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双头死婴 我叫萧影,今年17岁,我没有爹娘,是外婆从关村外面的野人沟里捡回来的遗腹子。 遗腹子在这个闭塞的小山村里,那就是一个生人勿近的活招牌,是被诅咒的孤魂野鬼,是不祥的象征,尤其是那野人沟常年阴雾笼罩,怪事不断,我能从里面活着出来,本身就是个不祥之人。 可外婆却不这样说,她说我能活着能从里面出来,并非里面不凶险,而是有人不想让我死。 至于怎么个凶险法,我很好奇,对于那个不想让我死的人,我也更加好奇。但外婆指着自己瞎了的一只眼睛,对我警告的道,“那地方你既然出来了,就不要再进去。” “可是……” “没有可是!” 外婆独眼里冒着让我浑身发寒的东西,严厉的告诉我,“丫丫,你要记住,外婆说的话,没有害你的!” 我的小名叫丫丫,外婆从小就这样喊我,每次这样喊的时候,我就知道外婆说的话,一定不能违背的。可我心里是不服的。 外婆已经转身走了,走的时候,顺便带上养了多年的一只独眼老猴,说是要出去一趟,大概天黑前就回来,并嘱咐我,如果要是回不来,一定要在日落之前,把院门关好。 这样的话,外婆只要出去,总会多嘱咐一遍,我平常也都听的,可今天就是犯了拧,为什么一定要日落之前,把院门关好呢? 我看看那院门,也不过就是破篱笆棍棍捆一起做成的小门,就算关了院门,那缝隙也好大,连个黄皮子都防不住的。 心头起了好奇,便如野草疯长一般,再也压不住,外婆与独眼老猴走远了,我抬头看了看眼天,天有些阴,很压抑,我没多想,便赶紧跟了上去,打算去看看就算,赶在外婆回来之前关好院门即可。 一路跟着,似毫不觉天上的阳光渐渐就被厚厚的云层覆盖。 正值炎夏的时候,我走得一点也觉得热,倒是身上后背不时的就闪过一股凉风,我觉得特舒服。 前方就已经是野人沟了,我见外婆忽然就加快了步子,越过了最后的那一道弯,眨眼不见了人,我一急,也也跟着快步而上,脖子后面又一股凉风吹过,衣服被路边常年横生的酸枣树枝给挂住了。 我懊恼的赶紧回身,小心翼翼将那挂上荆刺的衣服慢慢往下摘,这衣服可是不能弄坏的,要不然,外婆一定会知道我偷偷出了门。 可是越急,就越容易出事,“哧啦”一声响,衣服破了,我呆呆瞪眼看着,这可怎么办?外婆看到了破衣服,一定会知道我偷偷跟出来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 正当我手里捧着那扯破的衣服下摆直想哭的时候,身后一道阴阴的声音窜入我耳中,我吓得脸一白,赶紧回身,外婆一只独眼里,闪着阴晴不定的光芒,死死盯着我看。 在她的身后紧紧跟着那只形影不离的独眼老猴子,外婆瞎的是右眼,老猴子瞎的是左眼,这个时候,却同时都朝着我幽幽的看,我有些被吓倒,脸上冒着冷汗,外婆刚刚不是已经转弯出去了吗?这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种做了错事被外婆当场抓住的心虚感,我硬着头皮道,“外……外婆。”接下来的话,却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外婆用仅剩的一只独眼毫无表情的盯着我,我心里害怕,只觉得后背的冷气就越来越多,渐渐的,腰身也要跟着弯下,竟是感觉要喘不过气来的压力山大。 就在这时,那只独眼老猴子突然咧了咧嘴,一个箭步跳过来,毛茸茸的大爪子诡异的拍在我背上,身后的冷气一下子散个精光,我下意识跟着跳了一下,直起了腰身。 外婆盯着我哼了一声,也走过来,一挥手拍在我的肩上,怒一声,“滚!” 我心里一麻,吓呆了,外婆真的生气了吗?刚要出声,外婆凝重的独眼看着我,冷冷的道,“不是说你。” 不……不是说我,那在说谁?我才刚刚松一口气的感觉,瞬间又提了起来,外婆却不再理我,带了那老猴子越过来往家的方向走。 我不敢再多留,心有余悸向着眼前这近在咫尺的野人沟看一眼,赶紧跟上了外婆回家,刚入村口,外婆却忽然停下了步子,我一喜,以为外婆原谅我了,外婆一挥手,独眼里直直的看着我看,“丫丫,你出来的时候,是不是没关院门?” “院门?” 我一惊,心头有股强烈的不安,踟蹰的道,“外婆,我,我忘了。” 外婆脸色立时沉了下来,有种焦急的不安,“这下糟了。” 这话说得我一颗心猛坠,隐约猜到自己是闯下了大祸,老猴子也更是一道冰冷的视线看过来,我张张嘴,刚要再说什么,外婆已经疾步向着村里走进去,我硬着头皮快步跟上,还不等到家门口,村长低着头,急匆匆的从眼前的黑暗处走近,手里提着一盏灯亮,不是寻常里的红,而是晦气的丧了人后,才会用到的大白色纸糊灯笼。 我脸色一变,外婆已经快速迎上,将村长拦下,“出了什么事?” 若不是出事,怎会提着大白灯笼夜行? 村长似是没料到这夜色都下来了,居然还有人在外面溜达,顿时就吓了一跳,脸色难看的抬头,一见是我们,跟着就松一口的感觉,那脸色却是依然不太好,“风姑啊,你这是去哪里了?大晚上的找你都找不到。” 先是埋怨了一句,又紧接着道,“快,出事了,二娃家的媳妇刚刚生了……” 生了,这不是喜事吗?怎么看村长的样子,好像倒是要哭出来了? 我心下狐疑,那村长就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这一眼瞪得我莫名其妙,关我什么事了?就见外婆也紧接着面色更加难看,急忙问道,“这还不足月呢,七成八不成,她生了个什么?” 村长的脸色在瞪过我之后,就更不好了,咬牙道,“双头的女婴。生下来就死了。二娃子要扔出去拿刀剁了埋了,以去邪气,那媳妇却是死活不肯,抱着那死孩子大哭,那孩子也不知怎么的,竟然又活了过来,抱着二娃子媳妇张嘴就咬了一口,二娃子急了,扯出去就给乱锹拍死了,那血肉模糊的……” 村长说到这里,脸色更白,似乎也给吓到了,并又狠狠朝我瞪了一眼,嘴里不干不净的骂道,“你这个丧门星,要不是因为你……” “够了!” 外婆厉喝打断,一只独眼,已经沉黑得要滴出墨来,照着村长手里的丧灯,越发显得阴寒森森,像是要吃人的厉鬼一样。 我从来没见过外婆这样,吓得腿脚发软,下意识想避开一些,外婆已经朝我又喝道,“还不赶紧回家,傻站在这里干什么?” 话落下,我不知道为何,竟是连看都不敢再看外婆一眼,撒丫子就往家里跑,身后传来外婆的厉喝,“回去之后,把院门关好,不论外面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许开门!” 我头也不回的连连答应,一路都在想着二娃子媳妇生的那个双头女婴,跟我有着绝对的关系。 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就在我进山的这一天,她就生了呢? 又想到外婆从来就不瞒我的身份,我是我娘死后在留在野人沟的遗腹子,我是被外婆从那个鬼地方捡回来的,我从小身上就带着诅咒……这么多秘密,到底都是什么? 我越想,心就越凉。 “哒哒,哒哒。” 也不知跑了多久,身后似乎拖着什么东西,一路跟着我跑,我心下好奇,慢慢就回了头,提着心去看。 这一看,差点没把自己吓死。 两颗血淋淋泛着白眼的脑袋,一左一右也不知用什么东西连着,一路挂在了我的屁股上,我一跑,它们也跟着拉扯着跑,人头砸在地上,不时发出“哒哒”的声音,就像是我的附属品一样,我吓得在地上打滚,拼命的踢动双脚想将它们踢下去。 那两颗人头却根本不怕我,竟是阴狠的对视一眼,齐齐张开了嘴,向着我踢出去的脚咬过来,我吓得大叫,又赶紧缩回了脚,那两颗人头却忽然又主动飞了起来,换了方向,又向着我的脖子一左一右的咬过来。 恍惚间,我想起了村长刚刚说过的话,双头女婴…… 我避不开,脖子一瞬间冰冷,似乎要断了。 天边忽然传来一声怒:“滚!” 随即,外婆带着老猴子从黑暗中走出来,像是神降的救世主一般,一只独眼中,是满满的不屑,与浓浓的怒意:“她也是你能碰得的?” 老猴子窜过来,吱吱的伸出爪子左右开弓一把将两个正在吸我血的人头抓起来,双手用力一拍,两只人头惨叫四散,血水拍了我一脸。 眼前一片血色的红,映着外婆手中的惨白丧灯,我惊吓过度,眼一黑,直接晕了过去。</p> 正文 第二章 爹给你煮肉吃 等我再度醒来时,已经回到了家里的土炕上,外婆佝偻着身子坐在炕边,见我醒来,便将我扶了起来,拿了一杯水给我往嘴里灌,我慌了一夜,心神不宁,这会也就一口气喝干了,才慢慢回了些精神。 我问外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外婆的脸色凝重,可又有什么顾虑不肯说,我见了,心便往下沉。 试探着问,“外婆,是不是因为我?” 我小时候是从野人沟里捡回来的遗腹子,天生就阴气重,又带着诅咒,是个不祥之人。 外婆见我说破,也就不再瞒我,除了这些我知道的这些事情之外,她接着又告诉我了一些我不知道的秘密。 比如其中最让我头皮发炸的一条,就是我命里带煞,活不过十八岁。 我脑子“轰”的一响,这咒还没解呢,怎么又带了煞?脸色发白的抓紧外婆的手,“可我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啊!” 那就是说,我最多只能活一年了吗? 外婆拍拍我的手,独眼里有些隐隐的晦暗,我看不清里面是什么,心情烦乱的连呼吸都要不畅。外婆转身出去了,给我留下了更多的谜。 我一个人坐在黑暗的屋子里,翻来覆去又想了好久,终于一咬牙,拼了。 总是这样怕这怕那,也逃不过一个死字,既然这样,我为什么不能去争取一下? 翻身下炕,我拉门扑了出去,外面月光暗暗,沉得没有一丝光亮,院子里站着两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我吓了一跳,揉了揉眼,是外婆。 我好奇的上前,“外婆,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再看看外婆身边的老猴子,从我记事起,老猴子就与外婆形影不离。 外婆看了一眼,抖了抖身上的衣服道,“等你。” “等我?” 我纳闷,大晚上不睡觉,就站在院子里等我? 这次外婆没说话,转了身往屋里走,老猴子也跟着,进了屋点了灯,才喊了我一声,“进来吧,我有话跟你说。” 我这才赶紧小跑步进去,说实话,虽然我已经决定要自救,可我依然不知道要从哪里下手。 外婆,便是我的指路明灯。 油灯“嗤嗤”烧着,拉着身后的影子忽长忽短,像一幅诡异的水墨画。 关村是个很守旧的地方,这里的人不喜欢电,只喜欢油灯。 “影子,你真的决定了吗?” 进屋第一句话,外婆便问得我有些愣,惊讶的道,“外婆,你是怎么知道的?” 刚刚做下的决定,还没来得及跟外婆说。 外婆幽幽看我,“你是外婆从小带大的,你的心里想什么,外婆能不知道吗?” 老猴子安静的站在一边,与外婆一模一样的独眼,恍惚间只觉得便是一个人,灯火“啪”的一闪,老猴子还是老猴子,外婆还是外婆。 我揉了揉眼,外婆递过来一个盒子,说是当年捡我的时候,有人特意留给我的,之后便再不肯多说,直接就将我赶出了门。并告诉我,在我十八岁之前,如果不能解除诅咒,整个村子的人,也都会因我而死。 我惊得两股战战,几乎要腿软的坐地上。 只是一个诅咒,便要赔上全村人的命? 一时间,只觉得肩膀好重,压力好大。 外婆再不肯让我进门,我索性硬着头皮沐着黑夜出了院门,幽幽的夜色中,我回头看,隐隐有什么东西在我眼前一闪而逝,我打了个哆嗦,想到刚刚被咬到的脖子,急忙伸手去摸。这一摸,又更惊得我三魂七魄都差点飞了。 我明明记得两边脖子都被鬼头咬住,流了不少血的,为何现在竟然光滑如昔? 我讶然,只觉得冷风嗖嗖,从脖子后面灌进来,手脚僵硬得几乎要抬不起来。 “哒……哒……” 怪异的声音又朝着我渐渐迈进,这一次,我有了前车之鉴,憋了一口气,撒腿就跑,也不知跑了多久,脚下猛的一绊,我扑倒在地,眼前一亮,一双男人的脚迈过来,先是惨白的丧灯照在我眼前,继尔是二娃子那张脸,看到是我,他脸色立时就沉了下来,“风姑不是让你回家了吗?还来我家做什么?” “什么?你家?” 我惊讶抬头,见果然是在二娃子家的门口,急急的爬起身道,“二娃叔,这事肯定有误会……” 话没说完,我猛然愣住,诅咒的事情,是不是可以从这里调查起? 想到这里,我又赶紧抬眼看着二娃子,惨白的丧灯下,二娃子的脸有些发青,看起来很冷,听我这样说,他脸上的沉色慢慢退去,换上一抹沉痛,“人都死了……还有什么误会不误会的?” 转念,又声嘶力竭的吼道,“你给我滚!滚出去!” 手里抄起一根木棒,劈头盖脸向我打了过来,我疼得眼泪直冒,大喊道,“二娃叔,你冷静一下!” 可我越喊,他打的越是凶,没办法,我只好捂着脑袋狼狈跑了出去,外婆给的盒子不小心落在了二娃子家的院子里。我一惊,赶忙要回去拴,二娃子脸色发青的挥着手中木棒,又冲着我愤怒的打了出来,我怕疼,吓得又跑远。 这时,屋里有人听到了院里的动静,也出来了,是二娃子的媳妇,香香。刚刚没了孩子,香香婶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可她看到我时,并没有觉得不友善,而是向我咧嘴一笑,声声尖尖的道,“原来是丫丫啊,进来吧。” 我犹豫一下,看一眼凶神恶煞般的二娃子,本不想进去的,可香香婶倒是脸色和蔼,我既想把盒子拿回来,也想问一下双头女婴的事,咬咬牙,便进去了。 进去后,院门一关,二娃子手里的丧灯越发的显得刺眼,我不敢离他过近,只是挨着香香婶走着,香香婶瘦弱的手拉着我,灯光下带着种惨白的青,还有些冷。 我心里过意不去,“香香婶,囡囡的事,我真的对不起。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可如果与我有关系,我一定会查清楚的。” “查清楚?你要怎么查?” 香香婶拉着我的手,猛然就一紧,她回头看我,也许是我幻觉,总觉得现在的香香婶,不像刚刚出门时的样子,看起来精神很好。 我琢磨着想了想,低低的道,“香香婶,村里人都说是我身上的诅咒害了囡囡,你能告诉我,这是真的吗?” 囡囡是我们村所有女娃子,并不特指某一人。在这里指的就是那个双头女婴了。 “她……跟你没关系。” 香香婶声音拖得长长的,似乎还很诡异的看着我,我低着头,并没看到,只是听到香香婶这样说,心里委屈,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香香婶,真的吗?那么囡囡她……” “这事先不说,你跟我进来。” 香香婶忽然就不耐烦的打断了我,手劲极大的拉着我进屋,我从来不知道一个刚刚生产完的女人居然会有这么大力气,一时不察,就被香香婶拉进了屋,慌乱中,我泪眼模糊回头一看,二娃子手提着丧灯,如门神一般站在了门口,将门口堵得严实。 我怕再被打,顺势就跟着香香婶回了屋里。香香婶放开了我,转身坐在炕头,声音尖尖的看着我,“丫丫,你真的想知救囡囡?” 这话问得奇怪,人都死了,还怎么救?可香香婶大概也是受了刺激的,以为囡囡只是病了,还能救得过来。 心一软,我答应道,“香香婶,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妹妹能活得好好的。” 听我这话,香香婶就像是得了天大的承诺似的,整个人瞬间散发出一种欢喜的情绪,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接着,也不知在干什么,翻箱倒柜一阵拾掇,拿了一根不知放了多少年的红头绳给我,非要让我扎辫子使,我哭笑不得,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用什么红头绳? 可香香婶的好意也不能拒绝,我只好收下顺手缠在了腕上,香香婶笑呵呵看我,就推着我往外走,嘴里念叨着道,“走吧走吧,赶紧去救囡囡吧。” 二娃叔站在门口,威风凛凛像个大将军,见香香婶带我出来,眼珠子一凸想要说什么,又转眼看到香香婶,手里的棒子紧了紧,面色不善的放我出了门。 我看着二娃叔,心头发怵,可这样走,又有些不甘心,忍不住道,“二娃叔,那囡囡的事……” 这不说囡囡还好,一说囡囡,二娃子抓起那大棒子,红着眼睛又给我来一棒,我吓得眼睛一闭,直呼这次真要给打死了。 可等了好久,身上也没觉得疼,悄悄睁开一道眼缝看着,香香婶散着头发,正拦着二娃叔,嗓子里的压抑尖叫,像是在隐忍什么似的,我模模糊糊听到几个字眼。 大概是说,诅咒,囡囡,活……我立时就一身冷汗。就算是香香婶因为囡囡的死受了刺激神智不清了,二娃叔是亲手拿铁锹拍死囡囡的,他也不知道吗? “二娃叔……” 我硬着头皮睁开眼低声劝道,“香香婶她是不是不好了?” 我抬手指着自己的脑子,悄悄又看一眼香香婶,二娃叔不善的脸色忽的龇开,脸色扭曲的拖了我走,“囡囡,走,爹给你煮肉吃。” 我傻傻的就瞪直了眼,二娃叔已经三两下将我拖到了院子里的厨房,油腻腻的门板推开,进门就闻到了一阵扑鼻的腥臭气,我脚步一顿差点吐了出来,二娃子扯着我的手将我一把扔了进去,墙角里的灯不知何时就点着,我看到灶上还坐着热气腾腾的锅,那臭气,就是从锅里传出来的。</p> 正文 第三章 脱骨肉 锅里满满浮飘的血水滚开着,骨与肉煮到烂熟的程度,已经脱离开来,被煮开的骨端散着青白的死色,有种渗人的触感。我吓得心头发堵不敢再看,移过了视线想往外跑,二娃叔却一手扣紧我,脸上的笑意越发的诡异,扭曲,“囡囡,你看,爹对你多好,爹给你煮了好大一锅的肉,喜欢吗?” 边说,边伸手去锅里捞,我眼睁睁看着他伸手进去,再拿出来时,整个手腕都脱落而下,我再看,几根手指在汤中间翻滚着,显然还差了些火侯。 我转身,弯腰狂吐,几乎把心肝肺都吐出来。 生吃人肉都没有这么恶心的,二娃叔居然硬生生煮了自己的手……不对! 我脑中猛的一惊,二娃叔不对劲。 一团白呼呼的东西送到了我的嘴边,二娃叔声音柔柔的,无孔不入的道,“吃吧,吃吧,囡囡,吃了病就好了,吃了就能活了……” 我打个哈欠,忽然就有些犯困了。 “唔,肉很香啊。” “是啊是啊,爹专门为你煮的,囡囡,吃点吧?” “好啊好啊,囡囡最喜欢爹了喔……” …… 不知为何,脑子似乎不受控制,身体里似乎有两个灵魂,一个是我的,另一个是囡囡的。囡囡要吃肉,拉着我向前,嘴里流着哈拉水。 我不想吃,挣扎着,额头满是冷汗。 我想,我一定被囡囡鬼上身了。可我控制不了自己。 二娃叔将肉送到我嘴边,我脸上笑得欢喜,眼里带着惊恐,心里喊着不要,嘴已经乖乖张开,扑鼻的腥臭味窜入了鼻端,我舔舔嘴,听到自己的声音说,“爹,这是脑子吗?” 说完话,我弯腰又吐,二娃叔光秃秃的手腕在身上衣服蹭了蹭,满脸慈爱的道,“是啊,囡囡真聪明。” 一边又向着我的脸摸过来,我“哇”的一声大叫,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二娃叔推开,手腕上系着的红头绳意外断裂落地,二娃叔猛的怔住,下一刻,他一脸怪异的瞪着我道,“你怎么还没走?” 二娃叔看起来很生气,脸色很凶,可不知为什么,我就是觉得现在的二娃叔才是最正常的二娃叔,我脸色发白的从地上扑起来,拖着二娃叔就往外跑,二娃叔一把将我甩开,怒道,“丫丫,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你……” 话未说完,他忽然抱着自己光秃秃的右手腕,撕心裂肺的大叫起来,我一咬牙,直接上前,用力拖了他走。刚到院子里,香香婶从房间里披头散发的又飘了出来。 尖尖的声音“咯咯”的笑着,那笑声听在耳里,像是铁锅擦着铁盖一样,刺耳难听,我眼睛看着香香婶,强忍着被荼毒的耳朵,震惊的喊道,“香香婶!” 院子的丧灯,不知何时又亮了,惨白刺目的灯光下,香香婶穿着一身血红的衣服,披头散发的向着我咯咯笑着飘过来,我看到香香婶的脚下,还有另一双脚,就像是香香婶被人托着抱起来向前飘着一样,我看一眼二娃叔,见他脸色虽然发白,但还算清醒,急忙低声道,“二娃叔,你快走!” 这明显就是香香婶被鬼上身了。 想到刚刚厨房锅里煮着的脱骨肉,我忍不住又想吐,嘴里也一时发苦,恶心得厉害,二娃叔也被这一幕吓着了,他左手托着右手,断腕处已经给血水煮得没有半点血,我看着实在恶寒,慌慌的撇过眼,“二娃叔,快走,婶子好像不对劲。” 废话,这个时候谁都能看出不对劲。我也只是转移话题而已,这么一眨眼功夫,香香婶已经飘到了我面前,“咯咯”笑着歪着头朝我道,“吃肉啊,吃肉啊……” 边说着,嘴里边流出一丝又一缕的血水来,我眼尖看得出来,正是厨房里的那脱骨肉,胃里倏然再一阵翻腾,强忍着没有吐出来,打起精神死死的盯着香香婶,“囡囡,是你吗?香香婶她是你娘,你怎么可以对她这样?” 如果我猜得没错,刚刚上过二娃叔身的鬼,就是囡囡。她嘴里的那白色的人脑子,就是证据。 香香婶“咯咯”的又笑,嘴巴咧得大开,嘴里白白的人脑沫子似乎又随着喷了一些出来,依然在说着“吃肉啊吃肉啊。” 二娃子痛苦的闭了眼睛,浑身抖成了糠,我虽然怕,可这时候,我绝不能就这样退了。 左右看看,往常这个夏夜,外面树上的蝉鸣叫个不停,这个时候,却一丝风都没有,静得诡异。 “你,你想吃肉?” 我想到外婆说过的,人的口水对鬼有用,我咽了咽唾沫,想要吐点出来,才发现,嘴里干得没有半点水分,头皮猛的一炸,香香婶肩上扛着的脑袋,忽然就“咯咯”一笑,“嗒”的落在了地上,我眼睁睁看着,惊得差点腿软。 脑袋落在地上,两片嘴仍在上下不停的嘻嘻笑着,“吃肉啊吃肉啊!” 吃吃吃,吃不死你啊! 我几乎要崩溃了。 正常人谁见这一幕不怕的? 可人到绝境,都有一腔孤勇,到了这个时候,我反倒是不怕了。 左右是个死,拼了。 我咬咬牙,猛的上前一步,捡起地上二娃叔扔掉的木棒朝着香香婶落地的脑袋,狠狠一棒子打过去,就听香香婶猛的一声尖叫,紧接着二娃叔又一声惊叫,我下意识回身,香香婶那没头的身体,用力的向我弹跳而起,我迅速回手,狠狠一棒又砸过去,香香婶身体晃了两晃并没有倒。 地上被打得瞬间塌陷的脑袋,愤怒的向上蹦跳着,尖细的声音,不断吼着,“吃肉,吃肉,吃肉!” 啊! 我真要疯了啊! 这样打都不死? 那无头身体猛的又扑过来,一把将我手中木棒打落,我吓得后退一步,脚底下硌到一东西,仰面摔倒。我摸了下,是外婆给的盒子,顺势就装进了衣兜里。 砸扁的脑袋突然跳着飞过来,一口咬在我的手上,我疼得大叫,用力往下甩,无头身体的肚子里突然咯咯闷笑,向着我重重压过来,我惊得脸色大变,也顾不得手上的人头,就地一个翻滚,急喊着,“二娃叔!” 二娃叔惊吓过度,这时好像也回过了神来,急忙扑过来,单手拽了我手上的人头,哀哀的哭求着,“香香,囡囡,求求你松松口啊……” 二娃叔手里扯着香香婶的头发,香香婶的脑门被砸扁,眼珠子都凸了起来,听二娃叔这样说,她不止没有松口,反倒是更怒。 无头身体猛的一挥手,将二娃叔重重的挥落一旁,肚子里的声音,“咯咯”又闷笑着,怨毒的情绪似乎要透过肚皮散发出来一样,狠狠的吼道,“吃肉,吃肉!” 妈的! 既然要吃肉,那就让你吃个够! 我急了,也发了狠,冲二娃叔喊道,“把厨房的肉端起来给她吃!” 不是要吃吗?吃死你! 无头身体听我这样说,刚要再扑过来的身子,猛的就顿住,我赶紧起身,拔腿就往厨房里跑,二娃叔也跟着我跌跌撞撞的跑。 进了厨房,“砰”的一声将门关上,我扑到依然翻着血水沸腾的锅灶边,将手上的人头猛的按了进去。 “嗤”的一声响,香香婶的人头猛的就瞪圆了眼睛,一声凄厉尖叫松了口,我赶紧将手抽出来,锅盖一压,死死的摁住,二娃叔手忙脚乱顶了门,香香婶的无头身体听到这厨房里的惨叫,急得“砰砰”直撞着门。 锅里的人头似乎也想要拼命的跳出来,四处乱蹦,我觉得自己一颗心也已经要跳出嗓子眼了,急得大喊道,“二娃叔,一定要顶住门,不要让她进来!” 可二娃叔就算是能顶住门,那这厨房里还有一面窗户呢! 刚想到这里,就听门外的撞击声忽然安静了下来,锅里的人头也安静了,我下意识刚松一口气,却又猛的大叫不好! “二娃叔,快,窗户!” 我猛的扭头看向窗户,二娃叔跌跌撞撞又起,可怜了这村里老实巴交的二娃子,一夜之间,妻女皆亡,还都死得这么惨,放一般人早撑不住了。 果然下一秒,那无头的身体又用力的撞击着窗户,与此同时,锅里的人头也再度疯狂冲击,我尖叫着,拼命用力压住,额上的冷汗“哗哗”的往下滚落。 这窗户到底是不如门板结实,只撞了几下,那单薄的木框就被撞裂了开,还好香香婶的身体过大,一时半会也不能从这小窗口进来,锅里的人头就急得尖叫,我压着锅盖的手,感觉到了锅里沸腾的温度,烫得直冒汗。 突然,二娃叔似是想起了什么,猛的大叫,“血,血!” 血? 什么血? 我以为他吓傻了,或者是香香婶身上有血? 可转念又一想,二娃叔连鬼都不怕了,还怕什么血。二娃叔见我不懂,便干脆放弃了守着的窗户,扑过来抄起把厨房菜刀,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劈了下来。 刀光闪现间,我一声闷哼,捂着锅盖的胳膊上,就多了一道伤口,鲜血霎时间“滋滋”冒出,我白着脸,心道这下完了。 </p> 正文 第四章 诅咒 没想到,二娃叔却是一把抠了我流血的胳膊,用力的握了下,我疼得钻心,捂着锅盖的手忍不住一颤,锅盖松了道缝,说时迟那时快,锅里的人头“砰”的一声冲击而出,凄厉的尖锐啸声几乎要把耳膜刺破。 我痛苦的捂了双耳蹲在地上,大汗淋漓,人头既然已经脱困,就绝不可能只叫两声就完了。 几乎是同时,单薄的窗子也终于被那无头尸体硬生生撞开挤了进来,人头飞了过去,与无头尸身天衣无缝的沾到了一起,呼啸的动静像是在欢呼一样,我根本站不起来身子,眼睁睁看着香香婶重新变成了一个完整的人……不,是鬼! 得了重生,她“嘎嘎”的转动着脖子,只可惜整个脑袋已经被满锅的血水煮开,中间被我砸了一棍的地方,更加凹得厉害,几乎成了一个“山”字。 原本极顺的秀发,这时候一缕一缕的全粘在了一起,滴滴答答的血水顺着她的发丝落地,一双眼珠子也被血水煮开,像是蒙了一层死白的猪油膏,嘴角咧开,“嗬嗬”的跑风漏气,两边脸颊的肉手一挠就往下掉,她好像是眼睛坏了,抓了自己的肉就往嘴里送,还啧啧有声,吃得特香。 我胃里翻腾了一下,实在是没东西可呕了,胆汁泛了上来,差点苦死。 我尽量小心退到一边,试探着往厨房门边而去,墙角一团人影,是二娃叔。他刚砍了我一刀又抓了我一把之后,整个人一瞬间就颓废得不像个人样。 屋里惨白的死人灯笼,不知何时又亮得刺目,隐隐约约中,我好像看到了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快得抓不住。我动动鼻子,这活煮死人头的满屋子味道,让我发誓下辈子都不吃肉了。 “呼” 一道冷风飘飘扬扬的送到了我的耳后,我心一紧,差点吓得腿软,慢慢回头去看,香香婶一张被煮烂的脸,与我面对面的咧嘴笑着。 她一笑,嘴边的肉就跟着丝丝缕缕的扯开往下掉,我头皮发麻,“啊”的一声惊叫,下意识往后倒。脑袋撞在墙上,疼得我眼前直发黑。 她脑袋一歪,突然向我弯腰伸手,猪油白的眼珠子直接掉下来,秃噜到了我的身上,我双手一捂嘴,尖叫憋在了嗓子眼里,冷汗从额头流下,几乎眯了眼睛。 香香婶忽然就不动了。 她维持着弯腰侧耳的姿势,离我极近。我这次是真的确定,她眼瞎了,看不见,这是在用听力确定我的方位。 可我也根本不敢动,我只要一动,她就会直接扑下来咬死我。 “吃肉啊吃肉啊” 就在这时,她肚子里的声音闷声闷气咯咯笑着又喊,香香婶脑袋一歪,眼珠子凭空抓起来,又塞进了眼窝里,抬手抓了自己脸上的肉又吃,趁这个机会,我连滚带爬迅速逃离她的身前,可下一秒,我的脚脖子就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提了起来。 头下脚上的感觉很不好受,我使劲的扑腾着,还不敢大声喊,我怕再惊着了香香婶,估计会直接把我脖子扭断。 二娃叔缩在墙角处,无动于衷。 刺目的丧灯,忽的“噼啪”骤亮,像是迸出了一丝火星,很快将丧灯外的灯罩烧了起来,骤起的火球让香香婶很是忌惮。我感觉到她稍稍离那丧灯远了一些,挣扎的绝望中,怀里揣着的盒子“啪嗒”一声落地,我眼一亮,顺手抄起,狠狠向着香香婶的腿上打去。 “噗”的一声闷响,像是小时候杀完了猪,吹起的猪泡又被剪子戳破了的情况一样,香香婶一声凄厉的嘶哑怒声,刚刚长好的身体似乎也跟着漏了气,手抡着我的脚重重扔了出去,我惨叫着,实打实的被抡到了灶边的滚锅沿上,薄薄的锅沿立时将我脑袋割出了一条缝,手中的盒子也跟着再度落地。 鲜血很快流下,我痛得死去活去,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二娃叔却忽然猛的跳起,抬手用力拍在了香香婶的脸上,香香婶凄厉的惨叫声猛的停下,又似乎在激动着什么,我翻滚的身体也跟着停下,紧接着,二娃叔拖了我的身体,发疯般的打开紧闭的厨房门,将我一把扔了出去,又用力的怒吼,“滚,快滚!” 紧接着,一只黑乎乎的东西也被扔了出来,我知道这是外婆送我的盒子。 当下顾不得别的,急忙扑过去先把这盒子抱在怀里,刚刚的那一击,让我知道,这东西是个宝贝,能把已经不是人的香香婶打得惨叫,对于我来说,是极有用的东西。 厨房门“砰”的一声再度关紧,紧接着便是二娃叔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这一声叫,尖高到极致,又猛的掐住,我心一痛,眼泪珠子猛的就往下落,我知道,二娃叔完了,我低叫了声“二娃叔”,哭得眼泪模糊。 就算这时候我再进去,也无济于事。二娃叔已经死了。 接下来,里面的声音乱乱又起,似哭又似笑,鬼哭狼嚎冲击着我的耳膜,可就是冲不破那扇单薄的厨房门,我打了个哆嗦,我以为自己很胆大了,可这时候还是怕。 我怕香香婶会出来,我也更怕死。 炎夏的夜色已经过去了大半,东边出了鱼肚亮,就在这一瞬间,那一些乱七八糟的声音骤然止住,我知道这一夜总算是过去了。 双腿一软,我满身狼狈坐在地上,怀里死死抱着的盒子,已经被我手心的汗水,几乎要浸透了。 阳光透起,我下意识抬头往前看,厨房大门上,隐隐约约一行血色的大字,似乎又在闷声闷气咯咯笑着:你逃不掉的。 我眼一花,赶紧揉眼再看,厨房的门依然紧闭着,什么都没有。 这时候,早起的邻家打开了院门在扫地,见这边门开着,就好奇的过来,一看是我,不由就沉了脸色,“丫丫,你怎么会在这里?二娃子家刚没了囡囡,你也好意思来落井下石?” 是邻家芳婶,见我木然的抬了脸看她,眼睛还哭得厉害,她跟着又有些生气,插腰道,“你耳朵聋了吗?我问你怎么在这里?是风姑让你来的吗?” 风姑是外婆的字,也是村里很有威望的老人。芳婶说起外婆的时候,骨子里都带着一种敬畏之情。我忽然就又想哭。 我也只不过是一个才十七岁的女孩子啊,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芳婶她们就没听到吗? 可还没等我哭出来,芳婶就当我是贼,三步两步先冲进了院子大声喊着,“二娃子,他香香婶,你们都还没起吗?这院子里可进贼了啊……” 这一声喊,我便知要糟,连忙起身要阻止,芳婶大嗓门喊完这一声,也不知为何,抬脚就往厨房里走,我一见,撒腿就跑,门外已经又来人了,二话不说把我扭起来,推了进来,芳婶那大嗓门喊完,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贼了。 厨房门刚一打开,就听芳婶一声惊叫,哭爹喊娘的扑了出来,我眼一闭,心中苦涩得不能自己,可就在这时,意外又生。 也不知是芳婶出门没看脚下,还是她自己摔倒的,她惊叫过后,一跤跌倒,再也没有爬起。 村民有几个胆大的上前去看,翻过芳婶的身子,芳婶刚刚还好好的脸,这会血肉模糊的一大半,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神不知鬼不觉的啃去了一样。 我一眼看过去,心都凉了。 诅咒,诅咒又来了! 沉默的村民最开始被吓住了,可一瞬之后,忽然有人愤怒的喊:“打死这个祸害,打死她!她又来害人了,打死她!” 愤怒的村民一呼百应,一瞬间,无数石头石块,笤帚簸箕,愤怒而惊惧的村民抓起什么打什么。我抱头蹲地,只觉得自己的头上身上都好痛,面对这些愤怒的村民,我竟无言以对。 我原本想要代二娃叔找出的真相,却再一次的酿出了更大的惨剧。 不止囡囡死了,香香婶死了,现在,连二娃叔,芳婶都死了……诅咒,已经无时无刻的不在。 “不是我,不是我……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我痛得忍不住大叫,我真的只是想要找出真相,没想到,却是害死了更多的人。 “放屁!你要我们怎么相信你?他们都死了,你却还活着!你就是个丧门星!” 有人怒极的嘶吼着,一把揪起了我的头发,用力掼到了厨房门前,我一声闷哼,眼帘里便撞进了厨房里的惨状。</p> 正文 第五章 碑上有什么 二娃叔死了,死得极为凄惨。 整个身体被整整齐齐切为上中下三段,脑袋当当正正摆在厨房地上正中,上下半截身子都不见了,最后是在灶上的锅里找着了二娃叔的下半截。我这时才看到,灶下没火,锅里的肉倒是煮得相当的烂熟。血水翻腾中,隐约还有二娃叔那一只煮脱的手腕不时浮现的飘动着,我喉咙一翻,一股酸苦的绿水又冒了上来,实在没什么可吐了。 二娃叔的上半截身子直挺挺的戳在门扇后,像是在守着什么,又防着什么,临死都没有倒下。 我大着胆子,又仔细看了一眼,他黑乎乎的眼窝里流着血,眼珠子也不见了,应该是被香香婶给抠去了。 这时候,全村人都来了,都纷纷叫着嚷着,要将我这个祸害下油锅处死,我看着这么多的人,除了苦笑,就只能是苦笑,最后还是村长出了面,抬手压了压,止了众人的怒意,大声说道,“丫丫是风姑的孩子,该怎么处置她,还是由风姑说了算吧!” “那如果风姑不舍得呢?” 有人大声喊道,似乎是怕外婆藏了私心,我看了一眼,这人叫长水,刚刚就是他用了大力把我提了脖领子掼在地上,才擦了我一脸的血。 说起血,我又猛的想到了二娃叔临死前的动静,他为什么要用我的血去拍香香婶? 如果我的血能克制这些邪祟,那我又怎会被它们追得到处乱跑? 如果不能,二娃叔拿了我的血,又到底是什么意思?下意识摸向胳膊上的伤口,再一次倒抽口气发现,伤口又不见了。短短时间内,恢复如初。 自己身体居然有这么强大的愈合能力,我一点也不觉得高兴,反倒是觉得更加的脊背发寒……我到底是谁? 脸上的血干了,我不敢去擦,怕我的异常万一暴露于人前,那么这整个关村,将再无我立足之地,甚至被当场烧死都有可能。 依着村长的吩咐,外婆很快就被请了来。 独眼婆婆,独眼老猴,他们像是一对永远都离不开的组合,沐着晨起的阳光,慢腾腾的向着我走过来。 我心里一堵,看着外婆的独眼,眼泪就要夺眶而出,“外婆……” 外婆一挥手,并不理我,只是与村长道,“你确定我的丫丫,能有这么大本事将二娃子一家杀得如此残忍吗?” 她拐杖抬起,指了指厨房里的现场,村长脸色一红,他也是不相信的,能造成这样残忍现场的,早已非人力可为,可事实摆在眼前……外婆不耐烦打断他,“既是不信,那还都留在这里做什么?有我老婆子活着,二娃家的事情,我早晚会给你们一个交待,现在,还是让他们都入土为安吧。” 外婆一句话,便定了一切。 原先有异议的村民,摄于外婆的独断这时候也压根不敢多言,只分三三两两的跑出去,开始为二娃子一家做白事,至于芳婶,就在隔壁,她男人撕心裂肺的哭着抱了尸首回去,外婆上前又与他说了些什么,她男人便向着我看过一眼,那一眼,我记忆尤深,至死不敢忘。 而直到这时,外婆才有心思看向我,独眼竟有些阴毒,“你是想要所有人都为你陪葬是不是?” 我顿时被吓住,眼泪憋在眼眶里,半个字不敢吐。 从小到大,外婆都没有不管过我,可这一次……我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外婆生气了,她是真的不打算管我了。 “外婆,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要查明白……” 慢慢低了头,我憋回了眼泪为自己辩解着,紧接着脸上重重一痛,再加“啪”的一声脆响,我不敢置信抬头,外婆扬手又给了我第二个耳光,我被打懵了,“外婆……” “滚出关村!以后不得回来!若不然,村民不会杀了你,外婆也会当场杀了你!” 外婆冰冷的道,看我的眼神突然间陌生到了就像是在看一个生死仇人一般,老猴子在她身后安静的看着我,我眼前一阵恍惚,似乎又看到了谁的影子在我眼前一闪而逝,我急忙揉眼再看,老猴子吱吱吾吾比划着,毛爪子伸了过来,尖尖扣了我的脉腕,往院子外面走。 我眨眨眼,努力的回头去看外婆,只见到外婆早已佝偻的背影在晨起的阳光下,拖出了长长的影子。 外婆,也老了。 “外婆……” 我喊了外婆最后一声,就被独眼的老猴子拖走了。 村口阳光普照,知了落在林叶间叫得正欢,老猴子将我放开,转了身拖着长臂慢慢离开了,我孤独的站在村口的老槐树底下,只觉得这一刻,胸中似是积了无数的怨念,想要大声哭出来,要不然我会憋死。 正哭着,身后肩上被人拍了一下,我连忙止了泪,回头去看,是一个男人,长得面生,不是本村人,我哭得两眼红肿的,张口就道,“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那男人呵的一声就笑了,饶有兴趣的看着我,“你不知道我是谁,你就敢跟我说话?” 我诧异了,这还有人不敢说话的? “那你是谁?为什么我就不敢跟你说话了?” 我从善如流,男人倒是一怔,似乎是没料到我会这样问他,更是又哈哈的笑了,笑过后,看我脸色依然是不太好,也就不笑了,跟我说道,“我知道你是谁,我也知道你出了什么事。这样吧,如果你肯答应我一件事情,我就救你脱离苦海,如何?” 他最后两字说起的时候,眉毛还跟着挑了挑,一口牙齿倒是挺白。 我这时候才仔细看他,一身懒懒散散的衣服,背心短裤凉拖,看起来就不像是什么正经人,眼角微微上挑,又隐带桃花,唇瓣较薄,更带着天生的薄情之相……我直觉的他不是好人。 警惕的摇头,“不用了,我还是自己救自己吧。” 外婆为救全村人的性命,宁愿不要我,我心里憋着一口气,我一定要救出自己。 “哎哟,你这人可真是傻。放着通天大路你不走,偏要摸摸索索的去爬小路?”男人絮絮叨叨的说,见我起身要走,真的不去理他的时候,他忽然挠挠头,无奈的叹一口气,“好了好了,算我怕了你了……唔,对了,我叫凤沁,你可以直呼我名字,或者也可以不理我,不过我说实话,我今天来,是受人之托的。喏,你身后有怨灵,如果想要帮忙,就应一声如何?” 他说着话,看一眼我难看的脸色,又忙道,“这个是不谈条件的,我帮你把怨灵打散,免费的。” 我从来不知道世间还有这样的人?还跟人讨价还价的打怨灵? 我有心想考较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心思一动,点头道,“行,那你告诉我,我背后的怨灵长什么样?” 凤沁呵的又笑了,笑起来的时候倒是不显惫赖,反倒有了几分仙风画骨的意思,我撇过头,眨了眨泛疼的眼,哭得太多,真是遭罪。 “唔,那个怨灵长得很漂亮,只是脖子不是太牢靠,你瞧,她一直在跟着你走,你一步她一步……啊,她把自己的头摘下来了,唔,她还说,你逃不掉的,她不会放过你。” 像是在现场播报一样,凤沁声情并茂一惊一乍的说,我浑身的汗毛都跟着竖了起来。从最开始的不信,到现在的完全相信,其实只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我很怕啊。可又很奇怪的,我就是打死也不想在这凤沁面前认怂,哪怕冷汗布了满脸,我也硬着头皮,死鸭子嘴硬的道,“你胡说!大白天的哪里有!” 他嘴说的怨灵,分明就是香香婶……二娃叔虽然也掉了脑袋,可他长得不漂亮。而香香婶会不会放过我,我其实心里早已知道。 凤沁看我不承认,跟着又笑了……我这时候就气得瞪眼,笑笑笑,有什么可笑的,有怨灵不打,还要笑,这什么人啊。 “哈!” 他仿佛是能听到我的心声,捂着肚子更加笑得乐不可支,我一跺脚,迈步就走,他也没拦我,倒是一直跟着我慢悠悠的走,我停他停,我走他走,即将到野人沟时,他忽然一拉我,认真的道,“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我真的可以帮你的,你真的不需要吗?” “不需要!” 我硬梆梆的说,大步进了野人沟。 野人沟里杂草几乎都要长成了小树,放眼望去苍茫茫一片,炎夏的季节,竟是连半丝绿都没有。 仅有的芦苇花开在枝头,风一吹,就随风而起,将这个本就神秘的野人沟越发带出了几丝诡谲的色彩。 这时,我目光落到一处平坦的空地上,那里立着一块碑。 我要上前,凤沁再度拦了我道,“潇影,你要考虑清楚,过去了,你就回不来了……” 这话说得什么意思? “脚在我自己身上长着,我就不信回不来!” 他越是拦我,我越是觉得这块碑与我有着绝大的关系,很有可能,与我身上的诅咒也有关系。 凤沁拿他细长的凤眼盯着我看,他不笑的时候,隐隐有一丝寒意露出,我忍不住皱眉,他伸手朝我要着,“拿来!”</p> 正文 第六章 吃人的月亮 视线在我身上落定,我对于这种眼光并不陌生。 我瞅着他的脸,想要看进他的内心,“你到底是谁?” 先是从他张口闭口要帮我,最后又说是受人之托,我就觉得这人问题很大。现在,又是张口就朝我要东西,我冷笑一声,“凤沁,真人面对不说假话,你到底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再换句话说,我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他来冒险的?就比如我一身的诅咒这么阴重,凡是与我亲近的人大概都不得好死的,这些事实都不用我再多说,单看二娃叔一家的惨状就足够。可就在这时候,偏偏又跑出一个凤沁,这不得不让我警惕。 或许,在我身上有着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凤姑给你的盒子。如果你不想死的话,就把它给我,若不然,将来出了事,我也没法向那人交待。” 凤沁皱眉,又哼着鼻子道,“我说你这人怎么就这么轴了?我这大老远的跑来帮你,你就不能信我一下?” 信他?我用什么立场信他? 我嗤笑,他越是急,就越表示这厮作贼心虚,心里有鬼。再说了,现在我只信自己的判断,“凤沁,如果你说这世上任何人都有可能害我,或许我还会信你,可唯独外婆,她永远都不会害我!” 我坚信这一点,外婆从小捡我回来,一把屎一把尿养我这么大,若是这个世上我连外婆都信不过,我还能信谁? 难道要信这个仅仅才见过一面的陌生男人吗? 这还真是笑话! “可你别忘了,你身上的诅咒是怎么来的!从始至终都一直是你外婆在灌输着你的思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是不是从来就不让你天黑出门,也从来都不让你进山?” 凤沁突然说,我猛的就跟着惊讶,“你怎么知道?” 话音一落,我又觉得恼怒,反唇道,“这些事就算你知道也没什么稀罕的,这不是什么秘密,你要是有心,这村里随便找个人打听就行!再者说,外婆不让我出门,是一直在保护我,根本就不是害我。” 对!就是这样的。 我越发坚定了这个想法,也不想再听他胡说八道,转了身,往我视线及处的那道碑处走过去,我要知道,那碑上到底有什么,凤沁怎么就这么着急的拦我? “潇影!别过去,你会后悔的……相信我,这正是你外婆的高明之处,她已提前一步想到所有。” 凤沁见我不听,又猛然说着,话语中隐隐透着一丝焦灼,他是真的不想让我过去。我不理他,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他一个陌生人来反对! 他越是反对,我越是好奇。 “别再跟着我,否则你万一出点什么事,我概不负责。” 我停步,回头扔下这一句警告,继续不管不顾向那道碑渐行渐近,埋身进了那一片长势粗壮的灌木丛,看准了方向,向前行去。 脚下似乎有不少横亘的枝节四处蔓延着,我小心的踩过一根又一根,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一抬头,顿时便无语。 走过了。 看看头上的太阳,刚刚还在正中偏东方挂着,这么一眨眼的时候就到了头顶,奇怪的是,我一夜无眠,早上又是被人打被人骂的倒是一点都不觉得饿。 擦一把头上的汗,再返身回去,不知什么时候,脚下的枝节似乎都不见了。我踩在地上,有种特别的松软,似乎是踩了软软的沙,又像是踩在了厚实的面粉上,耳边凤沁好像又在喊我,我有些烦燥,“我说了别再跟着我,你听不懂人话吗?” 一回身,身后四周白色苍茫,压根没有半丝人影,我皱眉愣住,这怎么回事,明明就听着有人啊,但很快也跟着松了口气,大概是我幻听了吧,这野人沟里人深的灌木丛最多,我听错了也不一定。 不过,最好那烦人的凤沁赶紧离开,若不然,我真是忍不住了。 对我来说,外婆就是这个世界上与我最亲的人,凤沁敢说外婆坏话,我没当场大嘴巴子抽他,就已经很克制了。 吸了一口气,继续再寻着那道碑的方向往前走,可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刚刚还在视野之中的碑影,竟又再度诡异的变幻了方向。 这一次,我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一次是巧合,两次也是巧合吗?我的记忆力,还没有差点连这么点咫尺的距离都记不清的地步。 想到夜里的事情,我猛然又觉得后背发冷,下意识抬头去看,竟然又吓了一跳。刚刚还明媚炎热的太阳光,这一刻,已经是堪堪到了落西山的时候。 终于,那最后一点点的余晖的光亮,也在我眼睁睁的懊恼下,以它极快,又极慢的速度不甘不愿的沉入了西山之下。 我提起了警觉,努力的睁大眼睛四下看着,那一道碑影,依然以它绝世而独立的孤寂与清冷静静的与我相望,我一咬牙,就不信这个邪了,不让我过去,我就偏偏要过去! 这时候,月亮出来了,四周毛茸茸的一圈,像是要起风的样子,我再次认准了那一道碑影的方向,抬步向前去,这一次,我眼睛不离它左右,就不信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它还能再长了腿跑了不成? 脚下忽然一绊,我闷哼一声摔地,沟沟岔岔的地面,再度布满了高低不平的枝节,似乎还随着月光的移动,而不时的轻微颤动。 我伸手摸了摸,手掌被什么东西划破,忽然就疼得厉害,我慢慢起身,一道骤起的风声闪过我的脸侧,似乎还有软软的丝绒掠过我的脸,我头皮发炸,紧张小心的四下张望,掌心里的伤口跟着滴了血,落在脚下的地上,我并没有察觉,只想着这时间的流逝未免也太快了些。 这才过了多久,月亮已经升到了半空中,并且大得离谱。若说从前的月亮是一个银盘的大小,那现在的月亮,就已经是三个银盘的大小了,并且……我揉了揉眼睛,它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以倍数递增着。 眼睁睁看着那三大盘的月亮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我张大了嘴巴,转身就跑,那月亮忽然也跟着加快了速度,迅猛膨胀,“呼”一下扑到了我跟前,以一种迅雷不及掩之速,将惊吓尖叫的我一口吞了进去。 我身上发冷,似乎就像是一座泰山压了下来,要将我活生生的撕碎,吞掉,我疼得大叫,胡乱挥舞着的手臂,再一次摸到了外婆送给我的盒子,向着眼前吃人的月亮重重用力砸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哗”的一阵血雨急降,我狼狈的从里面扑出来,眼前出现了一双套着红绳的脚。 我呆住,抬头向上看,嘻嘻哈哈的声音,鬼哭狼嚎的又开始缠绵不休的叫响在耳边:吃肉啊,吃肉啊! 我艹! 这还有完没完了! 我认得那一条红绳,就是当初香香婶送给我扎辫子的头绳。可是这时候又怎么会出现在了这里?它应该已经断在了二娃叔家的厨房里! 我脑中闪念一闪而过,顾不得满身的狼狈,我撒腿要跑,香香婶飘过来,挡住了我的去路上。 吃肉啊,吃肉啊! 这阴魂不莠的声音就像是盯紧了我身上的肉,我叫苦不迭。自从野人沟回来后,我已经被这一连串的事情,彻底给整懵了。 若说我的血有奇效,可以降妖除魔,那无论是双头鬼婴还是香香婶,可都喜欢追着我吃肉喝血的。 可事实却是,之前二娃叔没死的时候,他可是用我的血,直接拍傻了香香婶,然后救我脱离危险的。 那这样说来,事情又矛盾的可以,到底我的血,是有奇效,还是没奇效?是降妖除魔的利器,还是各种生灵都羡慕垂涎的唐僧肉? 我相信是趋于后者的,至于香香婶为什么既怕我的血,可又偏是追着我不放,这大概又是一个谜了。 香香婶的双脚飘飘晃晃,红头绳荡啊荡的,我口干舌燥,想要跑跑不走,可要留下来,难道要真被香香婶吃肉不成? 我手里的盒子紧张的攥着,大汗淋漓。 香香婶又在喊着,离地飘浮的双脚再次向着我嘻嘻哈哈飘过来,这次是重声。 肩膀上扛着一个头,肚子里藏着第二个头,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响起,重重叠叠,胆小的要当场被吓死。不过我怀疑,她应该还有第三个,第四个头,或者第五个第六个都可能有。 “喏,要不要我帮忙?这怨灵可是不好收拾啊,你现在不求我,等下还是要求我的。” 凤沁的声音又冒了出来,带着一惯的惫赖与懒散,我抓起手里的盒子向他砸过去。</p> 正文 第七章 他来了 盒子砸出去,地面突然塌陷,我猝不及防的一声尖叫,连翻带滚的随着那跌落的尘土一起摔起了深深的坑洞中。 头顶上黑影一晃,有谁竟搬了一块巨大的石板将那洞口封死。 我吐一口嘴里的沙土,从埋了半截的沙土中起身,气得直咬牙,这是哪个缺德玩意?人掉坑里了不但不救,还落井下石? 不过这样最直接的好处,就是给我解了那吃肉的香香婶之危,还有那个变异的月亮……也算是虎口脱险了。 但还是觉得生气,扯着嗓子喊了两声,头上没有任何回音,倒是在这掉落的洞里,竟再次摸到了我的宝贝盒子。 我一喜,赶紧给它扒拉到怀里,这时候,我唯一的依靠就是它了。 索性求救无门,我也不再浪费口水,越是到绝境便越是要保持体力。这塌落的坑洞不大,倒是很软,我试探着伸手往上顶那石板,石板如同泰山压顶,纹纹不动,倒是把我累得够呛。 正在这时,头顶上石板“叩叩”作响,凤沁笑盈盈的声音从上而下,“潇影,你还是要继续坚持吗?要不要我帮忙?” 这混蛋! 我气得牙痒,也已经十分肯定,刚刚将我盖住的人,就是他。 磨了牙,我向上喊道,“凤沁!你趁火打劫,算什么男人?有本事就放我出去,看我不砸死你!” 心里恼着,手里的盒子就握得更紧,凤沁不再说话,我等了片刻,忽然心里又觉得发慌,这混蛋,不会真的走了吧? “喂!” 我试探着向上喊一声,依然没有动静,忍不住又喊一声,石板终于掀起,夜里的风清凉的吹入坑洞,我顿时大喜,手脚并用往上爬,一只手伸过来,主动拉我上去,刺骨的冰寒比那寒冬腊月的冰还要冷。 我下意识皱眉,嘀咕一声,“你是死人吗?手这么凉……” 头上发出低低的闷笑声,我脸一红,到最后还是求了人家啊! 不过这时候也顾不得这些了,有人救,我再不出去,那就真是傻子了。 上了地面,只觉得空气无限好,自由的感觉也相当好,我心里别扭,也不去看他道,“凤沁,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感激你的。刚刚那块石板,难道不是你盖下的吗?” 这整个野人沟里,除了我跟他,就再没别人了! 身后没有人回答,倒是有滴答滴答的水落在我身边,“下雨了?” 我惊讶一声,凤沁的声音跟着我同时响起,“美人儿,你在跟谁说话?” 这吊儿郎当的声音不在我的身后,是在我的正前方,我吓了一跳,“喂,你到底是人是鬼啊,这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刚刚还拉我上来,转眼又跑到我前方,一般人早给吓死了。 凤沁不在意的弯弯唇,笑眯眯着一张脸,“你说我是人,我就是人,你说我是鬼,我就是鬼。” 这回答等于没说。 “神经病。” 我又瞪他一眼,抬头向上看,头上月亮好大好大,正张着大嘴等着我,嘴里不时流出的血水刚巧掉在我的身边,这就是下雨的真相,不过也没有再直接扑下来。 我吓得一颗心几乎窜出了嗓子眼,香香婶的二重奏很及时的又跟着响起,“吃肉啊吃肉啊。” 吃肉的念叨听多了,便也觉得免疫了。不过,总是见她时不时就掉一次脑袋掉一次脑袋,也觉得很是揪心啊。 香香婶同那月亮一样,似乎也在忌惮着什么,并没有第一时间再针对我。 这样的感觉,真是好极了。 我看了看,月亮的亮光好大,不是寻常的银白色,那是一种妖异的暗红色,小的时候,外婆经常说的一句话,事出反常必有妖,长毛的月亮会吃人。 眼下,这还真是吃人了。不过它们既然能够稍稍安静,我也并不愿意去主动招惹它们,只是也不敢随便离开这里。这里好歹也还有个凤沁陪着,多少也能壮壮胆。 觉得这时候,我又很没出息了,说好了让人家滚,结果到最后还不是抓住了这根唯一的救命稻草? “喏,第三次问你,要不要帮忙?你若出个声,我帮你灭掉那女怨灵。” 凤沁笑眯眯的抓紧机会又说,我不理他。 外婆的盒子,是我的,就不能给他。 “不用你管!” 我努力将盒子保护好,这是宝贝啊,哪能轻易给人? 凤沁又跟着笑,笑笑笑,总是笑,我觉得这人就不是个正常人。 正常人见了鬼哪里有不怕的,他偏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似乎还挺稀罕那些东西。我忽然灵光一闪,指着那月亮道,“你看,它那么大,还会流血,你觉得它是公是母?猜准了,我就给你。” 也不知道这两个东西在忌惮着什么,光在这里转着圈的守着,就是不上前。我觉得它们是怕我手里的盒子,外婆给的宝物,威力很大。 可它们刚刚为啥就不怕呢? 我想不明白。 “它自然是母的。” 凤沁撇了一眼,慢悠悠的说,这事后来我怎么想也觉得当时的自己蠢到家了。 在这样一种十万危急的情况下,我居然还有心情跟一个男人去讨论什么月亮的公母,那是真疯了。 “为什么这样说?” 我脱口又问,“证据呢?为什么它就不可以是公的?” “那你见过公的流经血吗?” 凤沁漫不经心又撇一眼,口无遮拦砸这一句,一瞬间,我脸色暴红,嗫嚅半天,竟是无话可说。凤沁哈哈又笑,他说,潇影你服了么?那算个什么东西,只不过是只成了精的蛋壳鸡而已, 蛋壳鸡? 我猛的瞪大了眼睛,瞠目结舌,“蛋壳里的鸡,也能成精?还精得这么妖?” 还能变身月亮啊,太不可思议了。 “少见多怪,这有什么不可能的?这里草木皆可成精,包括你手中的盒子……” 凤沁总是这样,三言两语又转到我的盒子上,我立时提了警觉,警告道,“你别再打它主意了,总之,无论如何我都是不会给你的。” 我这话说得坚定,凤沁无语瞪我半晌,答应道,“行行行,你说了算。不给就不给。”但紧接着又说,“但是能不能借我看看?” ……这说来说去,还是想拿我的盒子! “不可能!” 他越是想要,我越是护得紧。凤沁抚额,无语道,“算了。既然你不信我,我也没办法。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信我的。” 顿了顿,又指着头顶上那呼呼转圈的大月亮,慢条斯理的道,“不过你刚刚说的话,这么快就忘了,记性还真是不好。” 我想到他说的经血,红着脸反驳,“你那是胡说八道!我就说它是公的。” “那你的证据呢?” 我眼珠子一转,脱口而出,“证据就是,刚刚我砸它的时候,把它的……丁丁砸掉了,所以才流血。” “噗!” 凤沁直接就喷了,好半天,脸色抽搐的瞪着我道,“潇影,你这脑子,也算是够好使了。” 他说是经血,我就说是割了丁丁,就跟村里的关大爷每年年底谁家抓了小猪,都会给骟猪一样,这也是一门手艺。 咦? 难道我这么快,就升级到这种骟猪手艺中去了? 脸色顿时发黑,我算是把自己绕进去了,凤沁忍不住就哈哈大笑,笑声悦耳好听,一时间我都有点听得出神。 好半天,这笑声才落,他不再笑了,耳边清静了,我反倒觉得有些尴尬,没话找话道,“凤沁,那道碑上面,到底有什么?我怎么就是过不去?” 这时候,我脑子再傻也能明白,并不是我笨,直线走着走着就走弯了,而是野人沟这个地方,处处都透着诡异。 “它长着脚,不想让你看,你就看不到。” 凤沁无所谓说,视线看着我,带着一种我看不懂的审视。 我才不信他说的话,“一道石碑而已,我就不信连它也能成精。” 还长脚? 那我还能长翅膀呢。 “别不信。” 他似乎真的能听到我的心声,我脸色一黑,转眼看向他,他指尖朝我勾勾,我皱眉向他走近一步,他忽然一把将我拉过去,压在身下,我懵了。 “凤沁,你干什么?” 他抬头看看天,“嘘”的一声,“听,他来了。” 他?是谁? 我正要问,人生第一次,除了看到满地的鬼物之外,三观再一次被刷新。 那石碑,自己飘来了。 不! 准确的说,是它自己走过来了。 它真的有脚! “凤沁……” 我震惊的想开口,凤沁一把捂在了我的嘴上,冷得我顿时一个哆嗦,他似乎察觉了什么,身子僵了僵,悄悄退开一些,低低的道,“现在,你想避也避不开。它想见你,你也只有面对了。” 一句话,又说得我满脑门子冒汗,毛骨悚然。 我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被动的看着。 这是一块历经风吹日晒年代久远的墓碑。 墓碑上没有任何多余的铭文,只有两个刚劲有力的大字,那是一个人的名字。 一个,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名字。</p> 正文 第八章 鬼婴问话 到现在,我的大脑已经完全无法思考。 一个长了脚的墓碑,会自己走路……这是我万万想不到的事情。 凤沁说,它现在想见我了,所以过来找我了,那刚刚我想见它的时候,是它在闹脾气,所以不想见我就主动飘开了么? 它一来,我看清了它上面的两个大字。 这确实是一个墓碑,但这墓碑光秃秃的,除了一个名字之外,便什么都没有了。 我瞪大眼睛看着,推了凤沁翻身坐起,仔细的看着,比看自己的脸还要认真。 凤沁抬手拍我的肩,语气带着怪异,“说了不让你来的,你非来……看到了吧?并不是我骗你,是这个地方,真的不该来的。” 他说的话,跟外婆说的倒是极为相像。我偏头瞅了他一眼,不答反问,“托你来救我的人,是谁?” 这会儿我倒是真好奇了,外婆的异常,凤沁的出现,野人沟的诡异,似乎都与我身上的诅咒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凤沁笑笑,大概也早料到我会这样问,拒绝道,“现在的你还太弱小了,知道的越多,对你没什么好处的。” “这有什么有好处没好处的!” 我哼了声,转了眼睛回去盯着墓碑上的名字,自嘲道,“你瞧,我都已经是个死人了,还怕什么吗?” 不过,这真是没什么可怕的。人之将死啊,墓碑都给你戳好了,你还能躲到哪里去? “唔,难道你能有这样的自知之明,那还问我做什么?多此一举?” 凤沁打趣,似乎意有所指,我没有听出来,现在满脑子都是墓碑上的这两个字,这怎么可能呢? 我活得好好的,偏偏这个自动长了脚的墓碑上,生生刻着我的名字。 一笔一划,遒劲有力,甚至还颇有风骨:潇影。 这两个大字对我来说,就如是暗夜一声惊雷,把自己劈了个惊魂未定,却依然没有给我劈出另一个光明而伟大的真实世界。 诅咒这个东西,我看不见,摸不着,有种重拳击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我忽然就再也不想这样傻乎乎待着,就算等到天亮又如何?诅咒破不开,我依然要死。 见我起身,凤沁追着问我怎么了,要去哪里。我停下脚步告诉他,别再打我盒子的主意,那是我的宝贝,我宁死都不会给他。 凤沁讪讪,大裤衩子随着夜风在我眼前飞起,隐约露出内里的小底,我眼神好使,那么瞟过去一眼,猛的一怔,凤沁似乎也发现了什么,赶紧扭身过去,捂住自己的裆。 香香婶“吃肉啊吃肉啊”的声音,就像是个复读机一样,没啥大的杀伤力,却能将人给烦死。我扭过头,脑中一片空白,一转眼竟忘了自己刚刚看到了什么。 不过算了,我也没打算看他什么,我默默看着那块写着我名字的诡异墓碑,心里乱乱的,我叫萧影,它是潇影,是无意间写错了,还是我们两个真就是一个人? 我回头又看凤沁,有些不太确定,他这么诡异的出现,又非要死皮赖脸的跟着我,到底是受何人之托?又与这墓碑上的“潇影”是什么关系? 这点时间内,凤沁已经整理好了自己走了过来,我视线自然往下看,凤沁咳了一声,耳根微微红道,“你刚刚看到了什么?” 我盯着他的眼睛,真的很认真的又再一次回想了刚刚的事情,摇摇头,“忘了。” “唔,这是什么记性?这样就忘了?” 凤沁一怔,忽然咧嘴大笑的说,明显是松一口气的样子,我心中越发疑惑,按捺着不动声色,指着那成精的墓碑,很认真道,“我要跟着它走一趟,你来吗?” 最后三字说出来,我几乎是挑衅的。说实话,这大晚上的,除了眼前的这片一亩三分地的血月亮度,其它地方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再换句话说,我这分明就是驾着恶虎来驱狼,没准到最后,自己要落个尸骨无存的地步。 就算不被月亮给咬死,也要被香香婶给吸了血,或是……再被这个坑人的墓碑给彻底埋了,然后再加凤沁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我几乎是陷入了重围,四面楚歌。 我不动声色想着,也不知道凤沁会不会听到我的怀疑,如果能听到,我将更加危险,如果不能,我还有一丝生机。我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我打算孤注一掷。 “行啊,如果你不怕,我也不怕的,去就去。” 凤沁答应了我,似乎这次并没有听到我的心声,我松了一口气,那墓碑好像真的能听懂人话,片刻就带了我们慢慢前行。 然后我觉得自己就是个夹心馅饼似的。 头上有月亮一边照亮顺便盯梢吃人,身后有香香婶飘啊飘的吃肉吃肉,长脚的墓碑走在前面,凤沁走在我身侧……我就是那在砧板上的肉了。 墓碑带着我一直到了野人沟的一处乱葬岗中,这里坟面四立,坟头的草都长得有小儿的胳膊粗了,墓脾就在这里停了下来,然后我借着血月的光亮看到,墓碑停留的地方,的确有一个小小的黑洞,在暗夜中像是长了眼睛一样,随着我们的到来,它竟跃跃欲试。那是墓碑的根。 不止它这样,别的坟面,也都跟着簌簌“咚咚”作响,像是在欢迎,又像是在激动,我从没有见过如此浩大的场面,万鬼聚庆么? 我脚发软,额上也出了冷汗。凤沁扶住了我,声音中难得一丝凝重,“潇影,你跟它们亲戚吗?” 一句话,我差点吐他一脸! 抬脚踹开他,气道,“你不说话能死啊!” 如此诡异的场景,还有心情开玩笑,也真是够了。 却又猛的顿住,我慢慢回头看他,“凤沁,你把手再给我一下。” 凤沁不解,但还是递过了手,我握了他,觉得我之前的感觉,分明就是幻觉了。 他是人,他的手不可能凉成那样。 “唔,你摸我已经很久了,是看上我了么?” 见我握着他不撒,凤沁低头忽然暖昧说道,我脸一红,将他甩开,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有本事别耍什么嘴皮子,跟我下去看看?” 转了话题,我头一甩,指着那块墓碑下的黑洞,想要去探个究竟,凤沁看了看那黑洞,嘴巴都咧到脑门子上了,“怕就直说,想要人陪,你只需说句话就行,但是……” “但是你的条件,我是不可能答应的!” 我迅速截断了他的话头,不就是又想要我的盒子吗?那是不可能的。 抬脚上前,他不去,我也要自己去。墓碑老实的守在一边,像是个看家的人,我又瞄了它一眼,这玩意绝对是成精了。 可就在我想要越过它的时候,我脚步忽然一顿,凤沁见状,哈的一声就乐,“看看,让我说准了吧?放心啊,如果你真的怕,想要反悔的话,我的条件随时有效喔!” 这个笨蛋! 我脸色黑黑,慢慢低头看着脚下,“凤沁,你认得她吗?” 脚腕处,一只小小的婴儿手,伸出地面,拉住了我的脚脖子,小婴儿脑袋露出在地面,是个很漂亮的小丫头,当然,如果不是她的嘴咧得能塞进一只大西瓜的话,我觉得我是真的会喜欢她的。 可现在,我只是想着要拿回自己的脚,也勉强抽了抽嘴,哄着她道,“小妹妹,姐姐不小心踩着你了吗?那真对不起,姐姐给你道歉,你放开姐姐好不好?” 我在向一只鬼道歉! 凤沁在后面目瞪口呆,我知道他现在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奇葩一样。 这是,一只鬼婴。 我看着这鬼婴,想到了惨死的囡囡…… “唔,姐姐你好,姐姐再见,姐姐你看我漂亮吗?” 鬼婴整个身子都从地底下挤了出来,肚子上还拖着一条血呼拉拉的脐带,一边跟我说着再见,一边又向我问她漂不漂亮。我嘴角抽得越发厉害。 真是鬼骗人呢,说好的再见呢? 可我不敢动,我怕这个鬼婴再如囡囡一样,缠我身上不放。 干巴巴的嗓子,渴得厉害,“小妹妹很漂亮。” 我违心的说,凤沁在我身后纹丝不动,我脖子里有冷气飘过,似乎带着摄人的冷意,鬼婴仰了可爱的脸蛋,眼珠子向我身后看了过去,慢慢就挤出了眼眶,在我眼前掉了下来。 我嗓子一呕,硬生生忍下,硬着头皮屏着气,哆嗦着手将外婆的盒子摸在了手中,打算如果她真的不识抬举,我是绝不可能会尊老爱幼的。 就在这时,鬼婴低头,忽然又捡起了地上的眼珠子塞回了眼眶里,再向我抬起眼时,笑眯眯如同粉雕玉琢,真是可爱到爆。 我松了一口气,明知她是鬼,可我还是心软了。这样的鬼婴看起来,跟正常婴儿并没有什么分别。至少从面相上来看,我真的觉得,我是喜欢上她了。 低下头,再次跟她商量着,“小妹妹,可以让姐姐过去吗?” 我想要进洞去探个究竟,就必须先要解决这只拦路鬼婴。 鬼婴可爱的偏了头,又看看我身后,她在看什么? 我心一动,下意识想回头,鬼婴咧嘴一笑,嘴巴再一次咧到了无极限,嘻嘻哈哈的拽了自己的脐带,往自己脖子上绕啊绕的,“过去,不过去,姐姐,你看,我有好多手……” </p> 正文 第九章 活剥鬼皮 她咧嘴笑着,脐带把她缠得很紧,她歪着脖子,脑袋都要给勒得掉下来,我看着有些担心,脚步下意识后退,另一只裤腿还被她小手抓着不放,凤沁悄悄握了我的手,低声给我示意,现在要不要跑?如果想跑的话,他有办法。 可是,真的要跑吗? 我看一眼这鬼婴身后黑乎乎的洞口,咬牙摇头。来都来了,绝不能就这样退回去! “小妹妹,要不要姐姐帮忙?” 我犹豫了一下,放开了凤沁,又想到她说的好多手,心里就觉得毛毛的,那是什么手? 鬼婴停止了动作,好奇的大眼睛看着我,又慢慢从脖子上将她的脐带拉下来,“姐姐,我漂亮吗?” “漂亮。” 我果断的说,眼角抽搐得厉害,如果你能乖乖的,自然是漂亮的。可现在这种情况之下……我的违心之论,明显就觉得言不由衷。 身后传来低低的笑,我脑上绕了黑线,想把凤沁这小子先揍死! 就算不能帮忙,也不要害我啊! “唔,姐姐也漂亮。囡囡喜欢姐姐。” 鬼婴认真的说,我脚下一个趔趄,额上出了一层汗,“你,你叫什么?” 囡囡?双头女婴? “我叫囡囡啊,囡囡从小就在这里,长了好多个头,也长了好多个手,我喜欢姐姐,给姐姐看看好不好?” 囡囡认真的说,看来是真把我当成了姐姐了,我却是想哭,连连摇头摆手,“不,不用了。姐姐还有急事要过去,囡囡让开就可以了,好不好?” “不好!姐姐不看囡囡的手,就是不喜欢囡囡。” 鬼婴认真的说,肚子上的脐带扔一边,她想了想,放开了我的裤脚,两只尖利的小手从她的脐带四周抠了一片皮试着掀了一下,觉得很满意,然后将自己身上的皮都掀起来剥了下来。 我见这一幕,几乎吓得昏过去,这太残忍了。凤沁扶着我,却跟我说,游戏一旦开始就不能停下。我既然看了开头,就不能错过结尾。 可是,这到底是谁定的狗屁规矩,就必须得非要看完吗? 后背发冷,双拳握得死紧。 凤沁伸手在我的头上摸了摸,“每一个鬼婴从小都是孤独的,她也需要温暖,需要陪伴。你今天喜欢她,她也已经认同了你。现在,她想要报答你,就想把她最喜欢的游戏展示给你看,你若这时退缩……怕是我们谁都离不开这里了。” 每一个鬼婴死的时候,怨气都极大。他们有的甚至都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就被埋入了冰冷的地下,又经过不知多少年的艰辛,才能活了下来,一般孤魂野鬼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那这样说,这祸还是我招来的? 我瞪着眼,有种哑巴吃黄连的感觉。凤沁又说,如果想要顺利离开这里,得先讨好她。 让我,去讨好一只鬼?我呆呆大张着嘴巴,简直是疯了。哪怕我是真的喜欢她,可她也真的只是一只鬼! 然而一想到诅咒的事情,我终是硬着头皮弯了腰身与她蹲在一起,看她拆着自己身上的皮。鬼婴见我蹲下,似乎高兴极了,她咧嘴又与我笑了笑,眼珠子就掉了下来,长长的血线绵延不断落在地上,视觉冲击感真的很强烈。我忍住满心呕吐的感觉,哆嗦了一下,咬着牙将她的眼珠拾起来,屏着呼吸递给她。 鬼婴就更加高兴了,她将眼睛装回去,将身上剥掉的皮细细的折了起来,然后往我手里一塞,“姐姐,礼物。” 湿乎乎粘哒哒的鬼皮送进手里,我可以不要吗?我一脸苦逼的慢慢回头去看凤沁,鬼婴忽然就不高兴了,她全身上下的皮都剥了,只剩了脸上的皮还完美无缺,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她的喜怒哀乐。 她说:姐姐你为什么总看他?囡囡不喜欢他的味道。 一句话,我彻底冷汗直冒,连连道,“不看他不看他。姐姐就看囡囡好不好?” 我违心的将这送来的“礼物”收起来,强忍着拔腿就跑的冲动,囡囡小手拉扯着她身上的各类肉丝,天真的跟我说,姐姐,你看,它们很快就会长出来了…… 它们?还长出来? 我瞳孔一缩,头皮发炸的不敢看,想要回头,那一双眼睛却像是扎了根似的紧盯在囡囡身上。我眼珠子不能动,一点声音发不出来。 囡囡笑嘻嘻看我,嘴巴又咧开了,满脸的血从她大开的嘴里涌出来,渐渐的就流到了我的脚下,我移不开目光,眼睁睁看着囡囡一点一点抠着自己身上的肉,抠一块,就问我一句,“姐姐,我漂亮吗?” 抠一块,她身上就多一个小窟窿,每一个小窟窿里就会长出一只手,慢慢的,小手又变成了小脑袋,无数只鬼婴从囡囡身上咯咯怪笑,同时问我漂亮不漂亮,一瞬间,我脑袋嗡嗡作响,觉得自己也变成了鬼。 香香婶忽然就不叫了,囡囡抠出去的肉块,香香婶左飞右舞吃得嘎蹦脆,我听得出来,肉里还有骨头,她牙口够好,也咬得满嘴喷香。头上的血月更加妖冶,不停落下的口水滴在我的身上,似乎也谗得不行,再度将我浇成了一个血淋淋的人。我脸上的汗流下来,迷了眼睛,这一次是真要死在这里了? 鬼婴笑眯眯抠完了自己身上所有的肉块,变成了一只会说话的骨头架子,那些蜂涌的脑袋与手,这次排布得更多了。 在她的骨缝之间,密密麻麻的拥挤着,像蜂巢一样挤挤攘攘,囡囡的鬼体,就是它们的寄体。我看着头晕,艰难的想要闭眼。 鬼婴将最后一块肉举起来,放到我嘴边,“姐姐,你吃。” 是一颗心,鬼心。 我冷汗再冒,眨了眨眼,才发现,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又恢复了,急忙动了动身子,撒丫子往后撤了两步,刚要拒绝,一只手搁到了我肩上,凤沁不动声色的声音,直接传到了我的脑子里,“听她的,吃掉!” 吃……吃掉? 我目瞪口呆,你疯了吗? “不可能!” 我果断拒绝,没有一点余地,凤沁抽离了手,竟是微微的叹一声,耐心劝道,“听我的没错。我观她对你没有坏心,听她的,将来会有想不到的好处。” 刚刚才说了鬼婴厉害,要我讨好她,我讨好了,现在又要吃了她的鬼心,那我吃了她的鬼心之后,会不会再让我做什么别的事? 我抗拒这样的安排,可下一秒,我竟发现,自己再度无法动弹了。 囡囡托着鬼心飘向我,与她鬼体不同的是,鬼心长得异常的漂亮,像颗红水晶一样的玲珑剔透,潋滟的红色洋溢着澎湃的力量,离得我更近一些,我不自觉就长开了嘴。 心里拼命叫着不要吃,囡囡已经飘起来,将她手里的鬼心拍进了我嘴里,“咕咚”一声,像是冰冰凉的果冻一样,有着外婆的手艺。 意识中,我急得满头大汗,咆哮如雷……实际上,我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吃得还很开心。一颗鬼心,就这样没了。 “姐姐……” 鬼心下肚,囡囡从我身前飘开,很快,我又能动了,第一反应是扑到一边用力的往外抠嗓子眼,囡囡嘻嘻笑着,将自己的头摘下来用两只手把玩着,“姐姐,你该下去了。” 我一抬头,看她前后透亮的骨头架子中间,无数的人头与人手,已全部消失无踪,她胸前偏左的位置,慢慢有一个拳头大小的血块,正在悄然凝成。 “囡囡,你……” 我惊讶要喊,凤沁一把手捂住了我的嘴,对鬼婴囡囡点头道,“那我们下去了。” 血月与香香婶忽然就烦燥得乱吼乱叫,血月脑袋上长出了一只黄绒绒的鸡头,身上的毛发眨眼间变得蓬松,果然是一只鸡鬼。 香香婶一下子跳上去,两者合一,同时便向我扑下来,鬼婴脸色一沉,哼道,“不自量力的东西,凭你们也敢动她?” 同样的话,我已经是不止一次听说了。 刚要想问,凤沁已经拉着我,迅速冲进了一旁墓碑下的黑洞里,地下似乎弯道无数,且还没有着力处。狭小的洞壁中,润滑非常,掌间粘粘的液体,让我一瞬间想到了非常恶心的事。 这玩意,千万不要是鼻涕。 下一秒,我身体落地,重重的力道,差点将我摔死,紧接着,头顶上凤沁的鬼哭狼嚎声急赤白赖的传下来,“闪开,快闪开!” 我一吓,摸黑翻身滚到一旁,黑暗中,凤沁带着一身的灰土扬风乍毛的跌下来,呛了我一头一脸。紧接着又听他惨叫一声,说是有东西戳了他菊花了。 我愣了一下,“噗嗤”笑得支不腰来,凤沁却伸手在身下摸啊摸的,像是摸到了什么,痛得又叫一声,“找到了,就是它。” 是什么? 我问,刚要摸黑过去,“啪”的一声,他打亮了手中的火机。火花闪起的一瞬间,我看到了他手中的东西,弯弯曲曲,似骨非骨,似玉非玉。 闪烁的火光照在他手上,隐隐见其中有黑色的影子一闪而逝,再一闪,又变得张牙舞爪。</p> 正文 第十章 洞底遇险 我心中一凛,“别动!” 凤沁手里的打火机忽然晃了一晃,不知有风从哪个地方吹过来,火灭了,眼前又陷入一片黑暗。 赶在这黑暗之前,我抬手将那东西拿了过来,触手冰冷,只一瞬间,整个手掌就冻得几乎僵硬,我低低闷哼了声,似乎感觉连灵魂都要冻住,浑身哆哆嗦嗦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潇影!” 凤沁摸黑向我低喊,又急忙打亮了手中的火机,温暖的光亮再起,我窒了下眼睛,又慢慢睁开,凤沁脸色难看的盯着我,一把将那东西从我手里打下去,“潇影,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你就敢随便动它?” 手中的火机一晃,层壁上有火把点燃,我大大的喘了口气,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似乎有冰裂开的声音,我想,我的手大概是被冻死了。 又休息了一会儿,终于缓过一些来,似乎也觉得不那么难受了,半边身子却没了知觉。我看一眼那火把,又看了看他。 凤沁过来,先是飞快的将那落地的东西踢到一边,又帮我揉着手,我苦笑,心有余悸的问,“凤沁,你知道它是什么吗?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弯弯曲曲,似骨非骨,似玉非玉……记忆中好像在哪里有过,可一时半会儿也实在想不起。凤沁沉着脸,只是不理我,我等了一会儿,也觉得无趣,便也闭口不语。 我有心想再问他,可看他那样子,又觉得这样问,显得自己很没骨气似的。可忽然又觉得很生气。 我来这里,也没逼他跟着,他跟我甩脸子给谁看?这事要让我先给他低头求人,那也是绝不可能。 抽回了手,我不去看他,试探着起身,凤沁想要扶我,我不着痕迹避开他,他终于憋不住了,气道,“潇影,你别这么不知好歹,我为了你,这是差点连小命都要赔上了,你给我个好脸能死啊!” 昏暗的地下暗洞,还不知能不能活着出去,这张口闭口的很忌讳,于是就跟他道,你别再乱说了,等一会儿要真死了,我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他。 潇影,萧影……我突然不喜欢被他这样连名带姓的喊。 这给我一种错觉,让我不知道,我到底是谁。 生平第一次,我讨厌“萧”这个姓。 这之后,我沉默着,又起身活动了一下,兜里有什么东西掉了下去,我低头一看,真不想去捡它。 是囡囡送我的那身鬼皮,血呼拉拉的,硬生生从身上剥下来,她自己却变成了一个骨头架子……对了,我还吃了她的鬼心。 以至于现在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我到底还算不算是人了。可想了想,还是把它提着一角捡了起来,又忍不住再问一句,“你知不知道刚才那是什么?我好像看到里面有什么东西。” 那一闪而逝的黑影,又于瞬间变得张牙舞爪,我是绝不会看错的。 我猜着它不是什么好东西,若不然,我大概就要冻死在这里了,可是凤沁,倒是半点异常都没有? 心神一动,我狐疑的目光打量着他,凤沁脸色一黑,“你是怀疑我了?” 这混蛋分明是又听到了我的心声。 不过听到就听到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盯着他的眼睛,“确实,我是不相信你的。要不然你告诉我实话,别让我再猜。包括你的身份来历,以及你的最终目的。” 关村多少年也不来一个外人,骗鬼呢,还受人之托来救我,分明就是托词。 可凤沁别的事倒是还能与我胡扯一下,对于这事,倒是忌讳的很,半点口风都不露,无奈之下,我也只好歇了这份心思,他也不肯说刚刚的那个东西是什么,只说如果他说了的话,我也是不信的。 可我连鬼都见过了,也没什么可信不可信的。 “你说吧,你说了我就信。” 我认真保证,凤沁斟酌了一下,只告诉了我一小部分,刚刚的东西,是三生虫。 三生虫? 我惊讶了,“我听说过有三生石的,可三生虫,还是头一次听说。” “那你没听过的事还多着呢,你又不是神?就算是神,也不是世间万物都尽知的。” 凤沁反驳我一句,我哑口无言,他说对了,我果然是不信的。 不过那三生虫也太厉害了,只那么抓了一下,就能差点把我冻死,这一下,凤沁又得瑟了,他白我一眼,幸灾乐祸的道,“那是从阴间出来的东西,本身奇冷,带阴煞,你摸它一下能不死,这就已经是不幸中之大幸了。” 我再一次无语,难不成我差点让只虫子给折腾死,这还成了我的幸运?可他呢?一点异常都没有,那这是大幸,还是大不幸? 又休息了一会儿,觉得身上又有了热呼气,冻得即将僵硬的半边身子,又渐渐有了感觉,我从层壁上拿了火把下来,试着往前行走。 如果说最初之前,我只是为了解咒而来,那么现在,我已经是急急迫切的想要解开这一切的谜题了。 但是老天留给我的时间,最多只有一年。 脚下的路很滑,有着跟洞壁差不多的种种粘液,火把照上去的时候,更是明显的一层薄膜,我有些恶心,不愿意靠着墙壁走,尽量走中间。 可我忘了洞壁顶上,还有不时滴下的点点粘液,就算是再怎么小心也难免会沾上的。路也正是因为这粘液,而变得格外难走。一不小心就要跌倒。 凤沁跟在我身后,数次想要帮我,被都我拒绝了,火把骤然一闪,我停下了脚步,仔细的听着,凤沁撞上来,怨我也不说一声就停,我问他,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他认真听了下,奇怪的道,“没有啊!” 我将火把塞到他手里,与他掌心一触即分,“拿着,你照路,我看看。” 他没什么异议,单手执起了火把,细心的为我照路,我侧耳听着,循着那细细的声音慢慢的迂回探查,不知何时,身后的火把亮光越来越暗,几乎已经到了看不清路的地步,我头也不回的道,“凤沁,火把要灭了吗?要不要再换一个?” 凤沁嘿嘿一声,闷闷的道,“就一个,没的换。” “唔,那好吧,你注意一下,如果要灭了,再把打火机亮起来。” “嗯。” 身后的声音闷闷的拉长了些,火光果然是又亮了些,隐隐泛着绿色的光,让我深吸一口气,我看看前方的影子,有些紧张。 “凤沁,你说,我们还能出得去吗?” 我没话找话,步子略微加快,他被我落了一截,我看着前方的影子,不等他回答,忽的几步跳了出去,紧张的尖叫憋在我的嗓子眼,几乎要冲口而出,脚下的湿滑在这时候完全成了助功的绝佳帮手。 关村的童年,外婆管得我很严,村里没有小朋友跟我一起玩,我自己学了一身的滑冰技巧。 虽然这脚下的路不是冰,对于我来说,倒是得心应手。 我单手撑在粘粘的洞壁下,脚下猛力的滑了出去,眼前黑暗方向女不便,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尽快逃离身后的人。 “呼!” “嘎!” 怪异的声音只仅仅落后一秒便跟着响起,随着火光的渐行渐近,他似乎也跟着追了过来,并且他的速度比我要快得多。 我不敢回头看,凭着一腔孤勇,拼命逃窜。 到这时候,我已经非常肯定,我身后的凤沁,绝对不是凤沁。 凤沁虽然让我怀疑,可他也不会让一个将要熄灭的火把,变得那样妖异的绿。 绿光。 绿色的火把,早已失了原来的颜色。 “呼,哈!逃不了的……逃不了的……” 粗重的喘息声,嘎嘎吱吱怪异吼叫,我额上冒着冷汗,是香香婶又追来了? 可是我之前跳下这墓洞的时候,香香婶是被囡囡给拦了……不,不对,不是香香婶! 脚下猛的一顿,绿光骤亮的瞬间,一道巨大无比的无头人影向着我张牙舞爪迅速罩下,我尖叫一声,“二娃叔!” 尸身顿住,二娃叔对自己的名字,还是有些记忆的。 可现在他没了脑袋,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心头存着狐疑,趁这机会,我撒腿又跑,二娃叔忽然就双手用力拍着胸口嗷嗷大吼,似是被我给激怒了,他发了狠招,咆哮着整个身子都扑在地下,向我迅速而至。 眼前只绿光一闪,我脖子被他十指掐住,长长的指尖冒了出来,二娃叔变成了尸鬼。 “二娃……叔……” 我挣扎着,想到了外婆送的盒子,急忙往身上摸去,这一摸,心底凉了半截。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