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仿佛昨日   偌大的紫禁城内,数不尽的凤阁龙楼,富丽堂皇的楼宇和雕金砌玉的金殿堂,穿梭在其中,令人有着一种自己婉若蝼蚁一般的渺小感。   在此地,人人凛遵无违。   官道上,两个穿着宦官服的人走在道路的右侧。   “温总管,您要亲自过去看看吗?”   新来的小公公一脸尊敬的看着身侧的温子恪,这温子恪看上去身形清瘦高挑,皮肤白皙,五官要比普通的男子要精致许多。都说当了公公的人没什么气质,但是身侧这温子恪却有一种清冷不可侵的淡淡威严所在。   小公公老早就听宫中的人说这位温子恪公公年仅才十七,如此年青就当上了总管一位,可见其手段了得,他得好好说话才行。   温子恪抱着拂尘,面无表情的看着前面的道路,极其轻声的应答了一句。   “嗯。”   二人一路穿过宫闱最外层,拐进了一个阴暗的胡同之中。   胡同的尽头是一间灰暗且冰冷的院子,还没走进,就听见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鼻腔里也闯进了一股子刺鼻的血腥味。   小公公瞥了一眼那院子,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在这宫中当差的公公都知道,这间屋子,是入宫的太监初宫门的必经之路——净身房。   在这个地方,拿刀之人都是面无表情,用一把银晃晃的刀子斩断了无数红尘孽根。   说的好听的斩断孽根,可是大伙儿都清楚,在这屋子里死掉的人可不少。   失血过多,得不到什么好的救治,就只能带着恐惧看着自己体内不断的淌出鲜血,直至死亡。   净身房就好像是一道鬼门关,是生、是死,都看个人造化。   今日听说新进来了几个男孩儿,其中一个有点本事,闹出了点动静,还打伤了净身的人,这不,就惊动了温总管。   跟随者温子恪走进了净身房,小公公捂着口鼻,垂着眼睛根本不敢看四周的环境。   “我不要当公公!公公都是没根的种!算不得男人!”   一个铿锵有力的男童声音传来,温子恪别过脸朝着那来声看去。   就看见两个侍卫正按压着一个看上去不过十来岁的男童,旁边的人都哭的哭,沉默的沉默,只有那个男童一张脸上写满了不屈。   温子恪面无表情地走过去,低着头看着他。   “你不想当公公,为何要进太监的队列。”   闻言,那男娃神情奇异,一双漆黑清澈的眸中透着光。   “我是被人栽赃陷害给弄进来的!并非是我本意!”   浑身上下都布满了被鞭笞的伤痕,这男童的脸色近乎苍白,温子恪却是在他脸上看见了自己当初的那份坚决。   轻轻抬起手,温子恪对着那两个侍卫试了一个:“放开他。”   侍卫面面相觑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   “可是温总管......”   “有什么后果,我来承担。”   见到温子恪都这么说了,两个侍卫也便是不再好多言,松开手,那男童就忽而朝着温子恪跪了下去。   “温总管。但求您绕过我,只要不做太监,您让我做伙夫或者杂役都行。将来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您的!”   男童砰砰的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已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还满是坚毅不服输的神情。   温子恪看了一眼四周那些吓得颤动不敢动弹的男童,再看了看地上即便是跪着还是挺直了背脊的男童,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   “那好,咱家就给你这个机会,你去参加御膳房的面试,至于过或者不过,就全看你的造化。若是不过,你还得回来这里净身。”   男童抿住了唇,用力的点了点头。   “谢过温总管。”   温子恪打点了一下侍卫和净身房的公公们之后,就款步离开了净身房。   一直走到四周都没人了,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一回首,自己进宫当公公也已经有八年了......   见过多少人在这深宫中丧生,在这深宫中苟延残喘,除却金銮殿上的那位,所有人的命都不过是蝼蚁。   当时自己也是那般苦苦央求别人给一条生路,带着不屈的劲儿摸爬滚打到了如今。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上面的耳洞早就已经结成了硬硬的痂。   温子恪面无表情的走在官道上,就像当初刚入宫的时候一样。   只不过那时候是强行撑着的淡定从容,只不过那时候,自己还是温子姝。 正文 第2章 温子恪   八年前,父亲为了让家族流芳,把年仅九岁的温子姝和她同父异母的姐姐十三岁的温子茹一起送进了宫。   ?温子茹生的貌美,性格善妒,又因为温子姝是父亲的正室所生,所以对温子姝更是打小就看不顺眼。   可是谁都知道选秀不仅仅是需要有外表就能够到达最后的殿试,不是只有美就能到皇上跟前,层层关卡都要靠人脉和银子去打通。   温子茹的生母在朝中有靠山,温子茹可谓是一路顺风顺水的就通过了。   而温子姝的命运就不一样了,她在深夜里被人给下药弄昏了,醒来的时候躺在一个全是男童的房间里。   满屋子都是刺鼻的血腥味和药草味。   温子姝睁着眼睛看着那帷幔后面的身影,躺在案几上的男童在瑟瑟发抖,发出低声的呜咽,犹如待宰的羔羊。   因为三年前年丧母不受父亲重视的缘故,温子姝性格早熟,也较同龄人沉稳。盯着四周的环境看了一圈,她死死抱着双膝不敢发出声音。   有个不懂事的男童哭喊着往外跑,她就瞧见门口的带刀侍卫脸色铁青的将男童一脚给踹了进来,男童瞬间就倒在地上口吐鲜血。   帷幔后的男童刚好也在此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喊叫,一屋子的男童此时无不吓哭或是直接晕厥过去。   温子姝的身子微微颤抖,却是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她从小看书,自然也知道宫中有宦官这么一说,至于自己为何到了这里?能够联想到的也只有那个在宫中有关系背景的姐姐温子茹了。   如果现在暴露自己的女子身份,还没有一个势力背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会如何。   眼看着队列就要到了自己,温子姝的内心恍若打鼓一般咚咚跳个不停。   “徐总管到——”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了禀报声,温子姝瞪大了眼睛朝着徐总管看了过去,眸中就忽而闪过一丝精光。   这个徐总管她认得!三年前自己母亲去世的时候,她曾经见过这个公公,似乎和母亲是同乡的邻居!   “徐总管,您亲自过来看呐。”   侍卫连忙弯着腰去迎接徐公公,徐公公抬了抬手,缓缓一笑。目光淡淡的扫过屋子里的众人,在看见温子姝的时候,明显眸色一凝。   “我看你们这一批进宫的人,似乎都还挺不错。”   徐公公一边笑着跟侍卫打趣,一边款步走到了一男童面前,在路过温子姝跟前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徐公公微微弯下腰,声音出乎异常的温柔。   “奴才姓温,但是进宫的时候,就已经没了名,早前就听闻徐总管您博学多才,若是能够有幸的话,希望你给奴才赐名。”   温子姝不卑不亢的看着他的眼睛,双眸之中满是势在必得的星光。   她知道,徐公公认出来自己了。她长得跟自己的娘亲极其像似,他若真的是娘亲的故友,不会认不出来。   徐公公的眉梢轻轻一挑,笑着摸了摸温子姝的头。   “倒是个激灵的孩子,杂家喜欢。”   徐公公牵起了温子姝的手,将她给从地上拉起来。转过身一脸冷漠的看了看门口的侍卫。   “这孩子我收下了,跟着我吧,我带他去暗阁净身。”   侍卫们深谙宫中有背景的宦官都是会去特殊的人员那里净身的,那里的人手艺较好,并且还有大夫看着。听得徐公公这样说,侍卫们也就暗自默认这孩子有一些势力背景。   “谢过徐总管。”   温子姝在被牵着走出净身房的时候终于送了一口气,险些就红了眼眶。   跟随者徐总管到了一个屋子里,温子姝扑通一下就跪倒在地,对着徐公管磕了好几个响头。   “子姝谢过徐总管!徐总管大恩大德,子姝没齿难忘!”   徐公公甚是怜爱的扶起温子姝,轻轻的捋了捋她耳边的碎发,满眼都写满了心疼。   “孩子,你理应是去选秀女的。怎的就进了这太监的队伍?”   温子姝死死的咬着唇瓣,低垂下了头。   徐公公是个何其聪慧的人,温家那偏房的厉害他也曾经听说过,不用多想就知道究竟为何了。   沉默了片刻,徐公公拍了拍温子姝的脑袋。   “杂家会帮你回到秀女队列之中的。”   可是温子姝接下来的一句话,却着实让徐公公感到意外。   温子姝抬起头来,满脸都是泪花,坚定不移的摇了摇头:“徐总管,子姝不想当秀女,也不想当皇上的妃子。子姝也不想回家。能不能让子姝就扮作假太监,在宫中当个一差半职?”   “这自古以来哪有女子当太监的,按照你的容貌和聪慧,进宫之后当个才人什么的并不难。”   温子姝死死的拽住了徐公公的手臂,“徐总管,虽然子姝还小,可是子姝懂得色衰而恩驰,子姝也不想跟着一众女子去服侍一个男人,不如就让自己成为男儿身。”   望着温子姝的眼睛,徐公公忽然就想到了温子姝的娘亲,那个为了爱情放弃了自己一切的女人,最后还是败在了自己丈夫的其他女人手中。   温子姝不想步她娘亲的后尘,他也不是不能理解。   须臾后,徐公公长叹了一口气。   “宫中扮作男儿身,并不简单......但是宦官,本来就是无根的东西......也不是不能......”   不等徐公公说完,温子姝就又磕了一个响头,就连额头都给磕出了血。   “子姝谢过徐总管了!”   徐总管轻轻应答了一声,透过窗户看了一眼窗外的乌云,眸色变得深沉。   “以后,这宫中只有温子恪,没有温子姝。”   不过是愣了一刻神,温子姝便是抬头看着徐总管,铿锵有力的回答道:“子恪知晓。” 正文 第3章 相认   这一句知晓,就是八年。   她身形瘦弱高挑,和普通男子无异。八年来都未曾被人给发觉。宦官说话大多都有些不男不女,她女性化的声线也没有受到太多的怀疑,顶多有人觉得她长得过于清秀了些。   温子恪从九岁到了如今的十七岁,从名不见经传的小宦官,到徐总管去世之后顶替他成为了温总管。   令温子恪心寒的是,当初徐公公跟家中禀报说温子姝死于秀女中的明争暗斗,父亲却是关切的询问温子茹如何了。八年来,也未曾有人再想起过那个温子姝,似乎这个人在他们生命中从来没出现过一般。   而自己的姐姐温子茹从小小的秀女,也爬上了嘉妃的位置。   只不过,年末的时候,温子恪听说嘉贵妃得罪了那个喜怒无常的皇帝,往日的风光不复,倒是被打入了冷宫。   作为总管的温子恪,自然也管理着给冷宫的妃子送去膳食的任务。平日里温子恪也都没有苛刻过温子茹,吩咐人送去的饭菜都比其他的冷宫妃子要好很多。   这一日冬至,温子恪记得是温子茹的生日,于是处理好了自己的所有日常之后,温子恪拿了一床新的被褥,准备亲自去给温子茹送去。   有皇帝的后妃花钱给温子恪,想要收买她,在被子里做了点手脚,让她帮忙弄死冷宫的温子茹。   可是温子恪拒绝了。   后宫的事情,她能不过多干涉就不去干涉,明哲保身这件事情在皇宫中再为重要不过。   不过,温子恪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   八年了,不知道温子茹见到她现在的脸,是否还认得出来?若是她知道自己当初处心积虑害死的妹妹,居然就是现在每天给自己供给伙食和炭火的人,又究竟会是怎样一种神情?   今日她生日,自己是不是应该去看看她?让她也好生回想一下当初,也顺道提醒一下她在宫中应该知道的规矩。   带着一丝冷冷的笑意,温子恪第一次亲自朝着冷宫走去。   白雪簌簌的落在温子恪的油纸伞上,一路款步走到了冷宫门口,还未推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了摔碎东西的声音和女人的谩骂声。   温子茹早前在温府的时候就骄横跋扈,被宠得无法无天,如今看来这八年的光阴里,她还是没什么太大的长进。   打开了门上的锁,推开这座小院破旧的木门,温子恪从容的走了进去。   正抱着花瓶准备朝着地上摔下去的温子茹抬眸朝着这边看了过来,眼神在触碰到温子恪的脸的瞬间,整张脸都变成了铁青色。   淡淡的瞥了温子茹一眼,温子恪径自走了过去,将棉被放在美人榻上。   身后传来了一声呵斥:“站住!抬起头来给本宫看看!”   温子恪转过身来看着神情充满审度的温子茹,淡淡笑着的说了一句。   “茹姐姐。”   这三个字一出口,温子茹的手便是一抖,花瓶也掉落在了地上,清脆的声音划破了冰冷的空气,温子恪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   惊愕不已的看着面前穿着太监总管衣服的温子恪,温子茹走上前来一把拽住了温子恪的衣领。   “你是子姝?”   “多年不见,姐姐芳华依旧。不知姐姐在冷宫的日子过得可好?”   温子恪皮笑肉不笑地寒暄道。   陈年往事瞬间涌进了脑海,温子茹不禁恨得紧紧地攥紧了自己的拳头,怒声道,“你怎么还活着?!”   温子恪伸手抓住了她的揪住自己衣领的手腕。   “没能如你所愿死在净身房,真是可惜。”   果不其然,在听到“净身房”三个字的时候,温子茹“嚯”得睁大了眼睛,一双美眸死死盯着容温子恪,双眼中写满了警惕。   “你……你扮作太监在宫中蛰伏多年,今日特地过来看本宫笑话?”   “姐姐多虑了。”   温子恪妃挑了挑眉,看了一眼美人榻上的被褥道。   “记得今日是你的生日,特地来看看你,让你也知道一下,你心爱的妹妹还活着。前些年啊,我身份地位不够,如今总算爬上总管的位置了。”   温子茹咬牙切齿地看着她,从牙缝之中挤出一丝冷笑。   “温子姝,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身份抖出去?”   温子恪此时倒是一脸无动于衷,嘴角还淡笑着说。   “姐姐的衣食住行,可是都要通过我。你现在位居冷宫,你觉得你我谁的权力更大?”   盯着温子茹的脸,温子恪想起自己曾经在温家被打压了整整九年,想起自己的母亲被温子茹的生母排挤欺负,温子恪这些年来的隐忍悲愤都齐齐涌上了心头,说话也不由得变得狠毒。   “茹姐姐,我劝你位居冷宫了,就安分守己,不然哪日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啪”——的一声轻响,温子茹的耳光重重的落在了温子恪的脸上,她白皙的脸上瞬间就浮现了一片红痕。   “温子姝你就是来看我笑话的是吧!一个女子混成太监,男不男女不女的狗东西,你还在我面前骄傲个什么劲儿!”   温子茹扬起手又是一个耳光过来,温子恪伸手阻拦,二人扭打在一起。   温子恪的三山帽也被温子茹给掀翻在地,头发被扯得极其凌乱。而温子茹也没落得什么好下场,险些被温子恪给刮花了脸。   一番缠斗过后,温子茹被温子恪一把给推到在了地上,然后温子恪冷笑着看着她。   “茹姐姐,你若是想要温家败落,想要一辈子走不出这冷宫大院,你大可威胁我或者与我作对。”   温子茹:“你连温家都要陷害?!”   捡起地上的三山帽,温子恪带着未消的怒火拍了拍帽子上的灰尘。   “你和爹爹本就不看重我,我若是哪一日不高兴了,为何不敢?我要是你,稍微聪明一点儿,就知道来依靠我帮你走出这里。你检举了我,欺君之罪,株连九族。审时度势几个字,姐姐应该好好读读。”   说罢,温子恪就走了出去,锁上了房门。   温子茹虽然傻,可是好像还不是傻得那么离谱,温子恪走出来之后并没有听见她的谩骂或者嘶吼,屋子里只有砸东西的声音。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温子茹伸手胡乱摸着自己被扯乱的长发。   今日是她冲动了,隐忍了这么多年,居然今日没忍住就这么爆发了。   冷冷的空气灌入了胸腔肺腑,良久,温子茹才冷静了下来。   来日方才,对于温子茹,她万万不能再这么心急。   温子恪整理着头发往回走,忽而听见了窗户被开启的声音。   抬眸看去,温子茹这间厢房对面的厢房处,从窗户里跳出来了一个穿着紫色蟒袍的蒙面男人。   心里一凛,温子恪知道若是自己没记错的话,那间冷宫厢房里住的是静妃娘娘。早在四月前就被打入冷宫了,一直没有放出去。   温子恪正准备低下头假装没看见快步走人,可是那蒙面的男人却是已经看见了她。   矫若游龙,不过眨眼之间,温子恪就感觉面前一阵寒风逼近,那人就已经到了她跟前,袖中的匕首一横,直接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正文 第4章 我只想要活下去   寒冬里的匕首刀刃分外可怖,刺骨的冰凉触感贴着温子恪的皮肤,哪怕是个傻子都知道自己将会面临什么。   她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而这个蒙面男人,准备杀人灭口。   男人露出的双眸婉若冰霜,阴冷的盯着她的脸。   “真是不巧啊,这位公公。”   温子恪屏住了呼吸,抬眸迎向他的目光。   “别杀我。”   人的求生欲望都是极其强烈的,更何况是已经摸爬滚打多年的她。   “哦?我为何不杀你?”   那人眉梢微微一挑,眼角若有似无的挂上了一丝笑意。   说完,手中的匕首又离温子恪的脖子近了一寸。   “看公子的衣着布料,应该是什么达官贵人。进宫来应当是有记录的。而公子应该也看得出我的衣裳是宦官总领,也算是个有点地位的人,若是在这冷宫里死了人,追查下来,记录中进宫的人就会有所调查,最后只怕是这院子里的那位小主也逃不了关系。”   那蒙面人眼中明显露出一丝惊愕,随机一声冷笑。   “所以你在威胁我?”   “奴才斗胆,想与您做个交涉罢了。若是奴才活下去,今日奴才什么都没瞧见,以后,也不会有人瞧见。”   蒙面人人迟疑了片刻,看着她坚定的双眸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因为我想活下去。”   温子恪目不斜视的看着他,这男人有一双如深夜幽潭一般深不可测的眼睛。契合这寒冬一般,那双眼睛里看不见丝毫的温度。   但是她却能感觉到,这人眼中的杀气比起匕首刚刚架在她脖子上的时候,要减淡了许多。   二人静静的在雪地中矗立了半天,蒙面的男人才收回了匕首。   冰凉的触感离开皮肤的一瞬间,温子恪一颗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我喜欢聪明人,而且你似乎有点利用价值。”   蒙面男子将匕首放回袖中,与温子恪擦肩而过的时候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今日来此是去探望嘉妃娘娘的?”   温子恪颔首:“今日给嘉妃娘娘送来过冬的被褥,之后奴才就离开了冷宫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男人忽而轻笑一声,接着就走了出去,身形一闪,瞬间隐没在苍凉的冬夜夜色之中。   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温子恪才瘫软了双足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这个男人极其危险,敢在天子的脚下私自会见宫妃。   温子恪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似乎方才他的匕首架在脖子上的时候那个触感还在一般。   稍作整顿了思绪,温子恪从地上爬了起来,整理好自己的头发,重新将三山帽给戴在了头顶上。   长靴在雪地上,发出轻轻的响动。   她回想着刚才自己除了头发散乱,就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了。   她的身材清瘦,胸部也常年用裹胸布给死死的缠裹着,那蒙面男子应该是没看出来她的本来身份。   抬起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温子恪没由来的打了一个寒颤,好似有什么巨大的黑幕就要朝着她坍塌下来一般。 正文 第5章 三王爷   距离探望温子茹的事情过去了十多天,是皇帝的寿辰。   虽然她是总管,可是皇帝身边的太监并不是她,而是皇帝多年以来信任的宁公公。   温子恪也就站在高阶皇亲国戚的座位背后,帮忙安排端茶倒水和吃食。   皇室的寿宴向来都是差不多的,千篇一律的贺词,五花八门的献礼,皇帝说一些好听的安抚群众的话语,接着就是冗长的表演。   温子恪抱着拂尘站在一侧,站了约莫有一个多时辰之后,看得有些睡眼惺忪。   “诶诶,三王爷来了。”   旁边的太监用手肘杵了杵温子恪,温子恪摇晃了一下身子,懒懒散散的打了一个哈欠朝着前面看了过去。   前面来了一个穿着褐色长衫的男子,披着黑色的狐裘,甚是威武。   那人更是身材伟岸,英姿不凡,隔远看去甚是有不输给皇帝的气质。   ??但当那人微微走近的时候,温子恪看这才看清了这三王爷的双眼,原本还昏昏欲睡的脑袋瞬间清醒过来,睡意全无。   那双如幽潭一般深邃阴寒的眼睛,任凭怎么她也不会忘记。   那日从静妃娘娘的窗户里出来的男人,竟然是三王爷!传说中三王爷百里云鹤和皇上百里玉珩一直都是貌合神离,明争暗斗的事情不少。   可是百里云鹤和百里玉珩作为兄弟,他居然和百里玉珩的女人私通。   这宫中事情的错综复杂,温子恪瞬间觉得自己从未了解过。   看到清这人的一刹那,温子恪下意识的慌乱了一下,不料眼神就在此时与他不期而遇。   她赶忙移开了自己的目光,不想让他看出来什么马脚。   百里云鹤的视线在看向温子恪片刻之后就移开了,转头看向殿上正坐着的百里玉珩。   脸上带着轻佻笑意的对着百里玉珩拱手行礼。   “家中妻妾啰嗦,导致我姗姗来迟,还望皇上宽宏大量,别太过计较。”   这话一出,四周的人都沉默不敢做声。   大伙儿都知道百里云鹤说话一直都极其大胆,甚至是不把人放在眼里,今日他迟到也就算了,还说这等话,言语之中的意思,岂不是若皇上计较,皇上就是那妇人一般的小心眼了?   跟百里云鹤明争暗斗多年的百里玉珩好在也并不是什么易怒之人,脸上平静如水,似乎什么也没听见一般。   “若是家中妻妾耽误,三哥你大可就留在家中安抚。朕也不是不体恤的人。”   百里云鹤轻轻笑了几声,对着百里玉珩点了点头,朝着身后的随从挥了挥手,随从就捧上来一个精致的匣子。   “东海明珠一颗,还望皇上喜欢。”   眼看着随从就要打开匣子,百里玉珩却是挥手制止。   “表演还没结束,三哥入座吧。”   这明摆着也不给百里云鹤面子,四周的皇亲国戚和大臣们都纷纷低下头,佯作吃着自己碗里的东西,不敢吱声掺和。   百里云鹤倒也是不怒反笑,大袖一挥,就朝着自己的案几迈步了过去。   瞧见百里云鹤的座位距离自己很近,温子恪不着痕迹的朝后面挪了挪步子,转向了另一侧去伺候。   百里云鹤落座之后,一整个寿宴就这么照常进行了下去。   温子恪全程都有些心不在焉,躲躲闪闪的不敢走到太监堆前面。   散会的时候,她瞥了一眼走在前方的百里云鹤,那背影和当日自己在冷宫看见的如出一辙,她绝对不可能认错。   “这三王爷的胆子还真是大啊......”   “听说三王爷的生母在先皇在世的时候很受宠,所以三王爷性子才会这般……”   听闻着身后的太监们在小声议论,温子恪也就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三王爷还经常进宫来呢,不知道的还以为和咱们皇上关系有多好。”   “哎哟喂,谁不知道三王爷和皇帝貌合神离啊......只不过是咱们皇上宅心仁厚,才一直没有处理了他。”   “呸,这话你可别乱说,要是三王爷知道了,可有你小子好果子吃。我听说三王爷从小习武,本事可大着呢。”   “大又如何,还不是个王爷,听说啊他就喜欢寻花问柳,根本难登大雅之堂。”   “够了。”   温子恪看着他们声音越来越大,还似乎越来越起劲,凝眸转头对他们呵斥了一下。   那太监们急忙低下头应答了一句,哆哆嗦嗦的跟在温子恪的后面继续往前走。   护送着一群朝臣们出宫的时候,温子恪抬起头来朝着前面的人群看了一眼,却发现百里云鹤居然回过头来看向她。   即便是心中紧张,温子恪的脸上还是努力撑着波澜不惊的样子。   直到人群全部散尽,温子恪才摊开了自己的手心,满是细细的汗。 正文 第6章 陷害   傍晚时分,温子恪回到自己的屋子休息。身为太监总管的好处就是能够有一间自己独立的屋子,她能够不用太过避讳什么。   因为夜里没有她的当值,所以早早洗漱完毕之后,温子恪就关上了房门准备休息。   褪去了外衫和中衣里衣,温子恪垂着头,准备解掉胸上缠裹的布。   手指刚刚触碰到了裹胸布,她却是听见自己的背后传来了一轻微的脚步声。   心中一凛,温子恪迅速的拿起衣裳挡在自己胸前转过身,就看见了百里云鹤那双冰窖一般阴寒的双眼。   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她只感觉到自己鼻尖嗅到了一奇异的香味,脑子里顿时变得一片空白,双眸一黑,就径自倒在了地上。   温子恪只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极其漫长的梦。   梦里她好像被丢进了湖水之中,水的重压几乎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想要张口呼救,却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也没办法挣扎。   周身上下都好似被重物给碾压了一般,她终于浮上水面的时候,贪婪的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而她也在此时忽而醒来。   映入眼帘的是金色印着龙纹的帷幔,龙纹雕花的撑杆。   温子恪听见自己的一颗心疯了一般的狂跳,带着震惊的别过了头,自己的右侧居然躺着当今皇上,百里玉珩。   似乎还沉浸在睡梦之中,百里玉珩紧闭着双眼,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他的睡颜如玉一般,敛去了平日里的那份威严和冷峻,平和美好到让人想起初冬的第一场雪。   可是温子恪现下却根本没有心思去欣赏这位君王的容颜。   她怔怔的掀开了被子,稍作挪动了一下双腿,就感觉到下身一阵撕裂的疼痛感。而金灿灿的床单之上,有着已经呈现淡褐色的落红。   冷汗刹那间就打湿了她的背脊,她震惊的看了一眼四周,虽然她没来过皇帝的寝殿,但是这富丽堂皇的装饰和只有皇帝才有的各种龙纹雕刻,也使得她明白自己究竟身处何处。   强行使自己镇定下来,她的双手冰冷,指尖微微颤抖,小心翼翼的爬下了龙床。   她记得自己昨日失去意识的时候,看见的是百里云鹤......那么把她给送上龙床的人,也只可能是他百里云鹤!   旁边的地上散落的都是女子衣着,并未有她的衣裳。   冰冷的空气刺激着温子恪的皮肤和神经,愤怒和羞耻感齐刷刷的涌上心头。   她死死的咬住了唇瓣,气得险些就要落下泪来。   好你个百里云鹤,原来你早就看穿了我的女子身份!你不杀我,就想用这种方法来至我于死地!   她假扮太监的事情要是被发现,那就是株连九族的欺君之罪,而当今皇帝居然睡了一个“太监”,这等丑闻传出去,也是会让百里玉珩受尽众人耻笑。   这百里云鹤想要一石二鸟的手段可真是阴毒至极!   此地不宜久留,即便是被陷害到此,温子恪也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呆下去。她还不想死,也不想被百里云鹤这么轻松的达成吗目的。   她才正要起身穿衣裳想办法脱身的时候,却是看见面前重叠的帷幔外面,有一个身影靠近。   警觉的抓起衣裳准备藏躲,温子恪就听见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皇上,要传唤洗漱了吗......”   温子恪回眸看了一眼,那床上躺着的百里玉珩还在睡眠之中,文丝未动。   看来这宫女是看见帷幔里面有人影闪动,误以为的皇上起来了。   温子恪的脑子里迅速的闪过一个念头,拿起了地上的衣裳披在肩头。就朝着那帷幔走了过去。   伺候早起的宫女在皇帝未发话之前都是叩首跪着不能抬头的,所以温子恪也并不害怕那宫女忽然抬头看见自己。   她记得徐公公曾经还在世的时候教过自己,用巧劲儿打人的后颈可以至人于昏迷。   现在已经被逼到了这个关头,她要是冒冒失失的跑出去,外面的禁军侍卫也会直接杀了她,她还不如奋力一搏。   掀开了一点点帷幔,果然那宫女就叩首贴在地面的,根本不敢抬头。   温子恪盯着她露出的颈部看了看,迅速的找好了施力点,以手为刃,几乎用尽了全力就朝着她的后颈劈了一下。   听闻一声闷哼之后,那宫女猛地就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温子恪的一颗心还是七上八下的跳着,咬住了唇,她伸手将那宫女给拽紧了帷幔,脱下了宫女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并且把那宫女给抬到了龙榻上。   看了一眼还在沉睡中的皇帝,温子恪觉得一个君王不该有这般沉的睡眠。稍作思绪了一下,她想起自己昨日昏过去之前闻到的药味儿,这皇上约莫也是被百里云鹤给下了药了。   顾不得再多斟酌皇帝为何会睡的这么沉,温子恪跑到铜镜面前给自己盘头。   虽然这些年来都没穿过女子的装束,可是盘头的手手艺似乎并没有衰减。利索的绾了宫女的发髻,温子恪将自己的脚塞进根本就不合适的宫女鞋子之中,准备逃离现场。   然而此时那帷幔外面却是又传来了人的脚步声,同时还有女子的娇笑声和宫女的劝阻声。   温子恪暗绝不秒,这声音似乎是最近最为受宠的萧淑妃。   心急如焚的温子恪左右环视了一下,一咬牙,索性就躲进了衣柜之中。   “皇上,该起了,嫔妾来伺候您更衣了。”   萧淑妃掐着纤细的嗓子,扭着腰肢不顾宫女太监的阻拦,掀开了帷幔走了进来,却是在看见床上二人的时候吓得一声惊呼。   原本还沉静在睡梦中的百里玉珩不舒适的皱了皱眉,一张开眼,就看见自己旁边躺着伺候自己洗漱的宫女。   而窗前正站着一脸惊愕的萧淑妃。   “皇上......”   萧淑妃捂着唇正要说什么,却是被百里玉珩一声呵斥。   “滚出去。”   低沉浑厚的声音,语气没有多么高亢,却是带着不容小觑的威严和冷峻。 正文 第7章 两样最珍贵的东西   那萧淑妃不由强忍住快要涌出的泪水,慌不择路的抬起腿匆匆忙忙跑出了殿外,也许她做梦也想不到,明明自己是得宠的,怎么都料不到皇上这么快就有了新欢。   温子恪透过柜子的缝隙,明显看得出眼前的这皇帝,怔怔的看着床畔上睡沉实则已经昏迷的的宫女,眼神里有一种仿佛从身体里透出的疲惫。   而伺候他起居的贴身太监,这时也急急的赶了进来,不由也被眼前的事情吓呆了,连声道:“皇上,这宫女是何时被宠幸的,老奴失责,完全不知呀!”   百里玉珩十分厌恶地看着那宫女,昨夜的事情像断了片一样,任凭他使劲回想,也记不起枕畔的人究竟是怎么上的床。   而那太监还一个劲的磕头谢罪:“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行了,把她拖下去,严加拷问一番,定要问出个结果来。”百里玉珩对于自己想不通的问题,就不愿再多想,只是心里依旧有一丝疑惑。   那老太监得令,立即挥手叫了两个小太监,把那可怜的宫女给匆匆拖了下去。   等所有的人都退下了,百里玉珩重重的跌坐在躺椅上,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目光深邃的望向某一点,整个人如同蜡像一般,不辨悲喜。   闹剧收场,这偌大的皇宫显得莫明的安静起来,沉寂得让柜中的温子恪感到心惊肉跳。   她怕自己再这样躲在柜中,那突突的心跳声早晚会被外的年轻皇帝给听见,暗暗心焦,看来得找个什么机会跑出去才好。   哪知百里玉珩渐渐的又合上了双眼,似假寐,又似睡沉了一般,温子恪不愿再坐以待毙,轻手轻脚的推开柜子,好不容易绕到皇帝的背后,正准备拔腿先跑出殿外时,榻上那人又突然发出了声。   “谁?”百里玉珩厉声问道,温子恪这一下可受惊不小,腿一软跪倒在地,一眼便瞥到先前的宫女落在地上的金盆,盆里的水还满满当当的放在里面,清澈可见。   “皇上,要传唤洗漱了吗......”温子恪将头深深埋在地上,模仿着早上那宫女的原话,出声问道,其实脸早就紧张得都扭曲了。   百里玉珩这才缓缓的抬抬手,意思是叫其他人可以进来了,温子恪不由深深的出了口气,三步做二步跨到殿门,哪知刚刚走到门口,便听到里面的人又叫了句:“等等!”   温子恪不由苦着个脸回过头,一副壮士断腕的样子瞪着百里玉珩:“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百里玉珩看着她不由纳闷的说了句:“朕为何从未见过你?”   温子恪赶紧低下头,弱弱的回了句:“皇上真是贵人多忘事,奴婢们的模样自是不记得了。”   “是这样吗?”   “奴脾告退!”看着百里玉珩冷着脸思索的样子,不给他晃过神的机会,她赶紧出去传达命令了。   紧接着,宫女们陆陆续续的排成一长条,手里端着皇帝早膳前要准备的一切物品,挨个等候着,然后等皇上用完,又依次走出来。   温子恪趁着乱,接过一位宫女手中的物件,匆匆的走在队伍的最尾端,低着头,一直等队伍走到离大殿很远了,这才趁人不备,溜回了自己的地盘。   死里逃生一回,在这并不炎热的天气里,温子恪不由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许多年不穿女子裙饰的她,自然是感到浑身不自在。   匆匆擦洗身子,再换回太监服后,她这才松了口气,找回了自己。其实这太监服,暗紫色的长袍,高高的立领,绣的也是花团锦簇,更衬得她肤如雪,眉如黛,粉颊流彩霞。   从来不知道生命是如此的可贵,特别是今日这一劫,险险的光过去。就这样折腾半天,   照例是听着手下的小太监报告一日里宫中的大小事宜,每日并无什么特别新鲜的,温子恪强打着精神,修长的手指端起茶盏,一顿猛喝。   “你说什么?”直到一个消息让她不由停住了手中的动作,一口水差点喷了出来,打断了手下的小太监,再次问了句。   “小的说,今日宫中死了个小宫女,说是从皇上的大殿内拉出来的,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只知道死相好惨呀!”那小太监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温子恪不由手擅抖起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想到早上的自保行为,就这样枉送了一条人命。   皇宫内的人命真是贱如蝼蚁,这样一条鲜活的一个人,说没了就没了。   她顿时没了听其他事的兴趣,不由摆了摆手,说道:“行了,你们下去吧,没有我的传唤,谁今日也不要再打扰我。”   当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昨夜发生的事情,如潮水一般涌向她的脑海中,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刚刚擦洗身体时,那一处又一处的淤痕却无处不提醒着她,确实发生过什么。   桌上的香炉烟雾袅袅,窗外的光线越来越弱,直到灯火一个一个掌亮,照示着夜幕降临了。   一件又一件的事情,狠狠的撞击着温子恪的心,今天一下子失出了两件最珍贵的东西,一个是她的处子之身,一个是那女子的性命。   如果今晨躺在皇帝身侧的人是她,怕现在身首异处的就该是自己了吧?一夜的耳鬓厮磨,缠绵悱恻,又有何用,常言道伴君如伴虎。   这皇帝的冷血无情可见一斑,如若日后,此事败露,恐怕是再也难逃一死。而这件事的主谋,明明就是那三王爷所为,这可谓真是一箭双雕,既可以毫不费力地处理了自己这个知情人,又可以祸害皇帝是个与宦官有私情的昏君。   前有财狼后面虎豹,招惹了宫中最有权威的两个皇族,往后自己在宫中的日子将举步维艰,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逃往宫去。   想到这里,温子恪抬脚便向大总管的所在地奔去。   那大总管此刻正低眉顺眼的站在殿外候着皇上,听到温子恪说出自己想出宫的念头,只是阴阴的回了句:“胡闹!”便扭过头,再不听她多说一言。   温子恪陷入了深深的焦虑中,这个皇宫如一个牢笼一般,将里面的人深深囚禁在其中,不由烦闷的打道回府。   夜空中的月光似知道她的心一般,清清冷冷地悬挂在天上。 正文 第8章 相撞御花园   想出宫逃命的法子被总管驳回,温子恪想着自己将来的日子要处处提防着三王爷百里云鹤,心里就慌得不行。   如今,温子恪只把肠子悔的黑青,安生的日子不过,非要去给温子茹送什么棉被,三山帽被扯坏了不说,还给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   那抹烦闷更浓,一丝冰凉从鼻尖传来,温子恪瑟瑟抬头,却见是这鬼天气偏又下起了雪。   周身的温度逐渐下降,温子恪缩缩脖子暗骂道:“老天也要同我作对!”   嘴上过了瘾,心里便舒服了许多,张嘴还想继续。一阵寒风吹过,异常凛冽,愣是将温子恪没出口的话憋了回去。   她方才出门着急穿的单薄,如今感觉越发冷了起来,没控制住的打了个冷战,温子恪将双手缩回袖中,脚步加快,只想赶忙回到房间暖和暖和。   太监的住所设在宫中比较偏僻的地界,温子恪过了大殿,又到了御花园。   风刮的有些急了,温子恪眯眼往前走着,余光里,一抹明黄渐现。   温子恪一惊,这世间敢身着明黄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当今圣上。   今日已同百里玉珩打了照面,此时万万不可再在他面前出现。   温子恪环了眼四周,想找条小径绕过皇帝,可看了一圈才发觉,竟只有脚下这条必经之路。   如今雪下的越急,看这架式,短时间是不会停了,她心思颇乱,可此时除了自己的院落,她确实没有地方可去。   咬了咬牙,脚下的力道放轻,生怕弄出声响引起百里玉珩的注意,点起脚尖颤抖往前,想悄无声息的从百里玉珩背后逃走。   一步接着一步,因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脚尖,待走到了百里玉珩的身后时,温子恪的衣物已被汗水浸透。   温子恪的步子停了停,心里的好奇渐起,突然想去看那年轻皇帝的模样。   她虽为总管却从未近身伺候过,今日在百里玉珩的寝宫,因害怕暴露,温子恪也一直未敢没敢抬头。   宫中人人尽说这皇帝处事决绝,性子淡漠,此刻离得近了,也想一睹这天子的面容。   想罢,轻轻转头看去,只见那皇帝着了件明黄的披袄,负手而立正专注的盯着前方荷塘。   天子到底是天子,离得甚远却仍能感受到那扑面的威严。   有些雪沫被卷起,又尽数散落,温子恪隔着白茫看去,竟从百里玉珩那俊朗的侧颜中瞧出些许悲伤。   温子恪不觉一愣,身为拥有生杀权利的皇帝,这世间的决断都尽在他的手中,难道也会有这般愁绪?   想不通,竟一时愣了神。   风呼呼而过,几下便将那衣物打透,彻骨的冷,温子恪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身子晃动,脚尖擎不住力,整个脚掌便着了地。   鞋底压迫积雪吱吱发响,这声音本不算大,可在如此静谧的环境里就变得异常明显。   一道锐利的眼神袭来,温子恪暗叫声不好,转过头,百里玉珩果然已发现了她。   膝盖下意识的弯曲,温子恪连忙趴在了地上,凉意深入骨缝,没敢理会,急急开口:“奴才给皇上请安!”   百里玉珩凝了她一眼,沉声道:“过来!”   温子恪纵是有千百个的不想去,可奈何皇命难为,从地上挣扎起身,几步便来到百里玉珩身旁。   “抬起头来!”头上传来一声命令,声音还算温和,但是却让人不容抗拒。   温子恪心中一凛却不敢耽搁,缓缓抬了下巴,脸朝向百里玉珩,却愣是不敢同他对视。   百里玉珩没在意她的异常,剑眉微蹙:“朕是不是何处见过你?”   这太监年龄虽小,但是那眼睛里异于常人的亮光闪过,让人过目不忘。   闻言,温子恪小腿一软,险些又跌了下去,连忙将头压低,轻轻回道:“奴才负责后宫主子们的吃穿用度,哪里有福气能伺候皇上。”   百里玉珩对温子恪的话没太在意,刚要深究,一抹粉色身影闪到眼前,下一秒,他的腰已被来人抱住。   一股子浓重的脂粉味灌入鼻腔,温子恪微微皱眉,那人已在前方开口:“皇上,这大雪天您怎不在大殿歇着,竟到御花园吹风,您若受了风寒,还不把臣妾的心都疼碎了。”   方才的气味已要了温子恪的命,如今这番话竟比那脂粉还要腻死人。   心中好奇,温子恪偷偷抬头瞟了一眼,只见来人正是萧淑妃,她身穿一件淡粉袄子,脸上着了浓妆,此时,正紧紧贴在百里玉珩的怀里。   那般亲密模样,好像百里玉珩一个允许,她便能窜到他的身上。   温子恪暗自咽了口唾沫,纵使在宫中摸爬滚打多年,可还是头回见这令人脸红的景儿。   那头,百里玉珩已将萧淑妃从自己身上拉开,沉声开口:“朕还有事,你先退下吧。”   话落,萧淑妃看了眼一旁的温子恪,面带嫌弃:“你这狗奴才怎这般没有眼色,没听到皇上的话吗?还不赶紧退下?”   萧淑妃言辞虽凌厉,但到底应了温子恪的心意,心中一喜,双手一动,刚要行礼走人。   那皇帝又在前方开了口:“朕说的是你!”   萧淑妃一愣,不可置信的抬头,见皇帝正看着自己。   瞬间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方才只认为有人在场皇帝拉不开面子,叫这奴才退下好与自己亲热,可他竟然要那奴才留下?   心中纵有不甘,但碍于皇帝威严不敢不从,余光里,百里玉珩的脸色已冷,萧淑妃福了身,咬咬牙转身走了。   温子恪还在那寻思百里玉珩的意思,抬眼,那萧淑妃已起步离开。   待御花园又剩她和百里玉珩时,温子恪的心里又慌了起来。   此刻温子恪只想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稍抬了头,恭敬开口:“奴才这就退下不叨扰皇上清静。”   话落,温子恪正等着百里玉珩准许,那边又出了声:“看你一身太监总管打扮,朕问你,你平日里是如何管教手下的人的?”   温子恪没想百里玉珩会问这问题,当即一愣,但到底是辗转在各宫妃嫔之间多年,平日里没少遇见哪个主子的刻意刁难,对于这类问题倒也见怪不怪。   “奴才……”   …… 正文 第9章 这个男人   这些年的宫中生活,迅速的反应练就了,脑筋一转就有了说辞:“回皇上的话,奴才愚钝,手低下的太监能安稳干活并非奴才管理有方,而是依仗着皇上的天子威严。”   一句,直接将百里玉珩捧上了天。   这番话并不是百里玉珩想要的回应,可这小太监也算聪慧,没在他面前显露能力又把他恭维了一番。   百里玉珩嘴角一挑,禁不住又看了眼面前的奴才:“那朕再问你,这宫中太监众多,如何能避免宦官专权?”   温子恪被猛得这么一问,不由有些结结巴巴的:“这?奴才人轻权微,这样的话题实不是我们可以妄自言论的。”   百里玉珩略略赞许的点点头:“算你有点自知之明,可是我今日就让你说,你但说无妨!”   正当温子恪有些为难的迟疑着想该如何答时,百里玉珩又自言自语的叹道:“如今,朕虽为皇上,内忧外患,满朝文武,各成一派,三弟又处处与我作对,天下之大,却无一人可以去托付。”   “皇上,奴才听懂您的意思了,您是想找一个可用之人,但是文武百官和您的皇兄皇弟们都有野心,怕夺了你的权;而我们这些阉人是绝对可能有所大的作为,皇上您尽可放心用,至于其他人的非议,您,不必太过在意了”温子恪心中已有主意,坦然说道。   百里玉珩本眼神飘忽的看向远方,突听到温子恪的话语,不由回过神来,紧皱眉头喝道:“大胆!”   温子恪单膝跪地,坚定的说道:“奴才愿为皇上效犬马之劳,请皇上成全。”   雪越小越大,从密密的小雪子,变成了鹅毛大雪,雪花本是消声无息的落下,可此时,却因为越小越大,传出了沙沙的细响。   百里玉珩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突然就被眼前这个看似弱小的身影所感动了,没想到他小小的年龄,却如此聪明,看着他在冰天雪地里簌簌的发着抖,不由解下自己的宝蓝色披风,转眼就披到他的肩上。   “皇上?”温子恪一脸震惊的望向眼前这个人,自从幼小离家进了宫中以后,便再无一人这样关心过他。   都说宫里的太监大多阴柔,可这奴才未免太过瘦弱了一些,那深色袍子应该不太合身,松松踏踏,似乎全凭着腰间的束带才不至于掉落下来。   因她低垂着脑袋,百里玉珩此刻看不清她的面容,但仍能瞧出那白若凝脂的好肤色。   百里玉珩微微蹙眉,这奴才的肌肤倒比后宫悉心保养的嫔妃还要好上几分。   温子恪纵使没抬头,还是感受到了上方投来的审视目光。   在心里暗叫了句不好,怕不是这皇帝认出了自己的模样,想来怕是再也躲不过这劫难。   温子恪眼睛一闭,只等着百里玉珩降罪。   可等了半天都没有声响,在温子恪将要熬不住的时刻,头上突然传来一阵大笑。   那嗓音低沉好听,温子恪好像还从中听出了少许的开怀。   温子恪一愣,也不知自己哪句欢愉了百里玉珩。   一阵压迫雪地发出的吱嘎声传来,温子恪斗胆抬头,只见百里玉珩已转过身去,再次朝向那一池干枯的荷塘。   不得不说百里玉珩是极好看的,绕是只看侧脸也俊美的不行。   今早在龙塌上看到的褐色血迹再次映入脑海,温子恪一想到自己昨夜曾与面前的男人极尽缠绵,瞳孔张大,脸瞬时红了起来。   急忙将头再次压低,再也不敢去看他一眼。   温子恪正无措,百里玉珩的好听嗓音传来:“可会抚琴?”   闻言,温子恪一怔,不想百里玉珩会问这问题,思索了一下,仍恭敬开口:“回皇上的话,奴才儿时随父母在一户富贵人家做事,时常见那家的小姐抚琴,奴才没福气上手,可耳濡目染倒也会了基本。”   温子恪没有扯谎,她本就不受父亲喜爱,吃穿度用自然不如温子茹,所以更别提这些陶冶情操的雅兴。   但她真心喜欢,温子茹每每抚琴,她便偷偷去看,看懂了便回房扯线比划,几番刻苦练习,不算精通倒也略懂皮毛。   百里玉珩点了点头,略微转头看了眼温子恪,再次开嗓:“你好像十分怕朕。”   温子恪微微仰头,只一下,便跌进百里玉珩那双蘸了浓墨的眼里,这凤眼狭长,睫毛在下方投了暗影。   温子恪像受了古惑般点了点头,可突然记起在房里小太监的话。   “今日宫中死了个小宫女,也不知犯了什么罪,从皇帝寝殿拉出来,听说死相极惨……”   温子恪心尖一颤,冷汗渐渐渗出,赶忙又摇了摇头,临了,还是迅速跪倒,急急赔罪:“奴才愚钝,请皇上饶命。”   上方,百里玉珩扬眉而笑。   温子恪身形一定,今日,这皇帝的心情似乎甚好。   “你不仅怕朕,还特别喜欢下跪。”百里玉珩又出了声。   温子恪一凛,不敢接话,只好将头压的更低。   那雪还没停,几片随风落到温子恪裸露的后颈,突然的凉意袭来,温子恪汗毛突起。   百里玉珩的声音再次传来:“起来吧,你没犯错,朕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的治你的罪。”   话落,温子恪吐了口气,想来百里玉珩没有认出自己,心里的大石落了,才缓缓起身。   待温子恪将膝上的积雪打落,重新站好时,百里玉珩已回复了方才的姿势。   那眸子幽深,淡淡的凝着池塘里的一朵枯莲,神色专注。   此时正值寒冬,各宫主子都在房里取暖,御花园愣是一个人影都瞅不着。   偌大的环境只有温子恪和百里玉珩二人,再加上温子恪心里有鬼,只觉脚下的雪好似生了刺,扎的温子恪只想赶紧离开。   奈何百里玉珩不开口,她也不好出声,偷偷抬头瞟一眼,   待看到那人的脸时,温子恪不禁一怔,她竟又从百里玉珩的脸上瞧见了悲伤的深情。   方才离的较远再加上雪的遮挡没有看清,此时距离极近的,温子恪终是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正文 第10章 刁难   四周的温度低了,因站的太久,百里玉珩的鼻尖已被冻得微微发红,可仍是脊背挺直的侧身而立。   绕是这帝王的势气强大,可温子恪还是从这威严里感受出了化也化不开的浓重悲伤。   人人都说他是处事狠决的君王,可此时的百里玉珩好像与传说中的不大一样。   温子恪感应到这愁绪,心里骤然一疼,没考虑的脱口一句:“皇上,您似乎不高兴。”   话落,眼前的身躯一顿,温子恪便后了悔。   百里玉珩缓缓转身,眼底闪过一丝惊异,又迅速的隐进浓黑里,随即复杂的看向温子恪。   感受到气氛的怀疑,温子恪心里哀叫,膝盖弯了,就要跪倒。   一侧的胳膊骤紧,茫然看去,只见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在上,微微用力,温子恪便跟着直了身子。   “朕不喜人动不动就下跪。”   温子恪低头,见胳膊上的手撤离,棉衣被压出凹地再缓缓鼓起,没应声。   “可记住了?”   上头,那低沉嗓音再次传来,虽然平缓却夹杂了少许的不耐。   温子恪回神,迅速的点头“奴才谨记。”   百里玉珩满意的颔首,冲着温子恪勾起一侧嘴角:“朕问你,这世间百姓千万,朕虽为皇帝手掌大权,却为何不能使所有人得偿所愿?”   温子恪愣愣抬头,疑惑百里玉珩为何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一时呆在原地,不知如何作答。   “你不是想知道朕为何不高兴?”   一句道出,温子恪才反应过来,百里玉珩竟回了自己的问题。   皇帝的心事自是不用同任何人讲,百里玉珩也不知为何会同一个奴才道出。久居深宫,早明白了喜怒不明于色的道理,可还是在这奴才问时,没多考虑的说出了缘由。   温子恪一惊,心里瞬时荡起抹异样的涟漪,有些不知所措却想着能为他解忧,赶忙敛了慌乱,认真思索起来。   想罢,又朝着百里玉珩一拜才开了口:“回皇上的话,奴才愚钝没有皇上睿智,可奴才认为,皇上虽贵为九五至尊可到底是血肉之躯,这世间如此多的人又怎能一一顾全,只要皇上不愧本心便是贤明君主。”   百里玉珩许是十分满意温子恪的回答,不禁朗声笑开,那模样温润,仿若春日阳光直直的照进温子恪心窝。   绕是知道此刻她不能于百里玉珩走的太近,可还是抵挡不住面前男人的吸引。心里的紧张消散,整个人也自然起来。   百里玉珩察觉到她的放松,心情好转,话也多了起来。   这雪下的又急了些,天儿是越来越冷,可二人却像感觉不到一般,你言我语聊的愈加开怀。   二人又聊了许久,久到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大总管才带着一众宫人来到御花园。   他见到温子恪时,那细长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又立马隐了,微微弓身,带着一行人给皇帝见了礼。   百里玉珩微微颔首,嗯了一声算是应答,绕是没有多余的话,那大总管还是会了意,迅速起身。   连忙上前,将带来的毛皮披风盖在百里玉珩身上,急急开口:“皇上,您下回出来散心能否让奴才跟着呀,这天儿都黑了也没见着您回宫,可把奴才吓得魂儿都没了。”   百里玉珩微微皱眉道:“这皇宫是朕的家,朕在家散心还会被人害了不成?”   察觉出皇帝话里的不悦,那大总管连忙压低了身子:“是奴才嘴笨,奴才该打,奴才只一心惦念着皇上,这寒冬腊月又下着大雪,皇上穿的甚少,万一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听罢,温子恪在一旁险些笑出声,看着百里玉珩身上一层一层的衣物又怎会着凉,悄悄抬头,见百里玉珩一脸淡漠,并没准备说话。   大总管自顾的直了身子,方才被皇帝指责一句,身旁跟的都是他带的徒弟,脸上自然挂不住。   奈何百里玉珩是皇帝,心中委屈也不敢多言,便将目光转向一旁的温子恪,声音略带讽刺:“呦!这不是温总管吗?今日被我驳回出宫的请求,如今竟敢来叨扰皇上清修。”   大总管突然提及到她,温子恪一惊,他知这人是在故意刁难,他向来都是小心眼的主儿。   皇上散心没让他跟着伺候,如今又在这看到了她,方才这行人来的突然,温子恪又不好插话便没行礼。   想来,这大总管定是挑了理,温子恪双手抬起,刚要见礼。   百里玉珩便率先开了口:“你要出宫?”   温子恪没想百里玉珩会发声,这一句道出,温子恪知道他想知道自己出宫的理由。   可真实理由万万不能说,思绪一转,随便扯了个理由:“回皇上的话,奴才离家许久,虽父母双亡,可近日每每梦回都会想起儿时的事,心里难过,便同总管说了要出宫的心愿。”   这慌,扯得天衣无缝,温子恪自觉没有破绽,但仍旧心虚的不行。   前方,百里玉珩只看了温子恪一眼,没有多言,便转身吩咐道:“回宫吧。”   “是!”大总管应了声,抬手虚扶百里玉珩,脚步跟着移动,临了,又回头白了眼温子恪。   温子恪苦笑,她又是哪里得罪了这总管大人,再抬头,百里玉珩与众人已走远。   冷意突然席卷全身,温子恪一抖也动身离开了御花园。   奈何温子恪下午出来时天还大亮,那大总管也没有好心的给她留灯,此时积雪已深,温子恪只得深一脚浅一脚的回了太监房。   百里玉珩并没有认出自己,但温子恪并没有天真的以为日子就此归于平静,她多方打探一到宫中尚有可以花大价钱偷偷出宫的办法。   一夜未眠的她,将这些年所积赞下来的银两和宝贝,都细细盘点了一遍,虽然心中纵然有万般的不舍,但还是抱着睡了一晚后,便一大早尽数打包起来,扛在肩上。   趁着众人还未苏醒过来,顶着头上的星辰未褪,偷偷沿着墙缝找到了那个老太监的处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