,这么多人爱的圣上,鸣清想知道,长姐是否也爱他?” 凤鸣清此话问得精妙,对准了凤鸣音的少女情怀,此时她的脸霎时绯红一片,仿佛心上人就在眼前般,明明没有靠近牡丹花,却犹如被花红染上般,有了羞涩之意,连声音都变低。 “鸣清,长姐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我既喜欢圣上,但又不想让他知道,他如今这般嫌弃我,若是我赶着表达自己的心意,反而会显得情意掉价,还不如装做不在意,看他是否能注意到我。” 凤鸣音的话,凤鸣清瞬间明白,原来她是想嫁到宫里面去的,只是碍于她这傲娇性子,不愿有倒贴的感觉罢了。 赵云璟嫌弃她,她偏生也要装做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看最后谁能熬得过谁的冷漠,谁就是赢家。 凤鸣音要争的,也不过是赵云璟多爱自己一点而已。 凤鸣清的神情突然有些失落,他确实站错对,凤鸣音喜欢赵云璟,让他心底不是滋味,这种滋味为何会无缘无故升起,他也不知道,仿佛有种失去的感觉…… 心口,霎时又郁闷起来,只是表面伪装得毫无事情。 “长姐若是喜欢圣上,就顺从父母的意思嫁给他,鸣清希望你们能白头偕老,他更爱你一点。” 小小年纪的鸣清突然嘴巴跟抹了蜜一样,给凤鸣音还没有八撇的婚事来个天大祝福。 凤鸣音高兴,拿起糕点又放到他嘴里,依然掩饰不住羞红的脸道:“鸣清,长姐谢谢你的祝福,若是哪一天真实现,也是借你吉言,这样的私密话,只许我们姐弟俩知道,其余的不许告诉任何人。” 第一卷 第十章 嫁妆铺子 凤鸣清淡然一笑,看不出真正情绪是什么,只是望着此时有些情意乱撞的凤鸣音答应道:“放心吧,鸣清还未曾与长姐有过什么私密话,如今长姐要我保密的,自然不会透露,我连爹娘也不会告诉。” 很识人心,凤鸣音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是愈发的喜欢,她只摸着他的头道:“姐姐只恨以前没早点对你好,少了一个可以说心事的人儿,说给梨花听,她有时候也不懂,还是鸣清了解我,以后可得当我的秘密伯乐。” “长姐有什么不愿与人说的,只管告诉鸣清便是。”凤鸣清的脸有了喜悦,他是凤鸣音唯一的伯乐,征得本人赏识,也是一个合格知音。 凤鸣音笑眼眯住,捏了捏凤鸣清的脸蛋,欣慰至极,突然脸色一变,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她问:“鸣清,你又没有见过圣上,怎知他长得风流倜傥,有吸引女子的容貌?” 上回的花宴,是近年来赵云璟唯一去过淮阳府的一次,好不容易去了,凤鸣清还在书房中练字,那些京中花季男女,与他年龄并不相符,他便没出来,也错过了能和赵云璟见面的机会,虽那次赵云璟是意外到来。 凤鸣清看着凤鸣音这般疑惑,无奈一叹:“长姐,我虽没见过圣上,但看你对他这般痴迷,定是知道他长得不差,否则也不会让你喜欢如此。” “说得也对!”凤鸣音笑之,没在说什么。 胭脂铺,秦氏带领凤鸣音到此,里边的伙计都统一排成一列的恭迎两位主子的到来。 凤鸣音来过这里只有两次,一次是八岁,一次是十岁,她知道这里的大概规模,却不知到底具体卖的什么,只知道大多数是女子的胭脂俗粉罢了。 时隔几年再踏入自家店铺,凤鸣清虽仅仅是十六岁,才华名气却已是家喻户晓,连同美貌也是。 十六岁的她出落的越发的亭亭玉立和精致,高挑的身材身着粉裳,瓜子小脸,丹凤眼,秀儿挺直的鼻子,加之樱桃小口和排列整齐的洁白牙齿,那一笑起来不知迷醉了多少男子,明眸皓齿的模样也吸引不少同性注意。 铺中的伙计一个个见着凤鸣音,无不惊艳的偷瞄注目,凤鸣音的高傲,他们也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且这种傲气俨然成为了她的气质。 “夫人,小姐,今日怎么过来了?” 秦氏并未提前通知这里的副掌柜,胭脂铺从此要交给自己女儿管理,一见两位主子都过来的大架势,副掌柜胡康急忙上前来询问。 这是很值得秦氏信任的老伙计,在凤家胭脂铺做副掌柜已有二十来年,今年快接近五十岁,稳重的性子和责任感让他看起来每日都精神抖擞,加之勤勤勉勉的看铺态度,让秦氏很是欣赏,再过几年他若是要告老还乡,打算赠予其百两作为晚年厚泽。 秦氏望了一眼凤鸣音,温和对胡康,也是对所有人道:“从今儿起,这家铺子的正掌柜就是我女儿凤鸣音,本也是给她做嫁妆的,此后交由她来打理,赚多少都由她说了算,我打算两手一放,做个清闲夫人了。” 秦氏这番突兀说撒手不管,瞬间让铺中的伙计有点不习惯,不过看来接管的人是年轻貌美的凤鸣音,大家接受度也不算低。 大伙很统一的在秦氏的话音刚落后道了一句:“恭迎新掌柜!” 令凤鸣音心中听着也高兴,她也没想到自己的母亲与铺中伙计的关系竟这般好,全然没有了上下之分。 连胡康都一脸慈祥道:“凤小姐,以后胭脂铺交由你,还希望你能将它重新振起。” 是的,没错!胡康说这番话也有他的期望,眼下凤家胭脂铺自凤鸣音进来后就能感受到冷清,甚至来了三两客人,挑选不满意,就空手而归,铺子的生意已经可以看出惨淡的现象了。 “母亲,这是这么回事,记得以前我来的时候铺中生意极其红火,每日都有客官垄断我们的胭脂品,可以说是门庭无虚,今日怎就这般冷清?”凤鸣音好奇问道。 秦氏与胡康的面色都有些无奈,秦氏叹气道:“鸣音啊,铺中已经不是今日如此惨淡,在过去的一个月里都是如此,连从西国进贡的胭脂品都没能卖出去,确实有些亏大了。” 西国进贡的胭脂品异常贵重,没有十两以上存款的贵女是万万不敢瞧的,当然凤家将此品订得那么贵也不是没有缘由,光时进价船运投入成本就有一半,它们也不过想赚取五五分利润而已就这么难。 秦氏接着解释道:“南街那边前几个月有一姑娘刚开了一家胭脂铺和一家成衣铺,与我们凤家卖的都是一样的,唯一不一样的是她有些衣裳和胭脂是自裁自制的,款式新颖,花样颇多,一下子就吸引了不少姑娘,眼下连男子的衣裳都有卖,加之听闻铺子掌柜貌美,所以引来男客也是络绎不绝。” “不仅如此,那姑娘就因为生得貌美,开了铺子,引来男子驻足,还有男子妻子不高兴,当场来闹事的,撕衣裳,砸胭脂都有,当时闹得可严重了,不过后来听说都被摆平了,据说是姑娘背后有权贵,如今,倒也是没人敢再动的了。” 胡康补了一句,讲起碎事来那神采奕奕,眉飞色舞的模样,像极了说相声的先生,凤鸣音霎时觉得他是是个有趣的老活宝。 只是凤鸣音的重点并不在这里,她转脸问秦氏道:“娘,那姑娘真生得貌美吗,你可有见过?” 秦氏摇头,没多大兴趣的样子。 “自然是没瞧过,她纵然生意好也是她的本事,若是去瞧了,反倒会眼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娘可不想受气。” “夫人,那开铺子的姑娘分明就是要抢我们生意,你放眼过去,有谁会同时开跟我们一样铺子,且还在两条街外,距离并不远,往日光顾我们的客官都跑那边去了,你说气不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