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 蓝色的火焰舔着黑色的锅底,锅里不停地发出炒菜的各种声响,厨房里还不时地散发着刚出锅的各种菜肴的不同香味。一张家用餐桌上摆满了刚出锅的各式菜肴,有西红柿炒蛋、葱爆肉、青椒炒肉、牛肉炖粉条,这四道都是刚出锅的热菜,都冒着热气,还有四道凉菜也已摆上了桌。这里的每一道菜,都是楚倩下厨亲手精心做的,她做菜很仔细、也很认真;每做一道菜她脸上都露出不同的笑容,眉宇间都荡漾着幸福的喜悦,因为她所做的每一道菜,都代表着不同的含意,而这些菜又都是丈夫平日里最爱吃的。每一份菜的数量虽然做得很少,但花样多、质量却很高,家里毕竟只有一家三口人在吃饭,做多了也是浪费,所以在量上楚倩非常注意。尽管餐桌上已摆上了八道菜,但楚倩还不满意,还在继续烹饪,她还要做上两道菜,炖上两个汤。 对楚倩来说,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不仅是她和丈夫结婚的十二周年纪念日,她还更想犒劳犒劳丈夫,因为最近丈夫的写作很辛苦,这些日子以来她打心眼里心疼丈夫的身体。平日里楚倩可没有这么奢侈,生活很是节俭,从不铺张浪费,恨不能把一分钱当两分钱使。 楚倩又端上来两盘刚炒好的素菜放在餐桌上,门“啪”的一声响,女儿灿灿顶着满头的雪花从屋外跑了进来。 楚倩看着灿灿满头的雪花,眉头顿时紧皱起来,看着灿灿吃惊地问道:“下雪了?”说着把目光瞥向了窗外,先前透明的窗玻璃上罩上一层浓浓的水汽。她看到这些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一种不悦地表情也随即挂在脸上。因为楚倩最怕的就是在这个时候下雪。今天下午她去菜市场买菜,看到天阴,心里就泛起了嘀咕,怕的就是今天有这个结果。今天是什么日子?那可是她和丈夫结婚十二周年的纪念日啊!她和丈夫走过来的这些年里,“雪”对丈夫来说是那么地重要。在她的印象中,在下雪的每一个日子里,丈夫撇下她和孩子总要围着那条雪白色的围巾去雪中散步。她嘴上虽然不说,但她心里非常清楚,不管她提出什么样的理由,都无法阻止丈夫外出散步。这么多年来,丈夫从未跟她提起过有这个嗜好的原因,她也从未问起过,但她能猜得出来这是一个丈夫深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所以她听到外面下雪消息很是吃惊。 “嗯!”灿灿点了点头说:“雪下得可大了呢!”灿灿把“可大了”三个字的发音咬得又重又长,灿灿说着用鼻子嗅着屋子里散发着的香味,就把目光瞟向了餐厅,看到餐桌上丰盛的饭菜后,就急不可待地来到餐桌前搓着小手惊喜地叫道:“哇噻!妈妈做了这么多好吃的啊!”说着就伸出小手朝一个盘子里去抓菜。 楚倩轻轻地在灿灿的小手上拍了一下说:“去!快去洗手去。顺便叫你爸爸起床吃饭。” 灿灿极不情愿地缩回手,抬起头剜了一眼母亲,撅起小嘴转过身悻悻地朝卫生间走去,脚底下发出“蹬蹬蹬”的声响。 戈峰睡了整整一天,离敲响午夜的钟声还有五个小时。最近一段时间,戈峰足不出户,关了手机,把自己锁在书房里,整日整夜地趴在书桌前敲着一部长篇小说。这样的日子也有一个月的时间了,家里的一切大小琐事不闻不问全有媳妇楚倩去料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就为写这部小说,他的生活规律也颠倒了,白天睡觉休息,晚上在彻夜不息的灯光下一边品酒一边写作,夜深人静,酒醉七分也是他思维最活跃的时候,夜夜如此,天天如此。就这样,经历了几十个夜晚的这个凌晨,直到这部小说的一稿结稿,他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感到浑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似的,抬腕看了看手表,已是早上六点钟,关了灯来到床前就顺势躺了下去,深冬的六点屋子里还是黑乎乎的,这个时候瞌睡虫像是堆积在眼皮上似的,不久之后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灿灿从卫生间出来,小嘴还在高高地撅起,她来到爸爸的书房门前刚想伸手去推开书房门,却又机灵地收回了手,在书房门前站立了一会儿,用小手捻了捻耳垂,小脸上露出了诡秘的笑容,能挂住油瓶的小嘴也咧开笑了。然后她轻轻地推开书房门,顺手扭亮电灯,探进脑袋睁着一双睫毛上还挂着水珠的乌黑发亮的小眼睛,看着还在床上呼声大作的父亲,就蹑手蹑脚地来到床前,把小嘴凑近爸爸的耳旁大声地喊道:“爸!” 戈峰从睡梦中惊醒,忽地从床上翻起身来看到了站在床前的女儿露着调皮可爱的笑脸。 灿灿看着父亲睡意朦胧的样子“咯咯咯”地大笑起来。 戈峰在睡床上坐了一会儿,等睡意全部消失后,才抬起手来抹了一把睡脸,然后转过脸来看着女儿天真可爱的笑脸说:“丫头,你把老爸往死里吓啊?” 灿灿看着爸爸的样子还在“咯咯咯”地笑着说:“爸!该起床吃饭了,妈妈已经把饭做好了。” 戈峰坐在床上伸着懒腰说:“噢!我还以为打雷了呢?”打了一个呵欠又问灿灿:“现在是什么时候?你妈妈就把饭做好了。” “爸爸,您已经睡了一天了,天都黑了,妈已经把饭做好了,还做了好多好吃的呢!妈让我过来叫您。” 戈峰又“噢”了一声,看着灿灿笑了。 灿灿凑近爸爸小声地说道:“爸爸,外面下雪了。” 戈峰听到下雪,一下子来了精神,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边下床边诧异地问道:“真,下雪了?” “鹅毛般的大雪,路灯下看起来白茫茫的,整个一条街都是白的,简直就是一个银装世界,可好看了。”灿灿顺便打着手势说。灿灿已是五年级的学生,很会用形容词来修饰景物。 灿灿说这话其实有她的用意,因为老爸最喜欢下雪天,而且这场雪又是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雪下的又很大,每逢这个时候,老爸总喜欢在雪中漫步,这些年灿灿也观察到了老爸的这个习惯。其实灿灿在书房门前露出那个诡秘地微笑后,就想到了这个,就是想在晚饭后支走老爸,尽快地腾出书房来,她就可以放手大玩一把,无拘无束地过一把网瘾,因为她已有很长时间没有上网了,最近小手也痒痒的,老爸在书房里整日整夜地占用着电脑,这一占用就是一个月,今天已经是一个月零一天了,灿灿好不容易等到、盼到了这一天,又逮着了下雪这样一个大好机会,再说今天又是周末,她能不利用这个机会吗?平日里爸妈对她的要求总是很严,未经爸妈的同意,从不敢擅自上网玩游戏。 这时候,妻子楚倩也走过来说:“该起床了,你睡了已经一天了。饿了吧?饭已经做好了。” 戈峰看着妻子点了点头。 戈峰知道,楚倩是个地道的家庭主妇,自从楚倩进入这个家门后就一直操持着家务,尊敬长辈,相夫教子,任劳任怨,从来没有过一丝怨言。 戈峰和楚倩相处的十几年里,要不是楚倩的温柔体贴,要不是楚倩全力地呵护着这个家,这个家早就完蛋了,这个家曾有过电闪雷鸣般的过去。想当初,戈峰总是看不见自己眼前的这块宝贝,和楚倩刚结婚那会儿,戈峰总是看着楚倩不顺眼,只要稍有不顺心,就会对楚倩恶语相向,有时酒后甚至对楚倩拳脚相加,楚倩的身上经常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直到楚倩生下孩子后,戈峰对楚倩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仍我行我素,对这个家庭不屑一顾,同时在社会上还沾染上了不少恶习,经常在外混惯了的戈峰甚至都有了抛妻弃女的念头,想无拘无束地建立自己的自由王国。父亲看到不争气的儿子,常常是暗自叹息,恨铁不成钢;母亲看到儿子不顾家庭、对妻女不负责任的态度,也常常是以泪洗面…… 直到后来,经历了一些生活的波折之后才明白了过来谁才是对自己最重要的人。在灿灿两岁那年,这个家庭中发生的困难接踵而来,这一年春节过后,父亲因病去世,父亲去世后不久,戈峰的原单位宣告破产,戈峰不得不下岗,就在这年秋天,弟弟又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重点大学,面对这一切,对这个本来就经济上很拮据的家庭来说更是难上加难。而在这个家庭中作为长子的戈峰,有义务来承担起这个家庭的责任,有义务来赡养母亲、妻女,更有责任照顾弟弟妹妹。照顾好这个家庭又是父亲临终前对戈峰的再三嘱托。面对这样的家庭困境,戈峰真是好汉无钱鬼一般。就在戈峰束手无策之时,一张无形的大手撑起了这个家的半边天,是楚倩东凑西借地借来的钱解决了这个家庭的燃眉之急。通过这次,戈峰才彻底改变了对楚倩的看法和后来对楚倩的态度。就凭这一点,戈峰心里对妻子常常是心怀感激。 一路走来,回首过去的往事,戈峰能拥有现在的事业,更是离不开楚倩,楚倩既有功劳,又有苦劳。戈峰下岗后,在他人生最关键的时刻,是楚倩提醒了他,凭他在单位学到的一点一技之长,完全可以混口饭吃,甚至可以养家糊口,为自谋事业,又是楚倩东凑西借地帮助了一无所有的他,帮他开起了一家电器修理铺。有了这个起点后,戈峰对妻子更是另眼相看,发现妻子身上有着一股不可估量的力量和一般女人不能相比的聪明才智。后来,戈峰承包土建工程,又是楚倩帮他出谋划策。总之一路走来,他发现自己是越来越离不开楚倩了,对楚倩的爱是愈加更浓。 戈峰洗漱完毕,来到餐桌前,看到女儿正在大口大口地吃饭。看到餐桌上丰盛的饭菜,他肚中早已是饥肠辘辘,弯腰伸手摸着女儿的头看着餐桌上的饭菜,故作惊讶地说:“哇!你妈妈做了这么多好吃的!” 灿灿嚼着嘴里的饭菜,抬起头来冲老爸骄傲地笑笑。 戈峰又爱抚地摸着灿灿的头问道:“你妈妈做的饭好吃吗?” 灿灿的鼻孔里发出一个鼻音“嗯”!然后又看着老爸点了点头。 灿灿咽下嘴里的这口饭菜后,抬起头用渴望的眼神看着老爸说:“爸,到今天再差五个小时就整一个月零一天了,你该收工了吧?” 戈峰听女儿这么一说,摸着下巴回想了一下,然后又摸着女儿的后脑勺微笑地说:“嗯!该收工了。”戈峰清楚,一个月之前从工地回来的那个晚上也正好是零点,为了赶写那部早已打好腹稿的小说,一头扎倒在书房就到现在。 灿灿听到父亲的回答,放下手中的碗筷站起身来高兴地拍着小手在地上跳着说:“太好了!嗷……爸爸收工了!” 灿灿看着父亲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就又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微笑着又看了一眼父亲,然后端起饭碗,大口大口地吃起剩下的饭来,一边吃一边睁着一双乌黑发亮的小眼睛看着父亲。 戈峰看着女儿可爱的样子,伸出手微笑着轻轻地拍着女儿的后背说:“宝贝,慢点吃,小心,别噎着。” 灿灿抬起头转过脸来鼓着腮帮子嚼着嘴里的饭菜看着父亲,咽下嘴里的饭菜后冲父亲笑笑,又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呼噜呼噜几口就把碗里的饭吃了个底儿朝天。把饭碗在餐桌上一放,抹了一把嘴又抬起头来微笑地看着父亲说:“爸爸,我吃饱了。”说着站起身来隔着衣服拍着肚皮亲昵地来到父亲跟前,撒着娇依偎在父亲的怀里,昂起头用渴望的眼神看着父亲说:“爸……”语气中充满了乞求。 “嗯!”戈峰就默不作声了,戈峰知道这个时候的灿灿最想干什么了?无非就是想玩电脑游戏征得他的同意么,灿灿的那些个花花肠子,戈峰早就猜透了。自从家里有了电脑,每次灿灿上网玩游戏,都要征得他和妻子的同意后才能放手大玩一把。 戈峰看到女儿焦急的样子,满眼含着乞求的眼神在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心中也确实有些同情灿灿,他知道灿灿是个懂事的孩子,从他进入书房的那一天起,到现在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地打搅过他,除非有时候来请教一下作业题才会进到书房来。这个时候戈峰也很是理解灿灿此刻的心情,他现在不是不答应灿灿玩电脑游戏,而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想逗灿灿玩一会儿,毕竟有一段时间灿灿在他的怀里没有撒过娇了,所以就故意地刁难着灿灿,看她表现如何? 灿灿很会察言观色,看到父亲的这种表情,心中早已有了七分的胜算,看样子父亲已经默许了。她把屁股斜跨在父亲的大腿上,用双手勾住父亲的脖子,昂着头看着父亲又讨好地微笑着说:“爸爸……”灿灿在父亲的大腿上扭了扭屁股,双手始终勾着父亲的脖子,满脸布满着乞求的神色。 戈峰冷冷地回了一句:“干嘛?” 这一句,对灿灿来说,显然是热脸对了个冷屁股,随即天真可爱的小脸上也挂上了不悦的表情。但她仍不达目的不罢休地搂住父亲的脖子说:“爸……都一个月零一天了,今晚我给你洗袜子还不行吗?”说着就撅起小嘴用一双乌黑发亮的小眼睛有些生气地看着父亲。 戈峰微微地笑了一下,看着灿灿可爱的小脸说:“就这些吗?” 灿灿一听,心中一喜,松开勾着父亲的双手滑下父亲的大腿,蹭地一下站起身来,小脸上马上堆积起天真可爱的笑容对父亲说:“给你抓痒痒行吗?”这些也是灿灿在父亲面前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一向常使用惯的小伎俩。 戈峰有些自得地眯上眼睛点着头说:“嗯,这还差不多。”其实戈峰需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灿灿听到父亲答应了她的要求,就搂住父亲的脖子,把小脸贴在父亲的脸庞说:“这才是我的好爸爸。”然后在父亲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两口,松开手朝父亲挥了挥小手,说了声“拜拜”就要离开餐桌。 这时候,楚倩端上来一盆鱼汤放在餐桌上微笑地看着灿灿说:“灿灿,这是妈妈给你炖的你最爱吃的酸辣虹鳟鱼汤。”虹鳟鱼是一种冷水鱼类,肉质鲜嫩,皮脆刺少,是本地有名的特产。 灿灿看到母亲刚放在餐桌上的鱼汤,站起身弯着腰伸长脖子把鼻子凑近鱼汤盆前闻了闻,赞美地说道:“哇,妈妈炖的鱼汤真是太香了。”说着就拿起放在餐桌上的勺匙舀着喝起鱼汤来。 楚倩站在一旁笑眯眯地说道:“好喝了,你就多喝点。” 灿灿就那么吸溜吸溜地喝了几口,就放下了勺匙,笑呵呵地看着母亲说:“妈妈,我吃饱了。” “就不吃块鱼肉了?” “不吃了,您给我留点,过一会给我端到书房来。”说着诡秘地冲母亲一笑,然后转身朝书房走去,接着是“啪”的一声关门声。 楚倩和戈峰相对而笑。 二 楚倩端着这盆鱼汤一直站在一旁,一直笑吟吟地看着父女俩斗嘴的样子,她已有好长时间没有看到父女俩这样斗嘴了。直到女儿离开,和丈夫相对而笑后,才坐在丈夫的对面笑吟吟地看着丈夫说:“孩子刚才说的没错,你关在书房里都一个月了。我和孩子每天都在数着日子,过一天就在挂历上画一个圆圈。”楚倩说着顺手指了指挂在墙角的挂历后,把筷子递给丈夫又问道:“你的小说写完了吗?” 戈峰看着妻子笑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说:“完了!一稿终于收笔了!”说着脸上流露出一种自信的表情,那样子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像是在跟妻子汇报工作似的。 楚倩听到丈夫这样说,脸上也充满了胜利的喜悦,温情地看着丈夫说:“写完了,就该好好地放松放松,好好休息休息,最近你也够累够辛苦的!夜熬得身体都瘦了。”说着脸上流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顺便往丈夫的碗里夹了一筷菜。 楚倩清楚,自从丈夫喜欢上文学,交际圈里的人也换了,大多是些舞文弄墨的,人也变得更加勤奋,把工作上的事也处理得井井有条,从不拖拖拉拉了。工作之余,一有闲工夫不是躺在床上看书读报,就是坐在电脑前写作,要么就给女儿辅导作业,再也不把空余的时间浪费在其它地方上了。如果丈夫以后能把多余的时间放在文学的道路上,就这样一直坚持下去,不管将来在这方面能不能取得成绩,对她来说都无所谓,只要丈夫以后一直能像现在这样,她就心满意足了。以后哪怕是自己再苦再累,她都心甘情愿,楚倩之所以有这样的顾虑,因为她了解戈峰过去的一切,又深知丈夫的秉性。自己也希望她这样的顾虑是多余的。 戈峰看着妻子说:“最近有你照顾,我倒是感觉不怎么地累,白天你既要上班又要照顾孩子和母亲,晚上还要给我端茶倒水的,又要给我做夜宵,累的应该是你。最近若不是有你的帮助和鼓励,这部小说到现在很难就此结束。” 戈峰几句简单的话说得让楚倩的心底涌起一股股热浪,今天不知是怎么了?楚倩的眼眶竟然湿了,和戈峰走过来的这些年里,楚倩可从来没有这样过,她现在的这种心境,自己也道不清说不明。她转过脸来偷偷地抹了一把眼,又转过脸看着戈峰指了一下桌上的饭菜说:“饭菜已经全上齐了,你赶快趁热吃饭吧!要不然饭菜就凉了。” 戈峰看看满桌子的饭菜,这些菜都是他平日里最爱吃的,又转过脸来看着妻子有些疑惑地问道:“今天怎么做了这么多道菜?” 楚倩看着丈夫微笑地说:“最近你熬夜熬得都瘦了,就是想犒劳犒劳你!” “都老夫老妻的了,还犒劳什么。”戈峰微笑着说,然后夹起一块菜送到了嘴里又说:“嗯,真香!味道真不错!” 楚倩听到丈夫对饭菜质量的夸赞,心里是美滋滋的,她还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看着丈夫津津有味地吃菜的样子,也不好意思再打搅他,自己也漫不经心地吃了起来,空一下实一下地夹着盘子里的菜,自从听到外面下雪的消息后她就没有了食欲。 这顿饭戈峰吃得很香,直到自己的肚子填了个半饱后,一抬头才发现妻子吃饭漫不经心的样子,盛在碗里的米饭基本上就没怎么吃,脸上还挂着忧郁的表情。戈峰看到这些急忙问道:“老婆,你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楚倩慌乱地摇了摇头说:“没,没怎么!” “你怎么不吃饭啊?” “我吃着呢。”楚倩说着夹起一筷菜送进嘴里嚼了起来。 “还说吃呢,多数菜都让我给快吃完了。”戈峰站起身,拿起筷子往楚倩的碗里又多夹了几筷菜。 楚倩谦让着说:“你吃你的,我自己来。”楚倩挡着戈峰往自己饭碗里夹菜的筷子。 “来,来,来!都老夫老妻的了,还客气啥。我的老婆我不关心谁来关心。”最终楚倩还是没有挡住戈峰继续往自己饭碗里夹菜的筷子,直到自己的饭碗里夹满了菜,最后戈峰又往碗里夹了两大块鱼肉,用筷子指着楚倩的饭碗看着楚倩说:“吃,把这些赶快吃完。” 楚倩看着满满的一碗饭菜有些娇气地说:“老公,这么多我能吃完吗?” “吃不完,也得吃。要不然,你吃不完我也不吃了。”戈峰故作生气的样子把筷子使劲地放在餐桌上,随即发出“啪”的一声声响,然后双手抱臂,把后背靠在椅背上看着楚倩说:“我看着你吃。” 楚倩的脸上荡漾起一丝幸福地微笑,她知道自己是倔不过戈峰的,就乖乖地端起饭碗看着戈峰恭敬地微笑着说:“好,好,好!我吃,我吃。我一定把这些吃完。”楚倩往嘴里夹了一筷菜,边吃边说:“老公,你也多吃些。” 戈峰看到楚倩这样,坐起身来又拿起筷子心满意足地微笑着对楚倩说:“这才是我的好老婆!” 楚倩吃着碗里的饭菜看着戈峰满意地微笑着。等楚倩咽下嘴里的最后一口,笑嘻嘻地看着戈峰说:“老公,今晚不喝点吗?”楚倩放下手里的碗筷,弯下腰从餐桌底下拎上一瓶酒来。这瓶酒是她提前给丈夫特意准备好的。 戈峰夹起一筷菜说:“跟谁喝?” “当然是我来陪你喝!” “呵呵……就凭你,就你那点酒量,还陪我喝酒,你陪得住我吗?我一个酒屁都能把你熏醉,还陪我喝酒呢。”戈峰知道妻子在他的影响下,酒多少也喝点,但不胜酒力。 “我就是想陪你喝两杯嘛!你老婆有这个心意还不行吗?”楚倩这样做,是有用心的。她这样做,是想在饭后留住丈夫。她知道丈夫有个习惯,喜欢在下雪天踏雪,这个嗜好十多年来从未更改过,今天尤其遇到这样迷人的雪景,丈夫能不出去吗?而且每次出门都要围上那条雪白色的围巾,她深知丈夫的秉性,十多年来也从未干涉过……楚倩一想到这些,心里就不是个滋味,所以就尽量想办法留住丈夫。再说,今天又是个特殊的日子,这可是她和丈夫结婚十二周年的纪念日啊!丈夫为搞文学创作,好长时间已没有过夫妻生活了,生理上多少也有些需求,女人啊!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她正是这个年龄阶段的女人,对那方面的事毕竟贪点,在每个寂静的夜晚,只要女儿酣然入睡,也是她最销魂的时刻。一想起这些心里就痒痒的,春潮涌起,看着丈夫脸上泛起淡淡的红云。 “好,好,好。都随你。” 楚倩听到丈夫这样说,心里就踏实了许多,微笑着打开一盒标有“圣容古酒”的酒瓶包装盒说:“最近你关机,你们文艺圈子里的那些人把电话都打到我手机上了,尤其朱老师打电话找你的次数最多,今天中午就打来过一次。” “他是怎么知道你电话号码的?” “可能是朱嫂子告诉的。” 自从戈峰和本地画家朱老师玩在一起,这两个女人有点相见恨晚似的,如亲姐妹似的老泡在一起唠家常。戈峰看了妻子一眼又问道:“他们打电话找我,你是怎么说的?” “我还能怎么说,你怎么教我,我就怎么说呗,说你上新疆玩去了!” “今天朱老师打电话找我,没说有啥事吗?” “说了,他说最近画了几幅要去参加展览的画,想请你过去指点指点。他还特意交待,说,你一回来,就给他回话,还专门为你接风洗尘呢。” “这个老朱,明知我对绘画一窍不通,还让我指点什么,这不是成心难为我吗。”上次朱老师参加展览获奖的那幅画,只不过是戈峰胡乱说了几句自己的想法而已。不过说者无心,听者则有意。朱老师听了他的想法后,就在画上添了那么几笔,添完之后朱老师也觉得很满意,从那以后朱老师就认为戈峰对绘画也很有创意。 戈峰又回过头来看着妻子说:“哦!对了!朱老师没给你说吗,他给我画的那幅雪景画好了没有?”这幅雪景画是他让朱老师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画的,因为他非常喜欢雪景。 “听朱老师说,给你画的那幅雪景也要去参加画展,等画展参加完了再送给你。” “这么说那幅画,也画好了?” “嗯!” “这还说话算数,够哥们。既然这样,看在给我送画的份上,我得亲自过去看看他。” 楚倩听戈峰这么一说,心里“咯噔”了一下,脸上明显地也带上了几分忧郁的表情,慢条斯理地边往酒杯里斟酒边看着丈夫不悦地说:“非要今天去?明天去不行吗?” 其实,戈峰的心早就飘向了那个银装饰界。今天白天,戈峰在睡梦中就梦到十多年前和思凡在街灯下的雪地上一起追逐打闹的情景。最近,不知为什么?思凡的影子总在梦中出现,梦醒时分,对思凡更是思念。吃饭前,从女儿的口中听到下雪的消息,早就有些坐立不安了。他想到今天白天做的那个梦,就有些心虚地瞟了一眼妻子说:“现在还早,我还是现在就过去,早去早回。” 楚倩听得心里凉了半截,看来今晚丈夫是非出去踏雪不可了,但她又不好阻止,怕引起丈夫的不悦。随即她又堆积起满脸的笑容看着丈夫说:“要不,我打个电话给朱老师,请他们两口子过来陪你喝酒,我顺便再给你们烧两道下酒菜。” 戈峰笑嘻嘻地看着妻子摆了摆手说:“不了,我还是亲自过去,杀他个措手不及,说不定还能喝上两瓶好酒呢。” “那你去了早点回来!酒少喝点!”在这个时候,楚倩也只能有这样的叮嘱了,她又拗不过丈夫的固执,也只好顺从丈夫的意思了。现在也暗暗后悔怪自己多嘴。 戈峰看着妻子笑笑,会意地点了点头。 …… 饭后,楚倩拿来丈夫临出门时要穿的衣服。 戈峰把衣服穿戴整齐后,楚倩从衣柜里又拿出一条雪白色的围巾很认真地一圈一圈地围在他的脖子上,她生怕冻着丈夫。这么多年来,楚倩一直小心地保存着这条雪白色的围巾,每逢下雪天,戈峰总喜欢围着这条雪白色的围巾在雪中漫步。自从结婚后,楚倩就知道戈峰有了这条围巾,直到现在楚倩还不知道这条围巾的真正来历。只有戈峰知道这条围巾有着怎样的秘密,也只有丈夫清楚织这条围巾的主人和他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往事。十多年来丈夫一直保存着这条围巾,把那段真情真爱也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就为这条围巾,不知道楚倩和丈夫吵过多少架,善良的妻子用同样的颜色、同样的花纹、同样的织法,不知织了多少条,想替换那条,每次都逃不过丈夫的眼睛,都被丈夫识破,丈夫对那条围巾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就为那条围巾的来历之事,楚倩曾不知追问过多少次,每一次的追问都能勾起丈夫的一段痛苦回忆。每次楚倩给丈夫围上那条围巾时,楚倩的眉宇间总是流露出一丝涩涩的酸楚。 每一次,戈峰在临出门时都能感受到楚倩的这份酸涩。 三 戈峰一出门,一股寒意就扑面而来。正如女儿形容的,外面一片雪白,迎着路灯发出的光亮,整个一条街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临街的建筑和路灯下的行人都被包裹在飞雪之中。 戈峰从家出发经县城的南街绕过一中的后大门径直来到西街粮食局家属楼下,看到画家朱老师的家里没有一丝亮光,他确信要么没人,要么就是早早休息了,看到这样的情形,也只好改日再来拜访。不过戈峰心中多少也有些失望,甚至袭来一丝凄凉,他长吁了一口气,便裹紧棉大衣经过汽车站朝钟鼓楼的方向走去。 戈峰每次看到一年一度的第一场迷人的雪景,心中自然很是惬意。每次,他在雪中漫步时,尤其今天在梦中又梦到了思凡,思绪就随着飘落的雪花追溯到了十多年前的那段难以忘怀的岁月。他来到县公安局斜对面的一家药店门口收住了脚步,用手挡住飘落在眼前的雪花,看了一眼这家药店门口的招牌后,心中很是凄然。戈峰看着这家药店门口的招牌站立了一会儿,抖了一把飘落在围巾上的雪花,索性又裹紧棉衣走了。这家药店也就是十多年前的那家红楼歌舞厅,戈峰触景生情,尤其遇到这样的景和物,他能没有感触吗?这里曾有过和他的初恋发生过的一段美好回忆。这里也曾是和他的初恋的爱情发源地。 话说到这里,故事当然的推移到十多年前戈峰和思凡相识的那个冬天、那个夜晚。 那冬,那晚。雪,也下得很大。跟今晚没什么两样。戈峰独自一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因为他喜欢在雪夜中散步。戈峰就这样独自一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自己也不知道要到哪儿去。他从县城的南街绕过钟鼓楼来到西街,突然几个显目的大字“红楼歌舞厅”映入了他的眼帘,而且从里面传来优美动听的歌声,还有三三两两的青年男女结伴地朝这家歌舞厅走去。这些引起了戈峰的注意,也感到好奇。这家歌舞厅毕竟是县城里新开的第一家娱乐会所,他不由自主地在这家娱乐会所门前徘徊了许久,最终耐不住寂寞的他,还是因歌声的诱惑,边走边摸了摸裤兜里这些日子以来靠自己的辛苦挣来的那点儿血汗钱,随着结伴而来的青年男女也走进了这家娱乐会所。 戈峰随着歌声顺着楼道来到这幢楼的二楼,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闪烁着的五颜六色的霓虹灯,霓虹灯忽明忽暗;再进入,呈现在他眼前的是挂在墙上的一块大屏幕,屏幕上正播演着一幅花花绿绿的画面;舞池中有几对青年男女踏着音乐的节奏翩翩起舞。他在进入舞池的门槛前站立了好一会儿。因为他刚走出校门,初入社会,又是第一次进入这样的娱乐场所,感到好奇又有点尴尬。由于他在那儿长时间的站立,引起了服务生的注意。一位风姿飒爽的女服务生走到他跟前笑容可掬地说:“先生,欢迎您光临红楼歌舞厅。请!”女服务生顺便做了个请的手势。 戈峰经过吧台进入舞池又穿过翩翩起舞的人群,在这家歌舞厅里选择了一处灯光昏暗、无人注意的角落落座,还是那位服务女生满面春风、笑容可掬地又走过来说:“先生,欢迎您光临红楼歌舞厅。”然后双手递给戈峰一张价目单又说:“请问您需要点什么?因本歌厅开业之际,酒水半价,歌曲免费。请自用!” 戈峰看着女服务生微微笑了一下说:“那,那就来杯咖啡吧!”其实戈峰说这话时,也是一时紧张才说出来的。因为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进过这样的娱乐场所,也从未尝过咖啡是啥味儿,是苦还是甜?只是在电视上看到过而已。 女服务生又微微地笑着问道:“先生,需要加糖吗?” 戈峰朝女服务生摆了摆手,肯定地回答道:“不用了!要浓一点的。”那动作和语气,酷似在电视剧里模仿的某个动作。 “好的!马上就来。”女服务生又抛给戈峰一个甜甜的微笑,然后就转身而去。 很快,女服务生端来一杯冒着热气的浓咖啡放在他的案头,还是那样甜甜地微笑着说:“先生,请慢用。” “谢谢!”说着他从衣兜里摸出一张面额“5”元的钞票放在女服务生端着的茶盘里,然后,他又朝女服务生摆了摆手说:“不用找零了。” 女服务生还是那样微笑着,甜甜地说了一声“谢谢”,然后端着茶盘朝吧台走去。 戈峰细细地品了一勺匙正冒着热气的浓咖啡,又苦又涩。那味儿,比母亲熬出来的中药味儿还要苦、还要涩。戈峰把咖啡杯放在了对面的茶几上长叹了一声。因为这是戈峰平生第一次掏钱喝这样的东西,以前只是在电视上看到过,也从未品尝过。现在他有点后悔了,当初为啥就不要一杯饮料之类的呢?也有点自责,当初为啥就不加点糖呢?现在的人也真是的,为啥掏钱要喝这样的苦水?戈峰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还在冒着热气的浓咖啡,又把目光移向其它的角落,借着忽明忽暗的霓虹灯光,在那里有一对青年男女端着和他同样的杯子,正用勺匙边搅边一勺匙一勺匙地品味着浓咖啡,看起来他们品的是那么的有滋有味。他学着他们的样子又品了一勺匙,味儿还是那么苦、那么涩,他有点心疼起那“5”元钱来。可不能把辛辛苦苦靠劳力挣来的“5”元钱白扔在这儿啊!再怎么着,就是再苦再涩也得把这杯苦咖啡喝完!喝多了或许能品出其中的味道来,对身体健康还有益处呢,要不然喝咖啡的人怎么会这么多呢? 当戈峰把目光再次移向舞池时,还是那位女服务生笑吟吟地又端着茶盘朝这边翩翩走来,待女服务生把茶盘中的饮料等食品放在邻座的桌子上,转身又朝吧台走去的时候,戈峰站起身朝女服务生招招手,女服务生还是那样微笑着,彬彬有礼地问到:“先生,请问还需要点什么?” 戈峰看着女服务生强作笑颜地说:“真不好意思,又麻烦你了,这咖啡太苦太涩,简直没法喝,现在我想要加点糖可以吗?” “好的!马上就来。”说着女服务生就转身而去。 很快,女服务生递给他两块糖说:“先生,请慢用!人生就如同一杯苦咖啡,有苦有甜,越喝越有味,请慢慢地品味吧!”说着、微笑着向他使了一个媚眼离他而去。戈峰看着女服务生又朝吧台走去的身影笑了。 戈峰把糖块加在咖啡杯里,用勺匙慢慢地边搅边欣赏着对面屏幕上的花花绿绿的画面。因为这是戈峰第一次进这样的娱乐场所,所以对这里的一切感到新鲜而又陌生。一青年男子手握麦克风站在屏幕前的舞台上正对着屏幕大展歌喉,看样子那青年歌手唱的很是投入,随着歌声和音乐也身不由己地做出各种动作,台下不时地还爆发出一阵阵热烈的掌声。就为这点掌声,引起戈峰的不快:就这么难听的歌喉也能受台下观众的欢迎?哼——要是我上台肯定能技压群雄,带来的掌声肯定比他们还要热烈。因为他有很好的音乐天赋,他很自信,自己平日里没啥多大的本事和特长,但爹妈给了他一副好声嗓,就为这点特长,他有时也感到自豪和沾沾自喜。在上学时,每逢学校里有个歌咏比赛什么的,他总能扬名一时,尤其他的模仿音更是一绝。他的歌喉还能触及一些少女的朦胧情丝,上学时就曾有女孩子在他的书包里悄悄地塞过几封情书。高中毕业后,他很想进入更高一等的音乐学府中去深造,但现状的窘迫家庭使他不能如愿以偿,只能靠劳力来补给这个拮据的家庭。 另一位青年歌手正在演唱一首《英雄泪》,没等人家唱完,戈峰就有些按捺不住他心头不服气的情绪,冲动地一股脑儿地径直朝吧台走去。很快,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枯燥地听着不成调的曲子,目视着屏幕上的画面,细细地品味着刚加了糖的浓咖啡。 当这首歌曲结束后,一位女节目主持人落落大方地走向舞台,手持着麦克风,站在舞台上彬彬有礼地说到:“各位嘉宾大家好,欢迎各位光临红楼歌舞厅,因本歌厅开业之际,今晚对各位嘉宾特举行一次有奖派送活动……下面有请7号座的先生为大家演唱一首《蒙古人》……”说完后,那女主持人款款走下了台,紧接着音乐和屏幕上的画面同时共频。 戈峰缓缓地走向舞台,手持麦克风面对着台下的观众,静静地聆听着音乐,当唱词开始时,他背对着屏幕,头也不回地开始唱了,就为这一点赢得了台下观众的热烈掌声,音调和唱腔模拟的跟原唱一模一样,似乎就出于“腾格尔”之口。台下有些观众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分不清是原唱还是伴唱,为证实这一点,一些好奇者跑到操作间问询相关工作人员,问询后的结果都一样,都对戈峰投去崇敬的一眼。 当这首歌曲结束后,还没等戈峰走下台,台下的观众顿时骚动起来,要求戈峰再为大家演唱一首,紧接着掌声四起。 应观众的敬邀,恭敬不如从命,为了却观众的心愿,戈峰只好站在台上再次拿起了手中的麦克风说:“谢谢各位的抬举!下面我为大家演唱一首叶倩文的《潇洒走一回》好吗?” “好!”台下的观众随即响应。 “one、two、three、four,给乐!”说着戈峰伸展右手臂和右手掌朝工作间的工作人员用力地作了个“请”的手势。 随即音乐和屏幕上的画面又同时共频。戈峰在台上情不自禁地随着音乐的节拍跳起了欢快的舞步,随着欢快的音乐节拍,台下的几位帅男靓女在舞池中也翩翩起舞。为了达到**,戈峰脚下舞动着欢快的舞步,再次举起麦克风,随着音乐的节拍用力地挥动着右臂,口对着麦克风大声地说到:“请大家跟着音乐一起跳、一起唱好不好?” “好!”随着呼声,在座的一对对青年男女离开座位双双步入舞池,也随着欢快的音乐节拍舞蹈起来。 “天地悠悠过客匆匆潮起又潮落……”戈峰在台上边唱边跳,那位女节目主持、女服务生还有其他工作人员,也经不住戈峰带来的欢乐场面的诱惑,放下手中的活计也上台为戈峰伴舞助兴。台下的观众在戈峰的带领下更是欢呼雀跃,一对对青年男女随着欢快的音乐节奏在舞池中拍手舞步。 这里所有的人都离座舞蹈,都处在欢愉的气氛中。不知什么时候,一少女静静地坐在7号座的对面,屁股斜跨在座位上,跷起二郎腿,右手搭在跷起的大腿上,左胳膊肘拄在跷起二郎腿的膝盖上,用左手掌托着下巴静静地聆听着音乐,目光深情地注视着台上台下的人。这里在场的人都处在自我陶醉的状态,都没有注意到这位少女的存在。唯独戈峰注意到了“她”的存在。戈峰在台上边舞边唱,对她投去深深的一瞥。 戈峰的精彩表演再次引起了场内观众的热烈掌声。曲终人散,舞池里的人渐渐地又回到了自己的原座位。戈峰也回到刚才坐过的那个座位上。女节目主持人登上台,手握麦克风对戈峰刚才的精彩表演作了热情洋溢的评论。 戈峰落座后,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还冒着热气的浓咖啡,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对座的女孩,那女孩静静地坐在那儿,还是那样跷着二郎腿,用左手掌托着下巴,脸上露着微微的笑意,用柔情的目光默默地注视着戈峰。戈峰把咖啡杯放在对面的桌子上,也用柔情的目光注意着她、打量她,这时歌舞厅里旋转着的那盏霓虹灯的一束亮光正好罩住她的全身,戈峰仔细地打量起对座的女孩,她面目清秀皮肤白皙,有二十岁左右,有着闭月羞花的面容,细长的手指,弯弯的细眉,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小巧玲珑,又是那么的匀称。那女孩似乎也觉察出了戈峰对她的注意,四目相对,她微微地笑着,含羞地低下了头。 那女孩妩媚动人的微笑令戈峰心动,一种从未有过的男女之情在戈峰的心头蠢蠢欲动,心在微微地颤动着,一种奇妙的感觉在心中慢慢地酝酿着:他想接近她,他想认识她。有了这个大胆的想法后,于是他在她面前大献殷勤,极力地接近她,靠近她,和她套近乎……戈峰的一番苦心总算没有白费,那女孩落落大方,几曲舞的功夫下来,他们最终相识了,同时他们为各自的相识而感到高兴,她叫思凡。戈峰和思凡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认识的。 四 十多年前的县城和十多年后的县城已无法相比。十多年后的县城,总让戈峰勾起美好回忆的那条街道上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无论那条街道怎么地变化,在戈峰的记忆中仍然能追回到十多年前的那些情景,想起过去的那些往事依旧历历在目。 今晚不知为何,戈峰朝钟鼓楼的方向向前走了几十米又收住了脚步,目光呆滞茫然地朝县城文化街的方向望去。此时肆虐的寒风无情地向他袭来,搭在他胸前围巾的两条余角像一双无情的翅膀似的拍打着他冰冷的脸颊,竟然毫无知觉,任凭怎么抽打,目光始终默默地注视着前方,盼望着眼前的奇迹能够出现,但过了许久许久,这条街仍空无一人,仍是白茫茫的一片,没有一个人影。想起过去在这条街道上发生过的一切,他的脚步就不由自主地又踏上了这条街道,这是他在十多年前第一次和一个女孩肩并肩行走过的街道,也是这样一个飞雪飘飘的夜晚,随着脚步的向前迈进,他的思维又轮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冬,那夜,那晚。由于戈峰的精彩表演被这家歌舞厅的老板看中,要高薪聘请他为这里的业余歌手,戈峰自感很幸运,就一口答应了下来,愿意在这个平台上发挥自己闭封已久的优势。 这个夜晚,直到曲终人散,思凡还是默默地坐在那里,她不仅被戈峰的歌声而陶醉,更被戈峰高大魁梧、英俊潇洒的风度而倾倒,她不想、也更不愿意过早地离戈峰而去,一面之缘似曾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她要等到最后,等戈峰离开这里,她也跟着戈峰离开这里,她似乎也知道了,戈峰今晚被这家歌厅已经聘为业余歌手了,所以她只想等,要等到最后,等着戈峰和她一同离开这里,她很想让戈峰送送她,这个时候她竟然有了这种想法。 不知道今晚是怎么了?她和戈峰一面之缘竟然有如此难分难舍的感觉,是他优美动听的歌声,还是英俊潇洒的风度?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还真有点割舍不下戈峰,她担心一旦离去,怕以后再也看不到戈峰了;她又嫉妒,嫉妒那位漂亮的女节目主持对戈峰的亲昵,她怕她会追求他,并且他会喜欢上她,因为那个节目主持女孩长得比她还要漂亮。从小争强好胜的思凡,在这种情况下,怎么会轻易输给这位女节目主持呢?并且她对戈峰又有一见钟情的感觉,她怎么会失去认识戈峰的这次机会呢?于是她等,耐心地等,感到等待戈峰也是一种美好的享受。但她也有一种自信,相信戈峰最终会到她这里来的,因为戈峰的棉大衣一直搁在她对面的长椅上。 直到午夜,曲终人散,思凡的一番苦心总算没有白费,戈峰笑盈盈地又朝她走来,此时她感到有点心慌,心中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一种火辣辣的感觉,脸上也有了淡淡的烧意。她站起身来笑脸相迎,嘴唇嚅动了几下,想要对戈峰说些什么,但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只是静静地站着、甜甜地微笑着、含情脉脉地看着戈峰。 戈峰走近思凡,微笑着对思凡说:“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走啊?” 思凡柔情地看了一眼戈峰说:“我,我,我在等你!”结巴地说着就羞涩地低下了头,脸上也感到火辣辣的。戈峰也许不知道,思凡就为说这句话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曾做过无数次的思想斗争,真不知道有些话现在该不该说,如果现在不说,她怕戈峰感觉不到对她的感觉;说了,她又怕戈峰觉得她是个轻浮的女孩。她真没想到,戈峰给她的第一印象会是这么重要,而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少女向对方初露情怀的心迹会是这么的艰难,哪怕是只字片语,第一次竟然跟对方无法启口。但,话一出口思凡的心里倒觉得平静了许多。 戈峰默默地看着思凡说:“是吗?” 思凡又抬起头深情地看着戈峰诚恳地点了点头。 戈峰看着思凡诚恳深情的目光,心生感激地说:“谢谢!” “不客气!”思凡又用一种渴求期盼的眼神看着戈峰,央求着说:“你能送送我吗?” 戈峰心中一阵窃喜,看来今晚付出的努力并没有白费,但他还是反问了一句:“为什么?” 这一问,让思凡倒吸了一口冷气,感到火热的心头上浇了一盆凉水似的,从头到脚都是凉的。思凡看了一眼戈峰,低下头撅起樱桃小嘴,很难为情地、娇声娇气地说:“太迟了,路上我害怕!”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回去?” 思凡用柔情的目光斜视了一眼戈峰,又娇滴滴地说:“还不是因为,等……” “好吧!我这就送你回去!”戈峰说着一把捞起搭在座椅上的棉大衣披在了身上。同时戈峰也被思凡的温柔和央求而感动。 其实,思凡家离这家歌舞厅的距离并不怎么远,下楼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就能回到家里,而且她母亲的店就在楼下的对面,根本用不着戈峰亲自送她回家,自个儿就能回到家里,她这样做,还不是想让戈峰多陪她一会儿吗?她能感觉得出来,刚才是戈峰在有意地挑逗她,是他的那种诡秘兮兮的眼神告诉她的,所以对戈峰刚才的那种言行举止并没有放在心上。一面之缘,彼此之间,他们给对方都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看起来思凡像是和戈峰很熟似的,毫无拘谨地帮戈峰扣好衣扣,然后小鸟依人般地紧挨在戈峰的身旁朝楼下走去,用眼角的余光看到那位漂亮的女节目主持正在用嫉妒的目光看着她,她能感觉得出来那位女节目主持此时的心里感受。在下楼梯的那一刻,她一脚踏空,打了一个趔趄,戈峰出手迅速,伸手紧紧地搂住了她的腰,把她揽在了怀里,才躲过了此劫,思凡顺势也紧紧地拽住了戈峰的胳膊,把身体也紧靠在了戈峰的怀里。她感到戈峰的胳膊是那么的坚强有力,胸膛是那么的宽厚结实而又温暖,给人一种安全感。思凡妩媚地看了戈峰一眼微微地笑了,戈峰也微笑地看着她红扑扑的脸颊说:“小心!” 戈峰和思凡来到歌厅门外,借着昏黄的街灯,雪花漫天飞舞,阵阵寒风不时地袭来,长长的黑发在思凡的眼前随风飘飘。一双黑色的高跟皮鞋踩在厚厚的积雪上,不怎么地听主人的使唤,几步一滑,每次一个趔趄,都倒在了戈峰的怀里,所以思凡只有牢牢地拽着戈峰的手臂。他们俩在街上就这样走着、说笑着,在别人眼里他们俩像是一对相恋已久的情人。 雪飘飘,风萧萧。他们俩相扶相搀,有说有笑,就这么短短的一程路,有着无尽的欢颜和喜悦。快到家门口时思凡收住了脚步,松开了拽着戈峰手臂的那只手,也停止了银铃般的笑声,极不情愿地朝家门口瞥了一眼,又转过脸来深情地看了戈峰一眼,很不乐意地对戈峰说:“我到家了!” 其实思凡也不想就此离开戈峰回家去,她太想再和戈峰多呆一会儿,哪怕是一分钟也行。但她又考虑到都这么晚了,况且今晚戈峰又在歌厅里工作了几个小时,戈峰也够累的,总不能因自己的私欲而耽搁人家的休息。她这么痴情于戈峰,戈峰未必能领情,未必也和她一样地喜欢对方,她这样想、也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太自作多情了…… 思凡再次转过脸,把目光也移向了家门口,刚要迈步朝家走去的时候,戈峰向前一步,紧紧地拉住了思凡的手,这一刻他的心狂跳起来,一种从未有过的男女之情悄悄地涌向心头,一种巨大的心理波澜在他心底交织着,一面之缘竟然能引起这么大的心灵震撼,这种心灵震撼也是他平生第一次产生过,是爱还是眷恋,还是什么,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当时的那种心理感受,他不奢望、也不乞求思凡能给他带来什么,只感到思凡在离开他的那一刻,感到心里空落落的,总想让思凡多陪他一会儿,哪怕是一分钟也行,他的心为之而颤抖了,默默地看着思凡的后背喃喃地说:“你,能,能不能再陪陪我?”结巴着的语气中也充满了乞求。 思凡又转过脸来,看着戈峰央求而又充满深情的目光,这一举动让思凡心跳不已,冰冷的脸颊上顿时感到火烧火燎的。她转过身来也紧紧地攥住了戈峰的手,目光热烈而又充满激情,默默地看着戈峰,然后诚恳地点了点头,随着眼眶里荡满了激动的泪水。不知道今晚是怎么了,戈峰的举动和言语竟会让她如此激动。 他们俩看来两情相悦、心心相印,谁都有不愿过早地离开对方的意思,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跟对方倾诉。昏黄的街灯拖着两条影子,身影时长时短,时分时合,高的魁梧,矮的窈窕,在街灯的映照下晃动着的背影很是匀称,酷似一对情侣。 他们俩在街灯下走着,情不由己地互相牵住了手。像这样的大雪天,到处都布满着袭人的寒意,他们两个竟然毫无知觉,觉不来严冬的寒冷,总感到浑身的热血在沸腾。 他们两个也不知道在这条街上走了多少个来回,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说说笑笑,笑笑说说,有着无尽的欢乐和甜蜜。 又一股刺骨的寒风袭来,挂在枝头和墙头上的残雪随风而落,思凡也因这股寒风的袭来而打了一个寒噤,浑身不由得哆嗦了一下,顺手紧裹了一下棉衣,脚也不由自主地在雪地上跺了起来。戈峰能感觉得出来思凡被这股寒风吹得浑身发抖,他紧紧地搂住了思凡的双肩,把思凡揽在自己宽大结实而温暖的胸脯前,思凡顺从地小鸟依人般地将胸脯紧紧地贴在戈峰的胸脯上。戈峰把嘴唇对在思凡的耳垂边轻声地说:“凡,你回吧!都这么晚了,为了陪我,让你受了这么长时间的冻,我心里真过意不去,……” 戈峰还想说什么,却被回过头来的思凡的双唇噙住了他正在微张的双唇。戈峰浑身一阵骚热,紧紧地搂住思凡狂吻起来,感到思凡的双唇是那么地炽热。吻热烈而又急促,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怦怦……”的心跳声,感到初吻竟是如此的美妙,他们如醉如痴、忘乎所以。 经过一阵拥吻热抱后,思凡才撇开戈峰的手带着银铃般的笑声朝家里跑去。 一轮弯月很费力地探出云层,孤傲地立在云层中央,像是在向周围的一切宣誓着什么,那光犀利冷峻,就像眼神中发射出灼灼逼人的寒光一样,令人寒束,让人心悸抖擞;围绕在周围的残云看到这样冷酷无情的表情,瑟瑟地抖擞着,也只好战战兢兢地、渐渐地向四周散去,弯月的周围才呈现出一片由橘黄色到深蓝色的天空,毕竟只是那么一弯残月所发出的光芒照耀在大地上,它所发出的光不是那么地明亮,而是那么的凄清和苍凉。 戈峰独自站在那里,竟然不知道大自然所赐予他的这一点光明,用手摸着双唇,仍在意犹未尽地回味着刚才在街灯下的热吻拥抱,脸上还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直到一阵夹着雪花的肆虐的寒风袭来,他才收拢起还在敞开的衣襟,感到身上也有了丝丝凉意,昂起头一轮残月正高挂天空,自己也不知道雪是什么时候停的,街灯是什么时候灭的,月亮是什么时候探出云层的。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周围一片雪白,街上静悄悄的,只有耳边传来刺骨的寒风,他看到这样的景和物,才感到自己就跟挂在天空中的残月一样的空寂,这种心灵上的空寂,也是他平生第一次有过这样的心理感受。他又深情地朝思凡跑回家的方向瞥了一眼,才转过身踏着脚下的积雪朝回家的方向走去,思凡那银铃般的笑声还在耳畔回荡着。 这个晚上,直到深夜,戈峰才踏着厚厚的积雪来到家里。这一夜,天虽然很冷,在回家的途中,一想起跟思凡热切的拥抱,心里就热乎乎的,想起思凡那浓浓的毫不遮羞的香吻,嘴上就甜蜜蜜的,心里美滋滋的。回到家中的这个夜晚,戈峰躺在床上还在心潮澎湃,脸上是笑的,心里是醉的,脑海里一直萦绕着思凡的影子,这个夜晚戈峰一直没有睡意,一想起思凡那淡淡的香吻,心跳仍是那么的热烈,使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和思凡的认识,心灵会受到这样巨大的震撼。他不知道这是否是爱? 戈峰成长在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之中。戈峰在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对他们兄妹三人寄予了很高希望,希望他们兄妹三个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所以父母对他们兄妹三个的要求都很严格。在上学时,戈峰没有辜负父母的期望,从小学到高中,学习成绩都很优秀,在班里一直名列前茅。按理说,就戈峰出类拔萃的学习成绩,考个大学是不成问题的,然而就在戈峰迎接高考的这个学期,一场灾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降临在这个家庭之中,父亲在工作期间不幸因公负伤,致使下肢残废,对这个本该就很拮据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戈峰面对这样的家庭现状,也只好放弃学业,在这个家庭中又作为长子的他,有责任有义务承担起这个家庭中所面临的一切。所以就在这之后,在父亲原单位领导的照顾下,放弃了上大学的梦想,在这家单位当上了一名合同制工人。这个晚上遇到的这一幕也纯属偶然,再说利用业余时间谋到这份职业,对他来说也是求之不得,像是天下掉下来的馅饼一样,对目前这个拮据的家庭来说,多一份收入何乐而不为呢? 第二日,戈峰早早起床,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的甜,心中的那个高兴劲儿有着说不出的兴奋。今天本该是他的休息日,但他依旧像往日那样早早地去了单位,不顾劳累地去上班了,他这样做,有两个目的,一是想证明给思凡看,他不但是歌厅的业余歌手,而且还在一家单位上班;二是想干好工作,尽快得到这家单位的转正。有了这两个奋斗目标,所以干起工作来就有着使不完的劲儿。 情窦初开的戈峰对异性有了第一次的碰撞和摩擦,掀开了他朦胧的爱情面纱,那感觉就像久居在深山的人,突然来到一座绚丽多彩的城市一样,对这座城市的一切事物都感到格外的新鲜和好奇。他对思凡的感觉更是如此。 在以后的日子里,戈峰在每个唱歌的夜晚都能见到思凡,每个夜晚都是思凡陪着戈峰到最后,每个夜晚都是戈峰把思凡送到家门前。在他们相处的这段日子里,他们两个总有一种形影不离的感觉。由于思凡的温柔和善良,戈峰的内心深处总有一股火辣辣、滚烫烫的情感流淌在心田。 经过一段时间的交往,戈峰深深地爱上了思凡,思凡的影子深深地铭刻在戈峰的心田里,两人之间总有一种形影不离的感觉,似乎谁都离不开谁一样。自从心中有了思凡,从此戈峰的心河不再是那么的空荡,而是变得充实起来,人也变得成熟起来,有了心灵的依靠,戈峰的内心世界也变得丰富多彩起来,心理上也卸载了往日的那种童稚的气息。有了这种精神上的寄托,戈峰在工作上也更是勤奋苦干,事过不久戈峰被这家单位转正为正式职工。 就在戈峰和思凡相处的如胶似漆的时候,也就是戈峰被单位正式转正之后,戈峰所在的原单位因技术改造,戈峰被委派到外地学习先进的生产技术,这一去就是半年多,在这半年内戈峰没有收到过思凡的半点儿音讯。半年后,戈峰从外地学习回来,就急匆匆地去找思凡,谁知却连一点音讯也没有,房子和她母亲苦心经营了十几年的超市也另为其主,询问了周围的邻居,也不知母女俩的最终去向。 自从思凡悄无声息的离开戈峰,戈峰像丢了魂一样的难以守舍。也就在这个时候,戈峰与酒结下了不解之缘,为解脱对思凡的思念,只好举杯借酒消愁,开始混迹社会,出没在县城的每一家大小歌舞厅。在每个寂寞无聊的夜晚,戈峰都趁着酒兴开始徘徊在他和思凡曾迈步过的每一条街道上寻找思凡的影子,在每一个寂寞凄清的夜晚,尤其是在雪夜,他知道这么做也是徒劳,但他还是希望奇迹能够出现,希望能看到思凡的影子,他这样做只不过是求得一种心理安慰罢了。他始终相信,思凡迟早有一天会出现在他眼前的,思凡这样悄无声息地不辞而别,思凡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五 十多年来,在戈峰生活的记忆里,有些事他可以淡漠,唯独他和思凡的相爱在记忆中却是挥之不去,人们常说“初恋是难忘的”,的确一点不假,十多年来,他对思凡一直铭记于心,只要一看到“雪”,就会想起思凡,思凡的音容笑貌就会浮现在他的眼前。也只有在这样的雪夜中散步,他的心里才会踏实些。至今他保存着的那条完好无损的围巾,就是思凡亲手为他编织的,也是思凡留给他唯一相爱的信物,在别人眼里,只不过是一条很普通、已过时了的旧物,但在他眼里却很珍贵,甚至比自己的生命还要珍贵,那里面包含着、浸注着思凡对他的多少情和爱!不管思凡怎样想,他是这样想的。十多年来,每逢下雪天,戈峰总要在和思凡曾相爱时经常走过的街道上走上一个来回,这样,他心里才能踏实一些。 这个雪夜,戈峰来到罗马街上的一家“梦江南”茶府门前就不由自主地收住了脚步。戈峰知道这家茶府的老板是他的文友,平日里他一有空就来这里边喝茶品酒,边和老板讨论文学。这位老板酷爱诗歌创作,诗歌写得很棒,在县城的文坛上来说,他很有名气,而且戈峰也很喜欢读这位老板创作的诗歌。这位老板创作的诗歌,读起来总是朗朗上口,给人以激情四射的感觉,读完后犹如他泡制的茶一样——回味无穷。这家茶府的布置和设施,更是别具一格,一进门就会被一种浓浓的特殊的县城特色的文化氛围包围住,有着古罗马的建筑和装饰,这家茶府的墙上挂的全是一些这个县城书画界名流的一些字画,而其它茶廊和酒吧呢?首先映入你眼帘的不是美女的裸体就是美酒佳肴的画,给人以肉麻的感觉,就凭这一点,戈峰就觉得这家茶府与其它茶廊和酒吧与众不同。 今天,戈峰不是因为这里的老板是他的文友收住了脚步,而是正在播放的一首《梁祝》的乐曲让他不由自主地收住了脚步,他太喜欢这首曲子了,十多年来一直不厌其烦地听着这首曲子,只要有空他天天听,都不会厌烦,因为这毕竟是古典名曲。这个时候,他能听得出来,这首曲子的演奏者不是著名演奏家喻丽娜的小提琴协奏曲,而是用电子琴来弹奏的。音调忽低忽高,忽高忽低,低时犹如一泓平静的湖水,随着音乐的节拍,慢慢地像是微风吹来一样,湖水中掀起一层层波浪;高时,波澜壮阔,犹如飓风海浪拍打礁石一般,然后“嗵”的一声,像石沉大海一样;过后,湖水中央掀起一层层水波,接着在水波中央慢慢地冒出一位少女的上身,少女亭亭玉立地站在湖水中央露出动人的微笑,慢慢地梳着刚出水的长长的湿发,刚平静了一会儿,一阵狂风吹来,又掀起层层巨浪…… 戈峰能听得出来,用电子琴弹奏的这首古典名曲的音律,跟十多年前的思凡弹奏的是纯出一人之手。他听到这儿,心里泛起了嘀咕:难道是她?她怎么会在这里弹奏呢?这怎么可能呢?思凡和他一别就是十多年,一去杳无音讯,从那天起思凡和她母亲像是在人间突然蒸发了似的,只有在梦中经常牵萦着她。 戈峰听着这首曲子,脑海中突然有了一个敏感的反应,心中自问:她是不是回来了,会不会在这里?自己怎么一点儿都没有听到这个消息,这不可能,县城就这么大点儿的地方,西街放个屁东街都能听到,在这个县城里没有他听不到的事,更何况关于思凡的消息呢?难道这个世上只有思凡用电子琴能奏出这么绝妙的音律来?天大地大,世上无奇不有,他想证实一下,或许奇迹真会出现,不管怎样进去证实一下不就心安了吗?与其站在外面又冷又冻地偷听,不如进去正大光明地坐在那儿悠闲自得地聆听呢!说不定他的文友还会给他泡上一壶上好的铁观音,再另加一杯美酒边喝边听岂不美哉! 也许是外面太冷的缘故,整个两扇玻璃门上都罩上了一层浓浓的水气,里面的一切看起来很是模糊,明亮的灯光也变得昏黄。门一开里面的暖气就迎面而来,像是要驱赶戈峰身后带来的冷气似的。 戈峰推开门进来,看到他的文友正躺在门旁边的一把太师椅上双目紧闭,跷着二郎腿正在悠闲自得地聆听着这首绝妙的音律,跷起的二郎腿也随着音乐的旋律舞动着,手指搭在座椅的扶手上随着音律的节奏做着抑扬顿挫的动作,如醉如痴。 女服务生看到戈峰进来,满面春风地地迎上来说:“欢迎光临!先生,请问您几位?”看来这是一位新聘来的服务生,戈峰不认识。这里的每个工作人员没有戈峰不认识的,因为他常来这里喝茶聊天。 戈峰看着陌生的女服务生刚想说话,从楼梯上走下来一位女领班笑容可掬地迎上来说:“戈峰老……” 戈峰瞪了一眼女领班,鼻孔里冷哼了一声。 女领班双手捧住嘴呵呵一笑又说到:“对不起,我又说错了,戈峰大哥,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好久不见,还好吗?”她差点把“老师”二字又说出口,这可是戈峰事先再三在她面前强调过的,以后不管什么场合,叫他什么都行,就是不许叫他老师。别人叫他“老师”二字,他总觉得心里很不舒服,感到浑身都别扭。他只不过是个业余文学爱好者,在讲台上从来没有站过一分钟,没有做老师的资格,所以愧当“老师”二字。 戈峰听女领班这么一说,心里舒服了许多,并回她一笑,打趣地说道:“说话这么甜是不是想我了?哈哈……”因为他经常来这家茶府,跟这家茶府的服务员也很熟,跟她们也开惯了这样那样的玩笑话,开完了谁都不放在心上。 女领班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嗯!你还别说,看完你的大作后,还真有点想你了!没想到你还这么懂得生活,尤其能理解女人的心,看不出来啊!哈哈……” “小辣嘴,满嘴的乌鸦话,没有一句实话。你高抬我?”戈峰笑呵呵地指着女领班说 “真的,是我的真心感受。”女领班表情很认真地说。 “是吗?像我这样能理解女人心的有几个,在你眼里我这么优秀,怎么不让我泡你?” “哈哈……我可从未发现你在我身上打过注意啊!” “我想过无数次,在睡梦中都想,可是我怕你的那张小辣嘴啊!” “是吗?哈哈……” “嗯!那我们从现在开始好吗?” “哼!想得美!”说着抛给戈峰妩媚的一瞥“咯咯……”地笑着又说:“戈峰大哥,你先找个地方坐,我手头还有些活儿,等忙完了我再过来陪你聊天。”说着就转身而去,忙自己的事儿去了。 当茶府老板听到“戈峰”二字,蹭地一下从太师椅前站了起来,等戈峰和女领班斗完嘴之后,摆着八字步笑脸相迎地走过来握住戈峰的手说:“稀客,稀客!老弟,最近好长时间不见是不是又在搞什么新作?”茶府老板说话总是文绉绉的,说着并伸手替戈峰抖了抖衣领上的雪花,他的那股热情劲儿很像哥哥关心弟弟一样,甚至他俩的感情比兄弟间的感情还要深呢。 戈峰看着茶府老板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茶府老板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接着又说:“快请,快请坐!好久不见,坐下来好好聊聊。” 戈峰看着满脸堆笑的茶府老板说:“玉哥哥,你好兴致啊!一边品茶一边欣赏音乐,你的日子赛过活神仙啊!哈哈……” “过奖过奖,哪像你那么逍遥自在呢,现在事业有成,夏天就忙上几个月,一年的资本就挣下了,到冬天什么事不管,什么心不操,只管品酒搞创作。那像我,八个小时之后还得为生存而奔波忙碌。你是知道的,本人平生就这点爱好,不像你即拈花又惹草的,日子过得乐悠悠,玉哥哥跟你比啊!那可就差远喽!哈哈……”茶府老板说着用手扶了扶搁在鼻梁上的近视眼镜。 戈峰在茶府老板的邀请下来到他们经常喝茶聊天的那间包厢里。等戈峰坐定后,茶府老板摔给他一包精品黑兰州香烟说:“说吧,最近又写了一部什么题材的小说?故事是城市的还是农村的?是中篇还是短篇?” 戈峰抽出一支烟,自己给自己点上,他是知道的,茶府老板从不近烟酒,点燃香烟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头发出火红的光,之后两个鼻孔里喷出两股浓浓的烟雾,烟雾罩住戈峰那张得意的脸,等烟雾散去后,才看着茶府老板说:“是个长篇,至于题材嘛——你先猜猜!”说着向前倾了倾身子。 茶府老板看着戈峰津津有味地吸烟的样子说:“什么时候把电子稿发过来先让我拜读拜读?”戈峰吸烟的样子很是潇洒,有时茶府老板也很想成为一名烟客,跟戈峰那样吞云吐雾般地边抽烟边喝酒边读书写作,可是那玩意儿像是天生跟他作对似的,是他天生的死敌,抽不惯吸不会,怎么学都不会。每次跟着戈峰学吸烟,呛得鼻涕眼泪一大把不说,胃里还翻江倒海般地难受一阵。每次都被戈峰嘲笑一番,说他不像一个西北男儿,但他从不计较,也从不放在心上。每次他看到戈峰悠然自得地吸烟喝酒的样子,总是很羡慕。 戈峰又吸了一口烟,慢悠悠地吐着烟圈儿说:“你说呢?” “当然是越快越好了!” “最近有空吗?”其实戈峰也很想让茶府老板指导指导,这是戈峰求之不得的一件好事。戈峰知道茶府老板的文学功底深厚,他博览群书,古今中外的名著读了不少不说,最近还当上了这个县城党校的副校长。这些年,戈峰在文学方面的点滴进步,少不了茶府老板对他嘘寒问暖般的帮助和鼓励,为此戈峰在内心深处深表感谢。 “有,有,有!”茶府老板显得有点急切地说。经过这么多年的交往,他深知戈峰的文笔,小说故事新颖,结构紧凑,很有家乡风味。同时,对他的诗歌创作方面多少也能带来一点益处。 戈峰又猛吸了两口烟,鼻孔和嘴里同时冒出丝丝青烟,伸手往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然后看着茶府老板微微地笑着说:“玉哥哥,你可不能敷衍,因时间关系,小弟也想让你把把关。” “好的,好的!” “那我尽快地再整理一边后发到你邮箱里。” “行,我等你的大作。”茶府老板又扶了扶搁在鼻梁上的近视眼镜说:“喝点什么?” “随便吧!”戈峰说着门“吱呀”一声响。 随后女领班端着一个大茶盘笑盈盈地走了进来,看着他们俩聊得尽兴的样子,就冲他们俩微微地笑了笑,然后轻轻地把茶盘放在茶几上,茶盘里放着一个茶壶,一只透明的玻璃口杯,一套酒具,酒盘里只放着两个酒盅,还有一瓶未开启盖的酒瓶和一套三泡台的茶具,戈峰一眼就认出这套茶具是茶府老板的,因为这是茶府老板专用的茶具。女领班职业性地提起茶盘里的茶壶,又从茶盘里拿起一只透明的玻璃口杯沏着茶,随着茶水一出壶口,茶味就从壶口溢了出来,飘香四溢,直入心肺,看来这是提前泡好的一壶上好的铁观音。当口杯里的茶水沏到七分满时,女领班把茶壶放在一边,就端起茶杯递给戈峰微微地笑着说:“戈峰大哥,这是我亲手给你泡的茶。请慢用。”说着就接着忙其它的工作。 戈峰看了一眼满七分茶水的茶杯,把目光又移向女领班打趣地说:“小唐,怎么这么小气,你们店里缺水吗?”说着就瞟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茶府老板,这时茶府老板的表情像寒霜般地正冷对着女领班,戈峰的心像霜打的茄子似的收缩了一下,自感自己说错了话,这不是打茶府老板的脸吗?没趣地用双手捧住了茶杯,把目光又移向了小唐。 小唐依旧笑吟吟地微笑着,似乎没有觉察到茶府老板冷峻的表情,仍旧忙着手中的活计,看着戈峰莞尔地笑着说:“戈峰大哥,这也是一门学问,我们老板和你在一‘起’那么高兴,所以我倒茶水就给你倒了‘七’分满。” 戈峰听小唐这么一说,觉得小唐的说辞很有意思,忽地从沙发上坐起身来,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小唐笑着说:“吆喝!小唐,你这张小辣嘴还真够辣的,这些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那还用说,这些,当然是从我们老板那里学来的,对这方面我们老板就更有研究了。”小唐说着用讨好的目光看了一眼茶府老板。 “呵呵……”戈峰转过脸来看着茶府老板问道:“是吗?玉哥哥!” 这个时候茶府老板的表情当然没有像先前那么冷峻了,而是露出得意的微笑用赞赏的目光看着小唐。 茶府老板听到戈峰这么一问,看着戈峰微笑地点了点头。显然茶府老板对小唐刚才的回答很是满意,小唐这样的回答也给他这个做老板的搏回了一个面子。虽然他对茶文化有所研究,但从来没有给小唐教过关于这方面的知识。他知道小唐能说会道,这一句他很受用,同时又自感惭愧,平日咋就没有给店里的服务员教教这方面的知识呢?也好让她们懂得更多些。 戈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又转过脸来微笑地看着小唐说:“你们老板还教了你什么?” “当然很多了,不光教我们怎么做人,还教我们怎么做生意。正如我们老板所说,做生意就如同做人一样,得讲究诚实、守信,我来这里工作了这么长时间,也悟出了这个道理。” “嗯!跟你们老板学到的还真不少。”戈峰端起茶杯又轻轻地抿了一口后看着小唐说:“还跟你们老板学到了什么?” “学到的当然很多了,我现在跟着我们老板也喜欢上了文学,我们老板创作的诗歌我就能背下去好多首呢。”小唐嫣然地笑着说。 “是吗?” “那当然了,至于跟着我们老板学到的其它东西,我在这里就不细说了,不过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小唐看了一眼老板接着又说:“我发现我们老板对你特亲。”小唐把“特亲”这两个字咬得重重的。 “怎么个亲法?你说说。” “之前,我们老板特意交代过,说你最喜欢喝铁观音了,你不管什么时候来,就让我给你免费泡上一壶上好的铁观音。这可是我们店里从来没有过的事,就凭这一点,我发现我们老板对你特好。”小唐又把“特好”这两个字咬得重重的。 戈峰看着茶府老板哈哈一笑说:“是吗?玉哥哥!” 茶府老板也微微地笑着点了点头说:“是的,之前我是这么跟她们交代过的。” “玉哥哥,你这又何必呢,你这么做生意迟早会做赔的,再怎么着你最起码也得收下个成本钱啊,要不然我以后怎么好意思迈进这个门槛呢?”其实这也是戈峰说的一些真心话,戈峰每次来这里喝茶都是免费的,就因为这样,他有时候都不好意思来这里了,今天要不是这首揪人心弦的音律,他是绝对不会进来的。 “老弟,你这话就见外了,你把老哥当作外人了,你又不是天天来,十天半月来一次,有时甚至几月来一次,哥哥怎么好意思跟你要消费呢?再说了,你要是到我家里来,我也得为你泡一壶茶、温一杯热酒吧?” “这跟家里不一样啊!这里毕竟是你做生意的场所啊!” “这有什么不一样的,我是这里的主人,难道主人在这里招待最好的朋友不应该吗?这样,又不影响我的生意。在这里我既陪了我的朋友,又照顾了我的生意,一举两得岂不更好!” 这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哈哈一笑。 小唐拿起茶盘里的小酒杯放在戈峰的面前,看了一眼茶府老板,又转过头来看着戈峰笑着说:“大哥,前几天我们老板还在念叨你呢,说你不地道,这么长时间音讯全无,说你‘臭小子’最近也不打个电话过来。” 戈峰看了一眼小唐,又看着茶府老板笑着说:“玉哥哥,是这样吗?你怎么能在我背后戳我的脊梁骨呢?” 茶府老板瞪了一眼小唐,然后又看着戈峰笑着说:“老弟,你别听她瞎说,我怎么会在背后戳你的脊梁骨呢?前几天我确实是给你打过几个电话,都无法接通,出于本能的反应就随便地说了你两句,却被她们听到了,没想到她会告状。”茶府老板指了一下小唐,在戈峰肩上拍了一把又笑着说:“好小子,你给我这里的服务员留下的影响倒是蛮好的啊!哈哈……” 小唐瞟了一眼茶府老板后,抿着嘴笑了,刚才老板对她的责备并没有放在心上。她小心翼翼地打开茶盘里一盒标有“圣容古韵”酒的包装盒,从盒子里取出一个瓷瓶来,然后拧开瓶盖,一股酒香味儿直入戈峰的心肺,然后就满满地斟了两大盅酒。 戈峰看着酒盘里的两满盅酒对小唐说:“小唐,你把酒斟这么满干吗?连个重眼皮都没有。” 小唐嘻嘻一笑,然后双手端起酒盘看着戈峰说:“大哥,我敬你两杯,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一瓶酒,你尝尝,顺口不?合你的口味不?”说着表情也严肃起来,很有点一本正经的样子。 戈峰闻到酒香味儿,后背触电似的离开了沙发靠背,又听到这瓶酒是小唐特意为他准备的,忙欠了欠身,伸手端起酒杯看着小唐说:“小唐,你怎么能破费给我买酒呢?我怎么好意思喝呢?你挣钱不容易啊!这瓶酒可是你一天的血汗钱!” “那有什么。不过就一瓶酒钱么。你能给我送一本你写的书,我就舍不得自己的血汗钱给你买一瓶酒了?再说了,前段时间你和老板给我们家办的那档子事,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们呢。一瓶酒又算得了什么呢?”小唐说着淡淡地一笑。 “这怎么能跟那事相提并论呢?哪跟哪啊!酒,我喝了;钱,你得拿回去;要不然这酒我就不喝了。”戈峰说着从衣袋里掏出钱夹抽出一张100元的钞票递给女领班又说:“拿着,拿去给你孩子买些学习用品什么的。” 钱在他们两个的手里推来搡去的,小唐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她又不是不知道戈峰的脾气,如果不拿,戈峰大哥很可能会抬起屁股马上走人,那不把麻烦惹大了吗?到那时老板不把她臭骂一顿才怪呢。如果拿了,又怎么好意思呢,上次孩子转学之事,自己一分钱没花就把孩子的学转成了,和同村的那家相比,要幸运得多,顺利得多。她听说那家为孩子转学,钱花了两三千不用说,自家养的羊羔子就宰了两三只,最终孩子的学还是没有转成,孩子至今还在乡村学校上学。她孩子的那档子事还不是全靠老板和戈峰大哥的社会关系吗?就为那事,她一直放在心上,总想找个机会表表自己的诚意,尤其是戈峰大哥,老板还好说,她认为只要替老板经营好茶府的生意,就是对老板最好的报答了。 戈峰用另一只手端起刚斟满的酒杯看着小唐说:“酒,既然买回来了,我就喝了。”说着举起酒杯仰起头一饮而尽,然后把酒杯底儿朝着女领班说:“小唐,你的心意我领了,以后可再不许这样,你家的经济状况本身就不怎么地,要不然你也不会出来打工,给你孩子转学的事以后不许再提,那全是你们老板的功劳,要感谢应该好好感谢你们老板,只要你以后替你们老板经营好这个店里的生意,就是对你们老板最好的报答,你也看到了玉嫂嫂最近有喜,不宜太劳累,以后你就多担待着点儿。”戈峰说着硬是把钱塞在小唐的手里,然后又看着茶府老板说:“玉哥哥,你说是这样吗?” 坐在一旁的茶府老板看着戈峰点了点头。 小唐回过头来用尴尬的目光看着老板,请示老板,这钱收还是不收,她左右为难,等待老板替她做主。 茶府老板觉察出了小唐的心思,抬手扶了扶搁在鼻梁上的近视眼镜又瞪了一眼小唐说:“那你就收下呗,做今晚的夜宵用,这瓶酒钱记我账上。”说着拿起酒瓶替戈峰又斟上满满的一杯,他和戈峰在一起,他只有一杯接一杯地斟酒的份儿,没有他喝酒的份儿,因为他滴酒不沾。他把酒瓶放在茶几上,又看着女领班说:“看你,把今晚的事儿办的?我多没面子,吧台柜子里不是还有两瓶酒么,自己还掏钱买什么酒。” 小唐双手捏着钱把手搭在小腹上,像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耷拉着脑袋,目光也有点怯生生地看着老板说:“我,我就是想……” 老板朝她摆了摆手说:“去吧!不用解释了,忙你的正事儿去吧!” 小唐被老板训斥的好没面子,撅起小嘴拎起茶几上的空茶盘走了出去。 戈峰有点打抱不平地替女领班辩护道:“玉哥哥,你怎么会这样对待你的员工呢?你这样对她说话会伤了人家的自尊的,她也是孩子她妈了,毕竟不是刚出道的小姑娘子了,说话最起码你得给人家留点面子啊!” “用不着,小唐就那么个性格,她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再怎么着你应该跟她好好解释吗!”戈峰说着“吱,吱”两声一杯酒又下肚了。 “你小子怜香惜玉了是不?心疼了是不?”茶府老板指着戈峰笑着说。 戈峰昂起头呵呵一笑说:“玉哥哥,有你在,我哪敢啊!” 那首轻柔优美的音律回旋在这家茶府的每一个角落,音调时高时低,高时能使人进入亢奋状态,低时能使人进入沉醉状态,这首曲子就这样反复地在这间包厢的上空旋转着。 戈峰端起酒杯的频率也随着音乐的节奏时快时慢。他和茶府老板边喝边聊。戈峰刚开始学喝酒,也就是十多年前思凡悄无声息地离开他的十天之后吧,从此以后戈峰与酒结下不解之缘。 不一会儿功夫半瓶酒已下肚,戈峰多少也有了些醉意。他又端起茶府老板为他刚斟满的一杯酒一饮而尽后,听着节奏高调的韵律看着茶府老板问道:“玉哥哥,这调儿挺不错啊!” 茶府老板又斟满一杯酒看着戈峰说:“你也喜欢?” 戈峰“嗯”了一声又问道:“玉哥哥,为啥一直重复播放这首曲子?” “是顾客要求的。” “哦!” 戈峰知道茶府老板业余时间里没啥嗜好,抽烟喝酒不会,也许只有边听音乐边品茶作诗才是他业余生活中的最爱,而他弄来的一些光碟都是古今中外的一些名曲,戈峰第一次来这里,就被这里的一种氛围深深地有所感染。他又点燃一支烟猛吸了两口看着茶府老板说:“这调子还蛮好听的!就是少了一样乐器,要是有笛子伴奏那效果可就不一样了。”其实这首曲子在十多年前,戈峰用笛子和思凡的电子琴就共同伴奏过,现在听到这首回味无穷的曲子,心中也不免有些失落和伤感。 茶府老板在沙发上挪了挪身子,然后把背靠在靠背上又习惯性地扶了扶近视眼镜说:“你和我有同感,我也觉得少了一样乐器。” “这调儿是从哪儿弄来的?” “是前些日子从顾客那里弄来的,用了好几本杂志换的。” “哦!看样子她还挺喜欢文学的。” “嗯!” “那顾客是男的还是女的?” “是一位女顾客,还是个少妇,后来那女的一到店里来就让服务员点播这首曲子。” “那她,……今晚来了吗?”戈峰犹豫了一下说。 “她来了,就在隔壁。” “一块儿来的人多吗?” “不多,就她一人。” “就她一人?一个人来这里有乐吗?” “自寻乐趣呗!你小子不是也经常一个人来这里吗?” “这不是有你陪我嘛。” “哈哈……”茶府老板笑着忽地坐起身对戈峰又说:“你小子打听的这么细,是不是又有啥邪念了?”茶府老板知道戈峰很有女人缘,能说会道,嘴巴又甜,人又仗义,很讨女人喜欢。偶尔也会带几个女朋友来这里喝茶聊天。茶府里的几个女服务员也非常地欢迎戈峰,也只有戈峰跟那几个服务员**聊骚时,茶府老板才能在旁边插上几句憋在心里的骚情话,也为此能开怀大笑一场。 戈峰也笑着说:“我能有啥邪念?不过是随便问问而已。” 茶府老板指着戈峰哈哈一笑说:“你小子,我就知道你那点花花肠子里想点啥。” 戈峰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茶府老板说:“我又没说泡她,我只是想见见这位才高艺斗的女才人。你能引见引见吗?” 茶府老板沉思了一会儿说:“这,恐怕让我很为难,事先她跟我的服务员是交待过的,水酒上好后不许让任何人去打搅她,包括我和我的服务员在内。你要是真想见她,那你就等吧!只要你有足够的耐心,说不定还真能见上她一面。” “那我能等到什么时候?”戈峰显得有点急切地说。 “这个女人很守时,一般就在一点左右才离开这里。” 戈峰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说:“看来我今晚还真能等着看一眼她的芳容。”戈峰说着看了一眼茶府老板又问道:“玉哥哥,这女子长得漂亮吗?” “漂亮不漂亮以你的眼光来欣赏,情人眼里出西施吗。我认为她是一位极标致又很有个性、极有女人味的女人,我保证你一看到她肯定能把你的眼睛看直。” “是吗?看来这女人还挺哪个的……”戈峰说着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戈峰知道茶府老板是从来不会在别人面前谈及其她女人的事,只有在他眼里能过关的女人才能夸夸其谈。 茶府老板又边斟酒边说:“就是,我觉得这女人气度非凡,是个很有个性的女子。”茶府老板把酒瓶放在一旁看着替戈峰斟满的酒杯又说:“这女人挺能喝酒的,要是你跟她斗量,那你才能遇上对手呢。” “是吗?还没有女人能把我灌醉过。” “你不信?” 戈峰摇了摇头。 “我可是服了那女人的酒量啊,跟你差不了多少。” “是吗?” “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我还真有点不相信呢!上次是她让我给她买得一瓶五粮液,一瓶酒喝完,她还好端端的,脸都不红,走路跟平日里一样直溜溜的。哪像你,一喝上点尿水,说话舌头都捋不直了,眼睛也直了,走起路来还东倒西歪的,害得你老哥还得为你瞎操一阵心” “呵呵……是吗?”戈峰抹了一下下巴若有所思地说:“这女人出手还挺阔绰的,老子喝酒喝了这么多年,一个人还从来没有喝过一瓶五粮液呢。那一瓶的酒钱可是我一年的酒钱啊!” “你小子有点眼馋了、不服了是不?是不是老哥招待你不周了?不行老哥给你拎一瓶来让你一次喝个痛快?” “玉哥哥,我不是那意思。”戈峰朝茶府老板摆了摆手,然后又忽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看着茶府老板说:“玉哥哥,你知道她是哪里人?是外地的还是本地的?” 茶府老板看到戈峰刚才那认真的样子,也有些疑虑地看着戈峰说:“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你小子刨根问底地地干嘛?她对你有那么重要吗?” 戈峰看着茶府老板只是憨憨地笑着说:“我就是随便问问。” 茶府老板看着戈峰的憨劲儿,也有些认真地说:“我也不知道她是哪里人。” “你走南闯北的难道听口音听不出来吗?” “听不出来,她有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茶府老板思忖了一会儿又说:“从她的气质和穿着打扮方面倒很像本地人,她有一种自然美,从不浓艳着妆。” “哎!玉哥哥……” 包厢门“哐当”一声响,打断了戈峰的问话。从门缝中伸进一颗脑袋来,来者正是小唐。小唐看着茶府老板说:“老板,208包厢里有位客人要见您!” 茶府老板回过头来问道:“是谁?找我有事吗?” “我也不认识,他只是叫您赶快过去一下!” “噢!”茶府老板翻起身向戈峰打了一声招呼就走了出去。 戈峰还想跟茶府老板询问点什么?看着已走出包厢门的茶府老板无奈而又失望地摇了摇头。 小唐看到戈峰失落的表情,朝他努了努嘴,然后又抿嘴笑了。 当小唐要侧身离去的时候,戈峰突然站起身来喊道:“小唐!” 小唐回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戈峰说:“戈峰大哥,你叫我?” 戈峰朝小唐招了招手微笑着说:“小唐,你过来一下。” 小唐转过身看着戈峰笑眯眯地问道:“有事吗?” 戈峰向前一步拉住小唐的手说:“妹子,你来一下,哥有件事儿想问一下你。” 小唐小鸟依人般地坐在戈峰身旁问道:“大哥,有什么事儿你就直说吧?” 戈峰红着脸把唇附在小唐的耳边悄声地嘀咕了几句,小唐听后咯咯一笑说:“行,没问题,这事包在我身上。”小唐说着站起身来,然后转身而去。 戈峰看着小唐离去的身影。他刨根问底地打听这首曲子的作者,其实他是有原因的。他有一种感觉,能感觉到思凡此刻就在他周围的某个角落,他相信这首曲子的作者就是思凡,他能听得出来,闻得出来,这首优美动听的旋律中散发出一股思凡内在的精神气息。 那首轻柔优美动听悦耳的旋律仍回旋在这家茶府的每一个角落里,反反复复,复复反反。因为这毕竟是古典名曲,总给人一种波澜壮阔的感觉,弹奏的又是那么的轻柔高调。无论你怎么反复地听,都不会觉得厌烦,总让人撩人心弦。尤其是这个时候的戈峰。 戈峰自斟自饮又连喝了几口后,把背靠在沙发靠背上,眯上醉意朦胧的双眼,双手搭在大腿上,手指在大腿上随着音乐的节拍也舞动着。戈峰如醉如痴,在这样的环境,有这样的心情,在这样的醉意状态下,欣赏这首曲子那是再好不过了,总能勾起过去的一些美好回忆。 六 思凡坐在琴桌前,十指熟练地按着每一个琴键,娴熟的指法拨动着生命的琴键,发出动人的爱情音符,给人以波澜壮阔的感觉。那纤纤手指铿锵有力,犹如大海中航行的舵手一样强劲有力,随时都能激起千层巨浪;还有那抑扬顿挫的动作,像古时战场上的一位女战将奋力拼杀劲敌时那么的骁勇善战。 韵律由低到高,低调时,柔和平静,恰似思凡投给他深情的一眸,这一眼他感到有春风拂面般的清爽与自然。音调如微风慢慢地拂过水面一般,渐渐地水面上掀起层层波浪,一浪接着一浪。一双清澈如水、深情动人的双眸中,蕴藏着爱的真谛;灿烂微笑的面容上,挂满着幸福的喜悦。四目相对,燃起爱情的火花,爱至柔至真至纯,情至刚至烈至坚。高调时,给人一种热血沸腾揪人心玄的感觉,像是奔涌而来的千军万马那样的强劲有力。 经过思凡的一番撩拨,爱火燃遍全身,从头到脚,情不由己,他们两个不管不顾地、不由自主地搂在一起拥吻热抱。情欲之火不能控制自己。戈峰浑身一阵骚热,下身也迅速地膨胀了起来,冲动往往会战胜理智,早已失去理智的戈峰一把将思凡摁倒在琴桌旁边的席梦思床上,任凭戈峰怎么摆布,思凡都没有一丝反抗的情绪。她躺在床上,双眼微闭,脸颊绯红,脸上流露出一丝幸福的微笑,耸起的胸脯随着呼吸一起一浮。戈峰喘着粗气不管不顾地扑过去压在了思凡的身上,然后捧起脸狂吻起来,从耳垂和脸颊到嘴唇和脖颈,又到胸脯,那双手也不安分地随着热吻胡乱游走。思凡在他身下有规律的上下左右扭动着,每一次的迎合动作都配合的是那么的默契,每一寸都恰到好处,哪怕是抬抬胳膊或者是扭扭屁股,都能让戈峰顺利地进行下一步工序。窗外虽然是刺骨的寒风夹着雪花漫天飞舞,但这间小屋里却是暖意融融。他们两个在这间小屋的小床上尽情地拥吻热抱,汗水像春浪一样涌起,一波接着一波,一浪高过一浪。先前思凡平静的呼吸,因戈峰无休止的抚摸和拥吻,也变得短促灼热,嘴角露出幸福的微笑,鼻孔时而发出呢喃兴奋的呻吟声。思凡的纤纤十指,像是在熟练地拨弄着琴键一样,触摸着戈峰身体上的每一根性激素,使戈峰达到亢奋状态。戈峰的吻从思凡的脸颊到脖颈,由脖颈到胸脯……每一处唇印都是那么的灼热。思凡的衣服也被戈峰从外到里,由外衣到内衣,直到一层又一层的,像水中的虞美人一样,退去一浪低过一浪的浪潮,最后剥得只剩下袒胸露乳的美丽曲线…… 韵律再次由低到高,戈峰对过去的一幕幕还处在美好的回味之中,当韵律再次由蜻蜓点水般地掀起**的波澜时,突然却戛然而止,接着手机急促的振动声振醒了他麻醉的神经,他迅速地打开手机,是小唐打来的,看到小唐的手机号,他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这是他和小唐事前商量好的,是小唐提前给他的信号,确信隔壁的那女的要结账走人,那女的也就是他今晚要等待的目的,也只有在这个机会,戈峰才能见她一面,否定他的判断。 戈峰收起凄美的回忆,迅速地穿好衣服,用十指梳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快步地走出了这间包厢,拐过一根立在门厅里的四方粗柱,吧台前的一切映入眼帘,一位打扮时尚的少妇手提黑色的挎包正款款地走到吧台前。 小唐微笑着彬彬有礼地说:“大姐,您要结账吗?”说着看了一眼站在柱子附近的戈峰。戈峰的出现小唐早就注意到了,她知道戈峰大哥是个风流倜傥、多愁善感的男人,能替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也算是对他的一点补偿吧!当她听到那女人结账的消息后,就赶快给戈峰打电话,她怕这个酒鬼因醉酒而昏睡过去,这是戈峰来到这里因酒醉睡觉常有的习惯,所以她有点担心,但今晚的一切却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是什么力量促使着他呢?她感到有点莫名其妙! 那少妇点着头“嗯”了一声,随手把挎包放在吧台柜上,看了一眼小唐问道:“今晚消费了多少?” 小唐拿过计算器迅速地核算了一边微笑着说:“三十!” 那少妇朝脑后甩了甩披在额前的长发,从挎包里边掏钱夹边说:“怎么才三十?这么便宜啊!”说着从钱夹里抽出一张面额50元的人民币递给小唐。 小唐接过钱边找零边说:“这是我们老板事先安排的,酒水免费。” 少妇接过零钱说:“那你就先替我谢谢您们老板了!”说着把找零的钱塞进钱夹,又把钱夹装进挎包里,抡起挎包就走。 但她刚走了两步,就打了一个趔趄,若不是出手迅速扶住吧台的侧角,差点摔倒。站在台前的小唐看到这一幕,也大踏步地跨出吧台搀住少妇关切地问道:“大姐,您没事吧?” 少妇一手扶着吧台的侧角,一手摸着额头,坚强地摇了摇头说:“我没事!” 小唐有点怜悯地说:“大姐,您喝的太多了,要不,缓一缓再走吧?”说着一手搀着少妇,伸出另一只手把吧台附近的那把椅子捞过来放在少妇的屁股下又说:“大姐,您坐下缓一缓,我给你倒杯茶,您醒醒酒再走吧?” 少妇摇了摇头又说:“不用,我没事,我得赶快回去!”说着用腿朝后推了推紧挨着腿弯的椅子,然后撇开小唐搀扶的手又朝前走去。 小唐站在她身后大声地喊道:“大姐,要不我送您回去?” 少妇朝身后的小唐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周围还有一个人正在注意着她、关心着她。 小唐无奈地站在那里目送着走出门的少妇,才转过脸去看戈峰。戈峰的目光一直盯着那少妇,对小唐的这一眼根本没有留意到。 当那位少妇出现在戈峰的眼前时,一股浓浓的莫名其妙的气息深深地吸引着他,这股气息十多年前到十多年后的今天,一直在他的嗅觉里保留着,她的气质与谈吐,还是那么的温雅诱人。她,她就是他日思夜想的——思凡,再不需要任何证实,就凭他的感官。我的心上人啊!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有缘千里来相会”吗?亲爱的,我的心上人,你怎么也和我一样以酒为乐、借酒消愁呢?我是为了你才与酒为友的,而你又为了什么? 当思凡差点摔倒的那一刻,他真想一个箭步冲过去拦腰抱住她,出于本能的反应,思凡迅速地扶住了吧台,又有了小唐的搀扶。但他还是狠狠地迈出了两步,却又迅速地收回了两步,只在那里含情脉脉地静观其变,他的目光始终如一地注视着思凡,他的目光也随着思凡的动作而转动,他的心也随着思凡的表情而忧伤。此时,戈峰的心思和精力全放在思凡身上,所以对小唐投来的那一眼根本没有注意到。 当思凡跌跌撞撞趔趔趄趄地推开门走出去的那一刻,他的心在流泪,不,是在流血,有撕心裂肺般的那么痛楚:心爱的人儿啊!你为什么就不听小唐一句“劝”呢!缓缓再走,醒醒酒再走也不迟啊,让我也能再多看你一眼啊! 出于本能的反应,思凡前脚出门,紧跟着戈峰也跨出了门槛。他怕——她有个意外…… 小唐看着戈峰大哥紧跟着那位大姐走出了门,朝戈峰招了招手后,又无奈地长叹了一声,摇着头说:“这个人啊!咋这样呢?……” 七 思凡走出那扇罩着水汽的玻璃门,一股寒风夹着雪花就迎着面飞扑而来,思凡打了一个寒战,脚下一滑,打了一个趔趄,但很快地又站稳了脚跟。她站在原地深深地吸了两口冷气,一手攥紧毛茸茸的大衣领,用另一只手裹紧腹部雪白色的棉大衣后,微低着头又慢慢地向前行走,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每走一步,她都是那么的小心。她只觉得今晚的光线和往常有点不一样,昏黄黯淡,对她来说视距才不过五米,她揉了揉双眼,视线还是那么的模糊不清,她自认为也许是今晚喝酒太多的缘故吧!但她对自己的酒量太清楚了,自己还没有喝得达到神志不清的地步,今晚喝的比往常要少得多了!今天的情况,她自己觉得也有点反常。其实今晚的光线并不是那么的昏黄暗淡,虽然有风雪阻隔,视距不是那么太近,在这里完全可以看到矗立在县城中心的钟鼓楼上闪烁着的霓虹灯。 戈峰伫立在门厅旁静静地看着思凡。 思凡又向前行了几步,又一股寒风肆虐地袭来,感到天旋地转,在她视距范围内的景物像是在打着漩涡一样,不知不觉地眼前就一片昏暗了。她有些神志不清了,只感到腰间有股巨大的力量支撑着她,而后又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喊着她的名字,并模糊地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再后来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其实,戈峰一直尾随在思凡的身后,早就注意到思凡摇摇晃晃的样子了,就在她刚出门走下门厅台阶差点摔倒的那一刻,真想一步上前搀扶思凡一把,他那样想了,也那样做了,当他要迈出那一大步的那一刻,思凡又迅速地站稳了身子,所以他的一系列的连环动作只在脑海中,并没成为行动,所以就不放心地悄悄地跟在了思凡的身后,怕的就是她万一有个闪失。 思凡还没走出十米多远,她的身体又开始左摇右晃起来,脚步显得沉重,步伐踉踉跄跄,双臂一上一下、身体一左一右、朝前朝后,处于本能她尽量让身体保持平衡,但肩上的挎包还是从肩上滑落后掉在了雪地上,衣襟也敞开了,长长的秀发涌出紧裹着的衣领,像瀑布一样地在寒风中舞动着。这样反复着的动作,思凡已坚持了好几个回合,看来她确实是坚持不住了,双膝一弯,双手也做着快要拄地的准备动作,接下来的一幕,就是思凡要倒在地上。 戈峰看到这一切,飞奔上前拦腰接住了思凡,最终思凡没能倒在雪地上,而是躺倒在了戈峰的怀里。戈峰紧紧地把思凡拦在怀里大声地喊道:“思凡,你这是怎么了?” 思凡只是微微地翕动了一下双唇,眨了一下双眼,然后就把头靠在戈峰的胸前闭上了双眼。 戈峰一手搂着思凡,一手轻轻地撩起披在她脸上的秀发,借着昏黄黯淡的灯光看着思凡苍白憔悴的面容,用手摸了摸思凡有点发紫的嘴唇,然后又用手轻轻地摇了摇思凡的头才声嘶力竭地喊道:“思凡,思凡……”不见思凡有任何反应,只是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他紧紧搂住思凡,捧着思凡的脸,把脸颊贴在思凡的额头上,把唇移到思凡的耳廓旁大声地喊道:“思凡告诉我,你这是怎么了?”……他反复地又喊了好几遍,仍不见思凡有任何的反应。戈峰看到思凡现在的这个样子,他急了,心里也担心起来,怕思凡有个闪失。 一股强劲有力的寒风卷起雪花再次袭来,思凡那长长的秀发在戈峰的怀里也随风飘起,秀发在他眼前舞动着,他收起眼前舞动着的秀发,然后又敞开自己的衣襟将思凡紧紧地搂在了怀里。等这阵寒风过后,戈峰的酒意全无,现在唯一让他不省心的就是搂在他怀里的思凡,他想把她尽快送到医院去,不管结果如何?他的视线开始穿过飞舞飘飘的雪花朝四处张望,在这个时候,在这种恶劣的气候环境下,不要说是出租车,很长时间就连行人也不曾在这里走过,只有昏黄的灯光在静候着他们。在这种境况下,他看着怀中昏死过去的思凡,心中焦急万分,心底在为她默默地祈祷着,在这个时候,在这种情况下的戈峰却又无奈,也只能这样,只有求助上苍的保佑。 此时戈峰和思凡已被包裹在风雪之中,戈峰抹了一把睫毛上的冰雪,又撩起披在思凡额前的秀发,静静地看着思凡苍白憔悴的面容说:“思凡,你要坚持住,我这就送你去医院。”说完后,情急之下抱起思凡飞也似的朝医院跑去。 …… 八 随着一声重重的关门声,楚倩的心里“咯噔”一下。从戈峰走出门的那一刻,她心里就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空寂和失落,往日楚倩可没有这种体会和心态,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她现在的这种感受自己也说不清楚。 戈峰走出家门后,楚倩就回到餐桌前慢慢地收拾起餐桌上的餐具来,等做完这些家务后,坐在电视机前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屏幕上的一些花花绿绿的镜头,看着看着就情不由己地回想起了这些年来和戈峰一起走过来的风雨岁月。每次,楚倩一想起这些,心头都能滑过曾经拥有过的痛苦的忧伤和幸福的快乐。 当初楚倩嫁给戈峰,原本就有些稀里糊涂。婚前,因为他们偷吃了**,楚倩又是个很传统的女孩,有了人生的第一次肌肤之亲之后,认为这辈子生是戈峰的人,死是戈峰的鬼,也只有戈峰非他不嫁了。婚前,她自感是幸福的。婚后楚倩才如梦初醒,才知道自己并不是戈峰一生中的所爱,她只不过是戈峰所爱的另一个女孩的替身罢了,这一点也是婚后从戈峰酒后的梦语中得知的,得知这一点后,楚倩虽然追悔莫及,但事已至此,既然生米已煮成了熟饭,也只好认命。尽管戈峰那样对她,她对戈峰还是抱有一点侥幸心理,她至少了解戈峰是个很有责任感的男人,所以就尽力地呵护着这个家,以自己的真情和实际行动来打动和感化戈峰,她相信戈峰对她的态度会改变的,很快会迎来一个幸福的明天,再厚的冰都能融化,更何况一个有思想有感情的人呢? 楚倩的真情并没有打动戈峰,反而却引起了戈峰的反感,后来自己也觉得这样的日子过着没有什么意义,所以就有了离婚的打算,就在她勇敢地做出这个决定后,剧烈的妊娠反应引起的公婆的注意,在公婆的好言相劝下,楚倩才打消了这个念头,正如公婆所说,自己也心想:也许有了孩子后,戈峰对她的态度会改变一些。然而事情并非像楚倩想象的那样美好,做了父亲的戈峰,仍是我行我素,对她的态度依旧如故,楚倩看到丈夫死不回头的样子,这次心彻底凉了,就在她再次做出离婚决定的时候,一场家庭困难降临到这个家庭之中——一家之主的公爹不幸去世了,接着又是小叔子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重点大学,对这个本该就很拮据的家庭,再次地陷入了极度的困苦状态。在这个家庭中已生活了几年的楚倩,对这个家庭有着深厚的感情,尤其是公婆对她的那份呵护和弟妹对她的尊敬,面对此景此情,她有些于心不忍了,不想在这个时候就此离开这个家庭,她想等这个家庭缓和一些后再作打算。 戈峰面对这样的家庭困境,更是束手无策,暗自叹息;婆婆面对这一切,也是爱莫能助,常常是以泪洗面,用无助的眼神看着她这个儿媳妇,俗话说“长兄为父,长嫂为母”,而楚倩又深知这个道理,现在这个家庭面对这样的家庭困境,在这个家庭中生活了几年的她,又深知这个家庭的背景,这个时候如果她不出手相帮,小叔子就只能放弃上大学的梦想,那不是太可惜了吗?这么优秀的一个人才,就这样被断送在一时的家庭困境之中,实在是不值…… 楚倩想到这些,有些于心不忍了。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家庭中唯有她能解决这个家庭目前的燃眉之急,不管戈峰将来能不能领她的情,通过这次戈峰对她的态度能不能有所转变,她都想不了那么多,目前重要的就是尽快为小叔子筹到上大学的费用,可不能因此而荒废了小叔子的前途。 于是,在这年秋天一个周末的下午,楚倩抱着刚满两岁的灿灿去了娘家。娘家人看到女儿和外孙女的到来,自然是喜不自胜,当楚倩提及到这件事的时候,却遭到了父母的反对。这个后果楚倩在来之前就预料到了,因为当初她要嫁给戈峰时,父母就不怎么地同意这桩婚事,婚后戈峰又待她那样,父母更是伤心透顶,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最后父母也只好认命,由她去吧! 楚倩既然提前预料到有这个结果,那她为什么还要去碰这颗钉子呢?因为楚倩清楚,在这个时候,只有她的娘家人能帮上这个忙,也唯有娘家人能解决这个燃眉之急,她知道她娘家人的经济状况要比婆家好的多,父母都是国家干部,她的这份吃公家饭的工作还是父母几经周折才弄到的。所以楚倩此次前来是抱着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态度而来求娘家人的,至于父母当时的拒绝并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因此而灰心,她自感所肩负的重任,就尽力地讨好父母,最终以自己的观点和理由还是说服了父母,在这件事情上得到了娘家人的帮助。 …… 然而正是经过这些生活的波折后,才彻底改变了戈峰,戈峰对她的态度也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她能得到戈峰的真爱,完全是靠自己的真心付出和对戈峰的热情帮助。后来,她每次想起这些,常常也是心生欢喜。现在这个家像泓湖水一样平静,跟镜子似的温馨甜蜜。人们常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如今丈夫已有了自己的事业,现在她也看不出来丈夫有什么二心,而是全身心地呵护着这个家,人心难测啊!楚倩经历过的无数个日夜中何尝不想这样,但愿这泓湖水跟一面镜子似的永远地、就这样地平静下去。 …… 不知什么时候,楚倩的脸上已挂上了一抹泪水,还在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直到从书房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声:“妈妈,我肚子饿了,给我把鱼汤端过来。”楚倩才从凄美的回忆中惊醒过来,一骨碌从沙发上翻起身来,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时钟,时针和分针已经指向零点。这个时候她才注意到电视屏幕上的一些花花绿绿的镜头,电视的音量不是太大,小得几乎只有她在这个房间里才能听到,这也是她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就是怕影响孩子学习。 楚倩听到女儿的喊叫声,立即应道:“妈妈这就去给你热一热再端过去。”楚倩非常疼爱孩子,但对孩子要求却很严格,在每一个寂寞的夜晚只有孩子陪在她身边。 不一会儿,楚倩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来到书房,看到灿灿的十指熟练地游走在键盘上,游戏玩得正起劲,小脸上的表情也随着电脑屏幕上的画面眉飞色舞,搁在电脑旁边的小音箱里随着电脑屏幕上的画面传来耍舞弄棒的声音。楚倩把鱼汤放在桌子上,板着脸对灿灿说道:“你看看都几点了?还玩?” 灿灿看了一眼时间,暗自长伸了一下舌头,站起身端起鱼汤“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就回过头来讨好地看着母亲微笑着央求道:“妈妈,再让我玩会儿,就五分钟,行吗?”说着举起了五根小手指头。 楚倩冷冷地说道:“说话算数!” “一言为定!这一关就快过了,完了我就关机。”灿灿坐在电脑前的椅子上,就把目光又移向电脑屏幕,随着双手十指又熟练地游走在键盘上,小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楚倩知道灿灿是个很守时的孩子,她也不想就此扫了孩子的兴致,所以再也没有多说什么,就退出了书房。 楚倩来到客厅,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嘟,嘟”两声,对方就接通了电话,楚倩听到对方的通话后才问道:“老公,你在哪呢?”……“哦,和谁在一起啊?”……“少喝点酒,要早点回家,我等你回来!” 楚倩打完电话后,又茫然地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目光呆滞、神情木讷,若有所思。门“吱呀”一声响,楚倩回头一看,看到灿灿已走出书房门,和母亲四目相对。灿灿说:“妈妈,我要睡觉去了。晚安!”说完朝母亲摆了摆手,就径直朝自己的卧室走去。 楚倩看着女儿走进卧室,又坐在那里若有所思。这个晚上,脑海中始终萦绕着她和戈峰这些年来走过的日子。 自从她帮戈峰办起电器修理铺子以来,戈峰变得更加勤奋,因戈峰的人品和技术,电器修理铺的生意很好,收入也很可观,但对这个家庭来说,也只能是勉强度日,境况依然是很窘迫。因为弟弟和妹妹又正在上大学,两人的学费和一切生活费用都由她和戈峰来承担。为了改变窘迫的现状,又是她帮戈峰出谋划策,动用娘家人的社会关系,帮戈峰承包了些土建工程,也就是这个小小的开始,才有了戈峰后来的事业…… 以前楚倩每每想起这些,心里总是美滋滋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泽。今天晚上楚倩不知是怎么了,回想着过去的这些事,不知不觉脸上就挂上了一抹泪痕。她收起美好的回忆,电视屏幕上花花绿绿的镜头还在闪现着,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时钟,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钟了。她看到这个时间,一骨碌从沙发上坐起身来,惊慌地拿起一直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匆匆地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手机中传来服务语言“对不起,您拨的号码已关机!”她双手握着手机满脸失落地又坐在沙发上。这时她才想起丈夫的手机早已关机了,而且是自动关机,这是她给设置的,并且设置在每天的凌晨一点整。这个时候她有些茫然,也有些后悔,后悔不该给丈夫的手机设置这个自动关机的程序,要不然她现在至少可以通过手机问询一下丈夫的情况。她心里很担心,担心丈夫酒后出什么意外,最近她又听了很多关于酒后出事的骇人传说,一想起这些,浑身就起了鸡皮疙瘩,又遇上这样的大冷天,心里就泛起了嘀咕,很为丈夫的安全担心。她站起身朝阳台上走去,掀开阳台上的窗帘,窗玻璃上镶着一层冰霜,每一块玻璃上都有不同的美丽图案,像是雕刻上去似的。她轻轻推开一扇窗户,一股袭人的寒气袭来,她浑身哆嗦了一下,但她还是把头伸出窗外,却是一片漆黑,对面的一幢六层高的家属楼矗立在黑色的天幕中,这座城市中似乎只有她家的灯亮着。楚倩看到这些,心里一阵寒噤,缩回脑袋,顺手关上窗户,拉好窗帘,转过身又来到客厅坐在沙发上耐心地等待着丈夫的到来。也许是因心累的原因,不知不觉地竟然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眼角还挂着一丝忧伤的泪痕。 这个晚上楚倩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直到响起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她才从睡梦中惊醒,翻起身揉了揉睡意朦胧的双眼后,就慌里慌张地拿起了一直搁在茶几上的手机,但她并没有即刻摁下接听键,而是满脸喜色地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以为这是丈夫打来的电话,这一眼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脸上又挂上了一丝忧愁,因为这个来电并不是她所需要的那个号码,而是本地的一个座机号,她失望地瞅着这个座机号,来电铃声还在响个不停,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摁下接听键接听了,话筒里即刻传来一个急促的女音:“喂!楚姐吗?” “嗯!是我。” “楚姐,我是晓丽啊!” “晓丽,这么早打电话有事吗?” “楚姐,今早我接班时在医院里碰到戈峰大哥了。” “什么?” “戈峰大哥陪着一个身患急病的女人在医院的急救室里已经一宿了。” “啊!”楚倩一听先是一惊,但很快又镇静下来,因为她知道丈夫是个热心肠的人,上次遇到一个被车撞了的儿童,就在医院里呆了一天一夜,直到那孩子脱离危险,等到那孩子的父母来了才悄悄地离开了医院。她虽然这样想,但还是犹豫地问道:“晓丽,你知道那个得病女人的来历吗?”因为这次毕竟是个女人。 “楚姐,我就简单了解了一下那女人的情况,那女人叫康思凡……” 当楚倩听到“思凡”这个名字时,嘴里不由得“啊”了一声,脑袋里也“嗡”的一声响,心中也是一惊,当时心跳也加快了,呼吸也急促了。至于晓丽后来给她说的那些话,她一句也没有听进去。目光呆滞,身体僵立地站在那儿。难怪昨晚她一直心神不宁,左眼皮一直跳个不停,不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这辈子最不想听到的名字还是从别人的口中听到了,而且还是从她最要好的朋友的口中听到的。 晓丽听到对方一直默不作声,就在电话中大声地喊道:“楚姐,楚姐……你怎么了?” 晓丽在电话中连续这样叫了几声,楚倩才惊醒过来,然后沮丧地说:“我没什么。” “楚姐,你知道这个女人啊!你老公怎么会这样呢?你对他一往情深,他怎么会这样呢?” “我,我不知道。”楚倩缓和了一下语气又说:“晓丽,有关这个女人的情况你先给我查查好吗?” “好的,楚姐,有情况我及时向你汇报。” “那就先这样了!谢谢啊!”楚倩说着就挂断了电话。 楚倩把手机又放回到茶几上,站起身双手抱臂站在客厅的当地,脸上的表情随着心情的变化而变化。这个时候楚倩的心在流泪,不,在流血。想不到十多年来,戈峰对那个女人还是一往情深,对她还是念念不忘。戈峰啊戈峰,我这样用心地来爱着你,你却这样待我,你的良心真让狗吃了,你这样做对得起我和孩子吗?这次,看你把“浪”能掀多高? 这个晚上,楚倩憔悴了许多,直到上午神情依旧恍惚,还在想这想那…… 九 一秒,两秒,一分钟,两分钟……戈峰寸步不离地守在急救室的门口,目光也一刻不移地盯着那里。直等到他精力疲惫口干舌燥时,急救室门口的那盏红灯终于熄灭了,随着“哐嘡”一声响,紧闭着的那两扇门也开了,他看到思凡躺在病榻上,手上打着吊针,鼻孔插着氧气管,在护士和主治大夫的陪同下,那张病榻缓缓地朝他这边移来。戈峰快步来到病榻前,想对思凡说点什么,却被医护人员挡在了一边。此时,已是凌晨五点多钟。 戈峰目送着脸色已有些红润,已走向病房的思凡,一把拽住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的一位中年大夫急切地问道:“大夫,她,她怎么样了?病得很严重吗?” 一股满口的酒气熏得中年大夫朝左趄了趄身体,用手搧了搧扑过来的酒气,然后看着戈峰有些生气地说:“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啊?满口的酒气,酒喝得不要命了啊?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还跟个小青年似的没个分寸,差点都喝出人命来。” 戈峰满脸的窘相,有些极难为情地又问道:“大夫,她有生命危险吗?” 中年大夫狠狠地瞪了一眼戈峰又说:“幸亏送来的及时,已脱离生命危险了,病人还要进一步观察治疗,病得不轻啊!”中年大夫说着,转过脸来又看着戈峰问道:“她,是你什么人?” 戈峰跟在大夫的身后吞吞吐吐地说:“她,她,她是我……” “她什么她,还吞吞吐吐的,有什么不好说的,是老婆就是老婆,是情人就是情人,在这里我见得多了。”中年大夫说着又突然转过身来看着戈峰严厉地训斥道:“我说你们这些人也真是的,人都病成这样了,难道提前就没有察觉?还让她喝,一个个的都喝得不要命了啊!现在因喝酒出事的还少吗?怎么就不吸取一点教训,不知道收敛一些呢?”中年大夫训斥完戈峰后就转身进了医生办公室。 戈峰为了了解清楚思凡的病情也跟着中年大夫走了进去。 …… 在医生办公室里,中年大夫把思凡临床检查的病况认真地跟戈峰说了一遍,戈峰也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跟中年大夫说了。看来这位中年大夫也是个性情中人,他听完戈峰的真实情况后,表情也缓和了许多,至少没有像之前那么苛责了,他看着戈峰说:“事情既然是这样,你打算怎么办?” 戈峰长出了一口气,看着中年大夫怅然若失地说:“我还能怎么办呢?她病得这么严重,我总不能一抬屁股走人,把她丢在这儿不管吧!” 中年大夫若有所思地问道:“这么说,这事儿你是管定了?” “事情都到这个份上了,我不管她,还会有谁来管她,一时半会儿又联系不到她的家人……”戈峰犹豫了一会儿又看着中年大夫说:“你们能否尽快通知一下她的家属?” “行,等她醒了,我们了解情况后,会尽快通知家属的。你还有什么事让我们帮你做的?”中年大夫看着戈峰说。 “没有了,至于目前的医疗费用我会垫付的,你们尽管给她看病就是了。”戈峰说着就退出了医生办公室。 踉踉跄跄的脚步拖着戈峰疲惫的身体慢腾腾地走进了思凡的病房,思凡静静地躺在病榻上,嘴唇干裂,面容憔悴,眼角还有泪的痕迹。戈峰看着静静地躺在病榻上的思凡,一股怜悯之情油然而生。看到思凡目前这个样子,一股巨大的力量腾地而起,他发誓这事他要管下去,不管思凡将来领情不领情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帮她度过这次难关。 戈峰替思凡办完所有的医疗费用已近中午时分。他经过思凡的病房,隔着窗玻璃看了一眼还在病床上静静地躺着的思凡后,又径直来到了医生办公室。 中年大夫看到戈峰的到来忙做了个“请”的手势后,看着戈峰问道:“手续都办完了?” 戈峰坐在办公桌旁边的一把椅子上说:“办完了,住院押金也交上了。” 中年大夫的双手十指交错性地搭在办公桌上,表情严肃地看着戈峰说:“经我们院方有关专家进一步会诊,病人的双眼可能要失明了,还要看做手术后的效果。” “什么?她失明了,还要手术?” “嗯!”中年大夫冷静地看着戈峰点了点头。 戈峰情绪激动地站起身来看着中年大夫问道:“当初你们检查,不是说她饮酒过量肝脏和胃有问题吗?现在怎么又影响到眼睛了?你们这些医生是怎么看病的?” 中年大夫也站起身来,双手做着安抚戈峰的动作解释道:“戈峰同志,你不要太着急,你听我慢慢解释。” “我能不急吗?” “你坐下来听我慢慢解释,当初我们只是对她进行了临床检查,我曾对你说过还要对她进行全面的检查,而双目失明还只是个判断,还没有恶化到彻底不能复明的地步……” 戈峰听完中年大夫的一番解释后,瘫坐在椅子上看着中年大夫问道:“那她的眼睛什么时候能复明呢?”戈峰知道,眼睛对一个人来说是多么重要! “经眼科许大夫检查,又和眼科的几位专家会诊,只要病人配合医院的治疗,手术后治疗一段时间就会复明的。”中年大夫说着看了一眼戈峰。 这个时候的戈峰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一时也拿不定注意,他毕竟不是病人的家属,沉思一会儿,又抬起头来看着中年大夫问道:“大夫,你们联系她的家属了吗?” “还没有,我们从她手机近期的通话记录中查到了两个通话次数最多的电话号码。” “那你们联系了吗?” “还没有,我正想着跟她们怎么联系呢,你就来了。” “你能给我那两个电话号码吗?” “行!”中年大夫说着把桌子上写有电话号码的一张纸条递给戈峰又说:“你去看看她吧!她可能快要醒了。” 戈峰接过那张纸看也不看就装在衣兜里看着中年大夫说了声:“谢谢!” 大夫看着戈峰,朝他摆了摆手又说道:“去吧!说不定你对她的治疗很重要!”他对戈峰进行这样的叮咛,其实也有他的用意。身为大夫,治病救人就是他们的天职。这位身患重病的女人,现在的处境又是这样。大夫多少也了解了病人的一些情况,十多年前是思凡不声不响地离开了戈峰,是她负了他在先。现在,伸出援助之手的戈峰只是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暂时也只能就这样帮她一把了,但以后很难说,他会不会因高昂的医疗费用而弃她于不顾呢?毕竟十多年来他们没有联系过了,现在各自都有了家室,已是毫无相干的了。如果到那个时候因高昂的医疗费用,他真弃她于不顾,那她该咋办?一时半会儿又联系不到她的家人,到时候又有谁来照顾她呢?她的医药费又由谁来承担?她病得毕竟不轻,不是能用目前的这些医药费就能打发掉的,说不定今天过去这些医药费就完了……大夫想到这些就对戈峰这样叮嘱了一句,就因为戈峰目前的表现让他很受感动,毕竟现在像他这样重情重义、慷慨解囊的人很少了。 “我对病人有什么好重要的,我又不是大夫。”戈峰嘟囔着走出了医生办公室。 戈峰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思凡的病房门口,隔着窗玻璃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思凡,尔后把背靠在门对面的墙上抬起头来长吁短叹。过了好一会儿,他从衣兜里掏出写有电话号码的那张二指宽的纸条来,看了一眼后,脸上的表情也舒展开了,微笑着把那纸条攥在手心里推开门走进了病房。 留在这张纸条上的其中一个电话号码不是别人的,正是他刚走向社会时认识的一个叫苗雪的女人的电话号码,至今他还和这个女人有着深切的交往。所以戈峰看到这个熟悉的电话号码后,脸上有了笑容,心里稳当了许多。 戈峰斜跨在病床上看着思凡,心里默默地为思凡祈祷,想想过去和思凡朝夕相处过的一幕幕,一行热泪奔涌而下,泪水滴落在思凡干裂的嘴唇上,思凡的唇微微地翕动了一下,眼角也微微地动了。 戈峰轻轻地握住思凡那只没有输着液体的手,刚想伸出另一只手替思凡梳理一下披在额前的碎发时,思凡却突然睁开了双眼,双手也乱动起来,四处乱摸着说:“峰,戈峰你在哪里?快,快来……”说着就要翻身坐起来。 戈峰怕思凡这样剧烈的运动会弄掉插在手背上的吊针,赶忙起身摁住她的肩头说:“凡,你别动,安心躺着,我就在你的身边。” 思凡睁大着一双无神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戈峰,伸出那只没有输液的手紧紧握住摁在她肩头上的手说:“峰,戈峰。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嗯。”戈峰轻轻地握住思凡的那只苍白瘦弱的手有些激动地说:“我就在你身边,你没有在做梦。” “我这是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到你?”思凡说着并努力地睁大双眼,那张苍白的面孔上顿时凝结起像冰块一样的表情来。 戈峰看到思凡睁着目无光泽的双眼在到处寻找着自己,就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眼皮眨也不眨一下,这次戈峰证明思凡的双眼确实是失明了。然后就把这只手下滑到思凡的脸颊上,轻轻地抚摸着思凡的脸颊说:“你这是在医院里,你病了……” “我在医院里?……我病了?……是你把我送到医院的?” 思凡就这样若有所思地问道,并且在努力地回忆着之前所发生的一些事,昨晚她在街头晕倒的那一刻,她能听得出来呼喊她名字的那个人就是戈峰,当她倒在一个人的怀抱时,她能感受到是戈峰搂住了她,并嗅到了一股从男人身体中发出的特殊的体味,她能嗅得出那就是从戈峰的身体中散发出来的,也只有戈峰的身体内才能散发出这股特殊的体味来,所以就努力地睁开眼睛想看个究竟,瞟了一眼后,感到眼前的这张模糊的面孔竟是这么地熟悉,不知怎么地眼前总是一片昏暗,她这样瞟了一眼后就又迷迷瞪瞪地闭上了双眼。就在她躺在病榻上进入急救室门口的那一刻,她又奇迹般地醒了过来,模糊地看到戈峰就在她的身边,那种焦急的眼神在她心底是那么的清晰,尔后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发生在这之前的一切,思凡总感到自己似醒非醒,似梦非梦。 戈峰看着思凡镇静的表情说:“嗯!是我把你送到医院的。” “我怎么什么也看不到啊?”思凡说着情绪又激动起来。 戈峰看着又要动弹的思凡,摁住她的肩头说:“思凡,你别动。你听我说。” 思凡握着戈峰的手说:“你快点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戈峰看到思凡这个急切的样子就说:“凡,你的双眼失明了,只是……” 还没等戈峰说完,思凡就吃惊地“啊”了一声,接着就把头倚在戈峰的怀里大哭起来:“怎么会这样啊?” 戈峰搂着思凡的肩头说:“凡,你听我解释……” 无论戈峰做啥解释,思凡就是哭个不停,戈峰所说的话她一句也没有听进去,直到诉尽了心中所有的委屈,才渐渐地平静下来,梳理了一下思路后,又重新回忆起刚才的那个噩梦来,表情是那么地镇静—— ……不知不觉地,她来到一个陌生的境地,出现在眼前的景物总是若隐若现,飘忽不定,一会儿来到这里,一会儿又到了那里,天地时而一片昏暗,时而一片光明,所经过的这些地方自己从来就没有来过,总感到自己身在一种恐惧陌生的境地,耳边还传来一声声凄苦悲痛的惨叫声,眼前晃动着竟是一些面目狰狞、形态怪异的面孔……从小就胆小的思凡身处这种境地早就吓得蜷缩成了一团,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出。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身处这样的异境?身处在这样的境地中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地她的思维一下子清晰了许多,努力地睁开眼睛想看看周围一张张丑陋的面孔到底是什么样子?可是眼前就是模糊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耳边还不断地传来一声声怪声怪气的哭泣声,才感到自己的处境很危险,想尽快地离开这个万恶恐惧的地方,所以就竭尽全力地挣扎着,并使尽了浑身的解数,但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都无法摆脱这种被绑架势的束缚,在自己无力挣扎求助无能的情况下,就地瘫坐在了阴森潮湿的地上,突然她的耳际传来一句声如洪钟的问话声:“来者可是康思凡?”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腔回答道:“阎王爷爷,来者正是康思凡。不,是张思凡。” 思凡听到“阎王”二字,心中更是害怕,也纳闷起来:难道自己的人生之路已经走到了尽头?既然这样,现在让她唯一割舍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宝贝儿子,想到儿子,心底腾起一股勇气,歇斯底里地对阎王大声求饶:“阎王爷,我不能死,我儿子还小,我死了,谁来照顾他啊?求求你们放过我吧!”她想好这样大声地呼喊,还没等她喊出声,阎王又问道:“你们查查,这个叫张思凡的是什么来头?” 另一个阴阳怪气的声腔又回答道:“阎王爷爷,刚查过了,这个女人是个好人,在阳间行善积德还做了不少好事。” 阎王“噢”了一声。 又一个阴阳怪气的声腔又说道:“阎王爷爷,这个女人在阳间和一个叫戈峰的男人的尘缘还未了……” 阎王问道:“什么?” 下面顿时乱糟糟地窃窃私语起来,至于周围在议论什么,对思凡来说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她听到戈峰的名字后,有了一股强烈的求生**,同时脑际也闪现出在她临昏倒时的那个瞬间看到了戈峰,感到戈峰就在她周围的某个角落,有了这种感觉后,就想大声呼喊戈峰带她走出这个万恶恐惧的地方,刚喊出这个名字后,自己的手就被一只大手紧紧地攥住,并感受到了这只大手的温度,自己也从噩梦中惊醒了…… 回忆至此,思凡自问:怎么就做了这么一个怪梦?难道是自己的人生真的已走到了尽头?如果自己的人生真走到了这一步,那该怎么办?自己心中的心愿还没了呢! 戈峰看着静静躺在身边的思凡,也心生纳闷起来,不知思凡又怎么了?这个时候出奇地镇静,镇静得让他看着也害怕,表情冷若冰霜面如死灰,看到思凡现在的这个样子,也是痛心万分,但他又不知道从何为思凡分忧?只好又顺手怜惜地握住了思凡的肩头摇了摇。 戈峰就这么轻轻的一个举动,思凡有了主意,于是伸出那只手,凭着感觉握住了戈峰按在她肩头上的那只手,从手心到手背,又从手背慢慢地摸索到脸颊,她轻轻地抚摸着戈峰的脸庞,那双失明的眼睛也变得温柔起来,那张憔悴的脸上也有了一丝喜悦,抚摸着脸的那只手微微地颤了一下,然后又停留在脸上,翕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说:“峰,我不是在做梦吧?”说着两行泪水滚滚而落。 戈峰紧握住抚摸在他脸上的那只手说:“凡,这不是在做梦,我就在你身边。”说着他轻轻地拭去思凡脸上的泪水,又小心地扶坐起躺在病床上的思凡,然后把思凡搂在了怀里。 显然,思凡的情绪没有像先前那么激动和冲动了,现在她的情绪缓和了许多。她坐在病床上,把背靠在戈峰的胸脯上,感到是那么的温馨。她很自然地梳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说:“峰,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戈峰把脸贴在她的额头上,双手搂着她的腰说:“已经是中午了。” “雪,还在下吗?” “早就停了,天也晴了。现在外面的阳光很明媚。” “是吗?” “嗯!”在和思凡相处的那些日子里,戈峰知道思凡喜欢看雪后耀眼的阳光,也喜欢在雪后的阳光下散步。 “可是我的眼睛瞎了,以后什么也看不到了。” “你以后还会看到的,听大夫说只要你积极配合治疗,眼睛很快会复明的。” “还有以后吗?我感觉已经到死亡的边缘了,临死之前只要能死在你的怀抱里我就心满意足了,这一生也不枉我白爱你一场。”思凡说着转过脸来,目无光泽、表情庄重地看着戈峰又说:“峰,我要你答应我,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要好好照顾我们的……” 戈峰能听得出来,这个时候的思凡所说的都是心里话,他心中一阵激动,就紧紧地搂住思凡说:“凡,现在我什么也不会答应你的,我只要你答应我好好地活着,你不要胡想,你不会有事的,你病得并不严重,只是一些常见的疾病而已,大夫说了只要你好好地配合治疗,你的病很快会痊愈的。” 思凡轻轻地推开戈峰,表情有些惊喜地问到戈峰:“峰,大夫真是这么说的?你不要骗我。” 戈峰拉住思凡的双手,看着思凡目无光泽的眼睛诚恳地点了点头说:“大夫是这么说的,我不会骗你的,请你相信我,医院已经为你做了全面的检查,说你的肝脏和胃有问题,眼睛只是暂时失明,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我发誓,我说的都是事实。” 经戈峰这么一说,思凡心里自然地放心了许多,也释然了。思凡曾有过这样的心理准备:万一她的病情恶化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唯一让她放心不下的就是她的儿子。十多年来,她和儿子相依为命,她活着就是为了儿子,儿子是她唯一的精神寄托,是她延续生命的希望。早已看破红尘的她,在儿子满两岁后,就与尘缘划清了界限,当她回忆完那个噩梦的那一刻,她感到自己在人间弥留的时日已不多了,已经在死亡的边缘上逗留着;那一刻,她的思维像初升的太阳从林中透过的第一缕阳光那么的清晰,对一个将死之人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可期盼的了,只想在人间弥留之际把年幼的儿子托付给自己终身所爱过的唯一男人,那个人就是孩子的爸爸——戈峰,那样她在九泉之下也会瞑目的。 思凡原本想打算把心中埋藏了多年的秘密告诉戈峰,把后事跟戈峰交待清楚,从戈峰的口中得知自己的病情现在已无啥大碍,还没有达到无可救药的地步,看来现在也没有必要把自己心中藏了多年的秘密告诉戈峰,还是隐瞒下去为好。 思凡相信戈峰说的都是真的,戈峰是不会骗她的,所以她的脸上也有了笑容,微微笑了一下说:“是吗?” “这是真的,请你相信我,同时我会照顾你的。” 思凡从戈峰的手中抽出那双瘦弱的双手说:“你照顾我?” 戈峰又拉住思凡的手,看着思凡,不假思索地说:“凡,你放心,我能做到。” 思凡又从戈峰的手中抽出那双手来,表情也有些严肃、语气也有些坚硬地说:“你能照顾我一时,能照顾了我一世吗?” 是啊!能照顾了她一时,能照顾了她一世吗?戈峰自问,也有些犹豫了,自己毕竟是有妻室的人了…… 也就在这时,“嘟嘟嘟……妈妈快接电话!……”放在床头柜上的挎包里的手机响了。 思凡听到手机来电铃声,用手摸索着床头柜对戈峰说:“峰,你帮我把包拿过来一下?” 戈峰把包递给思凡,思凡接过包慢慢地从包里取出手机,笑了一下对戈峰说:“这是我儿子嘉文打来的电话。峰,你想听听他的声音吗?” “嗯!”戈峰点了点头。 思凡很自然地打开手机翻盖接通了电话,又按了一下免提键,其实这也是她有意做的。很快地从手机里传来一个男孩的声音:“妈妈,你怎么半天不接电话呀?” “儿子,妈妈这不是接了吗?” “妈妈,你最近忙吗?” “不是很忙!” “妈妈,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我想你!” “儿子,妈妈也想你!等妈妈忙过这阵后,就回去看你。” “妈妈,那你还得忙多长时间才能回来啊!” “可能还得十天半月。” “这么长时间啊!妈妈,你和苗阿姨不是答应等我和婉儿姐姐放了寒假后要带我们去滑冰吗?什么时候去啊?” “儿子,你们都放假了吗?” “放了!” “试考的咋样啊?” “比上次又前进了一名。” “儿子,这么说你是全年级第二名了?” “嗯!” “儿子,妈妈祝贺你!继续努力,再接再厉,争取第一。儿子,你婉儿姐考的咋样啊?” “还行,这次没挨苗阿姨的批,苗阿姨还表扬了婉儿姐姐。” “哦!儿子你现在在哪里呀?” “我和奶奶在苗阿姨家,苗阿姨正在给我和婉儿姐姐做饭呢。” “是吗?” “嗯!” “儿子,要听奶奶和苗阿姨的话,不要惹奶奶和苗阿姨生气,你要照顾好自己,等妈妈忙过这阵后就回去陪你。” “妈妈,我知道了,你办完了事要早些回来,我想你。妈妈你也要保重自己,照顾好自己,苗阿姨让我带个话给你,让你多吃饭,少喝酒,按时服药。妈妈我要吃饭去了,拜拜!” “妈妈记住了,儿子,拜拜!”啪的一声思凡按下了手机翻盖。 思凡接完电话后,心如潮浪,此起彼伏,一波高过一波。她把手机攥在手里,哽咽了一下,泪如泉涌,擦了一把泪水后疲倦地把背靠在戈峰胸前啜泣起来。十多年来她为了儿子,为了生存,更为了让儿子有个舒适的环境健康成长,受尽了百般凌辱,尝尽了人生的酸甜苦辣。在市场经济日益竞争的状态下,她没有被激烈趋势所吓倒,而是顺应趋势把自己的事业做大做强。十多年来,她虽然没有做到相夫的责任,但却尽到了教子的责任,从小没有接受过父爱的儿子,聪明伶俐,懂事听话,从小就被她培养了一种自强自立的好习惯。十多年来,她受尽的苦,心中所受的痛,又有谁能理解,又有谁能知道她所承受的这一切呢?十多年前的苦果已种下,她只有在酒后暗自啜饮,她又能够向谁诉说呢?只有迎着萧萧的风吹尽她所受的苦,让飘飘的雪融化掉她心中的痛,把那段情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戈峰从思凡和她儿子的一段简单通话中,能听得出她们母子之间的那股深情,尤其是他听到嘉文那清脆的、甜甜的声音,心头为之一颤:我的妈呀,这孩子的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啊!好像在哪儿听到过。他努力地在想,等到母子俩的通话结束后,他终于想到了,是在梦里,对,是在梦里听到过这个声音,难道他——?怎么会呢?这怎么可能呢?生儿的只有娘知道,谁是他的父亲。他想刨根问底地问个究竟,揭开面纱。 于是戈峰搂住思凡的肩头,看着静静地躺在他怀里的思凡,那睡姿还和十多年前一模一样,他找到了十多年前的那种感觉。他的心狂跳起来,咚咚咚的震得思凡都能听得到。他的语也塞了,颤抖着嘴唇说:“凡,你,你儿子真懂事!” 思凡躺在戈峰的怀里说:“是吗?” 戈峰“嗯”了一声后,又轻轻地捧着思凡的脸问道:“凡,你儿子多大了?” 思凡听到这个问题,表情忧郁了许多,她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她轻轻地拨开戈峰的手,沉郁了许久才说道:“峰,你问这个干嘛?” “我,我就是随便问问。”戈峰的心跳在急剧地加速,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他提的这个问题,并不是那么“随便”,而是很慎重、也是别有用意的。当年,思凡在悄悄地离开他之前,他们之间毕竟发生过很多次关系,而且都是在毫无防备的措施下发生的。 思凡从戈峰的语气中听得出来,从他剧烈的心跳声中能感觉得到,这个“随便”并不是那么随便地问问而已!问题没有那么简单。或许是问者无意,而听者却很在意。思凡的确很在意这个提问,回答这个问题确实很让她犯难,真不知该如何回答,若是回答了这个问题,他继续刨根问底地问下去,又该如何回答他呢?就算是如实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戈峰会相信吗?能接受得了这个事实吗?想到这儿,她说:“峰,不该你知道的你就别问了。”然后就疲倦地闭上双眼:“峰,我困了!我想睡觉。” 戈峰看着躺在他怀里的思凡,是否还要继续打破砂锅问到底呢?他也有些犯难了。如果继续问下去,会容易激起思凡的反感。他对思凡太了解了,当年为了追问她的家境,惹起了思凡的反感,好几天都没有理睬过他,害得他像丢了魂似的。戈峰从思凡沉郁的表情中可以看出,思凡是极不乐意回答这个问题的。戈峰自问:难道这个提问真会牵扯到自己?他看着躺在怀里的思凡,表情镇定自若,是那么的随便,那么的自然;他看着她娇柔弱小的身体,眼前又荡漾起十多年前他们相处的最后一次,那次思凡的脸色很憔悴,就跟今天这样,在他的怀里还不停地呕吐,还说闻到他身上的汗腥儿味儿比吃什么都香。那时他什么都不懂,当时他还以为是思凡病了呢!直到后来,他娶妻后,妻子怀孕后才明白了一切,当时思凡的那种反应就叫妊娠反应。 思凡在戈峰的怀里闭上眼的那一刻,她睡得并不是那么的安然,心里七上八下,像打翻的五味瓶,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说了戈峰能接受得了这个事实吗?戈峰能还给她一个幸福的港湾、心灵的归宿吗?不说难道就这样隐瞒下去吗?这些年所受的苦、心中所受的痛又向谁诉说呢?但毕竟她是一位很坚强、很理智的女人,很快她理清了头绪,也许是因身体太虚弱的缘故,不知不觉地竟安然地熟睡在了戈峰的怀里,所以表情是那么的镇定自若。 十 戈峰看着思凡睡熟后,戈峰才悄悄地溜出病房,思凡和她儿子的一段电话通话一直萦绕在他的脑际。为了解开心中的这个疑问,于是就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还没等对方说话,他就急切地说道:“喂,是苗姐吗?” “嗯,是我。兄弟怎么好长时间不来电话?”语气明显地有些责备。 这是戈峰打给苗雪的一个电话。 戈峰举着电话苦笑着脸说:“我这不是打给你了吗?” “这会儿打电话有事吗?” “苗姐,我昨晚遇到思凡了。”戈峰压低声音说。 “遇到就遇到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思凡病了。” “什么?” “她现在就在医院里。” “很严重吗?” “思凡她……” 戈峰跟苗雪如实地说了遇到思凡后的情况及病情,这个通话足足有半个多小时。在通话的过程中,苗雪说话很婉转,语气中对思凡的处境很迫切也很可怜,而对戈峰则有些责备,并再三嘱咐他要照顾好思凡。 打完这个电话后,戈峰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也拨开了刚才罩在心头上的那层迷雾。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事实总归是事实。原来刚才和思凡通话的那个小男孩,就是自己的亲骨肉,难怪刚才在电话中听起来声音是那么的亲切。真不敢想象思凡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其实,当他听到这个铁定的事实后,早就心如刀绞。 让戈峰没有想到的是苗雪的城府如此之深,十多年来他和苗雪虽然有着甚密的交往,但关于思凡的消息,苗雪就从来没有跟他提起过只字片语。在这个时候苗雪竟然把埋藏了十多年的秘密告诉了他,那她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告诉他这些?难道是情急之下一吐为快?不,苗雪不是那种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随心所欲、口无遮拦的女人,说话做事可是一向很稳妥的!他不知道苗雪在这个时候告诉他这个事实的用意何在?难道思凡确实有难言之隐?但他也很是责备苗雪,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到现在才告诉他啊? 更让戈峰没有想到的是,思凡对他还是一往情深,并且还帮助他了很多。当初他承包土建工程,急需几万元的周转资金,是苗雪帮助了他,后来住房又借款,在无奈之下,又是求助苗雪帮的忙,原来这一切的幕后帮助者都是思凡。正如苗雪刚才在电话中所说的,她一个工薪家庭,每次哪有那么多的钱能一下子借给他啊!每次都是思凡通过苗雪借给他的,可见思凡的用心良苦,真情一片。 苗雪得知思凡得病住院的消息后,心中一惊,也是心急如焚,恨不能即刻就来到思凡的病床前。思凡不仅有恩于她,而且还是自己一生中很要好的姐妹。前几年,她得病住院做手术,丈夫又因公出差在外,是思凡不分昼夜地陪伴在病榻前护理着、照顾着她,她知道思凡一向都很忙,既要忙于经营酒楼的生意,还要抽空来照顾她,不难想象思凡来照顾她的那些时间都是怎么挤出来的。苗雪每次想起这些,对思凡总是心怀感激。但在这个时候,她却不能即刻去看思凡,因为思凡的酒楼里离不开她,酒楼里的生意需要她,每次思凡外出都把酒楼的生意交给她,每次她都把酒楼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每次思凡出差回来她都能给思凡一个意外的惊喜。同时,这些年她也没少得到思凡在经济上对她的帮助,也没少拿思凡的好处,同样思凡也视她如亲姐妹一样,每次思凡外出回来,总要给她和女儿带上几件上档次的饰物。当然,苗雪也是个重情重义的女人,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后来,凡是思凡有什么困难,她自然是不请自来。 这个时候戈峰打电话告诉她思凡得病的事儿,也有些纳闷儿,今天上午和嘉文的通话中,不是还好端端的、还在外地吗?现在怎么就得病住院了呢?看来思凡是在有意撒谎,她知道思凡是个性格要强、轻易不会给别人添麻烦的人。 思凡在这个时候病倒,苗雪感到有点意外,同时感到自己的肩上加了一副沉甸甸的担子,思凡病得确实真不是时候,让苗雪没有想到的是,在这个关键时候,思凡怎么会患上这么一场急病,家里家外,尤其是酒楼里那么大的一摊子事儿,可全由思凡支撑着,思凡可是这酒楼里的主心骨啊!最近酒楼里的生意又是高峰期,往年每逢这个时候,她都是不请自来,帮助思凡打理酒楼里外的事儿,这些年她跟着思凡也熟悉了酒楼里的情况,适应了这里的工作环境,每逢思凡忙不过来的时候也过来帮思凡打打杂,替思凡照料一番,酒楼里的经营状况没有她一样不知道的。思凡病倒,无形之中这副生活的重担压在了她的肩上。在这个时候,她不伸手帮助思凡,还有谁会帮助思凡呢?思凡可是她这一生中最要好的患难姐妹啊! 苗雪为此心底掀起了巨大的波澜,思凡病倒的这事儿怎么就偏偏遇到戈峰了呢?难道他俩今生尘缘还未了?她知道这些年思凡都在有意躲避着戈峰,只要戈峰过得好她就开心,戈峰的痛苦就是她的痛苦。而戈峰对思凡的消息就一无所知了。这次,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和戈峰相遇,难道是命中冥冥注定的?看来该开的花还会再开,有因就得有果。既然这样就再没有必要把事情的真相隐瞒下去,也好让经常牵肠挂肚的思凡对此事有个了结,他们之间将来能有什么样的结果,她都管不了那么多,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让自己的好姐妹有个心灵的依靠,那个依靠就是戈峰。最后苗雪就直言不讳地把隐藏了多少年的秘密告诉了戈峰,她的心情自然是舒缓了许多。所以在电话中再三要求戈峰无论如何要帮助思凡度过这次难关,有戈峰照顾思凡那是再好不过了,也只有戈峰照顾思凡她才能放心。再说,戈峰照顾正在患病的思凡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当年苗雪通过戈峰认识了思凡,十多年前的思凡还是一个世事不懂、刚走出校门、招人喜欢的小丫头,刚开始为了戈峰对她还有点敌意,自从思凡知道她和戈峰之间是一种姐弟的关系后,就视她如亲姐姐一般;就在她们相处得有些难分难舍时,思凡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县城,一去就是两年多没有一点音讯。两年后,思凡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戈峰婚礼的殿堂上。从那个时候到现在,关于思凡的大小琐事,苗雪没有一样不知道的,刚开始思凡的小餐馆发展到后来的酒楼甚至小到家务,没有一样苗雪不插手不关心的。苗雪清楚,想当初戈峰混迹社会拉帮结派、打架斗殴,甘愿自行堕落,都是因思凡而起。当然思凡闻此后也是痛心疾首,而苗雪更是恨铁不成钢。苗雪知道思凡是个痴情的女子,在那个时候戈峰虽然已和她人结为连理,但苗雪能看得出来,思凡对戈峰不但没有仇恨,对戈峰还是一往情深,念念不忘。为了心疼自己的好姐妹,就和戈峰始终保持着甚密的联系,关于戈峰的事儿她就打听着点儿,适当地告诉思凡一些,她每次跟思凡谈起戈峰的事,能看得出思凡对戈峰的事总是很关心也很感兴趣。后来,戈峰就为经济方面的事最终还是求助于她,当时她也是爱莫能助,只好把这事儿告诉了思凡,思凡就毫不犹豫地慷慨解囊帮助了戈峰。至于思凡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做的目的又为了什么?难道是让戈峰受到良心的谴责,让戈峰这辈子感到良心都不安?起初苗雪是这么猜想的,但后来她又发现思凡没有这个用意,那思凡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更何况戈峰根本就不知道是思凡在帮助他。后来苗雪为了思凡不再遭受这种痛苦的煎熬和爱情的折磨,也产生过这样那样的想法,也曾给她牵过几次红线,然而她的想法和做法都受到了思凡的横眉冷对和无言的反对。 十一 戈峰和苗雪通话后,又来到思凡的病房门前,隔着窗玻璃深情地瞥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思凡,她睡得还是那么的安详。一股怜悯之情油然而生,真不敢想象思凡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对自己还是一往情深,不知不觉地眼角竟挂上了两行泪痕……就在他千思万想的时候,听得真真切切,病房里响起了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了正在熟睡着的思凡。她一骨碌从病床上翻起身,伸手慌乱地寻找着手机。 戈峰看到思凡艰难寻找手机的样子,急忙推开病房门疾步来到病床前,把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递给了思凡。她接过手机微笑着对他说:“你能出去一下吗?”她知道这是苗雪打来的电话,所以就想支走戈峰,怕他听到她和苗雪的秘密及谈话的内容。 思凡哪里知道戈峰早就和苗雪通过话了,戈峰能猜得出来这个来电是苗雪的。他和苗雪在刚才的通话中,事先跟他说过,要打电话给思凡,要让思凡暂时接受戈峰的照顾,但戈峰还是故意问了一句:“是谁打来的电话?” “噢?是……是我远方的一个朋友。”思凡握着手机有些紧张地说。 “哦?那你就赶快接吧,我在外面等着你。”戈峰说着转身就走出了门,顺手关上,还故意制造出“啪”的关门声。 思凡听到这声关门声后,才不慌不忙地接听起电话来。这个时候戈峰的心情平静了许多,他隔着窗玻璃把里面的一切看得真真切切,思凡的表情也随着谈话的内容变化而变化,他知道苗雪把什么都对思凡说了,因此等到思凡通完电话后又过了几分钟后,才又推开病房门走了进来。 正躺在病床上的思凡听到推门声,慌里慌张地翻起身,用那双没有光泽的眼睛看着戈峰说:“戈峰,是你吗?” 戈峰疾步上前来到病床前,用双手摁住思凡的肩头说:“嗯,是我,思凡你别动。” 思凡又躺在病床上,表情有些慌张地对戈峰说:“峰,你都知道了?” 戈峰斜跨在床沿上,紧紧握住思凡那只苍白瘦弱的手说:“嗯,是苗雪姐告诉我的。” 思凡抽出那只苍白瘦弱的手,有些哀怨地说:“苗姐这个人咋这样啊?” 戈峰想,他还责备苗雪告诉他这些太迟了呢。 戈峰梳理着披在思凡额前的散乱流海,静静地看着她苍白憔悴的面容,心中一阵酸涩,“思凡,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思凡的心里也是一阵酸楚,情不由己地伸出那只苍白瘦弱的手紧紧地握住了戈峰的那只手,感觉就跟十年前一样。戈峰顺势搂住思凡的头部,思凡挪了挪身子把头枕在戈峰的大腿上就忍不住啜泣起来。 自从一个鲜活的生命呱呱坠地到现在,思凡何尝不想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在她寂寞的时候,总想找个男人的肩膀靠靠;在她痛苦的时候,总想在男人的怀里倾诉倾诉心中的不快。这些年她曾努力过,苗雪也曾给她做过这样那样的思想工作,但就是没有一个男人能取代戈峰在她心目中的位置。当年苗雪就给她介绍过一个离过婚的男朋友,要说那男的要人品有人品,要文凭有文凭,论职务还是个科级干部,当初那男的对她可以说是百依百顺,虽然那样,但还是不能取得她的欢心。后来,关于这方面的事苗雪就不敢再涉及,后来只要稍稍提及到这方面的事,苗雪遭受到的就是思凡的横眉冷对。 思凡也有耐不住寂寞的时候,也曾想过主动接近戈峰,但最后却都退缩了,她怕另一个女人会受到伤害。她能想象得到,她的出现肯定会伤害到另一个家庭的不合,当年毕竟是她有负于戈峰,是她不声不响地离开戈峰的…… 思凡想到这些,紧紧地攥着戈峰的手不紧不慢地问道:“现在几点了?” 戈峰抬头朝窗外看去,窗玻璃上罩着一层浓浓的水汽,隔着窗玻璃,外面一片昏黄黯淡,又抬起手腕看了看说:“已经快八点了。” “噢?”思凡侧了一下身说:“都一天一夜了啊,你该回去了。” 经思凡这么一提醒,戈峰才想起一直还在家里等他回家的老婆楚倩。因一直的忙碌,他确实也把回家这事儿给忘了。腹中也感到空荡荡的,似乎还能闻到妻子的菜香味儿。他看着面色苍白的思凡,犹豫了一下说:“这个时候……我……咋能离开呢?” 思凡的心里又是一阵激动,抬起脸“看”着戈峰悠悠地说:“你不要背叛她,回去照顾她们吧!这儿不需要你了,十多年来,我已经习惯一个人独自生活了。今天你能陪我这么长时间,我已经很知足了。” 这个时候思凡的一句劝言怎么能动摇戈峰呢?他知道思凡心地善良,只为别人,不为自己,都这个时候了心里还想着她人。戈峰说什么都不忍心,无论她目前的自身境况如何,他都不忍心就此离开她,他只有等到她最亲近的人到来,才能放心。她毕竟是他曾经深爱过的一个女人,是他让她由一个黄花闺女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女人,是她让他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是她让他懂得了人世间恩怨情仇,虽然事隔多年,那段至真至纯至深的情和爱依旧历历在目,他不管她后来的变故如何,她现在的近况如何,之前他们毕竟真正相爱过,他真想为她付出点什么,不管她接不接受,证明他还是爱她的,他对她的爱是刻骨铭心的…… 戈峰想到这儿,语气坚定地说:“不,我不能回去,我必须要留下来。” 思凡何尝不想让戈峰在她身边多呆一分钟呢?尤其在这种情况下,更需要她心爱的男人的呵护与照顾。人不能没有自私的一面,尽管她口头上劝他回去,但内心深处却是多么的想留住她心爱的人啊!不要说是一生一世,哪怕是一分钟,她都心满意足了,毕竟是十多年了没有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了。只要他在身边,感受一下他的体温,或者是至少能闻一下他身体内发出的那股特殊的男人气味,她也会感到无比的欣慰。再说她又深知自己的病况,她确实需要有个人来陪护她啊!现在她最亲最近的人就是母亲、儿子和苗雪姐了,可是母亲年老体迈,儿子又那么小,苗雪姐又那么忙,而且苗雪姐已经为她和儿子付出了不少,她不想再给苗雪姐添麻烦了。在这个时候又遇到戈峰,能有戈峰陪护她,那是再好不过了。但思凡还是劝道:“我想……你还是回去一趟吧,已经一天一夜了,家里人肯定很着急的。” “可是,你现在这个样子……” “你还是回去吧,再怎么说你也得给家里人说一声!我们都是女人,你一天一夜不回家,我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 这个时候戈峰的心里有些犯怵,家的那头是妻子在等他,医院的这边思凡又是这样,他真不知该如何办才好,这两个女人都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啊!这个时候的他,真是恨不能把自己分成两半,一半留给思凡,把另一半交给楚倩。 戈峰沉思了一会儿说:“也好,我速去速回。” 思凡听到戈峰这么肯定的回答,脸上也有了笑容,微笑着说:“嗯,那你赶快回去吧!” 戈峰站起身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思凡,刚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就转身朝病房门走去,握住门柄后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思凡,她还是那样微微地笑着,然后就关上门走出了病房。 随着一声重重的关门声,思凡的心里一惊,心头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空寂。心想:戈峰这一去还会来吗?因为戈峰毕竟有个很温馨的家,有个很爱他的老婆……思凡这样多虑了一会儿,脑海中又天马行空般地萦绕起过去痛苦的往事来,因身体虚弱的缘故,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地竟然又昏昏沉沉地睡了…… 正文 一 七岁,也该到思凡上学的年龄了,康诗萱也跟其他孩子的父母一样带着思凡到学校去给思凡报名上学,可是这天其他孩子都报上了名,唯有思凡没有报上名,原因之一就是思凡没有本地户口,若想报名上学就得交上比其他学生要高几倍的借读费,其次还得经过校方领导的批准。找人求情康诗萱不怕,唯独这高昂的借读费,实在是拿不出来。当时就那么几十元,她都无能为力,性格刚强的她宁可不让孩子上学读书,也不愿开口跟邻居借这几十元钱,再说周围的邻居也没有人把钱借给她,不光是她没有还钱的能力,更重要的是她那个背景,人人都在她背后议论,人人都在她背后戳骂。可想而知,康诗萱那个时候的影响。所以这一年思凡上学的梦想不得不告吹。 在思凡八岁那年,康诗萱攒够了思凡足够报名上学的钱。康诗萱又带着思凡来到学校给思凡报名,这次她直接来找校长,因为她有充分的心理准备,在校长面前首先不为孩子高昂的借读费而尴尬,不像上次那样就为几十元的借读费,害得她连校长的面都不敢见一面,所以这次她带着孩子就径直来到了校长办公室。校长的办公室里充满着一种紧张的空气,她看到坐在办公桌前正在忙碌的校长,想理不想理她的样子,似乎对她的到来毫无知觉。康诗萱犹豫了一阵,轻轻地咳了一声,毕恭毕敬地说:“王校长您好!” 王校长微微抬起灰暗严峻的脸,眨了一下眼皮,瞥了她一眼“嗯”了 一声后,又慢条斯理地低下头来看起捧在手里的文件,但很快又抬起眼认真地注意起她来。王校长的这一眼像是飞翔的鸟儿掠过水面一样,突然发现了水中的猎物又折回身来寻找水中的食物一样地迅速。这一眼让王校长没有想到的是,站在他眼前的这位少妇竟是如此的标致,他的目光从上到下,细细地打量了康诗萱一番:一双长辫子紧贴在富有弹性的胸脯上,那张迷人的瓜子脸粉里透红,微微地含笑着,在那件墨绿色的花格子衬衫的陪衬下,那张微笑着的脸就像盛开的牡丹花一样的娇媚,一双丹凤眼清澈如水。虽然已是八岁孩子的母亲,但她的眼角没有一条鱼尾纹,身材还是那么的苗条,那么的丰满匀称,难怪她的风姿能让这位校长倾倒;脖颈细嫩白净而颀长,富有弹性的胸脯高高隆起,纤纤手指轻轻地捻着衣角,一条退了色的裤子紧紧地裹着臀部,显得是那么的性感…… 这一次,王校长从上到下地瞧了个仔细,又从下到上地最后把目光落到康诗萱的脸上,心中一颤,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涌上心头,四目相对,王校长不好意思地把目光下滑到康诗萱衣领口微露着的乳沟上,他脸上堆积着的肌肉微微地抽动了一下说:“你,你们,找,找我有事吗?”话语也有些结巴了。 “嗯!”康诗萱有些焦急地看着王校长点了点头。 王校长站起身离开办公椅朝康诗萱走来,那双眼始终没有离开过她的脸和胸脯,还有那微露着的乳沟。而康诗萱身上散发出的一股特殊的体香直入王校长的鼻孔,王校长又向她接近了一步,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后说:“有啥事?你坐下来慢慢说。”王校长指了一下靠着办公桌的两把椅子。 康诗萱看了一眼热情的王校长,并回给王校长一个甜甜地微笑,然后就牵着思凡的手坐在靠着办公桌旁的这间房子里唯有的两把椅子上,思凡紧紧地依偎在康诗萱的身旁,睁着一双乌黑发亮的小眼睛出神地看着王校长。 康诗萱的这个微笑让王校长的心旌荡漾,一向高傲自大、在这个学校里唯我独尊的他,这个时候在这个女人面前竟然变得殷切起来,还为康诗萱娘俩沏了两杯茶,笑嘻嘻地递过来说:“请喝水!” 康诗萱接过王校长手中的茶杯又微笑着说了声:“谢谢!” 王校长趁此机会也碰了一下康诗萱细长的手指说:“不客气!”然后就坐在康诗萱对面的一把椅子上,看了一眼思凡后又看着康诗萱说道:“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我这儿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去处理呢。”说着转过身指了一下堆在桌子上的一大堆文件。 由于王校长的热情,康诗萱不再那么拘束了,把茶杯放在对面的小方桌上,用乞求的目光看着王校长,陈述了思凡上学的情况和自己的困难,希望王校长能理解她的难处,说着说着泪水就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最后泪眼巴巴地看着王校长,并恳请王校长的同意。 王校长听了康诗萱的一番陈词后,并没有为康诗萱的心酸故事而打动,而是用一双色眯眯的双眼看着康诗萱,目光一直游走在康诗萱身上。看着她啜泣的样子冠冕堂皇地说:“你的情况我知道了,你也够苦的。至于孩子的事吗?我……”王校长眼珠一转,却又欲言又止。 康诗萱又可怜巴巴地央求道:“王校长,您就可怜可怜我们母女吧!给我女儿开个条,给她把名报上吧!这孩子已经超过上学的年龄了,她实在是不能再拖了!”说着搂住了思凡的肩。 思凡顺势又朝母亲的身旁靠了靠。 王校长又看了康诗萱一眼,用右手摸着下巴,略作思考片刻后,挪了一下椅子,和康诗萱母女俩并排坐在一起,然后伸过手摸着依在母亲腋下的思凡的头问道:“小朋友,告诉伯伯,你今年多大了啊?”由于思凡的头紧挨着康诗萱的腋下,王校长伸过去的胳膊正好紧贴在康诗萱的胸脯上,他感到康诗萱的胸脯是那么的绵软,胳膊像是触到了一团有温度的发面。 思凡回过头睁着一双乌黑发亮的小眼睛,看着这位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校长说:“校长伯伯,我今年八岁了。” 王校长爱抚地摸着思凡的头,显得有点惋惜地说:“噢!八岁了呀!”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坐在中间的康诗萱跟思凡又说:“想不想上学啊?” “想啊!我做梦都想背着书包去上学。”思凡说。 康诗萱又看着校长就借题说道:“王校长,孩子都这样说了,您就行行好给我孩子开个条报个名吧!” 王校长随意“噢”了一声,康诗萱跟他说的话几乎就没有听进去。 王校长得寸进尺,为了能在思凡母亲身上更好地找到这种触摸的感觉,又向前挪了挪椅子,身体前倾斜侧,手随着思凡脑后的麻花辫慢慢地移到思凡的背上。从上到下,他的胳膊隔着康诗萱的衣服也触到了康诗萱的整个胸脯。根据触到的感觉,感到眼前的这个女人的那部位,跟自己的老婆比起来完全是两码事,简直是天壤之别,那地方肯定也很诱人。说白了,自己老婆的那部位还没有自己的大,简直就是一马平川,不过用双手挤挤,也还能挤出一条沟沟来。用形象的比喻来形容,老婆的那部位就像一对大饼,而眼前这个女人的那部位,就像一对刚出笼的馒头一样,弹性十足,用这样的比喻来形容这两个女人的那部位,那是再恰当不过了。王校长想到这儿,心中狡黠地一笑。 哪有猫不吃腥的?哪有男人不贪色的,不贪色的男人一定是个不正常的男人,更何况他又是个生理健全**发达的男人,眼前又是这么一位匀称丰满的美人胚子,能不让王校长动心吗?还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满足过自己的**,就拿自己的老婆来说,那姿色和体型哪能跟这个女人相比,在他的眼中,简直就是一个是天上的凤凰,一个是地上的老母鸡。而眼下这个美人又摊上这么个事儿,为了满足自己的生理**,能不让他胡思乱想吗?这事儿的决定权也只有他说了算,只要这女人从了他,至于孩子上学的事,那还不是小事一桩。俗话说:有权不使还过期作废呢!何不因此而要挟了这个女人,顺了我的意呢?只要能与这样的美人胚子快活一时也不枉我此生……王校长想到这儿一股热流直达下身,那玩意儿也跃跃欲试地挺了起来,随着心也狂跳起来,若不是有这个孩子在场,王校长很可能会含糊不清地一个冲动地搂抱住这个女人,狂吻起她的樱桃小嘴来。 王校长极力遏止住自己的情绪,看了一眼康诗萱的表情,她还是那么的从容自如,看来对他的行为轨迹毫无觉察,他心中一阵窃喜:她是不是默许了?他还捻着思凡的小辫稍,用胳肘紧贴着她的**,康诗萱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王校长更加的得寸进尺了,他把胳肘扛到她的乳沟处,她只是微微地欠了欠身,这一动恰到好处,胳肘正好扛在了乳沟深处,根据胳膊给他传递到的感觉,感到眼前这个女人的心率是那么地均匀地跳着,他心中一阵兴奋,手指捻着思凡的辫稍,脸上也露出了**的笑容,看了一眼康诗萱后,又笑着对思凡说:“小,小朋友,你,你这小辫儿是,谁,谁给你辫的啊?”他说话又结巴了。 “我妈妈。” “哦!是你妈妈给你辫的啊,你妈妈的手可真巧啊!”王校长说着又看了康诗萱一眼。 康诗萱看着这位平易近人的校长也回他一笑。她轻轻转了一下身,思凡也离开了她的腋下,王校长的手也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思凡的小辫辫,缩回到了该放的地方。康诗萱微笑地看着王校长说:“王校长,您看我孩子都八岁了,你就给她开个条吧!”她还是用乞求的语气说。 王校长用手把大背头朝后抹了一下说:“行,这个没问题!请容我考虑考虑这事该怎么办?”说着就站起了身,然后双手抱臂伸出一只手摸着下巴在地上转悠着。 康诗萱和思凡用焦急的目光看着王校长,并希望王校长能够很快回给她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王校长在原地转悠了好一会儿,盘算好自己的如意算盘后,回过头来挤出一丝难得的笑容说:“要不这样吧!你们先回吧!下午我召集个会议研究研究,这事我一个人说了不算,在会上我会尽量争取的,尽力想办法争取让你孩子报名上学,你们就回去等我的消息吧!”他说着又指了一下康诗萱说:“噢,对了,你下午八点来一趟,就你一人来,别带着孩子,我准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二 这天下午,康诗萱着了淡淡的妆,散发出一股浓浓的青春气息,那条紧腿的裤子更能衬托出她那性感的臀部,在秋日余晖的映照下,显得更加妩媚动人。康诗萱来到学校,喧闹了一天的学校,此刻也变得静悄悄的,唯有飞来窜去的麻雀趁天黑之前在飞上扑下地觅食。 王校长办公室的门是敞开着的,在门外康诗萱看到王校长正坐在办公桌前整理着什么,她上前几步站在门口看着王校长。 王校长看到康诗萱的到来,忙放下手中的活什,抬起胳膊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后,殷切地朝她走来说:“这么早,你就来了啊!” 康诗萱在门口看着王校长微微地点头笑了。 “请进,请进。”王校长落落大方地招呼到。 康诗萱再次在那把椅子上落定后,看着王校长又微微地笑了,笑容像落日的余晖那么地灿烂,笑得是那么的真诚、那么的从容,笑得心里是那么的坦荡。由于校长的真诚和热情,深深地打动了她,她一直认为王校长是位平易近人、为人师表的正人君子,所以这次她没有像先前那么紧张了,现在她最想知道的就是女儿报名上学的最终结果。 王校长端来一杯刚沏好的茶笑嘻嘻地看着她说:“请喝茶!” 康诗萱起身接过王校长手中的热茶杯说了声:“谢谢!”然后又微笑地看着王校长说:“校长,我……” 王校长轻轻地捧住她端着杯子的双手说:“你孩子的事,我们在下午的会议上研究过了。” 这不是康诗萱正想要听到的话题吗?她显得有点焦急地看着王校长说:“王校长,结果怎么样?” 王校长朝门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这个时候外面的天色还早,他用一只手摸了一下下巴略作思考状地说:“这个吗……”然后又捧住她端着杯子的双手笑嘻嘻地看着康诗萱说:“你坐下先喝口水,我出去方便一下,回来再谈这事。”王校长也趁此机会用手指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地滑过,他感到康诗萱的手背是那么的光滑细腻,手指是那么的撩人心动,要是那纤纤手指能撩拨地游走在他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上,不让他神魂颠倒死才怪呢?在临出门时,回过头抛给康诗萱一个微笑。他笑得是那么地得意,心中想的是那么地忘形,似乎一切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了,下面紧接着就可以上演更加精彩、更加酣畅淋漓的一幕了,他自认为他这位主人公很有导演的天赋,而且把这场戏的序幕导演的是那么的天衣无缝。 康诗萱也回给王校长一个甜甜地微笑。她总觉得王校长的笑容是那么的和蔼可亲。但她怎么也想不到王校长的这个笑暗藏杀机,会是笑里藏刀。一向善良本分的康诗萱怎么也没想到,一只强有力的黑手正在一步步地伸向她的怀抱,思想单纯的她,身已处在色狼恶魔的边缘,自己竟然毫无知觉。 窗外,黑色的帷幕已开始落幕。王校长出去已经有半个多小时,还不见回来,康诗萱等得实在是等不住了。若不是心中牵挂着思凡,她甘心情愿地等,为了能让思凡报名上学,哪怕是等到半夜她也愿意。思凡长这么大从未离开过她,尤其在每一个黑夜来临之前的这个时候,思凡更离不开她,思凡害怕黑夜,这会儿的思凡很有可能钻进被窝里悄悄地哭泣。她想到和她相依为命的孩子,不由自主地站起了身,刚要迈步走向门口时,王校长像一块门扇似的立在了门口,把她吓了一跳。王校长在这个时候的出现,她感到有点惊愕,也感到有点惊喜,她迎向前有点激动地说:“王校长您来啦!” 王校长也向前走了两步说:“你看我这忙的,不出去则已,一出去准有事儿摊上。你这是要干嘛去?” “太迟了,我等不到你回来,我想回去。” “你就这么回去,你孩子的事儿还没有解决呢!”王校长看了康诗萱一眼,有些指责地说:“你看你这女同志也真是的,这么迟了,咋就一个人黑灯瞎火地坐着,也不开灯。” “一个人坐着,又没事可干,开了灯多浪费!” “管它呢!反正是公家的,不用白不用。”王校长说着拉亮了电灯,又转过身来看着康诗萱说:“你坐,坐下来说你孩子的事。”王校长说着就来到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椅子发出“吱呀”一声声响。 康诗萱又转过身来走回到刚坐过的那个位置上坐下,微笑地看着王校长。 王校长从办公桌的柜子里取出一沓信纸说:“你也挺不容易的,今天下午我为你孩子的事,可是费尽了口舌,最后总算是说服了他们几个副校长,答应让你孩子到我们学校里来上学,我这就给你开个条,明天你带着孩子拿着这张条子就可以去报名了。”王校长说着从办公桌上拿起钢笔,拔掉笔套在信纸上写起来。 康诗萱看着王校长感激地说:“真是太谢谢您了!” “没什么,这是我们应尽的责任。”寥寥几笔,王校长就开好了。 王校长开好条子后,拉开办公桌的抽屉在装模作样地寻找着什么,在这个抽屉里找了半天没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就拉开另一个抽屉寻找,还是没有找到。最后,王校长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在自己的脑门上拍了一下笑着对康诗萱说:“你瞧,我这记性,整天都把人给忙糊涂了,公章在宿舍里,我还在这里胡乱翻找。哈哈……”说着站起身走过来对康诗萱说:“小康,你在办公室里等会儿,我到宿舍里去取一下公章,去去就来。” 康诗萱满脸喜色地站起身来看着王校长说:“王校长,我还是跟您一起去吧!都这么晚了,您来来去去的多麻烦。” 王校长听康诗萱这么一说,心中一阵窃喜,这不是他正想需要的结果吗?但这份喜色的表情始终没有流露在脸上,他仍微笑地看着康诗萱说:“也好!你这就跟我走,到我宿舍里我给你孩子重开条子盖好公章。” 王校长自认为自己很有导演天赋,他精心导演的一场好戏的精彩一幕看来即将和眼前的这位美人就要上幕了。他由衷地感谢生活,感谢手中的权力,感谢为人师表的这个职位。要不是手中的权力,这样的美女能投怀送抱吗?要不是这个为人师表的职位,能和这样的美女春宵一刻吗?他曾自问过:利用自己的职位来以此要挟、用自己手中的权力来满足自己的**合适吗?用这样的方式来对待这位善良本分的少妇,扪心自问:自己是不是太卑鄙下流了?管球它呢!**早已冲昏了他的头脑,那触目惊心的一幕早已麻醉了他的每一根神经。 王校长关了灯,他们一前一后地出了办公室的门,随后是“啪”的一声关门声。由于刚刚关灯的缘故,这时候室内室外都是一片漆黑,眼前的一切根本看不清楚,只能凭着感觉走路。康诗萱又向前迈出一步时,一脚踏空,随即发出“哎呦”一声,出于本能的反应顺手抓住了和她并排走在一起的王校长的胳膊,因刚出门,王校长和她挨得很近。王校长反应之快,顺口说:“小心!”快步走下台阶,出手迅速,拦腰抱住了康诗萱,康诗萱随着惯性顺势倒在了王校长的怀里,王校长的另一只手正好按在康诗萱的胸脯上。 校长办公室门前有三层水泥台阶,康诗萱因一时的高兴,临出门时竟忘了这三个水泥台阶,康诗萱只是打了一个趔趄,要不是王校长出手迅速,很可能会一个跟头栽倒在地上。康诗萱在水泥台阶下站稳身体后,放手松开王校长的胳膊,在黑夜里感激地看着王校长说:“王校长谢谢您!要不是您,我一个跟头非栽倒在地上不可。” 王校长的那只手还按在康诗萱的胸脯上,感到那儿软绵绵的,经康诗萱这么一说,才不好意思地、慢慢地、极不情愿地从那儿滑下手来说:“不客气。刚开始我对这里也不习惯,几次都差点摔倒。”王校长顺手牵住康诗萱的手说:“走,我带你走,前面的路我都很熟悉。”其实这里对王校长来说,这里已经是熟门熟路了,就是闭着眼睛也能走到宿舍。 王校长牵着康诗萱的手,感到康诗萱并没有从他手中抽出自己手的意思,他心中又是一阵窃喜,就牵着康诗萱的手径直朝宿舍走去。康诗萱的那只小手握在他肥嘟嘟的手心里,感到康诗萱的那只小手就跟她的胸脯一样的绵软。 宿舍被一片郁郁葱葱的林木包围着,宿舍周围被浓浓的夜色笼罩着,偶尔一阵秋风吹来,树叶发出“沙沙沙……”的声响。就这么短短的一程路,王校长淋漓尽致地表达了为人师表的正派、对她们母子俩的同情之心和真心帮助的承诺。 为了孩子,康诗萱却被王校长的一席冠冕堂皇的鬼话一时所蒙骗,几次想从牵着她的那只肥嘟嘟的大手中抽出自己的那只瘦弱无力的手时,因他的一席鬼话也变得软弱无力了,顺从地被他牵着。 王校长借故到门外的那半个多小时的时间里,他并没有去方便,也没有摊上啥事儿。他只是在精心地策划那一场即将上演的好戏,只是在等待时机,创造机会。在他走出办公室门时,看了看还早的天色,心中不免涌起一股怨恨。此刻,他只盼夕阳早些西下,暮色早些笼罩住整个校园,在那样黑暗幽静的环境下,才能淋漓尽致地发挥他自编自导自演的好戏,想到这儿,自认为很有导演天赋的他,得意地笑了。他在校园里转了整整一圈,校园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他从教师宿舍到操场,又从操场绕过,到每一座教室,然后又来到了办公室附近,来回就不过十来分钟的时间。要是在平日,这个时候还有进进出出、来来往往的老师和学生,直到夜幕降临时,操场上还有追逐打闹玩耍的学生。这一次他经过的每一处,都观察的很仔细,以往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仔细地观察过校园里的一切,现在他看到这一切,心中不由得一阵狂喜,这样安静,这样无人打扰的环境正是自己所需要的结果。难道这是老天在做媒?在这种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下,能不让他欣喜若狂吗?他发出了内心深处的呼喊——真是天助我也!他走近办公室,没有直接进办公室,而把自己留在外面的窗台前,继续观察外面的动向和办公室内的动静;他还在等,等待更成熟的机会,夜幕降临就是他等待的机会,当他听到室内发出长长的喘息声和离开椅子发出轻微“吱呀”的声响后,他才一步跨前,像门扇似的挡在了康诗萱的面前。 又是“啪”的一声关门声,康诗萱的心顿时紧张起来,手触电似的从王校长的手中抽了出来。就因这声重重的关门声,康诗萱预感到了什么。随着关门声她的心情也翻腾起来。这次的关门声响比上次的还要大,还要更用力,这次王校长关门时用的是脚,而不是手,这一声像狼吼一样。她像一只受到惊吓的羔羊一样静静地呆立在了宿舍的当地,用惊惧的目光看着为人师表的王校长。此时王校长的表情像动漫世界中的狼遇到羔羊时那样的温存——对她垂涎三尺。 王校长看到康诗萱惊惧严肃的表情,自感刚才关门的鲁莽行为已触犯了她,要不是她闪电式的缩回手,王校长很可能会一个冲动地搂住她热抱拥吻。王校长竭力止住自己早已被欲火燃起的冲动,他不想让煮熟的鸭子早早地飞掉,更不想让自己精心策划的一场好戏泡汤,他调整了一下心态。很快,他笑容可掬地解释道:“你看我这关门的样子,都习惯了,经常都这样,反正是公家的,让你见笑了。” 宿舍里一种紧张的气氛令康诗萱窒息,康诗萱缓和了一下心态看着王校长微微地笑了笑说:“没什么!” “请坐,请坐。”王校长说着又要拉康诗萱的手。康诗萱把手迅速地又缩了回去。在王校长的眼里,显然康诗萱刚才的那份温柔和顺从已荡然无存,同时也为刚才的行为而自责后悔——心急还吃不了热豆腐呢!王校长搓了搓手,笑呵呵地看着她又说:“你看看我这宿舍里乱的,你随便找个地方坐吧!我这就给你孩子再重新开个条子盖章。”王校长顺手从写字台下面抽出一把椅子来,把肥嘟嘟的大屁股重重地压在椅子上,椅子发出“吱呀”一声声响,显然这是一把使用已年久的椅子是承受不了他的重量的。 康诗萱把屁股斜跨在写字台旁边的一张单人床上,用焦急等候的眼神看着校长悠然自得的样子。 王校长慢悠悠地从书摞中抽出一沓稿纸,又慢悠悠地从桌面上摊开稿纸,然后又慢腾腾地从衣兜里掏出钢笔,最后把握着钢笔的那只手搁在稿纸上看着她长叹了一声说:“哎呀,你孩子的事,我可是费尽了口舌,今天下午在会上,我尽力地去说服其他几个领导,好说歹说,最后说你是我远方的一个亲戚,又把你的情况跟他们几个说了一下,他们才同意了。……”王校长跟康诗萱说这些,无非是想消除对他的戒备心里,想更进一步达到他的目的罢了。 康诗萱听了王校长的一席话后,顿了顿身子,朝写字台那边挪了挪屁股,有些感激地看着王校长说:“让您费心了,谢谢您!王校长!” 王校长看到康诗萱缓和了的表情,在她的脸上像是又找到了春风细雨般的感觉,他心中又是一阵窃喜,感到她有投怀送抱的那种感觉,不由自主地一丝得意的淫笑流露在嘴角上,那双色眯眯的双眼从她的脸上又移动到她的胸脯上,然后仰头笑了一声后,又把目光移到她的胸脯上说:“就这么芝麻大点儿的小事,我这个一校之长说了还是算数的嘛。”说着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一下康诗萱绯红的脸庞,再次握起手中的笔,摊开桌上的纸,伏案寥寥几笔,又盖上大印,拿着那张纸笑嘻嘻地站了起来,随着屁股下面的那把椅子又发出“吱呀”一声声响。 康诗萱看着王校长写好的字条,真不知用怎样的语言来表达对王校长的感谢之情。 王校长拿着纸条来到康诗萱跟前,康诗萱也站起身来用感激而又惊惧的目光看着王校长。 王校长把纸条递给康诗萱说:“你明天拿着字条带着孩子去报名,我给二班的班主任已经说好了。” 康诗萱接过校长手中的纸条说:“王校长,谢谢您!” 趁这个机会王校长很自然地又握住了康诗萱接住纸条的双手说:“不用客气,你坐下我还有更好的消息要告诉你。”王校长拉着她的手面对面地把屁股斜跨在床沿上。 康诗萱的双手握住字条静静地看着校长。王校长的脸像猴子的屁股一样地通红,握着她攥着字条的手,也静静地看着她,王校长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又向前挪了挪屁股,嘴角挤出一丝笑容说:“我已经把你孩子的事全办妥了,你孩子按正常生对待,以后就不用再交借读费了。” 康诗萱听到这些,惊喜地“啊”了一声,同时迅速地从王校长的那双肥嘟嘟的大手中抽出自己的那双瘦弱的手站起了身,眉宇间荡漾着一丝感激之情地看着王校长说:“王校长,谢谢您!真是太感谢您了。”说着就是深深的一鞠躬。 当康诗萱再次弯腰给校长鞠躬时,冷不防被王校长拉到了怀里,王校长的本色完全暴露了出来,将她揽在怀里,淫笑着把嘴巴凑在她的脸庞说:“不用这么客气,那你怎么感谢我呢?” 康诗萱极力地反抗着说:“王校长,您不要这样!”康诗萱努力地挣脱王校长的怀抱后,把屁股斜跨在床沿上,惊惧地看了一眼王校长说:“王校长,您要我怎么感谢您?” 欲火早已冲昏了王校长的头脑,就来了个霸王硬上弓,他不管不顾地,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就将康诗萱再次地搂抱住。康诗萱毫无防备,还没来得及挣扎一下,就被王校长摁倒在了床上,王校长喘着粗气,语气也变得有些急迫地说:“我,我就要你这样来感谢我。我,我喜欢你!你,你是我遇到的我最喜欢的女人……” 康诗萱拼力地挣扎着,声嘶力竭地喊道:“王校长,你不要啊!你……”一双厚厚的唇堵住了她的嘴,令她窒息,她的鼻孔里只有发出“嗯……嗯……”的反抗声,同时浑身也在做着拼力的反抗。接着,王校长把肥胖的身体压在了她瘦弱的身上。 压在肥胖身体下面的康诗萱,显得是那么的软弱无力,康诗萱极力地反抗着,同时她的心也在流泪。她的心底发出歇斯底里的呼喊:我的天那!这位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为人师表、仪表堂堂的校长,怎么会是一只色胆包天的恶狼色魔呢? 此刻王校长从前为人师表的形象立刻在康诗萱的心目中变得是那么的渺小,他竟然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是个披着人皮的恶狼色魔。康诗萱拼力地反抗,奋力的挣扎,在肥胖身体下面的康诗萱,显得是那么的弱小,无论怎么地挣扎、怎么地反抗,都无济于事。 欲火燃烧的王校长早已失去了理智,康诗萱像一个“大”字形地被王校长压在下面,挣扎着的双手被王校长的双手牢牢地钳住,双臂平展展地伸展在那张床上。王校长的两瓣厚厚的唇始终移动在康诗萱的粉嫩绯红的脸颊上,从她的樱桃小嘴到脸颊,从紧闭的双眼到耳垂,从耳垂又到颀长的脖颈,每一寸王校长吻得都是那么的狂热与痴情。 经过一阵拼力的反抗挣扎,在肥胖身体下面的康诗萱终于无力挣扎了,任凭王校长的摆布,王校长很自然地解开衣扣,把一双厚唇烙在乳沟深处,然后又游走在双乳之上,王校长像个贪婪的小孩似的用手摸着双乳,用嘴巴亲着**的每一寸…… 王校长能感觉得到,康诗萱似乎由先前的被动变为主动了,他欣喜若狂……然而也就在这时,窗外一声巨响,接着是碎落的窗玻璃发出的稀里哗啦的嚓啦声。 随着这一声巨响,王校长浑身颤抖了一下,本已越烧越旺的欲火,也因此而停止,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遇到了一场倾盆而下的及时雨那样的慢慢地熄灭了,王校长警惕性很高地朝窗外望去。也因这一声巨响,康诗萱同样地浑身也颤栗了一下,本能地翻起身,使尽浑身的力气将王校长掀翻在地上,不知所措地顺手撩起衣裤遮住那些害羞的部位,然后提裤穿衣。 被掀翻在地上的王校长,迅速地翻起身,提起已脱在臀部的裤子,看了一眼正在提裤穿衣的康诗萱,悻悻地、急匆匆地转过身,边系裤腰带边朝门外走去,王校长拉开门,边出门边破口大骂道:“是哪个没有教养的东西?”接着是一群孩子稀里哗啦的跑步声,王校长紧追不舍地赶了上去。 趁这个机会,康诗萱穿好衣裤,急匆匆地走出王校长的宿舍,一路小跑地朝回家的方向跑去。 王校长哪能追得上这几个活蹦乱跳的孩子,没追出二十多米远,再加上刚在床上的剧烈运动,早已是气喘吁吁,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翻出校园墙豁口的几个孩子骂道:“兔崽子,等我抓住你们几个后,我非开除你们几个不可!”骂完后就转过身又急匆匆地往回走,边走边自语道:“这几个小兔崽子!真他妈的捣蛋,竟坏老子的好事。”说完后又得意地笑了一下,边走边余犹未尽地回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他还想接着延续刚才没有延续下去的那撩人心弦的一幕,想到这儿发出了“噗嗤”的笑声,同时也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 康诗萱走出宿舍,看到王校长正在吆喝着追逐几个学生,又朝四周看了看,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后,慌里慌张地朝学校大门口跑去。 康诗萱一路颠着小跑来到家里,看到思凡蜷缩在被窝里正在悄声地啜泣着。思凡听到母亲的脚步声,掀起被子的一角伸出脑袋,泪眼婆娑地看着母亲问道:“妈妈,你怎么才来呀?”说着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双手揉着眼睛又哭了起来“呜呜……” 康诗萱上前一步斜跨在床沿上,然后敞开怀搂住汗津津的女儿说:“小凡不哭,是妈妈不好。”康诗萱看着满脸泪痕的女儿,鼻子一酸泪水就流了下来,同时把女儿也搂抱得更紧了。 “妈妈,我明天能报名上学吗?”思凡依偎在母亲的怀里抬起泪脸看着母亲哽咽地问道。 听到这个提问,康诗萱转过脸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说:“小凡,这个学咱不上了!” “为什么呀?不嘛,我就要上学!”思凡在母亲的怀里扭捏到。 康诗萱紧紧搂住思凡,把脸贴在思凡的额前说:“好孩子,乖,学你要上,你将来不但要上小学,还要上初中、上高中、上大学,但咱不在这所学校里上学。” 思凡又抬起脸来问道母亲:“为什么呀?那位校长伯伯不是说了吗?” “思凡,你就别问为什么了,更不要提那位校长伯伯了,那学校咱上不起。”母亲捋着思凡的麻花辫说。 思凡抬起渴望的眼神又问道:“那我到哪里去上学啊?” “妈明天再到其它学校给你问问,妈明天一定让你上学,而且让你到最好的学校里去上学。”康诗萱说着掀起床上的被子。 思凡钻进被窝,抬起头睁着一双乌黑发亮的小眼睛看着母亲又说:“妈妈,今天下午你刚出去,张爷爷来我们家找你。” “他来没跟你说什么吗?” “没有!张爷爷问我你不在,就出去了,说是要找某个人办个事去。” “哦!”康诗萱很快地在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处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一切还是老样子,并没有多余的东西摆放在那儿。康诗萱也没多想,用手摸了摸思凡的额头又说:“乖,早些睡吧!” 思凡很听话地闭上了双眼,康诗萱也脱了鞋上了床。 三 这一夜,康诗萱看着熟睡的孩子彻夜难眠,思绪如云般地萦绕在脑际。 康诗萱从小生活在祁连山脚下的一个偏僻山村里,在她十二岁那年就失去了亲生母亲,后来跟着生父在继母的虐待下长大成人。想起过去的一切,康诗萱常常是泪湿枕巾。 在康诗萱很小的记忆中,就对母亲谢红英有着很深刻的印象,母亲温柔善良,待人平易近人。当时对母亲的死因只知道是上吊自杀,却不知道其它原因。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才从一些知情者的口中得知了母亲为何走到那步绝境的真正原因。当康诗萱知道了母亲的真正死因后,对生父和继母恨之入骨。 根据有些知情者的叙述,母亲是位很守妇道的女人,并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红杏出墙的女人。话说到这里,故事不得不推移到上个世纪的六十年代。 在那个年代,在西北地区从祁连山脚下走过来的人,谁人不知那个年代的生活,说起六○年,真是眼泪汪汪擦不干啊!那时,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的生活苦焦得很,经常过着饥寒交迫的生活,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活下来的人们不得不挖野菜充饥,野菜吃完了,又不得不刨草根吃树皮。在那个年代暴尸荒野的不足为怪。 在康诗萱十二岁那年,善良贤惠的母亲谢红英看到几天已未进过米面的公婆和女儿,心里也很是过意不去,看着面黄肌瘦的公婆和女儿,心里更是难过,遇上这样的天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啊,自己有那个孝心,可是没那个能力!丈夫外出谋生已有好些日子了,在这种青黄不接的季节,一家老小的生计,全靠自己挖来的野菜和刨来的草根糊口,在这样艰难困苦的条件下,不论是野菜,还是草根,不要说是吃饱了,只要有口吃的,就已经是很不错了。 在这个夏秋之交的一天早晨,谢红英因饥饿也早早起床,习惯性地又翻了翻不知翻了多少遍连一粒米面都没有翻到的空面袋子,又敲了敲不知敲了多少次的面柜子,每一次都失望地长叹一声:“唉!这是什么年月啊!这可让人怎么活啊!”但每一次每一天,她又不得不为一家老小的生计而想办法。因一连几日的阴雨天气,这也是老百姓久盼得一场及时雨,积存下的一些野菜也在这些日子里吃得一干二净,谢红英看着空空如也的菜篮子,愣愣地发起呆来,心里也在发慌。就在这个雨过天晴后的早晨,谢红英美美地灌了一肚子凉水,勒紧裤腰带,为了一家老小的生计,提着菜篮子上山了。 雨过天晴后的早晨格外地清爽,也因这场及时雨的滋润,本该已荒凉突兀的山坡上,有了绿意,山坡上也充满一线生机,迎着阳光远远望去,山坡上却也绿茵如毯,一路上也有了鸟虫鸣叫的声音。 谢红英踏着清晨的露水,沿着一条小径径直朝山里走去。一路的沿途景象更是惨不忍睹,这也是这些年来少见的惨状,沿途一片狼藉。在这样的年月里,这里的人们,为了在这里繁衍生息,不得不到处寻找食物维持生活、延续生命,满山遍野的野菜吃完了,又不得不刨草根、吃树皮,所以这里的山、这里的地、这里的草、这里的土,这里的一切,只要有人们走过的地方,到处是狼藉一片。一大早,这里就隐隐约约地有了寻找食物的人影。 谢红英翻过一道道梁,越过一道道坡,一直朝深山里走去。谢红英知道自己所经过的这几道梁,越过的这几道坡,虽然也有寻找食物的人影,但自己在这里曾不知走过了多少个来回。这几道梁上,这几道坡上,不要说是野菜了,就连草根也被饥饿的人们刨得一干二净了。所以谢红英在这里没有停足留步。为了饿着肚子的公婆和孩子,为了尽快地能找寻到食物,只好提着空空的菜篮子到一个没有人去过的地方走去。 谢红英亲眼目睹了她所经过的沿途景物,景象惨不忍睹,心底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悲凉感来:这是什么天年啊!这样的年月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头啊! 昔日,她所经过的这些地方,在她的印象中可不是这样啊!尤其在这个季节里,满山遍野一片翠绿,野花争艳吐芳,鸟虫在花丛中翩翩起舞鸣唱,而现在,放眼望去,这里的一切如同秋后的荒野一般的荒凉,那些曾经曾生长过茂盛植物的土壤,还没到秋后就已变成了黄褐色的土坷垃,那惨相就像是只剩下皮包骨头、布满皱纹的一张老脸。 谢红英来到一座峡谷口,已近晌午时分,她看了看两座高耸入云的山峰,浑身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感到周围充满着阴森森的空气。自己虽然从小生长在这座山脚下,但从未来过这里,这“谷”老人们叫做“断魂谷”,知晓的人都知道这里是狼虫虎豹经常出没的地方,谷里各种动物的尸骨残骸到处都是。但这些毕竟都是传闻。 谢红英在很小的时候就听老人们说起过关于这“谷”里的故事,有一个故事发生在新中国解放前夕,那时这里有一个姓刘的地主,当时刘姓也是这个庄上最大的户姓之一,这位地主霸占着这里方圆几百亩的草场和耕地。繁衍生息在这里的人们,祖祖辈辈、世世代代靠畜牧业和耕地为生,牧场和耕地也是这里的人们唯一生存的基础。只要是生活在这里的百姓,不得不受这位地主的欺凌和剥削。当时这个庄上有一位姓张的户姓青年,张姓也是这个庄上唯一的外姓,当时外姓人在这个庄族中,也很让刘姓人瞧不起,经常遭受刘姓人的欺凌和侮辱,张姓青年早年因父母双亡,只留下他们兄妹俩,他比妹妹翠兰长一岁,兄妹俩为了生存,从小就给这位地主打长工,主要靠放牧讨得地主的一点口粮为生。 张姓青年从小因营养不良,长着满头的黄发,所以庄上人都叫他“张黄毛”。也就在张黄毛十八岁那年,翠兰十七岁,十七岁正是少女的花季年龄,翠兰从小受到哥哥的呵护,生得又眉清目秀,冰清玉洁,出落得像祁连山上的一朵雪莲花那样娇艳妩媚、楚楚动人,让人看上一眼心里更是难舍。就因翠兰的动人姿色,一次在放牧回家的途中,被年已五十多岁的刘地主看上,后来刘地主就挖空心思、死缠硬磨地要讨翠兰做小老婆。像花朵一般年龄的翠兰,怎肯嫁给一个比自己大三十多岁的老头子做小老婆呢?不管刘地主怎样地死缠硬磨,请媒婆多次去说媒提亲,翠兰就是誓死不从,而年少气盛的哥哥更是反对妹妹嫁给刘地主。 刘地主看到他们兄妹俩不依不从的样子,态度倒也缓和了许多,没有像先前那样相逼了。他怕这样步步紧逼下去,知道最终会惹出什么事端来,他又是不知道张家那兄妹俩的性格,如果事情真发展到那一步,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为了一个女人也因此会名誉扫地,那样值吗?再怎么说自己在这方圆百里来说,还是位很有声望的人,他也怕猫吃腥,尝不到腥味还却惹上一身臊来。 在之后的一段日子里,在别人眼里看来,刘地主似乎放弃了这个计划,谁都不知道这只处心积虑的老狐狸的葫芦里究竟买得是什么药?他对翠兰兄妹俩的态度比先前和蔼了许多,像个长辈似的经常前来嘘寒问暖。这样的亲切和呵护让张家兄妹俩多少也感到有点尴尬,这样的亲切和呵护也是张家兄妹俩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的——像父辈一样的亲切。张家兄妹俩似乎能察觉到刘地主的最终的动机,所以兄妹俩始终都没有放松过对刘地主的警惕。 自从上次刘地主多次请媒婆说媒提亲被张家兄妹俩婉言谢绝之后,就因此事多少也引起了一些民愤,在地方上也确实引起了关于诋毁刘地主的一段绯闻,尽管如此,但他还是死心不改,始终没有放弃过娶翠兰做小老婆的念头。 那事后,又在这事发之前,刘地主之所以百般殷勤地讨好张家兄妹俩,他是为了掩人耳目,掩盖前段时间咄咄逼人、以势强娶民女的一幕,在地方上重塑自己的形象。在这期间,他也在密谋着一场更大的阴谋,为了得到年轻漂亮的翠兰,不惜一切代价,强娶不行就来个不择手段,以此来要挟,这样也能瞒过村里有些人的耳目,自己在村上的声望也不会受损,还会顺利地娶翠兰为小老婆,那样村里人也不会因此而说三道四了,说他以势强娶民女了;这场阴谋就这样在他的心中慢慢地酝酿着,于是他开始耐心地等待机会。 然而时隔不久,就在次年夏天,就因一场瓢泼大雨,刘地主终于等来了机会。 那天清晨,天气格外晴朗,一大早张黄毛兄妹俩跟往常一样,早早吃过早饭,带了点干粮就赶着刘地主家的牲畜外出放牧。一路上兄妹俩每人牵着一匹马,赶着一大群牛羊朝山里走去。这里的夏天风景秀丽,山高林密,青松直入云霄。这里的万物在祁连山雪水的滋润下,水草并茂,青翠欲滴。翠兰在这样生机活泼、秀丽风景的衬托下,更显示出了她内在的气质和美丽,一张笑脸在阳光的照射下粉里透红,一双会说话的双眸像祁连山上融化的雪水那样的清澈,长长的秀发像黑丝带一样飘荡在哥哥的眼前,还有那像百灵鸟一样的歌喉总能引起一些牛羊的注意,并回过头来给她“哞哞……”“咩咩……”的回叫声。兄妹俩站在山坡上,看着成群肥壮的牛羊在绿茵如毯的草地上要么啃着绿草,要么嬉闹追逐,进入眼帘的这一幅幅美如画图的景色,心中好生惬意。 这天日过中午时分,兄妹俩各牵一匹马,赶着牛羊马已翻过了一道又一道的梁,越过了一条又一条的岭,就在越上一道岭的半山坡时,一阵狂风席卷而来,刹那间这儿的天空变得天昏地暗,整个空间飞沙走石。等这阵肆虐狂傲的大风过后,整个上空乌云密布,乌云已压到头顶。兄妹俩看了看这样的天气势态,感到头顶的乌云顷刻间就有大雨倾盆而下。对于长期生活在山里的兄妹俩来说,最清楚这里的天气变化,这里的天说变就变,说下就下,紧接着有可能就会电闪雷鸣。在山里有电闪雷鸣般的倾盆大雨将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作为从小生活在这里的牧人来说,那是最清楚不过罢了,牲畜和人不是受到雷电的电击,就是因雨水导致山体滑坡而被困在这里,甚至都会危及到生命。所以兄妹俩看到这样的天气状况,一刻都延误不得,赶紧收拢来还在继续爬岭的牲畜,吆喝着就急匆匆地朝山坡下走去。 兄妹俩急匆匆地赶着牲畜刚来到山坡下,天空惊雷,一声紧似一声,闪电像蛇信一样铿锵有力地一进一出寻找着猎物,照亮四周。一声紧似一声的雷声过后,还没等最后一道划破云层的闪电过后,顷刻间大雨就倾盆而下,落在地面上砰砰作响,不一会儿,地面上就形成了汪洋一片,鼓起一颗颗水泡泡。 这是一场多少年来极少罕见的一场滂沱大雨。这时的雨越下越猛,一阵紧似一阵,低洼处已清晰地能听到流水声了。又是一声惊雷从头顶滚过,雨点像筛底下的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地落在地面上,雨点落在人的身上都有隐隐作痛的感觉。这样的大雨又下了不足十分钟,这条低洼的上游处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水声由远及近,低洼中的水势也由小到大,沟里的水也由浅到深,水的流速也由慢到快。兄妹俩见此情景,心里“咯噔”一下,同时都为之一惊,也深深地为自己捏了一把汗。他俩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不测。这场山洪马上就会奔涌而来,随时都会危及人和牲畜的安全。兄妹俩看了一眼还在沟底缓缓前行的牲畜,相互看了一眼,顾不得雨淋,踩着泥泞,不顾生命安危双双跑向低洼处,把牛羊马群往安全地带赶……因水势来的快而凶猛。最终,四只绵羊被山洪掳走了。 就因被山洪夺走的这四只绵羊,给居心叵测的刘地主创造了一个要挟、强娶翠兰的大好机会。 不知是谁透漏了消息,就在这个雨过天晴后的黄昏,还没等张家兄妹俩缓过劲来,刘地主便带了几个贴身家丁匆匆地赶来了。显然,刘地主这次来的态度没有像以前那样和蔼了,面目狰狞,脸色铁青,目光咄咄逼人,像一把利剑一样深刺着张家兄妹俩的心窝。他也不问问这四只羊是怎么弄丢的,不管三七二十一,不问青红皂白地就跟张家兄妹俩张口要羊,伸手要张家兄妹俩赔羊,如若不然,在限期内要是赔不上丢失的羊,他就带着张家兄妹俩去告官。“官”!哪里去告官,这方圆几百里,他就是这里的最高长官,是非曲直还不是他说了算。 兄妹俩知道来者不善,更知道刘地主此来的本意。刘地主此次前来,尤其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并不是非要向张家兄妹俩索赔丢失的四只羊那么简单,而真正的目的在于以此为条件要挟,逼娶翠兰才是他最大的目的。区区四只羊对于家大业大、财大气粗的刘地主来说,那又算得了什么,只不过是牛身上拔了一根毛而已,为了翠兰就算是损失掉四百只,那又怎么样!——他都心甘情愿。 事隔三天,限期已到,刘地主像饿狼扑食一般的面孔终于暴露了出来。憨厚诚实的张家兄妹俩自然是交不出被洪水冲走的四只羊,在寻找的过程中,张家兄妹俩几次想找机会脱身逃走,但都没能得逞,每次都被露出饿狼相似的一群丑恶嘴脸的家丁紧紧地盯着。刘地主心想事成,最终碍手碍脚的兄长被刘地主的一伙家丁痛打一顿后关在了草房里,然后顺理成章地强行带走了翠兰。 谁知,性格要强的翠兰就是誓死不从,不让刘地主近身。刘地主也确实拿翠兰没有办法,只好将满腔的怨气散发在兄长身上。每次刘地主从关押翠兰的房中出来,每一次都气急败坏地命令家丁把张黄毛打得死去活来。妹妹看到遍体鳞伤的哥哥,心如刀绞。刘地主并且亲口对翠兰说,要是翠兰一日不答应,就直到折磨死她哥哥为止,然后再将她折磨死,哥哥的命就攥在她手里。只要她答应了刘地主的要求,保证他们兄妹俩一辈子的荣华富贵。翠兰知道,刘地主能说得出就能做得到。最后,翠兰为了从小呵护她长大的哥哥,也只有答应刘地主的要求了。 一个月后,张黄毛在刘地主请来的大夫的精心护理下,伤势已痊愈。在这一个月内的疗养期间,张黄毛也精心策划好了营救妹妹的计划。他说什么也不能让妹妹落入刘地主的狼口。 在刘地主迎娶翠兰的那天,全庄的男女老少都来为刘地主庆贺,刘家大院张灯结彩,满院充满着喜庆的气氛,但也有不满的愤慨心声。那些心底发自愤慨心声的人们,是和张家兄妹一样受压迫的穷苦百姓;那些满脸充满喜气的、嘴角流油的、醉汹汹地奉承刘地主的那些人们,当然是刘地主昔日的一些狐朋狗友。说什么刘老爷能娶上如花似玉的翠兰做小老婆,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翠兰的美貌就跟仙女下凡一般等等。刘地主听到这些危言耸听的话语自然是心花怒放,在朦胧的醉意中似乎感到又年轻了许多。 这一天,直到午夜时分,前来为刘地主贺喜的人们才渐渐地离去。刘地主等到为他贺喜的人们散去后,加上一股酒劲,便迫不及待地冲入了洞房。也就在这时,一家丁喘着粗气朝洞房跑来,边跑边气喘吁吁地在院子里大声喊道:“老爷,老爷,不好了,后院起火了!”刘地主闻之一惊,迅速提起长袍马褂朝屋外跑去,刚才那股火热的**像是被一盆凉水马上泼灭了似的。刘地主清楚:后院里是什么?后院里那可是他的万贯家产啊!后院里又是怎么着火的呢?……刘地主带着一连串的疑问迅速地迈出了门槛,刚才的那股半醉半醒的酒劲儿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刘地主跑到门外,滚滚浓烟借着风势已从屋顶上压了过来,呛得刘地主眼泪一把,鼻涕一把,但他还是用双手扪着嘴脸朝院子中央跑去,想看个究竟。刘地主来到院子中央,朝后院看去,滚滚浓烟,火势直冲黑色的天幕,火苗借着风势已向这里逼近。刘地主看到这一幕就吓破了胆,声嘶力竭地大声喊道:“快来人哪!快去救火啊!……”连续这样大喊了几声后,又捶胸跺足地站在院子里指天骂地、怨人怨己起来。 翠兰听到刘地主站在院子里的怒骂声和吵闹声,她暗自庆幸,这场大火来得真是太及时了。她知道这是怎么会事儿了,她也清楚这把大火是谁放的,虽然她和哥哥几月未曾相见,但她能感觉得到,此时此刻的哥哥就在她周围,而这把大火就是因她而来。哥哥那么的疼爱她,怎么能弃她于不管呢?怎么能轻易将她送入狼口呢?就因这场大火,她也盼来了希望,盼来了自由。她想趁这个机会逃走,当她产生这个念头时,她听到了房顶上的声响,那轻轻的脚步声是那么的熟悉,然后从房顶的天窗上传来一声轻轻的叫声“翠兰”,听到这一声,心中为之一喜,昂起头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她笑了,然后双手抓紧从天窗里掉下来的绳子向上攀去。 刘地主和家丁经过一段时间的紧张施救,因人多又抢救及时,大火很快被扑灭,但还有欲燃未尽的灰烬,损失还算不太惨重。看来大势已去,刘地主安排好下人下一步该做的一些事儿后,又环顾了一眼狼藉一片的后院,才悻悻地朝前院走去。来到新房门前,刘地主看到洞房里还在燃烧着的红蜡烛,想想翠兰那粉嫩的脸蛋儿,满脸的横肉搐动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丝得意的淫笑。再向前,伸手摸了摸挂在门框上的钌铞儿,那冰凉的玩意儿好端端地还挂在那儿,那东西是他临出门时顺手挂上的,提防翠兰趁此机会溜之大吉。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在这样关键的时刻,也不曾随意放过这一细节。就在他得意地取下门框上的钌铞,推开门跨入门槛时,浑身不由得抽搐了一下,一条粗麻绳笔直地从房顶上的天窗里垂落下来,绳头就落在地的中央。他昂头一看,屋顶上的天窗敞开着,并且有丝丝凉风和焦煳的烟味儿直灌进来。刘地主又环顾了一下屋子的四周,屋子里空无一人,他知道了后院的这把火是谁放的,是张黄毛用了声东击西之计,他中计了,这一招来的也实在是太厉害了,他始终认为张黄毛是个不一般的角色,这个角色也有些太厉害了。刘地主沉默了一会儿,怒目圆睁地抬头看了一眼天窗,咬牙切齿地说道:“狗娘养的,看你往哪儿跑!”说着转身出了门。 翠兰在哥哥的帮助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顺着绳子爬出了天窗,兄妹多日不见,尤其在这样的处境下相见更是亲切,翠兰在哥哥的怀里感到更是温馨倍之。兄妹俩简单聊了几句后,顾不得细诉别情,就急匆匆地踏上了逃亡之路。其实,张黄毛营救妹妹的计划已酝酿了很久,他一直在等,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也只好等到了今天,不论鹿死谁手,不论成败与否,他都得拼搏一番,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妹妹送入虎口,妹妹也是为了他才出此下策的。的确那把火就是他放的,那也是他谋划已久的计划,也只有来个声东击西之计,才能引开刘地主的注意和看管妹妹的家丁。 张黄毛因前些日子在刘地主的折磨下,伤势还未痊愈,走起路来还是一瘸一拐的,还不是那么方便灵活,再加上夜黑风高,又是崎岖不平的山路,逃亡之路更是艰难。在逃亡的路上,兄妹俩相互搀扶,相互照应,直到天明才进入山里。这里山高林密,山势陡峭,林木郁郁葱葱。在这里也可以说是他俩栖身躲藏休息的好地方,但他俩不能,不能此时此刻在此歇息,他俩都很清楚,在此多逗留一刻就多一份危险,多向前进一步就多一份求生的希望。他俩都很清楚,刘地主是个啥人,那可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啊!这次要是让刘地主逮住他们两个,那他俩还有求生的希望吗?——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兄妹俩来到放牧时曾住过的地方时,朝霞已洒满了整个山野,他俩也已是精疲力竭,但他俩还是不敢怠慢一刻,匆匆收拾了一些简单的行李后,又匆匆地踏上了逃亡之路。当他们再次踏上逃亡之路时,牧羊犬大声地吼叫起来,他俩同时回头一看,沿着朝这里来的一条小路上掀起滚滚灰尘。兄妹俩看到这一幕,同时心里为之一惊,他俩都很清楚,这一定是刘地主派的追兵追来了,而且追赶他们的人越来越近。他俩都用惊惧的目光相互看了对方一眼后,哥哥把食指和大拇指塞入口中,鼓起腮帮子然后是一声长吁,正在草地上吃草的马儿都抬起头来看着这儿,情急之下,哥哥鼓起腮帮子又是一声长吁,一匹枣红儿马警惕性地竖起耳朵迈着轻盈的步伐“蹬蹬蹬……”地朝这边跑来,随后,其它马也跟着这匹枣红儿马朝这边跑来,枣红儿马来到兄妹俩跟前,鼻孔发出“吐吐吐……”的声响。张黄毛拍了拍马背,又朝后看了看追赶他们的人群,他抓住枣红儿马的马鬃,在翠兰的帮助下骑上了马背,随后翠兰也骑在了这匹马的马背上,他们同时双腿一夹,枣红马驮着他们朝深山里跑去,这群马也紧跟在枣红儿马的身后。俗话说:好男顾一家,好马护一群。这匹枣红儿马就是一匹好马,想当年,十几只饿狼围攻这群马时,这匹枣红儿马一声长嘶,挺身而出,四蹄乱踢乱蹬,用自己的机智和勇敢赶跑了狼群,保护了这群马的安全。这匹枣红儿马从小就受到主人的恩惠,是主人从狼口里救下了它的性命,又是主人从小对它进行了严格的训练,所以成年后,它才成为一匹出色的好马。 一帮人在后面对他们兄妹俩是穷追不舍。兄妹俩也是快马加鞭,马群过后的山野里腾起滚滚灰尘。追赶他们的人是越来越逼近了,紧追在马群后的吆喝声、叫喊声、怒骂声,兄妹俩都能清晰地听到。兄妹俩顾不得回头看追兵的远近,只顾着寻找前方的逃亡之路。前方似乎到了穷途末路,没有一条路径,这里有的就是四面环山,山高且又陡峭,而且林木又密。兄妹俩无奈之下,也只能挥着马鞭在山脚下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撞,虽然兄妹俩从小生活在祁连山脚下,赶着牧群走遍过这里的每一个山川原野,但从未来过这里,对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眼看追兵步步紧逼,兄妹俩的心里更是惶恐,要是再找不到出路,就这么环绕下去,再加上这帮人多势众的追兵,也只能顺手就擒了。就在兄妹俩百般无奈之时,一道亮光闪入他俩的眼帘,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车到山前必有路!兄妹俩看到四面环山,唯有的这道谷口,像是看到了求生的希望,心中豁然一亮,就地调转了马头,枣红儿马像是能懂主人的心事似的,又是一声长嘶,腾起四蹄,比先前更有力地像箭一般地朝这道谷口的方向奔去。这道谷口两壁的山势更是险峻,两壁的悬石摇摇欲坠,看起来随时都会**下来,让人一看都会有心惊胆颤的感觉,即使想进去也是望而却步。此时此刻的兄妹俩却义无反顾地闯入了这个谷口,他俩却认为这个谷口是他俩的还生谷。追兵追到谷口时,一个个地胆怯地收住了脚步,看着山势险峻的谷口心里也为之捏了一把汗,一个个眼睁睁地目送着兄妹俩进入了谷口,还有马群。当他们看到兄妹俩和马群进入谷口安然无恙时,领头的那个把手一挥,命令追兵进入谷口,到谷里继续去追赶缉拿张家兄妹俩。当这群人稀里哗啦地来到这个谷口时,他们的吵闹声和满口的脏话像是触怒了这里的山神似的,突然一股狂风从这个谷口中席卷而来,远远看去形似一头奇猛怪兽张牙舞爪般地、怒吼着向他们扑去,同时从谷里传来震耳的呼啸声,给人一种地动山摇般地感觉。这帮爪牙也因此而抱头退却,鬼哭狼嚎般地鼠逃了。 这股狂风究竟因何而起,在这群爪牙的嘴里就这样神话般地传开了,后来这个“谷”取名叫断魂谷,后来这里的人们很少进入这个谷口。至于张家兄妹进入断魂谷后的那几年里也是毫无音讯,直到新中国解放的前几年,这里的人们才看到张黄毛骑着高头大马,腰里挎着盒子枪,带着红军又从这个谷口里出来,又亲手枪毙了刘地主…… 四 谢红英想到这儿,又看了一眼谷口,心中多少也有一些担惊受怕的疑虑,因为她毕竟是女人,所以站在谷口望而却步了,但索取食物的那份信念始终萦绕在她的心田。一阵风儿从谷口轻轻吹来,吹得草丛沙沙作响,一只野兔从草丛里窜了出来,蹦蹦跳跳地在她眼前经过,只见那兔子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还不时地回过头来看看她。她看到这只兔子,感到饥肠辘辘,又想到几月未进米面的公婆和孩子,心中更是难受,这些日子以来不要说是带荤腥的食物了,只要每天能填饱肚子就已经是很不错了,还谈什么吃肉。她想到这里,心似刀割般的难受。她看着朝谷口方向蹦蹦跳跳地走进去的兔子,心中产生了一种贪欲,长这么大连一只鸡都不敢杀的人,现在也有了杀生的念头。没办法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用双手朝后捋了捋两鬓的头发,忘记了先前的那份恐惧和骇人的故事,然后把菜篮子挎在胳膊上大踏步地跟着那只野兔朝谷口的方向追去。 谢红英紧跟着那只野兔进入谷口,野兔还是那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像是受了伤似的走一段后就停下来回头看看。谢红英像是看出了这只野兔的什么破绽,总觉得这是一只快要到手的猎物,便大踏步地穷追不舍起来。但那只野兔还是那样不紧不慢,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谢红英一直紧追在后面,目光也一刻不停地紧盯着前面的那只野兔,甚至是全神贯注地一心一意地想猎取到这只猎物,所以对周围的一切毫无留意。直到追出离这个谷口有八百多米远时,这只野兔突然钻入了密密丛丛的灌木丛中,谢红英这才收住脚步,边寻找野兔,边留意起周围的景物来。映入眼帘的一切让她惊呆了,这里哪像人们传说中的那样啊,这里简直就是另外一个世外桃源,树木郁郁葱葱,枝头上的各种飞禽在林中飞来窜去地高歌鸣唱,地上碧草青青,各种小动物在各自的乐园里欢舞足蹈,树上的果实挂满枝头,在微风的吹拂下,挂在枝头上的果实摇摇欲坠,让人看了更是喜不自胜。谢红英看到这一切腹中更是饥肠辘辘,饥饿难忍,放下挎在胳膊上的菜篮子,情不自禁地踮起脚尖,伸手拽下一枝挂着果实的枝头,顺手摘下几个。那梨儿的皮看起来翠绿鲜嫩,谢红英忍不住摘下一个在衣襟上擦了一擦,狠咬了一口,果实的汁液从两个嘴角流了下来,细细一嚼,又脆又甜。谢红英因饥饿就这样狼吞虎咽地连吃了几个,等腹中有了沉淀后,浑身也有了力气,她才攀上树干摘取果实。 这一次谢红英满载而归。谢红英背上驮着丰盛的果实朝回家的路上走去,走出谷口时已是夕阳西下。谢红英走出谷口后,又回过头来看了看谷口,原来谷里并不是人们传说中的那么恐惧骇人,并没有狼虫虎豹和尸骨残骸,倒是一处风景秀丽,硕果累累的地方。谢红英又转过头来,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掂了掂背上沉甸甸的食物,鼓足劲儿大踏步地朝回家的方向走去。这儿毕竟离家还很有一段路程,所以谢红英一刻也耽误不得,为了家中还饿着肚子的公婆和孩子,在回家的途中一步也不曾停下来歇息。 谢红英背着沉甸甸的食物来到家里已是深夜,也许是因一路的劳累,回到家里就一头栽倒在炕上睡了。 第二天一觉醒来,谢红英看到公婆和女儿正津津有味地吃着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食物,心里比吃了蜜还甜。这些食物足够她们一家人吃几天的了。但没过两天,谢红英看到日渐减少的食物,也缓足了劲儿,趁这个夜黑风高的黎明前,孤身一人又踏上了求生的路途。谢红英趁黎明前的黑暗,一路翻山越岭摸索着来到断魂谷口附近时,已是日上三竿,谢红英远远看到一个中年男人正站在谷口望而却步地朝四处张望。谢红英因有了上次进入谷中的亲身体验,毫不畏惧地朝谷口方向走去。她走近一看,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邻村的张春胜。 说起张春胜,谢红英和张春胜还有过一段很深的姻缘,当时的媒妁之言要不是由父母做主,她和张春胜很可能会走到一起共度此生,一向很守妇道的她,婚后再也没有和张春胜逢过面,脚踏实地地和现在的丈夫过好日子。今日和张春胜相见,有些格外的惊讶,也有些疑虑,他到这儿干什么来了?她带着多虑的心情朝四周仔细地看了看,见四下里无人,便朝张春胜走去。昔日的初恋情人偶然相见,多少也有些尴尬,但经过一番简单的了解后,她才知道了张春胜此来的目的,也是为生计而来,也因家里揭不开锅,为寻找食物,最后才久徘徊于此地的。张春胜之所以在此逗留了多时,当时也确实因那个恐惧的传奇故事让他望而却步了,但他听了谢红英的一番经历后,对站在眼前的这位胆识过人的女人肃然起敬,同时心中的那份恐惧感也释放了。 谢红英也很是同情张春胜的处境。他们简单唠嗑了一阵家常后,张春胜就跟着谢红英一前一后地朝断魂谷走去。 这一次张春胜跟着谢红英果然是满载而归,由于张春胜喜欢好猎,看到活蹦乱跳的动物,手就痒痒的了,所以又在谷中逗留了多时,并守候了几只猎物。当他们走出断魂谷谷口时,又是夕阳西下,因带的食物多,又是山路,还没有走出一程,周围就披上了黑色的幕帐,二人身上背着沉重的食物只好摸黑朝回家的方向走去。今夜却又偏偏夜黑风高,山风时而像千军万马一样呼啸而来。也因二人身上背着的沉重食物,又遇上这种恶劣的天气,再加上这样崎岖不平的山路,更是寸步难行了,他们相互搀扶着,迎着风走几步就停下来歇息一阵。这样的山路,这样的环境,不要说是在晚上,就是在白天背着这么沉重的食物行走,也很费气力的。 也就在这天下午,外出谋生的谢红英的丈夫康世贵也回家了。回到家里的康世贵听到妻子最近为了家里的生计问题而受苦受累,任劳任怨,心里也无比地感激和敬佩吃苦能干的妻子。自从他和妻子结婚后,夫妻恩爱,妻子吃苦能干,尊老爱幼,从未和他红过一次脸,小日子倒也过得非常顺心。康世贵想到妻子的辛劳,吃过母亲做的晚饭后,顾不得劳累,冒着狂风就去迎接外出寻找食物的妻子。 谢红英和张春胜走了一程后,看到这样的恶劣天气,心里也确实捏了一把汗,这段崎岖的山路又处在两山之间的峡谷之中,这段路也是回家的必经之路,遇上这样呼啸而来的大风,山上的碎石随时都滚落在他们的脚下,在这个峡谷之中又没有一个躲身之处,只要停留在那里就等于送死,有可能山上还有更大的落石随时都会滚落下来夺取他们的性命。所以他们在这个峡谷中一步也耽误不得,为了把身上背着的食物送到家中,在黑暗的峡谷中拼命地向前行进着。当谢红英和张春胜艰难地走出这个峡口时,他们俩已是精疲力竭,此时,呼啸而来的山风也停止了呼叫声。他们坐在山坡上休息了一阵后,又摸黑朝回家的方向走去。又走了一段路程后,他们走到了各自回家的岔路口。这一路也算是生死患难之路,在岔路口两人依依惜别。 当谢红英看着张春胜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后,康世贵像黑色幽灵似的出现在了谢红英的面前。康世贵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谢红英的眼前,让谢红英很是尴尬。谢红英想跟丈夫解释清楚一切,还没等谢红英开口,康世贵就不问青红皂白地将两个耳光重重地上在了谢红英的脸上,然后嘴里恶狠狠地嘣出三个字“臭**”!当时,谢红英那委屈的泪水像泉水般地涌了出来,然后摸着火辣辣的脸踏着夜路小跑般地朝娘家的方向跑去。 谢红英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家,第二天,在后山的一棵树丫杈上吊着一具尸体。是谢红英上吊自杀了。 谢红英的死,对这个家庭来说无疑是一种巨大的重创,对年幼的女儿康诗萱来说,在今后的生活中更是雪上加霜。母亲因一时想不开,为证明自己的清白,断然地走上了绝路。当时的康诗萱因不了解事情的真相,也听信了父亲的谗言,认为母亲就是像父亲所说的那样一个女人——不贞不洁、不守妇道的女人。在不知真相的情况下,当时只听父亲的一面之词,对母亲的那种行为多少也有了些偏见。同时对张春胜也恨之入骨,是张春胜害死了母亲,张春胜才是害死母亲的真正凶手。 在母亲去世的第二年,这里的山,这里的一切,漫山遍野地又披上了绿装,这里的一切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这个饥不择食的年月很快过去了。在此后不到两年的时间里,父亲在同乡的介绍下又娶了一房亲事,因继母的出现,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康诗萱无疑在这个家庭中已成了一个多余的人,也成了继母的眼中钉、肉中刺。由于继母的冷落和虐待,康诗萱常常回想起昔日生母对她的呵护和溺爱。 在一个清明时节雨纷纷的早晨,康诗萱因过分思念母亲,便前来给母亲扫墓。当她走到母亲的墓地时,远远看到有一个陌生的背影默默地站在母亲的墓碑前。那陌生的背影,在母亲的墓碑前站立了好一阵,她看着那虔诚的样子,内心也很受感动,是谁站在这样的纷纷细雨中为母亲默默的默哀呢?还是……?她怀着疑问迈开脚步再次地走近母亲的坟墓。她走近一看,那陌生的背影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仇恨已久的仇人张春胜,母亲的死都是因他而起,要不是他,母亲怎会……她想到这儿,放下手中的祭品,脸上带着几分凶气,用仇视的目光看着张春胜,凶巴巴地朝张春胜走去。她走近祭坛,还没等张春胜反应过来,她使尽浑身力气,就在张春胜的肩膀上连拽带摔地推了一把,当张春胜还处在沉痛的哀悼之中时,冷不慎防地打了一个趔趄,等自己反应过来时已摔倒在了地上;接着她一脚狠狠地踹向祭坛,祭坛上的一些供品,苹果罐头之类的食品七零八落地滚落在了地上;然后,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推倒在地上的张春胜恶狠狠地、咬牙切齿地说:“你,你来干什么?你这个害人精,你还嫌害我们家不够吗?……” 张春胜看着站在眼前的气势汹汹的康诗萱,一手拄在稀泥地上,一手指着康诗萱说:“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 …… 张春胜经过一番实心诚意的解释,终于止住了康诗萱激动发怒的情绪;又经过一番肝肠寸断般的表白,萦绕在康诗萱心头的那团阴云也已渐渐地散去,拨开云雾,她发现母亲是那么的伟大、那么的可敬可爱,又是那样的舍己为人,并不是父亲所说的那种浪荡之妇。母亲走到那一步完全是父亲逼出来的,只因父亲当时不了解真相,当时又咄咄相逼,母亲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一气之下才走上了那条路,断然地了却此生的。同时,康诗萱了解到母亲的死因后,也就从那时起对父亲埋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后来对继母更是嫉恶如仇。 五 此时,月已西沉,借着月光,康诗萱看着身边酣酣熟睡的女儿,那揪人心痛的一幕幕又涌上心头。 自从母亲去世后,康诗萱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摧残,一直在那种压抑的生活环境中度过,俗话说娘后了老子跟着也后,父亲在继母的教唆下,康诗萱本来就因母亲的死而对父亲有着成见,父亲后来也用冷眼看起她来,稍有不顺心就用粗暴的语言来奚落她一顿,骂她时连死去的母亲都不会放过,眉毛胡子一把抓地骂,有了父亲对她的那种态度,继母对她的虐待更是猖狂。 也就从那时起,康诗萱变得寡言少语,性格也变得孤僻起来,她的人生也起了很大的变化,生活空间也不再是那么宽旷,而是变得狭小了,人生自由也受到了父亲和继母的约束,没有父亲和继母的允许,从来不敢指东往西。因父亲和继母对她精神上的压抑,她感到了人间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邻居们也许是因受父亲对母亲的讳言,也用异样的目光来看她,目光中从来没有投来过一丝温情,总感到周围的人就跟继母一样的冷酷无情。也就从那时起,康诗萱也变得懂事了许多,真是没娘的孩子早当家,那个时候她还很小,按理说在这个年龄的她,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里,和其他同龄孩子一样,应该受到父母的呵护和受到良好的教育,而她却不能,早早地就撑起了这个家的半边天,洗锅抹灶,甚至到缝针纳线,里里外外的家务和农活没有她一样不干的,也没有她一样不会干的,稍有不慎还要遭受继母的冷眼,甚至是毒打,她身上经常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随着岁月的流逝,康诗萱在那种受人压迫的生活状态下,已不知不觉地进入了青春期。十八岁,正是少女的花季年龄,也正是少女多梦、多幻想的年龄。十八岁的康诗萱出落得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花朵,是那样的青翠欲滴,处处动人,看一眼就会给人一种心醉的感觉。在这个朦胧年龄间断康诗萱,也正是她情窦初开的时候。一向按陈规旧俗、按自己的生活规律生活惯了的康诗萱,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大,更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么的精彩。 在康诗萱这个多梦的青春期,忽然有一天,一群知青男女出现在了她的生活视线里,来到了她的生活范围内。也许是因她天生丽质、温柔和含蓄,每次和那些知青相遇,尤其是那些男知青,总是对她瞥来深情的一眼。尤其是一个叫张凡的知青,每次相逢,那知青总是对她投来一股火辣辣的眼神,渐渐地压抑在她心底的那种被人冷落的感受慢慢地被这股火辣辣的眼神感热化了,朦朦胧胧地对异性有了好感,她觉得男性并不是她以前所想象的那样可怕,开始她的心河也不再是那么的干涸。自从有了这种感受,她有了理想,有了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有了这种感觉后,她的内心世界开始变得丰富多彩起来、变得充实起来,不再是那么的孤单和寂寞。 康诗萱自从和张凡相识后,康诗萱每天都沉浸在快乐和幸福之中。论张凡的人品和相貌在这个知青点上算是最出众的了,人又多才多艺,又具有很强的号召力,在这个知青点上的每一个知青对张凡都很尊重。这群知青的到来也给这个村上增添了不少的文化娱乐色彩,张凡每一次组织的联欢活动,康诗萱都应邀参加,都能成为每项活动的座上宾,有了这种待遇,引起了同村和她同龄女孩子的嫉妒和羡慕。 张凡的出现,彻底改变了一向闭门自守、墨守成规的康诗萱。是张凡帮她拨开了萦绕在头顶上的那层云雾,让她再次看到了蓝色的天空,迎来了灿烂的阳光;是张凡对她热情的帮助和关怀,她对周围的一切重新有了新的认识,似乎过去的那种日子在她后来的生活中已淡淡而去,感到生活依旧是那么的绚丽多彩,是张凡彻底改变了她,是张凡帮助她从过去那种阴影的生活中走了出来……她开始喜欢上了这帮知青男女,那扇紧闭着的心扉之门也被张凡轻轻地敲开,同时,她也不知不觉地喜欢上了张凡。 从此以后,康诗萱的生活不再是那么的暗淡无光,后来只要张凡不在的日子里,她可以想他,可以在脑海中回想她和张凡相处过的每一段时光,寂寞时甚至想他的每一个微笑,想他的每一个动作,只要一想起这些,就觉得自己的生活不再是那么的空洞,而是很富有诗情画意,所以她就常用这种方式来打发她无聊的时光。有了这个微妙的想法后,她就觉得她离不开张凡,张凡成了她生活的希望和勇气,成了她精神上的支柱。 好景不长,这样的光景很快结束了,短短的两年时间,康诗萱对张凡从相识到后来悄悄地爱上张凡,虽然相互之间从未表白和袒露过爱慕之情,但那份微妙的情爱早已根深蒂固地扎根在她的心底,埋藏在心底的那份真爱随时都会像熊熊烈火一样地燃烧起来。就在张凡结束知青生活,离开这个地方的前一天,康诗萱不顾家人的反对,不顾村里人的冷嘲热讽,义无反顾地要去送送她心中的白马王子。她要把心中的悄悄话说给她最心爱的人听,甚至……只要张凡愿意,她都甘愿付出一切。不知从哪里走漏了消息,不知为何她的行动却被处心积虑的继母和父亲阻止了。 …… 天不知不觉地已大亮,一向习惯早起床的思凡吵醒了康诗萱的美梦,她翻起身揉了揉惺忪的双眼,一切都还沉浸在刚才的美梦当中,翻起身只感到下身有些潮湿,每次梦到张凡,都是这样,这样的梦,康诗萱不止做过一次,每次从睡梦中醒来都是夹紧屁股有些不好意思地瞟上思凡一眼。 东升的旭日发出耀眼的光芒穿过窗玻璃射进这间只有仅二十平米的屋子里,这就是康诗萱和思凡共同生活了八九年的小屋子,墙壁还有屋顶上的椽子和棱子都被烟熏的油黑,通过这束阳光的照射,屋子里显得也很亮堂。虽然这是一间土木结构的低矮平房,但屋子里却收拾得井井有条,让人看了就能给人一种舒心的感觉,布局和陈设都恰到好处,一切布置就跟康诗萱一样落落大方、干净整洁。 思凡昨晚也因母亲的一句话,一大早就收拾好了书包,用焦急的眼神看着正站在镶在门框旁边墙面上的一面镜子前梳洗打扮着的母亲,思凡看着母亲慢条斯理的样子,有点着急地问道:“妈妈,今天我能报名上学吗?” 康诗萱站在镜子前,听到女儿这样一问,正拿着梳子梳长发的那只手忽然停留在了头顶上,梳齿深深地插进满头的黑发里,双眼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自问: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回答孩子呢?……康诗萱站在镜子前沉默了好一会儿后,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女儿,女儿正在注视着自己,她不敢正视女儿这种渴望的眼神,就挪了挪身子,把后背留给了女儿,又开始梳起头发来。她看到镜子里的女儿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眼巴巴地看着她,她看到女儿那种渴望等待的眼神,其实她早已是心如刀割般地难受。作为母亲谁不希望自己的子女生活的快乐一点、幸福一点,让自己的子女过早地接受教育,在更好的环境中健康地成长。康诗萱很想给女儿创造一个健康舒适的环境,但她不能,她暂时是没有这个能力,目前就为女儿的上学问题,就已经让她够头疼的了。想着想着,泪水就浸满了眼眶,康诗萱强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迅速地扎好脑后的长发,然后又摸了摸裤兜,才转过身来看着思凡说:“妈妈今天就带你去报名上学!” 康诗萱虽然对思凡这样说着,但她心里还是没底,她又摸了摸装在裤兜里的那张王校长昨晚开给她的字条,就凭这张字条能把孩子上学的名报上吗?当康诗萱再一次看到孩子的那种眼神时,那种渴求的眼神像一把利剑一样深深地刺穿着她的心脏。她似乎能从孩子的那股眼神中能读出孩子的心事来:妈妈!我为什么上不上学?比我小两岁的邻居家的那个小朋友,她同样也没有父亲,都背着书包去上学了,我为什么上不了学?这到底是为什么? ……康诗萱想到这儿,她昂起头长出了一口气,她有些犯难了。想起昨晚,王校长对她所做的一切,她虽然感到很龌龊,但看到孩子的这股眼神,现在她有些后悔了,为了孩子,现在她放弃了自尊,后悔当初没有顺从王校长,不就是跟王校长发生那么回事儿吗?如果当初顺了王校长的意,孩子上学的事,那不就是王校长一句话的事儿吗?哪会有现在这样犯难? 事到如今这张字条还能起作用吗?康诗萱用手指捏着那张字条唉声叹气!现在她真后悔当初意气用事。为了孩子,为了孩子的上学问题,她说什么也要拿着这张字条去试试,说不定凭这张字条还能奏效,这毕竟是一校之长开的条子。 红艳艳的阳光从郁郁葱葱的叶片之间的空隙中穿过来,照在康诗萱白嫩的脖颈上。她牵着思凡的小手从这条林荫小道上缓缓前行,这条小路是从家通向学校的唯一一条小路,也只有走这条小路,才能很快走到学校,所以康诗萱为了赶时间才选择了这条捷径。 康诗萱带着女儿又来到校门口,不知为何她的心狂跳起来,脸上也泛起了像朝霞一样的红晕来,有一种火辣辣的感觉,感到今天的阳光也格外的耀眼。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幕,就不由自主地又放慢了脚步。 思凡抬起脸看着母亲问道:“妈妈,昨晚你不是说不到这个学校来上学吗?今天怎么又到这个学校来了?” 康诗萱牵着思凡的手慢腾腾地向前走着说:“妈带你再到这个学校里去看看,若是这个学校还不给你报名上学,妈再带你到其它学校去。” 思凡低下头不再说话。 康诗萱牵着思凡的小手又向前走了两步后,收住了脚步,站在学校门口目光木讷地看着校园,思凡又抬眼看了看母亲有所顾虑的眼神,甩了甩母亲牵她的那只手说:“妈妈,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又变卦了?” 女儿的话像一口警钟一样深深地敲响着康诗萱的心门,她的心一惊,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女儿正在眼巴巴地昂起头来看着她,女儿的眼眸中充满着一股上学的强烈的渴望眼神。康诗萱踌躇片刻后,拿定主意再也想不了那么多,就牵住思凡的小手,再次攥紧思凡的小手大踏步地朝校园里走去。 其实,康诗萱在学校门口犹豫徘徊的那一刻,她心潮澎湃,想的最多的还是和王校长昨晚发生的那一幕,所以她犹豫不敢前行,她怕的就是遇到王校长。 康诗萱再次尝到了做母亲的艰辛和生活的困苦。但她,从未向艰难的生活低过头。而对于女儿,她总觉得给予女儿的太少,作为母亲,尽可能的来满足女儿的需求。同时她对女儿的那种全身心的付出,也更加加深了她对母亲的怀念和对母亲的无限崇敬之情。 康诗萱牵着思凡的小手大踏步地来到教师办公室门前,刚想伸手敲门,就隐隐约约地听到教师办公室里有一男一女的谈话声,她侧耳细听,能清楚地分辨出这男声就是王校长的声音。她听到王校长的说话声,心中一阵不安,难道他……这家伙真是个为人师表,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她极力遏制住自己愤怒的情绪,想转身就走。也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吱呀”一声响,王校长从教师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一只手拉着门钌铞,回过头又对女教师说:“张老师,那事儿啊,就这么定了,今天要是人来了,你就把名给报上,学校那边的工作我去做。咱们做教师的就以孩子为重、以教育为本,你说是吗?张老师!” 康诗萱听到王校长临出门时说的那几句话,心里感到是那么的舒坦,不知这些话是针对自己的孩子还是针对别人的?总之,这些话对康诗萱来说,听起来很是受用。 王校长转过脸来看到康诗萱和女儿正站在门口,忙笑脸相迎地看着康诗萱母女俩说:“你看看,你看看,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快请,快请!里边请!”说着一只手拽着门钌铞,另一只手顺便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又笑呵呵地看着康诗萱说:“你们来得正好!刚才我正给张老师说你孩子的事呢,你们进去吧!孩子的事我已经跟张老师说好了。”王校长说着又回过头来看着张老师说:“张老师,我给你说的那个孩子和她的家长都来了。” 张老师从办公椅上站起身来跟校长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又微笑地招呼到康诗萱母女俩。 康诗萱看着王校长笑呵呵的表情,听着王校长刚才所说的那些话语,心情也开朗的许多,顿时脑袋也清醒了许多,全身感到也轻松了许多,有一种轻飘飘的感觉。这两年就为孩子上学的事让康诗萱焦心劳虑,突然听到这个消息,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以为是听错了呢。康诗萱看着王校长一瘸一拐地远去的背影,心里对王校长也确实心存感激。 直到班主任张老师办完孩子的入学手续后,康诗萱的心里才踏实了许多,多年来的一桩心事终于解决了,她心里甭提该有多么的高兴啊!不管怎样内心深处还是由衷地感谢校长!要不是王校长,孩子上学的事还不知怎么样呢? 这天早晨,直到班主任张老师带着思凡走进教室后,康诗萱才心情愉悦地迈着轻盈的步子离开了校园。让康诗萱想不明白的是王校长为何要帮她?难道是良心的发现?还是自己的经历深深地打动了王校长?昨晚王校长对她并没有得手啊!难道校长还另有企图,还想在她身上打主意?……管他呢!女儿已经上上学了。 六 就在昨天晚上,王校长驱赶走前来捣乱的几个孩子后,然后就快步地来到宿舍,他的眼眶中还荡漾着一股情欲之火,见宿舍里空无一人,心中立马涌起一股寒意来,刚才身体内还残存的那股欲火也随之渐退,当时他像霜打的茄子似的呆立在门口,心中一阵荒凉,煮熟的鸭子最终还是飞了。他还想重温和延续刚才那撩人心动的一幕,眼看到嘴的猎物就这样被一群无知的孩子们搅和了。他还不死心,又冲出门外朝四处张望和寻找。这时,周围哪里还有康诗萱的影子。他几乎是找遍了校园里的所有角落,才死心塌地地朝宿舍走去。刚才的那股神情和兴奋已荡然无存,现在看起来像是大病了一场似的,他慢腾腾地、病恹恹地来到宿舍,看到狼藉一片的屋子,使劲地“啪”的一声把门关上,同时从心底腾起一股无名之火,一把把挡在前面的椅子掀翻在地上,气恨恨地说道:“兔崽子们,就是你们坏了我的好事!”说着又使劲地踹了一脚刚摔倒在地上的椅子又说:“小娘们,你要是不让老子操一下,你孩子别想在老子的学校里念书!”王校长说着抬起头看了看被打破玻璃的窗口后,又低下头来看了一眼狼藉一片的碎玻璃片儿,一股无名之火油然而生,抬起右脚狠劲地朝落在地上的碎玻璃片上踢去,脱口而出地骂道:“臭小子们,都是你们坏了老子的好事!”一脚踢去,地上发出清脆的嚓啦声,接着又是第二脚踢去,随着“哎呦”一声惨叫,王校长疼得嗷嗷直叫起来,然后抱住脚坐在了地上。立在墙根的一块玻璃碎片正好插在了他的脚趾缝里。吃腥不成还惹了一身臊。王校长坐在地上脱掉鞋,血已经灌满了鞋口,他忍住疼痛,把插在脚趾缝里的玻璃片拔了出来,还是血流不止,看到这种情况他有点后怕了。情急之下,他忍住剧痛,然后穿上鞋匆匆忙忙地朝家里走去。 王校长的家离学校很近,不过十分钟就能到家。王校长来到院门口,看到屋子里的亮光,扶着院门的门槛就大声地喊道:“呔!你出来一下!……”他反复地这样喊了几遍,屋子里走出一位中年妇女,然后拉亮门灯朝院门外面迎来,边走边说道:“你咋这么晚才回来?家里来客人了!都啥时候了?客人都等你一个下午了。”中年妇女有些埋怨地说。 “学校里事情多,跟你说不清楚。你快来扶扶我!”王校长扶着门槛艰难地说。 中年妇女听到王校长这么一说,快步来到王校长跟前,看到王校长的这副窘态,忙凑上前关切地问道:“你这是咋啦?” 王校长用手扶着门槛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说:“哎!真他妈的倒霉,在回来的路上,不知道是啥东西戳了脚,脚疼得厉害啊。” “严重吗?”中年妇女关切地问,同时低下头仔细地看起王校长的脚来,王校长受伤的那只脚的脚尖抬起,脚跟着地,血已经在这只脚的周围流了一大滩。中年妇女看到血,惊慌失措地向前扶住王校长埋怨而又关切地说:“你这人都这么大岁数了,走路咋就这么不操心呢!血都淌了这么多。” “你就别唠叨了,赶快扶我到屋里上点药!”王校长把一只胳膊搭在中年妇女的肩膀上边走边吃力地问:“家里来啥人了啊?” 还没等王校长夫人回答,一位满脸胡茬、头发有些花白的老人就站在了吊在廊檐的灯罩下,老人看到王校长的样子,从门口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王校长跟前,伸出一双大手搀住王校长的另一只胳膊关切地对王校长说:“立正大兄弟,你这是咋啦?” 王校长深情地瞥了一眼老人说:“脚,不小心被东西戳了。张大哥,你是啥时候来的?” 老人搀住王校长的胳膊边走边说:“我来,都等你好一会儿了。还有事儿要麻烦立正兄弟呢?”老人看着王校长笑了。 王校长“哦”了一声又说:“张大哥到屋里去说话。” 老人爽快地应了一声:“哎!” 校长转过脸来对夫人又说:“嗳,你给张大哥做饭了吗?” 夫人气呼呼地说道:“做了,张大哥早就吃过了,这不一直在等你吗?” 老人也替王校长夫人辩解道:“是啊!大妹子早就把饭给我做着吃了,大妹子的茶饭真好啊!你瞧,我这吃得撑得。”老人说着然后呵呵一笑,又拍了拍挺起来的肚皮。 王校长看到张大哥乐呵呵的样子,忍着脚上的剧痛也笑了。 王校长夫人看了一眼正在乐呵呵地笑着的张大哥,像是在给丈夫汇报情况似的说:“张大哥也真是的,每次来我们家都要带些东西来。” “张大哥,你来就来了呗,还拿啥东西?我上次不是跟你说了吗,你以后来就不要拿东西了,你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王校长有些责备地说着,看了一眼张大哥又说:“你每次都这样,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张大哥呵呵一笑说:“我身子骨还好着呢,家里也没啥给你带的东西,都就是自己种的小米、扁豆、青稞面……什么的,都是你爱吃的。” …… 王校长在二位的搀扶下进了门,妻子毕竟是在医院里工作过多年的老护士,而王校长的脚伤的又不是那么太严重,经过一阵消炎包扎,终于为王校长解除了疼痛。王校长便和张大哥闲聊起来,在闲聊的过程中,王校长知道了张大哥这次前来找他的目的后,他很是惊愕。王校长怎么也想不到在回家之前发生过的那一幕会牵扯到张大哥。他和张大哥是什么关系?那可是生死患难之交啊!要不是张大哥一家人,那还有现在的他吗?在和张大哥几十年的交往中,张大哥快人快语,有什么话都跟他说,有什么故事都跟他讲。唯独这个故事从来没有跟他提起过。 王校长听完张大哥讲述的那个故事后,心中万分剧痛,像刀绞般的难受。他为自己的私欲和一时的鲁莽行为而深感愧疚。同时,那个故事也深深地打动了他。他自问:自己还是人吗?还是为人师表的老师吗?自己做的那事儿还是人做的事吗?怎么就把事儿做到恩人的女儿头上来了呢?哎…… 张大哥就是张春胜。说起校长和张春胜的交情,也有十几个年头了,王立正和张春胜一家可以说是患难之交。王立正和张春胜相识,也就是王立正知青下乡的那一年的冬天,王立正正好来到张春胜所在的这个村上插队。也就在这个冬天,王立正因偶感风寒,连日来滴水不进,浑身没有一点儿力气,在王立正生病的那几天里,又正好赶上了过春节,同在一个宿舍的知青都回家过年去了,这个院子里就剩下王立正一个人,因无人照顾,所以王立正的病情是越来越严重,王立正也自感自己的病情是愈发严重。当时的王立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无奈之下的王立正只能痛苦的闭上眼睛听从上天的安排了。王立正也不知道在这间又潮湿又阴冷的屋子里睡了多久,直到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暖烘烘的热炕上,满脸胡茬的张队长张春胜正在慈祥地看着他,他心中一阵感激。 原来,就在王立正昏睡过去的第二天,眼看春节就要快到了,张春胜带了些礼物高高兴兴地前来看望这些插队的知青。谁知一进门就遇上了这一幕,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大声地连喊了几声,还是没有人答应,所以就径直朝男知青的宿舍走去,推开门一股潮湿寒气就朝他扑来,张春胜环顾了一眼黑洞洞、既潮湿又阴冷的宿舍,当时心里也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又仔细地看了一遍宿舍,才发现炕上还睡着一个人,张春胜就走近一看,睡在炕上的人正是王立正,摸了摸还有一丝气息的王立正,就匆匆地背起王立正朝自己家里走去,把王立正背回家里后又是求医又是问药,还要精心地伺候。王立正在张春胜家里昏睡了两天,才慢慢地苏醒过来…… 就因这些令王立正感激涕零。后来每逢过年过节,王立正便携妻带儿女地去张春胜家做客,这样一来二去的,王立正一家和张春胜一家就成了世交,他们两个以兄弟相称,只要张春胜家里有个大小的事儿,王立正竭尽全能地帮助,这次张春胜求王校长帮忙的事儿就更是义不容辞了。 七 康诗萱心情愉快的径直朝回家的方向走去。刚走出校门口,校园里响起了一阵铃声,康诗萱情不由己地收住脚步,回过头朝学校里看去,教室里的学生像一窝蜂似的向教室外涌出。康诗萱看到欢蹦乱跳的孩子们,脸上荡漾着轻轻的微笑,心想自己的女儿是不是也和这些孩子们一样地在教室门前追逐打闹呢?她站在原地立起脚尖朝校园里张望着,看了半天,始终看不到女儿的身影。 康诗萱想看个究竟,所以边用寻找的目光边朝校园走来,可是刚到校门口,又一阵铃声响起,课间十分钟到了,追逐打闹在教室门前的孩子们又像一窝蜂似的涌进了各自的教室里,校园里又恢复了一片宁静,从教室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康诗萱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她难得有今天这样的心情,感到有如释重负的感觉,自己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孩子吗?自己拼命地努力,不就是为孩子营造一个舒适温馨的生活环境吗?从孩子出生到现在,起初是为了心爱的男人而拼搏,后来是为了孩子的成长而努力地拼搏。现在孩子已高高兴兴地上学了,她能不高兴吗?这也是她最近几年来梦寐以求的事啊!这一切是谁给她解决的?是王校长给她解决的。 康诗萱不是个不知恩图报的人,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要去感谢一下王校长,去表达一下自己的诚意,哪怕是在校长的面前亲口说声“谢谢”,然后再在校长面前深深地鞠个躬,这样,她心里才会踏实些。要么……只要王校长还愿意,这次她会心甘情愿的。想起这些时康诗萱的脸上泛起了一抹红晕,羞涩地一笑,转身朝校长办公室走去。 康诗萱来到校长办公室门前,王校长的办公室门没有关严,康诗萱从门缝里看到,王校长正坐在办公桌前聚精会神地办公,她轻轻地敲了两下门,办公室里传来洪亮的“请进”二字,康诗萱轻轻地推开办公室的门,门“吱呀”一声响,王校长在办公桌前抬起了头,王校长看到来人是康诗萱,忙站起身把手中的笔搁在办公桌上惊讶地看着康诗萱说:“怎么是你?” 康诗萱看着王校长很自然地笑了笑。 王校长又说:“孩子上学的事办妥了吗?” “办妥了。”康诗萱微笑着说。 “请坐!”王校长用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看着康诗萱问道:“你,你还有事吗?”王校长说着脸上飞起一团红晕,不好意思地把目光移开康诗萱的笑脸。 “没事,你帮我把事情已经办完了。”康诗萱用感激地目光看着王校长说:“我就是来谢谢您,谢谢王校长!真是太谢谢您了,王校长!”康诗萱又朝王校长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毫不拘束地坐在了昨天刚坐过的那把椅子上看着王校长微微地笑着。 这一笑倒让王校长感到浑身的不自在,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一阵火辣辣感觉堆积在脸上,脸上的那种感觉比枝条抽打还要难受,王校长站在办公桌前怔了一下后,又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已坐在椅子上的康诗萱,康诗萱仍在看着他微微地笑着。王校长看得出,这种笑是发自心底的真诚微笑,她笑得是那么的灿烂;而这种笑和昨天比起来是截然不同的,昨天完全是强作笑颜。康诗萱越是这样看着他微笑着,王校长的心里越不是个滋味,想起昨天发生过的一幕,王校长今天又面对本人,他感到无地自容,他真不知该如何摆平眼前的这一幕。而康诗萱还是那样静静地看着校长微笑着。王校长很快地调整了一下心态,推开屁股下的椅子,从办公桌前走了过来,顺便拿起搁在地上的保温壶看了一眼康诗萱说:“孩子上学的事,我都给代课的老师们说了,让他们照顾一下你孩子。” 听王校长这么一说,康诗萱看着正在沏茶的王校长,由衷地感激地站起来身说:“王校长,真是太谢谢您了!” 王校长端过来沏好的茶杯,看着康诗萱说:“请喝茶!” 康诗萱伸出双手接住茶杯,柔软细长的手指也顺便停留在了王校长正端着杯子的手指上,她仍然微笑地看着王校长说:“王校长,您帮了我的大忙,让我怎么感谢您呢?您……”康诗萱说着握住了王校长的手。康诗萱说这话也确实有投怀送抱的意思,因为她无以为报,只有这样了,这正不合王校长的意思吗? 王校长触电似的把手缩了回来,脸色也刷地变得严肃起来,像个为人师表的正人君子一样,目光和蔼地看着康诗萱说:“小康,昨天的事真不好意思,我昨天喝了些酒,对你有些过分了,你坐,你坐下听我慢慢说。”王校长说着又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又回到自己的办公椅上坐定。 康诗萱看到王校长今天的举止和行为,还有他那和蔼可亲的目光和慈祥的面容,有些诧异,一夜之间,王校长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她也深为刚才的冲动而感到羞愧。康诗萱不好意思地又坐回到刚坐过的那把椅子上,脸上飘起了红云,羞涩地低下头用纤细的手指念起垂落在大腿上的衣角。康诗萱怎么也想不到今天的王校长和昨天的王校长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昨天的王校长双眼蕴藏着淫欲的目光,而今天王校长的双眸中却充满着爱的目光。康诗萱看到王校长今天的表情和态度,心里也踏实了许多,她同样感到王校长有父辈和兄长一样的亲切感。 在经过一阵的闲聊中,让她受宠若惊的是,王校长还要帮助她,不但帮她在学校里找一份闲杂工,还以优惠的价格把学校的门面房出租给她,帮她开一个学生学习用品的小商店。一向性格坚强的康诗萱听到这些,她欣喜若狂,从来没有接受过任何人的恩赐的她,在目前的这种生活境况下,为了生活,为了孩子,性格坚强的康诗萱变得脆弱了,现在她最需要别人对她的恩赐和帮助,不论王校长是放长线钓大鱼,还是另有居心叵测的企图,她都管不了那么多,所以就毫不犹豫地答应和接受了王校长对她的帮助,现在根据她的境况来说,王校长给她帮助的这些,那是再好不过了,这样她以后再不会为生计而劳累奔波,这样她既可以挣到养家糊口的钱,又可以照顾孩子的上学和起居饮食,这样何乐而不为呢?康诗萱从王校长和蔼的目光中和慈祥的面容中可以读出,王校长是没有其它目的的,而是在真正的帮她。让她想不通的是王校长为何这样的帮助她,她和王校长一不沾亲,二不带故,仅仅是一面之缘,王校长还没达到昨天他想达到的目的,今天还要向她诚恳的道歉。 直到最后,王校长才对康诗萱透漏了一点消息,他也是受人之托才这样帮她的。让康诗萱想不明白的是,是谁这么好心在默默地帮助她,一时康诗萱也猜不出是谁这么好心地在帮她,王校长也不明说。康诗萱也想到了张大伯张春胜,她知道这些年张大伯一家人一直嘘寒问暖地在帮助着她们母女俩。不过在孩子上学这件事情上,康诗萱相信不可能是张大伯帮她的,因为张大伯没有这个社会能力。那帮她的这个人又会是谁呢?康诗萱带着疑问走出了王校长的办公室。 八 天格外地蓝,阳光也很耀眼,康诗萱走出校门后,脚底下像是生了风似的朝家里走去,她想尽快把小商店的生意经营起来。王校长对她的帮助和支持简直是让她觉得是做梦,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高兴过,这两年为了孩子的上学问题,已经让她焦头烂额的了。今天把孩子的上学问题解决了,她心里有说不出的痛快。 康诗萱来到家门前,看到张春胜大叔站在门口正笑呵呵地看着她,张春胜看到康诗萱满面春风的样子,就知道问题办妥了,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丫头啊,小凡的名报上了吗?” 问到这话时,康诗萱看着张春胜很惊讶地点了点头。 张春胜用一只长满老茧的手抹了一把脸又说:“报上名就好啊!今后小凡就可以好好上学了。报名时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挺顺利的,早上去就报上名了,而且还是王校长亲自去说的呢。” “噢!” “哎!大伯您是啥时候来的?”康诗萱走近张春胜说。 “我来好一阵了。” “听思凡说,您昨天下午就来了?” “嗯!我昨天下午就来了,专为小凡上学的事来的。” “哦……”难怪王校长今天对她的态度变了许多,原来张大伯早就跟王校长说好了呀!康诗萱用感激的目光看着张春胜。 “我昨天下午就去找小凡他们学校的校长了,一直等到很晚才等到他,王校长是我的大兄弟,昨天晚上我一说孩子上学的事,他就满口答应了。”张春胜说着又用孤疑的目光看了康诗萱一眼又问:“哎,丫头!他还给我答应的事儿跟你说了吗?” 康诗萱很感激地说:“说了,王校长答应我在学校里干一些打杂的活儿,还以优惠的价格把学校附近的门面房租给我开个商店呢。大伯真是太谢谢您了!”说着鼻子一酸,泪水流了出来。 “噢!这就对了,我大兄弟说到做到啊!丫头,咱们是自家人,不用这么客气!走,进屋去,快中午了,你还得给娃娃做饭。这次到城里,来的匆忙,没给你多带上些东西,这些山芋和面粉你们娘俩就先凑合着吃吧!过些日子我再带些过来。”张春胜说着用双手使劲地提起立在门旁的一个有一米多高的塑料蛇皮袋子,这是他昨天从家里专程给康诗萱娘俩带来的。 康诗萱看着张大伯,还有这一袋东西,顿时心如潮涌。自从张大伯知道她生活在这座城市里之后,无论是逢年过节还是春夏秋冬,张大伯都来看望她和女儿,每次来时都要带够足量的家乡特产,说实在的根据康诗萱目前的这种生活现状,她太需要这些了,这些足够她们娘俩糊口了。同时,张大伯对康诗萱的处境也深表惋惜。 其实,这些年张春胜把康诗萱娘俩的事一直都放在心上,也很是可怜她们母女俩,有时他也是心有余力而不足,只是自家的家庭现状也很有限,经济状况也不怎么地宽裕,帮助康诗萱母女俩的生活也是竭尽所能,每年也只能给康诗萱母女提供足够的食粮,这些也是张春胜一家人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其它方面就无能为力了。 张春胜对小思凡的成长很是关注,思凡七岁那年,也该到上学的时候了,为此事张春胜就问起过康诗萱,康诗萱也很想让女儿背着书包高高兴兴地去上学,就因当时条件上的限制和经济上的无助,这一年思凡上学的梦想不得不告吹,康诗萱对张春胜老人的提问也只好以各种理由来搪塞,她不想让此事再来麻烦张大伯,这些年来张大伯为她们娘俩已经够操心的了,总觉得心里一直很过意不去,再说就算把这事儿跟张大伯说了,也是白说,只能让张大伯瞎操心,她相信张大伯也是求助无门。 张春胜老人从康诗萱犹豫的眼神能读懂她自身的难处,所以当时也就没有过多地跟她言语相向。不过张春胜老人一直把思凡上学的事放在心上,最近正是农村秋收的大忙季节,张大伯挤出时间专程为思凡报名上学的事匆匆而来,虽然迟来了一天,但事情办的还是很顺利,结果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这件事康诗萱怎么也想不到幕后操作者竟然会是张大伯,她总觉得张大伯很神秘,每次在她最艰难,最需要人帮助的时候,张大伯总能出现在她的面前,张大伯对她的帮助,她由衷地感激。她觉得张大伯和张大妈就是她的再生父母。 九 夜已很深,王校长看着酣然入睡的张大哥,心绪翻滚,康诗萱的生活经历和故事深深地打动着他,张大哥的哀求几乎是发自心底的苦苦哀求:“大兄弟啊,我求你了,你就帮帮她们娘俩吧!……”从张大哥的语气和表情中,他把康诗萱的事当作了自家的事,张大哥可从没有求他办过任何事啊!张大哥的事就是他自己的事,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张大哥,张大哥的眉头才舒展开,张大哥又饮了几杯酒,才打着哈欠放心地睡了。 康诗萱有着一段什么样耐人寻味的人生经历呢?究竟有着一段什么样的故事能让王校长如此的感兴趣呢? 十 一连几天,张凡始终没有见到过康诗萱的人影,像是在人间突然蒸发了似的,他心急如焚,像是丢了魂魄似的焦躁不安起来,一连几天他始终没有放弃过打听康诗萱的消息。就在一个漆黑的夜晚,他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焦躁不安的心情,因为他明天要离开这里,离开之前,让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曾经带给他欢乐的康诗萱,说什么在临走之前也要见上她一面。 刚刚入春的山村夜晚来得就是早,但张凡等得还是很心焦,就在这个夜晚,张凡一直等到深夜,才悄悄地潜入康家院子里,然后又悄悄地爬上康家的屋顶,这个夜晚死一样的寂,死一样的静,他爬在屋顶的天窗上就连康诗萱父亲和她的继母在被窝里打情骂俏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然后又是她父亲酣然入睡的鼾声。他断定康诗萱肯定不在这间屋子里,然后又蹑手蹑脚地爬在另一间房子的屋顶上,把耳朵贴在屋顶上仔细地听着里面的动静,屋子里没有一丝儿响声。张凡有些失望,也有点纳闷:诗萱到底上哪儿去了呢?她家住人的屋子就这两间啊?难道她出外了?据可靠消息诗萱就在屋里呀!这消息也是自己在天黑前才打听到的呀,难道……是不是她睡得太死了?对,也有这种可能,我得试着吵醒她。于是张凡“喵……”地学了一声猫叫,一阵春风吹来,对面的柴房里隐隐约约地也传来“喵……”地一声猫叫。因风的影响,张凡没听清楚,也许是紧张的原因,他只是听到了一点响声,他又学着叫了一声,对面的柴房里很快地应了一声,这次他听清楚了,这又尖又细的猫叫声不就是诗萱叫的吗?这是他认识康诗萱以来,约会时常用的暗号。张凡确信后,他心里既高兴又悲凉。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关在柴房里了呢?但他还是很快地轻轻地拽住房后的一根树丫杈顺着树下了房,然后又悄悄地来到柴房门前。 康诗萱听到张凡的猫叫声后早已等在了柴房门口,隔着柴房的门缝她能清楚地看到有一个黑影在自家的房顶上。她断定那个黑影就是她日思夜想的张凡,兴奋得几乎大叫起来,怕吵醒正在熟睡的家人,又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张凡迅速地来到柴房门前,压低声嗓说:“诗萱,你在里面吗?” 康诗萱看到张凡,真是又惊又喜,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心里激动极了。泪水像泉一样地涌着说:“张凡,你怎么会来这里?” 张凡使劲地推了一把柴房门说:“这几天我见不到你的人影……” 由于张凡用劲过猛,弄出的声响太大,康诗萱“嘘……”了一声,然后又小声地对张凡说:“小声点,张凡你赶快救我出去,我被他们关起来了!” “好的!你等会儿!”张凡说着伸手摸了一下门槛上的铁钌铞,钌铞环上吊着一把大铁锁,张凡抓住大铁锁使劲拽了两下,弄出了声响。 关在柴房里的康诗萱压低声嗓说:“张凡,你轻点,别弄出声音来,怕是你打不开这把锁子,钥匙我后妈拿着,你赶快想其他办法啊!”康诗萱几乎用恳求的语气说。 张凡又使劲地扽了几下吊在钌铞上的锁子,这一切都是徒劳的,锁子仍好端端地吊在那里。张凡开始有点慌了,他朝四周东瞅西瞧,想找到打开锁子的器具,可是四周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伸手朝四周摸了一下,只有立在柴房门口的有胳膊粗的一根长木头,他想抱起木棍,用木棍撞开柴房门,可是动静又太大,怕吵醒正在熟睡着的诗萱的父亲和继母,这样做反而会把事情弄得更糟。张凡开始焦躁不安起来,他边找打开锁子的东西边在周围踱着步。突然地,张凡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急忙转过身来到柴房门前问道:“诗萱,里面有天窗吗?” “有啊!你问这干什么?”康诗萱有些着急地说。自从康诗萱被关起来的那一天起,她几乎是每天对着柴房顶上的天窗发愣。她也想过从天窗中爬出去逃走,但天窗离地面又那么高,又够不着,脚下又没有踩的东西,怎么能从天窗里爬出去呢? “我自有办法。”张凡嘿嘿一笑地说着,一伸手就抓住了立在柴房门口的那根胳膊粗的长木头,他双手抱紧长木头蹭蹭蹭几下就顺着长木头爬到了屋顶上。然后,他又拿起长木头,把长木头又伸进了天窗里,木头够长,根子着地,梢子离屋顶还有一米多长。 张凡把头伸进黑咕隆咚的天窗里说:“诗萱,你抱住木头顺着木头爬上来,我在上面接你。” 康诗萱看到立在当地的长木头,心里高兴极了。“嗯”了一声,就顺手抱住立在当地的长木头就迫不及待地往上爬,刚向上爬了半截后,就又顺着木头滑了下来,这样她试着爬了好几次,每次都是刚爬了一半就滑了下来。最后,她抬起头看着天窗说:“张凡,我爬不上去啊!咋办啊?”康诗萱几乎带着哭腔说。 张凡爬在天窗上对康诗萱说:“你别急,我下去帮你。”说着张凡抱住那根长木头从天窗里滑了下来。 康诗萱看到张凡站在眼前,就迫不及待地不管不顾地紧紧地抱住张凡说:“张凡,谢谢你来救我!”说着泪水像决堤一泻的洪水一样奔涌而出。 由于康诗萱的这一冲动性的举止,确实让张凡浑身颤抖了一下,他也情不由己地伸手搂住了康诗萱的腰,同时他的心跳也在急剧地加速。因为从他和康诗萱认识到现在,一向温柔本分的康诗萱从未和他近距离地接触过,更不要说有这样的拥抱了,接着康诗萱把脸颊紧贴在了张凡的脸上,奔涌而出的泪水顺着张凡的脸颊又流到嘴里,一股浓浓的、咸咸的味道。康诗萱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扑倒在母亲的怀抱里啜泣着似的,而啜泣声一声接着一声,一声比一声大。过了好一会儿,张凡理智性地推开康诗萱说:“诗萱,你站在我肩上,我送你上去。”说着就蹲下了身。因为张凡知道,在这里呆的时间越久,诗萱的危险性就越大,随时都会惊动她的家人,要是被她的家人发现,就更不能离开这里了,那样反而把事儿弄巧成拙了,所以他要尽快地带着诗萱离开这里。 康诗萱擦干泪,在黑暗中默默地看着张凡点了点头。然后康诗萱就抬起双脚踩在张凡的双肩上,双手紧握住长木头又使劲地往上爬,这次有了张凡的帮助,康诗萱就轻松地爬到了天窗前,接着又爬出了天窗。随后张凡握紧长木头蹭蹭蹭地几下,也爬出了天窗。 十一 一路上,张凡拉着康诗萱的手一刻也不停地摸黑来到了张凡的住处,张凡的住处离康诗萱家少说也有一公里多远的路程。这里本该有十几个知青住在这里,现在就剩下张凡一人,其他人接到上级的通知都迫不及待地远走高飞了,张凡之所以没有提前离开这里,就是在临别前跟康诗萱见上一面,顺便给康诗萱留个地址,日后也好联系。 张凡自己也道不清说不明,为啥在临走之前非要见上康诗萱最后一面?就在他最后做出决定明天要离开这里时,他就是要挖地三尺也要见上康诗萱最后一面。张凡又不是不知道康诗萱家里的那些个情况,通过这两年跟康诗萱的接触,他太了解康诗萱的情况。其实,有时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对康诗萱是可怜?同情?还是……?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总之,他一天见不到康诗萱,就有点失魂落魄的感觉。 康诗萱来到张凡的宿舍后,搂住张凡的脖颈就失声痛哭起来,自从有了刚才在柴房里的那次拥抱后,张凡不是那么过于紧张了,也顺其自然地搂住了康诗萱的腰,而康诗萱则把张凡的脖颈搂抱得更紧,而且泪脸还紧紧地贴着张凡的脸颊,她搂住张凡的脖颈只是失声地痛哭着,像是要哭出心中所有的埋怨和委屈,张凡像个大人似的搂抱着受了委屈的孩子,并用手轻轻地拍着康诗萱的后背。 康诗萱搂抱住张凡,经过一阵失声痛哭之后,她的啜泣声终于越来越小,她用搭在张凡肩上的一只手抹了一把泪水后,一转脸,就噙住了张凡的下唇,看了一眼张凡的双眼,正好他们俩的目光碰在一起,她不好意思地把双唇停留在了张凡的唇上,然后又羞涩地闭上了双眼,双手把张凡的脖子搂得更紧。 康诗萱把双唇重重地烙在了张凡的唇上,像电流一样迅速地传遍全身,从头到脚。张凡想张口说点什么?可是刚一张口,康诗萱又噙住了刚出口的舌尖,然后用舌尖裹住张凡的舌尖吮吸起来,顿时张凡浑身感到热血在沸腾,在这个时候,似乎谁都能听到对方激烈的心跳声。 青春的烈火像正负极的电流相碰时激起的火花一样,是那样的绚丽多彩,是那样的热情与奔放,又是那么的真诚与渴望。张凡也情不由己地紧紧地搂住康诗萱的腰,像两块正负极的磁铁相碰时一样紧紧地吸在一起。他们相互之间的那股热情与冲动劲儿,像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风、雷、电那样交替着频频出现。经过一阵热抱拥吻,他们相互之间都撩拨起了青春的欲火,这间只有三十多平米的知青宿舍里到处充满着紧张的空气,令他们两个有点窒息。和异性这样的摩擦,张凡毕竟不是第一次,他的第一次给了他大学的师姐,就在他知青下乡的那年的头一天晚上,是师姐青春的玉体点燃了他青春的欲火,从此对异性也有了新的认识。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次张凡变得成熟老练,由第一次的被动变为主动,青春的欲火早已冲昏了他的头脑,不管不顾地将康诗萱摁倒在炕上;康诗萱不推不就地任张凡摆布着。这次他觉得比第一次更富有激情,一是康诗萱的美色和丰满的玉体深深地吸引着他;二是康诗萱在他心中有着另一种感受,似乎有和康诗萱融为一体的感觉。有了这个想法后,在这个时候他竟然忘记了跟师姐临别前的海誓山盟。更让他出乎意料的是康诗萱比师姐更会撩拨他的每一寸肌肤,让他的爱浪一波高过一波…… 经过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洗礼后,他们两个像放了气的皮球一样懒洋洋地躺在了炕上。 有了人生的第一次尝试之后,康诗萱不再像以前那样看到张凡羞涩了,她闭着双眼温馨地躺在张凡的怀里,感到张凡的怀抱就是她避风的港湾,张凡强壮结实的胸膛就想长城一样,捍卫着她的安全,抵抗着继母对她的虐待。但愿就这样不离不弃地永远地依偎在张凡的怀抱里,她是这样想的。 张凡借着煤油灯发出的亮光,看着康诗萱憔悴而又露着微笑的面容,用手捋了捋长长的秀发,心生好奇地问:“诗萱,你能告诉我他们为什么把你关起来?是不是因为我?” 康诗萱知道张凡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她睁开略带睡意的双眼,看了一眼张凡后,才如泣如诉地给张凡倾诉起来…… 原来,这一切都是由处心积虑的继母安排的。继母要把康诗萱嫁给她远方的一位表亲,那男人相貌奇丑不说,论岁数就比康诗萱大了一轮多,而且还带有先天性的痴呆症,继母无论怎样劝说,康诗萱就是宁死不从。但也不仅仅是这些原因,其实她的魂早就被张凡勾走了,她心里也只有张凡一人,张凡已占据了她的整个心灵,再也容不下任何一个男人了。 就在康诗萱被关起来的前两天,父亲在继母的教唆下,在没有征得康诗萱同意的情况下,就擅做主张,并且威胁康诗萱和她的远方表亲换了递手,并收下了对方的彩礼。这也是当地的一种风俗,按照当地的习俗,女方和男方换递手,收了彩礼,毫无疑问康诗萱就是继母远方表亲的未婚妻了。继母为了给远方的亲戚促成这桩亲事,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更是不择手段,根本没有征求康诗萱的意思,做为生父也是爱莫能助,只能眼看着继母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往火坑里推,似乎这个家就是继母说了算,容不得他人插嘴。要是父亲不按继母的意思办,父亲也知道继母会把这个家闹成什么样子,也只能顺着继母的意思办了。就在换过递手的第二天,继母得寸进尺,又擅做主张把康诗萱出嫁的日子也定了下来,时间就定在下月初六。这一切康诗萱看来是没有回旋的余地,她极力反抗过,也哭过闹过,也下跪求过继母,都无济于事。最后,绝望的她只能报以死相拼的态度。而继母又知道康诗萱和张凡的关系,怕康诗萱跟着这位小知青悄悄地逃跑,为了达到她最终的目的,确保万无一失,所以继母就把康诗萱关在了柴房里,等待男方到迎娶的日子来迎娶…… 张凡听过康诗萱的倾诉后,深为康诗萱的处境而同情,他怎么也不想把这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这样标致、这样俊俏的女子也只有自己才能跟她匹配,而她又对自己一往情深……他想到这儿,深情地把康诗萱搂在怀里长叹了一口气。面对康诗萱如此的处境,他一时也拿不定注意,真不知如何办才好?他左右为难,苦苦地为康诗萱思索着下一步的打算。 康诗萱借着煤油灯光看着张凡痴痴发呆的样子,心里也很是过意不去,心想是不是因自己的事而让他犯难。她紧紧地依偎在张凡的怀里,看着张凡发直的目光,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张凡的脸颊,从脸颊到脖颈,又从脖颈到胸脯,最后到下面。她就这样来回地边抚摸边对张凡说:“张凡,我的事你不用管了,我奶奶临死前对我说,要我坚强地活下去,你从那里把我救出来,就已经很不错了,以后我自己会有办法对付他们的,我感谢你……”康诗萱所说的办法无非就是逃婚,从此远离开这里。 突然地,张凡翻起身爬在康诗萱的胸脯上说:“感谢我什么啊!你以后会有什么办法?你跟我走,我要你做我的老婆。”说着就将双唇烙在了康诗萱的唇上。 他们两个又经过一场酣畅淋漓的洗礼后,一颗流星从夜空中划过,东方已露出了鱼肚。张凡爬在康诗萱的胸脯上语气坚定地说:“诗萱,跟我走吧!” 康诗萱看着张凡坚决的态度,又没有往日的那种嬉皮笑脸的表情,也很认真地问道:“跟你上哪儿去?” “当然是跟我回家喽!” “家?”康诗萱想到家,心底涌起一股热浪。一度时期她何尝不想有个温馨的家啊!在现在的这种境况下,只要能有个容身之处,躲过这次无条件的逼婚就已经是很感谢上苍了,还谈什么家啊!她哽咽了一下,强忍住快要流下来的泪水,并用恳求的目光看着张凡说:“你真带我走吗?” 张凡看着康诗萱真诚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深情地把康诗萱搂抱在怀里说:“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我怎么会忍心把你留在这里呢?” 当青春的导火索引燃他们爱情的堡垒后,一发而不可收拾,平生第一次的肌肤之亲,让他们两个尝到了爱情的甜蜜。康诗萱无怨无悔地毫无保留地把青春最美好的一切全给了她心爱的男人,她知足了,就是从此以后沦落天涯,她也心甘情愿,她从未想过把自己的一切给了张凡后,就跟张凡厮守终身,也不敢奢望从此能陪伴在张凡的身边,因为她知道张凡是个博学多才志向远大的人。她是个很识趣的女人,她知道如果就此缠住了张凡,会耽搁张凡美好的前程的。就在张凡把她救出柴房的那一刻,她已经是很感激了。 当张凡和康诗萱第一次经过一阵激情发泄后,他有点后悔了,真不该和她有肌肤之亲,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既然对她那样了,就应该对她负责,不能提起裤子就对她不管不顾了,那样做他还是个男人吗?他同情她,可怜她,而且有过肌肤之亲后,感到又很爱她,但他一时又想不到帮助她的办法来,就在康诗萱如泣如诉地倾诉自己的境况时,提到了“奶奶”,他才恍然大悟,想到了在城里生活的外婆,外婆不正一个人在孤苦伶仃地过着吗?他能想象得出来外婆的那种孤独疾苦的日子,外婆还等着他回去陪伴呢!而他回去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也不能长期地留在外婆的身边,他还要外出寻找自己的父母呢,自从他下乡到现在,父母的近况只能从师姐寄来的书信中得知一点情况,这一切都是文化大革命的一场风暴吹散了他们好端端的一个家。要是康诗萱能回去照顾着外婆,那是再好不过了,自己可以放心地去干自己的事,所以他才决定要带走康诗萱,把康诗萱留在外婆的身边。 这天一大早,张凡和康诗萱收拾了些简单的行李,迎着黎明就悄悄地离开了这里。康诗萱也毫无牵挂地离开了生她养她的这块热土,从此和家里人彻底断了联系。 十二 康诗萱跟着张凡来到祁连山脚下的这座小城市,感到既陌生又亲切,陌生的是从小生活在大山里的她,从未见到过这么多的房子和人,还有车子;亲切的是张凡和满头银发的外婆非常地喜欢她;亲切之余,还感到有一种格外的轻松感,从此她可以在这座城市里毫无顾忌地和张凡、张凡的外婆朝夕相处地生活在一起了,至于今后能不能和张凡……她不敢想象,也不敢奢求;只要能离开那个家庭,逃脱继母的逼婚,走出大山,能拥有现在的这份轻松和自由,就很知足了。那种感觉就像拨开头顶的云雾,突然看到阳光一样的豁然开朗了起来,这一切归根于张凡对她的帮助。也正是这份轻松和自由感,才对这座城市有了感情,才有在这座城市里更好地生活下去的信心。 月牙儿悄悄地爬上树梢,穿过窗棂照在康诗萱的裸背上,康诗萱的皮肤显得更白净细腻光滑,张凡把手搭在康诗萱的背上,像丈夫似的跟妻子安顿到:“诗萱,我走了以后,你要照顾好外婆,在这儿外婆可是我唯一的亲人,你要好好伺候外婆,我不能让她受半点委屈,等我接父母回来后就跟你结婚!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康诗萱借着月光,看着张凡“嗯”了一声,然后幸福地微笑着说:“你放心,我会好好待外婆的,绝对不会让外婆受一点罪。” …… 自从康诗萱来到这座城市后,她和张凡共同建起的这座爱的巢穴里,背着外婆不离不弃地像度蜜月一样,形影不离地偷偷摸摸地度过了整整一个月。她被张凡的真诚而打动,被张凡特有的雄性而折服,自己的一切已属于张凡,甚至是生命,她为张凡而坚强地活着,为张凡的承诺而耐心地等待着,等待那一天的到来——名正言顺地双双步入洞房。 同时,张凡也被康诗萱的柔情和热情感动,他没有理由不去接受康诗萱的爱。也只有康诗萱才是他终身所爱。他之所以毫无顾忌地毫无防备地和康诗萱夜夜销魂,其实他心意早已已定,他想娶康诗萱为妻,征得父母的同意后,就和康诗萱拜堂成亲。就在和康诗萱度过最后一个甜蜜夜晚的第二天,张凡踏上了南下寻找父母的列车。 张凡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康诗萱,康诗萱对张凡更是依依不舍。 在张凡离开的日子里,康诗萱耐心地等待着张凡的到来,苦苦地期盼、夜夜地思念着张凡。一月之后,康诗萱终于盼来了张凡的一封书信,这封信的到来让康诗萱喜出望外,重点是张凡倾诉了对她的相思之苦。 不久之后,康诗萱就有了剧烈的妊娠反应,这事让康诗萱惴惴不安起来,外婆知道此事后,却让外婆感到意外地惊喜。后来有了外婆的劝慰和支持,康诗萱先前的那种恐惧才变为欣慰,作为女人,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就是女人的天职,而康诗萱身怀的又是自己钟爱一生的男人的骨血,更重要的是她快要成为人母了,她想到这些,何乐而不为呢?有了这种想法后,于是她就又等,又盼,在无数个无眠的夜里,只上过一年村学的她,怀着激动的心情给张凡写信,她想把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告诉张凡,想让张凡和她一起分享爱情结晶的喜悦。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寄出去的信,只有一封没有退回,其它的都被退了回来。没有了张凡只字片语的回音,她的情绪有点消沉,外婆总能编出各种好听的理由来逗她开心,说什么张凡在那边找到了工作,为了他们将来的生活在努力地工作等等。其实,外婆得不到张凡的消息,心里也很着急,心里也一直忐忑不安,她能预感到那边发生了什么不测,要不然外孙和女儿不会在这么长的时间内不回信,之前她又再三嘱咐过张凡,要他常来信,她知道张凡是个好孩子,是个很听话很诚实的孩子,女儿女婿也很孝顺;每次她在劝康诗萱时,表情总是装出很乐观的样子,每次康诗萱看到外婆这种乐观的样子,心里总是甜丝丝的,心里也在默默地祈祷,但愿事情的发展结果就如同外婆所说的一样,这样一想,心里就踏实了许多。 日子又一天天地过去,一月月地过去,直到康诗萱在临盆前还是没有得到张凡的一点音讯,康诗萱开始有些心灰意冷了。后来,随着一个新生婴儿的降临,是这个新生婴儿彻底改变了康诗萱,是这个小小的生命给了她再生的勇气。也正是这个婴儿的降临,康诗萱对张凡的思念愈发更浓,为了思念张凡给孩子取名为“思凡”。就在孩子满月时,一封书信又飘然而至,像是飘来的一份信心和希望,空虚的心河里开始变得又充实起来,又泛起思念的波澜。这封信的到来,康诗萱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似的,彻底消除了她对张凡的怀疑和猜测,心里也踏实了许多,正如外婆所言,他实在是太忙了,信被退回的原因也弄清楚了,原来张凡又换了地方。当时就因信中几句简单的情语和几句简单的相思,对张凡的思念是愈发更浓,并在回信中也寄托了她对张凡的相思之苦。 这封信寄出去之后不久。很快,张凡又寄来了回信,这封信彻底摧垮了康诗萱的意志,信中的语言更是刻薄,康诗萱看完这封信几乎是痛不欲生,精神都快要崩溃了。她怎么也想不到张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会变心,但为了孩子,为了这些年来朝夕相处过的疼爱她的外婆,还得坚强地活下去。 从此,康诗萱也只好和女儿、外婆相依为命了。 康诗萱是个很知趣、很坚强的女人,从此和张凡彻底断了信件的往来。后来,张凡即使来信了,她也给原封不动地给退了回去。善良本分诚实的康诗萱哪里知道这其中另有隐情。也就因一时的冲动,让她遗憾,错怪了张凡的一往情深。 一年后,外婆最终因病痛的折磨而去世,康诗萱按照当地的习俗厚葬了外婆,外婆安葬后,康诗萱就委托当地民政部门给张凡写了一封外婆病逝的告知信。 十三 外婆的去世给康诗萱带来了生活上的空寂和经济上的空缺,外婆生前的那一点儿积蓄,也被病魔折腾的一干而尽了,外婆走后留给康诗萱的也就是这几间平房了,这也是外婆留给康诗萱唯一的财产。 就在外婆去世后不久,一场灾难又降临到了康诗萱的头上,真是屋漏又遭连夜雨,船沉又遇打头风。就在外婆去世后的这年冬天,小思凡病了,一连几日小思凡高烧不退,对本该生活就艰难的康诗萱来说,更是雪上加霜,一贫如洗的康诗萱更是无钱给孩子求医问药,求助又无门,只好看着思凡的病情愈加严重。 不为人母,真不知父母为儿女付出的艰辛有多少。在康诗萱实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她想起了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听母亲说起过,距这县城10公里处的御山峡谷中有座圣容寺,寺里有石佛,拜过石佛的人都说很灵验,当年母亲就是千里迢迢地,赶了两三天的路程后专程来到御山峡谷中,拜过这里的石佛后,才生下她的。现在她面对这样的境况,也只有一试,求助神灵的保佑,保佑思凡早日康复,她没了外婆,可不能没有了思凡,思凡可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啊!思凡是她生命的延续和生活的希望,没有了思凡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康诗萱有了这个想法后,就决定抱着孩子去虔诚地叩拜石佛,兴许石佛会显灵,保佑女儿早日脱离病魔,保佑她们母子今后平平安安。于是,在大雪初晴后的一天早晨,康诗萱抱着孩子踏着厚厚的积雪,朝御山峡谷中走去。来到谷中,已近中午时分,康诗萱远远看到石佛,就虔诚地向石佛跪拜,她三步一拜,九步一叩首地向石佛拜去,她就这样地走近石佛,虔诚地跪拜在石佛的佛脚下,求石佛仙灵,正要跟石佛诉说自己的苦难时,一男人牵着一匹高头大马从那边的山谷口中朝这边走来,马背上还驮着不少猎物,康诗萱的目光也迎向牵着高头大马的那个男人,那人越走越近,康诗萱定睛一看,不由自主地喊出了声:“张大伯!” 那男人也同时应道:“诗萱!” 那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张大伯张春胜。 两人很快走到一起,多年不见,突然相见显得格外亲切,张春胜看着康诗萱怀中抱着的孩子,有些诧异地问道:“诗萱你这是……”说着指了指康诗萱怀中抱着的孩子。 康诗萱看了一眼怀中的孩子,又抬起头来看着张春胜说:“大伯,这是我女儿——思凡。” “噢!”张春胜有些吃惊地说:“几年不见,你都有女儿了?” “嗯!”康诗萱看着张春胜点了点头。 张春胜走近康诗萱,掀起盖在孩子头上的头巾,微笑地看着襁褓中的孩子说:“呦!娃娃都这么大了。”张大伯看了一眼襁褓中的孩子后,刚才微笑着的表情立刻消失在脸上,又向前凑近一步,表情惊愕地看着,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和上唇,然后抬起头来目光凝重地看着康诗萱问道:“诗萱,娃娃病得这么严重,你抱着娃娃来这里干啥?”语气中明显地有些责备。 康诗萱唯唯诺诺地说道:“张伯伯,我,我……”康诗萱支吾了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还愣着干嘛!娃娃都病成这样了,还不赶快回去给娃娃看病。”张大伯严厉地对康诗萱说。 康诗萱这才低下头来看襁褓中的孩子,这一眼,把她也吓了一跳,只见襁褓中的思凡脸色蜡黄,嘴唇发紫,双眼紧闭。她看到思凡这样,禁不住失声痛哭起来:“思凡,我的孩子,你这是怎么了啊?你跟妈妈说句话啊!刚才还跟妈妈说话呢,你现在咋就这样了啊!呜……”哭喊着用一只手摇着思凡的头,思凡只是在襁褓里微微地嚅动了一下嘴唇,再不见有任何动静。康诗萱看到思凡这样,情急之下用一只手拽住张大伯的胳膊央求道:“张伯伯,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吧!我可不能没有了她啊!呜……” 张春胜伸手从康诗萱的怀里接过孩子说:“赶快送娃娃上医院!” 康诗萱听到要送孩子上医院,就犹豫了。 张春胜看到康诗萱犹豫的表情,就又催促到:“还磨蹭什么?赶快走啊!” 康诗萱支支吾吾地说:“大伯,上医院我没钱啊,要是有钱,我就不到这里来了,思凡的病也拖不到现在啊。” 张春胜一听,心中一震,看着康诗萱就毫不犹豫地说:“一切有我呢,你就赶快走吧!娃娃病的不轻,娃娃的病可耽误不得啊!” 经张大伯这么一说,康诗萱的心里就踏实了许多,现在不管怎样,给孩子看病要紧。 康诗萱抱着孩子骑在马背上,张大伯牵着马一路小跑地朝医院里跑去。 因时间关系,张大伯也没来得及过问康诗萱近年来的情况。其实,康诗萱近年来的情况也是张大伯很想知道的。当时,他只知道康诗萱离家出走了,但不知道康诗萱离家出走的原因;后来,他才知道康诗萱是为抗婚才离家出走的。康世贵两口子给女儿逼婚的事也引起了乡邻的公愤,人人都在戳他们的脊梁骨,尤其是康诗萱的继母。同时,村里人为康诗萱当时的处境也深表同情。康诗萱离家出走后,张春胜就一直在暗暗地打听她的下落,他这样做,只想了解一下康诗萱的生活近况,想帮康诗萱一把,也好弥补一下谢红英昔日对他们一家人的恩情,当年谢红英可是救了他们一家老小的几条性命,当时要不是谢红英带他找到足够的食物,那还有像现在这样一个完整的家。张春胜每次想起这些,对谢红英常常是感激涕零。 这个时候,张春胜和康诗萱相遇在这里,让张春胜感到格外地惊喜,看到眼前的一切,又让他很感意外,疑虑重重。 在这个时候,康诗萱遇到张春胜感到很是亲切,根据她现在的处境,遇到张春胜像是遇到了救命稻草似的,并牢牢地抓住。 直到思凡的病情好些后,康诗萱才哭哭啼啼地把这些年来的经历和来此的目的全告诉了张春胜。张春胜对康诗萱母女俩的处境深表同情。 事情要不然没有这么凑巧,也许是天意,可能是受了石佛的保佑,后来康诗萱是这么想的。原来,就在前几天,张春胜赶着两头牛到御山峡谷附近的一个村子上做牛和马的交易。到那个村子,这个路口又是必经之路,交易做完后,因连续几天的降雪,就延误了行程,这里的人热情好客,就在这里多呆了几日,直等到大雪初晴后的这天早晨,谢绝了对主人的再次挽留,就牵着马匆匆地赶路了。因猎物的诱惑,为狩猎,在路上又多耽误几个时辰,直到中午才赶到这个路口,远远地他就看到有个人在虔诚地跪拜这里的石佛,当时看到这些心中也心生纳闷:这么冷的天,这人跪拜这里的石佛干嘛?走近后,却原来是如此。 …… 自此以后,张春胜像父亲一样关心着康诗萱母女俩的生活,直到现在。 王立正听完康诗萱揪人心酸的人生经历后深受感动,同时他为昨晚的鲁莽行为也深感愧疚和自责,这也是他发自人性善良的一面,为了不让自己的良心受到谴责,真心悔过对昨晚所做的一切,他想弥补自己的过失,为了让自己的心灵得到平衡,于是就有了帮助康诗萱母女俩的念头。 此后不久,在张春胜和王校长的帮助下,康诗萱的小商店终于开业了,正是这个小小的开始,她自创事业的心门也因此而悄悄地打开。有了生活上的这个小小的开始,本已勤劳的她变得更加勤奋,她的生活不再是那么的枯燥无味,而是变得有条有理,变得更加充实起来;先前的那种在生活上的空寂和精神上的空虚全被现在有条不紊的忙碌而代替。因她天生的聪明和勤奋,经营有方,生意蒸蒸日上,小店的生意就像思凡的学习一样天天向上,年年步进,由原来的小店铺发展为批发部,然后到后来的大商场。 也就从那时起,思凡在母亲营造的温馨的环境下茁壮成长,从小学到高中,学习一直名列前茅,当时就因户籍问题,限制了思凡参加高考的机会,因这个条件的限制,最后思凡不得不放弃上大学的梦想,随母亲一起做生意。 正文 一 戈峰走出医院的大门后,这座小城的上空早已罩上了一层暮色,街上也有了昏黄的灯光。这个时候戈峰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今天他也觉得有点反常,感到有点不对劲儿,这可不是楚倩的一贯作风,要是往日到这个时候早就给他打过好几个电话了,而昨晚到现在就只给他打过一个电话,这个电话还是昨晚在茶府临关机之前给他打的。难道楚倩已经听到了什么?很难说,楚倩可是个很有社会关系缘的女人,他知道这家医院就有楚倩的两个好姐妹在这里上班,而且还是这家医院里的主治大夫。今天一直不给他来电话难道还有其它原因?戈峰有了种种猜测和疑虑。 …… 不知不觉,戈峰已来到家门口。他站在门前犹豫了一会儿,借着楼道里发出昏黄的灯光,轻轻地跺了跺脚上的积雪,又小心翼翼地掏出钥匙……这一连串的动作,都是那么的轻,那么的小心,真是心中有鬼。这可不是戈峰往日一贯的作风,往日他只要一来到楼门口就故意做出一些声响来,只要是妻子在家的时候就会闻声赶来开门,随即妻子热切的笑脸就会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只要自己一踏进家门,妻子就会伸手脱去穿在身上的外衣,每次他心里都热乎乎的,感到很温馨,有家的感觉就是好。今天,他尽管把动作做得很轻微,刚把钥匙插入锁孔时,门就开了,当时心里也是一阵热乎,但这次看到的是妻子冷若冰霜的表情,用犀利的目光瞟了他一眼后,不言不语地就转过身走进了厨房。戈峰平生第一次遇到妻子这样的冷淡,心顿时收缩了一下,同时妻子的那股眼神也深深地刺痛着他的心,一时他也想不出怎样应对这种局面的办法来,只好冲妻子谦和地微笑着向前走了几步就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今日戈峰感觉跟往日不同,有一股浓浓的火药味充满了屋子的整个空间,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性,尤其是妻子那冷漠的表情,爱理不理的样子,让他不敢正视妻子一眼。要是往日,他十日半月的回上一次家,妻子嘘寒问暖的那个热情劲儿,让他都有经常想家恋家的感受。不知道今天的妻子是怎么了?那事儿难道她已经知道了?很难说,因为他毕竟了解跟他相濡以沫地生活了十多年的妻子的为人处事。 尽管这样,不一会儿功夫,妻子楚倩还是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饭菜不言不语地递在了他的面前。 戈峰坐在沙发上做贼心虚似的挪了挪屁股,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妻子,妻子已转过身又走进了厨房,这才脱去外衣吃起饭来。不知是他饿的缘故,还是饭菜香的味道,还没等妻子的小菜端上来,呼噜呼噜几口就将碗里的饭吃了个精光,这时妻子端着两盘小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这两份小菜也是妻子这些年来习惯性的必备的家常小炒,而且每次都变着不同的花样。 戈峰看着妻子端着小菜又来到自己的身边,忙欠了欠身,恭维地看着妻子谦和地微笑着,那表情就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在讨好母亲一样。楚倩用冷峻的目光瞟了一眼戈峰后,就不声不响地又把端在手里的两盘小菜放在了戈峰面前。戈峰看到妻子的这种目光后,心里又是一颤,这可是妻子十多年来从没有过的目光对待自己啊! 戈峰看着摆在眼前的两盘菜肴,心中梗塞了一下也就没有了食欲,顺便把一直拿捏在手指中的筷子搁在菜盘的一边,又看了一眼妻子,妻子的表情还是那么地阴沉冰冷,看来这场唇舌之战是在所难免了,挂在她脸上的那股怒火随时都会爆发出来。因为戈峰毕竟心里有鬼,看到妻子的这种表情后就有了应对的思想准备,尽可能做到触伤不到妻子随时都能引燃的那根导火索,所以就随着妻子的表情对症下药。戈峰有了这样的心里准备后,就又拿起放在茶几上的筷子,夹了一块菜送到嘴里,边嚼边看着妻子满脸堆笑地有些赞美地说:“老婆,在家里的感觉真好啊!你的厨艺真是越来越好了!都赛过酒店里的那些厨师的手艺了。”戈峰说着随时观察着妻子的表情,又环顾了一眼屋子的整个空间问道:“老婆,灿灿呢?” 戈峰有了这样一句赞叹的话,又问到孩子,楚倩一直紧绷着的脸也松弛了一下,心中也稍稍缓和了一下,微微抬起脸看着戈峰生气地说:“你还知道有我这个老婆,还知道有孩子,有这个家啊?”剜了一眼戈峰又生气地说:“你没看到吗?她在院子里玩呢。” 戈峰听到妻子这样的气话,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难道老婆真听到了什么?他漫不经心地又夹起一块菜送到嘴里,又抬起头来看着妻子,目光正好落到了妻子的脸上,发现妻子嘴唇干裂,面容憔悴,披在额前的头发也有些散乱。显然,妻子今天一直没有着装,这可不是妻子的一贯作风,在他的印象中,妻子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过,以前无论工作有多忙,总要把自己打扮得精精神神的。戈峰看到妻子现在的这个样子,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怜悯之情来,放下手中的筷子,站起身来关切地问道:“老婆,你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病了?”说着急切地就要伸手去摸妻子的额头。 楚倩听丈夫这么一说,心里一阵热乎,先前一直憋在心里的那股怨气被丈夫的热情而稀释,一直憋在心里的气话也被心底涌起的一股热浪而融化。这个时候的楚倩,目光也变得温柔起来,首先没有像先前那么犀利刻薄了,在相濡以沫地生活了十多年的丈夫面前竟然变得羞涩起来,后退着挡过丈夫的手后,脸色有些微红地看着丈夫说:“我没病。” 戈峰看到妻子现在的这种表情,心里踏实了许多,看来这场即将爆发的风波马上就要波息事宁了,现在唯一让他不省心的就是妻子的身体,就继续关切地问道:“没病?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说着向前走了两步又要伸手去摸妻子的额头。 楚倩又挡过戈峰伸过来的手说:“我真的没事。”温柔地剜了一眼戈峰又说:“还不是因为你。” 戈峰看着妻子满脸的倦意,冷静地说:“难道昨晚到现在,你一直在等我?” “你说呢!”楚倩瞟了戈峰一眼说。 戈峰看到妻子憔悴的面容上带着浓浓的倦意,就知道妻子昨夜到现在没有休息好,一直在等他,心中很是感激妻子,怜爱地对妻子说:“我的傻老婆,你这么做会熬垮身体的。” “你知道,还整日整夜地不回家。”楚倩说着鼻子一酸泪水就涌满了眼眶。 “我,我昨晚遇上了个麻烦事儿,一时脱不开身,所……所以,就……就拖到了现在。”戈峰之所以说话这样吞吞吐吐,当时他真想一口气把事情的原委坦白地告诉妻子,又怕妻子一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所以就把这个话题咽了回去,不管她现在知道还是不知道,等日后再说。 楚倩怕丈夫看到快要流下来的眼泪,就侧过脸尽量抑制住快要流下来的泪水,哽咽了一下,又转过脸来低下头端起了放在丈夫面前的饭碗说:“你还没吃饱吧?锅里还有饭,我给你盛饭去。”楚倩知道丈夫的饭量,端起饭碗就走进了厨房。 其实,楚倩听到这件事情后,早就有过这样那样的心理准备。楚倩知道丈夫对这件事情是必管无疑,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并且会一管到底的。 自从她知道一点丈夫和有关那个女人的事情后,这一生中,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那个女人再次出现在丈夫的生活视线中,最不想听到的也是有关那个女人的事,多年来丈夫虽然对她恩爱有加,这个女人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会炸毁她真心地用爱筑起的这个温馨甜蜜的家庭,因为她太清楚丈夫对那个女人的感情了,多少年来丈夫对那个女人还是念念不忘,那女人对丈夫很重要,多少年来那女人似乎就生活在丈夫的生命中,丈夫在睡梦中还经常喊着那个女人的名字。 多年来不该发生的事,最终还是发生了,让楚倩最担心、最怕听到的事还是摆在了眼前,说明那女人和丈夫的情缘还未了。多少年了,丈夫怎么就偏偏在她生病的时候遇到了呢?难道这是姻缘中的巧合?还是命中冥冥中注定的?通过这次患难相助,那女人对丈夫肯定是感激不尽,不知旧情是否会复燃?到时肯定会引起一场风波的。楚倩想到这些心里就有些后怕。现在事已至此,也只好面对现实,就看丈夫能把浪掀多高,这次能不能留住丈夫的心,就看自己怎么对待这件事情了。 …… 想到这些楚倩就有了应对的办法,只能装作不知道这件事情发生似的,她知道大吵大闹绝对不是办法中的办法,那样只能是顺水推舟,把丈夫顺利地推向那女人的怀抱,因为她太了解丈夫的秉性了,那样硬碰硬只能把事情弄得更糟,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用自己的真情和实际行动来打动丈夫,让丈夫在这件事情上分清立场,能够正确处理这件事情,最后让他知道谁才是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女人。 虽然楚倩有过这样那样的心理准备,丈夫毕竟做出了伤害她的事来,笼罩在心头的那块阴云始终散不开,所以一见到丈夫就紧绷着脸,气也不打从一处来,但经过丈夫几句关心的话语,心头又很快感热化了,原来自己在丈夫心目中的位置还是那么地重要,心中也是一阵感激,她能看得出来丈夫对她的关怀是发自内心的,并非虚伪。 楚倩又端来一碗饭递给戈峰,看着正在夹菜的丈夫说:“你这一昼夜到底去了哪里?”楚倩知道丈夫昨晚在哪里,但她还是想问问,看丈夫到底能不能给她说实话。 戈峰听到妻子这样的问话,当时心里也是一惊,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妻子,随便编个故事还是实话实说,一时也拿不定注意,想瞒天过海肯定不是办法。他漫不经心地把菜送到嘴里,抬起头嚼着菜看着妻子,这时候妻子面容和善,没有像先前那么冷酷无情了,正用一双温柔真诚的目光看着他。看着妻子的这种真诚善良的目光,让他在妻子面前无法撒谎,犹豫了一下就坦诚地说道:“昨晚我一个朋友得了急病,正好被我碰到,我把她送到医院,经检查,她病得很重,就住院了,因一时又联系不到她的家人,所以我就只好留下来照顾她了。”说出这话后,妻子的面容还是那么和善,心里也坦然了许多,她怎么问下去,就怎么如实地回答她。戈峰知道这件事是瞒不过妻子的,在这个时候更不能因此而撇下思凡不管,思凡在这个时候是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 楚倩一听又问道:“她病得严重吗?” “重,很严重,我听大夫说很可能还要做手术。”戈峰边吃饭边说。 “噢!人病得这么严重,她家里没来人吗?” “还没来。” “你,还去吗?” “去,吃完饭就去。她现在没人照顾。” 楚倩听到丈夫回答的这么肯定,就走过来斜跨在丈夫对面的沙发上,表情冷静地注视着边吃饭边说话的丈夫又问道:“这个人对你很重要吗?”楚倩这样问自然有她的用意,她就是想看看这个女人在丈夫的心目中到底是什么样的位置。 戈峰听到这样的问话,心想还是把这事说到点到为止的好,就犹豫了一下说:“她对我怎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曾经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帮助过我们。” “哼……她曾经帮助过我们?”楚倩冷笑了一声,以为丈夫又在有意找借口。 “对,她曾经帮助过我们。” “这事我怎么不知道,也没听你说起过。”楚倩知道丈夫是个有恩必报的人。 “你听我慢慢说来。”戈峰把饭碗放在一边,抹了一把脸看着妻子又说:“你还记得当年咱们家两次缺钱急需用钱,两次在关键时候是谁解了咱们家的燃眉之急的吗?” “记得,当然记得。那不是苗雪姐吗?”楚倩说着立刻从沙发上坐起身来。心想这事怎么又跟苗雪姐扯到一起了?难道是自己得到的消息错了?犹豫了一下,就纳闷地又问道:“怎么?是苗雪姐得病住院了?”楚倩知道苗雪可是她们家的大恩人,当年没有苗雪姐的帮助,就没有她们家的现在,所以她想到苗雪情绪就显得紧张起来。 戈峰看着妻子紧张的表情摇了摇头。 楚倩疑惑地看着丈夫。 戈峰点燃一支烟,嘴里喷出一股烟雾后才慢悠悠地说道:“这事,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是苗雪姐告诉我的,以前我也总认为是苗雪姐在帮助咱们,真没想到是她……” 也就在这时,灿灿突然从门外闯了进来,头顶上还堆着一些积雪。灿灿冲进来就迫不及待地跑到母亲面前,兴高采烈地拉住母亲的手说:“妈妈,你快来看看,我和张贝贝堆的雪人有多好看啊。”说着就拉起母亲的手朝阳台上走去。 就因灿灿的突然出现打断了他们夫妻两个的谈话,戈峰看着站在阳台上有说有笑的母女俩,掐灭烟蒂穿好衣服后说:“我要出去了。” 楚倩正站在阳台上心不在焉地在女儿的指点下看着窗外的雪景,突然听到丈夫这样的说话,蓦然回首看到丈夫站起身已穿好了衣服,就撇开女儿的手边走边说:“你,你这就出去啊?” “嗯。” “你就这样出去啊?” “嗯!”戈峰看着妻子温柔的表情点了点头,妻子有了这种表情,戈峰的心里也安慰了许多。一颗一直忐忑不安的心也平静下来。 楚倩看着戈峰又说道:“那你……早去早回啊。” 戈峰能得到妻子的容忍和谅解,心里也是一阵感激,就“嗯”了一声说:“我把她安顿好就回来。”说着就要上前去开门。 灿灿看到父亲又要出门,飞也似的跑过来拉住父亲的手,用央求的眼神看着父亲说:“爸爸,你又要出去啊?” 戈峰看着女儿满脸渴望的小脸,摸着女儿的头说:“爸爸有事。” 灿灿拽着父亲的手说:“能不能明天去啊?今晚你陪陪我和妈妈吧?” 戈峰看着可怜巴巴的女儿心疼地说:“爸爸真有急事,不出去不行啊!”戈峰说着撇开女儿的手,又瞟了一眼站在当地的妻子,拉开门就走了出去。 随着一声重重的关门声,楚倩的脑袋也是“嗡”的一声响,看来丈夫对这件事是必管无疑了,更何况那个女人又有恩与丈夫。但丈夫在临出门时回给她的一眼,她从丈夫的那股眼神中似乎读懂了一切。所以就看着门扇板发了一阵呆,感到脑袋也清晰了许多,心上也卸下了那份沉重的心理包袱,她相信丈夫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能分清自己的立场。 二 戈峰走出家门,又来到大街上,似乎十多年的事儿竟在这一昼夜内发生了,他疲倦地行走着,眼前又掠过了十多年前的那一幕—— 那是思凡离开戈峰两年后的一个雪夜中,戈峰终于盼来了希望。那个夜晚,他从一家歌舞厅出来,打着酒嗝走在回家的途中,在昏黄的灯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人群中映入了他的眼帘,一件长度到膝盖的棉大衣裹着她小巧玲珑的身躯,那穿着和身段,还有走路的姿势,就跟日思夜想的思凡一模一样,这么熟悉的身影,可是他一直要寻找的人?于是,就振作精神,揉了揉醉意朦胧的双眼,就尾随在这群人的身后随着这个身影跟了上去,不管那个背影是不是他所要找的那个人,他都想探个究竟。 在一个岔路口,当那个熟悉的背影和人群岔了路之后,戈峰才大踏步地朝那个岔了路的背影追去,他紧跟在这个女子的身后,他却心跳不已,而走在前面的她像是毫无觉察似的,连个头也没有回过,只顾着往前行走,脚底下只有高跟皮鞋发出“蹬蹬蹬”的声音和踩着积雪发出的“吱吱呀呀”的声响。戈峰正寻思着怎样跟眼前的这个女子搭话的时候,身后传来“呜……”的一声摩托车声,在这同一时间,他们两个都警惕性地回头一望,摩托车亮着刺眼的光,正朝他们这边急驶而来,看到这样的情形,两人心头同时都为之一惊。还没等这个女子反应过来,戈峰就疾步上前,使劲一把将那女子拉到路边,那女子一个趔趄顺势倒在戈峰的怀里,戈峰搂住那女子倾斜过来的身子,顺口蹦出一句“小心!”接着那辆摩托车就从他们身边擦身而过,还掀起了戈峰的衣角。那摩托车经过的地方,正是那女子刚才所经过的位置,那女子看得真真切切,心里也战战兢兢,吓得在戈峰的怀里浑身哆嗦着,她抬起脸看到戈峰正指着已远去的摩托车背影,声色俱厉地骂道:“你他妈,是怎么骑车的?”尽管戈峰骂归骂,但那摩托车还是扬长而去。她能闻得到,戈峰说话时喷着满口的酒气。 当戈峰大大咧咧地对那个骑摩托车者发泄一气后,才感觉到还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她,身体紧贴着,他能感觉到她在颤抖。在昏黄的街灯下他们四目相对,她不好意思地放下还搭在戈峰胸前的那只手,戈峰也不好意思地放下还搂着她腰的那只手,两人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戈峰看着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一张俏脸被雪白色的口罩罩着,一双会说话的丹凤眼静静地看着戈峰点了点头说:“我没事,谢谢你。” “不客气!”戈峰说着转身就走,这个时候他竟然忘记了他此来的目的,径直地朝前走去。可是还没走出十多步,身后就传来“喂”的一声,戈峰收住脚步,身后又传来一句:“喂,今晚在春梦圆舞厅唱歌的是你吗?” 戈峰转过身看到娇小玲珑的她仍站在原地,身体被一件雪白色的羽绒服紧裹着,他看到这个的身影,才醒悟过来,知道了此来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想证实一下自己的感觉吗?在那个瞬间尽管他已经知道她不是思凡,经她这么一叫,但他还是情不由己地朝她走去,那女子也向戈峰迎来,戈峰走近那女子,默默地看着她说:“怎么?我歌唱的不好听吗?” 她摇了摇头说:“不,你唱的歌我很喜欢。” “是吗?” “嗯!”她看着戈峰深深地点了点头,然后轻轻地摘下口罩,露出一张可爱的俏脸,说:“我叫楚倩。我们能认识一下吗?”说着伸出一双手指细长的小手。 戈峰看着眼前的这张俏脸,犹豫了一下,伸出一张大手握住了一只小巧的手说:“认识你我很高兴,我叫戈峰。” 楚倩灿灿地一笑说:“刚才真是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可能就惨了。” 戈峰看着楚倩只是淡淡地一笑。 …… 戈峰和楚倩就这样认识了。由于戈峰的歌声深深地吸引着楚倩,有了初次的接触,楚倩就跟着戈峰经常出没在县城的每一家歌舞厅,后来随着他们之间的相互交往加深,楚倩慢慢地就爱上了戈峰。 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因本县经济发展缓慢,公共服务设施落后,尤其是公共娱乐服务场所几乎少见,像戈峰和楚倩那个年龄阶段的青年,掏几块钱,几乎就在以歌伴舞的舞厅和电影院来打发无聊的时光了。来这种地方打发时光的基本上都是一些未婚的青年,那个时候的中年男女几乎很少进这样的娱乐场所,认为进这样的娱乐场所,男女搂抱在一起扭屁股是一件丢人现眼的事,也有人说“好男不进赌场,好女不进舞场”等等这样的言语。然而随着社会的发展和公共服务体系的不断推进,进入这种娱乐场所,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离退休的中老年人了。 相互之间的交往,戈峰并没有从楚倩的身上找到和思凡在一起的感受,但在每一次酒醉心迷的时候,楚倩始终是思凡的替身,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楚倩才能听到戈峰对她的甜言蜜语,才能感受到戈峰对她的真爱。酒醒时分,戈峰的心里依然是空落落的,而楚倩的心里却是瓷实实的,后来楚倩就稀里糊涂地嫁给了戈峰,婚后楚倩才如梦初醒,自己并不是戈峰一生中的所爱,可是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也只好顺其自然,对戈峰的态度依然是百依百顺。 戈峰每次想起这些,尤其是当初他对楚倩的态度,感到跟相濡以沫生活了十多年的妻子,他总是很愧疚。有时候他也很想卸下思念思凡的那种心理包袱,真心真意地、脚踏实地地真爱楚倩一人,但他又无法摆脱对思凡的思念。 这一生,在戈峰的生命中除了母亲,还有两个女人对他很重要,那就是思凡和自己的老婆楚倩。是思凡让他懂得了爱情,思凡的柔情和善良至今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他对思凡的那份真情依然是那么地至真至纯,思凡的音容笑貌就像昨日那样还历历在目。而楚倩更是他一生中离不开的女人,当初没有楚倩对他的帮助,就没有他今天所拥有的一切。 …… 不知不觉,戈峰又来到了思凡的病房门前,刚想伸手推开病房门,一只大手就搭在了他肩上。回头一看,原来是身穿白大褂的眼科许大夫正和蔼地看着他微笑,他也朝许大夫微微一笑。许大夫微笑着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你是这位病人的朋友?”说着指了一下躺在病床上的思凡。 “嗯!”戈峰微笑着点点头。 “那,到我办公室去一趟吧,我有些事要和你商量。” 经过医院几位专家的会诊,思凡的病情已确诊。思凡病得确实不轻,戈峰从许大夫口中详细地了解到思凡的病情后,心情又沉重起来,根据思凡的病情,一刻也延误不得,必须马上尽快手术,院方已经从外地联系到了最好的眼科手术医生。但手术之前必须得交够相关的医疗费用,其数目可不小,就因这笔医疗费用让他犯起愁来。就针对戈峰目前的家庭现状,他并不是拿不出来,而是想一下子拿出这么多来,还必须征得妻子的同意。因为这些年来,他在外面拼命地打拼家业,从不过问家里油、盐、酱、醋、米面的事儿,家里的一切大小家务全由妻子打理着。 这个时候一下子跟妻子要这么多钱,妻子肯定要问问用钱的途径,又不是千儿八百的。以往也是这样,每次自己在外面需要钱,事先都要跟妻子打声招呼,这种事情多少年来戈峰可从未跟妻子撒过谎,都是实话实说,该怎么就怎么,有意跟相濡以沫地生活了十多年的妻子撒个谎,感到良心不安。妻子对他的所作所为也很放心,因为妻子知道他从不胡乱花钱,每次都把钱用在正道上。 再说,妻子对金钱方面又不是那么过于计较的人,每次出门之前妻子总要让他带上足够用的零花钱,总觉得丈夫身上带的钱少了,有时候会让丈夫处于尴尬的局面,昨晚临出门时,妻子是给了他点儿,还有自己平日里攒下的那些零花钱,再加上自己的私房钱少说也有个五六千的,说白了在现在这个社会中,像戈峰这样的中年男人不留一点私房钱那是假的。而这些钱早就在思凡住院之前全拿了出去,现在身上所剩的也就只有几十块了。 戈峰拖着沉重的脚步又来到思凡的病房门前,隔着窗玻璃,他看到思凡仍躺在病床上熟睡着,迎着灯光他能清楚地看到,思凡的面容仍很苍白憔悴,没有一点血丝,眼角还保留着一滴残泪。戈峰看到这些,心底不由得涌起一股酸楚来,泪水竟然浸满了眼眶,情不由己地推开门走进了病房,走近病床斜跨在病床上,默默地注视着思凡苍白憔悴的面容,细细地聆听着思凡均匀的呼吸声,浸满在眼眶中的泪水无声地滴落在思凡苍白憔悴的面容上,又流到嘴角。 思凡蠕动了一下双唇,用舌尖轻轻地舔了一下双唇,睁开眼伸手抹了一把脸,侧了一下身就喊道:“戈峰,你在吗?”说着就要翻起身来。 戈峰抹了一把脸,赶忙伸出双手搂住思凡的肩头,顺势把思凡扶坐起来搂在怀里说:“在呢,就在你身边。” 思凡靠在戈峰的胸脯上,脸上露出微微的笑容,气息有些微弱地说:“峰,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戈峰紧紧地搂住思凡,下巴贴在思凡的头上,有些急切地说:“我怎么会不来呢,怎么能撇下你不管呢?” 思凡扬起脸,把头靠在戈峰的胸前,也没有再过多的言语,闭上双眼,闻着戈峰身体内散发出来的一种特有的雄性体味,也许是因身体虚弱的缘故,很快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戈峰看着怀中已熟睡着的思凡,小心翼翼地、像个孩子似的,把思凡轻轻地放倒在病床上。 戈峰看着面容憔悴、脸色蜡黄的思凡,心中有一阵揪心的痛,更是怜悯。站在目前的这种角度,戈峰能袖手旁观吗?对于别人,他都能慷慨解囊出手相助,更何况面对的这个女人又是自己曾经深爱过的,而且还给他留有骨血,并且在他最困难的时候,通过别人又给予他莫大的帮助,在这种境况下帮助思凡,那他就更是义不容辞了。否则,他会受到良心的谴责,就不配做一个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几万元钱又算得了什么?不管怎样他要帮助思凡度过这次难关。 当时,戈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思凡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发过誓的。当他慢腾腾地迈出思凡的病房门时,心底又掀起波澜来,目前唯一让戈峰焦虑的就是思凡手术前的那几万元的手术费用,最迟也要在明天十二点之前筹备好。这么多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今天又这么晚了,上哪儿去筹啊?他也这样想过,把目前的这些情况告诉苗雪,让苗雪来处理,那苗雪又怎样看他?难道让苗雪骂他是个不忠不义的伪君子?现在好赖也是个老板,现在的这个老板还少不了思凡和苗雪曾经对他的帮助和支持……这样一想,跟苗雪怎么也开不了这个口。跟思凡说吧,思凡又那样,更是难以启齿。跟妻子去要合适吗?这事儿要是遇到别人身上还跟妻子好说,可是偏偏又遇到了思凡身上,跟妻子能说这事儿吗?妻子最忌讳的就是这事儿。他能感觉得到,妻子这一生中最担心的也是这事儿,怕的就是他和思凡再次的相遇。想想妻子这些年来为他所做的一切,所付出的一切,为这事他真有些不忍心去打扰妻子,怕引起妻子的不悦。不去打扰妻子,这么多的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该怎么去筹呢?戈峰处在了两难的境地,自己也是个堂堂七尺男儿,也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人,没想到这么个事儿竟然把他给难住了。 戈峰又回头看了思凡一眼,牙一咬心一横,即刻就做了这样的决定,如若实在没有办法也只能这样了,这样一想就转身走了出去。 三 戈峰走出医院,又来到街上。街上静悄悄的,一股股凛冽的寒风夹着雪花迎面扑来,几盏稀疏的灯光映照着他或长或短的背影,脚步沉重,样子很是疲惫,像是大病了一场似的。他疲倦地行走在街上,感到人生就像梦一场,十多年前的往事竟在这一夜之间在他眼前奇迹般地发生了,而且来得又是那么地残酷。 不知不觉戈峰又来到了他好友的茶府门前,在门前徘徊了片刻就推开门走了进去。茶府老板还是那么热情好客地迎向前拍着他的肩膀笑呵呵地说:“老弟,今天是什么风又把你给吹来了?” 戈峰面色难堪地回给茶府老板一个苦笑。茶府老板看到他沉郁的表情,收起刚才满脸堆起的笑容,关心地问道:“兄弟,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了?” 戈峰又苦笑了一下说:“哥哥,还真遇了点麻烦事儿。” 茶府老板看着戈峰,皱了一下眉头说:“里边请,说来听听。”说着朝一间包间的方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又转过身对吧台前正在工作的小唐喊道:“小唐,上壶茶来,另外再拿瓶酒来。” “好的!马上就来。”小唐应道。 戈峰随茶府老板来到一间包厢,待他坐稳当了,茶府老板就急不可待地问道:“老弟,是什么事儿让你如此地愁眉苦脸,说来让哥哥为你分担分担。” 戈峰沉默了一会儿,点燃一支烟狠吸了两口,吐出的烟雾笼罩着他满脸的胡茬,等烟雾散开后,看了一眼茶府老板才慢吞吞地说道:“哥哥,还记得昨晚我跟你说起的事儿吗?” 茶府老板满脑子一团迷茫地问道:“昨晚你跟我说了什么?” “就是你茶府里的那位女顾客的事。” “呵呵……你瞧我这记性。”茶府老板笑着在额头上拍了一把又说道:“今天下午小唐还跟我说起这事来,听小唐说,看来你认识那女人?” 茶府老板朝戈峰跟前挪了挪屁股,还想跟戈峰说些什么,小唐端着茶盘就走了进来。茶府老板看到小唐进来,瞥了一眼戈峰,就笑呵呵地指着小唐说道:“你看看,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小唐把茶盘放到茶几上,看着茶府老板微笑着问道:“老板,你们又在说我什么?” 茶府老板呵呵一笑说:“我正跟你戈峰大哥说,你今下午给我说的那件事呢。” 小唐看着茶府老板“噢”了一声,又转过头来微笑着看着戈峰打趣地说道:“戈峰大哥,昨晚你把那个女人送到自己怀里了,还是送到宾馆去了?” 这个时候的戈峰那还有心情跟小唐开这种玩笑。他瞪了一眼小唐,冷冷地说道:“送你个头,乌鸦嘴,说话没个正经。” 小唐一看戈峰这种一本正经的态度,心里也是一惊,知道自己的玩笑话开得过了,收起脸上的笑容,暗自长伸了一下舌头,轻手轻脚地做完手头上的工作后,就没趣地退了出去。 待小唐走出门后,茶府老板就急不可耐地问道:“兄弟,昨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两个可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戈峰又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吐着浓浓的烟圈,才慢悠悠地说:“以前,我给你讲过的初恋故事,你还记得吗?” “怎么不记得,你都写在书里了,很感人啊!”茶府老板恍然大悟似的指着戈峰又说道:“难道她……” 戈峰举手打住茶府老板要问下去的话题后,看着茶府老板点了点头。 茶府老板起身朝前跨了两步,在戈峰的肩上拍了一把,坐在戈峰身边哈哈一笑说:“你小子艳福不浅啊!难怪你昨晚对她打听的那么细致,老弟这可不是你一贯的风格啊,你对女人可从来没有这样过啊。说说你的感受吧!” 戈峰又狠吸了两口烟,才若有所思地说道:“其实,我昨晚就是被你这里正在播放的那首《梁祝》吸引进来的,我一听到这首曲子就知道是谁演奏。多少年来,这首曲子在我的生命里简直就是天籁之音,也只有她才能弹奏出这种绝美的旋律来。当我走进这里时,更能感受到她就在这儿的某个角落里,而你又说,这首曲子创作的女主人就在这里,所以我就有了等待她的耐心,就是想证实一下是不是她,结果一切竟在我的意料之中。” 茶府老板听戈峰这么一说,表情也认真起来,抬眼看了一眼戈峰就事论事地说道:“当初那女人给我的第一印象就很不错,我总觉得她的那双眼睛里充满诗情画意,很富有生活,今天经你这么一说,我才恍然大悟,才知道她后来经常来我这里并不是为了喝茶消遣,真正的用意在于看你的小说,而我这里又有关于你的好多作品,现在想来也确实如此,当初那情形我是记得清清楚楚,她第一次来,看到我这里放着的杂志就随便翻阅起来。在翻阅的过程中,不知道是你的名字还是你小说的题目,第一眼就深深地吸引住了她,有点爱不释手的样子。当时我看到她那个认真劲儿,心里也挺嫉妒你的,想不到你小子的作品还能吸引人?看在她热爱文学的份上,我就送了她两本杂志。从那以后,她就成了我这里的常客,一有空就来这里边喝茶品酒边看书,有好几次还有意主动跟我谈起过你的作品。” 戈峰看着茶府老板慢悠悠地说道:“要不是因为思念她,还有你们对我的帮助,我是不会走上文学这条路的。当初就是为了表达我对她的思念,才以文字的形式把我对她的感受记录了下来。” 茶府老板呵呵一笑说:“照你这么说,你走上文学这条路,全是为了那个女人?” 戈峰看着茶府老板苦笑了一声。 茶府老板又说道:“你们两个一个有情一个有意,看来你和她再次地相遇,这也是冥冥中注定的,证明你俩的情缘还未了。” 戈峰看着茶府老板点了一下头说:“嗯,我也觉得凡事都必有因才有果,这些年我也始终觉得我和她的情缘还未了,因为她当时不声不响地离开我,一定事出有因,当时凭我和她的感情,她不可能就那么草率地离开我。这些年来,我感到她一直就生活在我的生命里。昨夜遇到她,我真是不敢相信自己,以为自己又在梦中见到了她。” 茶府老板又朝戈峰身边挪了挪身子,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说:“老弟实话告诉老哥,你们多年不见,昨晚突然遇到一起是不是烈火遇着干柴了?” 戈峰苦笑着说:“玉哥哥现在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拿兄弟开刷了,昨晚看到她那个样子,那还有那个心情啊!” 茶府老板听戈峰这么一说,脸上露出满脸的惊色问道:“兄弟,她昨晚怎么了?” 戈峰长吁了一口气说道:“她,病了。” 茶府老板疑惑地又问道:“她病了?怎么病了呢?昨晚不是还好端端的吗?” “就是昨晚从你这里出去后病倒的。” “什么?从我这里出去后病倒的?” “嗯!是从你这里出去后病倒的……”戈峰这才将思凡病倒的经过给茶府老板细说了一遍。茶府老板听后,满脸惊慌地看着戈峰问道:“她,真病的很严重?” “嗯。”戈峰看着茶府老板点了点头。 茶府老板又关心地问道:“她现在在哪里?” “在医院里,住院了。明天还要做手术。” “什么?还要做手术?”茶府老板说着站起身来。 “嗯!”戈峰又将思凡的病况跟茶府老板细说了一遍。 茶府老板听后在地上踱着步子自言自语地说道:“你说说,好端端的一个人说病咋就病了呢?而且还要做手术。” 戈峰也站起身来看着茶府老板说:“玉哥哥,今晚就是为这事才来找你的。” “找我?” “找你帮帮忙,明天她要做手术,需要一笔住院押金,我暂时拿不出来,想跟你借些。”这才是戈峰今晚来此的目的,也是跟茶府老板要说的话题,来之前他早就想过了,在这个时候也只有茶府老板才能帮他的这个燃眉之急,因为他知道茶府老板有这个能力,现在手头至少有买一辆家用小轿车的钱,不知最终能不能借到钱,还是想试一试,就凭他俩的交情,并且以前还有恩于他,现在找他帮忙,也不至于一口回绝,当然费一番口舌那是少不了的。戈峰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后才来找茶府老板的,并不是贸然来此的。如若实在不行,也只好另想办法,在实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就只能跟妻子……这个时候他不能不帮思凡。 茶府老板听到戈峰借钱的事,有些惊愕地看着戈峰说:“找我借钱?就为她?” “嗯!哥哥你就帮帮我吧!”戈峰看着茶府老板点了点头,语气中明显地带着几分乞求。 茶府老板看着戈峰呵呵一笑说:“兄弟你这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哥哥,我是认真的,现在都这个时候了,我那还有闲心情跟你开玩笑啊!” “你现在也是大老板了,既然想做好事,还拿不出这么点钱来?” “哥哥,兄弟身上现在确实拿不出来,身上所带的那点零花钱昨晚就折腾光了。” “那跟你家长去要啊?” “这种事能跟我老婆说吗?跟她说了不撕破我的脸皮才怪呢,这一生中她最嫉妒的就是这个女人,最担心的也是我和这个女人相见。” “既然这样,那你干嘛还要管这闲事?” “可这事偏偏遇到我眼皮子下了,我不管能行吗?若是我不管,这辈子我良心不安。” “兄弟,你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多此一举了?她现在对你来说,只是一个毫无想干的女人,你这样做值吗?兄弟请恕我直言,你这个忙我不是不帮,而是我不能帮。听我一劝,你还是顾全你那个家吧!她毕竟只是你的初恋情人,你们现在各自都是有了家室的人,还是珍惜你眼前的一切吧!谁没有过初恋。”茶府老板说着瞪了一眼戈峰。 “玉哥哥,有些事你不知道啊!” 茶府老板看着戈峰的这种央求的表情,一下子像是联想到了什么?就又问道:“这么说,你和她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戈峰看着茶府老板点了点头说道:“嗯,这事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 这时茶府老板的情绪也缓和了许多,弯下腰往戈峰的茶杯里沏满茶后说:“兄弟请坐,坐下来慢慢讲给我听听。” 戈峰看着茶府老板一笑,坐下身来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茶,才把昨天发生的一切给茶府老板细说了一遍…… 茶府老板听完这个故事后,用起敬的目光看着戈峰笑着说:“呵呵……小子,好故事啊!又给你提供了一个好素材,不要忘了,我这里可是你这个故事的发源地。” “你现在认为我玩的不是无聊的游戏了吧?当时我听到这个事实后,也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多年来萦绕在心头的那种迷茫的感觉终于得到了答案,在我梦中无数次地出现过喊我‘爸爸’的那个小生命就是她的儿子——嘉文。”戈峰看着茶府老板说道。 “嗯,真是感人,让我好生羡慕。难怪你小子要蛤蟆吃秤砣铁了心地帮她。想不到现在还有这等痴情的女子。” “在她这个最艰难的时候我不帮她,我还算是人吗?尤其事情又发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我能不管吗?” “我知道你小子仗义,看样子,你这忙我是非帮不可了,免得让你说我无情无义。” “哥哥事情就是这样,你看着办吧!” …… 戈峰走后,茶府老板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样做效果是不是会适得其反?他并不是怕戈峰到时候赖账不认账,就凭戈峰目前的状况,至少也有个四五百万的资产,做一次公益事业捐献出去十万都不心疼,区区四五万又算得了什么?那只不过也是牛身上拔了几根毛而已。再说,那女人是什么人啊!当年就用巨资帮助过戈峰,更何况现在呢?出手又那么阔绰,等病好后还在乎那区区几万元……这些顾虑都是多余的,现在唯一让他担心的就是此事会殃及一人——那就是楚倩,此事甚至还会连累到楚倩亲手经营起来的那个温馨的家,事情真发展到那种无法挽回的局面,楚倩可就更遭殃了,对她的伤害也就更大了。他知道楚倩是个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好女人,也是个很有心计的女人。有时候他也嫉妒像楚倩这么优秀的女人怎么偏偏就嫁给了像戈峰这样的花心萝卜呢?要是换作他,这一生他只钟爱楚倩一人。换位想想,自己处于戈峰的这种角度该怎么办?总不能一走了之、撒手不管吧!最起码也得看在当初的情分和十多年来从未见过面的儿子的份上一管到底,更何况戈峰至今对他的初恋还念念不忘,而那个女人至今还是单身…… 这个时候茶府老板能想象得到最终的结果来,现在他有点犯难了,为了他的好友,也为了那个家庭不酿成他所预料的那种后果,只好去找夫人商量。 四 第二天,晨光依旧从那扇窗里射进来,病房里显得温暖如春。“咚咚咚……”几下轻轻的敲门声惊醒了正趴在病床上睡梦中的戈峰,戈峰翻起身看到妻子楚倩已站在了病房门口,他的心即刻悬吊起来。看样子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楚倩这个时候来,肯定是有意找茬儿来的。戈峰急忙迎上前去,神色慌张地看着妻子压低声嗓说:“你,你怎么来了?”心几乎要堵住嗓子眼儿了。 楚倩剜了一眼戈峰说:“怎么?我不能来吗?我来看看她。”说着就朝思凡的病床走去。 由于思凡在手术前注射了定量的催眠药物,躺在病床上睡得很是安然。 楚倩走近思凡的病床前,看了一眼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熟睡着的思凡,就回过头来轻声地问戈峰:“她,病得很严重吗?” 有了楚倩这句温和而又亲切的问候,戈峰悬吊着的一颗心总算平静下来,看来老婆此次前来不是故意找茬闹事的,就瞟了一眼楚倩回答道:“嗯!今天要做手术。”说着又怀着心中的疑问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难道你……” “就这么大的个县城,找你还不容易吗?难道说我跟踪你不成?”楚倩冷冷地说着把目光移向病房门口。 戈峰也随着楚倩的目光转过脸来朝病房门口看去,看到茶府老板和夫人还有苗雪已站在了门口,苗雪已朝这里走来。茶府老板看着他诡秘地微笑着,然后茶府老板朝他挥了挥手,夫人也朝他挥了挥手,又诡秘地微笑了一下,转身就走了。 戈峰从茶府老板那诡秘兮兮的表情中虽然读懂了一切,但他还是转过身用手指着门口问道楚倩:“难道是他们……” 等茶府老板夫妇俩走后,楚倩才转过脸来板起面孔看着戈峰严肃地说道:“戈峰,你告诉我,我还是你的妻子吗?多少年的夫妻了,你还信不过我吗?你还有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要瞒着我?”声虽小但低沉有力。 戈峰看着妻子严肃的表情,听着妻子低沉有力的话语,心里也是一惊,这可是妻子从来没有用过的态度啊! 苗雪看了看静静躺在病床上的思凡,正如大夫所说现在很虚弱,她们来病房之前是咨询过主治大夫的,苗雪刚想斜跨在床沿上,看到他们夫妻俩这样,就走过来挡架似的横在戈峰和楚倩中间,责备地跟戈峰说道:“就是,这么大的事儿最起码你提前也得跟你媳妇商量一下,你怎么能擅作主张呢?你媳妇又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女人,也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这事你为啥要瞒着她?……”苗雪的这些数落也是逢场作戏罢了,也就是说给楚倩听听。像这种事情有那个女人能够容忍呢?不撕破脸皮大闹一场才怪呢!还好,楚倩很大度,是个通情达理、很有心计的女人,至于以后楚倩能不能容忍思凡,她想不了那么多,目前楚倩是做到了这一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治好思凡的病。至于思凡以后怎样看待,苗雪心里很清楚,思凡是不会横刀夺爱的,要是有那个想法,早在几年前就出现在戈峰的生活中了,也不必等到现在这个时候,她清楚思凡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苗雪的每一句话深深地刺痛着戈峰的心,楚倩的所作所为让戈峰深受感动,他怎么也想不到妻子在这件事上能够让步到这种地步。所以就深情地朝妻子瞥去崇敬的几眼。 楚倩看到戈峰的这种眼神,心里甜滋滋的,看来自己所做的一切,正如茶府老板所说的一样,也只能这样做才能留住丈夫的心,让他知道谁才是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当然,在这个时候楚倩听着苗雪所说的这些话很受用,心里也很舒服。 …… 五 就在昨晚,茶府老板有了那种不祥的预感之后,就匆匆地回家找妻子商量,结果他的想法得到了妻子的完全赞同,这样自己也不用借钱给戈峰了,这个想法也完全是站在楚倩的立场上考虑的,认为事不宜迟,和妻子就连夜找到了楚倩,把事情的经过和自己预料的结果都跟楚倩认真地说了,楚倩听后当然是大吃一惊。先前听到的言传和自己的猜测竟然会是真的,使她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女人的病情会是这么严重,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丈夫会把事情做到这个份上,看来丈夫对这件事情上真如茶府老板说的那样,是要铁了心的帮她。不过她是个很理智、就事论事的女人,不是那种无理取闹、胡搅蛮缠的女人,在茶府老板夫妇俩的劝说下,很快就理清了头绪,想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知道该怎么来处理这件事情。 在这种情况下,楚倩能想象得来,真要是处理不妥,这个家只能是人去楼空,戈峰遇到的毕竟是自己的初恋,他们之间还有了孩子,而且对方至今还是单身,曾经又为戈峰默默地付出了许多,遇上这样的事、这样的女人,又有谁不动心呢?在这种情况下,为了挽救这个家,她还能怎么办?在这个时候有泪只能咽到肚子里,只能按照茶府老板夫妇的意思办,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一夜,楚倩的心情波澜壮阔般地翻腾了一夜,直到天明还是没有一丝睡意,就洗漱起来。就在她洗漱的时候,“当,当,当”几声清脆的敲门声,她警惕地停下手,就走出洗漱间朝窗外看了看,还是一片漆黑,心生纳闷地又走进了洗漱间:这么早!是谁在敲门呢?她相信至少不会是自己的丈夫,因为从那敲门声中就能辨听出来,所以就没有理会这个敲门声,又忙起自己手中的事来。 过了一会儿,又响起一阵敲门声来,楚倩急忙拿起擦脸毛巾擦了一把脸转身问道:“谁啊?” 门外一女声大声回道:“倩倩,是我啊!” 楚倩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忙应了一声:“来了!”就前去开门,同时心里也在想,她这么早来干吗? 门一开,一股寒气迎面而来,苗雪站在门口笑盈盈看着楚倩问道:“妹妹,这么早就起床了啊?” 楚倩也看着苗雪微微笑着说:“姐姐,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来的这么早?外面风寒,快请屋里坐!” 苗雪连同一股寒气来到屋里,两人相互客套了一番后,苗雪就开门见山地跟楚倩说道:“妹妹,戈峰不在家吗?” “嗯!” “妹妹,我就打开窗子说亮话吧,现在这个时候我也没有必要跟你绕弯子了,你和思凡都是我的好妹妹……” “姐姐,事情我已经全知道了。” “你都全知道了?” “嗯!”楚倩就把茶府老板夫妇俩昨晚来找她的事跟苗雪细说了一遍。 苗雪认真地听完茶府老板来此的目的后,心中也是一阵暗喜,她今天一大早来找楚倩也正是此意。从昨天知道思凡住院的消息后,就想急着赶回来,当时只因家务和思凡店里的一些事情缠住了自己,一时挤不出时间来,直到把一切处理妥当后已是深夜,顾不得劳累,就匆匆地往这里赶,来到这里就到了现在,还有一个小时天就大亮了。苗雪直接来找楚倩有自己的用意,也好征求一下楚倩对这件事情的态度,她知道戈峰对这件事是绝不会袖手旁观的,尤其这事又发生在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凭戈峰多年来对思凡的感情,不会不闻不问的,肯定会一管到底的。她心里是最清楚戈峰对思凡的那份感情。戈峰既然插手要管这件事情,毫无疑问迟早肯定会和楚倩闹起矛盾来,甚至会伤害到一个好端端的家庭,为了不达到那种无可挽回的局面,是她这次直接来找楚倩的原因之一;再者,就是把这件事做个彻底的了断,事情都到这个份上了,再不能藏着掖着了,解铃还需系铃人,当初她要是不把这件事情压下来,这个情结早就了结了,这个结果也拖不到现在。 苗雪沉默了一会儿,又看着楚倩问道:“既然这样,你打算怎么办?” “我还能怎么办,我在戈峰的眼里,这些年来本身就是她的一个替身,现在只好成全他们了。” “妹妹,话可不能这么说,你怎么能这样想呢?” “本来就是嘛!” “你多想了,戈峰是很爱你的。” “他,爱我,爱这个家,干吗还和那个女人纠缠不清,都这么多年了。” “妹妹,这你就有些误会了。” “误会?他们俩在一起都一天一夜了,还能说是误会?” “是的,你误会思凡了,你也小瞧她了。” “怎么说?” “当初要不是思凡的帮助,戈峰能有现在的事业吗?” 楚倩清楚,当初她家几次在最困难、最需要资金帮助的时候,是苗雪帮助了他们,也就从那个时候起,她待苗雪就跟亲姐妹一般。现在苗雪提到那个女人就疑惑地问道:“当初不是你帮助我们家的吗?怎么又牵扯到她了?” “是,当初是戈峰找的我,但你想过没有,我一个靠工薪生活的家庭,哪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来帮助你们?那些都是思凡通过我借给你们的。当时思凡凑那些钱容易吗?为了解决你们家的燃眉之急,她不但掏空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在银行里还贷了两万。” “姐姐,这是真的吗?” “信不信由你,现在都这个时候了,难道姐姐还骗你不成?” “这事你怎么瞒了我这么多年?你是知道的,我们可是多年来无话不说的好姐妹啊!唯独这件事你瞒了我这么多年。” “还不是为了你们,这也是思凡的意思。” “是她的意思?” “嗯!是她不让我告诉你们的。” “那你为何现在又告诉我这些?” “现在我告诉你这些,就是让你保持冷静的头脑妥善处理这件事。” “那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之所以这样做,就是不想搅进你们平静的生活中来,她的出现,怕的就是在你们平静的生活中掀起一层波浪来,戈峰对思凡的感情你是最清楚的。” “这又是何苦呢?” …… 经过苗雪的一番劝说,楚倩的心中很是感激思凡,觉得在这个时候不帮助思凡就不仁不义了,沉默了一会儿就看着苗雪说道:“姐姐,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苗雪回给楚倩一个诚心的微笑说道:“妹妹,放心吧!有姐姐在,戈峰会回到你身边的,他不会让人抢走的。” 楚倩看着苗雪灿灿地一笑,苗雪看到楚倩的这个微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就在进入手术室的那一刻,思凡感到有一只大手在牢牢地牵着她,思维也出奇地清晰,不知不觉过去的一切又映入她的眼帘…… 六 自从思凡和戈峰相爱后,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再为上学的事闷闷不乐了,人也变得活泼起来。只要和戈峰在一起,心里像是灌了蜜一样的甜;只要一想起和戈峰相处过的每一天每一刻心里就偷着直乐,一天见不到戈峰心里就不是个滋味,像失了魂一样。同样,她也能感觉到戈峰对她也有如此的情怀。有一次,她陪母亲到兰州、西安去提货,来回就一个礼拜,也就是和戈峰分开了一个礼拜的时间,回来后的那个晚上,戈峰就在她们家附近等待着,看到她就有点惊喜地魂不守舍地默默地看着她,眼眶里还荡漾着激动的泪水。她还问了一句:“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干嘛?” “等你!这些日子里,每天晚上,我一下班,就来这里一直等你!你走了这么长时间也不告诉我一声!”说着说着泪水就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思凡看着戈峰情不自禁地靠近戈峰,她的心碎了,她的心也动了,同时她也听到了戈峰咚咚咚的心跳声,从来没有一个男孩对她这样过啊!她就情不自禁地伸起手替戈峰擦着脸上的泪水,含情脉脉地看着戈峰说:“我刚离开你才几天,你就这样……” 思凡嚅动着嘴唇,还想跟戈峰说点什么,戈峰却伸开双臂把她紧紧地揽在了怀里,然后就噙住了她的双唇……他们两个就这样坠入了初恋的漩涡中,沉浸在甜蜜的爱河中。 自从有了第一次的肌肤之亲后,像是捅破了他们彼此之间的一层心灵隔膜,从此以后他们之间的爱坦坦荡荡,心心相印,他们两个像是鱼儿离不开水一样的缠缠绵绵。 然而,似乎命运在跟思凡和戈峰作对似的。正当他们爱得难分难舍时,突然一封书信从远方飘然而至,这封书信的到来,打破了这个家的平静,像是在一泓平静的水面上突然丢下去的一颗石子激起的层层水波一样。 这封信让康诗萱开始惶惶不安起来,她真不知书信上的事该如何跟女儿说起?不说,不去见他,而他的“命”又危在旦夕。说了,二十多年了,思凡能接受这一切吗?思凡会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吗?即使相信了,思凡会原谅她所做的一切吗?即使原谅她了,思凡会原谅二十多年来从未谋过面的父亲吗?这封信对康诗萱来说真是石破天惊,让她陷入了层层迷茫之中,这么多年来,她苦苦等待的不就是这一天吗?不就是让女儿看一眼自己的亲生父亲吗?现在想到这些,她彷徨,她犹豫了,也心慌意乱了,面对思凡她真不知该怎么办? 收到书信的这一夜,康诗萱彻夜地失眠,同时她的身心也受到了极度的摧残。这么多年来,她的身心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憔悴过,想当初为了娘俩的生活,每天为生计而发愁,每天都东奔西跑的,哪有心情考虑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接着开始创业,每天都忙忙碌碌的,每天只为那笔或多或少的收入而惊喜万分;后来随着事业的不断扩大,每天忙得是焦头烂额,更是没有闲心考虑其他事情了。 往事总是历历在目,有时也会触景生情,在康诗萱走过来的无数个风风雨雨、忙忙碌碌的日子里,她不是没有想过自己的终身大事,她想过,也有人给她介绍过好几个,但都被她拒绝了,在她眼里没有一个能让她中意的,因为张凡已占据了她的整个心灵;自此以后她的心里、她的生活中再也容不下任何一个男人,如果再接受一个男人的爱,她害怕会演绎出和张凡一样的悲剧来,与其那样还不如自由自在地和女儿在一起了无牵挂地生活。再者,她也是受了童年时代生活在那个家庭中继母对她虐待的阴影的影响,所以她不想让女儿有个像继母那样的继父来虐待自己的孩子。 为这事康诗萱憔悴了许多,一连几日她始终没有理出个头绪来,不知该如何办才好?就在她焦心忧虑了好几天的一个下午,思凡泪眼汪汪地拿着一个大牛皮纸的信封袋来到她跟前,女儿看着眼神忧虑的母亲,把信封袋放在母亲对面的桌子上说:“妈妈,这几天你是不是为这事而犯愁啊?他又来催了。” 康诗萱有点恐慌,张口结舌、面红耳赤地看着女儿说:“是什么事啊?” “他的律师又来函催了,律师说他病危,我们去吗?”思凡说着指了一下放在桌上的牛皮纸信封袋。 康诗萱站起身惊愕地看着女儿说:“你,你都全知道了?” “嗯!”思凡看着母亲点了点头。 康诗萱看着女儿问道:“你说怎么办?” 思凡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抬起泪脸看着母亲说:“妈妈,你看着办吧!一切,我都听你的,再怎么说,他也是我的生父,是你们给了我生命!在这个时候他能来信,证明他心中还有我们母女俩,在弥留之际还想着我们,还想着见上我们最后一面。我们就顺了他的意,就了却了他的这个最后心愿吧!” 康诗萱听女儿这么一说,她心中的一团迷雾一下子散开了似的。这事儿,之前她真不知道该怎么跟女儿启口,她怕的就是得不到思凡的理解和原谅,而且她还知道女儿正在和戈峰谈恋爱,她也是过来人,她知道女儿用情专一,现在已深深地爱上了戈峰,在这个时候她真有点不忍心拆散他们两个,况且她对这个未来女婿也很是上心,那小伙儿不但长得英俊潇洒又聪明伶俐,而且还很尊敬长辈,尤其对女儿更是呵护,要是他们两个能真正的相爱,那才是郎才女貌,天造一对地设一双的好伴侣啊!自己也衷心地祝愿他们两个能百年好合,白头偕老。她用激动的目光看了女儿很久之后,便上前抱住女儿失声痛哭起来:“小凡啊,你能理解妈妈太好了……” 思凡也抱住母亲哽咽着。 是啊!思凡有什么不能理解妈妈所做的一切?有什么不能释然的呢?自从她和戈峰相爱后,她才知道了男女之间的情和爱,原来和异性相爱竟会是这样的如此美妙,生活会变得如此的绚丽多姿。爱,可以改变一个人对以前的陈旧往事,改变一个人对以前世俗的不同看法,因为和戈峰的认识,她才改变了对异性的不同看法,由于戈峰对她的百般呵护,所以她才和戈峰相爱,和异性的相爱,她才理解了母亲,理解了母亲这些年来曾不能忍受的痛苦和压抑。自从和戈峰相爱后,她敬仰母亲,尊重母亲,唯有母亲才是世上最伟大的人,母亲也是她最最可亲可爱的人!没有母亲,那有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 微风掠过,康诗萱轻轻地拂过贴在两鬓的长发,回头茫然地朝来时的路上回看了一眼,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酸涩。是啊!她在这块热土上生活了这么多年怎么就没有一种留恋感呢?是这块热土养育了她,是这座城市改变了她,是生活在这块热土上的人们帮助她实现了自己的理想。想当初从一无所有的她,到现在拥有了自己的事业和地位,她能不感慨这块热土、这座城市吗?还有生活在这里曾帮助过她的亲朋好友,也由衷地感谢这些亲朋好友! 一架飞机缓缓地从地平线上升起,康诗萱的目光随着飞机升向高空,刹那之间飞机消失在她的视野之中,一朵白云正漂浮在空中,她看着飘在空中的白云,心中又不禁涌起一股悲凉感来,不久之后,她和女儿随着这块白云要飘向异地他乡。 有过无数个岁月,在无数个寂寞的夜晚,她何尝不曾思念张凡。在离开她的那一天起,无数个无眠的夜里,她想着张凡念着张凡;从十月怀胎到孩子呱呱坠地,在睡梦中张凡曾无数次地走进她的梦境中,梦醒时分张凡的身影总是看不到摸不到,眼前一片空白。从孩子咿呀说话喊着妈妈到学会走路,她开始对张凡产生恨意,有过一段时间,曾有过一阵刻骨铭心的痛恨,尤其是他来本省做学术报告的那次,她是从电视上看到他的,心想等报告会完了,张凡定会来看望她们娘俩的,可是她一等好几天,竟等不到他的音讯,她只好到省城去找他,可是他却连一点音讯也没留下就走了。从那以后她知道了张凡的身份和地位,也从那以后她对张凡有了恨意,发誓今生今世永不和他再相见。几封律师来的告知信彻底摧毁了她的心灵,再加上女儿对父亲的原谅和对父亲的思念,她的心软了。于是,她廉价转让了自己辛苦经营了几十年的财产。她知道治病救人需要钱,这些虽然很少,但也能在关键时候添上一把柴火。当她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也很让思凡吃了一惊,她只好以各种理由说服了思凡。 一路上思凡很是惬意,眼前所经过的一切景物深深地吸引着她,这也是她平生第一次随母亲这样的远行,所以她对眼前所掠过的景物感到很是新鲜,她和母亲坐了汽车又坐火车再坐汽车才来到机场,机场的一切更让她眼花缭乱,眼不胜收,感到更是心旷神怡。当她们乘坐的航班落地时,最后她才把目光落在母亲的脸上。 思凡看到母亲憔悴的脸上流露出沉郁的表情,当时心情也有些沉重起来,一路来母亲总是不言不语,而她的心早已飞向了蓝天,就等飞上蓝天俯瞰大自然的美景了。像思凡这个花季年龄的少女,正是接收新鲜事物的年龄阶段,对外面的一切更感兴趣,更何况又是闻名已久的古城,就有着心驰神往的感觉。在这个离别的时刻,情窦初开的思凡更是割舍不下她心中的白马王子——戈峰。 说起思凡和戈峰的相识,自己也觉得有些荒唐,他们之间的相爱更是唐突。直到现在,她还不知道戈峰家住哪里,只知道他就住在这个县城里,是这个县城一家歌厅的业余歌手。直到戈峰后来有了工作,去外地学习,她也没有问起过戈峰在哪家单位工作,去什么地方学习?她从来就没有问起过,戈峰也没有告诉过她,他们每一次的约会都是戈峰来找她。当她要离开生她养她的这座城市时,才想到了这些,但现在已经晚了,戈峰已到外地学习去了,是她亲自把戈峰送到火车站的,只知道戈峰去了西安,要半年时间才能回来。 康诗萱昂起头看着天空中飘着的那朵白云,泪水禁不住地从眼角流了下来,思凡看到母亲这样,心里“咯噔”了一下,有点不知所措地掏出纸巾递给母亲问道:“妈妈,您这是怎么了?” 康诗萱低下头接过思凡手中的纸巾,擦了一把眼角的泪水说:“小凡,不瞒你说,在这个时候,妈妈还真有点伤感!”然后看着思凡笑了。 思凡和母亲听到广播后,携带好行李后相对而笑地随着人流朝航班走去。 七 从小生活在小县城的思凡,对外面的一切感到既陌生又新鲜,她和母亲乘坐的这架航班从这个地平线上缓缓升起飞向天空,在空中飞行数个小时后,这架航班又平稳地降落在异地他乡的另一个地平线上。一路来,思凡不是东瞧瞧就是西瞅瞅,从眼前略过的一切她总是感到很惬意,又觉得好奇,一路上她的目光几乎没有休息过,并且一刻也没曾停留过,所看到的一切始终在她所能掠过的空间里一闪而过,因为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出行这样远的旅途,只觉得眼前掠过的一切新鲜而又好奇。这一路,她几乎是忘乎所以,又倍增感受。 一路来,康诗萱总是一直闷闷不乐,她心有余悸。她从未观察过一路陪在她身边的女儿触目生情的表情,更无心顾及眼前一闪而过的景物。因为她心事太重,连续两封特急催函,自感他已在人间徘徊的时日已无多,她恨不能立刻就带着女儿陪在他身边,以敬相夫教子之情,这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啊!她何曾不想做个好妻子、好母亲。她太想了!她做梦都想带着女儿和他一家人能够团聚,现在梦想马上就要变成现实了,而她却又犹豫了,因为他尚在人间的时日还能有几时?她自问。她忧虑了……她的心停留在和他相见的那个瞬间。 随着机舱里人群的骚动,康诗萱才感觉到女儿已经挽起了她的胳膊,才从各种思绪中回过神来,随着人群走出机舱,然后又随着人群走出机场。机场外人山人海,有游客,有散步的,也有正在叫卖生意的,唯独站在机场出口处的人们的目光一直盯着这个出口出来的乘客,有些乘客独行走了,有些则被等候在这里的人们接走了。康诗萱和思凡一直不敢快步前行,只好尾随在这些乘客的身后,但她们娘俩的目光始终移动在这些前来迎接亲人的攒动的人群中,寻找着前来迎接她们的人。直到她们前面的乘客渐渐地散去后,思凡謩然抬头才看到,离出口不远处用一块红布做的横幅上写着“热烈欢迎康诗萱”七个大字。思凡看到这样的七个大字样,心里稍稍平静了些,因为一路来她总担心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没有人来及时迎接她们娘俩,原来这些都是多余的。她牵着母亲的手,用另一只手指着前面的横幅兴高采烈地对母亲说:“妈妈,你看!有人来接我们来了!”康诗萱顺着女儿手指的方向看去。也就在这个时候,思凡心潮澎湃,心里也紧张起来,父亲出现在眼前,她该如何面对?是逃避?还是面对现实?她一时不知所措,也有些慌乱了。 康诗萱顺着女儿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眼就认出二十多年来不曾谋过面、二十多年来日思夜想、二十多年来也曾有过恨意的男人,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近视眼镜正站在写着自己名字的横幅下面,而且他的两旁站着两个人还分别搀着他的双臂。她看到这些,撇开思凡的手,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眉宇间顿时凝结起像铅块似的忧虑,双眼木讷地注视着前方,目不转睛地看着站在横幅下面的那个人,她越走越近,那个人的面目越来越清晰,他——就是张凡,看到他清晰的面容,康诗萱的心中一阵颤栗,同时心中也涌起了一股怜悯之情,他才四十多岁啊,就被岁月的风霜染白了两鬓,曾有过阳刚之气的脸膛变得也憔悴了许多,曾富有雄性、宽厚而结实的胸膛也单薄了许多。看到这些,康诗萱的心底腾起一股热潮,鼻子抽搐了一下,泪水就浸满她的眼眶。她强忍住快要流下来的泪水,还是继续地挪动着步子朝前走去。 张凡也注意到了康诗萱的出现,在写着“热烈欢迎康诗萱”的横幅下面站直了身子,目光也迅速地集中到迎面走来的那个女人的身上,明显地岁月走过的艰难困苦已刻画在康诗萱早衰的面容上和笨拙的体型上,虽然生活的各种压力已彻底改变了康诗萱的容貌和体型,但康诗萱的容貌现在已清晰可变了,康诗萱现在的容貌和体型,在他梦中曾无数次地出现过,总是飘飘然地来又飘飘然地去。张凡看到这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用力地撇开搀扶他双臂的两个人的手,艰难地向前迈了一小步,嘴唇也抖动了起来,在旁的人看到张凡的这一举动,同时朝两旁后退了两步,让出一条通道来,然后,同时又把目光齐刷刷射向了正朝张凡缓缓走来的康诗萱母女俩。康诗萱母女俩越走越近,他的心跳得就越是厉害,也迈着蹒跚的步子向前迎去,双手空举在腹前,做出拥抱的姿势,双手并且不停地颤抖着。 康诗萱看到张凡的神情和举止,心中涌起一股酸涩的滋味:我的天啊!二十多年不见,你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你叫我来难道……当她看到张凡抖动着的双唇,颤抖着双手颠簸着小步向她走来时,她再也顾不了那么多,她怕他稍有不慎就会摔倒在她面前,为了这一意外不发生在众人面前,她不管不顾地张开双臂大踏步地向他迎去,嘴里喊着他的名字。张凡看到她的样子也加快了颠簸着的小步向她迎来,并且嘴里也大声地喊着康诗萱的名字。在旁的人看到张凡的这种举动,都不约而同地伸出手来准备搀扶随时都会摔倒的张凡,但都被张凡回绝了。原来这些人都是陪着张凡前来迎接康诗萱母女俩的。最终,张凡以坚强的毅力上前握住了康诗萱的手。在这儿知道张凡病情的人都为之虚惊了一场,因为他们都知道张凡不易激动,更不能做剧烈的运动,如果这样,张凡的病情随时都会恶化,严重者甚至威胁到生命。眼看成功的一幕已上演,随即场上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和赞叹不已的唏嘘声,在热烈的掌声和赞叹不已的唏嘘声中,张凡和康诗萱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一直尾随在康诗萱身边的思凡,早就想看看自己的生父到底长的是个啥样,更想知道父亲在这个社会中是个啥角色了?因为这一切母亲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当她看到以上上演的这一幕后不得不感到触目惊心,感慨百倍。当她第一眼看到站在写有母亲名字横幅下面的那个男人时,她就觉得眼熟,定睛一看,他不就是在她上学时曾经在电视上看到的做过演讲的张教授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这是巧合吗?当年她听了张教授口若悬河波澜壮阔的演讲后,心底也确实激起过激情四射的光芒,曾有一度时期张教授是她崇拜的偶像,张教授似乎就处在她的生活周围,因为她一直把张教授的演讲视为自己的珍宝。当母亲撇开她的手,目光呆滞,神情木讷地朝张教授走去的时候,那一刻她的心情也随着母亲眉宇间凝结起来的铅块似的忧虑一样凝固起来,母亲看到张教授的那种木讷的神情让她呆若木鸡。当母亲缓慢地走近张教授,张教授也撇开搀扶他的两只手,用激动的目光看着母亲,并艰难地迈着颠簸的碎步朝母亲走来时,她突然明白了什么?难道……张教授……就是?母亲和张教授的距离越来越近,就在他们同时喊出对方的名字时,然后又拥抱在一起时,思凡确信了张教授就是她的生父,凝结的心情也释然了,心情像晴朗的天空一样开阔,两行激动的泪水默然而下。当她流着泪水慢慢地走近父亲和母亲,父亲和母亲相互拥抱在一起,已是泣不成声,多少年来的爱恨情仇、思念和牵挂化作泪水而诉。 张凡抬起婆娑的泪脸,看到思凡泪流满面地已站在了他身旁,并且用泪眼深情地看着他。张凡也不知道思凡是啥时候来到他身边的,抹了一把婆娑的泪脸静静地看着思凡,她的面容是那么的熟悉,又觉得是那么的亲切,似乎感到二十多年前的康诗萱又站在了眼前,用慈祥的目光又从上到下地仔细地打量了思凡一眼后,哽咽着看着康诗萱的泪脸,然后又指了一下思凡问道:“诗萱,她……” 一阵风儿吹来,康诗萱梳理了一把披在额前的散乱的碎发,用手抹了一把泪脸,走过去牵住思凡的手,又转过身来看着张凡说:“她是我们的女儿——思凡!” 当张凡听到女儿的名字时,心中一阵颤栗,对康诗萱投去崇敬的一瞥,又一次泪如泉涌地看着站在眼前的思凡说:“孩子,你是十二月二十八号出生的吧?” 思凡心中一愣:他怎么知道我的生日? 康诗萱拉着女儿的手看着思凡说:“小凡,这就是你的爸爸张凡!” 思凡默默地看着张凡,早已是泪流满面。早已是老泪纵横的张凡也深情地看着思凡,看到康诗萱牵着思凡的手,他蠕动着双唇,空举在腹前的双手不停地颤抖着,也身不由己地向前迈了一步,那样子像是随时迎接怀抱扑倒在自己怀中的女儿。 思凡泪眼模糊地看着慈祥的父亲,由于对父亲的怀念早使她泣不成声,她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哇”的失声痛哭起来,从咿呀学话直到成人也从未喊出口的一个字,现在也脱口而出地喊了出来——“爸!”她喊出这个字感到浑身轻松了许多。她啜泣着,毫不羞涩地扑向盼望已久的温暖的怀抱,感到温馨倍之。 当张凡听到女儿亲切的叫声,心中有撕心裂肺般的难受,禁不住地失声痛哭起来,上前紧紧地怀抱住女儿,用颤抖着的双手不停地拍着思凡的后背,哽哽咽咽痛哭着说道:“我的孩子啊,爸爸对不起你啊,是爸爸让你受苦了……” 这一切,这一幕,让在场的人无不感动,随即又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和唏嘘声。 思凡也被父亲的这个迎接场面而深深地感动着。 正文 一 岁月的风霜已染白了张凡的双鬓,生活中的琐事并没有成为他的累赘,反而给了他一种奋斗的动力;为了生活,他努力地去拼搏,为了妻儿老小得到更好的生活,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和辛勤的劳动去开创幸福的明天,为生活而努力拼搏,智慧就像花朵般地绽放,他的人生才开始变得多姿多彩;是生活的艰辛历练了他坚强的意志,他的付出得到了社会的认可和应有的回报,从中也体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是生活的磨难造就了他克服困难的勇气,历经数次的磨难,每次暴风雨过后,总能迎来明媚的阳光,感到生活是那么的绚丽多彩。每一次在黑暗的夜空中摸索前进时,总有一种巨大的精神动力,促使着他去迎接黎明的到来,这种精神动力就像黑暗中点燃的一把火炬一样指明他前进的方向,而这个精神动力就是赵紫嫣。 张凡在事业上能有今天这样的成就,少不了这位坚强的妻子,在精神上给了他莫大的支持和帮助。她从来没有拖过张凡的后腿。正所谓: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有个坚强的女人。 二 喧哗了一天的街市渐渐地平静下来,赵紫嫣看着已渐渐熟睡的丈夫,还是不肯过早地离开丈夫的病榻,像这样的日子已有好些时日,赵紫嫣也习惯这样了,从丈夫住进医院,又出院到家里休养,一直陪伴在丈夫的左右。她知道丈夫所剩的时日已不多,病已经到了晚期,癌细胞已扩散,她只想丈夫在人间弥留的日子里多陪陪丈夫。丈夫是在一次接受记者的现场采访会中晕倒的,病来得很突然,那时她才知道丈夫患上了绝症,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事到如今,她束手无策,只能顺其发展。看着被病魔折磨得日渐消瘦下去的丈夫,也责怪自己,怨恨自己有些太粗心大意,怎么在病发前就没有观察到他身体不适的任何症状呢?要是早发现,早治疗,也不至于现在的这种结果,现在她有些后悔了,但在这之前,她根本就没有发现过他身体不适的症状。每次想起这些,她总是心如刀绞,泪如泉涌,同时也很自责,总认为没有尽到一个做妻子应尽的责任。 丈夫病倒后的每个夜晚几乎都是这样,赵紫嫣一直都守候在丈夫的身旁。这一夜,直到万家灯火已熄灭,赵紫嫣还是没有睡意,思绪像潮水般地涌来,一浪高过一浪,一幕幕的往事又浮现在眼前。 她和丈夫相濡以沫的好多年,总觉得丈夫工作繁重,生活忙碌,但他很乐观,从来没有把生活的艰辛和工作的忙碌刻画在脸上。从她穿着婚纱走进新婚礼堂的那一天起,注定这一生要跟着张凡风雨同舟、同甘共苦,只要这一生有张凡真心相伴,无论生活多么艰辛,她都心甘情愿。 这十多年来,自己虽然是苦了点、累了点,却也感到温馨倍之;每次穿过布满荆棘的坎坷后,总能迎来明媚的阳光,才知付出的幸福和快乐,带给她的不仅是鲜花和掌声,还有赞叹不已的唏嘘声和令人羡慕的崇敬的目光。 几声均匀的呼吸声和呼噜声,赵紫嫣的目光又移向张凡那张苍白憔悴的面容上,张凡睡得很安详。最近只要一听到这种声音,不管她有多么劳累,总感到心里很踏实。 …… 夜很深了,赵紫嫣还在母亲曾住过的房间里清理母亲生前的遗物,因为又一年的清明节快要来到,事先母亲在临终前跟她交待过,遗物在一周年后的清明节前扫墓时要一概不留地化为灰烬,母亲是在去年清明节前过世的。在她清理的过程中,无意间发现了两封保存完好的已发了黄的信封,从信封的发黄程度来看,这两封信已有好些年限了,但信封上的笔迹依然清晰可见,当她看到信封上的“张凡”二字时,又看了一眼信封上落款的字样,字迹明显地出自一位文化程度不高的女人之手,而这两封信怎么又会在母亲的手里?难道这里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于是她带着好奇心和疑问打开了信封,她几乎是一口气看完了这封信,看完这封信后,也深受感动,字字真心,句句真情,整篇洋溢着真情真爱,寄托着对张凡无限的思念和爱恋,有着海枯石烂永不变心的誓言。 当她看完这封信后,她心潮澎湃,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我的天啊!张凡的人生历史长河中怎么还会有这么一页?人心,真难测啊!这件事,跟她恩爱了二十多年的丈夫竟然跟她瞒了这么久,难怪当初张凡和她的婚事一拖再拖。 过了许久,等她的心情稍稍缓和了些后,才又慢慢地打开第二封信,这封信很简单,信中的内容是这样的: 张凡: 我不恨你,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的。这一天我知道迟早会到来的,你忘了我可以,但你不能忘了你的女儿。今生今世你要记住:你还有个女儿。 从此,我不会再打搅你的,我会把女儿抚养成人的。 康诗萱泪别 ×年×月×日 赵紫嫣看完这封信后,她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震撼,使她没有想到的是,康诗萱居然有如此博大的胸襟。这封信虽然简短,但意义深刻。扪心自问,同样都是女人,她能理解这个叫康诗萱的女人,这二十多年来所饱经的风霜和生活的痛苦,真不知道这个女人是怎么煎熬过来的,没有父亲的孩子又会怎样?真没想到张凡会是个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原来相濡以沫了二十多年的丈夫是个薄情寡义的小人,丈夫曾经在她心目中的伟岸形象立刻垮塌了。此时此刻她又感觉到睡在她身边的丈夫是那么的陌生、那么的渺小。而这些怎么又会落在母亲的手里?母亲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她很想知道这其中的原因。 赵紫嫣把目光移向了张凡的脸上,她希望能从张凡的这张脸上读懂点什么,而张凡仍躺在病床上静静地安详地熟睡着,然后两眼又模糊地看着窗外,一轮弯月已挂在了西边的天际,朝霞已染红了东方。 赵紫嫣的手里还捏着那两个信封,脸上挂着泪痕,斜靠在张凡躺着的病床上不知不觉地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就这样,她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轻轻一侧身,她醒了,从窗口射进来的阳光正好照在她的脸上,是那么的耀眼,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才坐起身来,发现张凡已不在床上,又迅速地环顾了一眼整个卧室,卧室里没有张凡,也不知道张凡是什么时候走出这间卧室的,最后才又把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条鸭绒被。她看到这些,表情显得是那么的焦急,迅速地翻起身来,把被子掀在一边,像是丢失了什么东西似的在四处寻找,从床上到地下,反复找了好几遍,就是没有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那东西在她打盹之前可一直都捏在她手里的呀?难道是让张凡拿走了?现在这个家里就只有她和张凡,不是他还会有谁?那信肯定是让张凡拿走了,张凡知道这事吗?他和康诗萱的事可从来没有跟她提起过啊。现在张凡如果看了那信,张凡会怎样?……她想到这儿,首先想到了张凡的身体,之前医生再三交代过,张凡的这种病是不易激动的,所以她迫不及待地走出了卧室门。她快步来到客厅,看到张凡正迎着太阳背着手站在阳台前,那两封信纸就捏在他的手指缝里。看来张凡已看过那两封信了。 张凡一向有早起晨练的习惯,最近他的病情又大有好转。这天早上,六点的时钟还没敲响,他就醒了,睁开眼睛天已大亮,东方已一片通红,耳边还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一侧脸,看到赵紫嫣背靠着床头,屁股斜跨在床沿上熟睡着,腮边还挂着泪的痕迹。他看到赵紫嫣这样,心中一阵酸涩,这些年赵紫嫣跟着他受了不少苦,尤其是在他病倒的那一天起,赵紫嫣就一直守候在他的病榻前。他轻轻地翻起身,又轻轻地把自己身上盖了的被子盖在赵紫嫣身上,然后又下了床,一切他都做得那么轻、那么细,生怕惊醒了正在熟睡着的赵紫嫣。张凡下床后迈着轻轻的步子朝客厅走去,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赵紫嫣,就在他走向卧室门口时,无意中发现赵紫嫣垂在床沿的那只手的手指里,捏着两张发了黄的信封,并引起了他的好奇。张凡转过身来,又看了一眼赵紫嫣挂着泪痕的熟睡着的脸,向前挪了两步,才慢慢地蹲下身来,又轻轻地搬开赵紫嫣的手指,抽出那两封发了黄的信封后,就走出了卧室。 张凡来到客厅的阳台前,找了一处光线最亮的地方,才漫不经心地举起信封看了起来。几行笔迹清晰的字首先映入了他的眼帘,他心中一颤,手也颤抖了一下,顿时他的表情凝聚起来,注意力也集中起来。看到这些,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双手捧起信封又细看了一遍。不错,这信封上的笔迹和地址,对他来说那是再熟悉不过了。二十多年来,他始终没有忘记过,有时在梦中还梦到教她识字写字的情景。很快,他又忧虑起来,这些东西怎么会在赵紫嫣的手里?……想到这儿,不管怎样他还是很想知道其中的内容,毕竟二十多年了,没有看到过她的只字片语。于是,他迫不及待地拆开两个信封,按日期的先后顺序看了起来。当他看完第一封信后,早已是泪流满面,似乎信中句句刀绞着他的心,字字针刺着他的心,每读一句,他浑身都抽搐一下,脑袋都“嗡”的一声响,有着撕心裂肺般的难受和头晕目眩的感觉。他的眼前似乎又浮现出康诗萱的影子来,事隔多年,康诗萱的音容笑貌此刻在他的脑海中依然是那么的清晰……当他看完这封信时,早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泪水已浸湿了手中的信纸。扪心自问:既然他和康诗萱有个女儿,二十多年来,他尽到过一个为人为父的责任吗?二十多年来,她们母女俩是怎么过来的?……一连串的疑问卡在哽咽声中。但他能想象得出来,她们母女二人在这二十多年来所饱受的辛酸和苦辣,但又不知她们母女二人的近况如何?此刻,但他又很想知道她们母女二人的近况。 等他的心情稍稍平静些后,才又迅速地看完了第二封信。看完这封信后,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康诗萱竟然会有如此的胸襟,对康诗萱母女更是不能释怀。但信中的内容又让他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一时摸不着头脑。敞开记忆的大门,他曾给康诗萱写过无数封信,从来没有写过伤害康诗萱的一句气话,在那以后就再也没有收到过康诗萱的一封回信。这其中,难道有人作梗?难道会是她?不是她还会有谁,东西都在她手里了,那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这样做,用意又何在?想到这些,心底不由得腾起一股无名之火!他竭力遏止住心中的怒火,又转念一想,二十多年来他和康诗萱的事可从来没有跟赵紫嫣提起过啊!就那事他已经欺骗了赵紫嫣真正二十多年,那事他之所以要隐瞒妻子二十多年,是因为他后来太爱妻子了,妻子跟着他已经尝尽了人间的酸甜苦辣,受尽了不少苦,自己觉得已经很愧对妻子,不想在精神上和心理上给妻子增加负担。遇上这样的事,赵紫嫣不跟他找麻烦就已经很不错了,自己还有什么理由跟赵紫嫣发火? 其实张凡还有不得已的心痛,这两个女人可是他这一生中最爱的女人啊!已经伤害了康诗萱,他不想伤害跟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妻子,不想在妻子平静的生活中掀起一层巨浪来。他知道,和自己相濡以沫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妻子,是个善良的人,有着一颗宽容心、包容心,不是那么心胸狭窄的人,和他肝胆相照,无论什么事总是以诚相待,从不隐瞒。记得和赵紫嫣婚后不久,一女同事追他,被赵紫嫣知道后,还劝他去约会,后来又是她出面才平息了那场风波。他跟康诗萱的事,之前难道赵紫嫣真不知情?他相信赵紫嫣,之前赵紫嫣肯定不知道,要是知道了,赵紫嫣能不打破砂锅问到底问起此事吗?那现在赵紫嫣又是怎么知道这事的呢?难道另有蹊跷?事到如今,也只好跟赵紫嫣问清其中的原因,看她还知道多少。看来这层巨浪不掀起是不行了,那就要看赵紫嫣能把这层浪能掀起多高?事到如今也只好奉陪到底,现在不为康诗萱,也得为从未谋过面的女儿持续这场家庭战争! 此时,日已上三竿,火红的太阳穿过阳台的玻璃照在张凡憔悴的面容上,在阳光的照耀下,沉思着的脸膛显得有些红润,目光一直和对面的那块窗玻璃凝结在一起,表情时悲时喜,时忧时乐。 张凡听到屋子里传来的轻微的脚步声,才转过脸来,看到赵紫嫣正依在客厅门口,用倦怠的眼神看着他。他才又转过身来用冷漠的眼神看着赵紫嫣。此时他表情严峻、目光犀利。赵紫嫣看到张凡的这种表情,这样的眼神,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浑身也得瑟了一下,二十多年来张凡可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眼神对待过她啊!赵紫嫣的心里一阵酸涩。 张凡朝赵紫嫣蹒跚地向前迈了两步,抖动着捏在手里的信纸,语气深沉而有力地说:“紫嫣姐,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怎么在你的手里?” 赵紫嫣还想问张凡,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看他作何解释,二十多年来这事为何就没有对她提起过只字片语。经他这么一问,她一时语塞,反而却被他给先问住了,她真不知该作何解释,要不是考虑到他的病情,她很想跟他论理一番。二十多年的夫妻生活,朝夕相处,互敬互爱,从来还没跟他红过脸,也从未跟他吵过一句,现在遇上这么一摊子事儿,她心中能没有怨气吗?要是在往日,尤其遇上这样的事儿,她肯定和张凡大干一场。赵紫嫣是什么样的女人,张凡是最清楚不过了,她眼里可是容不得一丁点儿沙子的人啊。但她犹豫再三,考虑到张凡的病情,还是忍气吞声,最后跟他说了此事的来龙去脉,不管他信不信。 张凡听了妻子的一番解释后,半信半疑地问道:“真是这样吗?” 赵紫嫣看到张凡激动的表情,强压住心头的怨气点了点头。 张凡看着赵紫嫣,目光不再是那么灼灼逼人了,又蹒跚地向前挪了两步,才声嘶力竭地大声地吼道:“天哪!怎么会这样啊!”然后一屁股跌倒在沙发上。 赵紫嫣站在客厅的当地,静静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丈夫,他脸色苍白憔悴,看到丈夫这样,同时她心底也涌起一股痛苦的酸楚,此刻她能理解丈夫此时的心情,能理解一个作为父亲的心情,二十多年了,突然间冒出来个二十多岁的女儿来,能不让他感到心跳吗?对那位母亲,能不掀起对她的丝丝涟漪吗?张凡可不是个薄情寡义之人。 过了许久,张凡的心情渐渐地平静了许多,目光也温和了许多,有些沮丧地看着赵紫嫣说:“紫嫣姐,这事你真的现在才知道?” “嗯!的确是我昨晚在整理母亲的遗物时才发现的。” “那这些怎么又会在她的手里?”张凡指着放在茶几上的信问道。 “这事我也觉得有点奇怪,这些怎么会在我妈手里?难道是她?那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赵紫嫣说着突然心里一片明朗,又接着对张凡说:“你等等,我再去找找,说不定还能找到什么?” 赵紫嫣再次来到母亲生前住过的房间里,果然在同一个箱柜的柜底又找到了一个信封,难怪母亲生前不让她碰这个柜子,原来这里面藏着秘密。显然,这个信封不是那么陈旧。她双手捧着信封快步来到客厅,把信封递在张凡的面前急切地对张凡说:“凡,我在妈的柜子里又找到了一个信封。” 张凡忽地一下子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从赵紫嫣的手中夺过信封,就迫不及待地拆开了信封,当他从信封中抽出信纸时,信封里夹着的一张照片掉在了茶几桌面上。张凡放下手中的信纸,迅速地捡起掉在桌面上的照片,用双手捧着照片细看了起来,照片上是一老妇和一小女孩的合影,张凡一眼就能认出照片上的老妇就是自己丈母娘十年前的容貌。站在丈母娘身旁的小女孩又会是谁呢?看起来是那么的熟悉而又那么的亲切,尤其是那张笑脸,站在校门前的阳光下背着书包笑得更是灿烂,胸前的红领巾也随风飘扬,很亲昵地紧紧地依偎在丈母娘的身旁。张凡心情有些激动地迅速地从桌子上拿起近视眼镜架在鼻梁上,又捧着照片细看起来,不错,照片上的这个小女孩真是有些太眼熟了,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尤其是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就跟二十多年前康诗萱的眼睛一模一样,还有微笑时嘴角露出的那对深深的酒窝。 张凡看着这些,脑际一闪,康诗萱的影子即刻在他的脑际回旋,二十多年来,在他的脑海中,康诗萱的音容笑貌并没有随着时光的流逝在他的脑海中冲刷掉,而是深深地铭刻在他心里。 张凡看着照片上那女孩灿烂天真的笑容,二十多年前的一幕随即又上演在他的眼前。那是在他下乡的那年秋天,他背着行李卷儿到祁连山脚下的一个山村里,刚到村口远远就看到一位姑娘背着一个筐子从山上走下来,(筐子由生长在祁连山脚下的芨芨草编织而成,这种芨芨草在河西走廊遍地都是,等秋后黄了,茎秆细长而柔韧,这里的人们通常把它大多用来编席子、编草筐、做扫帚等来用)。这个时候,张凡站在村口没有遇上过其他人,只好等到这位姑娘走下山来,因为他想问路,他所到的地方是不是在这个生产队。等这位身背芨芨筐的姑娘走近他,他就急不可待地迎上前去问道:“这位大姐,请问台儿庄的路怎么走?”不是他这么急,而是天色已太晚了,太阳已落到了山顶上,如果趁天黑赶不到目的地,又要露宿荒野,他已经露宿荒野有好几个晚上了,从小在城里长大的他,虽然是个小伙子,露宿荒野多少也有些害怕,尤其是夜晚那些野生动物的怪异叫声。其实这位姑娘的岁数不怎么地大,也就是个十七八岁,岁数比他还要小,当时祁连山脚下的农民有这样一句话:出门三分笑见了姑娘还要叫大嫂呢!这么地称呼也算是对她的一种尊重吧! 身背芨芨筐的姑娘羞涩地站在离他不远处的对面羞答答地微笑地看着他,一双黑眸清澈如水,嘴角露出一对深深的酒窝,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嗤嗤地微笑着说:“前面就是,我家就住在前面,你是知青吧?我带你去。”姑娘说着脸上飞起像晚霞一样的红云。 张凡看着这位姑娘高兴地点了点头。就这一眼,这一笑,给他终生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 当张凡收起美好的回忆,再次把目光投向照片时,捧着照片的双手也颤抖起来,看着照片上的孩子,嘴唇哆嗦地说:“孩子,跟你妈妈长得真是太像了!爸爸对不起你啊!我对你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一点责任啊!我不配做你的父亲……”张凡说着哽咽了,然后又把照片紧紧地贴在胸口,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他有着撕心裂肺般的难受。 趁张凡看照片的那阵功夫,赵紫嫣已经看完了张凡刚放在茶几桌面上的那封信,没有看这封信之前,她对母亲的所作所为有很大的看法,甚至对母亲有了鄙视感,现在看完这封信之后,才知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显然这是母亲生前的遗嘱,母亲是在张凡的科研项目成功后的前几个月去世的。 原来母亲早就知道张凡和康诗萱的事了,难怪当初张凡几次回老家探亲,都受到母亲的百般阻拦,现在回想起母亲过去所做的一切,是苦笑还是起敬意,同时对已故去的母亲产生深深的眷恋之感,现在她能理解母亲的用心良苦。 赵紫嫣看着正在泪流满面的张凡,凑过去把信递给张凡说:“凡,这信是妈临走前留下的遗言。” 张凡接过信泪眼模糊地看着赵紫嫣说:“妈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看看吧!看了之后你就明白妈的一片苦心了。” 张凡摘下眼镜,用纸巾擦了一把还浸在眼眶里的泪水,然后又戴上眼镜才看起了丈母娘留下的遗言。 这是写给赵紫嫣的: 紫嫣,我的女儿: 我知道,我不久就要离开人世了,在离开你们之前,有件事儿妈不得不告诉你,这事是关于张凡的,这件事对张凡来说太重要了,比亲人的生离死别还要重要,我本打算要亲口告诉他,总觉得时机一直还未成熟,为了让张凡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去,所以我一直没有跟他提起过这事,后来我打算等张凡搞完这个项目之后再告诉他,看来我等不到那一天的到来,因为我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在我身体日趋垮塌的情况下,我考虑再三还是写下这些为好,也好对张凡有个交待。 孩子,你可能还不知道这事,这事不知道张凡跟你提起过没有,张凡还有个女人,是在他农村插队时有的,那女人跟张凡还有个女儿。妈不想把这个秘密带到坟墓里去,我如果这样做了,对张凡,尤其是对她们母女俩太残忍了。如果这样,张凡有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他还有个女儿。 孩子,当你发现这些的时候,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妈在世时,为啥不让你动我的那个柜子?因为那个柜子里就装着这个秘密。你是否还记得,妈在临走之前跟你交代过的话,当初我为啥要说,在我去世一周年后,把我的遗物整理好化为灰烬呢?我就是想,在你整理时发现这个秘密。孩子,就为这事,妈这些年感到良心一直都不安,我们都是女人,都是为人之母,可想而知,一个女人拉扯一个孩子多不容易啊!尤其她又是未婚女子,为了孩子,既要为生活奔波,还要遭受别人的冷眼和闲言碎语。这事你不难想象,我们以前邻居家住过的那个小王,就是个很好的例证。 孩子,你跟张凡生活了这么多年,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张凡,张凡是你托付终生的男人,是你终生信赖的男人,你能嫁给张凡是你一生的幸福。张凡和康诗萱之间的事,妈瞒了张凡整整二十三年,张凡和康诗萱的事,我是在你们结婚之前知道的,孩子,我告诉你这件事后,你要妥善处理这件事,可不能意气用事,你要有一颗包容心,正确处理这件事,我知道你心地善良,相信你会处理好这件事的,如果你处理不好这件事,妈在九泉之下会永不瞑目的。我给你说这件事的目的就是让他们父女相认。 孩子,这件事也是妈一生中做得最遗憾的一件错事。 妈亲笔 ×年×月×日 这是写给张凡的—— 凡儿: 我从小看着你长大,我知道你宅心仁厚,有情有义,恩怨分明,你和紫嫣从小一起长大,又结为夫妇。你和康诗萱的事是我一手造成的,你知道后一定会非常恨我,你恨我也罢,理解也罢,可我已经那样做了。当初是我劫走了康诗萱的来信,怀着一颗好奇心又偷看了康诗萱给你的来信,得知信中的内容后,我才知道了你和康诗萱之间的事,我知道你和康诗萱之间的事之后,我心里也难受极了,我的紫嫣哪一点比不上那个农村女人,紫嫣对你那么好,你还要背叛她,在外面还要找女人,并且还有了你的孩子,当时我恨透了那个农村女人,于是我就产生了打击报复那个农村女人的心理,让你和她今世永不得相见,这是其一,更重要的还是为了紫嫣,我不想让紫嫣受到任何伤害,紫嫣对你又是一往情深,当时我又无法拆散你们两个,我若是把这件事跟紫嫣捅破,无疑对紫嫣来说是一种巨大的伤害,为了让你和紫嫣在婚后能踏踏实实地过日子,也为了让你对康诗萱彻底打消念头,于是我就模仿了你的笔迹给康诗萱回了一封绝笔信。不过康诗萱确实是个很识趣的女子,从那以后康诗萱就再没有纠缠过你。我的目的虽然达到了,但我却做了一件极愚蠢的事,这些年来我一直在自责自己的自私,我为了紫嫣的幸福,不顾她人的感受,我们同样是女人,我能感受到她的心灵感受。凡儿,妈这样做完全是为了你和紫嫣,我知道紫嫣不能没有你。 凡儿,在你和紫嫣婚后的这些年里,妈能看得出来,你们夫妻恩爱,互敬互爱,妈的心里也放心了许多。你的一言一行,改变了我对康诗萱的看法,也消除了那种嫉妒心理。这些年,我一直受到良心的谴责,为了使我的良心能够得到安慰,我也曾对她们娘俩做过一些经济上的补偿,在思凡十岁那年,我出差时顺路看了她们娘俩,那照片就是我和思凡照的,孩子长得很像她母亲。我去的那年康诗萱和孩子一直相依为命,她可能还在等你。不知她现在是否还和孩子在一起?更不知道她再嫁了没有? 凡儿,我知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是个将死之人,听妈一劝,等你工作消闲下来,去看看她,看看孩子吧,再怎么说孩子是你的亲骨肉! 另外我给她们娘俩准备了一张银行卡,这里是我这些年来的积蓄,你务必亲手交到她们娘俩的手中,密码是思凡的生日。 岳母亲笔 ×年×月×日 张凡看完信后,表情显得十分地悲伤,心情也十分沉重。他能理解丈母娘所做的一切。他沉思了许久,才看着赵紫嫣说:“紫嫣姐,我和诗萱的事,你现在都知道了,这事你怎么对待?” 有了张凡的这种表情,赵紫嫣的心情自然地也缓和了许多,经张凡这么一说,泪水顿时又汹涌而下,拿起茶几上的纸巾擦了一把泪水后,泪眼婆娑地看着张凡说:“这事你打算是不是要瞒我一辈子啊?” 张凡哽咽了一声,看着赵紫嫣说:“那,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我已经铸成了一生中最大的错误,我时日已不多了,一切我都听你的。” “昨夜,我知道这事后,我已经想过了……” 张凡听了妻子的想法后,站起身来很感激地握住妻子的双手说:“紫嫣姐,你为我付出的太多了。她会认我这个父亲吗?诗萱会原谅我吗?” 赵紫嫣微笑了一下胸有成竹地说:“凡,你就安心地养病,这事由我来安排,再厚的冰都能融化,何况诗萱又是个明白事理的人,思凡又是个懂事的孩子,我相信诗萱看在孩子的份上,你们很快会相见的。” 张凡看着妻子点了点头,又上前紧紧地攥住妻子的手,看着妻子感激地说:“紫嫣姐,谢谢你!” 赵紫嫣看着丈夫有些酸涩地说:“都老夫老妻的了,还谢?” 在这个时候,赵紫嫣是最能理解丈夫那种迫切的心情了,他很想即刻见到康诗萱母女俩,看她们一眼之后,即便是就此离世他也心无遗憾。 三 最近,张凡的身体状况非常不好。自从他知道那件事情之后,对康诗萱母女俩的思念愈加深重,有时在睡梦中都呼喊着康诗萱和思凡的名字,最终张凡因心力交瘁,病情也日益地加重,一连几日都卧床不起。 赵紫嫣深知丈夫的病情,知道丈夫的时日已不多,按丈夫现在的情况,最忌讳的就是情绪激动,思想上不得有任何的精神压力,只有静养,病情才能得以缓解,才能控制病情的恶化,生命才可以延续。 赵紫嫣看着被病魔折磨得日渐消瘦的丈夫,痛心万分。为了帮助了却丈夫的心愿,她费尽心机,委托律师大费周折地才找到了康诗萱。 康诗萱果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思想狭隘的女人,律师跟她谈了张凡的病况后,大为震惊,律师又转告了赵紫嫣的想法后,康诗萱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下来带着女儿去看张凡。不是康诗萱这么“爽快”,而是她也很想让她们父女相认,这也是她最想了却的心愿,女儿需要爸爸,让女儿在心底中彻底消除没有爸爸的阴影,把女儿送到她父亲的身边,这也是她这些年来一直想要做的。只要他们父女能相认,也好了却她这一生真心真意地爱过的一个男人的心愿。 张凡听到康诗萱母女俩要来的消息,似乎有了强大的精神力量在促使着他,兴奋得让他一天一夜都没有合眼,就等康诗萱母女俩的到来。 四 从小在小城长大的思凡,转眼之间和母亲来到这座陌生的大城市,对这里的一切感到很是惊奇。一路她领略着这座大城市的风景和繁荣,还有川流的人群,所到之处无不感慨,甚至有些心旷神怡。 思凡和康诗萱的到来,让张凡在精神上得到了慰藉,思想上也放下了沉重的心理包袱,精神状况也明显地有所好转,心情也疏朗了许多,但事实总归是事实,无论怎样,始终都解脱不了病魔对他的折磨,也只能就这样心安理得地度过所剩无几的余日。 思凡双手捧着一束同父异母的弟弟张宇皓送给的鲜花,来到这个陌生的家庭,家里的装饰是一些西洋式的布局,豪华而又显得朴素,布置和设施多少也感到有些舒服,尤其是那些碎小的装饰品心里很是喜欢。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心里多少有些嫉妒和怨恨,为啥现在才能享受到这些。 就在思凡认真地欣赏着这个陌生家庭里的一切的时候,宇皓走过来说:“思凡姐姐,这是你的卧室。听到你要来的消息,我和爸爸乐得几天都没有睡好觉,尤其是爸爸听到你要来的消息,病都好了许多。看看吧,这是我和爸爸提前为你收拾好的,你看看还满意吗?还有什么需要的?” 思凡看着宇皓微微地点头微笑着。 宇皓耸了耸肩又说:“这儿就是你以后的家,从现在开始,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说着顺手指了一下思凡对面的那间卧室。宇皓从小受到家庭的影响,是个很懂事的中学生,当他听说思凡要来的消息,心里不知该有多么地高兴。 思凡顺着宇皓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间卧室的门敞开着,一眼就能看到那间卧室里的装饰,很像一个女孩子的闺房。 宇皓上前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又说:“姐姐,进去看看吧!你喜不喜欢,这是爸爸专门为你设计的。” “哦!谢谢!”思凡吃惊地说。 宇皓就在一旁又喋喋不休说了起来…… 宇皓所说的这些,无非是表白他们一家人对康诗萱母女的欢迎,思凡根本无心顾及宇皓所说的这些,她和母亲来这里,也就是小住几天,又不在这里常住下去,因为她心里想着戈峰,迟早她还是要回到戈峰身边的,所以对宇皓的这些话根本就没有留意。 思凡边走边看,目光始终没有放弃过这里所经过的每一个空间。 思凡来到挂在墙角处的一幅遗照前,不由自主地守住了脚步,静静地看着遗照上的那张慈祥地微笑着的面容,就愣愣地发起呆来。这张慈祥的面容真是有些太面熟了,十多年来,这张熟悉的面容一直保留在思凡生活的印象中。十多年前的她,和现在照片中的她并没有两样,只是现在照片中的她显得苍老了许多,但那张面容看起来还和十多年前的一样地慈祥,目光还是那么地和蔼可亲。 思凡看着这张遗照有些纳闷起来,这里怎么会有她的遗照?她知道,遗照是死者生前留给后人追忆的照片。难道这张遗照跟这个家庭有着一定关系?那她在这个家里又是个什么样的角色?难道是自己的奶奶?是奶奶怎么在十多年前不敢相认她这个孙女呢?难道有不得已的苦衷?是为了赵阿姨吗?这时候思凡心底发起了歇斯底里的呼喊:奶奶啊!我可是您的亲孙女啊! 思凡想到这儿,心在哭泣。 那是在十多年前,也就是在思凡十岁那年,也是思凡上小学三年级的那年夏天的一个星期天。记得那一天,天气非常炎热,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思凡吃过午饭,就在自家小院里一棵大树的树荫下玩耍,一妇女汗涔涔地进了院子来到树荫下,看着正蹲在地上玩石子的思凡问道:“小朋友,请问这是康诗萱的家吗?” 思凡抬起头,用一只满是灰尘的小手抹了一把披在额前的头发,这一抹把小脸抹得更脏,抬起脏兮兮的小脸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这位穿着阔绰的女人,另一只小手里还抓着几颗石子,她蹲在地上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会儿这位衣着阔绰的女人,然后站起身来看着这个女人点了点头说:“嗯,这是我家,我妈妈不在家。奶奶您找我妈妈有事吗?” 吕淑琴看着这位相貌有点像似张凡的小女孩,心里“咯噔”了一下,心底同时涌起一股怜悯之情来,她看着小女孩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然后又俯下身来爱抚地摸着小女孩的头说:“你妈妈去哪儿了?能告诉奶奶吗?” 思凡抬起头用乌黑发亮的小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位女人说:“我妈妈吃过午饭到北街上的建筑工地打工去了。” 吕淑琴用手背替小女孩擦了擦脏兮兮的小脸又说:“家里就你一个人吗?” “嗯!” “你妈妈什么时候来啊?” “到后晌,快天黑了!” “哦!” “能告诉奶奶,你几岁了?” “十岁半。” “哦!” “上几年级了?” “三年级。” “哦!” “你名字叫思凡吗?” “嗯!”思凡点了点头,看着眼前的这个陌生女人问道:“奶奶,您知道我的名字啊?” “嗯!”吕淑琴看着思凡点了点头,微微地笑了。 思凡也回她一笑。 …… 五 宇皓看到思凡姐姐看着外婆的遗照愣愣发呆的样子,轻轻地拉了一下思凡的衣角,看着墙上的遗照问道:“姐姐,你认识我外婆啊?” 思凡回过头来看着宇皓,指着墙上的遗像问道:“这是你外婆?” “嗯!” 思凡又瞟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遗像摇了摇头说:“噢,不,不认识。我总觉得你外婆很亲切。” “我外婆对我可好了,最疼我了。” “是吗?” “那当然了!”。 思凡跟着宇皓来到宇皓所说的自己的卧室,感到有一种亲切感。 宇皓很快地扫了一眼和父亲辛辛苦苦收拾出来的卧室,又回过头来笑着对思凡说:“姐姐,看看吧!这间卧室布置得还可以吗?这可是我爸专门为你布置设计的,看看还满意吗?至少比我的要豪华得多。”宇皓两手一摊耸着肩说。 思凡也回给宇皓一笑说:“是吗?” “那当然了,不信就到我那边去看看。”宇皓说着指了一下对面的卧室,又对思凡说:“好了,我就不打扰姐姐休息了!姐姐,你看看还有什么地方不满意的,姐姐尽管开口,弟弟一定为姐姐效劳。”宇皓看着思凡调皮地微笑着说,又朝思凡摆了摆手,说了声“拜拜”就转身出了门,然后是一声轻轻地关门声。 思凡看着这间小屋里的一切布置和设施,让她受宠若惊,有一种非常温馨的感觉。小屋里的一切布置和设施很合自己的心意,一些小饰品她都非常喜欢,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亲情之间的“心有灵犀”吗?她坐在窗前的琴桌前,抚着琴键不知不觉地竟有了睡意,然后就躺在床上疲倦地睡了。最近不知怎么地,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总觉得很疲乏,总想睡觉,只要一看到床,头落在枕头上就能很快地入睡。 不知睡了多久,思凡被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惊醒,她一骨碌从床上翻起身来,屋子里一片明亮,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窗外已有了星星点点的灯光,回过头来看到张凡正站在门口笑盈盈看着她,她心中一阵激动,父亲的面容是那么的慈祥,目光是那么的和蔼,笑容是那么的亲切。她看到父亲的这个样子,一股莫名的温馨感油然而生,心底腾起一股股热泉一样的热浪来。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过这种心理感受,竟会是这样的微妙,又是那么的心跳。爸爸啊爸爸!您怎么现在才认您这个女儿啊?您知道吗?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多羡慕有爸爸的小朋友,也很想看到您,我总是缠着妈妈要爸爸,妈妈总是以各种理由来敷衍我的提问,那个时候我每次问到爸爸,妈妈对我的提问总是很难为情地回答,妈妈总是也老哭丧着脸,布满满脸的愁云。后来我懂事了,为了让妈妈高兴,不再跟妈妈要爸爸了,也就在那个时候起,我的生活字典里没有了“爸爸”这个概念。 ……此时此刻,思凡被一种浓浓的父爱包围着。从来没有受到过父爱的思凡,因一时的激动,鼻子一酸,泪水禁不住流了下来。她侧过脸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又回过头来有点腼腆地看着张凡。 张凡看着思凡说:“孩子,你睡了整整一个下午,该吃饭了。” 思凡看着父亲慈祥的笑容点了点头。 思凡跟着父亲来到餐厅,看到餐桌上已摆上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母亲和赵阿姨已坐在了餐桌前。思凡闻到饭菜的香味,早已是饥肠辘辘。 宇皓看到思凡殷切地迎上前说:“姐姐,这碟小菜是我特意为你做的,你尝尝我的厨艺怎么样?” 思凡看着刚从厨房里走出来的宇皓,腰系围裙,双手捧着一盘冒着热气的菜,就把鼻子凑近菜盘闻了闻,有些赞赏地说:“哇!这么香,不用尝,看这盘菜的颜色,就知道这盘菜的味道很棒。” “是吗?”宇皓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然后把这盘菜放到餐桌上,回过头来看着思凡又说“姐姐,听康阿姨说,你做得饭菜可好了,什么时候能尝尝你的厨艺?我帮下厨。” “好啊!” …… “好了好了,你就少跟姐姐斗嘴了,赶快让姐姐吃饭,都一个下午了,你姐一定饿坏了。”张凡说着轻轻拽了一把宇皓。 宇皓瞪了一眼父亲嘟囔着:“重女轻男的思想,姐姐来了就不疼我了。”说着撅起了嘴。 “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说话呢?”张凡的脸上也一脸尴尬地望着大家。 “哈哈哈……” 赵紫嫣笑着站起身来挪了挪她身旁的那把椅子,看着思凡说:“思凡,来,坐我这儿。”说着伸手就拉住了思凡的手。思凡走过来坐在赵紫嫣身旁的那把椅子上,赵紫嫣说:“思凡,你别往心里去,他们爷俩就那个毛病,经常斗嘴斗惯了。” 思凡看着赵紫嫣慈祥的笑容也笑了。 宇皓坐在思凡身旁的那把椅子上,挪了挪屁股下的椅子,凑近思凡说:“是啊!姐姐,你别往心里去,我们都是爸爸的儿女,你还以为我跟你争爸爸呢!” “我可没有这么想过!”思凡笑着对宇皓说。 “好了,好了。赶快给你姐和妈盛饭。”张凡说着把刚给康诗萱盛完饭的勺子递给了宇皓。 宇皓接过勺子,看了一眼康诗萱的饭碗,朝父亲努了努嘴,又用目光示意父亲给康诗萱夹菜。 张凡心领神会,给康诗萱的碗里夹了一筷菜,用筷子指了一下宇皓笑骂道:“臭小子!就你鬼点子多。” 她们几个看到父子俩这样,都开心地笑了。 这顿饭很有特殊意义,不仅消除了思凡对赵紫嫣的心理隔阂,还和同父异母的弟弟宇皓增进了姐弟之间的情谊。更让思凡感动的是,从未有过的一种父爱,深深地融进了她的心田,感到有无限的快乐和幸福。 张凡不是给这个夹菜,就是给那个沏茶倒水。这顿饭张凡几乎就不怎么吃,按他的病情,也不能进这样的饮食,但他很高兴,能替她们效劳也是一种很好的享受,有这样的聚会,他心里更有说不出的愉悦。 同时,康诗萱被张凡和赵紫嫣的热情也深深地打动了,先前心存的那种冰释前嫌般的猜测和疑虑被饭局上的这种场面感热化了。她心疼张凡,可怜张凡,更是敬仰赵紫嫣,赵紫嫣竟然会有如此宽阔的胸怀,视她如姐妹一般,哪怕是夹菜的一个小小举动,还是荡溢着的笑脸,都是那么地真诚,这一切让她意想不到,确实也心存感激。 六 最近,思凡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尤其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后,一直都就这样,总感到很疲乏,整天都昏昏沉沉的,面容也明显地憔悴了许多,吃饭也没有什么胃口,尽管每次饭桌上都摆满了丰盛的佳肴,只是尝尝而已,总觉得那些饭菜不适合她的胃口,总想吃些酸辣的食物和一些适合自己胃口的果品类。这样的状态已好有些日子了,其实现在她也意识到自己最近身体不适的原因,因为连续两个月她身上的女儿红就没有来过,她想到这些,有些忐忑不安起来。而母亲看到她的这个样子,总认为是水土不服造成的原因,过些日子,习惯了自然地就会好的。所以,一直就没放在心上。 思凡最近的一些反应,赵紫嫣很留意,观察得也很仔细,并不是什么水土不服造成的反应,纯属是一些妊娠反应。思凡经过一阵呕吐之后,脸色腊黄,面容憔悴,站在一旁的赵紫嫣看到思凡恐慌不安的表情,心底对这个未婚先孕的女孩涌起一股怜悯之情,赵紫嫣沏了一杯凉开水递给思凡,看着她恐慌的眼神关切地问道:“思凡,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 思凡回头看到赵阿姨慈祥的笑容,先是一惊,同时心里“咯噔”了一下,用惊秫的目光看着赵紫嫣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心想:她怎么会在这里? 赵紫嫣看到思凡的这种表情,仍慈祥地微笑着说:“孩子,喝口水漱漱口吧!”说着又轻轻地替思凡擦了一把刚才呕吐时还留在嘴角的余液。 思凡用感激的目光看了一眼赵紫嫣,刚才那种恐慌的表情上也有了笑容,那颗忐忑不安的心也平静下来,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凉开水。 赵紫嫣还是那样慈祥地微笑着,搂住思凡的肩头说:“思凡,告诉阿姨,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说着表情也严肃起来。 思凡看着表情严肃起来的赵阿姨,刚恢复平静的心情又紧张起来,目光怯怯地看着赵紫嫣点了点头。 赵紫嫣语气有些坚定地问道:“你是不是有了……?” 思凡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着赵紫嫣反问道:“有了什么?” 赵紫嫣把思凡的肩头朝自己怀里拢了拢温和地说:“孩子,阿姨是过来人,我们都是女人,纸是包不住火的,你现在的这个样子是瞒不过阿姨的眼睛的,你实话告诉阿姨,阿姨会帮你的。” 经赵紫嫣这么一说,捅破了她心灵的一层隔膜,用感激的目光看着赵紫嫣点了点头。然后搂住赵紫嫣的肩头,语气中带些颤音地说:“阿姨,我可能是怀孕了。”说着爬在赵紫嫣的肩头上哭了起来。 赵紫嫣早已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听到这个答案,感到并不奇怪,对她来说未婚先孕的事儿,在现在这个开放的年代里已不是什么新鲜的事儿了,都习以为常了。她问思凡:“多长时间了?” 思凡神情沮丧地又抬起头来看着慈祥的赵紫嫣说:“可能有两个多月了,这个月到现在,它还没来。”说着她把脸贴在赵紫嫣的肩头又哀求地说:“阿姨,我该怎么办啊?” 赵紫嫣爱抚地搂住思凡的肩,轻轻地拍着思凡的后背,微笑地安慰着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有什么好担心的。” “阿姨,这事,要是让我妈知道了,一定会气坏身子的。呜……” “好孩子不哭,有阿姨在,你不用怕,年轻人未婚先孕在我们这儿很正常,对你们来说也是小孩过家家闹着玩玩而已,又不是什么丢人现眼的事儿,况且你已经是二十多岁的人了。” “可我妈却不这么认为,对我妈来说就是件很丢人现眼的事。” “她没有什么想不开的,现在是什么年代了,这事儿在我们这儿很普遍的,阿姨去劝她。” “阿姨,您先不要告诉我妈,您还是替我想想办法吧!要尽快!我妈想的毕竟跟您不一样,她一直生活在那种生活的阴影里,这辈子她最忌讳的就是这个,我未婚先孕也是偶然。阿姨您就帮帮我吧!”思凡几乎用恳求的语气说。 经思凡这么一说,赵紫嫣当然能理解康诗萱的心情,康诗萱不就是未婚先有了思凡吗?尤其是处在那个年代的她,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这事也难为康诗萱了。赵紫嫣犹豫了一会儿说:“那好吧,阿姨带你去做人流。” “谢谢阿姨!”思凡亲昵地倚在赵紫嫣的肩头笑了。 七 经妇产科主治大夫确诊,思凡的确是怀孕了。 思凡一直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等着赵紫嫣,赵紫嫣进入医生办公室已有好一阵时间,大概有半个多小时,赵紫嫣才神情沮丧地走出医生办公室的门。 思凡迎上前去急切地问道:“阿姨,我什么时候做人流手术?大夫安排了吗?” 赵紫嫣抬起灰暗的面孔,目光有些呆滞而又同情地看着思凡。 思凡看到赵阿姨的这种表情,大吃了一惊,脸上的笑容也随即消失了,诧异地问道:“阿姨,您这是怎么了?” 赵紫嫣看着思凡憔悴的面容摇了摇头。 思凡又问道:“阿姨,大夫是怎么说的?” 赵紫嫣抬起头,长叹了一口气才说道:“思凡,你现在还不能做。” “为什么啊?她们几个进来做完就走了。我现在为什么不能做?”刚才她在妇产科门旁边的那把长椅上等赵紫嫣的时候,先后进去了两个和她岁数相仿的女子,进去功夫不大笑着就走了出来,她还特意问了,做人流痛不痛,两人的回答都是一致的:就针刺般的疼一会儿就完事了。 “你跟她们不同,听大夫说,你目前的身体非常的虚弱,暂时不能做,等身体恢复好些后再做。”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赵紫嫣摇了摇头,看着思凡问道:“你最近感到是不是很疲乏?” “嗯!”思凡又疑惑地看着赵阿姨问道:“这跟那有关系吗?” “嗯!”赵紫嫣看着思凡点了点头说:“你的这种症状,就跟你的病有关。”最后一句话的语气显得很重。 思凡焦急地问道:“阿姨,您告诉我,我得了什么病?” 赵紫嫣直截了当地说:“听大夫说,你不仅患有肝脏病,还患有其它病,而且都很严重,大夫让你现在就住院观察治疗。” “啊?”思凡惊叫了一声。 “大夫还说,根据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和病症,你根本就不能怀孕,如果你现在做了人流,这病有极大的可能会导致你今后不能生育。” “啊!”思凡听了赵阿姨的一番解释后,大吃一惊,恐慌地看着赵紫嫣问道:“阿姨,那——我该咋办啊?”思凡说着就哭了起来。 赵紫嫣轻轻地拍着思凡的肩头安慰地说:“孩子,不哭,你不要急,我们到其它医院再复查一下。” 思凡还是继续地哭泣着说:“您说我能不急吗,这事要是拖延的时间长了,让我妈知道了肯定会骂死我的,她肯定会气坏身子的。”思凡抹了一把泪又哀求地说:“阿姨您就帮帮我吧!” 赵紫嫣略带沉思地说:“这事不是你我想象的那么简单,还得从长计议。”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啊?”思凡的表情显得很无奈地说。 “办法总会有的!” 对这个事实,赵紫嫣还抱有一点侥幸。 于是,她又带着思凡到其它医院复诊。 结果,这一天赵紫嫣带着思凡找了好几家医院,让她想不到的是:检查结果都是一致的。当思凡听到最后这个铁定的事实后,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她束手无策,走在大街上感到天旋地转,沉闷的空气令她窒息。 此时,赵阿姨的劝解和开导也无济于事,只有大夫的那句话:姑娘,跟你男朋友赶快结婚生下他吧!别做了,女人就是生儿育女的,一个女人要是不能生育,还算是女人吗?一个女人一辈子没儿没女的也怪孤单的。 这句话在她耳际一直回旋着。是啊!作为一个女人,不能生儿育女还算是女人吗?正如自家隔壁邻居王奶奶骂儿媳妇时一样,不能生育的女人还不如一只不下蛋的鸡呢!现在,她开始有些后悔当初的一时兴起和冲动,同时心中对戈峰也产生起一股无名的恨意来。处在这样的境况下,她犹豫,她无奈,她怎样才能迈出这一步?突然她脑袋一片空白,眼前一黑,感到双腿酸软,打了一个趔趄,眼看就要就倒在地上,赵紫嫣出手迅速,将她揽到了怀里。 八 康诗萱母女俩的到来,确实让张凡在精神上得到了慰藉,精神状况明显地有了好转,但他始终还是逃不过病魔的折磨,身体日渐地消瘦。像张凡的这种病况,只有等待死亡的到来,唯一让他欣慰的就是,一个将死之人得到了康诗萱母女俩的原谅,并受到了康诗萱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康诗萱所付出的这些常常使他心怀感激。 康诗萱看着张凡日渐消瘦的身体,心里难受极了,她真不希望看到张凡这样,只希望看到一个健健康康的张凡,但事实总归是事实,张凡的病情已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她总希望她和女儿的到来能给张凡带来什么奇迹,只要能减轻他病痛的折磨,她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甚至是自己的生命。之前,她没有过这种想法,也不想这么做,只是看在女儿的份上,在张凡弥留之际让他看上女儿第一眼也是最后一眼,也好让女儿知道还有这么一个爸爸,当她得知事情的整个真相后,才知张凡对她还是一往情深,念念不忘。 现在康诗萱能为张凡所做的,也就是照顾好张凡的起居饮食,按时叮嘱张凡服药。除了这些,还是这些。像这样的呵护和照顾,已有好些日子,自从康诗萱和思凡来到这个家的那天起,每天都按部就班地做着这些工作,也只有这样做,她心里才能踏实些。现在她已习惯这样做了,她不苛求什么,只希望在张凡所剩无几的余日里能让他生活的快活一些、舒心一些。 张凡服完下午的最后一顿药后,问康诗萱:“诗萱,紫嫣和思凡还没回电话吗?” “还没呢!” 张凡有些埋怨地说:“紫嫣姐这人也真是的,不管事情结果如何,总得给家里回个电话吧!让人等得真心焦。带着孩子出去都一天了,都到吃晚饭的时候了,还不回来!”张凡说这话自然有他的意思,最近只有和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才是他最尽兴的事儿,尽管每顿饭他进食很少,但是他喜欢这样,每次在饭桌上不是给这个盛饭就是给那个夹菜,每次吃饭他都很开心。 康诗萱替赵紫嫣辩解地说:“这会儿她们俩可能在回来的路上,我知道思凡那丫头贪玩,一旦溜出去,玩得就忘了回家的时间。” 张凡沉默了一会儿,露出紧张的神色问康诗萱:“诗萱,你说,紫嫣和思凡这么长时间不回来,思凡是不是真得病了?我最近也发现思凡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 最近康诗萱也发现思凡的身体有些不适,总认为是水土不服造成的原因,因为思凡从小就有这个毛病,所以就一直没有放在心上,等过些日子,习惯了就自然地好了。康诗萱想到这些,看着张凡安慰地说:“不会的,思凡那丫头我看着长大,她可能是水土不服,不适应这里的环境罢了,等过些日子,习惯了就自然好了。我刚来这里都有些不习惯呢。” “哦,也许吧!但愿这样。”张凡说着疲倦地斜靠在床头上又说:“诗萱,要是她们来了,你叫醒我,我们一起吃晚饭。” “好的!”康诗萱说着替张凡盖上了一条毛巾被。 张凡每次服药后,都有小睡一会儿的习惯,因为张凡服的药物有催眠的效果。 康诗萱看着张凡渐渐地进入梦乡后,才放心地离开张凡的卧室,自从她来的那天起,每次都是这样。康诗萱来到客厅,揉了一下左眼,不知道为啥,从今天早上起,左眼皮到现在就一直跳个不停,她坐在靠着阳台的那组沙发上,若有所思地回想着最近一段时间的日子。当初她带女儿来看张凡,就是想让父女相认,看一眼就走。来之前,她之所以变卖了自己辛辛苦苦创下的那点基业,就是想给张凡补给一下经济上的不足,这些方面她至少不会输给赵紫嫣;再说,这些应该是属于张凡的,至少外婆遗留下的那一院房子,按法定程序张凡才是合法的继承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只要张凡用得着这些,她心甘情愿地拱手相让,再怎么说张凡曾是她一生中唯一钟爱过的男人,更是女儿的生父。至于以后她就想不了那么多,当时她知道治病救人要紧,治病需要很多钱,她的这种想法也是受了当年没钱给思凡治病的影响,张凡的病情发展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也许是因当时无钱救治,才导致最后的这种恶果。来之前她是这么想的。来之后她才知道,之前的那些想法都是多虑的,张凡根本就不需要这些,直到来到这里之后她才知道,她带来的那些对这个家庭来说是那么的微不足道,按家乡人的说法,用“富得流油”来形容这个家庭,那是再恰当不过了。直到后来和这个家庭相处的几天时间里,是赵紫嫣的善良和真诚深深地打动了她,才知先前的那份心理准备都是多余的,原来赵紫嫣竟然会有如此宽阔、包容的胸襟,这些是一般女人不能做到的。赵紫嫣对她这样,她从中能看得出来,赵紫嫣完全是处于一片真心,尤其她对思凡的那份关爱,就如同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 刚才经张凡那么一说,康诗萱的心里也泛起了嘀咕,不免也有些急了,心中也产生了各种疑虑。难道思凡真的……也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康诗萱走过去,木讷地站在电话座机旁,犹豫了一会儿,才拿起了电话,她轻轻地很温和地“喂”了一声。 就这一声轻轻的“喂”,那边像是确定出了对方的声音似的,急促地大声地说:“喂!是诗萱吗?” “嗯,我是。”康诗萱也听出了对方是“谁”的声音。 “诗萱,我是紫嫣。” “紫嫣姐……” “诗萱,思凡住院了。” “啊……”过了半晌康诗萱才又问道:“紫嫣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思凡在医院门口晕倒了,现在就在医院里,你赶快过来吧……” “在哪家医院?” “就在××医院,你直接打的过来吧!我就在急诊门口的走廊里。” “好的,我马上过去。” 康诗萱“啪”的一声挂了电话,转过身看到张凡已站在了她跟前,她心中一惊,也不知道张凡是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的。 张凡满脸慌色地看着康诗萱问道:“诗萱,思凡怎么了?”张凡是让电话铃声惊醒的,其实张凡一直处在似睡非睡的状态中,当他听到电话铃声后,就急忙翻身下床来到了客厅。 康诗萱满脸紧张地看着张凡说:“思凡在医院门口晕倒了,现在就在医院里,是紫嫣姐刚打来的电话。” “啊!怎么会这样?”张凡缓和了一下心情又说:“我们赶快过去。” “你……” “我和你一起去。” “张凡……你,你不要去了吧!”康诗萱几乎用恳求的语气说。 “女儿有病住院,我怎么能不去呢?我在家里还能呆得住吗?” “可是,你……” “管不了那么多,我一定要去看看女儿。”张凡用生硬的语气说。 …… 最终,康诗萱还是拗不过张凡的倔强。 康诗萱怎么也没想到,预料中不该发生的最终还是发生了。 康诗萱搀扶着张凡来到医院,看到赵紫嫣正在医院的走廊里焦急地等待着,张凡上前急切地问道:“紫嫣姐,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紫嫣将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康诗萱和张凡说了。康诗萱听后大为震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同时,她的表情和心理也随着整个过程变化而起伏,一会儿满脸愁云,心事重重;一会儿满脸通红,心生气愤,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她怎么也想不到思凡会做出这种事来。 康诗萱听了这个事实后,过了半晌,才沮丧地看着张凡和赵紫嫣说:“思凡怎么会这样啊!还没有结婚就这样,这还了得……”说着说着竟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赵紫嫣看到康诗萱这样,便上前安慰地说:“诗萱,你就别难过了。” 康诗萱抹了一把脸说:“我能不难过吗?她太伤我心了,她一直都很乖,没想到她会这样?”康诗萱看了一眼赵紫嫣又说:“你说都这么大的人了,咋就不知道体贴人,怎么就会干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来,尽给我脸上抹黑。不争气的东西!”说着甩了一下刚擦过脸的那只手。 赵紫嫣心情有些不悦地安慰着康诗萱:“诗萱,你就别埋怨孩子了,在我们这里女孩子未婚先孕的事很普遍,也很正常,何况思凡已经是这么大的人了,没有什么可丢人的。”她嘴上虽然说着这些,这些都不太重要,严重的是潜伏在思凡身体内的其它疾病,这些疾病很可能会导致思凡今后不能受孕。 康诗萱有些气愤地说:“现在已经都这样了,还嫌不够丢人!” “诗萱,你要想开些。” 康诗萱越想越气地说:“还让我怎么想?事情已经都这样了。” “现在不是跟孩子赌气的时候,当务之急给孩子治病要紧。”赵紫嫣说着看了一眼表情还在愤怒的康诗萱又婉转地一说:“诗萱妹妹,你当年不是也未婚有了思凡的吗?”赵紫嫣这样说,只想堵住康诗萱的嘴,并不想更加地激怒康诗萱。 这话说得让康诗萱一时语塞,脸上也红扑扑的。张凡的脸上也感到火辣辣的,像是被赵紫嫣扇了一记耳光似的。 “我,我……”康诗萱尴尬地瞟了一眼张凡又嘟囔着说:“我,我就是不想让我女儿跟我走一样的路。”这个时候的康诗萱,语气也缓和了许多。 赵紫嫣看着表情平静下来的康诗萱又说:“这事也不能怪孩子,孩子也是一时冲动,才酿成了现在的这种后果。最近你就没有发现思凡有过什么反应吗?” “我总认为思凡是个乖孩子,也知道她前段日子交过一个男朋友,但从没有发现她有过越轨行为,最近我总认为她的一些不良反应是水土不服造成的,所以就一直没有放在心上,谁知那些反应才是妊娠反应。” “好了,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给孩子看病要紧。”张凡说着又转过脸来看着赵紫嫣问道:“紫嫣姐,思凡进去有多长时间了?”说着顺便指了一下急救室的门。 赵紫嫣顺着张凡手指的方向,看着紧闭着的急救室的门说:“进去已有好一阵了,不知道情况如何?” “但愿无啥大碍。我可怜的女儿啊!”张凡嘴唇颤抖地说。 思凡怀孕毕竟已成了铁定的事实。现在,事情不仅仅意味着思凡怀孕这件事,让他们更担忧的是,思凡是否还患有其它的病,现在他们谁也说不准,也只有等大夫出来之后才能知道最终的答案。 在这个时候,赵紫嫣比谁都急,也希望她的疑虑是多余的,正如思凡所说的那样,患的只是一般疾病而已。因为在思凡进入急救室之前,她还略知一些思凡的病情,根据今天几家医院的临床检查就让她很担心,据几位大夫的临床检查,思凡身患的不仅是肝脏病,可能还有更为严重的病,大夫要给思凡做个全面检查,可是思凡死活都不肯,一心就想做人流,其它的那些疾病她根本就不予理会,思凡的固执,让她也没有一点办法。 又过了二十多分钟,急救室的门终于开了,三双焦急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急救室门口,从急救室里走出来一位年轻的女护士。他们三人同时迎上前去急切地问道:“护士,我女儿怎么样啊?” 护士看着他们说:“胎儿很好,病人病得很严重,身体很虚弱。” “啊!”他们三人同时大吃一惊。 护士又问他们:“请问,你们谁是‘O’型血?病人急需要补充血浆,可是我们血库里没有跟病人血型相配的血。” 这个时候的张凡出奇地镇静,卷起袖筒、举起拳头看着护士说:“我是O型血,我是病人的父亲,就用我的血吧!” 赵紫嫣和康诗萱同时回过头来看着张凡,康诗萱走向前握住张凡的拳头,用惊讶的目光看着张凡说:“张凡,你行吗?” 张凡安抚地拍着康诗萱的手背说:“为了我女儿的健康,我甘愿付出一切,甚至是生命。” 顿时康诗萱的双眼浸满了泪水,泪眼汪汪地看着张凡说:“可是,你,你身体都这样,你能受得了吗?” 张凡看着康诗萱说:“我一个将死之人还怕什么?” 赵紫嫣走过来拉了一下康诗萱的衣襟说:“你就让他去吧!也好让他尽一次做父亲的责任。”其实,赵紫嫣说这话也确实出于真心,她何尝不想让张凡为她们母女俩多付出些,尤其在这个时候最能体现父女之间的那种血浓于水的亲情。 “可是,他,他的身体,能行吗?”康诗萱说着抱住赵紫嫣的肩头啜泣起来。这个时候,她不光是关心张凡的身体,更重要的是张凡为了女儿的健康,不顾个人安危的这个举动感动了她。 赵紫嫣拍着康诗萱的肩头,用赞许的目光目送着张凡走进了急救室,脸上也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当张凡走进急救室门口的那一刻,赵紫嫣的脸上立刻罩上一种疑惑的表情,让赵紫嫣担心的是,张凡已经病成这样,他的“血”是否健康?能否实现了他的心愿呢? 时间一秒秒地过去。 最终,张凡在医护人员的搀扶下,微笑着从急救室里走了出来。 九 ……戈峰迈着轻盈的步子微笑着朝她走来,她看到戈峰,心中一颤:他怎么会到这里来?不知不觉地戈峰就上前搂住了她的腰,吻着她的耳垂说:“凡,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说着戈峰就去吻她的脖颈。她看着满脸淫色的戈峰,想甩开戈峰,可是怎么也甩不开,几乎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还是没有摆脱他的拥抱,在他的怀抱中继续做着拼力的挣扎,并且大声地呼喊着:“戈峰,你混蛋!放开我,你害我还嫌害得我不够吗?”无论她怎样地挣扎,还是拼命地反抗,一切努力都无济于事。身体弱小的她怎能反抗过戈峰那强壮的身体呢?戈峰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自己的程序,直到自己被戈峰剥得一丝不挂时,才哀求地说:“戈峰,请你尊重我好吗?”早已被性欲冲昏了头脑的戈峰,哪能理会这些,只管进行着自己的游戏规则。思凡在求助无望的情况下,只有痛苦地闭上双眼,木讷地躺在床上任凭戈峰的摆布,她被戈峰折磨得几乎喘不上气来,只觉得头晕目眩,胸闷发呕。 思凡经过一阵呕吐后,从睡梦中惊醒,已是冷汗涔涔,感到手脚冰凉。她睁开倦怠的睡眼,眼前一片明亮,一缕阳光穿过病房的窗玻璃正好照在她的脸上。她面容憔悴,脸色蜡黄地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愣愣地发呆,看样子她还沉浸在刚才的梦境之中。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自己视觉范围内所处的一切后,就心生纳闷地问自己:我这是在哪儿啊?然后才侧过脸把目光移向其它位置。看到母亲正斜跨在自己躺着的病榻的床头前看着她,她疑惑地问:“妈妈,我这是在哪里啊?”说着就要翻身坐起来,也许是睡得太久的缘故,感到浑身有种酸酸的痛。 康诗萱慈祥地微笑着说:“孩子,你这是在医院里,是你赵阿姨把你送到医院的,你病得很重,安心地躺着,你现在还在输液体呢。”康诗萱说着便伸手摁住了思凡的肩头。 有了母亲这种慈祥的笑容,思凡不像先前那么害怕见到母亲了,心里也踏实了许多,这才感觉到冰凉的手背上还插着吊针。她知道在她昏倒之前的确是赵阿姨陪在她身边的,而且就在医院的门口昏倒的,昏睡了多久她也不知道。 思凡看着母亲慈祥的笑容,心生感激地说:“妈妈,我……”说着鼻子一酸,双眼浸满了泪水。 康诗萱轻轻地抚摸着思凡的脸颊说:“孩子,你什么也不说,你安心养病,你身体很虚弱,这样对胎儿不好。” “妈,您……” “你的事,你赵阿姨都给我说了,孩子,你怎么这么傻啊!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跟妈说一声,你怎么能擅做主张呢。当初妈要是没有你,妈还能活到现在吗?孩子,你可不能有个闪失啊!你可是妈的命根子啊!” “妈妈,我对不起您!给您丢脸了……”思凡说着泪水就流了下来。 康诗萱轻轻地拭着思凡脸上的泪水说:“孩子,别这么说,妈妈能理解你。只要你们能真心相爱,妈妈会支持你的。” “妈……”思凡说着用另一只手紧紧地搂住了母亲的腰。 就在这个时候,赵紫嫣搀着张凡走进了病房,康诗萱看到张凡和赵紫嫣,忙站起身来对思凡说:“思凡,你能恢复的这么快,这次多亏了你爸爸,是你爸爸给你输的血。” “啊!”思凡看着父亲那张苍白慈祥的脸上露着微笑,正朝她蹒跚地走来。她心中一阵激动,刚想要翻身坐起来,赵紫嫣微笑着几步上前,将手中提着的饭盒放在病床附近的床头柜上,然后又将她轻轻地摁倒在病床上说:“孩子别动,你躺着,小心你手背上的吊针。” 张凡蹒跚着脚步来到思凡的病床前,然后又斜跨在床沿上,看着思凡,并爱抚地摸着思凡的额头说:“孩子,感觉怎么样?” “爸爸,我已好多了。爸爸,让您受累了。爸爸,我……”思凡说着泪水又流了下来。思凡虽然没有依靠在父亲的怀抱里,同样能感受到父亲的那份温馨的感觉。此刻,从未有过的那种感觉涌上她的心头,感到无比的幸福,有父亲的感觉真好。感到父亲的怀抱就是她撒娇的地方。 张凡用瘦弱的手轻轻地抹着思凡脸上的泪水说:“孩子,有爸爸在,你不用怕,爸爸可以替你遮风挡雨,你安心养病,不要有什么后顾之忧,爸爸还要等着抱胖孙孙呢!” 思凡看着父亲笑了,笑得是那么的灿烂,看得出是发自心底真诚的微笑。 赵紫嫣盛满一碗鸡汤端过来说:“思凡,这是你爸爸下厨亲手为你熬的鸡汤,趁热赶快喝吧!” 思凡闻到鸡汤的香味,这才感到饥肠辘辘,看看母亲甜甜地笑了。 …… 又经长辈们的一阵劝说,思凡的心中自然没有了先前的那种恐惧感和顾虑了。这一生中,她最怕的就是母亲,母亲又是她唯一可敬可爱的亲人,尤其又摊上这么个事儿,要是在老家,母亲不撕破她的脸才怪呢,母亲这一生中,最忌讳的就是这种事了,直到她有了剧烈的妊娠反应后,才感到后悔莫及了。其实,她和戈峰发生那种关系,也是一时兴起,说白了也是当时的生理需求而已,正如赵阿姨所说的,那时也只不过是小孩过家家玩玩而已罢了,当时也是太喜欢戈峰的缘故,更有以身相许的打算,只有这样才能和戈峰私定终身,让戈峰死心塌地爱着自己,因为她知道,还有和她同龄的几个女孩子在同时追求着戈峰,她从小就有争强好胜的性格,在这方面至少不会输给别人。然而就有了对异性第一次的小小尝试,这次尝试一发不可收拾,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直到酿成了现在的这种后果。处在这种状态下的她,现在她能得到母亲的理解,她心中由衷地感谢赵紫嫣和父亲。 十 正如张凡所说的那样,他为了女儿,不惜一切,甚至是生命。最终,他用自己所剩无几的生命换来了女儿的健康和女儿腹中的孩子。同时,思凡对父亲的付出也深受感动。数月后,一个健康的小生命呱呱坠地,给这个家庭又增添了几分快乐。 一晃又是几个月过去。 赵紫嫣对思凡襁褓中的孩子总是看了又看,亲了又亲,一个劲地逗得襁褓中的婴儿绕着小手笑个不停。“嘉文乖,嘉文是个好孩子!……”赵紫嫣这样反复地逗着孩子,康诗萱和思凡看着她们一个劲儿地笑着。 当一架飞机徐徐升向蔚蓝色的天空,赵紫嫣满脸的惆怅,因为在这不久之后,康诗萱和思凡也要飞向天空,飞到离别已久的故乡去。在和康诗萱母女俩相处的两年多的日子里,产生了深厚的友情,在这即将离别的时刻,赵紫嫣心底对康诗萱母女俩产生了深深的眷恋之情。这时,机场的候车室里又传来女播音员清脆的播音声:“各位旅客请注意,飞往×××地方的航班就要起飞了,请各位乘客提前做好登机准备。” 赵紫嫣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后,又满眼含泪地看了一眼康诗萱和思凡,才从手提包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康诗萱说:“妹妹,这是张凡的骨灰,你把它带回家乡安葬了吧!这也是张凡生前的遗愿。他总觉得家乡的热土亲热。” 康诗萱接过骨灰盒,轻轻地抚摸着骨灰盒说:“张凡生前也给我说过,我带回去会按他的意思好好安葬的。姐姐,你就放心好了。” “谢谢妹妹!你能带他回家我就放心了。”赵紫嫣说着,又从手提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康诗萱说:“妹妹,这是张凡生前嘱咐我的,要我把这个交给你,密码是思凡的生日。” 康诗萱推搡着赵紫嫣手中的银行卡说:“姐姐,这个就不必了,你还是留着,给宇皓上大学用吧!” “你收下吧!” “我有,我不需要这个。” “可……这也是张凡生前的意思啊!让我无论如何要亲手交给你。” “姐姐,我真的不需要,我和思凡有足够用的生活费。还是你留着用吧!” “你不收下,我怎么跟九泉之下的张凡交代啊?” “我心领了,张凡已经为我们娘俩付出了很多。姐姐,你就不要难为我了。” 赵紫嫣看着康诗萱坚决的表情,不知如何才好。 就在赵紫嫣左右危难之际,思凡抱着孩子走过来说:“阿姨,你就别难为我妈了,爸爸已经为我付出了很多,这点积蓄您就留给弟弟用吧!弟弟以后用钱的机会还多着呢!”思凡说着接过银行卡又塞到了赵紫嫣的手提包里。 赵紫嫣用感激的目光看着思凡说:“小凡,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可这是你爸爸生前嘱托我交给你们的呀!” “阿姨,我和妈妈真的不用了,我们有,没有了,我会去挣。你就留着给弟弟用吧。” 赵紫嫣又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思凡说:“这个你得收下,这是你宇皓弟弟的外婆专门留给你的。” 站在一旁的宇皓也凑过来说:“姐姐,你就收下它吧?!” 思凡接过这张银行卡说:“行,这张卡我就收下了。” 赵紫嫣和宇皓看着思凡灿烂的笑容都会意地笑了。 十一 其实,在这个离别的时刻,思凡的心情比谁都沉重,在和赵紫嫣母子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和她们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有了深深的眷恋之情。现在的这个时候,她也不想就此离去,也很想和她们再相处一段时间,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儿,嘉文需要父亲,更需要父爱,嘉文不能像她一样,直到父亲在临终前才父女相认,才得到了父爱。是父母给了她生命,又是父亲鲜红的血液换来了她的健康,她由衷地感谢父亲;同样,她和戈峰给了嘉文生命,她不希望嘉文和她有着同样的命运,母亲也不希望这样,父亲更不希望有这个结果。但她现在也说不准戈峰是否对她还是一往情深,因为毕竟有两年多了,没有过戈峰的只字片语的音讯,更不知道戈峰的近况如何?现在想来不免有些伤感,更有些彷徨。 当初由于事发突然,思凡为了探望病危的父亲,跟母亲不得不离开生她养她的这块故土,不得不离开戈峰,思凡是在毫无思想准备的状况下离开戈峰的,当时走得又匆忙,只相信了母亲的片面之语,只要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就能回来,所以也就没有跟戈峰告别,再说,戈峰因单位委派,又到外地学习去了,到那时戈峰还没学习回来,她就从外地回来了,当初她是这样想的,这样还可以继续重温他们甜蜜的爱情生活。谁知这一离去竟是两年多。 在离开戈峰的日子里,思凡之所以没有和戈峰书信往来,因为和戈峰相处的那段日子里,思想单纯的她只知道戈峰和她生活在同一个小县城里,始终没有问起过戈峰家住哪里,她们之间的约会,只有戈峰亲自来找她;后来戈峰参加了工作,单位又委派他到外地学习,只知道戈峰去了西安,也没有问起过戈峰在西安哪里学习,因为临行前戈峰说好要给她回信的,由于当时她听到去看父亲的消息,因自己的好奇心和去外地的迫切心情,还没有收到戈峰的回信,就匆匆地告别了家乡,飞到了异地他乡。在那个年代,通讯条件又差,相互之间也只有书信来往,不像现在有这样的优越条件,随时可以用手机联系对方。 在她和戈峰相处的那段日子里,虽然是短暂些,但每一天思凡都充满着无限的快乐,有着说不尽、道不明的喜悦和幸福,整天陶醉在甜蜜的爱河之中。直到她离开戈峰,有了剧烈的妊娠反应,又是那个令她厌恶的噩梦,她对戈峰就有了逆反心理。也就从那个时候起,戈峰先前在她心目中的那种感觉开始慢慢地消失,甚至对戈峰产生了极大的心理鄙视。她认为,造成现在的这种局面,都是由戈峰一手造成的。要不是戈峰,她能承受妊娠反应的这种折磨吗?要不是戈峰,母亲能为她担忧吗?要不是戈峰,父亲能过早地离开她们吗?……因一时的气愤,当时她真不想生下这个孩子,但情况所变,如果这次失去了做母亲的机会,这辈子她就有可能永远也做不了母亲。直到孩子出生后,在母亲的劝说下,思凡对戈峰才另有了看法和新的想法,自己也转而细一想。当时,也是两情相悦才酿成了后来的结果,跟自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不能把责任全推到戈峰身上,更不该对戈峰积怨太深,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尽快联系到戈峰,告诉他一切,孩子不能没有父亲,孩子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孩子更需要父亲的关爱和呵护。 十二 面对此景此情,思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亲眼看着戈峰走进新婚的礼堂,心中有说不出的痛苦,同时心中也涌起一股悲凉感来,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气凝固了周围的空气,她一口一口地吸着冷气,一口一口地哽咽着心中的怨气,看上去像是冻僵了似的,木讷地坐在那儿看着婚礼殿堂上的戈峰,而戈峰站在婚礼的殿堂上却是笑口常开、春风得意。她怎么也想不到戈峰会这么快地和别的女人走在一起,会这么快地和这个女人结婚,会是这样一个薄情寡义的人。思凡看着触目惊心的一幕,心底在呐喊:戈峰,你当年的海誓山盟到哪儿去了?不是说好今生今世永相守、今生今世永不分开的吗?戈峰啊戈峰,你难道忘记这些了吗?你还是个男人吗?你这样做对得起我吗?你对得起你从未谋过面的孩子吗?戈峰,你混蛋,你不是人,你简直是无耻之徒一个…… 思凡并不是无意间碰到这一幕的,她从外地回来,和母亲一起安葬了父亲的骨灰后,就开始寻找戈峰的下落。她打听戈峰消息的第一个人就想到了苗雪,思凡请苗雪出马,自然有她的用意,不请苗雪出面,她也能找到戈峰,关键是这次不能有个闪失,这次她是认真的,不是儿戏。如果戈峰有其它想法,也好请苗雪做次说客,戈峰和苗雪,有很要好的姐弟之情;再说了,在她和戈峰的恋爱期间,只有苗雪和他们走得最近最亲,也知道苗雪家住哪里。当她来到苗雪家里,才得知苗雪已经出嫁了,苗雪现在也已经有了孩子,苗雪也就是在她离开这个城市的一月后出嫁的,也是因未婚先孕,有了孩子后才急于出嫁的,而且苗雪还嫁到了另外一个城市。于是,思凡根据苗雪家人提供的地址,又找到了苗雪家,正巧苗雪又不在家,苗雪去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去了;于是,思凡又根据苗雪的丈夫提供的情况返回到了这个城市,就碰到了以上的一幕。 这儿,在场的谁都没有发现思凡的存在,只有苗雪注意到了思凡的出现,看到思凡孤零零地站在那儿,表情更是难看,脸色铁青得跟天空中的阴云一样,那样子像是即将要爆发一场酣畅淋漓的狂风暴雨似的。思凡的突然出现,就跟当年突然消失时一样,让苗雪感到突然,又有些不可思议,思凡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这种场合?难道这是巧合吗?看思凡的那架势确实有点来头,是有备而来的,确有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的气势,让苗雪深深地捏了一把汗。因为她毕竟知道戈峰和思凡之间发生过的一些事,在两年前是思凡亲口告诉她的。 为了不节外生枝,为了制止这场即将爆发的恶性事件,也为了让戈峰的婚礼正常有序地进行下去,更为了稳住思凡,苗雪款款走向思凡,看到思凡的双眼中喷射出一股股令人可怕的寒光,正在目不转睛地仇视着在婚礼殿堂上正在举行婚礼的戈峰,让苗雪都有毛骨悚然的感觉,浑身不由地颤抖了一下,同时也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思凡周围散发着的冷气。 苗雪走近思凡,轻轻地拉了一把思凡的衣角说:“思凡,你怎么会在这里?”她也有些纳闷儿,思凡为什么偏偏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怎么?我不能来吗?”思凡冷冷地回答道,明显地这是思凡的气话,目光始终注意着这个时候在婚礼殿堂上神采飞扬的新郎官——戈峰。 苗雪表情略带疑惑,有些惋惜地说:“都这个时候了,你来这里干吗?有这个必要吗?” 思凡冷笑了一声,冷冷地对苗雪说:“这个时候怎么了?我怎么没必要来?我来祝贺他的婚礼啊!”思凡说着就要朝婚礼的殿堂走去。 苗雪一把紧紧地拽住思凡说:“思凡,你听我解释。” 思凡像是失去理智似的大声吼道:“我不要听你解释,我要听他解释,我要问他个为什么?……”说着又要甩开苗雪向前走去。周围听到这种吼声的那几个的目光已投向这里。 苗雪见此情景,上前一把紧紧地搂住思凡说:“思凡,你没有必要跟我怄气。” “跟你无冤无仇的,我跟你怄哪门子气?……”说着从苗雪怀里使劲地挣扎着。 苗雪一手揽着思凡的腰,一手捂住思凡的嘴说:“思凡,我们借一步说话。你不可乱来。”苗雪说着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思凡搂在了怀里。 “呜呜……”思凡在苗雪的怀里哭了起来。 苗雪硬是把思凡拖出了结婚礼堂的门外,拖到一处僻静的地方,撒开怀中的思凡说:“你现在闹,有这个必要吗?你早干嘛去了?当初你说走就走,不声不响地离开我们,是你理亏在先,你一去杳无音讯,现在你说来就来,你把我们都不当回事儿,人家还把你当回事儿吗?你临走时,不管是啥原因,最起码也得跟我打个招呼吧!好歹我们也朋友一场了。你知道这两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吗?为了你,他几次差点都丢了性命。你现在闹,能闹出个名堂来吗?他们现在已经都这样了,生米都已经煮成熟饭了。你现在这样做,就是无理取闹,你闹下去,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能把他拉回到你身边来吗?就说是你把他抢回来,这样做合适吗?你只能伤害另外一个人,你咋就遇事不能冷静些……” 经过苗雪的一顿训斥,思凡恢复了理智,表情也缓和了许多,没有像先前那么可怕了,过了许久,她才抬起头来泪眼汪汪地看着苗雪,然后抱着苗雪的肩头“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雪姐,我现在该怎么办啊?”心中的委屈,像泪水一样倾诉在苗雪的怀里。 …… 等思凡的情绪渐渐地平静后,苗雪才捧起思凡可人的泪脸儿柔声地问道:“思凡,告诉姐,这些年你去了哪里?你走时怎么也不跟我打个招呼?” 这个时候,思凡的情绪显然是缓和了许多,把挂着泪痕的俏脸依靠在苗雪的肩头慢慢地跟苗雪道来……苗雪听完思凡这两年来的经历大为震惊,难怪思凡要撕破脸皮地大闹,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遇上这样的事,对谁都承受不了打击,更何况思凡?她心中对思凡产生起敬意,又有几分可怜。 苗雪抹了一把思凡脸上的泪痕,才跟思凡慢慢地简单地说起戈峰的事来: 就在戈峰从外地学习回来之后,思凡和她母亲像是在人间突然间蒸发了似的,没有一点音讯,房子和商场都另有其主。当时,思凡母女俩的突然行动,让周围邻居都不得其解,说什么的都有,但这些都是猜测而已,议论最多的是思凡和母亲到××地方继承遗产去了,因为邻居们对思凡和母亲的身世一直是个谜。邻居们有这样的推断:如果,康诗萱没有外来资金的支持,一个女人家,能做出如此庞大的生意来吗?康诗萱就目前的这些近况,让周围的邻居就格外地眼红,但他们哪里知道,康诗萱能有今天的发展,全靠自己的勤劳和智慧得来的;另外,就是康诗萱至今未改嫁,在这个时候也引起了周围邻居们的种种推断,这些推断和猜测无不道理,但他们哪里知道,康诗萱的童年阴影一直挥之不去,她不想让女儿的童年生活重复她的过去。 思凡的悄声离去,从此戈峰一蹶不振,一下子像是跌入了万丈深渊似的,整天茶饭不思,精神萎靡不振,从而也导致了工作上的敷衍,为减轻心中的痛苦和对思凡的思念,只好借酒消愁,以酒精来麻痹自己。从那个时候起,戈峰完全变了,变得让周围的人都无法相认,跟以前完全是不同的另外一个人,不久就步入了歧途,当时社会上就流传着关于他的这样一句话“防火防盗防戈峰”,社会影响简直是坏极了,专门纠集一些社会小混混,打架斗殴,投机倒把,大法不犯小法不断,拘留了好几次还是不思悔改,单位领导也束手无策,不敢对他怎么地,总是睁一眼闭一眼的,父母为了他更是整日以泪洗面…… 至于戈峰现在急于成家另择佳偶的原因,只有他自己清楚。 …… 正如苗雪指责的那样,她和戈峰发展到现在的这个局面,都是由她一手造成的,怨不得戈峰,自己想来也是。戈峰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是因她而起,为戈峰现在的这个样子,心中也有一阵揪心的疼痛感,也深为戈峰现在的这个样子惋惜。 这个结果,康诗萱不是没有料到,没有想到结果会是这么地残酷。当她知道思凡怀孕后,就想带着思凡回家乡,促成女儿的幸福,她不希望女儿和她有着同样的命运。可是,一连串的事情又发生在眼前,又迫在眉睫,让她无法脱身,回家的打算就拖到了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个结局,难道是上天冥冥中注定的?要女儿重复她的路吗?她确实有些于心不忍,事情既然发展到这种地步,她也束手无策,只能顺其发展,暗自为女儿叹息! 一个礼拜后,思凡怀着满腹的委屈,和母亲抱着孩子又悄悄地离开了这个令她伤心的小县城,跟着苗雪去了另一个城市。 十三 康诗萱总觉得家乡的这块热土亲热,也总觉得家乡的生活习惯舒服。思凡和母亲跟着苗雪来到另一个城市,思凡在母亲和苗雪的劝解下,最后才答应母亲在这里定居。经过一段时间的张罗,思凡一家三代人搬进了一套有三室一厅的楼房里。 随着时间的推移,思凡似乎淡漠了那件事,看着开始咿呀说话的儿子,才感到了肩上的责任,她要给儿子创造一个健康成长的生活环境。这样无所事事的日子已过了快一年,思凡早已厌倦了这种生活,每天和母亲围着儿子团团转,除了这些还是这些。跟母亲有着坚强性格的思凡,怎么能这样平庸地生活呢?做生活中的弱者呢?其实,思凡早已有了打算,心中早已有了定局,她不可能就这样庸庸碌碌地活着,这可不是她的活法,要活就得活出个样子来,她要用自己的勤劳来开辟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用自己的双手来装饰自己的生活,用自己的智慧来点缀自己的前程。 跟母亲重操旧业,对思凡来说,已不在话下,她早已从母亲那里学到了不少相关的经营知识。现在对她来说,经营一家超市那是再好不过了。不过,她不,她不会去做一家超市的老板。那种生活,几年前在母亲的影响下就已经厌倦了,再说现在的超市还有大小的商店到处都是。那她究竟要干些什么呢? 这一年春节过后的一天,一家人吃过早点,思凡看着母亲说:“妈妈,嘉文今后可要让您多操心了。” 康诗萱剜了一眼思凡很不在意地说:“我的孙子我不操心谁来操心?”康诗萱说着侧过脸抱起嘉文,在嘉文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又对嘉文说:“你说是吗?嘉文!”嘉文在她怀里挠着两只小拳头,咧着嘴,咿呀地笑着。 康诗萱又很快地转过脸来,表情也认真起来,她觉得思凡话中有话,看着思凡疑惑地问道:“你把孩子交给我,那你……” 思凡看着母亲哂笑着说:“妈妈,我打算今后要找些事情做做。” “哦!”康诗萱抱紧怀中的孩子又看着思凡说:“你打算干些什么?想去打工吗?” 思凡看着母亲摇了摇头说:“我打算找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做。” “你要单干?”康诗萱的语气中明显地有些诧异。 “嗯!”思凡看着母亲诚恳地点了点头。 “你,行吗?”康诗萱有些惊讶地看着女儿问道。在她的眼里思凡一直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总觉得思凡有股子天真的孩子气。 “怎么?妈妈,您不相信女儿有这个能力?”思凡很坦然地对母亲说,表情也显得很自信。 康诗萱微笑了一下说:“丫头,你不是在跟老娘开玩笑吧?”康诗萱看着女儿镇静的表情,心中是又惊又喜,惊的是思凡的这个想法太突然了,没有在她的预料之中;喜的是思凡孩子气的脸上有了成熟感,在这个时候她感到站在眼前的思凡是真的长大了。最近一段时间她也纳闷儿,总觉得思凡怪怪的,做事总是很神秘,年之前的那几个晚上回家都很迟,还以为女儿又交了男朋友呢!所以就一直没有过问过回家迟的原因。再说交男朋友也是很正常的事儿,尤其女儿现在又是这个样子,总不能像自己就这样地过一辈子吧!女儿在今后的生活中总得有个依靠,再说女儿还很年轻。后来听思凡这么一说,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才知自己的猜想是多余的。 思凡看着母亲莞尔地一笑:“妈妈,这种事情我能跟您开玩笑吗?”显然这是思凡在一本正经地跟母亲说事。 “这么说你早就打算好了?”康诗萱用惊讶的目光看着思凡问道。 “嗯!”思凡看着母亲点了点头。 “那你说说,你想干个啥事?”康诗萱还是很想知道女儿的底牌,也好参谋参谋,自己毕竟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有着丰富的经验。 思凡将自己的想法和计划跟母亲和盘托出。 康诗萱听后大为震惊,感到思凡的想法和计划很是缜密和周到,又很成熟。她的那些发展步骤也很符合现在市场经济的发展,康诗萱被思凡的一番说词大大折服,她竟然没有想到,思凡会有这么大的野心,也从来没有发现思凡观察得这么缜密和周到;使她没有想到的是思凡会有这么高的商业观察力,她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还从来没有发现这些,自感愧当不如,看来思凡真的是长大了。要说思凡开的这个店,目前市场上还真的很少,如果按她的想法就那样发展下去,还真的能在市场上发展壮大。 康诗萱用赞许的目光看着思凡说:“既然你都想好了,那你就大胆地去做吧!妈妈会支持你的。” 思凡用感激的目光看着母亲说:“谢谢妈妈!” 这些想法思凡早就成竹在胸。在紧张的布置下,数月后,思凡的小餐馆在本市最繁华的一处隆重开业了。 正文 一 时光流逝转眼即逝,思凡不是生活的弱者,而是生活的强者。起初她凭着自己的勤劳和智慧,把小餐馆经营得有声有色。因味美价廉,在本地有着很好的口碑。又因她经营有方,有胆有识,后来由先前的小餐馆发展成中档餐厅,再后来发展成现在的商业、餐饮、娱乐等一体化的酒楼。一路走来,她的人生之路不是那么一帆风顺,总布满荆棘和坎坷,但每次暴风雨过后,总能迎来阳光灿烂的明天。 十多年前,思凡是在一气之下离开这座小城的。当初她发誓,今生今世永不踏进这座让她勾起痛苦回忆的小城。然而十多年后,思凡因业务上的一些琐事又来到了这里,这座小城市同样地跟思凡的事业一样,也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城市再怎么地急剧变化,在这座城市中还是能找到十多年前的一些蛛丝马迹来,尤其是她和戈峰相恋时接触过的那些古老的建筑依旧历历在目,看到这些,总是触景生情,总能勾起她过去的一些美好回忆来,在内心深处总觉得生她养她的这方热土还是亲热。思凡有了这种感觉后,就有了在这方热土地上投资开一家分店的打算,现在她也有这个能力为家乡做一些事情。 思凡敢想敢做,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又来到这座小城开始实地考察。她再次出现在这座小城市,引起当年一些邻居的注意和上学时代同学的注意。当年她悄悄地离开这座城市,对这些人至今来说还是个谜,但当年和戈峰之间发生过的那些事儿,却几乎没有几个人知道。她再次来到这里,当然能引起这些人的好奇,这些人听到她要在这里投资做一番事业的消息后,都感到很惊讶! 一次偶然的机会,思凡步行在这座城市的街道上,路过一家茶府,茶府门面上挂着一块匾牌,匾牌上豁然写着“梦江南茶府”五个大字,从小就喜欢琴棋书画的思凡,不仅是这几个大字,还有门面的装饰也引起了她的好奇心,这时候茶府里又传来一首轻柔优雅的古典音乐,她的脚步像坠了铅似的停留在这家店门前,细细地打量起这几个字来。这些年,她走遍大江南北,尤其在这座曾给她留下回忆的小县城中,出现这么一个名称很独特的茶府来,心想:店里面的布置和设施,一定跟这几个大字一样的气派,有着江南的温暖。偏偏在这个时候,又觉得口渴难忍,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时间还早,今天又没事可干,闲着也是闲着,何不进去品一杯茶,正好顺便进去观观这里的环境,到底有没有江南的风味,也许会引起自己的兴趣,还会打发一段无聊的时间呢。 思凡轻轻地推开这家店门,一股酒香味儿和墨香味儿中略带着点的茶香味儿扑鼻而来。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挂在竖柱上的两条苍劲有力的毛笔大字,上面写着“为公忙为私忙忙里偷闲吃碗茶去,求名苦求利苦苦中作乐拿壶酒来”,这“字”显然是当地书法名家沙峰所写,她一眼就能认出来。在上中学的时候,她就听说过这个人,对这个人的书法作品就佩服得五体投地,现在偶尔也拿起笔来临摹上几笔。这家茶府确实给人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墙的两侧也挂着一些绘画和书法作品,思凡只管欣赏着这些书画作品,根本就没有留意到这家店主人的存在。 一直坐在窗台下像懒猫一样正在享受着冬日温暖阳光的茶府老板,早就注意到了思凡的出现,坐在一旁只是静静地看着正在欣赏字画的思凡。过了好一会儿,茶府老板才站起身彬彬有礼地走向前,职业性地问道:“请问,需要点什么?” 思凡回过头来看着这位个儿不高,四方脸盘上还夹着一副近视眼镜,显得文质彬彬的茶府老板说道:“来杯茶吧!” “好的,请问您几位?” “就我一人。” “就你一人?”老板的脸上明显地露出不悦的表情。因为来人少消费低,来人多消费就高。作为生意人来说消费越高越好,所以茶府老板听到思凡这样的回答,脸上就露出了不悦的表情。 “怎么?” “没什么。” 思凡似乎猜透了对方的心机,就冷笑了一声又说:“那就再来些瓜子干果之类的。” “好的!”这个时候茶府老板的脸上露出了喜悦的表情。 “另外再来一瓶白酒,要一斤瓶装的。” “一斤瓶装?你能喝完吗?”茶府老板的脸上堆起了满脸的疑问。 思凡用鄙视的目光看了一眼茶府老板,又冷笑了一声说:“怎么?你怕我消费不起吗?” 茶府老板恭维地朝思凡摆着手说:“不,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能喝完一瓶吗?” “哼……”思凡的语气很是冷漠。 这个时候的茶府老板满脸堆笑地说:“好的,请一号包厢坐。”茶府老板顺便做了个“请”的手势。茶府老板边走边又奉承地说:“看样子,你也挺喜欢文化的。” “嗯,你这儿的文化氛围还挺不错的,看样子你也是个文化人?!” “过讲过讲,我只是一介教书匠而已。” “哦!”思凡经过吧台,看到吧台上的一本杂志,顺手拿起杂志跟茶府老板说:“老板,这本杂志能借我看看吗?” 茶府老板回过头来说:“当然可以,这是我们地方刊物,里面有些好文章,其中也有我的作品。” 思凡顺便翻阅着杂志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茶府老板说:“看不出来你还是位作家啊?!” 茶府老板看着思凡有些得意地微笑着说:“谈不上作家,只是雕虫小技而已,只是平日的一点业余爱好而已。你要是喜欢看,我这里还有,你尽管拿去看。”说着就走进吧台,又从柜子里拿出了几本杂志。 思凡在翻阅这本杂志的过程中,突然把目光停留在一位作者的名字上,表情顿时也凝聚起来,眉宇间流露出一丝惊喜,她很快地浏览了一眼这位作者的文章内容,然后又把目光停留在茶府老板的脸上说:“请问,这个人你认识吗?” 茶府老板扶了扶鼻梁上的近视眼镜,凑过来看了一眼思凡手指的地方,又抬起头来看着思凡说:“当然认识,他是我的文友,经常来我这里喝茶。” 思凡苦笑了一下,有点不相信似的说:“文友?” 茶府老板观察着思凡的表情说:“怎么?你认识?” “噢!不,不认识。” “他的故事讲得很好,文笔也挺不错的,我建议你还是好好看看他的文章。这些杂志基本上都有他的作品,你拿去看吧。”茶府老板说着又把那几本杂志推到思凡眼前。 思凡说:“谢谢,我翻翻就还你。”然后就接过茶府老板递给她的几本杂志朝一号包厢走去,没走出几步,又转过身来看着正在给她泡茶的茶府老板笑盈盈地说:“我这儿有首曲子,能在你这里播放吗?” 茶府老板爽快地回答到:“当然可以,是什么样的天籁之音?正好也让我欣赏欣赏。” “这不是什么天籁之音,是我最近随便弹奏时录制下来的。” “哦,看不出你还是位艺人,曲子你带在身上吗?” “嗯!”思凡看着茶府老板点了点头,又从挎包里掏出U盘递给茶府老板说:“重复播放这首曲子行吗?” 茶府老板接过U盘,又爽快地说:“行,没问题,尽量满足你的要求。” 思凡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身就进了一号包厢。 …… 就这样,一来二去地,思凡自然地成了这家茶府的常客,只要一有空她就来这里品茶喝酒看书。后来她经常来这里,并不是这里的环境好,茶好喝,最大的目的是来看书,只要过上一两月来一次,茶府老板总能给她提供她要看的书籍。使她没有想到的是,十多年不见的戈峰,业余时间竟会走上文学这条路,正如茶府老板所说的,文笔还真不错,很会讲故事,而且讲述的每一个故事,总要穿插一些跟她有关的故事,整篇洋溢着对她的真情真爱。 思凡看了这些后,平静了十多年的心情,一下子又掀起波澜来,对戈峰又牵肠挂肚起来。同时,她为戈峰的进步感到骄傲和自豪。这么多年来,思凡总以为,她在戈峰的印象中已渐渐地淡忘了,通过字里行间的描述,她才知道戈峰也和她一样地思念着对方,至今对她仍是情有独钟、念念不忘。自从上次拒绝了苗雪给她介绍的那段姻缘,后来苗雪在她面前从未提起戈峰,她也从未问起过戈峰后来的状况如何?苗雪还以为思凡忘记了戈峰,可她哪里知道,在每一个寂静的夜晚,思凡看着熟睡的儿子,何尝不止一次地思念着戈峰。 思凡来这里,并非重温过去的旧梦,确实有想在这里做出一番事业的打算。但在来这里实行她的计划之前,就有过这样那样的顾虑。她在这座城市里的再次出现,怕的就是和戈峰再次相遇,戈峰既然对她一直还念念不忘,毫无疑问,她的再次出现,在戈峰平静的生活中定会掀起一层波浪来……想到这些,她有种种顾虑了。 然而,后来发生的这一切似乎在生命中冥冥注定的。 二 思凡的计划顺利地进行着,经过数个月的装修布置,一家独具特色的酒楼在这座小城市中已初步形成。就在开张营业之际,又迎来了一个寒冬。这是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思凡每逢这样的雪景,心情愉悦地总要迈步在这样的雪野之中。这次不知为啥,面对这样的雪景,心中却是一片迷茫,思绪不由自主地又飘回到了那个年代…… 喧哗了一天的街道进入了午夜时分,万家灯火早已熄灭,街上变得静悄悄的,偶尔从街上穿过一辆车,行车速度也显得很缓慢。昏黄的街灯一眨一眨地,也显得那么的疲倦,像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努力地眨着困乏疲倦的双眼一样。 这座城市似乎已进入了午夜的睡眠状态,但午夜的歌厅里仍传来优美动听的歌声,一曲接着一曲,歌厅里的霓虹灯随着音乐的旋律,闪烁的仍是那么的强劲有力,赤、橙、黄、绿、青、蓝、紫一色紧接着一色。 思凡坐在那里欣赏着戈峰在台上的精彩表演,每曲结束后,戈峰都对她投来深情的一眼;她坐在那里,每次等戈峰表演完后都向戈峰挥挥手,然后抛给戈峰一个飞吻。自从她和戈峰认识后,几乎每个夜晚都来歌厅,她专门为戈峰而来,为戈峰的歌声专门而来,戈峰优美动听的歌声总是深深地吸引着她,和戈峰相识的这段日子里,戈峰的歌声总能陪着她度过每一个寂寞无聊的夜晚,她被戈峰的歌声而深深地自我陶醉。在和戈峰相处过的这段日子里,她感到快乐、幸福。在戈峰的身上,她找到了一种生活的自信。 这个夜晚,不仅仅是这个夜晚,自从和戈峰相识的每一个夜晚,思凡都是那样静静地坐着,也只有戈峰抽空来看她时,她才起身和戈峰一起双双进入舞池,要么就那样孤孤单单地静静地坐在那里。 就在这个夜晚,当一曲欢快奔放的迪斯科结束后,一曲快四步舞曲刚开始,两个小青年醉醺醺地来到思凡跟前,思凡一看又是这两个家伙,就怯怯地挪了挪屁股,岁数大一点的那个青年便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邀请思凡陪他跳舞,思凡不从,于是那个岁数小一点的一把捞起思凡的手,喷出满口的酒气怒目圆睁地说:“你她妈的你是啥球东西,我大哥三番五次地请你跳曲舞是看得起你,你以为你是谁,是张曼玉,还是林青霞啊,她妈的还做个**相……” 性格刚烈的思凡使劲甩开那个小青年的手怒叱道:“你把嘴巴放干净点,你骂谁呢?” 那小青年看到思凡生气的样子,冷笑了两声说:“呦呵!这小娘们还敢跟老子叫板?”说着朝思凡跨前一步,竖起大拇指指了指岁数大一点的那个青年又说:“你她妈的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大哥是谁?” 思凡毫不畏惧地说:“我管他是谁呢!我看你们能把我怎样?” “她妈的,还敢跟老子顶嘴。”说着那小青年抡起拳头朝思凡的面部袭来。 就在这时,戈峰一个健步挡在了他们中间,戈峰毫无防备,那一拳狠狠地袭在了戈峰的肩部,那小青年再次抡起拳头朝戈峰袭来,戈峰出手迅速,一把攥住那小青年的拳头说:“兄弟,有话好好说。” 那小青年哪能理会这些,破口大骂到:“你他妈的让开,最好少管闲事,要不然连你一起打。”说着抡起另一只拳头朝戈峰的面部袭来。 戈峰攥着那只拳头然后使劲一推,由于用力过猛,也因那小青年饮酒过量的原因,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便倒在地上。 大青年看到小青年被戈峰推倒在地,气势汹汹地冲上来大骂道:“你他妈的敢动我兄弟!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说着抡起拳头朝戈峰袭来。 看来这场架是在所难免的了,躲是躲不过,避是避不了,更不用说是劝了。戈峰把身后的思凡推开说:“你让开。”然后拉开一个打架的姿势,敏捷地避开朝他面部袭来的那一重拳,又迅速地飞起一脚朝大青年的腹部踢去,大青年来不及躲闪,着实挨了狠狠的一脚,后退了几步,打了几个趔趄一个仰面朝天地躺倒在舞池中。舞池中正在起舞的几对人们看到此景,就收起舞步站在一旁观看。 那小青年看到大哥被戈峰打翻在地,连滚带爬地跑到座位前搬救兵去了。很快四五个小青年编手抹胳膊地稀里哗啦般地朝戈峰和思凡围拢过来,边走边指着戈峰破口大骂。思凡借着闪烁着的霓虹灯看到这么多人将她和戈峰团团围住,怯怯地躲在戈峰身后,确实为戈峰捏了一把汗。而戈峰面对这几个劲敌却是毫不畏惧,他看到有一个大个子青年抡起拳头恶狼捕食般地朝他扑来,他飞起一脚却来了个先下手为强,朝那个大个青年的面部踢去,脚落声起,还没等他站稳脚跟,那大个青年双手捧面,站在那里嚎叫起来。其他几个青年见状,心里也确实胆怯了几分,那大青年又翻起身,用力地一挥手说:“弟兄们,上!”几个小青年哗啦一下涌向戈峰。戈峰拳脚敏捷,出手迅速,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掀翻一对,不一会儿功夫,这几个小青年一个个地被戈峰打翻在地。也就在这时,音乐停了,歌厅里的灯刷地一下亮了,如同白天一样,吵闹声惊动了后厅里的老板,老板来到舞池中央制止了这场还要有可能继续延续下去的斗殴事件。 思凡站在一旁看到戈峰刚才的一番精彩表演,而自己又毫发无损,内心深处为戈峰暗自高兴。戈峰出手迅速敏捷的动作,比站在台上手握麦克风表演的还要精彩。戈峰的机智勇敢,深深地打动着她的心弦,她觉得有体魄健壮的戈峰在她身边,就有一种安全感,一种幸福感。 就在这一夜,就在思凡的那张小床上,思凡和戈峰经过一场酣畅淋漓的洗礼后,思凡毫无保留地把一切都给了戈峰,而且是心甘情愿地想成为戈峰的女人。他们初次尝到了男欢女爱的快乐,也找到了人生的真正乐趣。是她让他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是他让她由一个少女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女人。 戈峰紧紧地搂抱着思凡,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的思凡,面若桃花,洁白如玉娇小玲珑的身躯丰满而富有弹性,一切是那么的匀称,看起来又是那么的诱人。戈峰平生第一次与异性有了肌肤之亲,而且思凡又是他最爱的女孩,内心甚感激动,但愿此爱绵绵无绝期。 …… 不知不觉,思凡又来到这家茶府门前。此时,已是街灯初上,包裹在飞雪之中的灯光是那么地昏黄黯淡,思凡揉了揉双眼,回头再次看去,灯光还是那么地昏黄黯淡。思凡在茶府门前站立了一会儿,抖了抖衣领上的残雪,跺了跺脚上的积雪,就走了进去。 思凡的出现,这家茶府老板热情迎接。茶府老板满脸堆笑地迎向前文绉绉地说道:“好久不见,最近可好?” 思凡说:“还行!” 茶府老板知道思凡来这里不善太多的言语,便伸手做着邀请的动作说:“快请,里边请。” 思凡冲茶府老板微笑着点了点头便朝一号包厢走去,等思凡来到一号包厢后,茶府老板满脸堆笑地又问道:“请问,今晚您需要点什么?” 思凡毫不犹豫地回答道:“随便吧!” “好的。”茶府老板微笑地退出包厢。茶府老板知道思凡所说的“随便”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一壶上好的铁观音和一瓶酒,还有几本杂志和一些干果之类的食品。很快将这些上齐后,茶府老板拿起一瓶酒恭维地微笑着说:“这酒刚上市,是我酒厂的一位朋友送的,我这人不会喝酒,送你尝尝,这酒的味儿怎么样?” 思凡听到茶府老板要送她一瓶酒,便抬起头来看着茶府老板恭维的笑脸说:“怎么好意思呢?我还是付你钱吧!”然后把目光落在茶府老板双手捧着的标有“圣容古酒”的包装精致的包装盒上。 茶府老板把酒盒放在思凡对面的茶几上连连摆着手说:“不,不,不。”又指着酒盒上的地址说;“我朋友是这个酒厂的老板,他在我这里多放了几箱,就是想让你们这些酒家品尝品尝,顺便做个宣传。” 思凡看着茶府老板微微地一笑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哪里,哪里。”茶府老板说着打开精致包装盒,从盒子里取出一个像葫芦似的紫色瓶子又说:“请慢用!”茶府老板直起身就退了出去。 思凡微笑地目送着茶府老板走出包厢,然后沏上一杯茶,又斟上两杯酒,慢慢地细品起来,边品边顺手拿起茶府老板刚送来的几本杂志翻阅起来,只觉得杂志上的字迹模糊不清,抬眼看了看头顶上的灯,本该发着明亮耀眼的灯光,在她眼里变得却是昏黄黯淡。思凡又连饮了几杯,几乎半瓶酒已下肚,脸上丝毫没有一丝喝了酒的反应,又喝了两口茶后,便斜靠在沙发上闭目养起神来。 最近思凡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眼前总觉得隔着一层膜,视距不是那么地太远,出现在眼前的一切总是模糊不清;最近的身体状况也不是太好,食欲也不是太好,感到总是很疲乏,像这样的症状已好有些日子了,她总觉得这是累的,等这阵忙完后,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好的,所以对这些症状的发生就一直没有放在心上。 思凡斜靠在沙发上已睡了很长时间,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这里呆了多长时间。这时候也许是因酒精的反应,只觉得腹中难受无比,而且还有一阵一阵剧烈的疼痛感,就坐起身来双手捧住腹弯腰坐在沙发沿上,然后抬眼看了看眼前的一切,仍是模糊不清,感到头也晕乎乎的。有了这种症状后,她有点纳闷起来:难道是喝多了?不会吧?她深知自己的酒量,一瓶酒下肚,都头不晕眼不花,何况还不到半瓶呢? 因腹中又发作起一阵剧烈的疼痛,思凡不得不为自己的身体担心起来,有了这种想法后,就有了马上离开这里回去休息的打算,等腹中的又一阵疼痛过后,忙站起身就想离开这里,顿时觉得头晕目眩、脑袋嗡嗡作响,还没等她站直身子,一屁股又跌坐在那里,后背重重地靠在沙发背上,然后昂起头来长吁了一口气。她在那里静坐了一会儿,等状况恢复好些后,又努力地站起身来,这次显然没有异样感觉,就收拾好随身携带的东西走了出去,但眼前的一切还是那么地模糊。 思凡来到吧台前结完账转身要走的时候,腹中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顺手扶住吧台的侧角僵立了一会儿,等这阵疼痛过后,径直朝门外走去。当她走出门外时,顿感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昏暗,出于本能尽量地保持着身体的平衡。后来她自己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只听到有人在呼喊着她的名字,然后就有一双大手紧紧地搂住了她,那一刻,她清晰地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再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三 思凡的手术非常成功,等药物的反应过后,才渐渐地苏醒过来,这样的昏睡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有多久,醒来后病房里静悄悄的,静得就连掉在地上的绣花针的声音都能听得到。这时候她只觉得双眼有股又涩又痛的感觉,输着液体的那只胳膊也感到冰凉冰凉的,眼前一片黑暗。 手术后的思凡,思维非常地敏捷,也很理智,自己也清楚手术后睡在病床上;嗅觉也非常地灵敏,除了病房里特有的一种气味外,还有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她清楚这股香水味来自哪里,心中就自问道: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之后,她又在寻找另一种嗅觉,过了半天,始终没有找到这种感觉。 思凡就这样静躺了一会儿,睡久了的身体感到有点酸痛,就想翻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刚一侧身,一只手正好碰在另一只手上,另一只手机械地握住思凡的这只手说:“小凡,你醒了?” “嗯!”思凡知道这是苗雪,但不知另一位是谁? “感觉好些了吗?”苗雪说着伸出另一只手顺势将思凡扶坐起来。同时,思凡的另一侧也伸出一双手添了一把力。 思凡坐起身长出了一口气说:“感觉好多了,就是有点疼。” 苗雪像个长辈似的轻轻地拂着披在思凡额前的散发说:“刚做完手术,当然有些疼。” 思凡挪了挪屁股问道:“雪姐,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你说呢?”苗雪瞟了一眼对面的楚倩又说:“这次多亏了戈峰,要不是遇上戈峰,你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思凡问:“是他告诉你的?”思凡明知是戈峰告诉苗雪这些的,但她还是想问个清楚。 “不是他,我怎么会知道你在这里?” “那你,跟他说其他事了吗?” 苗雪知道思凡问的这个“其他”是什么意思,又看了一眼一直站在对面的楚倩,就直言不讳地说:“说了,把你的事和孩子的事都跟他说了。” 思凡的脸上带着几分不悦的表情说:“雪姐,你怎么能这样呢?” 苗雪毫不让步地说:“小凡,现在都到什么时候了?那件事,这辈子你总不能一直藏着掖着吧?我想现在也该到摊牌的时候了。更何况,你不是也一直希望他们父子相认吗?现在这个时候不正是个机会吗?”苗雪说着又瞟了一眼楚倩。 思凡叹了一口气说:“这,有点太突然了。戈峰能接受了这个事实吗?他的妻子又作何感想?雪姐,你想过这些没有?” “你说的这些,我不是没有想过,可是这件事你总得有个了断吧?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孩子考虑考虑,孩子需要父亲,更需要父爱,这不是你一直所希望的结果吗?老天既然安排你们再次见面,尤其又在这样的境况下,你就更应该勇敢地面对这个事实。” “总不能因我而拆散他们那个家吧?这可不是我所希望的结果。与其这样,我宁可让孩子这辈子都不见他。再说这么多年来,我已习惯了这种生活。” 苗雪动情地握紧思凡的手说:“小凡,你这又何必呢?你总是这样,处处为别人着想。”说着又把目光移向楚倩。楚倩正在静静地看着她。 楚倩听到思凡这样说,一直以来忐忑不安的一颗心终于平静下来,脸上的表情也舒展开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思凡会这样想,现在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别人,自感自愧不如,同时,为自己曾经的自私也感到羞愧。 思凡也用那只瘦弱的手攥紧苗雪的手说:“雪姐,告诉我戈峰是怎么想的?” “目前从她妻子亲自给你付医药费的情况来看,戈峰已经和他妻子事先商量过了……” 思凡惊讶地接过苗雪的话茬说:“什么?我的医药费是他妻子亲自来付的?” “嗯!是我陪着她到住院部亲自交的。” 思凡又若有所思地问道:“这怎么可能呢?” “有什么不可能的,你当年也有恩与他们。”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据我所知,戈峰妻子可是个很明白事理的女人,从这件事情上来看,我相信戈峰会处理好这件事情的。” “但愿这样,不要辜负了他妻子的一片真情,要不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的。”思凡犹豫了一会儿又问道:“雪姐,戈峰去了哪儿?他人呢?我要把这件事情当面给他说清楚。” “他不在,临时有急事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 “昨晚你手术做完后和他妻子一起走的。”苗雪说着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楚倩。 “他妻子也一直陪着我?” “嗯!” “你知道他干嘛去了吗?” “我听说是为一个项目的事招标去了。” “是吗?” “嗯!戈峰现在有出息了,做的净是大买卖。” “男人嘛,就应该以事业为重,不能为儿女情长的事婆婆妈妈的。对事业有魄力、重情重义、懂得爱情、能体谅女人的男人,才是我们女人喜欢的对象。”思凡说着脸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苗雪看到思凡的这种表情,也打趣地说道:“你还别说,当时戈峰离开你的时候,还真有点恋恋不舍的样子。” 思凡微笑着说道:“雪姐,你就别逗我了。” 苗雪也微笑着说:“真的,当时我看得出来,要不是我和他妻子在场,戈峰真有亲你一口才离开的打算。”苗雪说着又看了一眼楚倩,楚倩也回给她微微的一笑。 “真是这样吗?”思凡问道。 “姐姐还骗你不成?他临走时,还特意交代我炖些鸡汤送过来,给你补补身子呢。戈峰这人真有心计,难怪你一直都惦记着他。”苗雪说着向楚倩使了个眼色。 楚倩心领神会,看着苗雪微微一笑,然后转过身端起之前放在床头柜上的保温饭盒。 苗雪又微笑地跟思凡说道:“小凡,我忘了给你介绍,一直站在你病床旁边的这位是我的好姐妹林青。” 思凡轻轻地朝左侧了侧头,若有所思地问道:“林青?你的好姐妹?雪姐,你怎么从来没有提起过她啊?” “今天介绍给你也不迟啊!” 思凡微微地一笑。 楚倩舀了一勺鸡汤递在思凡的唇边说:“姐姐,趁热赶快喝口汤吧!” 思凡张开嘴尝了一口鸡汤,又向右侧了侧头微笑地对苗雪说:“雪姐,这鸡汤该不是你炖的吧?” 苗雪赞许地说:“我哪能炖得上这么香的鸡汤啊?这都是林青妹妹为你特意炖的。” 思凡又喝了一口鸡汤说:“嗯!这鸡汤炖的还真不错,闻到这样的香味就想多喝些。” “既然好喝就多喝些。”苗雪看了一眼正在给思凡喂汤的楚倩又说:“那以后就让林青妹妹留下来照顾你一段时间吧!” 思凡伸出一只手轻轻挡住楚倩又递在唇边的勺匙说:“怎么好意思麻烦人家呢?” 苗雪知道思凡遇事是不会轻易麻烦别人的,在这方面也很固执,就安慰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都是很要好的姐妹,你有困难我们总不能袖手旁观吧?你现在这样又不能自理,总得有个人陪护你吧?”苗雪又看了一眼正在给思凡喂鸡汤的楚倩。 楚倩用纸巾轻轻地擦了擦思凡的嘴角说:“就是啊!你得有个人陪护你啊!反正最近我闲着也是闲着,过来陪姐姐说说话,也好打发时间。”其实,楚倩来陪护思凡提前跟苗雪和戈峰是商量过的。 “小凡,让林青妹妹照顾你,那是再好不过了,她家离医院又近,茶饭也做得好,而且人又干净细心,有她陪护你,我放心。” “雪姐,你既然这样说,就让林青妹妹留下来吧!”又转过脸对楚倩说:“林青妹妹,最近就麻烦你了。” 楚倩说:“姐姐放心,妹妹一定照顾好你。” 苗雪又拉住思凡的手说:“小凡,你是知道的,让姐姐照顾你,姐姐可没那个时间,你这一病,家里家外的事全撂给了我。” 思凡转过脸来说:“我知道你腾不出时间来,我这一病,家里的那摊子事就有劳姐姐了。” 苗雪推了一把思凡的胳膊说:“看你说的,还跟我客气,一家人还说两家话。” 思凡微微笑着说:“有姐姐料理家务我放心。姐姐,到时你可别亏待了林青妹妹。” “你放心,这个姐姐早就想好了,不会亏待林青妹妹的。”苗雪说着看了一眼正在端着鸡汤的楚倩。 楚倩接着又说:“姐姐,你安心养病,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等你病好了再说。”楚倩舀起一勺鸡汤又说:“姐姐,趁热再喝些吧。” 思凡朝苗雪微微一笑,就转过脸喝起鸡汤来。 就在思凡进入手术室的那一刻,戈峰接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电话,电话中的这件事关系到他今后事业发展的重要前景,接完这个电话后戈峰犹豫不决,不知该怎么办。 妻子看到戈峰沉郁的表情,就走过来问道:“是不是明年项目的事?”楚倩从丈夫刚才的通话声中就能判断出个一二三来,所以就开门见山地问道。 戈峰看着妻子点了点头。 楚倩又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放弃。”戈峰回答的是那么地干脆利落。 楚倩听到丈夫这样的回答,感到一阵阵地心寒,看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并没有真正地打动丈夫,看来丈夫现在的心思全在这个女人身上,就犹豫了一会儿说:“这可是你一直想争取的项目啊!为了争取这个项目,难道你忘了你费了多大的功夫?现在机会终于来了,你却又放弃,之前你所做的一切不是付诸东流了吗?” “现在我想不了那么多!”戈峰的语气有些生硬地说。 “难道是因为她?” “她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能不管呢?” “这儿不是还有我吗?” “哼……”戈峰冷笑了一声说:“你……”心想:你不把她当作眼中钉肉中刺才怪呢!在这个时候还能照料她?他知道楚倩对他的感情。 楚倩能看得出来丈夫心有顾虑,就又说道:“难道你不放心我吗?” 戈峰听到妻子这样一说,就抬起眼来看着妻子,此时妻子的目光也温柔了许多,显然没有像先前那么犀利刻薄了;之前妻子的那种尖锐的目光和冷酷的表情,连他看都不敢多看一眼,有时只好做贼心虚似的偷偷地瞟上一眼,都感到有点心虚。之前,他怎么也想不到妻子会这样做,现在有了妻子的这种态度,倒让他觉得有点尴尬,看得出来妻子所做的一切和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出于真心,就心生愧疚地跟妻子说道:“不是我不放心,我心里就是有点不踏实。”说着看了妻子一眼后,不好意思地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孩子似的在母亲面前低下了头。 楚倩看着丈夫又说道:“心里有什么不踏实的,自从我知道她当年帮过我们家的那一刻起,我就把她当成了我的好姐姐。现在你不要有任何顾虑,放心地去争取项目吧!我会照顾好她的。如果……”楚倩嘴上虽然这样说着,心里却是针刺般地难受。戈峰啊戈峰,如果我要是这样了,你会这样待我吗?她真想问问,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毕竟她是个视大局的人,不能因自己的自私而耽搁了大事。 一直站在一旁的苗雪听到楚倩这样的话语,也深受感动,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楚倩会这样,就走过来劝慰还在犹豫不决的戈峰:“戈峰,你不要有任何的顾虑,我和楚倩会照顾好小凡的,你就放心地去争取你的项目吧!” 戈峰默默地看看苗雪,又看看楚倩,一股热潮从心底腾起,两行热流不由自主地跃出了眼眶。戈峰哽咽了一声说:“最,最起码我也得等到她手术后再走。” 楚倩看得出丈夫还是放心不下这个女人,就又劝道,“时间这样紧,你能来得及吗?他们能等你吗?” “在这个时候离开她,我真有点不放心。” 苗雪也劝道:“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你放心地去吧!这儿有我和楚倩,你不用担心,到时候无论手术的情况怎样?我会在第一时间内告诉你的。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在又能如何?” “就是啊,你在又能怎样?现在都这个时候了。你就放心地去吧!到时候我会还给你一个健健康康的她。”楚倩又劝道。其实,楚倩来这里,就是想看看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丈夫多少年来如此地牵肠挂肚。之前,尽管苗雪给她做了很多工作,但她心里还是矛盾重重。来到医院,楚倩了解了思凡的一些情况后,才对思凡有了怜悯之情,同时对思凡也涌起一股崇敬之情。目前由于丈夫的固执,她知道是拗不过丈夫倔犟脾气的,为了这个完整的家不受到影响,还有这次项目争取的事儿,只能顾全大局,在这件事情上也只好做着让步,把自己的嫉妒心理放在脑后,以自己的宽容尽可能地来满足丈夫的要求,并且也希望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改变丈夫的态度。 楚倩的话再次感动了戈峰。 …… 在两个女人的劝解下,最终,戈峰还是依依不舍地、放心地提前离开了医院。 四 思凡的病情恢复得非常地快。十天后,思凡的手术伤口已基本愈合,视力也逐渐地恢复。思凡的病情能恢复得这么地快,这其中当然少不了楚倩细心的关怀和精心的护理;有了楚倩这样嘘寒问暖般的照顾,心情自然舒畅了许多,病情明显地也恢复的快些。 由于楚倩的真心帮助,让思凡深受感动,打心眼里感谢这位从未见过面的林青妹妹,也很想看看这位林青妹妹的模样。 在这短短的几天时间里,通过语言的沟通,楚倩和思凡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知道了思凡的一些人生经历和在生活中所受的遭遇后,对思凡肃然起敬,也深表同情。楚倩也有意地跟思凡问起过她对戈峰的感情,让楚倩没有想到的是十多年来思凡对戈峰还是一往情深。思凡每次说起戈峰,嘴角总是露出一丝深深的笑意,这次和戈峰偶然相遇让她意想不到,戈峰的所作所为更让她深受感动;从中楚倩也能听得出思凡的意思,思凡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夺走戈峰的意思,以前她只是多虑,一直以来只希望他们父子相认,并能得到她的同意。楚倩知道这些后,对思凡心生感激,笼罩在心头的阴影释然了,心情自然舒朗了许多,考虑到一往情深的思凡为戈峰付出了很多,居然有了让步的打算、从中也有撮合他们的想法。 一抹阳光斜射进窗口,正好照在思凡的病床上,思凡在楚倩的精心照顾下,身体状况本身恢复的就很好,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更是容光焕发了。思凡在大夫的帮助下,把一直包扎在双眼上的纱布包扎带取了下来,由于思凡手术后一直处在黑暗之中,突然睁开眼睛面对阳光的照耀,感觉眼睛有点刺激,就不由自主地迷上眼低下了头。 站在一旁的楚倩看到思凡这样,就走上前轻轻地按着思凡的肩膀说:“姐姐,是不是有点刺眼?”楚倩这一站用身子正好遮住了从窗户中射进来的太阳。 思凡“嗯”了一声后,又抬起头来,然后又慢慢地睁开眼睛,这次由于楚倩遮住了耀眼的阳光,光线显然不是那么地刺眼,呈现在眼前的一切,当时虽然看起来有点模糊,但静看一会儿还是能辨认清楚的。 大夫伸出两个手指在思凡的眼前晃了晃问道:“你看看这是几个手指?” 思凡辨认了一会儿回答道:“是两个。” 大夫又伸出四个手指问道:“这是几个?” 思凡很快地回答道:“是四个。” 大夫满意地微笑道:“嗯!你的病情恢复得很快,不过还得继续住院治疗观察。” 楚倩听到大夫这样说,也惊喜地搂着思凡的肩膀说:“姐姐,你的眼睛恢复得好快啊!” 思凡的目光慢慢地移向楚倩,这是她手术后到现在,眼睛复明后心里一直就想着见到的第一个人,想看看伺候了她这么多天的林青妹妹到底长着什么模样儿,她是如此地温柔贤惠,饭菜是那么地美味可口,心中不止一次地想象过她的样子。 思凡的目光从下到上地游走,她看到楚倩的身材也和她一样地苗条,穿着也毫不吝啬,她能看得出来穿的净是些名牌,就连首饰跟自己戴的也不差上下。原本打算等自己病好出院以后,用金钱和饰物来弥补一下内心的歉意,看来苗雪姐的这位林青妹妹很富有,根本不缺少这些,同时她为先前的那些想法感到幼稚,在这个时候面对楚倩,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看来有些人对有些事的想法和做法不同,是不能用钱和物来衡量的;而有些事对有些人,纯是为了钱和物的利益关系;在这两者之间,林青又是哪一种呢? 正当思凡若有所思地想着这些的时候,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落到了楚倩的脸上。这一眼,她模糊地看到林青正看着她,笑容是那么地灿烂,又是那么地熟悉。 思凡看到这张熟悉的面孔后,心中一惊,惊秫地收起目光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先前那种一直开朗着的表情顿时凝结起来,情绪也紧张起来,这张面孔在她的脑海中印象一直都很深,十多年来她都无法忘记,面对这张面孔满脑子涌出不少疑问来:怎么会是她呢?不是苗雪姐的好姐妹林青妹妹吗?现在怎么又变成戈峰的妻子楚倩了?难道是苗雪姐骗了她?她知道苗雪姐可从来没有骗过她,这次为何要骗她? 思凡这样想着,就身不由己地、怯怯地向后挪了挪身子,又自问道:这怎么可能呢?她会朝夕相伴地照顾我十多天?她有这么好心吗?她恨我还来不及呢!难道她有居心?是不是我没看清楚?认错人了?……思凡有了这样的疑问后,心情就很快地平静下来,因为她深知自己的病情,视力恢复的还不是太好,眼前的一切毕竟模糊不清,站在眼前的还不知道究竟是谁呢?如果站在眼前的真要是戈峰的妻子楚倩,这个时候只好打开窗子说亮话,没有必要把事情再藏着掖着了,把话挑明,这也是迟早的事儿,也好把多少年来的心结做个了断。 思凡有了这个想法后,就又抬起头来看着站在眼前的林青。这一次,思凡看了个认真仔细,不错,她不是林青,是楚倩,笑容还是那么地灿烂,目光还是那么深情地看着自己,这张灿烂的笑容跟十多年前站在结婚的礼堂上就几乎没有什么两样,现在虽然没有婚装的陪衬,在淡妆的映衬下,那张笑脸还是那么地美丽,只是面容有点憔悴,这可能是为她劳累而所致的结果吧! 思凡静看了楚倩一会儿,她现在已确认站在眼前的不是林青,而是楚倩,但她还是问道:“怎么会是你?” 楚倩看到思凡这样,心里泛起了疑问:难道她认出了我?之前,楚倩听苗雪姐说过,当年思凡在她的结婚礼堂上出现过,那毕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难道她至今对我的容貌还有印象?不可能吧?…… 楚倩想到这儿,就亲昵地依偎在思凡的身旁,仍灿烂地微笑着说:“不是我还能会是谁?” 思凡有了先前的思想准备,再加上最近朝夕相处又无话不说,虽然她当时认出楚倩后有过各种心理因素,但现在又面对楚倩的这股热情劲儿,看来楚倩不是个拘于小节的女人,心理上也就不是那么地拘束。就看着楚倩灿烂的笑容也微笑着说:“你不是林青吗?现在怎么变成是你了?” 楚倩搂住思凡的肩膀惊奇地说:“姐姐,你之前见过我啊?” 思凡捋了一下披在额前的散发说:“那是十几年前在你们的婚礼上见过你一面。” “噢!”楚倩又夸奖地说:“姐姐,这么多年,你还一直记着我啊?姐姐的记性真好。”楚倩说。 思凡迎着阳光淡淡地一笑说:“我可以忘了别人,唯独你忘不了。你不想想,你是我什么人啊?” “呵呵……姐姐,你就这么记恨我吗?” “我要是记恨你,当年我就把他从你的身边抢回来了。” 楚倩搂着思凡的肩头说:“我知道他对你的感情,要不,我现在主动退出,你们继续?” “呵呵……”思凡笑着转过脸来看着楚倩说:“妹妹,你就别跟我开这种玩笑了,你能舍得吗?” “姐姐,这种事我能跟你开玩笑吗?我是认真的,只要姐姐喜欢,我没有舍不得的。”楚倩说。 思凡听得出楚倩所说的并非儿戏,从表情中也能读得出来,楚倩完全出于真诚,由于楚倩最近热情的照顾,也让她深受感动,就犹豫了一会儿说:“妹妹,我可不忍心拆散你辛辛苦苦经营了十多年的那个幸福的家!” “姐姐,你这又是何苦呢?你苦苦等他十多年,还不是为了有个完美的结局吗?” “妹妹,我知道你的诚意,也出于真心;你多虑了,感情这东西是不能推来搡去的,我想要的可不是这样的结果,能有现在的这种结果,也许是命中注定的。我们都是女人,我不能因我的自私而让你受到伤害,你们都是十多年的夫妻了;再说,我早已看破红尘,十多年来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显然,思凡说话的表情很镇静。 楚倩看着思凡说话的这种表情,内心很受感动,同时心中涌起了很多感谢思凡的话,但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就情不由己地搂住思凡的肩膀哽咽地叫了一声:“姐姐……” 思凡轻轻拍拍楚倩搂在肩膀上的手,然后又轻轻地推开楚倩,捧住楚倩的脸,轻轻地擦着楚倩脸上的泪水说:“妹妹,姐姐有一事相求。” 楚倩泪眼汪汪地看着思凡说:“姐姐你说。” 思凡说:“妹妹,现在我只希望他们父子相认,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在这件事情上妹妹要慎重考虑,你要处理好这件事情,孩子不能一直生活在没有父亲的阴影里,在这件事情上只要妹妹能答应,姐姐就感激不尽了。”这话一出口,思凡的心里自然舒畅了许多,等待着楚倩的回答。 楚倩抽出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微微地笑着说:“姐姐,我还以为姐姐有多大的事儿呢?原来是这事儿啊!其实我早就把嘉文当自己的亲儿子了,你就是我的亲姐姐。” “是吗?” 楚倩看着思凡认真地点了点头。 …… 她们这样忘乎所以、像对亲姐妹似的兴高采烈地相互谈论着各自的心事,也不知大夫是什么时候离开病房的。 其实思凡需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早在多年前就看破红尘的她不敢再奢望什么,只希望楚倩能容忍她、接受她,像母亲和赵阿姨那样,像对好姐妹似的相处,她就心满意足了,孩子需要父爱,她不能让孩子一直生活在没有父亲的阴影里,这是她所希望的,也是期盼的,自己已经酿成了这个后果。 五 阳光依旧是那么灿烂,天空还是那么蔚蓝,思凡的双眸还是那么地清澈如水。她和戈峰行走在绿意浓浓的树荫下,眉宇间荡漾着一丝幸福的喜悦,看着正围在楚倩身边打闹嬉笑的两个孩子对戈峰说:“你看,他们兄妹俩玩得多开心啊!” 戈峰牵住思凡的手说:“凡,能不能留下来多住几天?让我多陪陪你和孩子。” 思凡撇开戈峰的手说:“不了,我的病已经好了,得赶快回去,那边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我去处理。” “那边不是有苗雪吗,你现在就走,我就是有点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这不是十多年都过来了吗?” 戈峰又牵住思凡的手说:“我真舍不得让你走。” 思凡又撇开戈峰的手说:“你还是好好珍惜她,这么多年来,你应该清楚到底谁爱你多一点,你们毕竟是十多年的夫妻了。” “可是我……” 思凡知道戈峰还想说什么,所以就打断他的话说:“没有什么好可是的,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花落,还会再开。有时间我带着孩子,会常来看你们的。” …… 正文 一 黑夜被黎明前列车的一声长鸣拉亮,张凡背起简单的行囊随着人群走向站台,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正下着。他站在站台上迎着细雨举目四望,全是穿梭的人流和攒动着的人头,看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心中涌起一股凄凉感来…… 张凡背着简单的行囊,走街串巷地来到一家四合院的门前。此时,这座城市里的家家户户都已是炊烟升起,街道上已披上了暮色。脱了朱红色油漆的院门敞开着,这里的一切仍然和两年前一模一样,他跨过门槛走进院子里,径直朝对着院门的堂屋走去,堂屋里正亮着灯,一股书香味儿和饭香味儿扑鼻而来,原来他早已是饥肠辘辘了。一天了,他滴水未进,这种饭香味儿也是他这几天来难得闻到的香味儿。从踏上列车的那一天起,每天只能以诗萱和外婆给他备足的干粮和水来充饥,在火车上昏昏沉沉地一呆就是三天三夜。当他跨进堂屋门槛时,清晰地听到院子里另一间的屋门“哐当”一声响,他回头朝那边看去,那间屋子里发着昏黄灯光,一女子端着两盘菜正跨出门槛。他借着灯光仔细地看到,那端着菜盘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师姐赵紫嫣。他看到师姐,心情激动地大声叫道:“姐!” 赵紫嫣听到叫声,端着菜盘子快步地来到张凡跟前,看着张凡惊喜地说:“张凡,真的是你!你怎么才来啊?”说着脸上泛起羞涩的笑容。 由于他们的说话声惊动了堂屋里的人,从屋里传来一句男人的声音:“是小凡来了吗?” 赵紫嫣应道:“爸,妈,是张凡回来了。” 张凡回头朝屋里望去,一张熟悉的面孔,慈祥地微笑着正朝他走来,坚挺结实的身板也明显地有些佝偻了;他看到恩师赵炳文,快步跨进门槛,紧紧握住恩师的手,细细地打量着这张熟悉而又严肃的面孔,在灯光的映照下,两鬓已明显地添了不少白发。昔日和父亲有着一样黑发飘飘的恩师,现如今不尽染白了双鬓,而且身板也明显地佝偻了。过了许久,他看着恩师才慢吞吞地说:“老师,您老近来可好?” 赵炳文露出慈祥的笑容,用喜悦的目光看着张凡点了点头,然后又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说:“孩子,一路辛苦了吧?”说着就要伸手接过张凡背着的行囊。 “老师,不怎么累,我自己来!”张凡说着挡过赵炳文的手,然后卸下背上的行囊,放在门槛旁边的墙角处。 张凡又站起身转过脸来静静地看着恩师,刚想对恩师问些什么,却是哽咽了一声,欲言又止。也就在这时,从堂屋的另一间屋子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是小凡来了吗?”话落身现,张凡转过脸来看到跟母亲有着情同姐妹的师母吕淑琴从另一间屋子里走了出来,正站在门口笑吟吟地看着他。他看着师母清瘦的面容,心中一阵酸楚,顿时泪涌眼眶,几年不见,师母的眼角明显地爬满了鱼尾纹。他看到这些,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凄凉感来:岁月真能催人老啊!他看到恩师和师母,想到了自己的父母,真不知父母的近况如何?几年来也只有在书信中得知父母的一些情况,而现在知道父母近况的也只有恩师和师母了,因为在父母的来信中,每次都提到恩师一家人。他看了恩师一眼,恩师正坐在饭桌前漫不经心看着桌子上的饭菜,只好回过头来看着师母,想跟师母询问点什么。自己也觉得,只能从师母的口中才能了解到自己想知道的一些情况,因为师母从小就喜欢他,他跟师母很亲,跟师母有着一种特殊的母爱关系,小时候因母亲奶水不足,常吃师母的奶水,对他的提问更是毫不犹豫地回答,不像恩师那样老板着冷冰冰的面孔待他。他看着师母刚想开口,就被端来饭菜的师姐的叫声给搅和了。 经过一阵寒暄和相互的谦让,再加上自己饥肠辘辘的肚皮和桌上丰盛的饭菜,张凡只好把想要问的话题再次咽回到肚子里去,就坐到了餐桌上,只能等到饭后再问了。 张凡的确是很饿了,这顿饭他吃得很香,恩师还没等师姐和师母把餐桌上的碗筷收拾完毕,恩师跟他打了一声招呼就径直进了书房,张凡知道这是恩师多少年来的习惯,每次饭后总要看一会儿书,然后再出去散散步。 张凡看着师母收拾完最后一套碗筷,从餐桌前站起身来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师娘,我爸妈最近的情况怎么样?” 吕淑琴听到张凡这么一问,先是一愣,然后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张凡焦急的表情,慢慢地把端在手中的碗筷又放在桌子上,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然后又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张凡。她知道这些年发生的一切是瞒不过张凡的,这一切就是张凡现在不问,她迟早也会告诉张凡的,也好让他知道事情的真相,但她看到张凡焦急的样子和憔悴的面容,又有些犹豫了,现在告诉他事情的真相,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张凡能接受得了吗?知道了事情真相后的张凡,和他父亲有着火烈直爽性格的他说不定还会做出什么事来?她又是不了解张凡,如果他一意孤行,那岂不是乱上添乱吗?岂不是害了孩子? 张凡看到师母犹豫的表情和满脸的狐疑,想到了父母问题的严重性,他的情绪也显得异常地激动,有些哽咽地继续追问道:“师娘,您告诉我,我爸妈现在的情况到底怎么样?”说着眼眶里浸满了泪水。 吕淑琴看着张凡急切的表情,又在他的追问下,真不知该如何跟他说起这件事。她犹豫再三,沉思了一会儿说:“小凡,你爸还在劳改农场,你老师正在想办法托人保释,你妈从劳改农场出来了,不过你妈现在的情况很不乐观。” “我妈又怎么了?她现在在哪里?我要去见她!”张凡急切地说。 吕淑琴表情凝重地看着急切的张凡,伸手拍了拍张凡的肩膀安慰道:“小凡,现在太晚了,你现在就是去了,也未必能见到你母亲,明天还是让你姐带你去。这些日子你姐一直照顾着她。” 张凡听师母这么一说,先是惊愕了一下,很快又镇静下来看着师母问道:“师娘,告诉我,我妈到底怎么了?难道她病了?她病得严重吗?她得了什么病?” “你妈病得不是很严重,只是她的精神受到了些打击,这种病是精神压抑导致的精神分裂症,你这一来对她的治疗或许会有所帮助,可能会恢复的快一些。”吕淑琴说着用慈祥的目光观察着张凡的表情。 “我妈怎么会这样啊?”张凡说着浸在眼眶里的泪水就流了下来。 吕淑琴像慈母一样伸出手来,边擦着张凡脸上的泪水边安慰道:“小凡,你要坚强,你要冷静,可不能做出傻事来,你可是你爸妈唯一的希望,唯一的精神支柱!” “张凡,你不要太难过了,张阿姨最近好多了,我今天中午去给她送饭,她跟我还说了好多话呢,就跟正常人一样地跟我聊天,她还提到了你,听到你最近要来的消息,高兴的都哭了。还再三嘱咐我,你一来就让我带你过去看她呢。”赵紫嫣说着来到了张凡的跟前。 张凡看着这位只比他大几个月的师姐说:“姐,我妈真是这么说的吗?” “嗯!”赵紫嫣含情脉脉地看着张凡诚恳地点了点头。 张凡上前紧紧握住赵紫嫣的手激动地说:“姐,你能带我去看我妈吗?” “现在吗?” “嗯!就现在。” “这会儿去,恐怕见不到张阿姨,张阿姨可能早就被医院关起来了。”赵紫嫣沉思了一会儿又说:“不过,不过我会努力的,我跟医院的几个大夫混得都挺熟的。”说着瞟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母亲,母亲正看着他们慈祥地微笑着,母亲的这个微笑反倒使赵紫嫣感到浑身的不自在起来,脸上也泛起了羞涩的红云。 那有当娘的不懂女儿的心事!刚才在饭桌上吕淑琴就看到女儿挤眉弄眼的样子,就猜出了八九分,女儿刚才说的话更是话中有话,她何尝不想把他们俩促成一对,当年就有指腹为婚的婚约,再说了她对张凡更是无可挑剔,她从小就看着他长大,待他就像亲生儿子一样,人又聪明好学,又有上进心,人品又好,丈夫虽然表面上对张凡严厉冷酷些,但内心深处更是喜欢张凡,张凡要是能成为他们的乘龙快婿那是再好不过了。 张凡转过身来看着慈祥地微笑着的师母说:“师娘,你就让姐带我去看看我妈吧?” 吕淑琴瞟了一眼女儿,又看着张凡说:“那就让紫嫣带你去看看吧!不过,要早去早回。” “知道——了!”赵紫嫣故意把声调拉得长长的,朝母亲努了努嘴,然后和张凡一起走了出去。 一路上张凡的心事格外地沉重,而见母亲的心情又是那么的迫切,赵紫嫣几乎是使尽所有招数来逗张凡开心,可是张凡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现在他心里只想着正在受苦的父亲和病魔缠身的母亲,根本没有闲心思和赵紫嫣说笑。一路上赵紫嫣尽管说了他母亲最近病况的恢复状况,但他还是很不放心。此时此刻,很想立刻就见到母亲,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只有亲眼所见,这样他心里才能踏实些;同时内心深处对赵紫嫣也深表感谢,尤其是近日来她对母亲无微不至的关怀和悉心照顾。 医院里,在赵紫嫣的引荐下,张凡认识了母亲的主治大夫刘医生,因刘医生和赵紫嫣的关系,刘医生很客气地、也毫无遮拦地跟张凡讲述了他母亲最近病情的恢复状况是很好的,尽管如此,张凡的心里还是很不踏实,还是很想亲眼看看母亲。 按医院的常规,在这个时候是不能探望病人的,尤其是精神病科的。张凡因见母心切,就只好苦苦哀求刘医生和赵紫嫣,刘医生和赵紫嫣哪能熬得过张凡如此倔强的性格。张凡执意要见母亲,又加上赵紫嫣帮他求情,万般无奈之下刘医生也只好勉强答应。 张凡跟着刘医生和赵紫嫣穿过一条走廊,又绕过一条小径来到一扇铁大门前,随着“哐当”一声门响,里面传来一声声哭、喊、唱、笑的各种声音,各种混淆的声音让张凡浑身抽搐了一下,难道这就是精神病院吗?简直就是疯人院。张凡轻轻地拉了一把赵紫嫣的衣袖,小声地问道:“姐,我妈就住在这里吗?” 赵紫嫣轻瞄了张凡一眼说:“嗯,就在这里,你跟我们来,阿姨就住在前面的房子里。” 赵紫嫣和刘医生径直朝前面走着,张凡跟随在她们两个的身后,看来赵紫嫣对这儿发生的怪异事儿跟刘医生一样已习以为常了,不怎么地留意,而他却很留意,又感到新奇,当他经过第一间精神病房时,那精神病人大骂四人帮,经过第二间病房时,那精神病人又唱又跳地歌唱共产党颂扬毛主席,当他经过第三间病房时,那里面的女病人发出揪人心碎的哭喊声和怒狮一样的吼声……张凡看到这些令他心里发怵,心想自己的母亲是不是也和她们一样。张凡抹了一把脸,朝前面的走廊看去,赵紫嫣和刘医生已站在走廊里的最后一间病房门前,他快步上前,隔着镶在门扇上的只有巴掌大的一块玻璃看到,病房里发着昏黄的灯光,母亲正躺在病榻上安详地熟睡着,腮边还挂着泪水,明显地母亲已苍老了许多,面容也憔悴了许多,就跟赵紫嫣描述的一模一样。看到这些,他心里也踏实了许多。看到母亲这样,张凡的心情又激动起来,要不是有言在先:只在病房外面看一眼母亲,他很可能会一脚踹开门扑倒在母亲的怀里,向母亲倾诉这些年来的离别之苦。在这之前刘医生又再三强调过他,根据他母亲目前的恢复状况来说,尤其在这个时候是不宜受到任何刺激的,为了母亲,他信守承诺,只能强忍住一时的激动情绪,看了一眼母亲后,就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这里。 张凡走出医院,心情自然是舒朗了许多,一路上和赵紫嫣也有说有笑了。 张凡心里明白,父母现在沦落到这一步,完全是为了他们。当初是他们一些品学兼优的学子对学校里的一些有关规章制度的不满,为了坚持自己的真理,便罢课和乱发传单,以示抗衡,他们这样做,希望能引起校方的重视,减轻一些乱收费的现象;他们的想法和做法也很受父亲的赞同,父亲爱这些品学兼优的学子,如同爱自己的儿子一样;同时也很轻视那些不学无术的学生和无德无能的老师。尤其是那些不学无术专横跋扈的高干子弟。当时父亲正是这所大学的教授,正和恩师在一起研究一个重要课题。在他们的这次活动之后不久,文化大革命的风暴就点燃了,那些不学无术的学生和高干子弟也纷纷加入到了这次活动的行列当中,有的还成为这次活动的头目,也就因那次活动,他们的活动不但没有引起校方的重视和解释,还引火烧身,一向刚正不阿的父亲为了他,为了这些品学兼优的学子,就毫不犹豫地承担了这一切,承认他是这次活动的幕后主谋。那些人以此为借口,便对父亲进行打击报复,每天游街批斗,最后父亲被定为反革命罪押送到农场去劳改,母亲也因此被牵扯了进去…… 这一夜,张凡思绪万千,彻夜难眠。母亲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使他不得其解,当初他离开母亲时,母亲还好端端的,究竟是什么精神压力让母亲变成这样的?究竟是什么谣言蛊惑母亲、催倒母亲坚强的意志的?这一点也始终没有得到过赵紫嫣的解释。 翌日,张凡早早起床,准备了早点,又和赵紫嫣早早地来到医院,就径直来到刘医生的办公室。刘医生正在无精打采地收拾着桌子,张凡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刘医生,我妈昨晚的情况怎么样啊?” 刘医生看到他们两个的到来,抬起倦怠的眼神看着他们两个说:“你们这么早就来了啊!”把目光移向张凡笑着说:“小张,你也不多陪陪你紫嫣姐。” 赵紫嫣乜了一眼张凡后又看着刘医生说:“他现在呀,心里哪有我啊!心里一直都惦记着他妈妈。”说着脸上也感到火辣辣的。 刘医生瞟了一眼赵紫嫣,把目光又移向张凡微笑着说:“小张,你可不能辜负了我们紫嫣对你的一片真情啊!紫嫣待你妈就跟自己的亲妈一样啊!这些日子如果没有紫嫣无微不至的关怀和悉心照顾,你妈的病情很难有今天这样的恢复状况,你该好好感谢感谢紫嫣才是。” 赵紫嫣听着刘医生对张凡所说的这些话,心里感到热乎乎的,脸上也泛起了淡淡的红云,看了一眼张凡后羞涩地低下了头。 张凡看了一眼赵紫嫣羞涩的面容,不好意思地也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看着刘医生重复到:“刘医生,我妈昨晚的情况怎么样啊?” “昨晚还算稳定,真是母子连心啊!昨晚你们走后不久,你妈就醒了,醒来后就吵着要见你,说你回来看她了。当时我还真纳闷儿,她怎么就知道你来看她了,等她情绪稳定了,给她注射了安定后,她才告诉我,在梦中梦到了你。”刘医生说着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然后看着张凡又说:“去吧!去看看你妈,她这会儿很可能醒了。你妈妈很听人劝,去安慰安慰她吧!对她的病情恢复有很大帮助的。” 隔着镶在病房门上的只有巴掌大的那块玻璃,张凡很清晰地看到,母亲像正常人一样站在病房的窗台前,隔着窗玻璃正在观看窗外的风景,看样子母亲早已梳洗好,穿戴整齐了。张凡知道母亲一向有早起床的习惯,这也是母亲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还没等刘医生把钥匙插入病房门的锁孔,钟艺玲已很敏感地转过脸来看着病房门,双眼充满着一股焦急渴盼的眼神,紧紧地盯着镶在门扇上的这块巴掌大的玻璃,然后又转过身来朝这边走来,镶在这里的每一块只有巴掌大的玻璃很特殊,以便观察病人的状况,只能从外面看到里面发生的一切,从里面根本就看不到外面的现象。当刘医生把钥匙插入锁孔时,张凡清晰地听到从病房里传来一句:“是小凡来了吗?”接着病房门已敞开了。 张凡看着瘦得形如枯柴的母亲,禁不住泪如雨下,使他想不到的是,几年不见母亲竟会变成这样。他扑通一声跪倒在母亲的双膝前抱住母亲的双腿失声痛哭起来:“妈……” 钟艺玲俯下身伸出细长的手指轻轻地捧起张凡的脸,然后又默默地注视着儿子的泪脸,过了一会儿边擦着儿子脸上的泪水边说:“儿子,我不是在做梦吧?你还活着?” 张凡昂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母亲说:“妈,您没有做梦,我是您的儿子——小凡啊!您儿子好端端的活着回来看您来了!” 钟艺玲捧着张凡的脸看了又看,摸了又摸,顿时也声惧泪下地说:“你真是我的儿啊!”然后将张凡的头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张凡在母亲的怀抱里哽咽着:“妈,儿子对不住您啊!这些年,儿子没能伺候在您身边,让您受苦了!” 钟艺玲又捧起张凡的脸说:“儿啊,这不是你的错,是世道在捉弄人啊,是当时的时局把我们一个好端端的家给拆散了呀!” 钟艺玲哽咽了一声,又捧起张凡的脸看了又看地说道:“我的儿,你在外面的这些年,你还好吗?无论多苦多累,生活有多么艰辛,你得坚持住啊!小凡你得好好活着啊!你可是爸妈的命根子啊!” 张凡流着泪水看着母亲很诚恳地点了点头。 …… 赵紫嫣和刘医生看到钟艺玲现在的这个样子都面面相觑,张凡和钟艺玲相见的场面又让她们感到很感动,更使她们没有想到的是:钟艺玲在这个时候的情绪,是那么出奇般地镇定,跟个正常人似的跟儿子在倾诉相思之苦。 赵紫嫣对张母发病的原因只是略知一二,跟张凡也谈了些自己的略闻,在这个时候,张凡很想知道母亲发病的原因,找出病因也好对症下药,让母亲尽快地恢复起来。 在张凡离开母亲之前,亲眼看到父亲张厚德白天被拉到街上游行,晚上又接着批斗,还要关在牛棚里进行反省。母亲看到父亲这样,只能整日以泪洗面,同时也很担心父亲。张厚德受不了这样的侮辱和折磨,几次想轻生都没能得逞;每次,在死亡的边缘上都是母亲把他拉了回来,好死不如赖活着,为了妻儿,直到父亲答应了她们娘俩,从此以后不再自寻短见的承诺后,母亲的心里才踏实了些。钟艺玲知道丈夫是个能说到做到的人。 最终张厚德还是被定为反革命罪,送到了农场进行劳改。从那以后钟艺玲的精神上受到了巨大的重创。这个家已经是这样了,但那些人还是不肯善罢甘休,把家也砸了,又给钟艺玲捏造罪名,封了家门,钟艺玲为了儿子不让受到迫害,最后只好承认了红卫兵捏造的这些罪名,把钟艺玲也送到了农场劳改。张凡有家不能回,在恩师赵炳文的秘密帮助下,随一批知识青年下乡到西北地区的一个山村里,因为张凡的外婆就在西北地区。 赵炳文刻意安排张凡到这儿来,当然也有他的用意,张凡和他的外婆也好有个照应,凭多年和张厚德的交情,赵炳文对钟艺玲的家事还是略知一二的,早年钟艺玲的两个哥哥和父亲被马匪活活地残害而死,一家人就剩下钟艺玲和她的母亲,钟艺玲嫁给张厚德。后来,张厚德因工作关系来到了省城,夫唱妇随,钟艺玲也跟着来到了省城,这一来就是好多年,只有书信和母亲保持着联系。有时,钟艺玲也很想把母亲接回到省城来,以敬儿女之孝,但母亲始终舍不得离开留给她很多回忆的那几间老屋,和生她养她的那一方热土。 张凡在农村插队的那段日子里,无一日不在思念着他正在受苦的父亲和母亲。 就因张凡延误了进城的时日,在农场劳改的钟艺玲听说儿子没回来,那些给她捏造过罪名的同党借此造谣,散播谣言,说张凡在农村插队时死了。在农场劳改的钟艺玲又一直受着那些给她捏造罪名的同党的压迫,精神状况本身就不怎么地好的她,听到这个“噩耗”后,更是雪上加霜,心理上受到了更大的摧残,因想儿思夫心切,不过几天精神就彻底崩溃了,整天变得疯疯癫癫的,后来就被送到了精神病院。 张凡的到来,钟艺玲的情绪自然是稳定了许多,病情也见好转,几天后就出院了。出院后的这些日子,张凡和母亲一直住在赵炳文家里,给他们一家带来了不必要的麻烦,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但这也是目前没办法的事儿啊!自己又没有住处,又没有工作,只好寄人于篱下。等这些事情安定后,张凡才给外婆和康诗萱写了封回信,刚过了些日子,康诗萱也来了回信,在信中康诗萱寄托了对张凡的思念和眷恋。这封信张凡至今还一直好好地保存着。 张凡收到康诗萱的这封来信后不久,赵炳文的工作发生了变动,更重要的是赵炳文也替张凡和赵紫嫣找到了一份工作,所以他们就从这个城市又来到了另一个城市里。 有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张凡非常珍惜,也很勤奋。在后来的日子里,他更是忙碌,工作之余还要陪着母亲四处求医问药。为了母亲和自己的事业,张凡每天几乎在忙忙碌碌中度过,再加上赵紫嫣又在他身边的百般殷勤和对母亲的贴身呵护,所以就慢慢地淡忘了康诗萱。 二 这是一间还不足二十平米的平房,是学校特殊照顾张凡分配的。在这个城市,对初来乍到的张凡来说,和母亲能有这么个容身的地方就已经很不错了,张凡很知足,这全靠恩师赵炳文的帮助。 母亲钟艺玲在这间小屋里边收拾着碗筷,边对斜躺在床上津津有味地看书的张凡说:“小凡,依我看啊,你和紫嫣的事儿该定下来了吧!” 张凡蹭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把手中的书扣在一边看着母亲说:“妈,您说什么呢?” 钟艺玲还是那样慢慢地收拾着案板上的碗筷说:“我说你和紫嫣的事儿啊!你们两个都老大不小的了,两个人老黏糊在一起,你总得给人家个说法吧!免得让别人说三道四。” “噢!我的妈呀,我当是什么事呢?原来是这事啊!等爸爸出来后再说吧!”说着又拿起书躺倒在床上看了起来。 钟艺玲收拾完碗筷,斜跨在张凡躺的床沿上又说:“小凡啊,我跟你淑琴阿姨都说好了,过些日子打算就把你们的事儿定下来,等你爸出来就给你们办了。紫嫣那丫头我从小看着长大,性格虽然有时刁钻些,但人品还是蛮好的,人又聪明,又有文化。最近你也看到了,要不是紫嫣那丫头,我的病那能恢复得这么快啊!那丫头啊,对我就跟亲妈一样。凡儿啊,你可不能负了人家啊!只要人家不嫌弃咱们就很不错了,妈不是糊涂人,妈是个明白事理的人,最近我们家里发生的一切,那一样没有你赵叔叔和淑琴阿姨的帮助,你淑琴阿姨和赵叔叔也很希望你们两个能在一起……” 张凡听着母亲絮絮叨叨的话语,使他不禁想起了康诗萱,也不知道康诗萱和外婆的近况如何?虽然母亲的病情目前已大好,但只要情绪一紧张,旧病还是会复发的,所以他不能让母亲的情绪有半点儿激动,万事只好顺着母亲的意。不光是母亲说,最近他也能感觉得到淑琴阿姨也在撺掇此事,每次他陪母亲去看病,总要让赵紫嫣放下手头的工作陪他一起去给母亲看病,就连他和赵紫嫣的电影票也由淑琴阿姨来安排。赵紫嫣也曾几次地向她表露过自己的心迹,每次他都是装聋卖傻,真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还有一个康诗萱在等着他。 这一夜,张凡失眠了,这两个女子可都是他心爱的女人啊!一个纯真善良、柔情似水,外婆非常喜欢;另一个青梅竹马、才华横溢、温柔娴淑,对自己又有恩,母亲很是欣赏。 深夜张凡把思念装进信封后,竟不知不觉地来到了花草滩上,阳光是那么的明媚,蝶儿在花草丛中飞来窜去,康诗萱飘着披肩的长发微笑地向他跑来,他迎上前,康诗萱扑到他怀里,昂起头看着他微笑着,伸开双臂搂住了他的脖子,他也情不由己地搂住了康诗萱的腰,唇也落在了康诗萱的脖颈上,然后又移到唇上脸上……他搂着康诗萱的腰慢慢地、缓缓地躺在了花草滩上,他和康诗萱搂抱在一起,在花草滩上滚动着,欢笑着……不知怎么地康诗萱突然不见了,从草丛中窜出一条蛇来紧紧地缠在他的身上,怎么也摆脱不开,蛇张开嘴吐出血红的信子,瞪大眼睛正在虎视眈眈地看着他,吓得他冷汗涔涔,蹭得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使劲浑身力气摆脱缠在他身上的蛇…… 屋里“咚”的一声响,惊醒了正在熟睡着的钟艺玲,钟艺玲睁开眼看到张凡双手抱着自己的肩膀在灯光下踱着步子,嘴里还不住地喊着:“去,去,去!别缠我!” 钟艺玲看到儿子这样,把自己也吓了一跳,以为儿子怎么了,忙翻起身来喊到:“凡儿,凡儿,你这是怎么了?” 张凡也听出是母亲的声音,在地上还踱着步子说道:“妈,我身上缠了一条蛇,您快来帮帮我啊!” 钟艺玲看到张凡的这个样子,感到又好笑又生气,站起身来在张凡的肩上拍了一把说:“你一定是睡糊涂了,你身上哪来的蛇啊?” 这一次,看来张凡是彻底醒了,他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苦笑了一下对母亲说:“原来是做了一场噩梦啊!可真把我给吓坏了。” “这不是噩梦,是好梦。” “还好梦呢?都快把我给吓死了。” “儿子啊!这你就不懂了。”钟艺玲说着脸上也露出了喜色,乜了一眼张凡又说道:“这可是个喜梦啊!儿子。” 张凡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母亲说:“‘喜’——从哪里来?” 钟艺玲看着张凡诡秘地笑了笑。这一笑倒让张凡紧张起来,张凡着急地问道:“妈,您就给我解解这梦吧!喜从哪里来?是不是我爸爸快要出来了?我们全家就要团聚了?” 钟艺玲看着张凡摇了摇头。 张凡又疑惑地问道母亲:“那是什么喜啊?” 钟艺玲站起身问道:“儿子,告诉妈妈,你和紫嫣是不是有了?” “妈,您说什么啊?我和紫嫣有了什么?” 钟艺玲在张凡的额头上轻轻地剜了一指头笑嘻嘻地说:“傻孩子,这,你也不懂,你就要当爸爸了!” “啊?” 钟艺玲坐在床沿上又问道:“凡儿,告诉妈妈,紫嫣有了多长时间?” “妈,您胡说什么呀?”张凡说着忽地站起了身,表情也严肃了许多。 钟艺玲看着站起身的儿子的严肃的表情说:“凡儿,妈妈没有在胡说,妈妈心里明白得很,妈妈不糊涂,妈妈是过来人,当年妈妈怀上你时,你爸爸就做过跟你类似的梦……” 张凡听母亲唠唠叨叨地这么一说,心头为之一震,刚才在梦境中,就在诗萱向他跑来的那一刻,似乎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一个婴儿的啼哭声……张凡想到这儿,心情也格外地沉重起来,眉宇间顿时镶嵌上一块铅铁似的愁云来:难道是诗萱有了我的孩子?这可能吗?转而又细一想,有什么不可能的,自己毕竟和诗萱有过数几次了,现在自己也记不清有多少次了,如果诗萱真怀了自己的孩子,十月怀胎,算算时日,现在也该到出生的时候了……突然地,他回过头来看着母亲问道:“妈,今天多少号了?” 钟艺玲看着张凡怪怪的表情说:“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八号,你问这个干嘛?” “噢!是十二月二十八号啊!不干嘛,我就是随便问问。”然后又昂起头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把这个日子深深地记在了心中。 钟艺玲看到儿子愣愣发呆的样子,凑向前又问道:“凡儿,告诉妈妈,你和紫嫣是不是真有了?” “妈,您就再别问了!” “那你告诉我,你打算什么时候把你和紫嫣的事儿办了?”钟艺玲看着张凡说。 这一问倒把张凡难住了。一时,张凡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母亲。那“梦”跟母亲所说的是真的吗?诗萱还陪伴在外婆的身边吗?他想去看看诗萱和外婆,也好证实一下那个梦跟母亲所说的是不是一样的?如果梦跟现实一样,也好另做打算。总不能……他犹豫了一会儿才对母亲说:“等过些日子,我消闲了去看看外婆,等爸爸出来后再谈我和紫嫣的事吧!”在母亲的追问下,张凡想了半天也只能这样回答母亲了。 “这样也好,你姥姥不知道现在过的怎么样?你爸爸最近也没有来过信,真让人心急啊!”张凡提到外婆和父亲,钟艺玲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不知不觉中,天已大亮。 三 “赵夫人,赵夫人……”吕淑琴很喜欢这个尊称,因为她是这个学校里唯一的一个教授夫人,学校里的人都这么称呼她。吕淑琴骑着自行车刚过了学校收发室的门口,听到有人叫她,就下了自行车回头看,是收发室的老王,老王手里拿着一封信微笑地看着她,正一瘸一拐地朝她走来。等老王走近,她问:“王师傅,是我们家的信吗?” 老王笑着摇了摇头说:“不是,是张凡老师的,赵夫人您顺路能帮我带给张老师吗?” 吕淑琴一手扶着车把,一手接过信看着对老王说:“行啊,没问题!张老师正好住在我家隔壁。” 老王恭敬地看着吕淑琴笑着说:“赵夫人,那就麻烦您了!您看我这腿脚,干什么都不方便啊!”老王说着拍了拍那条瘸着的腿。 “王师傅,不用这么客气,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你尽管开口就是了。”吕淑琴说着顺便把信封装进人造革的黑色皮包里。 “那就太谢谢您了!”老王又嘿嘿一笑地说:“赵夫人,您家闺女和张老师的事快了吧?那可是天生的一对儿啊!” “是吗?”吕淑琴每次听到别人这么说起女儿和张凡的事,听着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的甜。 “学校里的人都这么说。到时候可别忘了请我喝喜酒啊!” “行啊!等到了那一天,我和老赵一定请你喝喜酒。”吕淑琴说着骑上自行车就走了。 老王茫然地望着远去的吕淑琴。 吕淑琴来到家里,拾掇了一下家务,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时钟,离做饭的时间还早,目光就落在手提包上,这个黑提包引起了她的好奇心,于是她拉开手提包的拉链取出那个信封看了又看,信封上的几行字引起了她的注意,那几行字,笔迹工整清秀,凭着她多年的经验,一看便知这几行字是出自一位文化水平不太高的女人之手,这些引起了她的猜测和怀疑,难道……她知道,偷看别人的信件是不对的,更是不礼貌的,但她还是很想知道装在信封里的秘密。如果信封里装的不是她想知道的内容,她会原样地把信封交到张凡的手里;如果信封里装的内容跟自己想象的一样,那该怎么办呢?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从抽屉里拿出了胶水和刀片。 吕淑琴小心翼翼地用刀片拆开信封抽出信纸,做贼似的从窗外看了看,才又摊开信纸,然后又把信纸贴在自己的胸口,她的心开始狂跳起来,但愿看到的内容在她的怀疑和猜测之外。做了这样的心理安慰之后,才又把信纸捧在手里看了起来,首先是一行工整清秀的笔迹映入了她的眼帘“亲爱的凡”,又是“:”那笔迹就跟信封上的那几行笔迹一样,纯出一人之手。看到这一行,吕淑琴的脑袋“嗡”的一声响,我的妈呀!怎么这么肉麻啊?这一眼,不该看到的、也不想看到的内容还是摆在了自己的面前。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后,还是接着把这封信看完了: 亲爱的凡: 你好! 你的来信我已收到,在信中得知你们近来都很好,知道这个消息后我和外婆都很高兴。我和外婆也很想念你们,外婆和我一直相处得都很好,外婆要我告诉你,她的身体近来很硬朗,请勿挂念。 凡,你知道吗?你走后的这段日子里,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地想你,我一直都盼着你能尽快回来,外婆也一直惦记着你们。凡,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当爸爸了!收到你来信的这天,孩子正好满月,为思念你,我给我们的女儿取名——思凡,你看这个名字合适吗?要是不合适,你回来可以重取,一切我都听你的。 凡,你放心地去工作,我会照顾好外婆和我们的孩子的。 凡,我盼你尽快回来。我和女儿会一直等着你的! 永远爱着你的:诗萱 ×年×月×日 信的内容很朴实、也很实在,虽然没有华丽的语言和动人的故事情节,却很生动。 吕淑琴几乎是一口气看完了这封简短的信。她双手捧着信木讷地站在那儿,不该让她看到的,她还是看到了,不该让她知道的秘密,她还是知道了,这一切都处于她的猜测和怀疑之外,使她没有料想到的是,事情会是这么严重。 吕淑琴的眼前一片迷茫,怎么会这样啊?张凡怎么能这样啊?张凡你这个王八蛋,张凡你这样做对得起我的紫嫣吗?紫嫣对你可是一往情深啊! 吕淑琴面对这封信很是迷茫,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一时自己也拿不定主意,是成全他们?还是拆散他们?若是成全了他们,那女儿咋办?自己和老赵的老脸往哪儿搁?现在关于张凡和紫嫣的事,在这所学校里传得可是沸沸扬扬!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谁人不说他们两个是天生的一对儿啊!若是拆散他们,同样也是女人,同样也是人之母,那这位叫诗萱的女人又带着孩子,孤儿寡母的将在今后的生活中要受尽多少生活的折磨和爱的煎熬,她能想象得出来那份生活的艰辛和精神上的痛苦,那样对这对无辜的孤儿寡母是不是有些太残忍了……想到这儿她陷入了沉思之中,有些于心不忍了。转而一想,如果拱手相让,成全了她人百年好合,将来女儿的幸福到哪里去找寻,岂不是毁了女儿的一生吗?于是乎,在她的脑海里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慢慢地酝酿出了处理这件事的方案来,当天夜晚她就模仿张凡的笔迹给康诗萱回了一封信。 四 过了很长时间,见不到康诗萱的回信,张凡有些急了,几乎每天都到收发室里问询有没有他的来信,收发室里的老王每次都用诡异的眼神看着张凡,张凡哪里知道收发室里的老王早就被狡猾的未来的岳母给收买了。张凡开始又给康诗萱写信,可是这次他寄出去的信,没过些日子就退了回来,他不死心,就又给写,又给寄,但一份份地都被退了回来。他弄不明白,也想不清楚,为何每次寄出去的信都被退了回来?他有些担心,也引起了各种怀疑,每次寄信前,信封上的地址和邮编总是核对了又核对,为了弄清这个实事,他想亲自去一趟外婆家看看。 就在张凡和他的母亲动身去外婆家的那一天,一份从劳改农场飘来的加急电报,像一股寒风吹来的飞雪一样令他心寒——父亲在劳改农场工作期间不幸身负重伤,母亲听到这个噩耗,当时就昏了过去,醒来后就又变得疯疯癫癫的,神志不清。从此,母亲一蹶不振。 发生的这一切,实在是太突然了,让他无法面对现实,为何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么一摊子事? 父亲的病残,母亲病情的再次发作,让张凡更是忙上加忙,乱中添乱,忙得让他几乎分不开身来。在今后的日子里,他既要上班,又要照顾病残的父亲和精神失常的母亲,发生的这一切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就是闲暇之余也无心思去考虑儿女情长的事情。 面对这一切,面对这个家庭,善良的赵紫嫣看在眼里也疼在心上,因为她深爱着张凡,张凡的事就是她的事,张凡家的事就是她家的事,义无反顾地承揽起了张凡家里的一切,帮助张凡打理各种大小家务,替张凡分劳解忧,在她的眼里,早就把这个家当成了自己的家。目前赵紫嫣对张凡的这些帮助,尤其在这个时候,正是张凡所需要的。所谓的患难,这就是张凡在最困难的时候见到了赵紫嫣的真情真爱,他由衷地感谢赵紫嫣,也感恩于赵紫嫣。由于赵紫嫣的这份真情和执着,也就渐渐地淡忘了康诗萱。 然而,在这之后,赵紫嫣和张凡的相爱却遭到了吕淑琴的极力反对,之前她是极力地撮合。那时,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上心。但现在不同了,没有其它原因,就因张凡一家目前的处境。吕淑琴是个很明智、很要面子的女人,作为母亲,谁不希望儿女们将来有个幸福的归宿,有个美满的家庭?就说是世交,现在面对这样一个家庭,能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张凡吗?能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往火坑里推吗?面对张凡现在所处的处境,她认为就是一个火坑。她敢肯定,这辈子张凡是再也翻不起身了。论张凡的人品和才学,自始至终她没有嫌弃过,还很欣赏,总认为张凡是个很有出息很有才气的青年,要不是家庭影响,将来一定能有大作为。 就根据张凡目前的状况,就算是他有再大的才气,有再大的理想和抱负,能实现得了吗?能有时间和精力去实现吗?要想实现一个人的伟大理想和人生目标,那得需要很长的时间和充沛的精力去实现的。他现在能腾出时间来去实现自己的梦想吗?家里发生的那摊子事已经让他够头疼的了,最近要不是她和丈夫还有女儿经常过去帮忙,那个家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就现在这样子,他还有心思去创自己的事业?再说了他家的那种状况又不是暂时的,那得需要很长的时间,到那时还有什么盼头啊!岂不是白白地荒废了女儿的青春吗?人生还能有第二次青春?就拿自己的丈夫来说吧,几十年来在工作之余,一不让他操一份闲心,二不让他干一份家务,尽心尽力地伺候着丈夫,让丈夫在事业上有更大的成就,多少年来到现在还不就是个教授、还能再混出个啥名堂来?……吕淑琴想到这儿,她对张凡彻底是绝望了,想想女儿的未来,说什么也不把女儿嫁给张凡了。 丈夫赵炳文跟妻子吕淑琴则有着不同的观点,始终赞成和支持着女儿,他相信这一场暴风雨会很快过去的,很快会迎来一个晴朗的天空的,因为他相信同舟共济、患难与共过的张厚德,张厚德有坚强的毅力,会战胜病魔的,更相信他栽培了多年的学生,相信他会克服种种困难,渡过难关的。吕淑琴却不这么认为,女人啊,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啊!在这个家庭中单枪匹马的吕淑琴为了女儿未来的幸福,也有些后悔莫及了,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现在想来吕淑琴也很后悔当初所做的一切,当初不该私自拆开张凡的信,更不该知道信封中的秘密,后来更不应该……唉!吕淑琴想到这儿长叹了一口气。 五 苍天似乎有眼,这一年文化大革命彻底宣告结束,张厚德平反昭雪复职。 正如赵炳文所言,暴风雨会很快过去的,一切困难压不倒他们父子的,这个家会很快好起来的。在文革结束的第二年,老搭档张厚德以坚强的毅力战胜了病魔,奇迹般地站了起来,不久之后又重新站在了讲台上。此后不久,张凡在父亲和恩师的帮助下,发表的学术论文在学术界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吕淑琴看到这个日渐好起来的家庭,心里也踏实了许多,对张凡更是另眼相看,更是佩服张凡的聪明才智和潜在的能力,认为女儿慧眼识人,丈夫更有远见,想起过去所做的一切也有些惭愧,要不是丈夫的坚持和女儿的执着,女儿的这段美好的姻缘差点毁在了自己的手里,就等于毁了女儿一生的幸福。最近女儿也一直跟她闹着别扭,心中的言语也无法跟女儿启齿。 六 最近赵紫嫣老是这样,还没等下课铃声响,她就做好了下班的准备,站在窗台下的办公桌前,一边注意着窗外的那条小径,一边等待着下课铃声。最近她和张凡上下班每天都是成双成对地出入校园,让同龄的青年男女看了好生羡慕。最近,每天一到下班时间,只要下课铃声一响,张凡就会出现在那条小路上等待赵紫嫣。每次赵紫嫣看到张凡站在那条小路上等待她的身影,总觉得心中有说不出的喜悦。每次回想起和张凡患难与共过的那些日子,她心里总觉得甜丝丝的,她的付出得到了应有的回报,得到了张凡对她的真情真爱。在那些日子里,哪有像现在这样浪漫,张凡为了照顾家里,工作之余,要么她提前回家照顾张凡的父母,要么张凡提前回家照顾父母,总觉得时光过得很快,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门“哐当”一声响,从门里进来和赵紫嫣年龄相仿的刘老师,刘老师看到赵紫嫣站在窗台前注视着窗外正在愣愣地发呆,嬉笑着说:“紫嫣,又在等你的白马王子啊?” “嗯!噢,没有。”赵紫嫣说着转过身来看着刘老师说:“我看看外面的阳光,今天的阳光很明媚,好久没有看到这么灿烂的阳光了。”她心里知道这是一句托词,说着脸上泛起像晚霞一样的红晕来。 “是吗?紫嫣。你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可不一样啊!” “怎么个不一样法?你倒挺会观察的。”赵紫嫣说着瞪了刘老师一眼羞涩地低下了头。 “看,说到心坎上了吧!哈哈哈……”刘老师在赵紫嫣的肩上拍了一把说:“你就别蒙我了,告诉我,什么时候发喜糖?” “八字还没一撇呢。” “哦,这个张凡也……” 下课铃声打断了刘老师想要说的话题。 赵紫嫣又向窗外的那条小路上投去深情的一瞥,看到张凡已站在了那里。赵紫嫣顺手拿起提前放在桌子上的手提包,转过身来微笑地对刘老师说:“那你就慢慢地等着吃我们的喜糖吧!再见。”说着朝刘老师摆了摆手,一溜烟似的跑了出去。 “哎……”刘老师还想跟赵紫嫣说些什么,看着赵紫嫣跑出去的身影,却又无奈地摇了摇头,朝窗外瞥去一眼,看到赵紫嫣和张凡已走在了一起,看着他们的背影,自言自语地说:“好羡慕啊!多般配的一对儿啊!” 七 因丈夫病情的恢复状况,最近钟艺玲的病情也明显地有了好转。今天是周末,钟艺玲帮吕淑琴张罗了一桌丰盛的饭菜,这是最近这些年来两家很少有的聚会。晚饭后,送走张凡一家人,吕淑琴看着正在帮自己做家务的女儿问道:“紫嫣,你和张凡的事怎么样了?” 赵紫嫣边做家务边冷冷地说道:“和张凡的什么事怎么样了?” “这丫头,装着明白说糊涂话,就是你跟张凡进展的怎么样了?” “噢!您说那事儿啊,还就那样呗,妈,您今天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事儿来了?” “当妈的哪有不关心儿女的终身大事的。” “当初您不是劝我要离开他吗?” “是,当初我是劝过,妈还不是为了你好。” “那现在怎么又突然关心起这事来了。” “现在情况不同了。” “您现在是不是看张凡有出息了?” “你怎么能这么跟你妈说话呢?妈所做的一切还不是为了你好?” “妈,您别说得这么刻薄好不好。您既然为了我好,当初您就不该干涉我和张凡相爱,您知道当时我有多难。您是知道的,我是真心爱着张凡的,不管他将来怎样,我都心甘情愿地跟着他。”赵紫嫣说。 “孩子,当时是妈鬼迷心窍,是妈一时糊涂,是妈错怪了你,妈妈以后再也不干涉你和张凡的事了。”吕淑琴说着也流下了泪水。 …… 在这个夜晚,赵紫嫣心潮起伏,绘制着她美好的未来,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八 在同样的这个夜晚,张凡为做出爱情的抉择而徘徊。 尤其是这个晚饭后,父亲对他所说的一切让他有点措手不及、有点犹豫、有点彷徨、有点心神不宁。他知道父亲现在站在这个角度跟他谈紫嫣的事,事先肯定和恩师赵炳文商量过的。虽然父亲嘴上说是媒妁之言,不能由父母定夺,但父亲还是很赞成他和赵紫嫣的婚姻的,因为在他最困难的时候,赵紫嫣始终不嫌不弃地形影不离地陪伴在他身边。现在在父母的眼里、心里,要是赵紫嫣能做他们的儿媳妇那是再好不过了。 但做父母的哪里知道,儿子的心中还有另外一个女人,就因这一点制约了张凡选择赵紫嫣的决心,让他犹豫不决。这两个女人,可都是他很钟爱的女人!每次考虑到这些,他就犯难了,真不知该如何做出抉择!总不能脚踩两只船吧!两者之间也只能选择其中一个,总得跟另一个有个完美的交代、有个完美的结局吧!只有这样,他才能心安理得地去接受另外一个女人的爱。 每次提起这些,张凡总能勾起对康诗萱的美好回忆,每次想起这些,内心总感到很是愧疚,总有一种心痛的感觉,总觉得对不起康诗萱。这么长时间得不到康诗萱的一点音讯,他也曾有过各种猜测,难道她……难道她……,每次猜想起这些,他也有些怨恨自己,只因各种事情缠身,抽不出时间来前去看望诗萱和外婆。后来和康诗萱断了通讯联系,那也是迫不得已没办法的事儿啊。再后来,又用书信的方式跟康诗萱联系,也就是做了蛇缠身的那个梦之后,寄出去的就那封信没有被退回,后来每次寄出去的信都被退了回来,自己也总觉得其中另有蹊跷。他是个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人,不管是她另有所爱,还是……他想弄清这个事实,于是他决定在这个假期回老家一趟。 当西北的原野上寒风萧萧、飞雪飘飘时,这里还是温暖如春。张凡好不容易盼来了这个寒假。当他要动身去老家探亲时,一封书信又飘然而至,这是一封由当地民政部门飞来的外婆的病逝告知信,这封信彻底摧垮了张凡的意志,也让张凡彻底断了对康诗萱的思念。这封由当地民政部门的来信,让张凡明白康诗萱早已不在外婆的身边了,想起孤苦伶仃的外婆,流下了两行痛苦的泪水,同时康诗萱的影子在他心里彻底化为灰烬。 九 一年后,张凡和赵紫嫣步入洞房。从此夫妻和睦,互敬互爱,孝顺长辈。更让张凡喜出望外的是,婚后不久赵紫嫣便身怀有孕了,赵紫嫣和一家人一起分享着这份快要做母亲的喜悦。然而受孕后的这份喜悦只是暂时的,在一次剧烈的运动中,赵紫嫣流产了。 流产后的赵紫嫣深感愧疚,她总觉得对不起快要成为人父的张凡。她认为作为女人,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就是女人的责任。而张凡却不这么认为,自从妻子流产后,张凡一家人更是百般地呵护和关心着她。他们越是这样,她的心里越不是滋味,越觉得愧对张凡。她更想尽快地为张凡生下一个活泼可爱小宝宝。 善良的赵紫嫣哪里知道,就在上次流产后,已经留下了病根,一年后还是无法坐胎,每次都是受孕后不到一月就流产了。为了不辜负张凡一家人对她的一片真情,从此也只好踏上了求医问药之路。 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赵紫嫣婚后的第三年,她终于又怀孕了。这次怀孕后的她格外地小心,为了能让腹中的胎儿顺利地降生,公婆和张凡便承揽了家里的一切大小家务,并按医生的要求按时检查。 就在赵紫嫣临盆的前十多天,按照医生的嘱咐,母亲和婆婆又陪着她到医院里去做检查。在回来的路上,母亲到就近的商店里去购些物,婆婆陪着赵紫嫣走在街上,突然一辆摩托车迎面疾驶而来,挺着大肚子的赵紫嫣根本无法来得及躲避,平日里显得有点迟钝的钟艺玲,在这个时候出奇地镇定,看到快要冲到儿媳身上的摩托车,使尽力气把赵紫嫣推在一边,不顾一切地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摩托车的前面,随着一声惨叫,钟艺玲和摩托车一同倒在地上。因惯性作用,摩托车连车带人把钟艺玲向前推了足有十米远才停了下来。 婆婆因用力过猛,赵紫嫣被推倒在了地上,但还是没有逃过一劫,摩托车的后轮擦在了她屁股的右侧。她顾不得屁股上的疼痛,翻起身抬起头来朝前方望去,看到婆婆已倒在了血泊之中,便声嘶力竭地大哭起来:“妈……”就又躺倒在了地上,昏了过去。 吕淑琴在商店里听到外面刺耳的摩托车的急刹车声,就凭这声音,她能判断得出来摩托车的车速,随后是一声惨叫,接着是哭喊声,还有吵闹声,她听到这些心中为之一惊,忙丢下刚挑选好的食品,急匆匆地跑出了商店门,不管是谁她都想看个明白。当她来到商店门外,看到街上有很多人已围观在这里,还有人继续向这边涌来,她拨拉开围观在这里的群众,冲进事发现场,让她心中一阵颤束,浑身的发抖,她看到钟艺玲和一个男人已躺倒在摩托车的旁边,满地都是血,她刚想扑过去,旁边一个女人说到:“了不得了,那个大肚子流血了!……”吕淑琴闻声回头望去,看到女儿躺在离钟艺玲十米之外的马路边上,已有两个妇女试图把女儿扶坐起来,屁股下渗着一大滩血,她看到此景此情,顾不得钟艺玲,拨开人群呼天抢地地朝赵紫嫣扑去:“我的孩子啊……” 围观的人听到吕淑琴惨苦的哭喊声,纷纷都向后挪了挪身,让出一条通道来,吕淑琴扑倒在地上抱起已昏厥过去的女儿:“我的孩子,你这是怎么了啊?”然后又抬起头来可怜巴巴地向众位哀求地说:“您们救救我的女儿吧!她可是个孕妇啊!……” 几位好心的人已涌向前抱起了赵紫嫣:“快,赶快把这人送到医院里,这可是关系到两条人命的!迟了就来不及了。” 赵紫嫣在众人的帮助下已送往医院,在她所经过的地方留下一条血路。 和钟艺玲躺在血泊中的那个男人翻起身来坐在地上,口里还喷着满口的酒气,吐着满嘴的脏话,当一副呈亮的手铐戴在手腕上时,才懒洋洋地抬起头来看了看头戴大盖帽的警察,然后两眼一闭又躺倒在了地上。 钟艺玲静静地躺在那里,就再也没有睁开过双眼。 十 “大夫,求求您!救救我的女儿吧!救救她肚子里的孩子吧!……”吕淑琴苦苦地哀求着这里的每一位大夫。 急救室里的每一位大夫、护士看到这位受伤的孕妇都深表同情。事关责任重大,都忙得团团直转。 经过一阵紧张的抢救,赵紫嫣已完全脱离了生命危险,“血”总算止住了,但她仍昏迷不醒。根据目前的临床检查,病人的盆骨已严重受伤,随时都威胁到胎儿的性命,还得需要尽快地手术。 吕淑琴看到走出急救室门的大夫,忙迎上去问道:“大夫,我女儿的情况怎么样啊?” 大夫看着这位泪流满面母亲说:“情况很糟糕,你女儿伤的太严重,要尽快手术。否则,大人和孩子的性命都难保,你要有充分的心理准备。” “啊?”吕淑琴愣了半天才又苦苦地哀求到大夫:“大夫,您就救救我的女儿吧!救救她腹中的孩子吧!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啊!她怀孕不容易啊!” “治病救人是我们的职责,我们会尽最大努力的。我们还要做进一步的检查和诊断。”大夫说着就匆匆地走进了医生办公室。 果然,经过再次的检查和会诊,赵紫嫣的情况很不乐观。确诊赵紫嫣的盆骨已折断,已直接影响到了胎儿的性命。 张凡听到这个噩耗后,就火速赶往现场,这时候现场上只有议论声和现场上取证的几位警察。钟艺玲和赵紫嫣在警察和众人的帮助下早已送到了医院。所以他又火速来到医院。 张凡来到医院,看到丈母娘在医院的走廊里已哭成了泪人。 张凡听了大夫的一番讲解后,脑袋“嗡”的一声响,犹如五雷轰顶一般,眼前一片模糊,泪眼模糊地看着大夫哀求道:“大夫,您救救她们娘俩吧!我妈为了救她们娘俩才……” 大夫温和地说道:“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的,你要有充分的心理准备,两者之中你只能选择一个,要么要孩子,要么要大人。你考虑!” “大夫,再没有其它的办法了吗?” 大夫很坚定摇了摇头说:“除非奇迹出现。” 张凡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有气无力地说:“那就尽力抢救我爱人吧!” “你要考虑清楚,通过这次手术后,你爱人以后再也不能生育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 “我刚才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想好了你就在这上面签个字。”大夫说着就递给他一张写满字的纸。 张凡踉踉跄跄地走出医生办公室,搭拉着脑袋径直来到赵紫嫣的病房里,看到丈母娘正斜跨在赵紫嫣的病床上无声地啜泣着,赵紫嫣在病床上仍昏睡着。他看到赵紫嫣憔悴的面容,心中又是一阵难受,想起母亲的惨死,一股伤感油然而生。 吕淑琴看到张凡无精打采的样子,忙站起身迎上前问道:“小凡,医生是怎么跟你说的?” 张凡抬起泪眼看着丈母娘说:“紫嫣要尽快手术。否则她或者是孩子的性命都难保。两者之中只能抢救一个,手术后紫嫣姐再也不能生育了。” “我的天啊!怎么还是这样啊?难道就没有其它办法了吗?”其实吕淑琴已经提前从医生的口中知道这个答案了,但她还是想问,希望能从女婿的口中改变这个答案。但,还是没能改变这个铁定的事实。 “不过,医生会尽最大的努力去抢救她们母子的。” “小凡,你告诉我,这个时候你选择紫嫣?还是选择孩子?” 张凡说:“我当然选择紫嫣姐活下来,只有放弃孩子了,我已经在手术单上签字了。” “不,我要孩子,我要我的孩子活下来!”不知赵紫嫣是啥时候醒的,已听到了张凡和母亲的谈话。为了孩子,在这个时候大叫起来。 张凡看着情绪激动的赵紫嫣,忙上前安慰道:“紫嫣姐,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就要我的孩子,哪怕是在我临死之前能看上一眼我的孩子,我都心甘情愿地去死,呜……”赵紫嫣大哭了一声后,又昏睡了过去。 大夫和护士闻讯赶来,蒙上赵紫嫣的双眼,把赵紫嫣抬到手术床上,然后走进了手术室。 十一 ……赵紫嫣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这里,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是地狱之门,还是深不见底的沼泽滩。她恐惧,她害怕。她呼喊,她求救。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在这生死的边缘,只有努力地拼命地挣扎着,她想爬出这个黑色的恶魔世界,这里有满地的荆棘刺着她,她每到一处浑身都被刺得隐隐作痛。她怕荆棘刺伤了肚子里的孩子,用双手紧紧地护住小腹,她不想把已怀胎快十月的孩子带到这个黑暗的世界里来。为了孩子,一想到孩子,她来劲了,有勇气了,顾不得黑夜的恐惧,顾不得荆棘刺痛着她的浑身,她要带着孩子离开这个黑暗可怕的地方,去寻找光明,去寻找一片属于自己的光明世界。 赵紫嫣艰难地迈着步子在黑暗中艰难地向前行进着,忽然一道亮光射到她身上,才知自己已跌入万丈深渊之中,她隐隐约约地听到:“紫嫣,别怕!妈妈来救你了!”她抬起头朝悬崖上边看去,看到婆婆站在悬崖上,她刚想对婆婆喊一句:“妈,您小心!”还没喊出口,婆婆像武侠小说中的女侠一样,纵身一跳,飞一般地跳入谷底,然后又轻轻地抱起她,又飞一般地跳上了悬崖,在那一刹那,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就站到了悬崖顶上,看到了悬崖上满地的碧草和鲜花,却看不到婆婆的身影。她举目四望,不知什么时候婆婆早已飞上了天空。她放开手迈着轻盈的步伐奔跑着追逐着,大声地喊着:“妈,您等等我……”婆婆微笑着朝她挥着手,笑得是那么的灿烂,她哪里能追得上啊,婆婆的身影是离她越来越远。最后,婆婆随天空的一道彩虹一同消失在天际,她才收住脚步看着婆婆的影子大哭起来:“妈……你怎么能撇下我啊!” 接着一声婴儿的啼哭声惊醒了赵紫嫣。她睁开双眼看到几位身穿白大褂的大夫正在笑盈盈地看着她,其中一位大夫对她说:“你很坚强,你的手术非常成功。” 一位年轻的女护士双手捧着一位刚出生的婴儿正在啼哭着,然后又将婴儿轻轻地放在她的腋下说:“你的宝宝很健康,祝贺你!”年轻女护士说着,脸上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我妈呢?”看样子赵紫嫣还处在刚才的梦境中,用极力寻找着婆婆的目光看着这里的大夫和护士问道。 …… 也许是在天有灵,受婆婆的保佑,赵紫嫣母子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