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序言   扬州三月,桃花遍地而落,习习的微风拂过面颊,温柔而舒适。她和他携手漫步于闹市,言笑晏晏,这对神仙眷侣频频引人回顾。于是,在这桃花漫漫的闹市中,他们便成为了一道风景,一道耀眼的风景。   可是人群太过拥挤,她与他被人群冲散,再回首,已无君影。惊慌、害怕、恐惧都萦绕在她的心头,她忍不住的左右环顾,意图寻找到他的影子。   可是他们之间人来人往,时间相隔且山南水北,她看不到他,他就这样,不知所踪。   “璃儿。”他的声音不大,却刚刚好传进了她的耳朵,她迎面看去,顿时露出笑容,扫清了所有的负面情绪。   她走到他身前,仰面而笑,“站那么高干嘛?也不怕摔下来!”虽然是不客气的话,她却说出了甜蜜的感觉。   他予以同样灿烂的笑容,一下子跳下了高台,宠溺的将她揽入怀中,抵住额头轻言细语,“如果我站的高些,你便能一眼看见我,不会因为找不到我而心慌了。”   “你怎么确定我会找你?若我不抬头,若我不寻你,若我没有看向你,若我故意不走过来,那可怎么办?”她斜眼看着他,嘴角却是难以抑制的笑容。   他用手指刮了下她的鼻尖,“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就让我去寻你,无论你是谁,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一定会一眼看见你,然后告诉你,我是你的谁!”明知只是她的一时兴起,他却会认真的回答。   两个人相视而笑,眼中却不约而同的充满了幸福。   可转眼间,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不见,在漫漫黑幕中,只有她一人独立,刚才所有的一切都只是镜中花,水中月,而此刻便是梦。   金光闪烁,一人凭空出现,似真似幻。   “你可知何谓人生八苦?”那人张口问道。   她微微一怔后,闭眼轻声道,“佛曰: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重新睁开双眼,“谓之人生八苦。”   “是也,那么如今看遍且经历过人生八苦的你,可知何苦最苦?”那人像是在看她,又像是什么都没看。   她的脸顿时变了颜色,可面前之人的发问,她却不能不答,取巧道,“八苦最苦!”   “不。”那人一下子就否决了她的答案,“等待最苦,你不知那人什么时候到来,也不知道以什么方式到来。可叹你候了他这么久,尝尽了八苦的滋味,却还是勘不破这点。”   她脸色又白了白,没有说话。   “你可还愿继续等他?”那人又问。   “既然我已经等了这么久,为什么要半途而废?我还有许多时间,我不信他永远都不出现!”她有些固执的看着眼前人,嘴唇被她生生咬出鲜血。   那人轻叹了声“痴儿”便不再理她,唯有一幅卷轴和一个紫色水晶球停留在她面前。   如果有一天,当春天不再,梨树依然等待着春雨滋润;   如果有一天,当夏天不再,莲荷依然等待着夏虫蝉鸣;   如果有一天,当秋天不再,落叶依然等待着秋风轻抚;   如果有一天,当冬天不再,泥土依然等待着冬雪覆盖;   如果有一天,当你已不再,我依然在原地等候你归来!   她不管不顾的冲上去,轻轻打开了画卷,卷上只有一首诗——   笙箫已默人未还,   桃花风里醉流连。   锦瑟弦成金兰韵,   清樽酒续玲珑盏。   紫色水晶球也很普通,印在了上面的四个字却不普通——此生可待…… 正文 第二章 隐秘恋一   “这位老伯,请问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吗?”说话的女子着一身素青色衣裙,腰间别着一支白玉洞箫,面容被薄纱遮掩,看不真切,但举手投足之间尽显风华。   那老伯看了看女子的着装,眼中没有过多的惊讶,“奥,有人要被砍头了,姑娘要是有兴趣,也可以和我们一起去看。”谈话间,他的语气一直很平淡,对女子一身奇装异服丝毫没有感觉不妥,果然都城的人,见过的就是多,连心理承受能力都要比其它地方的强。   砍头?这还真是新鲜,没想到刚到都城就能碰上这种事情,也算是不枉来一回了!女子想着,嘴角不经意间挑起。   拱手作揖,“多谢,有劳了。”   她不知道刑场在哪里,但是她私自来到这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早不是最初那个不谙世事之人,知道只要跟着人流走,就没有错,但既然有人愿意为她引路,那就再好不过了。   “姑娘,看你的打扮,是江湖中人吧。”老人家问道。   女子犹豫后道,“是,在下霏璃,您……直接叫我名字就好,毕竟……我们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话一出口,就引发了老人家的共鸣,笑得开怀,“这一阵我都看见好几批像你这样的江湖人了,你们的目的我其实都知道。”   “什么?”霏璃疑惑的看着他,老伯立马解释道,“别误会,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你放心!”   “啊?”霏璃还是不解,想要从老伯那里套出什么,偏偏他又半点也不肯透露了,霏璃无法,也就不再问。   “好歹曾经也是宁国四大才女之一,没想到落到这么一个下场。”   “啧,什么才女啊,我看就是个欲女!”   “我听说,她的入幕之宾,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那不就成勾栏院的那些女人了?还饱读诗书呢,真是有辱斯文!”   “不止啊,她这次是因为杀人,才被砍头的。”   “啊,杀人?啧啧,真是最毒妇人心!”   霏璃听着身边的男人们的谈话,心中厌恶不已,看他们的衣着打扮,明显就是来自大户人家,说话却这么口无遮拦,还不如市井的地痞无赖了。   霏璃再不愿意听他们的污言秽语,转而去看刑场上的女子,那女子容貌清丽,一双眼睛灵动非凡,既不像是将死之人,也不像人们口中那样。   霏璃心中一动,只见那女子对着执刀的大汉说了什么,然后大声道,“寐思一生风流,接触男人无数,留下千古骂名,可寐思敢当着皇天后土,以及所有人的面发誓,寐思一生只爱过一个男人,这个男人,他叫曲侑墨。”   在众人震惊之余,执刀的大汉已经将手中的刀重重落下,如花般的美人儿也变成了一具尸体。   该死的人已死,其余人也就没什么理由继续待下去,渐渐地,也就都散去了。   “老胡,这么快就把生平写好了啊!”   霏璃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连忙凑过去打听。   老胡是当地撰写人物生平的,在人们都观看砍头大戏时,他已经把那女子的生平写好了。   在霏璃的软磨硬泡之下,终于将老胡的手稿借了来,根据他的手稿,霏璃大概明白了些什么。   今天断头台上的女子叫做慕寐思,曾经的宁国四大才女之一,后嫁于寇烁为一,为了保住慕寐思的性命,寇烁将其送到道观,没过多少时间,寇烁就因得罪了朝中官员而丧命。寇烁死后,慕寐思就像变了一个人,风流放dàng,不少人慕名而去,后就成为了她的入幕之宾,直到她谋杀了温家夫人,这才被京兆尹抓了起来,今日行刑。   至于曲侑墨,只不过是幼年时期的教导她的恩师,不过许多年前就已经病逝了,真是想不到慕寐思此生最爱居然是他,一个足以做她父亲的男人。   我又从老胡那里讨来了曲侑墨的生平。虽然篇幅很长,却很容易概括,他的生平尽是对宁国的贡献,全然不沾儿女私情,一看就是个有远大抱负的男人。   “啧啧啧,你说这慕寐思跟曲侑墨到底是什么关系啊?”一人挤眉弄眼,猥琐的笑了。   “你还没听出来吗,慕寐思可是倾慕曲侑墨多年了!”   “你说这曲侑墨也真是心狠,连自己的弟子都不放过,那寇烁好歹也曾是个状元郎,这种货色也塞过去。”   “话可不能这么说,曲侑墨的年纪都足够当慕寐思的爹了,怕是自己不忍心下手,才交给弟子代劳的吧?”   “哈哈哈哈!”   霏璃在茶馆又停留了好一会儿,听够了他们的言论,才悠悠回到客栈,本想听到一些有用的东西,结果这些人只会说一些污言秽语,越听越气,不如不听。   不知道为什么,客栈的房间里有一面很大的镜子,能够将整个人都照进去。镜子里的霏璃,明明一身青衣,却比红衣还要耀眼,被掀开的斗笠后是一张绝美的容颜,只是,不是她所熟悉的那张脸。过往的事情,注定无法抹掉,而因为那些过往,早晚有一天,她会毁了她自己。   眼前的镜子让霏璃有些不安,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好不容易才静下心来,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本书——这是她几年来心血的结晶,简单思考后,我缓缓写上了“君生我未生”五个字,然后拿起了腰间的白玉洞箫——这是昔日他人最趁手的法器,唤做星涵,可现在,星涵却已经成了霏璃唤灵的法器。   一曲《唤灵》缓缓流出,霏璃屏住呼吸,等着慕寐思的到来。   “你是谁?”慕寐思看着霏璃。   成功了!   看见眼前的人儿,霏璃的内心还是十分兴奋的,毕竟她很少使用这些东西,成功的几率还是很渺茫的。   “我叫霏璃,是我唤你出来的。”感觉到她身上的怨气不算大,霏璃才放心道。   慕寐思似乎是想起自己已死,问道,“你唤我何事?”   “我想知道你的故事!”霏璃坚定道,这就是她唤慕寐思出来的根本原因,那老伯恐怕永远也想不到,她根本不是什么江湖人,也不知道他口中的秘密,她只是一个偷偷跑到尘世的少女,她不懂情,所以才执着于他人的故事,希望能从中明白些什么。   慕寐思的目光有些迷茫,半响没有说话,霏璃也不急,慕寐思是她唤出的灵,如果霏璃不送她回到地府,那么她永远都没有轮回的机会,慕寐思是聪明人,这一点她不会想不到。   慕寐思轻轻叹了口气,半带哀婉的开了口。   ……   我叫慕寐思,是慕家唯一的女儿,也是父亲的心头肉,为了不辜负父亲对我的心意,从小我就拼命的迎合父亲的心意,表示自己对诗词的兴趣,而父亲显然信了我,为我请来了一个教书先生,他叫……曲侑墨。   依稀记得,初见的那天,是一个好天气,江南的花都开了。   “寐思,为父为你请来了一个教书先生,你要跟着他好好学。”父亲慈爱的摸了摸我的头,交代了些事宜,才慢悠悠的走了出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男子。   我望着男子,并没有什么旖旎的心思,他看起来大概有三十岁,眉目硬朗,眼神锋利如刃,定是个心胸宽广,决策果断之人,朗朗道,“寐思见过先生。”   “我姓曲,名梧,字侑墨,你可以叫我曲先生。”男子轻轻道。   我默默记住了他的名字,这就是父亲选给我的师父!   “曲先生,今日我刚刚读到一句诗,不解其意,还请先生解答。”我道。   曲侑墨有些吃惊,但很快就转为欣喜,“你识得字?那可真是太好了,你说说看,是哪一句?”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就是这句了。”我指着书道。   曲侑墨笑了笑,“这是一首赠友诗,讲的是两个人相隔千里,只能凭借短短的书信进行交流,可是这一次,诗人寄去的却是一支梅花,以此来表达二人之间的情感。”   “好棒!”我拍着小手,一脸兴奋。其实我根本不是不会,我只是想考验曲侑墨,看他够不够格做我的师父,事实证明,父亲的眼光很好。   曲侑墨的才华的确百年难得一见,还好我也是个不错的苗子,没有丢他的脸,我们两个人在一块儿亦师亦友,有些说不完的话,可是日子真的过得好快,一转眼,就已经过去了好几年。   幽幽琴音从园子里传来,随之而来的,是男子的读书声,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却结合出了不同的美感。   “先生之文采,寐思生平罕见,得曲先生为师,是寐思之幸,寐思在此拜谢先生多年教导之恩。”我起身,停下了指尖的动作,琴声骤停,款款下拜。   一眨眼,当年的小小团子已经长为十二岁的婷婷少女了,正值青春年华,曲侑墨自知来教导的时间怕是也不多了,便温和道,“不必多礼。不要怪慕老阻止你学琴,实在是在这世道中,唯有写诗才有出路,琴是那些女子所需要的,而你如此天分,不该在此浪费。我离开后,你定要好好研习,莫要懈怠。” 正文 第三章 隐秘恋二   “是。”我低头敛眉道,其实我从没有在别人面前弹过琴,我根本不喜欢弹琴,我学琴,从来都是因为他,只是他不知。   如曲侑墨所料,父亲没过几天就嘱咐他,无需再教导我了。曲侑墨也坦然接受,当初是我年纪小,没有那么多说道,可现在我已经十二岁了,也该注意男女之防了,总不能坏了小姑娘的名声不是。   “帮我把这封信交到城南的曲侑墨曲先生手中。”我道。   这些日子来,我从没有放弃过写诗,近日又有新作,但苦于无人赏识,只好特地让昔日恩师——曲侑墨评断一下好坏。   没过两天,曲侑墨就送来了回信,打开信的那一刹那我的内心充满欣喜,果然,曲侑墨是懂我的,他用短短的几句话,便将我所犹豫不决的东西点透,只是仍旧有一些东西,与我所想不同,于是我又提笔写下自己的疑惑,送到曲侑墨那里。   每一首诗我们都可以争论很久,往来书信不下几百。   最初之时,我只以为是师徒间的交流。可是,渐渐地,我发现我对他的情感远远不止如此——他是我的恩师,是我的知己,更是我心仪之人。   我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感情,在给他的信中,字里行间都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很多年后我想起这一时,便想通我爱上他是避无可避的。我那时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唯一接触的异性便是曲侑墨,并且是六年之久,偏偏曲侑墨又如此有才华,我与他互为知己,我不思慕他思慕谁啊!   可是曲侑墨婉转的表达了自己自愿,他希望我能够好好钻研诗词,不要被其它事扰乱心神,我并不觉得这个答案有什么出乎意料,就算我确实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女子,若他与我是同龄人,哪怕是虚长她几岁,他或许会去争取这个机会。可是他是父亲的好友,年纪比我大了一番,怎么能做出如此有辱斯文的事情?   我对于他的话答应的好好的,可是我不懂控制,在不曾间断的书信中,将字里行间的感情更是加重了几分。   或许是曲侑墨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回了我一封信,信里强调了他与我的年纪,又与他如何的不般配。   你不知道,我收到那封信时,心都要碎了,他以为我还是当初什么都不懂的我吗?不,早就不是了!我从没有胡闹,也明白自己在干什么,喜欢他,是我错了,可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仍然会如此选择。   时间转瞬即逝,我到了嫁人的年纪,适逢曲侑墨的弟子中有一人才华横溢,在朝廷任职,曲侑墨便想撮合我们在一起,如此对我,对他,都好。   “先生。”我突然叫住了他,惶惶道,“如果寐思与寇烁喜结连理,先生是不是就安心了?”   “何出此言?”曲侑墨板着脸,不知心中是何想法,“我只是觉得寇烁的人品可信,慕老如何抉择,便不是我能左右的了。若寐思不喜,那便全当是我多此一举了。”   要说他没有私心,怕是不可能的。这么多年来,慕寐思对他的倾慕,并没有减少的意思,而且已经这么多年,说是一时兴起,又有谁信?为了绝了慕寐思的心思,曲侑墨才会如此。而且寇烁的才华也不逊色于他,亦是慕寐思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是,寐思明白了。今日是寐思口不择言,还请先生不要多想。”我低着头,曲侑墨看不见我的表情,在曲侑墨低声行了句“嗯”离去后,抬起的头的眼角已然带上了泪花。   我不是不明白曲侑墨的意思,他不会接受我,永远也不会,但他明白我的性子,若不绝了我的念想,我便永远不会放弃,弹琴如此,喜欢他也是如此。我答应了那桩婚事,只是寇烁早就有了妻子,我嫁过去,也只是个妾室,可我并不在乎,只要没有嫁给他,嫁给谁做什么又有什么不同呢?不过寇烁还是给了慕家和曲侑墨很大的面子,规模并不比娶妻差多少。   那天的婚宴,曲侑墨也去了,他们都恭喜他——两个优秀的弟子喜结连理,还是由他牵的红线,他应当是最高兴的。可是到底高不高兴,只有他自己知道。六年来的耳鬓厮磨,三年的书信来往,整整九年的相处,他也分不清自己的情感了。   为什么让我早早的嫁人?   当真是为我好,还是怕控制不住他自己?   “早闻娘子是个可人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寇烁掀开我的盖头,笑着看我,我的眼睛红肿着,他们都以为这是哭嫁所致,谁又知道我的真正想法?   “寐思……惭愧。”我突然紧张起来,我本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可真当来临时,我还是情不自禁想起了曲侑墨,他现在……是不是……安心了?   寇烁轻轻握住我的手,“娘子不必紧张,娘子既然嫁与我,我就不会负了娘子。”   我怔怔地应了声,“嗯”。   寇烁从来都没有骗过我,他说他会好好待我,他便真的将我捧在手心里,也让我时时刻刻在惭愧中挣扎。   寇烁的正室姓周,因身后有家族撑腰,性子略暴躁了些,有时候寇烁都不得不向她低头,而我也明白这一点,轻易不去招惹她。时间一晃,三年过去了,我已经十八岁了,有了寇烁的孩子,寇烁很高兴,给了我无上的宠爱。   “妾室给夫人请安,夫人安好。”我的行动有些不便。曾经最难以启齿的两个字,现在说来也不算什么了。   寇周氏免了我的礼数,或许是因为操劳过度的原因,才二十多岁的年龄,脸上便有了皱纹。   “妹妹有些身子,就不要乱动了,否则老爷怪罪下来,也不知道是谁的错!”寇周氏很不乐意的看了我一眼。我明白,打从一开始,她就不喜欢我,要不是寇烁从中周旋,她早就容不下我了,就算是现在,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和谐罢了。   “礼不可废。”这么多年,我的高傲也不曾减少半分。   寇周氏可就不这么想了,“呦,这话说的,好像只有你知道礼数一样!”   “不敢。”我道。   寇周氏冷哼一声,“你还有不敢的?我看只有旁人在你面前不敢!”   “清夫人不要妄言。”我道。   寇周氏又出言讽刺了几句,可都被我用棉花弹了回来,她又看着我心烦,忙不得让我赶紧走。   后来,我才知道,就是因为这次谈话,才造出了往后的我。   “夫人,您没发现慕姨娘最近说话是越来越有底气了吗?”悠儿神色诡异地对寇周氏道。   “有吗?”寇周氏不以为然。   “当然有了!”悠儿分外肯定,“慕姨娘刚有了身孕,说话自然是有底气的,要是等她真的诞下子嗣,还说不定什么样呢!”   寇周氏沉思起来,等慕寐思诞下了子嗣,她还能容得下她吗?指甲狠狠地扣着桌子,不!她已经容不下她了!   寇烁在慕寐思那儿留的时间越来越长,次数也越来越多,她真怕有一天……   三个月后,我小产了,而寇烁,也和寇周氏吵了一架。   据说是受到了不干净的东西的惊吓,为此,寇烁请了好几波道士来,可似乎没有什么效果。   寇周氏听说了后,抬了抬眼,漫不经心,“这么多的人,怎么偏偏她有事,怕是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依我看,让她直接搬到道观去,就不信还有什么不干净的敢找她!”   寇烁摔下茶杯,“夫人说得这是什么话!寐思刚刚小产过,身子自是虚弱,道观的条件哪里比得上府上!而且府中若是真的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夫人睡得能够安心?”   寇周氏挑起嘴唇,不置可否,“妾身也只是说说,若老爷不同意,那便当妾身没说过就是了,何必如此动怒。”   可是后来,寇烁还是采用了寇周氏的法子,待我身子好了些,便把我送到了道观。   突然独自居住,我竟有些不习惯,我的自由是一个小生命换来的,那是我的第一个孩子,也很有可能是最后一个,失去他,我也很伤心。这个时候我想到了曲侑墨,若是他知道这些,又会是什么反应呢?我飞快地写了一封信,写完之后,我却犯愁了,当初选择嫁给寇烁,就是希望曲侑墨能够安心,可我这封信一送去,他还能安心吗?   纠结犹豫许久,我还是让侍女送了过去。他和我已经三年没有联系了,我想知道他过得怎么样,自己的选择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然而我却不知道,这三年,是曲侑墨最受重用的三年。他整日忙于朝政,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是强挤出来的,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别的事,我被抛到了脑后,虽说他可能偶尔会想起我,但最后的结果还是逃不开“烟消云散”四个字。   这次收到我的信,他应该是很惊讶的,惊讶之余,也体现出了他的不同——他没有给我回信,或者说,他根本没有看,后来我从他身边人那里得知,他在那一天,想过我。 正文 第四章 隐秘恋三   遥想当年初见我,我还是个小丫头,可他却是个成熟的男人了,他一眼就看出我是个美人胚子,他不禁想,这样的一个人,怕是只会吟上几首闺怨诗吧。可是后来的我,却生生扭转了他的想法,我的豪情并不输于男子,我与他所想,竟是不谋而合!他觉得自己这个徒弟收的不错,便更在我身上下功夫。   得知我对他朦胧的情感时,他是抗拒的,他们并不般配,可是在抗拒过后,他居然是欣喜的。这无疑是一个不好的开端,他知道他不能毁了我,于是他拒绝了。可是我比他想的还要坚持,他的心动摇了——他并不是不能接受我的倾慕,而是他觉得自己配不上我。在他眼中,我是一块无暇的美玉,他不该做那尘土掩盖她的光辉。所以,他拒绝了我,也是拒绝了自己。   他自作主张为我寻了“良人”,以为这样就可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可当他再次收到我的信时,他才明白,自己从来没有忘记过。   他的的确确是喜欢我的。   可是这都是后来的事了。   我等了一日又一日,都没有等来他的回信,等来的却是他的死讯。据说他是劳累过度而失手打翻了油灯,被抢救出来时虽没有被大火烧及,却也是被烟雾呛死了,他们说曲侑墨走的很安详。   得知消息的我,脚下一软,直接的昏了过去,醒了之后便大病了一场,拖拖拉拉了一年才好利索。   期间寇烁来看过我,他并不知道我喜欢曲侑墨,只当我们是师徒之情,便安慰道,“你也别太难过了,先生出了意外,我也很难过,但斯人已逝,寐思你要保重身体才是。先生去了,他手头的工作就落到了我身上,我可能没有时间来看你了,我这次来带了很多的药,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我叫人捎过来。”   全程都只是寇烁一个人絮絮叨叨,我一句话也没说。我不是一个好女人,我不爱自己的丈夫,反而背着他爱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小姐身子才刚好,站在风口会着凉的。”侍女关切地对我道。   而我却是充耳不闻,于我而言,曲侑墨便是我的所有,我的后半生,都是为了取悦他,可是他却消失了,再也不会出现了。   我一直想问一句,为什么他不给我回信?我不但见不到他最后一面,连与他最后的书信都是在三年前,我的倾慕,就那么惹人厌吗?他走得那么安详,有没有想过一直等他回信的我?   “不好了不好了,老爷被关进大牢了!”侍女惊慌道。   我轻轻望了过去,神色如常。我早就知道寇烁会出事的,因为他尽得曲侑墨的真传,为人处事与他如出一辙,九年的相伴,曲侑墨如何再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而寇烁官居高职,一旦出事,就绝对不会是小事!   知道归知道,这种话是绝对不能说的。   “我知道了。”我平静道,这种平静本不该出现的,可是我现在,再也不想掩饰什么了。   侍女低头刚要出去,迎面便撞上了一行人,顿时厌恶道,“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你以为我愿意来啊!”这语气,除了寇周氏身边的悠儿,我实在想不到第二个人,轻声道,“让她进来吧。”   侍女狠狠地剜了悠儿一眼,才不情不愿的让了路。   “夫人让你来做什么?”我望着窗外,神思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悠儿自然是看不到的,只听“噗通”一声,悠儿跪了下来,“不是夫人,是我自己要来的。”我转头见她神色凄然,疑惑的望着她,“老爷被杖责二十后,关进了天牢,伤口没有得到处理,已经发热了,求慕姨娘去看看老爷!”   我看着悠儿,倒也不怀疑她所言真假,“为何是我,而不是夫人?”   “夫人为老爷的事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实在是分身乏力,而且老爷平素对慕姨娘就十分宠爱,姨娘是最好的人选了……”悠儿嗫嚅道。   “你……爱慕老爷?”我斟酌道,除了这个答案,我再也想不出其它能让悠儿如此的答案了。   悠儿一惊,看她的神态,我心里就已经了然了,我没有多问,多一个人爱慕他,也算是好事,可她当年对我所做的一切,我忘不了,也永远不会忘。   我和寇烁到底夫妻一场,寇烁待我又那么好,自己去看看也是应当的,也就没有推辞。   “你还跟着我干什么?”我冷冷问道。   悠儿后退两步,弱弱道,“我看了老爷的情况,才好回去复命。”   我笑笑,没说话。我在悠儿身上,好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我们一样卑微的活着,为了取悦一个人将自己压抑。   或者爱一个人就是这样,可以是飞蛾扑火般的疯狂,也可以是柔情似水的爱抚,更可以是终老一生的压抑。   我去的时候,寇烁倒在地上,已然是昏迷不醒,我心中一急,叫狱卒清大夫过来,自己则拿出手绢为他擦拭着身子。万幸寇烁没出什么大事,只是这天牢阴暗潮湿,终究不利于他身体恢复。他醒来后看见我,很高兴,就像悠儿说的那样高兴。他安慰我,说他没事,说他很快就会出去,说他出去后会接我回来。   我只是笑着,什么也没说。我不是寇周氏,他的这些话根本骗不到我,可我并不想揭穿他。   得知情况的寇周氏,忙里忙外为他周旋,甚至还专门求了我,想让我动用曾经和她交好的才子们,我答应了,毕竟寇烁也是我的夫君,为他尽一份力,也是我该做的。可是寇烁还是死了,因为那是皇上的意思。   我拿起酒壶,一股脑的往嘴里灌,酒很辣,呛得我的眼泪都掉了下来,上头的也很快,很快我便醉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在醉的那段时间里都做了什么,只是醒来时身边多了一个男人,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当我将自己交给寇烁的时候,我便明白,我在意的从不是身体的交融,而是灵魂,若是没有心的交集,就算日日欢好又如何?   而这,也是一切堕落的开始。   从那之后,我慕寐思身边就没缺过男人,我每日放dàng,入幕之宾无数,只因为那些男人有那么一丁点儿,像曲侑墨。   “夫人是……”   “滚开!”   “我家姨娘在休息,夫人有什么事……”   “啪!”   “叫慕寐思那个小贱货滚出来!”   侍女着实应付不来面前这泼皮,顿时手足无措。   “你先退下。”   侍女回过头,见是我,便灰溜溜的退到我身后。倒不是我想出来,实在是外面的声音太大,我想听不见都不行。   “温夫人这么大的排场,不知有何贵干!”我问道。   温夫人却是动也没动,只给了婢女一个眼色,婢女立即会意,扬手就打了我一巴掌,“贱人!”   我慢慢转过头,没有辩解,也没有愤恨,我什么都明白,所以我只做了一个动作——我打了回去。   “你敢打我!”侍女顿时大叫起来,上去就要再对我下手,我也不是吃素的,回手又是一巴掌,彻底把侍女打蒙了。   侍女的脸色青一块白一块的,偏偏我还板着笑脸,“温夫人,你若是管教不好自己的婢女,寐思不介意帮您管教!”   “慕姨娘言重了,我这次来,只是想告诉慕姨娘,自己家的男人死了,也不要勾引别人家的,否则与那些青楼楚馆的妓女有何两样?”温夫人不紧不慢。   我闻言顿时就笑了,我慕寐思什么时候,居然都可以和秦楼楚馆相提并论了!这么长时间,我早就不是以前的我了,笑道,“温夫人才是言重了,自己留不住男人的心,就不要怪别人比你有能耐!”   “你……”婢女怒道。   “送客!”我头也不回道,这样的事我见多了,可没时间跟她浪费口舌。   这本来是一件秘闻,温夫人也没张扬,也就不到五个人知道,可在温夫人被毒杀后,这件事就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传了开来。他们认定了是我做的,没有一个人肯为我求情,哪怕是那些曾和我同床共枕的男人们。   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温夫人的死也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可是没有人信,他们认定了是我害死了她,那我的解释有什么用呢?   我不怕死,我早就对这人世没有任何念想了,我只惦念一件事——他为什么不给我回信……   哈哈,他肯定猜不到,其实那封信里我什么都没写,我只放了一支梅花——‘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   “公子,公主殿下还等着你呢……”杨昊刚说了两句,就看见自家公子把食指放在唇前,“嘘”了一声。   见自家公子听的认真,他便也侧耳去听,隐隐约约听到了箫声,吹箫人的功力和技巧都是不错的,只是这曲子,怎么这么奇怪?   霏璃要是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肯定的笑出声来——你要是一直都无所事事,别说吹箫,叫你倒着吹都没有问题! 正文 第五章 隐秘恋四 “公子,该走了!”杨昊感觉很苦逼,你说你刚才停在这儿听箫声,我还能理解,可现在箫声都停了,你还停在这里,这是要闹哪样?公主殿下一连请了你五次,你拒绝了三次不说,好不容易答应的两次也是不情不愿,一次因为被皇贵妃叫走而没去上,一次又在这大街上发起呆。 可是公子压根没有理他的意思,他被冷冻了。 好不容易看他动了一动,却是到旁边乐行买了一支笛子,然后……然后他就吹了起来! 杨昊在旁边都看傻眼了,虽然知道他胡闹,却也没想到胡闹到这个份儿上,放了公主的鸽子,在大街上吹笛子。疯了疯了,一定是疯了! …… 慕寐思已经被霏璃送回去了,她说,她不想再克制自己了,所以她才会在刑场说出那样的话,所以她才会将所有告诉我。 其实这也无可厚非,曲侑墨始终没有回应慕寐思的感情,甚至还比不上寇烁,至少他是真心待她的。 神思缥缈中,忽闻笛声奏来,那曲调正是她刚才所奏的《唤灵》。这首曲子可不是随便吹的,要是唤来什么恶灵就不好了。 霏璃掀开窗,想要告诉他,可是仅仅看了一眼,她便再难自控——那人含笑看着霏璃,那熟悉的感觉,将他和另一个人的面容融合在一起。那人没有停止吹奏,这也成功让她想起了正事,正色道,“楼下这位公子,这首曲子古怪,公子还是不要再奏了,以免出了什么事。” 公子缓缓放下了笛子,笑道,“我方才听到有人奏曲,引以为知己,但我又没有其他办法,只好吹奏曲子,希望能引起注意。不知姑娘可知方才何人吹奏?” 霏璃暗觉他厉害,这么古怪生僻的曲子,他只听了一遍便能完完整整的吹奏,这天分,实在让她望尘莫及。同时她也意识到他应该猜到是她奏的曲子,便坦然道,“是我。” 公子拱手,“在下名叫沈……” “沈钰?”霏璃皱眉道。 他摇摇头,“在下名为沈靖,字怀羡,敢问姑娘芳名!” 霏璃的手不自觉抓住了衣角,是他,一定是他!除了他,没有人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沈钰,我终于找到你了! 霏璃控制着情绪,缓缓道出两个字——“霏璃。” 沈靖笑了,“在下观姑娘脸色不好,是不是因为刚才姑娘认错了人?”霏璃没有说话,“恕在下冒犯,不知姑娘和那人是什么关系,又为何把我认作了他,我和他长得很像吗?” “他是我的一个故人。”霏璃幽幽道,“看到你,我就感觉像是看到了他。”看着沈靖低头沉思,霏璃也忍不住低下了头,“好了,不说这些了,刚才的曲子,公子还是不要再奏了。” “好!”沈靖异常爽朗,“不过,姑娘能否也满足在下一个请求?” “什么?”霏璃不解的看着他。 沈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就是……姑娘以后能不能带着我一起……”见霏璃不语,便知她不同意,连忙补充道,“我可以做很多事的,比如说讲故事啊,弹琴啊,反正什么事我都能搞定的!” “为什么想跟着我,你既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也不知道我要干什么,你就这么相信我,不知道很危险吗?”霏璃沉声道。 “或许……是我们曾经在哪里见过,我才会觉得你值得我信任!”沈靖玩笑道。 见过……吗? 正文 第六章 放不下一   杨昊伸着懒腰,慢吞吞的走进沈靖的房间,然后,他就疯了!   什么叫做你要仗剑江湖,你不就是想趁机撩妹子吗?什么叫做我自己看着办,你自己跑了不说,还要让我给你擦屁股!还有还有,谁担心你啊,要不是皇上让我监视你,我早就走了!   好气哦,但是还要保持微笑。   “叫两个人确定他的方位,然后看着点,有什么异动,及时回禀!”杨昊深呼吸,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怕是要进宫一趟了,也不知道那喜怒无常的宁帝,会怎么收拾他。   ……   带上沈靖和霏璃独自一人果真差了不少,没走几步就得吃午饭,吃完午饭再走几步就天黑了,天黑了就必须找客栈休息。不过带上他也有好处,起码吃喝不愁了,所有费用,他都包了。   “你睡了吗?”霏璃敲门,没过多久,门就被打开了,沈靖一身里衣,显然是要休息了,可他没有任何不满,反而关切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合心意的,我这就……”   “不必。”霏璃有些不好意思的打断他,视线又在他脸上逗留许久,“你不是说你可以讲故事吗,我现在……想听故事了……”   他忽的就笑了,“我还以为你是哪里不习惯,原来是想听故事。好吧,你进来,我讲给你听。”   霏璃低下头,缓缓道,“其实……我是想让你去我那儿,听了故事,我便睡。”霏璃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病,居然提出这么无理的要求。明明说好了不去打扰他,说好了只远远看着,可终究是忍不住……   “好。”他并未迟疑。   两间屋子紧挨着,仅仅一墙之隔,可霏璃却觉得是两个世界那般遥远,生怕一眨眼,他就又消失了……   “十几年前,宁国还是一个附属小国,宁帝也还是个温雅少年,而现在却全都变了样,你知道为什么吗?”沈靖坐在桌子前,自己倒了杯茶,眼睛却温柔的看着霏璃。   霏璃躺在床上,不自觉的有些发烧,眼神飘忽道,“不知,学艺那几年,外界的事我一无所知。”   沈靖笑了笑,温柔如水,“因为一个人,一个对宁帝很重要的人……”   ……   “拜见吾王!”   灵均看着跪了一地的大臣,心中泛苦,他还能在“宁王”的位子上待多久?他今年仅仅十八岁,就被父皇推上了这个位子,这个随时会丢去的位子!   燕国一国独大,其手下爪牙无数,个个心狠手辣,野心勃勃,随时准备吞并周边国家,而宁国便是将要被吞并的那个。   先宁王,灵均的父王,整个宁国的王,死在了与燕国的战场上,迫使还是孩子的他登上了这个位子,努力在这乱世中偏安一隅。   可是这又怎么可能?   先宁王战死,燕国怎会放弃这个大好时机,宁国之灭亡,不远了……   “王上为何紧皱眉头?”正则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   灵均的眉头微展,似乎是为来人而展,却又很快皱了起来,“正则,宁国危矣!孤无计可施,实在忧心。”   正则突然跪下,“王上,臣愿领兵御敌!”   “你说什么!?”灵均大惊。   “臣愿领兵御敌!”正则坚定的重复道。   灵均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惊疑不定,“正则,你不怪父王……”灵均没有把话说完,这是他二人同样不愿意提起的隐痛。   他与正则是青梅竹马,打小就要好,后来先宁王便指了正则入宫侍读,他更是欢喜了好几天。可是后来,先宁王派了正则的父亲出兵打仗,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随之而来的却是正则父亲通敌的证据,先宁王一怒之下灭了正则满门,而正则,是灵均救下来的,作为他身边的一名死士……   “十四岁之前的正则,是慕容家的子孙,而十四岁之后的正则,只听命于王上一人!”正则低着头,灵均看不清他的神情,心中却是还是苦的——十四岁,是慕容家灭门的那一年,也是他作为他死士的第一年。   他竟分的如此清楚。   “其实正则在很久很久之前就有一个心愿——我想像父亲一样征战沙场,保卫宁国,保卫王上!”正则道,“若王上信得过正则……”   “孤允了。”灵均打断了正则,他实在是……实在是没有承受力听下去了。这样的正则,让他狠不下心利用,他亏欠了他太多,多到他已经还不清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亏欠的呢?灵均忍不住想。   好像是在他进宫侍读时。   那时的灵均在宫中的地位很微妙,先宁王赋予他极致的宠爱,后宫却又给了他无尽的打压。灵均的母后死在他出生的那一天,没有给过他一分一毫的爱,却留给他四面楚歌的境地。若不是身边那几个忠心细腻的宫人,灵均根本就活不下来,同时他们也永远的离开了。   “殿下,读书这么久了,喝碗参汤提提神吧。”   灵均想了想,打算接过去,正则却拦住了他,“殿下,让臣先来。”   “正则,不必如此,聂嬷嬷是自己人。”灵均道。   聂嬷嬷眯着眼睛,“就是,老奴跟着殿下这么久了,哪里会害殿下,慕容小公子多虑了。”   话虽如此,可正则却坚持接了过来,“殿下,还是让正则试一试。”   灵均见正则如此坚持,便允了他。正则抿了一口,才慢慢递到了灵均面前。灵均本就对聂嬷嬷没有太大的疑心,见正则没有事,也就准备一饮而尽了。   “殿下!”正则突然叫住了他,手捂着心口,神情有异,灵均一句问候还没有说出口,便被突然冒出的匕首惊到,飞快躲过,三下两下制服了聂嬷嬷,他刚想审问,正则就倒在了地上。   两者相比,还是正则重要的多。他想也没想就去查看正则的情况,聂嬷嬷便趁着这功夫自尽了。   正则堪堪捡回了一条命,可是灵均却想了很多。如果没有正则,要死的是不是就是他了?   灵均记得他许诺过会补偿正则,可他一直都没有做到,然而正则依然愿意守护他,哪怕他给正则曾经带来过那么多的伤害。   批阅完今天的奏书,灵均觉得脑袋都要大了,他果然还是不行啊。他忍不住揉揉头,怀念起原来那段无忧无虑的生活,回忆了许久,灵均突然发现,似乎自己大部分的欢乐都是正则带给他的。   他们曾经那么要好——爬树抓鱼打猎,那些与礼不和的行为,却因为正则的存在,尝到了欢乐。   顺着那扇四四方方的窗,他望到了一片湛蓝的天空,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正则,也该回来了。   他击退了燕国的军队,守护了宁国。   该赏赐他些什么呢?灵均突然想,想到最后却也没得出个结论。   “王上,正则幸不辱命!”   看着跪拜在他脚下的正则,灵均不该是喜是悲。他平安回来了,可是他似乎离自己更远了。   “快起!”灵均急忙道,“正则此次可是立下大功了,正则想要什么赏赐?官爵、封地、金银……还是美女?”灵均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不知这些东西,可否能补偿你一分一毫?   周围的人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正则——王上的赏赐岂会寒酸?他怕是走了大运了!   “正则什么都不想要!”正则一出声,便惊倒了众人,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灵均皱了皱眉,身旁的公公立马喊了声安静,“正则,你可要想好了。你这次立下大功,孤必须要赏赐你,如果你选不了,那孤就只能替你做主了!”藏在袖子下的食指微微蜷曲,正则……   正则沉默了,灵均也不急,静静等着他做出抉择。连王上都没说什么,其他人除了缄默,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良久,正则微微抬起头,语气怅然,“既然如此,臣想要永远留在王上身边,一辈子守卫宁国,守卫王上!同时,臣有个冒昧的请求。”   “讲!”灵均袖下的手早在正则开口的那一霎那就已经握成了拳,他发现,他越来越不懂正则了,正则在想什么,他完全不明白。   “臣希望,王上永远都不要对臣起疑心,因为……正则从来都没想过背叛王上!”正则不知道灵均是怎么想的,但这的的确确是他的心里话,他是灵均的正则!   灵均允了,他没有理由拒绝。除此之外,灵均还赏赐了他很多东西,除了……美女。   “正则,那几个老家伙处处给孤使绊子,孤真想杀了他们!”灵均揉揉太阳穴,异常烦躁。   正则什么也没说,却悄悄隐去了身影。   第二天上朝,灵均发现少了好几个元老级大臣,拿着奏疏的手微微颤抖。   “正则,昨夜有数十位大臣被刺杀了。”灵均道。   “正则知道。”正则的声音毫无情感。   灵均觉得自己猜到了什么,不可置信道,“是你做的?”   “是。”   听到正则的回答,灵均只觉得气血上涌,一下子冲散了他的理智,然后,他挥手打了他,“你想要干什么!你知道这件事造成了多大的影响吗?!” 正文 第七章 放不下二   正则不躲不闪,手掌落在脸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他想要的只不过是他能快乐,既然他自己没有办法下杀手,那么便让他来做这个坏人,可是……他不懂,而他却也不能说出口。   正则面无表情,缓缓道,“那么,便按照律法处置正则吧,正则绝无怨言。”这是他做出的决定。   “你……你说什么……”灵均一下子就清醒了,不可置信的看着正则。   正则跪在他脚下,一字一顿道,“臣说,请王上按照宁国律法处置臣。”   灵均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处置他?那真的是他的想法吗?   “出去!”灵均没由来的觉得烦躁。   “王上……”正则还想要说什么,却听见灵均加大声音的一句“出去”。   灵均望着屋顶,很是绝望——他也不知道这一次他该怎么办了。正则,他是肯定不会交出去的,正则所做的正是他想了很久的,他只是气正则瞒着他做下了这一切。   正则呀正则,你让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谢谢你,还有对不起,对不起我今天打了你,对不起我今天怀疑了你的忠心……   事情的结果自然是灵均推出了一个替罪羊,顶下了所有的罪名。然后,正则便成了他所有阴暗的承载。   “正则,李家谋反了。”   “我去。”   “正则,有人想要孤的命。”   “是谁,我去杀了他。”   “正则,这个工程有人阻止。”   “我去解决。”   “正则……”   “正则……”   灵均以为,正则会帮他解决所有的困难,他们也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那一天。   “正则,孤想要让你杀一个人。”灵均望着天。   “是谁?”正则毫不迟疑道。   “燕王!”   这是灵均的野心!   在正则的帮助下,宁国已经渐渐强大,可是燕国在一天,他的野心就不可能实现,所以燕王必须死!   可是宁国的兵力根本不足以与燕国对抗,唯有刺杀能够除掉燕王,而其他刺客难以完成这项重任,所以灵均想到了正则,这个永远不会背叛他的人。   正则从那儿以后就消失了,任由灵均如何查探,都没有他任何消息。灵均后悔了,他怕正则出了意外,他怕他已经离开了他,如果他没有野心,正则也不会消失。   还好啊,他又见到了正则,可是他站在了燕国的队伍里,亲手屠杀着昔日的战友。所有人都说他是一个白眼狼,口中说着保卫宁国的话,却又屠戮着宁国,若是早知如此,就该杀了他。   灵均不是没有过动摇,可是正则是他亲密无间的人,是用生命守护他的人,他不该怀疑他,他说过要永远相信正则,永远给他信任的!   正则就是正则,是灵均的正则!   他没有辜负灵均的信任,因为燕王死了,死在他的剑下!   可是燕王死了,所有的谣言也随之而来。燕王虽死,宁国却也再无生机,内忧外患,哪一个都能让灵均头疼许久。   “灵均,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正则低着头,像是一个做错事情的小孩子。   灵均按着胸口,视线有些模糊——灵均……他有多久没有这么唤过他了?真的好久好久了。强饰欢笑道,“没有,怎么会?”   “灵均,其实我从来都没有怪罪过你,反而,我一直感激你,如果不是你,世上早就没有正则这个人了。留在你身边,是我的私心,不知道你有没有生气……”正则抬着头,眼神眷恋的望着灵均。   “正则,你……”他想说,你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些。可是这些话,他终究没来得及说出口。黑色的血顺着他的唇角渐渐滴落,然后是鼻子、眼睛、耳朵……他被血液浸染。   “正则!”灵均眼疾手快的接住倒下的正则,整张脸都写满了不可置信,颤抖的手想要把血污擦去,可是血越流越多,他根本做不到,“正则,这……是怎么回事!”   怀里的正则却笑了,“灵均,我来之前,就已经喝下了毒酒……”   灵均睁大了眼睛,“为……为什么……”   “别哭。”正则抬抬手,想要擦去他的眼泪,可是他和灵均一样做不到,他的手已经抬不起来了,“正则一死,谣言尽除。你的野心,你的抱负,都可以实现……”   “不!”灵均摇着头,“野心、抱负我都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你活过来,你活过来好不好!”   正则笑着,却没有回答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一字一顿道,“惟愿吾王,长享盛世……”   “正则!”灵均大叫着站起来,指着正则的尸体,“你不是说唯命是从吗?你不是说效忠一世吗?那孤现在命令你,命令你起来!起来……起……来……”   可是正则,他倒下了,并且再也不会起来了。   失去了正则的灵均,变得无比疯狂,宁国一瞬间成为了第一大国,而他也从那个少年,长成了人人都惧怕的宁帝!   “你可知道朕为什么没有立刻杀了你?”灵均笑着,一步步靠近。   “哈,反正你也是要杀了孤的,知道与不知道,有什么要紧的。”跪下之人十分狼狈,浑身被铁链绑着,可是灵均还是难掩眼中的恨意——伯庸,所有谣言的来源。如果不是他,正则就不会死,害了正则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还记得正则吗?”灵均问道。   伯庸笑了笑,全然不在乎自己是个阶下囚,“记得,当然记得。慕容氏唯一的血脉,宁帝费尽心血保下来的人,成就你霸业的最忠心的……一条狗!”   “正则不是狗!”灵均怒吼道,“正则不在了,凭什么你还能在这儿逍遥!你早该去见他,你早该去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伯庸大笑,竟笑出了眼泪,“尊敬的宁帝陛下,你以为他是为谁而死,你以为他是为了守护谁?”   “闭嘴!”灵均大叫。   正则……正则是为了他……为了他啊………   “他死在了我的怀里。”灵均突然道,“你知道,鲜血流在手上是什么感觉吗?是热的,是滚烫的!烫着我的心啊!”不知不觉,灵均又留下了眼泪,“然后,慢慢的……慢慢的就凉了,心上从此破了一个洞,再也补不回来了。再也……补不回来了……”   他从来都不知道,正则在他心中,竟是如此的重要。在失去他的那一刹那,整个天地都寂灭了。   你道你是为了守护我,你是为了成就我。可是,这盛世如画,如果没有你,我要来何用!   我欠你的,我会慢慢偿还给你!你一定要等着。   ……   本想让沈靖讲个故事就睡下的,可是他这样一个故事,霏璃又如何睡得下,只能暗骂沈靖不会挑故事。   “按理说,这应该是一件秘闻,你是怎么知道的?”其实话一出口,霏璃便已经后悔了,只准备拿个借口搪塞过去,却谁想沈靖一本正经的回答了她,“我偷听到的。”   霏璃望着他,他冲霏璃挤眉弄眼,“蹲在房梁上听到的。”   霏璃啼笑皆非,他居然跑到皇宫的房梁上偷听谈话,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好了,很晚了,睡吧。”沈靖突然正色,霏璃偏过头,“我睡不着。”   “也是,这么一个故事听进去,你还能睡得着也怪了,怪我考虑不周。”沈靖喝了口水,懊恼道。   “不……不是你的错。”霏璃顺口道。   “既然不是我的错,就赶紧睡吧。”沈靖突然走过来坐在床脚,神色温柔。不过下一秒就颠覆了我对他的评价,他挑起嘴角,“你不睡,我就不走。你要是成心留我在这儿,你大可以不睡。”   霏璃张了张嘴,终究没能说出太难听的话,翻了个身。   ……   “灵均,是你救了我。”这话不是询问,而是一个肯定句,就好像他料定了灵均一定会救他一样。   灵均摸摸他的头,“是我。慕容家已亡,正则你节哀。”   正则没有露出太大的表情,“我知道了。灵均,你打算怎么处理我?”   闻言,灵均也是微微一怔。当初只是想着一定要救下他,之后要如何,他还真的没有想过。   “在天下人眼里,你已经是个死人了,慕容这个姓,怕是不能再用了。”灵均偷偷看了他一眼,正则轻轻“嗯”了一声,“父王不知道我救下了你,你尽量不要外出。”正则还是没有多说一句话,“父王又给了我几个宫人,我调几个来照顾你吧。”   “殿下,正则是罪臣之后,不值得您如此对待。”正则突然道。   灵均的手一僵,随即肯定道,“不,你不是,你是正则,你只是正则!”   正则摇摇头,怎么可能呢?他永远都摆脱不掉的。   “我说你不是,你就不是!”灵均把手上的东西一丢,似乎动了火。   “你说不是,便不是。”正则道,“你救了我的命,我会一生效忠你,亦会一生守护你。”   “我不要你的守护!”灵均从梦中惊醒,身体不住的颤抖。我不要你的效忠,也不要你的守护,我只要你,我只要你!   “陛下,出了什么事?”公公从外面走进。   “正则,你回来了,你回来了对不对!”灵均看着他,他硬着头皮,“陛下认错人了。”   灵均捂住头,就像是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正则,你在哪儿?”随即大喊,“滚出去!”   “正则一死,谣言尽除。”   “唯愿吾王,长享盛世。”   可是你知不知道,我从来都不惧怕谣言。如果没有你,这盛世,我要来何用?   ……   沈靖支着头,看着床上的人儿,眼里说不出的温柔。   人儿似乎察觉到什么,翻过身,粗鲁的踢开被子。沈靖挑起嘴角,真是可爱。轻手轻脚的走到人儿床边,替她掖好被角,然后鬼使神差的,碰了她的唇。   她的唇很软,这是沈靖唯一的想法。他接触的女人不少,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只有这个人,这么的吸引他呢?   沈靖猛地起身,似乎是想起这么做不好蹑手蹑脚的走到窗边,打开一丝缝隙,任由冷风吹散他凌乱的思绪。 正文 第八章 如愿偿一   霏璃睁开眼时,天已经大亮了,不由得有些奇怪,她很久没有睡得这么熟了。   刚要起身,却发现好像有什么不对,等霏璃发现到底是什么不对时,血液凝固了。   沈靖,就躺在她旁边!   霏璃刷得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大脑一片混乱。一路走来,“男女授受不亲”这种话她听了无数次,她依稀记得现在这种情况,是要负责的。霏璃是不讲究这些的,可是沈靖他现在是凡人啊,还是个文邹邹的凡人。那么问题来了,该负责的是谁?   她是受害者吗?可是这是她的房间,人也是她弄过来的。   她是加害者吗?更不可能了啊!她昨天早早就睡下了,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会是她!   为什么她睡下了,他还在这儿,他为什么没有走?   不不不,等等,这些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他为什么躺在她的床上!   啊,天啊,谁来告诉她!   如果她现在悄悄把他送回去会不会好一点儿?   嗯,好像可行。要是他记得什么,她就说是他做梦了!   说干就干,霏璃胡乱把衣服套上,掀开被子(为什么他还跟我盖了同一张被子!)一只手伸到他颈下,另一只手抄起他的膝弯,刚要发力,就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眼睛……霏璃瞪大眼睛叫一声,他居然醒了,霏璃一个手抖,直接把他扔了出去。   沈靖看着霏璃,霏璃看着沈靖,然后霏璃心虚的笑了,“早啊!”   沈靖眨眨眼,“早!”   “我下去买点早饭。”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出了这扇门,霏璃越想越尴尬,虽说昨天是一场误会(她说是就是),她解释解释他可能听不进去,但她这样跑了算怎么回事啊?他现在醒了,肯定会发现的,那么她这算不算是始乱终弃?   不不不,怎么可能,她霏璃不是那样的人!再说了,她根本没对他做什么好吧,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的!   霏璃一边自我催眠,一边带了早饭上楼。沈靖还没有回去,他坐在椅子上,什么也没干,微光照在他脸上,映照出一片阴影,竟让霏璃有一种他在专门等她的错觉。   “吃点东西。”霏璃把早饭放到桌子上,专心致志得与早饭作斗争。   “早上,你是要做什么?”正当霏璃以为能蒙混过关之时,沈靖突然开口,到霏璃的手顿时僵住了,他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突然灵光一闪,“嗯……要不你猜猜?”   沈靖错愕的看着她,“这让我怎么猜?”这也是霏璃的心声,这让她怎么编?谁能告诉她,他为什么整夜都不离开还跑到她床上去的!   “你昨天怎么没回去啊。”霏璃低头道。   沈靖挑起一抹玩味儿的微笑,“哦,昨天太累了,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不过说来也很奇怪,居然还睡的很舒服。”霏璃一头的问号,桌子和床那么远,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了,谢谢你把我抱到床上,不过男女授受不亲,下次不要这么做了。”霏璃诧异得抬起头,她把他抱到床上?这是昨晚发生的,还是他这么解析她早上的动作的?   “璃儿,你这么看着我,我会吃不消的。”沈靖无辜地眨着眼睛,霏璃继续错愕,“璃儿?”沈钰以前也是这么叫她的。   “奥,我觉得这么叫比较亲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就这么叫了,当然你也可以叫我怀羡,其他什么的我也不介意。”沈靖解释道。   霏璃的脸颊有些泛红,什么嘛,他要是这么说她还拒绝,那以后还能不能在一块儿玩耍了,不置可否的低下头,然后再也没有抬起来,以至于她压根没看见沈靖看到我泛红的双耳时,笑得有多灿烂。   这顿饭沈靖完全是就着美色吃下去的。世人皆以为他纨绔不堪,只知道声色犬马,其实他只是不上心而已。不过现在,他可是要上点儿心了!   “璃儿,你的目的地是哪儿?”沈靖原本一直跟在我身边,突然道。   霏璃摇摇头,“不知道。我本来有两个目的的,但是现在已经完成了一个,而另一个怕是要用我的余生完成了。”   沈靖刚想问是什么,就被霏璃打断了——她看见一个老人在上墓,直觉告诉她应该上前去看看,沈靖只好无奈地跟上她。   走近之后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一个老人,只不过是一个易容过的年轻人,我偷偷瞄了一眼墓碑——吾爱婉然师妹之墓。   ……   孙望舒从师傅那儿出来,忍不住叹了口气,师傅的长篇大论真是越来越严重了,明明三句话就能交代清楚的事儿,偏偏和他聊了半个时辰。   迎着阳光,孙望舒还是露出了笑容,因为一个白色的小肉团就扑到了他的怀里,并且成功挂在了他身上,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小肉团的头,“婉然,快下来,这成什么样子,叫师傅看见了,又该罚你了。”   “有女独处,婉然在床。奇葩逸丽,淑质艳光。”这便是她名字的出处,孙望舒想不通为什么泱婉然可以完全与这诗句背道而驰,这叫知晓她名字含义的人怎么想?   泱婉然努力露出头来,对着孙望舒做了一个鬼脸,“我才不怕他呢!要我下去也可以,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好啊,你还敢跟我谈条件了!”孙望舒一掌拍在泱婉然的翘臀,身上顿时一清。   泱婉然撇撇嘴,委屈的模样表现的十足十,一边啜泣一边指责他,“师兄,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是不是不喜欢婉然了,婉然只是想提一个小小的请求,师兄却打我,师兄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变心了……”剩下的话语被孙望舒挡在外,他可不敢让泱婉然继续发挥下去,她可是什么都敢说。   “好了好了,都是我错的,都是师兄不好,婉然有什么心愿尽管提,师兄一定竭尽全力完成。”孙望舒宠溺的看着眼前的人儿,他能怎么办呢,每每当泱婉然摆出这副模样,他就无力抵抗。   “真的?”泱婉然的眼泪来的也快去的也快,转眼间又是一副言笑晏晏。   “真的。”孙望舒也很崩溃,他知道他又落入泱婉然的小圈套里了,可那又如何,他们两个就是周瑜打黄盖的再版——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泱婉然突然松开手,原地蹦了两下,转瞬又变得轻言细语,“师兄,你我自小……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今我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师兄你看是不是……”话才说一半,泱婉然的脸就已经红得不成样子。   孙望舒把泱婉然拉到身前,轻轻在额上落下一吻,深情注视,“婉然,等我这次回来,我就向师傅提亲,娶你为妻!”   泱婉然伸出两根手指在胸前点啊点,委屈的模样做到了极致,“你这次又要去哪儿,是不是又要丢下我。”   泱婉然惦记自家师兄很久了,她盼啊盼终于盼到了适婚的年纪,可是他却没有行动,等下归来,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她也很想像其他人一样,乖乖的说一句“我等你回来”,可是她隐隐约约有个声音告诉她——他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一定要寸步不离的守着他。   “不要使小性子了,乖乖等我回来,做我的新娘可好?”孙望舒揉着她的头,神情颇为不忍,他又何尝不想日日与她在一起,只是山下太过危险,不适合她。   泱婉然还想说什么,可是看着他的眼神,她便再也说不出口了,勉强挤出笑容,“那好,我等着你。你要是在山下受了伤,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好,全凭师妹做主!”孙望舒笑道。   第二天,孙望舒就带着一众师兄弟下山平乱了,泱婉然牢牢记得他的话,为自己做起了嫁衣,等他回来做他最美的妻子。   ……   “说,你们还有多少人下山!”一灰衣人执着长鞭将面前人的下巴抬起,一脸狠毒之色,其余的四五个灰衣人笑着,袖手旁观着。   如果泱婉然在此,一定能认出被拷打之人,那人着着一身青色衣袍,风姿泠然,正是她心心念念的师兄,孙望舒!   孙望舒一言不发,连句呻yín也没有,好似鞭子不是落在他身上。   他带着众师兄弟刚来到边缘地带,就被乱党伏击。   “孙师兄,有埋伏!”   “凌虚观所属,听我号令,杀!”   他们反应虽然及时,却仍是伤了好几人。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孙师兄,这次我们恐怕是有麻烦了!乱党明显是在打消耗战,他们是想耗死我们!”   “我知道,让我想想……想想……”   伏击没完没了的跟随着他们,凌虚观死伤惨重。   他们在明,敌人却在暗,无奈之下,孙望舒只得使用诱敌之计,终是取得了成效。   “杀!”   “杀!”   “杀!”   可是他们还是没能熬下来,在最后一战中,乱党借着孙望舒的计策,使阴生擒剩存的人,并且分开关押,严刑拷打!   “敬酒不吃吃罚酒!”灰衣人似乎是觉得失了面子,一鞭子抽到孙望舒脸上,靠近他的耳朵,“我告诉你,你若乖乖的交代,我或许还能让你痛痛快快的上路,你要是不配合,哼哼,我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正文 第九章 如愿偿二   “哈哈,早就跟你说了凌虚观的人都嘴硬的很,就算打死他们,他们也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然而,在这一刹那,孙望舒却听到了两个声音,一个是灰衣人,另一个他一时分辨不出,但是那声音告诉了他逃走的途径。   他们又审问了他一会儿,便觉没趣的一一散开。   “孙师兄,你快走!”   孙望舒睁开眼睛,面前是今天拷打他的灰衣人,“我……可以相信你吗?”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是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   “孙师兄,你必须相信我,你也只能相信我!”灰衣人道。   的确,他们被抓的消息这么久了都没有救援队伍,怕是根本没有人知道。孙望舒若是相信这个人,或许会有搏一搏的机会,反之除了死,别无选择!孙望舒不怕死,可是他还有那么多的师兄弟,他们生死未卜,他怎么能放得下,而且泱婉然还在等着他回去,他不能死在这里!   灰衣人将绳索砍断,抬头问,“我说得你都听明白了吗?”   “我明白,可是我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做。”灰衣人询问地看着孙望舒,“你知不知道和我一起被抓的那些师兄弟在哪儿?”   灰衣人冷笑一声,“呵!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你什么意思!”孙望舒大声道,这话说得又快又急,孙望舒的嗓子哪里负担得起,顿时就吐出了一口鲜血。   “用不用我告诉你,那次被抓来的人,除了你,通通都死光了?”灰衣人转过身,“我告诉你,赶紧离开这里!”随后,也不管孙望舒如何,快步离去。   孙望舒捂着头,满满的不敢相信,可是他知道现在他还不能崩溃,他必须回去,他要带所有的师兄弟回家!   “别说话!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你要是撒谎或者跟我耍手段,小心我杀了你!”孙望舒用匕首抵住一人的脖子,冷声道。   那人被吓了一跳,腿顿时就软了,“是是是,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叫什么名字?”   “夏小暑。”   “三个月前被抓的那一帮人,现在都在哪儿?”   “三个月前?这……我有点想不起来了……”   “就是凌虚观的那些人!”   “我……我想起来了!”那人的表情有些扭曲,“他们……他们都……都死了……”   饶是孙望舒已经知道这个消息,可他的手还是抖了抖,“尸体呢!尸体在哪儿?”   “乱……乱葬岗……”话音刚落,孙望舒就消失不见。那人觉得脖子上凉凉的,伸手一摸,鲜血晃过他的双眼,然后他便倒了下去。   孙望舒的附近尽是焦黑的树干,扭曲的树枝却无一例外地指着沧茫的天空,偶尔有乌鸦的叫声,令人毛骨悚然,这就是乱葬岗!   孙望舒摸索着,一步步靠近,这里是他们的安息之处,他本想带着他们的尸身回到师门,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尸体已经完全腐烂,他找不到,也辨认不出。   孙望舒猛然跪下,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任凭寒风吹拂,他都未曾改变过动作。   良久后,孙望舒蹒跚着起来,眼眶红红的,却没有一滴眼泪。   “谁!谁在那里!”   孙望舒一惊,择路而逃。这要是以前,他不但可以脱身,甚至还可以反过来要了他们的命,可是现在,他只能逃!   “啧,真是麻烦,居然还没逃出去!”   孙望舒一怔,居然又见到那个灰衣人了,“有人在追我。”   “我知道了,我去解决。”灰衣人摆摆手,分外嫌弃,很快灰衣人就回来了,那些追着孙望舒的人也从另一个方向走了,“我送你离开。”   灰衣人送孙望舒离开驻扎地就离开了。为了能够回到师门,孙望舒毁了自己脸,熏坏了自己的嗓子……   “师傅,弟子……回来了!”孙望舒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凌虚道人扶着他,老泪纵横。自打下山后,孙望舒他们就没有传来过消息,苦苦煎熬了三个月,终于接到了孙望舒的消息,一个根本不想接受的消息——自己最喜爱的一个弟子,武功尽废,音容尽毁,其余人更是尸骨无存!   看着孙望舒完成了三拜九叩,凌虚道人伸出手,“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   “师傅,我对不起您,我对不起那些师兄弟!”有液体顺着孙望舒的面颊滑落,凌虚道人知道,那是愧疚的泪水,“不怪你,不怪你啊!”   ……   “师姐,该吃药了。”江云卿蹦蹦跳跳的走进来,那一碗药在她手里岌岌可危。   “放那儿吧。”   江云卿咂咂舌,她这个师姐就算是生病了,也还是和以前一样任性,小心翼翼道,“师姐,云卿多嘴一句,你这个样子,孙师兄回来会心疼的!”   ……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凌虚道人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   孙望舒低着头,脑袋里突然冒出一句诗——“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这句诗,是他名字的出处,而他的名字,便是凌虚道人取的,他希望孙望舒能够成为这一代的领头人,可是他让师傅失望了,现在的他,已然是个废物。   “婉然那丫头,还在等你回去。”凌虚道人突然道。   孙望舒百感交集,涩声道,“师傅,我已经没有资格回凌虚观了。”   “望舒,这不能怪你。”凌虚道人叹了口气,“回去吧,哪怕不再以“孙望舒”的身份,那里是你的家啊。”   “可以吗?”孙望舒低着头。   “可以的。”凌虚道人轻声道,“我不会干涉你,以后的事,你自己来计划。”   ……   “泱姑娘,该吃药了。”   泱婉然轻轻咳了两声,疑惑道,“我似乎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吗?”   老者点了点头,“是,泱姑娘叫我一声孙叔就好。”   “孙叔,你跟他一个姓呢。”泱婉然低声道。   “泱姑娘说谁?”孙叔道。   “我大师兄啊,他叫孙望舒,是凌虚观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他下山平乱了,等他平乱回来,我们就要成亲了。”泱婉然笑道,可任谁都能看出她笑得有多牵强。前几天凌虚道人从山下回来,带回了孙望舒一行人的死讯,可是泱婉然却不信,她坚持等孙望舒回来娶她。   “那我就先在这里恭贺泱姑娘了!”孙叔没有说破,看着泱婉然喝下药,他才步履蹒跚的离开。   这一等,就是十年。   孙叔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虚弱的声音,“进来吧。”   “你身子不好,就别开窗了,到时候再受了凉,又要吃不少的药了。”孙叔劝道。   泱婉然咳嗽了两声,“你就让我开着吧,至少……我能一眼看到他,如果他回来的话……”最后一句话很轻,可空气太过安静,什么都逃不过彼此的耳朵,泱婉然笑了笑,“对了,我上次讲到哪儿了,你都替我记着呢吧?”   孙叔点点头,“是,都记着呢。你说你那师兄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绝世天才,为了自家师兄弟,独自一人闯绝地,厮杀三天三夜,浑身都浸满了鲜血。”他伺候她十年,这十年她除了吃药,唯一坚持的一件事就是反复讲述孙望舒的事迹,如今他已经能倒背如流。   泱婉然掩唇而笑,“是呢,一转眼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可是师兄他还是没回来,你说他是不是不想娶我才不回来的?他是不是因为受了伤,怕我收拾他才不回来的?”   “怎么会呢。”孙叔笑着,“药凉了,喝药吧。”   泱婉然捧着药,轻蹙着眉,“孙叔,你说我能不能等到师兄回来呢?”   “说什么傻话,孙少侠一定会回来的!”孙叔安慰道。   那一天,泱婉然的病又加重了,这一次,吃什么药都无济于事了。   孙叔站在房间,缓缓挺起身,褪下衣服,换上了青色校服,手持佩剑,带上了面具。   是的,他就是孙望舒!   当初凌虚道人指点他回到了凌虚观,而他便到她的身边,做了一名下人守望她,这一守,便是十年。师傅曾经问他为什么不回到泱婉然的身边,泱婉然不会嫌弃他,他说是因为私心。   他的私心便是宁可让她相信,她的师兄,她的骄傲,已经死在了山下,而不是告诉她,他已经成了……废人。   可是她快要不行了,她心心念念的都是他。   孙望舒在凌虚观走了整整一圈,最后才来到了泱婉然所在之处。她正在梳妆,鲜红的嫁衣灼痛了他,如果他能够“回来”,或许现在他们已经子孙满堂了。回来后看见她,他震惊了,他不敢想象泱婉然到底都经历了什么,怎么整个人从内到外都变了样,他差点不敢认。   不知什么时候,泱婉然站了起来,隔着窗看见了他,她伸出颤抖着的手指,“师兄……”   他淡淡一笑,同样伸出了手,仿若两个世界的触碰,“是我,师妹,我回来了……”   终究是,如愿以偿……   ……   “斯人已逝,还请节哀。”霏璃劝慰道,同时想到了些什么,“我大概可以帮你恢复你失去的东西。”比如容貌,声音,或者武功。   孙望舒摇摇头,“她都已经不在了,无需麻烦了。”   霏璃和沈靖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无奈,“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陪着她。” 正文 第十章 意无凭一   “孙师兄。”一青衫女子悄然而至,对着孙望舒行了个礼,而后又将手中的物品放到墓前,规规矩矩的上了香。   这女子的青衫与孙望舒的有九分相似,据猜测,应当是与孙望舒师出同门。   “云卿,你怎么在这儿?”孙望舒问道。   闻言,霏璃豁然开朗,这女子是孙望舒的师妹,不仅如此,她还是在孙望舒没有回到凌虚观的几个月照顾泱婉然的人——江云卿!话说孙望舒守望泱婉然的那十年,江云卿却是再也没有出现过,性子也有了很大的变化,举手投足尽是大家闺秀之风范,怕是这十年间经历了不少事。   “我来看看师姐,虽然我可师姐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也知道师姐是一个很好的人,她不在了,我理应来看看。”江云卿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孙望舒也仅仅“嗯”了一声,然后就再也没说过话。   “师兄,我要回师门了,你要和我一起回去吗?”江云卿道。   孙望舒望着那墓碑,终是有了思绪,“不了,我已没有资格再回去了,替我对师傅道别。”   江云卿也不强求,点点头。   “等等!”霏璃突然道,江云卿看着她,一脸疑惑,“我叫霏璃,他叫沈……靖,我们想和你一起去凌虚观,不知可不可以?”霏璃还是没有叫惯他的名字,记忆里还是沈钰的模样,“沈钰”二字就差点儿脱口而出。   江云卿愣了愣,终是肯定的点了点头。   “你去凌虚观干什么?”沈靖怼了霏璃一下。   霏璃翻了个白眼,显然是把早上的尴尬忘了个透,“反正也没个目标,还不如去见见那凌虚道人,或许会有所收获。”比如说,她现在是算是妖,还是鬼?   似乎是和其他门派都一样,都喜欢建在高山上,营造一种高深的境界。   “云卿师姐,你回来了!”守门的弟子看到江云卿很是兴奋。   江云卿点点头,随后道,“这两位客人,是我从山下带回来的,我亲自招待,有什么不妥的,我去和师傅说。”霏璃和沈靖同时抬手行了个礼。   守门弟子笑了笑,“师姐这说的什么话,有什么事让师弟师妹们做就好,而且师傅他老人家好客,哪里会有什么不妥之处。哦,对了,师门这两年重新修整了,跟以前不大一样,师姐你可能有些不熟悉,我叫冷师妹带路吧。”   江云卿点点头,什么也没说,跟着那姓冷的女弟子上山去。   “我想先回我原来的住处去看看。”江云卿道。   冷师妹愣了愣,小声道,“师姐,现在都没人敢去你的住处了……”   “为什么?”江云卿也很惊讶,当年她初入凌虚观,被几个坏心的师姐欺负的不行,连住处也是遗世而独立,可是现在,那些故人都已经不在了。   “师姐,不瞒你说,你离开后,那里出现了一个疯子!”   “什么疯子?”江云卿问道。   冷师妹摇摇头,解释道,“我也不是很了解,听说是剑灵山庄的一个弟子,好像还是不错的少年,不过在跟李家的小姐成亲后,整个人就痴痴呆呆的,像是疯了。别人说什么他都不知道,也不认人,嘴里念念有词,许多人拦他都拦不住……”   冷师妹几乎是想要把所有听闻都一股脑的说给江云卿,可她想说,江云卿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师姐,你去哪儿啊!”冷师妹叫道。   霏璃和沈靖对视一眼,悄摸摸的跟了上去。   “云卿师姐,您不能进去,那个疯子很危险的。”有人拦住了江云卿,她蹙了蹙眉,不管不顾的用身法绕过了他,远远看见又有人过来,便扯着嗓子喊道,“你们是什么人,赶快回去!”   霏璃也没有心思跟他浪费时间,亦是一闪,再一回头,沈靖还和她保持着一开始的距离,丝毫不差。霏璃轻轻蹙了蹙眉,看来沈靖现在的能耐要比她想的还要不简单。   江云卿的身体在颤抖,莫非她认识这个传说中的疯子?霏璃觉得我有必要找人科普一下江云卿的事迹了。   “客从远方来,不知有何见教?”   脑海里突然传来声音,吓了霏璃一跳,真想不到这人间也有道行如何高深的人,兀自镇定后,仔细寻找是何人施的神通,“姑娘不必震惊,老夫马上就到。”言下之意便是他不在这里。   霏璃闭上眼睛,静候人来。其间沈靖怼了她好几下,她也不为所动。   见到那个人后,霏璃便没有那么惊讶了,身为一观之主,有如此道行也不奇怪,见过礼后,霏璃便问起了江云卿的事。   凌虚道人摸着胡子,回忆了一阵儿,才悠悠道,“这丫头,不是我捡回来的,救她的人,也不是我。”   ……   云卿缓缓坐起,脑袋一阵儿发晕,好一会儿才回过劲来,开始打量周围,这不打量还好,一打量简直吓一跳——在她周围还有很多女子,她们衣衫褴褛,形容枯槁,若不是还有呼吸在,她就要以为这些都是尸体了。   她闭上眼睛,开始检查自身情况,但很快就睁开了眼睛——她的武功根本没有办法调动!   云卿拍拍离她较近的一名女子,“这是哪儿?”   那女子咿咿呀呀的,说了半天,云卿也没听明白。   “你问她们是没有用的,她们就是一个个傀儡,没有思想。”   云卿循着声音看到了一双明亮的双眸,那是一双与他人不同的双眸,充满了求生的欲望,云卿微微犹豫后,还是凑了过去,“那你知道吗?”   女子道,“这是人伢子的囚车,我们都是他们贩卖的货物。”   云卿哭笑不得,她万万没想到会是如此。她自幼在镖局长大,耳濡目染的也就学了一些武艺。这一次跟着押镖,却不想半路被人劫了,随行的几人也都没了踪迹,多半是没命了。   云卿又问了一些话,但很多时候得到的回答都是“不知”,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她若什么都知道,云卿才要怀疑呢。   云卿打量打量了周围,靠近女子的耳朵,“想逃么?”   女子睁大了眼睛,急迫的点着头。   云卿又小声道,“我的武功被封住了,只要我恢复武功,我们就能逃!接下来我会全心恢复武功,你只要保证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就好。”   女子刚想说好,云卿却是不放心,重复道,“一定不要打扰我,切记!”   在女子郑重地答应后,云卿这才躲到角落里。方才只是大致看了一眼,现在仔细一看,顿时发现了端倪——这药物,分明是正正好好克制她的武功,解起来委实要耗费些功夫。   “吃饭了,吃饭了!”人伢子不耐烦的打开牢笼,递进来一锅不明物体,那些原本目光呆滞的女子都像是疯了一般扑过去,争抢着。   方才与云卿对话的女子站了又坐,坐了又站,好不犹豫。云卿这次也是信对人了,她最后还是选择坐在了云卿身边。   “这小丫头怎么一动不动的,是不是死了?”人伢子似乎发现了异常。   女子勉强笑了笑,伸手又拉了拉盖在云卿身上的衣服,“没有,这是我妹子,她最近受了风寒,养养就好。”   人伢子又看了好几眼,女子一直陪着笑,可人伢子却是不太信,“那怎么一动不动的?”   “睡着了,睡着了!”女子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汗,显然已然是快招架不住了。   人伢子不顾女子的阻拦,伸手拉开衣服,探了探云卿鼻息,感觉到有气出后,才摇摇头走了。   “你醒了?”女子看向云卿,“什么时候醒的?”   云卿的脸色有些苍白,轻轻点了点头,“在他掀衣服的时候醒的。”云卿靠在女子的肩上,“辛苦你了!我强行恢复武功,身体有些虚弱,我先睡一会儿,等到晚上我们再逃。”交代完这些话,云卿便昏了过去,等到晚上,又准时醒了过来。   那些人伢子没几个会武功的,就算会武功也压根不是云卿的对手,云卿带着女子很轻松的就逃了出来,两人也就此分道扬镳。   云卿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下药的人可真是毒,除非等到药效过去,否则她也就只能暂时恢复武功,而暂时使用后,她就只能等药效时间过去了,在这段时间,她就是一个普通人。   “小丫头,原来跑到这儿来了,看我回去以后怎么收拾你!”   云卿心中一紧,居然被追上了!她心中只有两个字:完了!   一粗壮大汉伸手把云卿扛在肩上,怪异的方式,让她连挣扎都做不到,只得大叫,“救命啊,救命啊!”   云卿也没抱什么太大的希望,她刚才跑的时候慌不择路,竟跑到山沟里来了,这穷乡僻壤的,哪里有人救得了她?   一道蓝光闪过,扛着她的大汉身体一僵,带着云卿砸在了地上,剑借着冲劲穿进了云卿的双髻中。云卿顿时就傻眼了,连哭泣都忘记了。   许久,才慢慢走出一蓝衣少年,眉里眼间尽是冷漠,伸手召回他的剑,“不用谢了。”   “哼,谁说我要谢你了,你弄乱了我的发髻,理应道歉!”云卿坐在地上,泪眼婆娑,却装出一副不悦的样子。许多年后云卿想起这一幕,仍旧是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