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章节 第一章 苏梨,你怎么还敢回来? “老板,来两个包子。” 清冷如水的声音随着一阵刺骨的冷风灌进屋里,楚怀安打了个冷颤惊醒,整个人还没从梦魇中走出,灭顶的头痛便铺天盖地袭来。 “嘶~” 楚怀安揉着脑袋连连抽气,张嘴想叫人送点醒酒汤进来,才发现嗓子又疼又哑。 谁他妈把老子窗户给打开了! 心底生出恼怒,一股脑从床上爬起来。 外边已是大亮,窗户大开着,随着寒冬的冷风轻轻摇晃。 宿醉加上风寒,楚怀安的步子并不稳,踉踉跄跄的走到窗边,手还没来得及碰到窗,人已经朝着窗棱一头撞上去。 嘭的一声响,惊动了外面的人,一道黄鹂似的娇呼传来:“侯爷,您怎么了?” 怎么了?老子要摔死了你们这个破店就等着关门吧! 楚怀安恶狠狠的想着,扒着窗棱站起来,又是一阵冷风兜头灌来,却将脑子里的混沌吹了个干净。 连着三日都下了雪,今日天气难得放晴,到处都是白皑皑的一片,临近年关,街上的小贩并不多。 窗户下方的街道上,正好有一个早点铺子,高高的蒸笼屉冒着腾腾的热气,简陋的铺子前面,安安静静的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黑色斗篷,戴着黑色斗笠,斗笠上堆着一层薄薄的雪,裹着一路仆仆风尘。 许是被楚怀安刚刚撞窗棱的动静吸引,那人一手拿着油纸包着的两个馒头,回头朝这边看过来。 隔着纱布,楚怀安其实并没看清那人的模样,只觉得那裹在斗篷下的身体娇小得让他有些心痒痒。 对视片刻,一只素白的手摘了斗笠,露出底下素净清丽的脸。 晨光乍现,冰雕雪砌之间,唯有她安静站在那里,眉目平静的舒展着,像初春乍暖还寒时候,俏生生怒放的一朵雪梨花。 “侯爷贵安!” 那人动作优雅的行了个礼,颔首的瞬间,楚怀安看见一截纤细嫩白的脖颈,莫名让他想到去年西北上贡的甜萝卜,咬起来一定嘎嘣脆。 苏梨,五年前你退了小爷的聘礼,怎么还敢回来! 楚怀安脑子里咬牙切齿,然而嘴里只能发出蚊子大小的声音,苏梨根本没有听见他的怒骂。 “苏梨还要回家给长辈请安,日后再到府上给侯爷赔罪!” 苏梨不卑不亢的说完,转身准备离开,楚怀安哪能就这样放过她,当即就要跳窗,被身后的人死死的抱住。 “快来人啊,侯爷撒酒疯要跳楼了!”黄鹂似的嗓子吓得劈了岔,尖锐刺耳。 撒你大爷的酒疯,给老子滚开! 楚怀安口不能言,只能用目光锁定苏梨的背影。 忽的,一个裹得像球的小不点扑到苏梨面前,抱住她的腿,软糯又响亮的喊了一声:“娘亲!我要饿死了!” 娘亲? 楚怀安的眼神陡然变得凶狠,这才注意到苏梨竟然梳的妇人发髻,黑亮柔顺的秀发用一根简陋的木簪别着,头顶还有一朵白色的小花。 在远昭国,头戴白花,是为新丧…… 尚书府退了逍遥侯聘礼的庶女,人间蒸发五年后,摇身一变成了新寡,还带着个孩子回来了! 楚怀安喉头哽上一口腥甜,只觉得有朵雪梨花带着尖利的树杈子扎进了他的心窝…… 全部章节 第二章 有一事相求 “娘亲,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被肉包子撑得两颊鼓鼓的小包子眨巴着眼睛问,肉嘟嘟的小脸上藏着一丝狡黠。 这孩子自幼聪慧过人,但苏梨却并不想他太过早熟,反而失去了孩童应有的童趣。 “我没有不高兴,你快些吃,一会儿冷了。” 苏梨说着蹲下身帮他拍掉帽子上的雪花,小包子咽下嘴里的东西,故做可怜的瘪了瘪嘴:“你是不是不愿意让我叫你娘亲?你回到自己家里,还可以嫁如意郎君,就不要我了!” 说完就要哭起来,苏梨是真的怕了这个小魔头了,连忙捏住小魔头的鼻子,把那惊天动地的哭喊掐灭在摇篮里:“我会一直是你娘亲,也会一直带着你,不许哭,懂吗?” 小包子眨眨眼睛,咽下哭嚎,瘪了瘪嘴,好一会儿闷闷不乐道:“那你为什么要让我改姓?我爹明明姓……” “阿湛!” 苏梨猛地拔高声音,表情也严肃起来,苏湛被吓得一愣,张了张嘴,最后一个字卡在喉咙里没能发出。 “回来之前我说过,以后不许提那个字!” 苏梨很少有这样严厉的时候,苏湛红了眼眶,苏梨松开他的鼻子。 小家伙皮肤细嫩,鼻尖被她捏得有些红扑扑的,苏梨看得心软,刚要安慰他两句,却听见苏湛吸着鼻子小声开口:“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如果我说那个字,会惹来麻烦的,他们都觉得我爹是坏人……” “你爹不是坏人!” 苏梨坚定的说,拉起苏湛的手。 刚吃了热腾腾的包子,小家伙的手温暖起来,他仰头看了苏梨一会儿,终于咧嘴笑起:“娘亲,你果然是喜欢我爹的吧。” “……阿湛,包子冷了。” “……”苏湛知道这个话题不能继续了,乖乖啃包子,却还是闲不住,含含糊糊的嘀咕:“娘亲,你的脸红了。” “是冻红的!” “娘亲,你的手在发烫……” “阿湛,到了!”一句话打断苏湛的碎碎念。 五年不见,尚书府的府邸又比五年前扩建了不少,兄长也已入朝为官,应是小有建树,不然尚书府的门匾也不会有金色镶边。 门口的家丁早已不知换了多少个,从大门往里看,依稀可以看见里面的下人正忙忙碌碌的干着活。 只这么站了一会儿,便引起了守门家丁的警觉:“什么人?挡在这儿做什么?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还不赶紧走!” 家丁横眉怒目,苏梨把苏湛拉到身后挡住,拿出一直贴身带着的玉佩,刚要交给家丁表明身份,身后传来一声难以置信的低唤:“阿梨?” 转身,那人穿着藏青色朝服,玉冠束发,风姿翩翩的站在三步之外。 超然脱俗的风骨尚存,却已入朝为仕。 喉咙哽得有些难受,鼻尖跟着发酸,努力压下胸腔翻涌的情绪,苏梨规规矩矩上前行了一礼:“学生苏梨,见过恩师!” 顾远风连忙虚扶了她一把,刚要退开,目光触及她头顶那朵白花,呼吸一滞。 低头再看见怯生生躲在她身后的苏湛,千言万语都瘀滞在喉,犹如针扎。 “先生,学生有一事相求!” 全部章节 第三章 从家谱中除名 晌午,苏家祖祠乌泱泱的站满了人。 早上明艳的日头又被乌云遮掩,天空阴沉沉的一片,好像要塌下来似的,寒风吹得窗棱扑簌簌的响,大雪又要来了。 丫鬟又加了一些烛火,可祖祠里依旧昏暗,压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苏梨挺直背脊跪在冰冷的地砖上,啪的一声脆响,背上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疼。 这是苏家家法,专打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五年前,苏梨也被打过一回。 十鞭开胃菜结束,父亲苏良行拿着鞭子站到祖宗牌位前,神情肃穆的看了苏梨一眼,然后将目光落在恭恭敬敬跪在蒲团上的苏湛身上。 小家伙的背挺得比苏梨还直,见苏良行看过去,立刻抿唇绷紧脸,瞪大眼睛看着供在屋里的牌位脆生生开口:“苏湛给各位长辈请安!” 这声音软软糯糯,盛满真挚,又带着点紧张,讨喜得紧。 苏梨听得勾了勾唇,和苏湛配合得天衣无缝,用力磕了个头。 “不孝女苏梨,给父亲大人请安!” 额头与地板发出一声闷响,起身,嫩白的额头便多了一团乌青,苏梨没有停歇,又磕了一个。 “五年前女儿闹出家丑有辱家门,不堪流言蜚语,擅作主张离家出走,请父亲大人恕罪!” “你既走了,我便全当做没有过你这个女儿!” 苏良行冷冷的说,语气冷淡得好像真的和苏梨是陌生人。 苏梨心头一刺,随即庆幸自己现在低着头,不用面对至亲冰冷的目光。 “女儿选择离开,也是不想再给苏家丢人现眼,离开苏家以后,女儿遇到一个不嫌弃女儿经历的人,便和他结为了夫妻……” “放肆!”苏良行厉喝,毫不犹豫打了苏梨一鞭:“婚姻大事,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私自与人结为夫妻,与私奔无异,按家法当……” “当从家谱中除名!”苏梨平静的接了后半句。 做家法的这条鞭子是特制的,鞭子在盐水中浸泡过许久再风干,打在人身上皮开肉绽不说,伤口还会有盐水浸泡的效果。 苏梨痛得额头冒出细汗,粉唇一片惨白,声音却还四平八稳,只仰头看着苏良行乞求道:“女儿自知离经叛道,罪不可恕,如今夫君早亡,也算是女儿受到了惩罚,只是这孩子实在无辜,他身上也算有苏家一半的血脉,女儿求父亲能留下阿湛!” “娘亲你要丢下我吗?” 苏湛适时的开口,黑亮的眼珠转了转,片刻后眼眶里便浸满了泪水,小鼻子一抽一抽的:“娘亲不是一直说外公最心善对您最好了吗?您做错了事,外公要罚您,阿湛愿意陪娘亲一起受罚,娘亲不要丢下阿湛一个人不管好吗?” 小家伙一口气说完,也不像平时那样大哭大闹,只含着一眶眼泪巴巴地看着苏梨,像某种被遗弃的小动物。 这杀伤力太大,要不是背上还疼,苏梨都要把人抱进怀里好好哄一番了。 “长辈说话,哪有你说话的份?你娘亲就是这样教导你的?” 苏良行板着脸教导,苏湛一眨眼,肉嘟嘟的脸颊划过一滴豆大的眼泪,委委屈屈的认错:“外公,阿湛错了,请您不要怪娘亲。” “谁允许你叫外公的?你入我苏家家谱了吗?” 尚书大人在朝堂上是出了名的谏臣,严肃起来的时候连皇上都要礼让三分,苏湛到底才五岁,被这么一凶,顿时委屈得不行,抖着小肩膀哭起来。 家里还没有添新丁,苏湛又长得可爱,这一哭起来到底是惹人怜的,然而不等苏良行放软态度,一个苍老有力的声音就在门口响起:“这孩子身上既然流着苏家的血脉,叫你一声外公,那便是天经地义的事!” 随着声音回头,一头银发的老太太穿着浅棕色圆桃袄衣,拄着拐杖走进来,五年不见,老人家的身体还是那么硬朗。 苏梨暗暗松了口气,伏在地上问安:“不孝子孙苏梨,给祖母问安!愿祖母健康长寿!” 全部章节 第四章 五年不见,你胆儿肥了! “老夫人,老爷,小少爷可真聪明!这么小就已经会背这么多首古诗了!” 屋里传来丫鬟讨巧的夸赞,苏梨艰难的勾了勾唇,心里生出几分与有荣焉的自豪来,连膝盖处针扎似的疼痛都缓解了些。 小魔头不淘气的时候,可是人见人爱的开心果呢! “曾祖母,外面好冷,可以让娘亲进来跪着吗?” 苏湛软软糯糯的祈求着,刚刚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即便看不见屋里的场景,苏梨也能感受到那份严肃凝重。 苏湛年龄小,又是男丁,要想回苏家并不是什么难事,可苏梨不一样。 五年前她一声招呼都不打就人间蒸发,现在带着个孩子,以新寡妇的身份回来,再想进苏家的门,根本就是难于登天。 思及此,苏梨默默叹了口气,哆嗦着拢了拢冻得有些发硬的衣服。 浑身的血液似乎已经被凛冽的风雪冻住,连背上那火辣辣的疼痛也被冰封住没那么难受了,只是不知道再这样跪下去身体会不会落下什么病根儿。 正想着,一件带着淡雅墨香的披风轻轻落在肩上。 披风上还残留着主人的体温,温暖得不像话。 苏梨的指尖冻得发疼,笨拙的抓住披风带子,尚未抬头,一声幸灾乐祸的冷嘲传来:“哟,跪着呢!” 所幸那声音极其沙哑,减缓了话里尖锐的恶意。 身体僵化得像木头一样,等苏梨好不容易扭过头来,楚怀安已经挤开顾远风站在了她面前。 和早晨在楼下的对视不同,这一次他离她很近,近到苏梨能看清他墨色锦衣上银丝绣成的精巧暗纹和他时隔五年依旧俊美无暇的容颜。 远峰眉修成完美的弧度,英气十足的眉骨下方,是一双黑亮的眸,并不如何深邃,甚至藏着一分浅浅的笑意。 只是这笑意落在苏梨脸上,比不知何时又洋洋洒洒飘落的雪花还要冷。 众人皆知,逍遥侯楚怀安是个闲散侯爷,最擅长的事就是纨绔败家,而除了命好这点,楚怀安的颜也非常好。 坊间有言,远昭国有四宝,外有两宝,一镇边二骠骑,内有两宝,文顾郎颜逍遥。 外有两宝,指的是西北的镇边大将军陆戟和塞北的骠骑大将军赵飞扬。 内有两宝,指的便是苏梨的先生顾远风和眼前这位逍遥侯楚怀安。 四人之中有三人都是靠武学和才华上榜的,唯有楚怀安是靠脸,由此可见逍遥侯有多俊美无双。 “苏梨见过侯爷,侯爷贵安!” 苏梨柔声问完,尽管竭力控制,声音还是打着颤,不复之前的清冷。 这小小的失态似乎取悦了楚怀安,红润的唇角愉悦的上扬,他抬手扣住苏梨的下巴,迫使她仰头和自己对视。 “苏三小姐,五年不见,一回京就害小爷染了风寒,你可真是命里带煞,名不虚传呢!” 他的声音还是沙哑,许是为了能让苏梨听清,他俯身凑得很近,几乎是贴着苏梨的耳朵在说话。 热气喷在冰冷的耳廓,激起细小的痒,还带着些微刺痛。 苏梨微微后仰了一些,拉开距离,从容回答:“多谢侯爷夸赞!” 楚怀安:“……” 我他妈这是在夸你?丫还真会蹬鼻子上脸! 楚怀安的俊脸扭曲了一下,眼看要发火,顾远风适时开口:“侯爷!” 不疾不徐的一声,像提醒又像是要制止什么。 楚怀安看看他又看看苏梨,忽的松开苏梨的下巴,冷笑出声:“苏梨,看来这五年,你不仅在外面偷养了孩子,还顺便把胆儿也养肥了!” 全部章节 第五章 门外那人,本侯要了! 逍遥侯是出了名的纨绔不假,可这并不代表他傻。 苏梨前脚刚带着孩子回苏家,顾远风后脚就到了逍遥侯府,分明就是帮苏梨搬救兵的! 楚怀安身体发着高热,脑子却异常清晰,甚至能想象出苏梨打着如意算盘的小模样。 小东西,胆儿肥了敢打小爷的主意! 楚怀安心里琢磨着怎么把苏梨捏扁搓圆,面上却半点未显,眼刀子在苏梨脸上剜了两下,抬脚便进了房间。 知道楚怀安识破了苏梨的计谋,顾远风有些担忧,正焦虑着,却见苏梨朝他笑了笑,宽慰道:“先生放心,侯爷既然肯屈尊降贵走这一遭,祖母和父亲必不会再严惩于我。” 苏梨的语气很是笃定,眼神更是绽放着自信的光芒,顾远风微微怔愣了一瞬,随即放下心来,走进屋里。 和门外风雪交加的严寒不同,屋里烧着炭火,门窗又关得严实,一进门热浪便扑面而来,驱走了一身冷意,却驱不散苏家长辈对苏梨的冷漠。 “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下着大雪,侯爷和顾大人就前脚跟后脚的上门来了?”苏良行扬声问道,不等顾远风回答,立刻堵了他们的话茬:“不会是为了跪在外面那个逆女吧?” 苏家是名门世家,家风向来很严,就算苏梨消失了五年,现在还莫名成了寡妇,那她也还是苏家的人,苏家要怎么处置她是苏家的事,还轮不到外人插嘴。 想到这里,顾远风垂首不语。 见他这样,楚怀安翻了个白眼:怂成这样也好意思学人送披风?回家再念几年书吧! 翠竹般修长匀称的手指把玩着腰间的贴身白玉,楚怀安声音低哑的开口:“如果本侯没有记错的话,苏家三小姐五年前退了本侯的聘礼离家出走,杳无音信,如今不仅带了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回来,还戴着新丧,显然已嫁为人妇。” 说到这里,楚怀安停顿了一下,目光轻飘飘的扫过老太太和她怀里抱着的苏湛,最后与苏良行对视,含着笑意问了一句:“苏大人,这个女儿你还要吗?” 本来被苏湛哄了大半天,苏良行的态度是有些松动的,可苏梨德行有失是一回事,被楚怀安这么当面一条条列举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谁都知道逍遥侯纨绔,也最没皇亲贵族那套高高在上的架子,可他当初到底是先帝最疼爱的侄子。 五年前苏梨退了楚怀安的聘礼又消失无踪,楚怀安当时虽然没有找苏家的麻烦,这事却实实在在打了皇家一巴掌。 若有人揪着这件事不放,整个苏家恐怕都要受到牵连。 电光火石间,苏良行心底已是百转千回,良久,他沉声开口:“侯爷所列数宗罪,已足够将这逆女从苏家家谱中除名!下官早就当她死了!” “如此说来,苏大人是不要这个女儿了?” 楚怀安问着,掩唇咳嗽了两声,不知是屋里温度高,还是发着高烧的缘故,他的脸上泛起反常的潮红,额头也冒出细汗,眼底一片潋滟,加上声音沙哑,让他看上去难得的老实可靠,叫人忽略了他话里的算计。 苏良行被问得有些不耐,拂袖坚定道:“不要了!” 话落,楚怀安收回拳头,露出唇角那抹得意的笑。 “既然苏大人不要,那门外跪着那人,本侯要了!” 全部章节 第六章 她哭时惑人心魄 因为楚怀安的一句话,整个房间陷入死一样的沉寂,只剩下炭火燃烧偶尔发出的噼啪脆响。 老太太的脸沉得厉害,苏良行更是哽得脸色发青。 五年前苏梨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名声尽毁,让苏家沦为整个京都的笑柄。 这五年她为什么会杳无音信,老太太和苏良行心里比谁都清楚。 苏梨为什么突然带着孩子回来,老太太和苏良行还没想明白。 孩子还小,不能跟着遭罪,然而要如何处置苏梨却是他们说了算。 一个毁了名声又死了夫君的庶女,料想也翻不起什么浪来,可他们没想到,苏梨回到苏府还不到一天,楚怀安就追上门来要人了。 大家都知道逍遥侯是个没有实权,空有名头的爵位,可到底品阶摆在那儿,楚怀安既然开了口,苏良行也不能一句话给回绝了。 “侯爷,这逆女命里带煞,身上又带着孝,您亲自要人,怕是会沾惹晦气,若是您还在为五年前的事气恼,老臣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苏良行略微思忖了一番,委婉的拒绝。 他这话说得算是非常贴心,既避免了楚怀安沾染晦气,又斩钉截铁的承诺会帮他出一口恶气,相当大义凛然了。 然而楚怀安却并不领情,只兴致盎然的把玩着贴身的玉佩道:“苏大人可能不清楚,本侯的心眼儿小得很,不仅有仇必报,还很讨厌有人越俎代庖,门外那人,今日你若是不想给也无妨,本侯连夜进宫请一道旨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请旨? 听见这两个字苏良行的眉头狠狠抽动了两下。 苏梨这次回京虽然出人意料,却并没有几个人知道,苏家要人不知鬼不觉的处理这件事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若是楚怀安真的请了道旨到苏府来要人,无异于昭告天下苏梨成了寡妇,带了个孩子回来,不仅如此,她还跟逍遥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想清其中的厉害,苏良行喉头涌上一阵腥甜,却不敢发作,只能咬着牙服软:“侯爷说的哪里话,这逆女当年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侯爷,如今回来了,自当交给侯爷处置!” 得到自己满意的回复,楚怀安弯了眉眼,眉梢染上笑意,他起身掸掸衣摆,哑着嗓子夸赞:“苏大人果然是明白人!” 说完,大步朝门外走去。 站在门口的丫鬟早早地帮他掀起门帘,刺骨的冷风卷着雪花刮进来,遇到一室热气顿时化作一片水雾。 雾气迷了眼,将跪在门外的娇弱身影笼上一层淡淡的水光,像镜花水月一般,可看却不可得。 莫名的,楚怀安想起五年前这人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 别人都说苏家三小姐天生反骨投错了胎,若为男儿身,定是铁骨铮铮,流血流汗不流泪的主。 却没人知道她哭起来的时候,鼻尖红扑扑的,一眼潋滟水光,似妖魅惑人心魄。 想到这里,楚怀安喉咙有些发紧,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才驱散回忆朝苏梨走去。 雪下得很大,地上已有一层薄薄的积雪,苏梨脸色惨白,像雪人一样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楚怀安走到她面前蹲下,等她终于将涣散的目光聚焦在他脸上,才一字一句的宣布:“苏梨,你归我了!” 全部章节 第七章 他给了别人十分宠爱 许是冻得太久,苏梨的脑子糊成一片,她听见楚怀安说她归他了,那语气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愉悦,她却不太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什么叫她归他了? 她的名声五年前就毁了,现在又是个带着孩子的寡妇。 他记恨五年前她退他聘礼的事,有千百种方法可以折磨她,但总不能直接把她从苏府带回侯府吧。 眼瞅着就到年关了,堂堂逍遥侯却要带一个臭名远扬的寡妇进门算怎么回事? 苏梨不停的说服自己,楚怀安突然伸手,一把拽走了她身上的披风披在他自己身上。 披风上抖落的雪花悉数落在她身上,有的落在脖颈,立刻化成水珠滑进衣服里,苏梨冷得一个激灵,缩了缩脖子。 这是她下意识的动作,因为受惊眼睛睁得大大的,带着一丝迷茫,像春猎时受惊的小鹿,无辜又懵懂。 楚怀安想到很多年前自己猎到的一头小鹿,他本来是想把它好好圈养起来的,可第二天那头小鹿就被他的皇叔下令杀掉,还剥了鹿皮给他做了一双非常漂亮的鹿皮靴。 他看着苏梨,不知道皇叔还活着的话,会不会扒了她这身皮肉来给他做双人皮靴。 想到这里,楚怀安勾唇摇了摇头。 “走吧!” 他朝苏梨说了一句,转身朝外面走去。 他是真的病了,屋里屋外一冷一热的刺激,脑子越发昏胀起来,喉咙也刺痒得紧。 “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将苏梨游离的思绪拖拽回来,她还有些懵,不确定刚刚那句话是不是幻听,下一刻却看见顾远风从屋里出来,忧心忡忡的看着她。 只一眼,就验证了楚怀安刚刚说的那句话,她归他了! 混沌的脑子陡然清醒,身体比意识更快一步行动,苏梨硬撑着冻得僵硬的身体站起来,跌跌撞撞的追着楚怀安朝外面跑去。 身体笨拙得厉害,苏梨跑得其实很慢,楚怀安虽然病着,走路却还是大步流星,所以等苏梨追出苏府的时候,只来得及看见专属于逍遥侯府的豪华马车被风卷起的帘子一角。 明明她的脑子糊得厉害,透过那一角却清晰的看见一只小巧的宝蓝色绣花鞋。 鞋底是崭新的白色,鞋面也是一片光鲜亮丽,五年不见,逍遥侯倒是更会疼人了。 放慢脚步,苏梨舔舔冻得干裂的唇,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整理了下衣服,这才提步朝马车走去。 走得近些,可以听见马车里温软柔婉的关切:“侯爷发着高热怎地还硬撑着要出府来?到底是怎样天大的事,一定要您亲自来处理才行?” 这声音七分关切三分嗔怪,若不是十分得宠,是绝对不敢这样和楚怀安说话的。 苏梨有些好奇坐在里面的会是怎样姿容出众的女子,正盯着马车发呆,一只素白的手忽的撩起窗帘,露出秀丽可人的面目来。 那人仍梳着少女发髻,身上穿着上好的丝绸裁成的新衣,头上环铛摇晃,容貌昳丽,隐隐透着贵气,比一般世家小姐的气质还要高出几分。 四目相对,那人怔住,眼底甚至浮起几分惊恐。 全部章节 第八章 那朵白花碍了他的眼 “三……三小姐,你怎么回来了?” 思竹难以置信的开口,迅速掩下眼底那抹慌乱。 相较于她的失态,苏梨就平静多了。 “再过几日就是祖母七十大寿,我自当赶回来为她祝寿。” 苏梨温声应着,并未再看思竹,只扫了一眼车辕,估量了一下高度,便在思竹和车夫的注视下,单手撑着车辕,轻轻一跃,坐了上去。 她的动作爽利,看上去竟比一些车夫还要熟练。 楚怀安一上车就抱着暖炉倒在车里,脑子胀鼓鼓的难受极了,并没有看见苏梨露这一手,只没好气的催促:“还不快赶车找抽呢?” 他的嗓子哑得不行,满腔的怒气都变成了粗重的喘息,只听这声音就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并不怎么好。 这人平时就是任性妄为的主,生起病来脾气就更大了。 见他发了火,思竹也不敢耽搁,连忙冲车夫道:“侯爷烧得更厉害了,快回府!”说完放下车帘,阻绝了外面刺骨的寒意,也阻绝了苏梨的目光。 雪下得更大了,路上没什么行人,繁华的京都难得安静下来,只剩下磕哒磕哒的马蹄声。 风卷着雪花铺面而来,苏梨抬手用袖子挡住脸,放松身体靠在马车门上。 车夫驾车的技术还可以,即便是这样的下雪天,马车也没有太大的颠簸,只是苏梨背上有伤,靠着硬邦邦的车门自然备受煎熬。 从西北到京都,她带着苏湛足足赶了半个月的路,这半个月她睡得极少,神经一直紧绷着,直到这会儿坐上去逍遥侯府的马车,才算真的松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松下来,积累半月的疲乏便汹涌而至,别说换个舒服点的姿势,苏梨连手指头都不想动。 然而尚书府和逍遥侯府相隔并不算远,加上车夫卯足了劲赶车,苏梨还没来得及完全放松下来,逍遥侯府气派的门匾就映入眼帘。 临近年关,已经有不少人家在门口挂上了红灯笼,逍遥侯府自然不遑多让,连门口那两头石狮子的眉间都早早地点了朱砂染上年气。 马车刚到门口,尚未完全停下,管家已经冲了过来:“侯爷,您可算回来了,夫人正等您用晚膳呢!” 管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冲过来以后还没看清人,对着苏梨就开始训斥:“思竹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明知道侯爷受了风寒还敢陪他出门,侯爷要是有什么损伤,你有几个脑袋可以赔?” 管家还是苏梨当初认识的那个,五年过去,虽然人苍老了些,嘴皮子却还利索得很,这一口气说完,愣是没给苏梨一点说话的机会。 好不容易等他说完,苏梨刚要开口表明自己的身份,楚怀安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赵叔,你还真是老糊涂了,连我的人也敢训!” 苏梨到嘴边的话,囫囵了个儿又咽了回去。 楚怀安约莫是脑子烧糊涂了,以为赵叔真的是在训斥思竹,所以才会出言相护。 明知这是个误会,苏梨还是将错就错没有解释。 她如今身份尴尬,今天入了这逍遥侯府,若是没有楚怀安庇护,日子恐怕也不会比在尚书府好到哪儿去。 被楚怀安一训,赵叔这才看清苏梨的脸,当即惊愕的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又见楚怀安从苏梨头上取下一朵惨白的小花。 “真难看!” 楚怀安嫌弃的嘀咕了一句,随手将花丢到地上,苏梨下意识的弯腰去捡,楚怀安轻轻抬脚,白底黑面的厚底靴便踩在了那花上。 苏梨顿住,眼睁睁的看着那脚碾了碾,将花碾得粉碎。 全部章节 第九章 苏家送他的粗使丫头 “啧,我这鞋怎么脏了!” 楚怀安轻轻啧了一声,他烧得厉害,两颊是不正常的红晕,连泛着恶意的眼都染上一层雾蒙蒙的虚弱。 苏梨还保持着弯腰想要捡花的姿势,闻言就势俯身,用自己的袖子帮他擦了擦鞋。 “侯爷,这样干净了吗?” 苏梨低着头问,整个人看上去乖顺极了,丝毫没有苏家三小姐的架子。 楚怀安定定的看着她,片刻后忽的伸手取走她头上那支木簪。 一路奔波,苏梨没有时间梳妆打扮,一头乌发只有这一根木簪固定,现在木簪被抽走了,细软的头发便都披散下来,有的被雪打湿,湿漉漉的贴在脖子处,并不如何舒服。 “这样就顺眼多了。” 楚怀安说着,顺手将发簪放进了自己怀里。 “侯爷,这是……?” 管家终于忍不住,颤着声开了口。 他是认得苏梨的,自然也知晓五年前苏梨和楚怀安之间的恩怨,所以现在看见楚怀安把苏梨带回来才会这样震惊。 “苏家送我的粗使丫鬟!” “……” 管家的老脸抽了抽,还要再说点什么,被楚怀安剧烈的咳嗽打断,当即也顾不上其他,连忙让人去请大夫。 一时有些兵荒马乱,苏梨本想默默退后降低存在感,腰肢忽的被一只手揽住,下一刻,男人高大的身躯压了下来。 下意识的,苏梨反手抓住男人的腰带,以右脚为支点转了个圈,好歹没有狼狈的被压到地上。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爷进屋!” 楚怀安催促,不知道是真的站不稳,还是故意刁难,他把身体大部分的重量都压在了苏梨身上。 苏梨的衣服早就被雪打湿了,冷得彻骨,他发着高热,即便隔着厚重的冬衣,苏梨也能感受到不断从他身上传出来的暖意。 像热乎乎的暖炉,对苏梨来说非常具有诱惑力。 苏梨不自觉收紧手臂,往楚怀安怀里贴了一些,这才扶着他往里面走。 侯府和五年前的变化不大,苏梨轻车熟路的扶着楚怀安回了他的房间,刚把人放到床上,思竹和管家便领着大夫匆匆赶来。 楚怀安一沾到床就人事不省,苏梨默默让开,退出内室站在靠门的地方发呆。 不多时,大夫写了药方离开,管家交代了人去熬药,然后就苦着一张脸看着苏梨:“苏小姐,你这……” “侯爷既然说要让我做粗使丫鬟,就劳烦管家先带我去下人住的地方吧,我身上的衣服打湿了,冻得厉害!” 苏梨磊落坦荡,丝毫没有被折辱了身份的难堪。 管家能在逍遥侯府待这么久,必定是个人精,楚怀安亲自带回来的人,他哪里敢真的往下人屋里放? “苏小姐说笑了。”管家赔着笑讪讪的道:“侯爷这会儿病得厉害,夜里恐怕离不得人,一会儿让苏小姐随思竹去换身干净衣裳,喝点姜茶,还是在侯爷床前侍候着吧。” “还是管家思虑周全。” 苏梨颔首认同,她现在还没弄清楚怀安把自己带回来的目的,能在他跟前待着自然最好。 然而两人刚说完话,一个下人便神色慌张的跑来。 “管家,夫人在饭厅,让你马上带着苏小姐过去!” 全部章节 第十章 教教你规矩! 逍遥侯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楚怀安撑着病体出门,带了个女子回府的事随着凛冽的寒风就传遍了整个侯府。 苏梨挺着背脊,迈着小碎步安静的跟在管家后面,身体因为紧张微微绷着,连带着背上的鞭伤也跟着发疼,将她之前松懈下来的神经重新绷紧。 老逍遥侯走得早,楚怀安自小便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为了镇住他,逍遥侯夫人楚刘氏严母的名声享誉京都乃至整个远昭国。 苏梨幼时常到逍遥侯府玩,只远远的见过楚刘氏几次,唯一一次和她说话是在五年前。 那时苏梨刚毁了名声,这位逍遥侯夫人以极其高傲的姿态将她羞辱了一番,完全断绝了她那些可笑的妄念。 越往饭厅走,五年前那天夜里的谈话便越发清晰,一字一句,如淬了毒的尖刀,入骨三分。 苏梨的心率有些不稳,生出抵触,然而饭厅却已近在眼前。 管家撩开厚重的门帘率先一步跨进去,苏梨深吸一口气,终是强装镇定跟了进去。 饭厅里也烧着炭火,比外面暖和许多,桌上的饭菜有的甚至还冒着热气,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楚刘氏穿着一身绛红色棉衣端坐在主位,乌发盘成精致的发髻,配上贵气逼人的首饰,容貌与五年前并无太大差异,唯有斜扬的眼尾透出几分尖刻。 “老奴见过夫人!” 管家躬身行礼,苏梨咽了咽口水,跟着行礼:“苏梨拜见夫人!夫人贵安!” 衣服湿着,一路又吹了冷风,苏梨的声音也沙哑得不像话,行礼以后,饭厅安安静静,落地有声,唯有一道凌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将她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 一缕散发划过脸颊,苏梨这才想起楚怀安刚刚抽走了她的发簪,如此披头散发,恐怕又要被记一笔衣冠不整的过。 良久,在她小腿肚子发酸打颤的时候,头顶终于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免了,起来吧!” “谢夫人!” 苏梨礼数周到的回答,并未因此松懈,直起身站好,目不斜视,只盯着管家的棉褂子看。 “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夜到的城外驿站,今日一早才进的城。” “今早进城,这会儿就进了我逍遥侯的门,五年不见,苏三小姐倒是学了些本事!” 楚刘氏这话夹枪带棒,苏梨装作没听懂,仍垂眸琢磨管家棉袄边上粗糙的针脚出自哪家成衣铺。 苏梨不回答,楚刘氏这一棍子就打在了棉花上,连个响声都没有,她哪里忍得了苏梨这样,当即沉着脸拍桌:“离家五年,苏家教你的规矩都忘完了?长辈问话你就这么当没听见?” 楚刘氏厉喝,她出身名门,嫁的又是逍遥侯,向来看不上庶女,苏梨以前就入不了她的眼,如今在她眼里就更不入流了。 “回夫人,五年前了我退了侯爷的聘礼,拂了侯爷的面子,如今回来,侯爷要如何惩治,苏梨都无一句怨言。” 苏梨不卑不亢的回答,言下之意就是:你儿子带我回来是要报仇的,又不是要抬我进门做老婆,夫人你完全不必把我放在眼里。 果然,苏梨这话一出,楚刘氏的脸色好了一些,她看向管家求证:“管家!侯爷回来以后可有交代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