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01章 死人缝头 俗话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我们这边老人都说,七十三岁和八十四岁是个坎。 这个坎俆爷没过去! 年后初六是俆爷八十四岁寿辰,初五晚上,俆爷用一根细钢丝,把自个儿吊死在了村后的那颗歪脖树上。 这是一个奇冷的正月,雪飘漫天,冰封万里,凛冽的寒风刮得鸟雀都不愿出来寻食,可俆爷的死却引来了大半个村子的人围观。 歪脖树干上立着一架木梯,细钢丝勒断了俆爷的脖子!俆爷的尸在树下,头却滚到了三米远的地儿,跟滚雪球似得,覆盖上一层薄薄的雪!地上有澎溅的血点子,那头与身子的断茬处,各自参差不齐着一排血红的冰溜子! 很明显,俆爷这是顺着木梯爬上了树,把钢丝的一头拴在了树干,另一头套在了自个儿脖子上,之后一跃而下,在速度与冲击力都具备的情况下,被钢丝生生勒断了脖子! 雪地里,人们跺着脚,袖着手,交头接耳的议论俆爷死的蹊跷! 俆爷死的确实蹊跷!他若只是一心寻死,树底下便是一眼井,他跳下去一了百,何必要费劲的扛来梯子,爬到树上呢?再者说,俆爷这身板还挺硬朗,媳贤子孝孙子敬的,他为啥要寻死? 俆爷与地冻在了一块,他的两个儿子,徐福,徐贵,一边跪在地上破着音儿的喊爹啊爹,一边拿了根长凿子,小心翼翼的把他爹从地上往下撬! 撬身子的时候,搁着厚厚的棉衣倒还好,可撬脑袋的时候有些麻烦,俆爷那半边脸,与大瞪着的眼珠子都冻在了地上,那一凿子下去,迸溅起的可不都是冰渣子。 村长马长青喊了一嗓子,“别撬了,那样撬下去脸都撬烂了,赶紧提溜壶开水去!” 我一听这话,后脊梁骨一麻,一身的鸡皮疙瘩,这渗人劲儿的,我还是别看了吧!想着,拿腿就往回走。 我这刚着家没二十分钟呢,大门就被人推开了,门口站着几个人,打头的是徐福和徐贵,后面还跟着四个大老爷们抬着一扇门板,门板上躺着的赫然就是尸首分家的俆爷。 徐福眼睛通红,哽咽道:“常生,你爷爷在家没?让他给我爹把头缝上!顺带着再给我准备一整套家伙事儿,我爹这去的突然,家里也没个准备……” 爷爷没在家,初二那天就串亲戚家去了,爷爷走后当晚就下了一场雪,雪后山路难行,这一时半刻的怕是回不来。 徐家兄弟俩听了我的解释挺着急。直絮叨着这可咋办?总不能让俺爹就这样吧?絮叨了几遍后,徐福求救般的目光停在了我的身上。 我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定是认为我自小跟着爷爷耳濡目染,那手艺多少也会一些。 可不好意思,那个我真不会。 我挠挠头道:“伯,俆爷还是先抬回去把,这‘停灵’的三天里,我爷爷差不多也该回来了,到时候再给俆爷缝上,至于出殡要用的那套东西,我回头就准备准备,准备好了给你送过去! 兄弟俩听我这么说,也没了法子,最后只得把俆爷抬了回去。 他们一走,我就开始准备办丧事用的那套东西,杠具,棺材罩,开道锣,伞,旗,幡,孝袍子等等。这些我从小就见爷爷弄,倒是熟悉的很。 既然说到了这里,我就先介绍一下我的爷爷。 爷爷干的是捞阴门的行当,在我们村子里,经营着一家专门出租葬礼仪仗,承包丧葬发送事宜的杠房。 说起杠房大家可能比较陌生,可送葬的队伍,相信大家都见过,出租的东西,就是送葬用的那一套家伙事儿。 杠房是祖传的,连同杠房一起传到爷爷手里的,还有那‘二皮匠’的营生。 这里所谓的‘二皮匠’,可不是指街头巷尾那些给皮鞋钉个掌子,做件皮货的皮匠师傅。同样是缝补,二皮匠缝补的却是尸体。 千百年来,中国人都有视死如归的观点,认为人死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生活,还会再人六道轮回。所以,谁都想死后留个全尸,据说全尸才能全魂儿,死后没留全尸的,再转世投胎都是个残疾。 因此,那些死时缺胳膊少腿,断头断脚的人,下葬前都要找二皮匠给缝上。如果身体部件缺失不全的,就要用竹片根据缺失部位骨骼的块数,扎出一个完整的骨架,再在骨架上裹上写了死者生辰八字的纸,用特殊的胶粘在死者的身上,这称之为‘补’。 这些都是我小时候听爷爷说的,大些的时候,爷爷再跟我说这些,我就没兴趣听了。 我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这几年在外面干过工厂,摆过地摊,跑过销售,买过保险……就在年前,我还被人骗去搞了两个月传销,爷爷花了一万多块钱,好不容易把我赎回来后急了眼,说我这都二十三岁的大小伙子了,没点手艺可不成,年后就要我跟着他学这缝尸的手艺。 说真心话,这手艺我一点都不想学,一想到要把那些血淋淋,七零八碎的尸块拼凑成一个囫囵个的人,我打心底就膈应。 再者说了,现下不像古代,没有了那些死于刑法,战争的人,又是在这么个偏僻的小山村里,平日里连具出车祸死的尸体都难得一见,爷爷这缝尸的手艺,一年到头也派不上几次用场。就算加上这间杠房,也只是勉强支撑着我们爷俩的吃喝而已。 傍晚的时候,我把出殡用的那套东西给徐福送了过去,回去后一个人在家没啥事,凑合着吃了几口饭就躺下了。 这一躺下就没了点,再次睁开眼睛时,四周一团黑,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耳中响起,仔细听,那声儿好像是自爷爷那屋子里传出来的。 村里多猫,夜里听到点啥动静挺正常,我也没往心里去,被窝里一缩想着继续睡去! 可这时,院子里却传来‘砰砰’的一阵响! 是风吹门的声音! 风大门响是自然,可我记得睡前,门我分明是落了锁的啊!这回咋开了呢? 难道是我记错了?想着,我披了件棉袄就下床,开了院子灯往外一瞅,大门果然大开着! “娘的,‘毛子’那死狗去哪儿了?门没锁也不知道叫唤一声。”我暗骂着,冲出了屋,小风一吹,那叫一个冷。 我快速的插上们,转身就往屋里跑,跑到屋门口的时候,我忽然看到毛子蜷缩在西墙根下,弹棉花似得抖。 这天是够冷的,瞅毛子那可怜样,我唤它,想着让它进屋趴炉子根下暖和暖和。 可无论我咋叫唤,毛子就是不动地方,双眼盯着我,发出‘呜呜’的可怜叫声。 莫非冻瘸了? 我跑去拉它,它梗着脖子往后倒。我急了,伸手把它抱了起来就往回走,可没想到刚靠近屋门口,一向乖巧的毛子,忽然冷不丁的给了我一口。 “啊!” 我痛呼一声,手下一松,毛子趁机蹿到地下,夹着尾巴跑了。 “呵,这不知好歹的东西,冻死活该!” 我骂了两句进了屋,打了个冷颤,眼角的余光扫过爷爷房间门的时候,我的身子僵了。 奇怪! 爷爷那屋的门怎么半掩着! 农村的冬天,各家各户自己生炉子取暖,空间小自然更暖和一些,所以爷爷那屋的门是我特地给关上的。 想想大开着的门,再想想爷爷屋子里那悉悉索索的声音,我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我家招贼了? 不是我神经大条,反应迟钝。爷爷做这死人生意,附近村子里的人基本都知道,平日里要没个迫不得已的事儿,谁都不乐意上我们家来。为啥?嫌晦气啊!这是其一。 其二:我家穷。哪个不长眼的小偷,放着一村子的人家不偷,跑我们家来了!不过既然来了,那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 我拾起门口的笤帚,掂了掂,太轻。又把旁边的擀面杖拿了起来!嗯,这个称手! 小心翼翼的靠近房门,用擀面杖的一端往爷爷那屋门上一捅,门开了!借着院子里的灯光,我依稀看到屋里跪着一个人影!我心里冷笑,‘跪着也不成,私闯民宅咋说我也得给你几分颜色瞧瞧!’ “你他娘的是谁?!”我大喊一声,在气焰上我得先把他震住了。吼完,我快速的开了灯。 “啊!!” 灯光亮起的瞬间,我,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了尖叫,随即蹬蹬后退了两步,双膝一软,瘫倒在了地上! 妈呀!屋子里跪着的人---竟--竟然是俆爷! 原本尸首分家的俆爷,此刻正跪在地上,一手扶着头,一手拿着针,正机械般缓缓的,一针一线把自己的脑袋往脖子上缝!而他的身前,摆放的赫然是爷爷缝尸用的笸箩筐子! 正文 第002章 此处有妖 这诡异的一幕差点把我当场吓死。我惨叫着,屁滚尿流的往外逃去! 地下滑,也不知道摔了多少个跟头,直到跑出了大半个村子,跑的浑身大汗淋漓,我才敢停下,弯着腰大口的喘! 俆爷他分明已经死了啊!一个死了的人怎么会跑到我家,还会自己缝头呢?难道俆爷变成了鬼?可鬼有实体吗?谁能告诉我,我见到的到底是个啥玩意儿? 脑子里止不住的胡思乱想,最后我决定,不管俆爷变成了啥玩意,我都得去通知他那俩儿子,让他们把他爹给弄回去啊!如此想着,我颤抖着双腿,踩着沙沙的雪,往俆爷家跑去! 我们这里,人死后要停放三天才能下葬,称之为‘停灵’。在这三天里,子女需日夜守灵,如有亲邻来吊孝,守灵人要给来人磕头,来人哭,守灵人也要陪哭。俆爷与两个儿子是分了家的,俆爷的灵堂就设在自己家里!徐贵与徐福就在那儿守灵! 跌跌撞撞的跑到俆爷家门口,他家大门开着,我站在门外往里瞅,看着灵堂里一片漆黑。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这情况不对啊! 就算徐福哥俩扛不住困意睡了过去,不知道俆爷跑了,可灵柩前的长明灯总该亮着吧!如今灵堂内一片漆黑,那是长明灯灭了啊! 记得爷爷曾经跟我说过,灵堂内的长明灯若灭了,那就代表死者死的不甘心,短期内还会找个家人去那边陪他! 难道俆爷死的不甘心? 对啊!俆爷定是死的不甘心,他若心甘情愿那么死,就不会夜半三更跑去我家自己缝头了!可他既然不甘心,为何还要去死呢?难道…… 心中忽然忆起一些事情……摇头,止住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随即,我探着头,颤着声儿冲屋子里喊道:“伯---你们在吗?” 我们村子不大,百十户人家,却有六个姓氏。据说,之所以有这么些姓,是因为世道不太平年间,许多外乡人因战乱,饥荒等原因,专往山窝窝里躲,后来天下太平后,走了一部分,留下的那部分便在此繁衍生息。也因此,我们村里的人在称呼上,也只是看年纪,老点的叫爷,年轻点的叫伯,以此类推。 喊完,我侧耳倾听,回答我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奇怪?难道徐福跟徐贵都不在? 守灵的时候是不能离人的啊!他俩到底干啥去了? 我蹙眉,这两个不长心的,守个灵把爹都给守丢了!我还是进去瞅瞅吧。 屏住呼吸,我悄没声的往灵堂走去。 虽然知道俆爷的尸体此刻不在屋里,可不知咋的,眼瞅着黑洞洞大开着的屋门,我心中没来由的就是一阵怯意,仿佛那是一只凶恶的怪兽,正狰狞的张着血盆大口…… 硬着头皮走到门口,借着外头碎银般的雪光,我看清了灵堂正中摆放的灵柩,灵柩前的牌位、灯烛,供果,三牲。灵柩后那高悬的横幅,横幅下那个大大的‘奠’字……可,唯独不见人! 此情此景,诡异莫名!我打了个寒颤,提高音量,冲着里屋喊道:“伯!” 这时,我心中已经暗自决定,这一声要再没人应承,这事我也不管了,大不了今晚我去‘圈儿’家凑合一宿,这破事赶明再说去吧! 没想到这回我话音刚落,里屋就传出了一声申吟,接着一个虚弱的声音喊道:“大--大哥……” 我一听,是徐贵的声音,忙喊道:“二伯,我是常生啊,出---出大事了!你快跟我去瞅瞅吧!俆爷他正自个在我家缝头呢!” “啥!!” 一声惊呼,徐贵跌跌撞撞就蹿了出来,一个健步跑出来,只往空空的灵柩里瞅了一眼,就跪倒在地上,悲呼道:“爹啊!爹……” 看着徐贵没命的干嚎,我一阵头大。不是我这人没有同情心,可现下当务之急是哭吗!? “伯,别哭了,咱先想个法子把俆爷给弄回来吧,这--这搁在我家也不妥当啊,万一……” “大哥!” 我话还没说完,徐贵就反应了过来,惊呼一声大哥,整个人灵猫一样擦着我身边跑过,一眨眼的功夫就跑出了院子。 我也追了出去。寻思着他定是要找徐福商议这事呢。可不想,徐贵穿过徐福家那条胡同,径直往后跑去! 难道是去我家? 徐贵这是急糊涂了吧!要去我家孬好也得叫上几个大老爷们啊!俆爷现在也不知变成了啥玩意!伤不伤人?还认不认得他这个儿子?他就这么冒冒失失的跑去,不会有啥危险吧? 我紧跑两步,想着给他提个醒,却不想徐贵直接略过去我们家那条路,三步一崴,两步一滑的往村后跑去! “伯,你--这是去哪儿啊?”我撵上他,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 “快--快去老柳树那儿,我哥他---有危险!” “老柳树!危险?” 我暗自重复了一遍,心里徒然一紧! 老柳树不就是俆爷上吊的那棵歪脖树吗,徐福怎么也跑去了!?难道真如我想的那般,有邪祟之物……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留心,几乎每个村子里,都会有一两棵上了年岁的老树。其实不止是农村,城里也有。据说那些树的存在,是为了震压邪灵,保一方平安,佑村户收成。 我们村后的是一棵老柳树,树干跟磨盘一般粗,没有谁能说出它究竟活了多少年岁。也正因为它老,村子里的人敬它,逢年过节时也去给它烧一刀纸,上一炷香,谁家儿女到了嫁娶的年纪,父母还会整块大红绸子系在老柳树身上,以此祈福。 老柳生在一眼古井旁。古井与老柳一样,不知起源与哪朝哪代,大青石的井沿,雕刻着怪异纹路的井栏,经过无数岁月的打磨后,古意盎然。 小的时候,夏天,我们一群小孩子都喜在那里乘凉,一眼甘井,一棵旱柳,几个轮番说‘瞎话’哄孩子的老人,那绝对是值得一辈子回味的光景。 记得,那是一个烈日当空的晌午,村中忽然来了一个拿着幡子,背着布袋的赶路老头。 老头行至井边讨水喝。却不想,一瓢新打上来的甘冽井水刚挨到唇边儿,那老头就蹙起了眉头,水瓢一丢,盯着那古树与老井一番细看,最后眉头皱的似能拧出水来。 “此处有妖!” 老头只说了这么一句,便顶着那似火的骄阳走了。 这话,我们小孩子自然不会往心里去。几个老人也在一边嗤之以鼻,只道:“这是个江湖先生,他说那话儿,是走江湖故弄玄虚的那套骗子把戏,目的是要激发大家的好奇心,好请他卜上一挂。” 想到此处,我倒吸一口凉气……那次好像……俆爷也在! 沉淀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如逢春之冰,稀里哗啦碎了。对---我清楚的忆起!就在那几个老头老太太,为自己没有上当而沾沾自喜之时,俆爷却追了出去!为这事儿,那群步调一致的老人,私底下还把俆爷埋怨了一番,说‘鱼找鱼虾找虾,这老徐头净喜与那些装神弄鬼人套近乎!’ 俆爷平日里是有些装神弄鬼的嫌疑。他是我们村里的赤脚医生,医术了得。这十里八乡,来找他瞧病的人不少。在俆爷那里,病好像只有能治和不能治两说,他说不能治的病,无论别人咋哀求,他一副药都不会给开,可但凡他说能治的,那管保就能治好!俆爷治病的手段也是五花八门,大至参草,小至葱姜蒜,树皮,草籽,有时甚至只化一道符水给病人喝下,来人的病就能好起来。 所以,十里八乡中,俆爷的威望很高,可也因此,私底下有一小部分人就议论,说俆爷定是会啥邪术!不然一道符水咋就能把病治好了? …… 拉回跑的没边儿的思绪。我想,多年前的那天晌午,那过路的老头究竟和俆爷说了些什么?俆爷的死跟那老头口中说的‘妖’有关系吗? “哥!” 我这正琢磨事呢,徐贵毫无征兆的‘嗷’一嗓子,差点把我吓的直接趴倒在雪窝子里。 抬头,大柳树已近在眼前,树底下正徘徊着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徐福。 ‘还好没事’!看到徐福好生的在那里,我心下深深的松了一口气。 谁料想这口气还没松到头,徐福回头喊道:“贵,往后两个孩子就托付给你了!”话毕,他突兀的转身,牟足了劲儿往那老柳树上撞去! 下一秒,‘砰’的一声闷响,时间停滞了! 我与徐贵的到来似乎是一张催命符,刚刚还在树底来回走趟趟的徐福,看到我们后竟火急火燎的撞死了!我愣怔着站在雪地里,那头骨碎裂的声音,那鲜血澎溅的闷响,在我耳中百转千回! 随即,徐福的身子如同没了支撑点的面条,软绵绵瘫倒在了地上! 安静过后,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哀嚎。“哥啊…哥…你不能死啊……” 徐贵悲痛欲绝的往前扑去。我紧随其后。就在我俩一前一后将要接近大柳树的时候,天空突兀间亮如白昼,紧接着,一阵隆隆之声自天际响起,这声音…… 抬头,一道密网似的闪电凭空而下,直直的冲着我们的方向劈来!   正文 第003章 雷打冬 “伯--快趴下!” 来不及多想,我朝着徐贵的背影大声的喊,可我的声音,瞬间淹没在了如同爆炸声般,响彻云霄的惊雷之中! 苍穹被这冬日里莫名而来的电闪雷鸣,硬生生撕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一道道闪电争先恐后的劈下,道道如刀似斧,直劈老柳树,老柳树被从中劈裂,又从根部断裂开来,轰燃倒地,树冠燃烧了起来,眼前熊熊大火瞬间映红了半边天…… 大冬天的打雷,我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未听闻过这等奇怪之事。 不过我曾听邻居老刘头说起过,如昼昏夜明、山崩河干、冬雷夏雪、南冷北暖等等异常现象,都是不可能无端出现的,但凡出现,皆是与国事,人事相通,是某种事情来临前的征兆! 而今这闪电来势汹汹,又直冲着老柳树劈,就算我见识再短,也知道这闪电是冲着老柳树来的。 “咦?” 正想着呢,我忽然在那电闪雷鸣之中,看到一个干巴巴的身影,那身影高矮像个五六岁的孩童,可面部却又似长着长胡子的老头! 一定是我的眼睛一时无法适应这种亮度,生出了幻觉。 我使劲的闭了闭眼睛,再看,那小老头还在,并且他发现我在看他后,竟然带着一身的雷电,迅速的向我冲来! 娘的,这回我算是整明白了,这些闪电就是冲着这小老头来的啊,天都想劈了他,他定然不是啥好东西,现在他向我冲来,指定是没存好心! 下意识的想躲,可我怎么躲得过会飘的老头!老头牵引着雷电,飞奔而至,这一瞬间,我很没出息的选择了抱着头,死死的蜷缩在了地上! 一阵噼里啪啦,肌肉不受控制的一番狂抖,于是乎,我闻到了从我身上飘出的烧焦的味儿! 不过还好,焦的好像只是头发,我感觉倒也没啥大事! 抬头,那老头竟然已经飘到了青石井栏上,闪电依旧在往他的身上劈,可他却豪无畏惧之意,一脸坦然的扎进了那眼老井中! 老头跳进井中的刹那,老井中的水突兀的就溢了上来,像个平地而起的大水柱一般,一下子冲起一丈多高…… 不知是我看花了眼,还是在闪电光的照射下,水会折射出一种黄色的芒,总之,那喷涌而上的水柱中,竟然散发着一种妖异的黄! 没容我细瞅,一道闪电径直劈向井口…… 一阵乱石穿空后,大水柱如同一条被打了七寸的蛇,悄没声的就落了下去。与此同时,闪电退去,天地间从未有过的安静。 “伯。你没事吧!”我用力的喊,可我能听到的声音却很小,我抠了抠耳朵,爬起来,去拉趴在地上的徐贵。 徐贵甩开我的手,双膝跪地爬到了徐福身边,嚎啕大哭起来。 电闪雷鸣之声惊醒了村子里所有的人,睡眼朦胧的乡亲们,拿着手电三五成群的往这撵,却又都在距离此地十多米的地方停下,畏缩不前。借着手电的光,我看到每个人都面色惊惧,惶恐。 最终,作为村长,马长青打头,带领着众人战战兢兢的靠了过来。可当看到烧成了灰烬的大柳树,和躺地上脑浆迸裂,已然死去的徐福时,人群中轰然炸开了锅! 东方,终于泛起了鱼肚白,下身仅穿了一条秋裤的我,在雪夜里颠簸了大半宿,被黎明之时最为凌冽的寒风一吹,终于觉出了刺骨的寒。 在人群中张望了一番,也没发现‘圈儿’,这家伙干啥去了?要他在还能先借我条棉裤穿穿。 圈儿是我的好朋友。没有之一。 爷爷做这死人营生,大多数人家都忌讳,不愿让自家的孩子跟我玩。圈儿爹妈早亡,打小跟姐姐相依为命,也受到了不少孩子的排挤,于是,顺理成章的,我俩就玩到了一块儿去了。 圈儿大号叫王大员,小时候我叫他圆圈,后来叫着叫着就成了圈儿,别说,圈儿这名字还真是越叫越顺口,以至于后来他姐都直接跟着我改了口。 咦?不对啊,好像……自打过完年,我就没再见过圈儿,这家伙平日里最爱凑热闹,村子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居然没见到他的影子,这也太奇怪了吧! 我不甘心的又找了一圈。可当我的目光扫过某处时,我的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就像是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浑身不受控制的开始哆嗦,力气也如同被抽走了一般,整个人没有了支撑点,一屁股就瘫坐在了地上。 “嗨!常生,你咋了这是?脸咋这么白?” “冻得吧?这么冷的天穿一条秋裤就敢出来嘚瑟?赶紧回家套条裤子去!” 有人见我摔倒,伸手把我拉了起来。 “我……我……”干吞了一口唾沫,嘴唇哆嗦了几下,我愣是没说出一句囫囵话来!我能告诉他们,我特妈看到徐福了吗!! 撞死在大柳树上的徐福,此刻就站在自己的尸体旁边!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尸身,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痛哭的妻儿。如果不是地上躺着的那具尸体,我当真会以为徐福没有死,可如今,用脚丫子想,我也知道我看到的是个啥玩意儿! 打小跟着做死人生意的爷爷,邪魔鬼祟之事没少往耳朵里听,可说实话,我还真不信那个邪。 从小到大,我没见过一次脏东西。小时候奶奶走了,爷爷不会做饭,我整天吃不饱,去奶奶坟上哭,用手扒奶奶的坟,天真的想着把奶奶从坟里扒出来,即便那样,我都没能把她老人家给整出来见上一面。可今天,徐家爷俩把我这二十多年的认知观给颠覆了! 我的胸口砰砰的跳,心脏像是要挣脱胸膛的束缚逃走! 徐福的模样停留在了他死的那一刻!头芯子的位置瘪了一块,像一个撒了气的皮球,头发被黏稠的血粘成了缕,暗红色的血道道顺着发尖往下淌,满脸满脖子的狰狞…… 忽然,徐福的鬼魂幽幽的抬起头,似是感应到了我的目光般,往我站的方向瞅了过来! 我慌慌张张的低下头,掩饰自己能看到它的事实,我害怕,怕他因为我的能看到,而纠缠上我! 眼不见为净,头一低,心下便静了些许,可耳边却不消停起来!徐福两个儿子,婆娘惨绝人寰的哭声。乡亲们交头接耳的议论声,声声入耳。 “奇怪,那么大一颗老柳树都烧没了,这徐福的尸体就躺在树根下,咋就没点儿烟熏火燎的痕迹呢?” “是够奇怪的,这两天发生的事儿都挺邪门,八成是老徐家冲撞了啥邪祟!” “我看就是被那柳树精迷惑了,你没听到昨晚那雷?老树精祸害人糟了天谴,老天爷只劈精怪,不烧人!” “哎--遭了天谴又能咋地,人没了,留下一个娘们带着两个半大小子,这往后的日子可咋过?可怜啊……” 这边的女人叽叽喳喳,悲天悯人。不远处一个男人忽然惊叫一嗓子:“这井咋了,都快--快快来看看这井他娘的咋了?” 我随着人流被挤到井边,看到井栏被雷击的粉碎,井沿也是满目狼藉,最最让人惊讶的是,那眼深不见底的老井竟然被堵死了,而那堵死老井的东西,竟然是老柳树的主干! 那原本歪歪扭扭,坑洼不平的树干,此刻卡在老井之中竟是严丝合缝,周边紧密的连插进一根针的缝隙都没有。柳木的断面也极其整齐,像是木匠花了细功夫,用锯子仔细锯出来的一般。 边上有人倒吸凉气,有人直嘬牙花子,谁都想不通,柳树已经遭劫化为灰烬,树干又缘何会出现在了井里! 不过,如此一来,这眼井往后算是废了! 这井中的水甘美清澄,是村中用水的主要来源之一,如今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堵上了,村民们惊讶之余,还有些不甘。有人试探着上去跺了两脚,那柳木像是扎根在了井壁中一般,竟是纹丝不动。 我盯着柳木上那一环套一环,密密麻麻,数都数不清的年轮,脑海中恍然出现了昨晚那个糟老头的身影……心忽然就乱了一拍,我想我明白了,那电闪雷鸣中,一脸坦然跳入井内的小老头,就是这截柳木! 可我还是想不通,老柳树精为何要把这眼井堵上呢? 还有俆福爷俩,当真是被老柳树精迷惑致死的吗? 我清楚的记得,我与徐贵赶来后,徐福回头说的那句话,思路清晰,完全不像是被迷惑了的样子啊! 并且我去找徐贵的时候,他冲出灵堂便往这跑,他定是早就知道徐福要来这里寻死! 可如果不是被迷惑,老柳树又为何糟了雷劈呢? 昨夜,那老柳树所化的糟老头向我冲来时,我本以为它要置我于死地,可我只是被雷击了一下,也没啥大碍。我虽然不知道他为何要让雷击我,可我清楚,昨夜它若想让我死,那也是轻而易举之事,可见老柳树它并无杀心。且,自我记事起,村里从没发生过与老柳树有关的不良事件,反之,它那一树荫凉,曾为无数代人遮阳挡雨! 可若徐家爷俩不是被老柳树迷惑,那他们为何都要跑到这棵树上寻死?这两人一树之间,究竟只是巧合,还是有某种联系? 从小到大,我便是一个好奇心极重之人,越是想不通的事儿,越是要想,不刨出根问出底来,那走着坐着的都是心事。我远远的盯着徐贵,或许他知道点什么!   正文 第004章 尸体不见了 可徐贵只是呜咽,那么个大老爷们哭的像个孩子,一边哭一边招呼旁人,帮衬着把徐福抬到了一块木板上。 我一看这架势是要回去了,便赶紧跑去他身边晃荡,无声的给他提个醒,让他别把俆爷那茬给忘了! 我远远的跟在那群抬着徐福尸体的人身后,看着徐福的鬼魂机械般跟在他的尸身旁…… 身后则传来了一连串的鞭炮声,回头看去,黑压压的一群人跪在地上撅着屁股磕头,原本大柳树的位置,此刻泛起了浓滚滚的烟。 我方才听那些老人议论纷纷,有人说:“正月雷声发,大旱一百八。” 还有人说:“正月雷,坟堆堆。雷打冬,栏栏空。” 大意就是说,正月打雷主大旱。会死很多人,那坟都得堆成堆。圈里的牲畜也会死,死到圈里空空。 总之,不管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打雷,大家伙都一致认为,正月里打雷是极其不吉利的事情,所以各家各户凑了些钱,买了些鞭炮,香纸等,在这遭雷击之处磕头焚烧,乞求老天爷保佑,破除不吉。 …… 徐贵果然没忘了他爹。 回去安顿好了徐福的尸体,接着就招呼了一帮大老爷们,浩浩荡荡的往我家撵去。 那群人还都纳闷呢,问我:“常生,俆爷的尸体是啥功夫抬你家去的?你爷爷不是没在家吗?那头是你给缝上的?昨天你不是还说不会缝吗?今天早上你什么时候去的村后?你去的最早,有没有瞅着那老井是咋被堵上的……” 这些个人啊!简直就是刨根问底栏目组的,那问题多的跟竹筒倒豆子似得,噼里啪啦往外蹦!我打着哈哈瞎编了几个理由,好歹给他们敷衍了过去,我是真怕他们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后,撂挑子不去了。 我绞尽脑汁的敷衍了一路,可到家后,这事还是兜不住了! 俆爷的尸体没了!! 爷爷那屋里空无一人,只有缝尸用的笸箩筐,孤零零的摆在地上。 所有人都面色古怪的看向我,等待着我给他们一个合理的说法。 我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随后床底下,柜子里面,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里里外外都找了一圈……可事实是,俆爷确实不见了! 俆爷是自个儿从灵堂跑来的,那自然也能自己离开,可这事我要怎么跟大家解释?说俆爷自个儿走了? 我用力的吞了口口水,求救的目光看向了徐贵。 徐贵沉默了片刻,长叹一声幽幽道:“我爹---诈尸了!” “啥!?” 所有的人都惊呼出声,随即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内容概括大概就是,诈尸这样的事不是没有过,人死时,有时候胸中会残留着一口气,如果这时被怀孕的黑猫,或者什么特别的东西冲了,就会假复活,那称之为诈尸。但这一口气完全支撑不了多久,诈尸的人也往往也只是突兀的坐起来,或者跟野兽一样乱吼乱咬几下子,把那口气撒出来也就完了,完全没有可能说,那一口气能支撑着一具尸体乱跑,特别是,俆爷还掉了脑袋,啥气不得早撒没了啊! 听着大家的议论,我越发觉得这事邪乎了起来。再看徐贵,他张了张嘴,最后啥都没说出来,轻叹了一口气扭头往外走去。 人死后入土为安,乱跑成何体统,我知道,徐贵肯定是要去把他爹找回来,可这事太邪门,谁也说不准俆爷这会到底变成了个啥玩意,有没有危险,会不会袭击人,所以徐贵也不好意思开口让大家帮忙去找。 看着徐贵形单影只的背影,我忽然同情心泛滥,喊道:“伯,我跟你一块去找!”说着,我套上棉裤就跟了出去。 其他人相互对视了几眼也没再说啥,三两一组,又去喊了些大老爷们,也帮衬着一起找了起来。 我们村坐落在一个山凹凹里,四面环山,翻过村前那座山,往前走十几里地,便是另外一个村子,再往外走,村子就密集了起来。可其它三面那山可就大了去了,青山绵延百十里,最深处都没人进去过。 俆爷他老人家要往村前去了,找回来那是早晚的事儿,可若进了其它三面山中,那找不找的到就得两说了。 在村子前找了半晌,没一点儿着落,最后我和徐贵一组进了山。山中有雪,且保存完好,我们只需要找脚印就行,找的也还算轻松。 “伯,昨晚---你---早就知道福伯去了村后对吗?” 跟徐贵在一起,我的好奇心又蠢蠢欲动起来,心里明知现在问这茬不合适,可我一个没憋住就给问了出来。 沉默,沉默的只有我们踩在雪上的沙沙声。 就在我尴尬的恨不得抽自己俩耳刮子时,徐贵忽然开口道:“原本该死的人是我,我哥把我打晕了。” ‘打晕。 难怪俆爷从棺材里爬出来走了,长明灯灭了都没人管,原来是被打晕了。这意思就是说,本来该死的人是徐贵,徐福打晕了他,替他去死了! 可徐贵为什么该死?死可以替吗?为什么非要去死?不死又能如何? 我提了一个问题,得到回答后却发现,我又多出了好几个问题。 回头看看徐贵满面自责的样子,我不敢再问了,于是自己在心里砸吧,可直到日头偏西,我都没砸吧出啥味来。并且,我们围着山根转了个遍,也没找到俆爷,俆爷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无奈,我们只得回去,合计着明天再想法子。 我从昨晚就开始折腾,到现在水米未进,又累又饿又困,走路都有点要睡着的感觉。可当我走到家门口,看到大门半掩着的时候,我猛的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这次我记得明白,临走前,大门我绝对是锁了的,可这咋又开了呢?难道俆爷他老人家又回来了? “常生?你个小兔崽子干啥去了?大冷天的都不着家?” 就在我站在门口踌躇不前,想着找个人跟我一起进去探探情况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 “爷爷!”我欣喜若狂,被俆爷的事情吓的草木皆兵的,都忘了爷爷离家好几天,也该回来了。 屋里,炉子烧的汪汪的,一壶水在炉子上咕嘟嘟的冒着热气,而爷爷破天荒地的,正在剁饺子馅儿! 这着实让我吃惊不小。 包饺子是个细活,男人们都不爱干。记得我小时候馋了,或者看到人家孩子吃饺子的时候,就哭着嚷着的要,那时,爷爷就会领着我去王屠夫家切上三两肉,让圈儿他姐包给我们吃。 “爷,今天日头打西山出来了还是咋滴?”我不可思议的问道。 “忽然的就想吃了,洗手去,给爷擀皮。” 我不想擀皮,我只想把这两天发生的一切不可思议的事儿,跟爷爷倾诉倾诉! 拉了个马扎子坐在桌子旁,我把这两天发生的事儿,简单的跟爷爷说了一遍。 当我心有余悸的说到俆爷自个儿跑到家里缝头时,我注意到,爷爷的表情不是大吃一惊,而是深深的蹙起了眉头,那模样像是……像是一种不忍。 “爷,你不觉得‘死人缝头’这件事忒匪夷所思,太吓人了吗?”看到爷爷那表情,我忍不住问道。 沉默片刻,爷爷长叹一口气,回道:“这其实没啥,你不用怕。你高祖爷爷曾经跟我说起过,他年轻的时候,咱家这杠房是开在菜市口的,那时候,菜市口不仅只是卖菜的地儿,还是杀人的法场。有天晚上,你高祖家遭了贼,可奇怪的是,那贼什么东西都没拿,只偷走了装缝尸那套家伙事的笸箩。笸箩跟线不值钱,可那套缝尸的针,剪等用具,可是祖传的,丢不得,于是你高祖就招呼了一帮人去找,最后你猜怎么着?他们在荒郊野外,找到了昨天被斩首的那个犯人,那犯人的脑袋和身子竟然连在了一起,脖子上有一圈细密的缝痕,而在他的旁边,放着的就是你高祖的笸箩!” 爷爷说的云淡风轻,像是给我普及啥小知识似得,可我却听的浑身汗毛直炸,手心里也汗津津的。 爷爷却好像有意吓唬我一般,又道:“你高祖还说了,在杠房的斜对过,有一家药铺,有一次,夜里有人去拍药铺的门,说是买刀伤药的,药铺老板打开门,差点吓破了胆子,敲门的人,赫然就是白天被腰斩了的犯人,那人的下半截不知哪儿去了,上半身雕塑一样立在药铺门口,那肠子在身后拖拉着好几米远!一地的血啊……往后,但凡夜里再有人拍门,只要是买刀伤药的,无论是谁,店铺老板一律从门缝里往外塞,门是打死都不敢开了!” 我打了个冷颤,干吞了一口唾沫问道:“爷,那些买刀伤药,和自己缝头的死人,它们究竟算是什么样的存在?是鬼吗?” 正文 第005章 见死不救就是罪过 爷爷沉思了片刻,摇头道:“或许是鬼,也或许是由最后一丝执念支撑着的躯壳,这个爷也不清楚。” “那你有没有觉得俆爷的死法太诡异?被钢丝勒断了脖子,这说起来是不是有点儿扯?”此刻,我就像个八婆,迫切的想知道爷爷在这件事情上的看法。 “在巧头准的情况下,一张轻飘飘的纸片子,都能将皮肉割上一道大口子,更何况还是钢丝呢,你就别瞎琢磨了!”爷爷说到这儿,像是见我闲着碍眼,举着擀面杖道:“你擀皮不?不擀刷锅,烧水去!” 别介啊,我还有一肚子问题,想让爷爷帮我分析呢! 于是我只当没听见爷爷的话,继续道:“爷,你知道吗,村子里的人都说徐家爷俩,是被老柳树精给迷惑致死的,可那晚打雷的时候我正好在场,我觉得他们的死跟老柳树没关系啊,可老柳树还是被雷给劈了,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老树既已成精,见死不救就是罪过啊!”说这话的时候,爷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眼睛盯着某处,却没有集中点,像是在想啥事儿。 “就因为见死不救,好不容易活了千百年的老树,就这么被劈死了?那老柳树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徐家爷俩也真是的,干嘛拿命跟老柳树过不去?就因为它是妖,就不惜以生命为代价,引来天罚置它于死地吗……” 我这喋喋不休的为老柳树打抱不平呢,爷爷却忽然来了脾气,他用擀面杖往外头一指,道:“你瞅瞅现在都啥时候了,赶紧做饭,吃了饭爷还有事儿呢!” 见爷爷发了火,我也不敢叨叨了,打了个哈欠,嬉皮笑脸道:“爷,我这都一天一宿没睡了,上下眼皮都粘一块了,您老自个儿辛苦一下,我先睡会儿去。” 爷爷抬头看了看我那一脸憔悴的样儿,也没再说啥,挥挥手任我去了。 可当我一只脚踏进里屋门口的时候,我忽然想到,我还没把见鬼那事告诉爷爷呢,于是我扭头道:“爷,我---我看到徐福了,今天早上,他---他就站在他的尸体旁!血头血脸的,吓死我了!” 爷爷听了我的话,整个人一下子怔住了,后背微颤,随后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又默默的擀起了饺子皮。 看着爷爷微驼的后背,和机械性的动作,我挠了挠头,暗自奇怪,爷爷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自认跟爷爷说的这几件事儿,哪一件都足够震撼,可爷爷却没有表现的过于吃惊,这与他平素里的表现不符啊。记得以前,我就是跟他说谁家孩子摔了个跟头,他都得巴问巴问摔坏了没。 “爷——你咋了?”我忍不住问道。 “爷没事,你别怕,看到了只当没看见就好,它们是不会乱害人的。睡去吧,回头爷叫你吃饭。”爷爷幽幽的说着,从话音里听不出啥情绪。 我答应了一声,躺在床上,心里却越发觉得爷爷今天古怪,爷爷一直是一个很乐观的老头,乐观到什么程度呢? 爷爷唯一的儿子,也就是我爹,在我还不记事的时候,就带着我妈跑了,至今生死不明。我奶奶在我五岁的时候过世了,自那时起,我们老爷俩便相依为命。一个老伴早亡,子,媳不知所踪的老头,一个人拉扯个孩子,那日子过的难啊……可即使日子再难,爷爷也总是笑嘻嘻的,可今天,爷爷为何总是唉声叹气…… 真的是太困了,想着,不知不觉就昏睡了过去。可是这一觉睡得一点都不踏实,梦里,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绕成了一团麻,我被绕在乱麻的中间,束手束脚,如何挣脱都挣脱不开! “常生?爷爷去找俆爷了,饺子在锅里,你回头记得给神上香,一定要记得给神像上香啊……” 迷迷糊糊中,好像是爷爷在跟我说话! 睡得正浓被人吵,那种滋味想必大家都知道,于是我没好气的应承了一声,往上扯了扯被子,蒙着头继续睡。 “唉……”又是一声长叹,接着是脚步离开声,开门声,关门声。 等等! 爷爷说啥?他去找俆爷?俆爷不是死了吗?难道爷爷也不想活了?难怪他今天总是唉声叹气的…… 如此一想,我一个骨碌爬了起来,披上件衣服快速就追了出去。 外头一片漆黑,四下看去,远处,一点灯光如豆。 我追着那灯光就跑了过去,直觉,那就是爷爷,可我没敢喊,我怕我嗷一嗓子,爷爷再把手电一关,摸着黑跑了。 往前追了一段,我终于看清了那干瘦,微驼的背影,果然是爷爷。爷爷走的挺快,直奔着村后就去了。径直走到老柳树曾经扎根的地方徘徊了一圈后,爷爷又走去了那眼老井边。 我心跳的厉害,难道爷爷也想选在俆爷上吊的地方自杀?虽然井被堵上了,可那井沿可是货真价实的大青石啊,那要撞上去还得了? 我刚想跑过去叫爷爷,却见爷爷忽然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白瓶,打开瓶塞,盘膝坐在井边,他把瓶子里的液体,一股脑的倒在了堵住井口的柳木上。 爷爷在搞什么鬼?那小瓶子里装的啥?爷爷为什么要把他倒在老柳木上呢? 心中暗自奇怪,不仅盯着那瓶子多看了几眼,那小白瓶精致的很,在手电光的照射下白的通透,像是玉的,一看就挺值钱的样子。我家穷,从来没有过那样的奢侈玩意儿,这是爷爷打哪儿捯饬来的?难道是打亲戚家带回来的?不对…… 想到这里,我忽然觉悟,我妈早年就走了,奶奶死的早,爷爷又没有兄弟姐妹……我们家根本就没有逢年过节可以走动的亲戚啊!那么爷爷这些天去哪儿了? 我正纳闷呢,就听爷爷忽然一声叹息道:“你啊你……你不该让雷劈他啊!” 听爷爷一开口,我的第一反应就是,爷爷在跟谁说话?四下看了看,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难道爷爷也感觉老柳树被劈的冤枉,在给它鸣不平? 好像也不对,爷爷说老柳树见死不救就是罪过的时候,说的那么坦然,像是认为老柳树遭劈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对了,那天被雷劈的除了老柳树之外,好像还有---我! 我知道了,爷爷是在跟老柳木说话!可随即我就皱起了眉头,听这话音,爷爷好像跟老柳树很熟的样子,不过,爷爷怎么知道,我被老柳树牵引而至的雷给劈了,我记得这点儿小细节,我根本就没对他提起啊!还有,什么叫不该让雷劈,劈了会怎样?我也没觉出我有啥不对劲啊! “唉……他又能看到那些东西了。消停了这些年挺好,这会……唉,罢了,都是命,躲不过!”许久,爷爷又没头没脑的来了几句。 这下我回过味来了,原来我能看到鬼不是偶然,是因为被雷劈了啊,妈蛋,这一下子把老子劈出天眼来了……不过这个‘又能看到’是啥意思?难道我之前也能看到脏东西?可我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呢? 就在我绞尽脑汁的回忆曾经是否有过见鬼经历时,爷爷忽然站了起来,他仰天长叹道:“三年啊!希望不要让这一切成为枉然!”说完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后,爷爷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走了! 爷爷走的不是回家的路,而是顺着旁边的一条小路直走了下去,那条小路通往村前,村前有一条河,水还挺深…… 这下我急了眼,一个箭步冲了出来,拦在爷爷身前,大喊道:“爷,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我咋办?” 爷爷蹬蹬往后退了两步,显然被我的忽然出现吓了一大跳,继而他一巴掌呼在我的头上,大骂道:“啥死不死,你个小兔崽子咋不盼爷点好!” 我摸摸被打的头,不满道:“那你这是要干啥去?” “我去帮着找找俆爷,俆爷虽然能自己走,可终究是个死人,死人怕阳,白日里不敢出来,晚上找到的可能会更大一些!”爷爷一边跟我解释,一边脚步不停的往前走。 我挠挠头,当真不是寻死?是我理解错了?那爷爷为何总是唉声叹气?他不会是唬我吧? “爷,我跟你一块去。”我紧跟在爷爷身后。 “不用,你这两天也累坏了,回去好好休息吧,徐贵他们在前头等我呢。”爷爷伸手往前一指。 抬头,远处果然有手电筒的光,看来真是我自己瞎想了。 “听话,回去吧。”爷爷重重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其实,我还有许多的问题想问爷爷,可我是真的不愿意再去找俆爷了,这找了一天下来,腿现在还疼,所以,在知道爷爷有伴同行,不会寻短见的情况下,我没再坚持,一个人摸着黑就回家了。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刚推开家门,对上的却是一双死不瞑目的眼!!   正文 第006章 祖传之物 毛子死了,被人用绳子吊死在大门口,一嘴的血,不甘与绝望的双眼死命的往外凸着,像是牟足了劲儿想要迸出眼眶…… 是的,就在我出去的这一会功夫,我家遭贼了!! 屋子里的景象简直惨不忍睹,就跟被小日本扫荡过似得。床上,橱柜里的东西,全部被丢到了地下,所有的抽屉都是打开的,锅碗瓢盆满地都是,墙上的画,门上的春联也撕了,灶也掏了,就连顶棚纸都被人用棍子捅的耷拉了下来!! “麻痹!”我直接就跳脚骂了娘。 这破坏力!绝对不是一个人干的啊,这他娘的是群啥小偷?就算你没点儿职业道德,怎么连最起码的行业知识都不懂呢?莫说我家没钱藏,就是有钱,能藏屋顶上啊?你他娘的咋不掘地三尺呢! 我这个气啊,屋里院里来回窜了好几圈,最后一屁股坐在了院子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寒风吹的我浑身冰凉,仰头,一轮月,满天星。夜应该很深了吧,我得赶紧收拾收拾去,爷爷回头看到家里变成了这个样子,还不得气出个好歹! 收拾了一会,当我看到地上躺着的一百块钱时,我忽然觉出了不对,这小偷不是偷钱,翻成这样,应该---是找什么东西吧! 我家有什么东西,值得贼如此大动干戈呢? 我皱眉,仔细的想。脑中忽然灵光一闪,难道是那珠子? 我家有一颗荔枝大小,通体火红的珠子,爷爷说,那叫雮尘珠,是当年我爹留下来的东西。 记得小的时候,看到别的孩子在父亲身边撒娇时,我就偷那珠子出来玩。我记得清楚,那珠子入手温热,里面恍惚似有一只眼睛。 爷爷说雮尘珠又称之为凤凰胆,那眼睛是凤眼,有凤眼的雮尘珠是上上品,天下仅有。且雮尘珠中有火炎的精华,乃是天地间一等一的极阳之物,随身携带补阳驱阴。万毒不侵。 关于雮尘珠的来历有好几个传说。有古籍中称此物是皇帝仙化之时所留。还有人说雮尘珠得之于地下千丈之处,是地母变化而成的万年古玉,亦有人说它是凤凰的灵气所结,乃神器,有使人脱胎换骨之奇效,但是需要在特殊的地点,才能发挥其作用。 传说,莫衷一是,可归根究底,无不指出雮尘珠乃世间奇珍。 所以,那些人极有可能是冲着雮尘珠来的。 可是,爷爷曾经千叮咛万嘱咐过,我家有雮尘珠这事跟谁都不能提,所以,这事我跟圈儿都没说过,那些人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可不管怎么知道的,先看看那珠子还在不在吧!我记得爷爷就把它藏在橱顶的那个暗格里。 农村的那种橱柜,很多人可能没见过,两边有门,中间镶嵌着一块大镜子,因为镶镜子的原因,橱子顶上便有一个凹进去的窄格子,从外面看不出来,从里面一伸手就能摸到,爷爷有啥贵重的东西,都往那儿藏! 我伸手去那空隙里摸。空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我一怔,随即火蹭蹭的往上冒,当真被偷走了!? 虽然这雮尘珠平素里也没啥用,可它终究是我爹留下的宝贝啊! 呆站在橱子边傻愣了一会,我连忙开始收拾屋子。一定要在爷爷赶回来前收拾好,一定不能让爷爷知道雮尘珠没了。 爷爷面上虽然丛未表示过对父亲的思念,可我多次看到他拿着雮尘珠轻轻的擦拭,对着它静静的发呆,那雮尘珠也是父亲留给爷爷的一个念想啊。 抽屉关上,锅碗瓢盆归位,衣服叠好……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收拾起来,我甚至在心里一遍遍的祈祷,爷爷你可千万别回来啊,等我把这一切收拾好了你再回来! 打小,我就是一个运气极差的人。小的时候体弱多病,家中死的死,走的走,曾经村里还有传言说,奶奶的早亡,和父母的离家出走,都是因为我生来与家人相克。 我小时候学习挺好,可高考的时候,也不知咋了,原本好好的我开始心绞痛,最后与大学失之交臂。后来出去打工,我干过那么多工作,好的时候手底下也有俩钱,可这钱往往还没捂热乎呢,就突发这事那事的给花出去了,就连后来我好不容易在县城交了个女友,最后,还他娘的喜当爹了……可,就是我这种从小到大一直走霉运的人,这次祈祷竟他娘的灵验了! 这天,是冬日里难得的一个好天气,充足的眼光映照在茫茫白雪之上,晃疼了我的眼睛。 我顺着爷爷昨晚离开的小路拼命的奔跑,一边跑一边流泪! 爷爷为何无缘无故的包饺子?为何总是叹息,为何语气沉重,心事重重……我后悔的想死,我分明觉出爷爷那么多的不对劲,可最后我为何没有跟着他! 是的,爷爷没回来! 不仅没回来,就连昨晚所谓的找俆爷也是假的。因为今天一大早,徐贵就来我家叫我帮着去找他爹,说昨晚帮徐福守灵一夜,根本没出过门!也没组织过村民帮他寻找,还说他爹这事蹊跷,白天帮着找的人心里都慌慌的,夜里谁还敢去…… 我顺着小路跑去河边,顺着河沿一路直下,河面结着厚厚的冰,我跪在冰面,被绝望包围。 昨夜,我与爷爷那么近,他说过所有的话,都还在我的耳边回响,‘啥死不死的!你个小兔崽子,咋就不盼爷点好,回去吧……他们在前头等我呢……’ 他们? 我猛然站起,昨晚,远处那手电筒的光,就是爷爷口中的他们,他们是什么人呢?或许情况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糕,或许爷爷只是跟他们走了。 我凭借昨晚的记忆,往那灯光停驻过的地方跑,后来,我找到了一个背风的浅窝子,那里的雪被踩实,有凌乱的脚印顺着浅窝延伸到了村外,我追出去很远很远,一直追所有的痕迹都被痕迹掩盖。 我说服自己,爷爷只是跟他们走了,我回家,继续收拾屋子,我想让爷爷回来时,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爷爷的针线筐被掀翻在地,我收拾好,依照之前的位置摆在爷爷的床尾,摆放佛像的长条案被挪了地方,佛像丢在了地上,佛龛粉碎。爷爷一直供着一个神像,他说这是轩辕黄帝,是裁缝的祖师爷,二皮匠算是裁缝的一个分支,所有我们理应供奉老祖。 想起爷爷昨天出门前,嘱咐的别忘了给神像上香的话,我更肯定爷爷只是暂时的离开了,于是我把条案挪回墙角,把黄帝像抱起…… 咦?这神像怎么重了? 我家这神像是中空的,底部有一个小孩拳头大的窟窿,小的时候,我有啥自认很宝贝的东西,都揣着神圣的小心思藏在那里头,希望神像给我保护着,所以这神像的轻重我清楚的很! 神像里头一定有东西!如此一想,我把神像翻了过来,果然,那个拳头大的窟窿竟然不知何时被石膏堵上了。难怪爷爷一再嘱咐我给神上香,原来这里面有爷爷留给我的东西。 我赶紧找来螺丝刀,迫不及待的把下面封死的那个口给捅开了。 里面果然一个长形布包。 我小心翼翼的把布包拿了出来,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竟是那颗火红色的雮尘珠!握住,心中,一股失而复得的喜悦。 雮尘珠下面是一个器械包,里面是一套老铜色,造型极其精致的各种针,刀,剪等缝尸所用工具,精致程度到,一根缝衣针那么细小的针上,都雕刻着细细密密的花纹。 我知道这就是我家祖传的那套缝尸器械,可我想不通的是,那么细密的花纹,在当时那种条件下,是如何雕刻上去的?这些器械之上,雕刻上花纹又有毛用啊?难道就为了好看? 我拿起一把刀,锋利的刀刃泛着冰冷的芒。记得爷爷说过,这些东西他从来没有打磨过,虽不知道传了多少代,可却都依然锋利无比,毫无锈色。 把器械包放在一边,最底下,一本破书呈现在我的面前,‘咦’这书我怎么从没见过? 我拿起书,皱着眉看了看,这书可真是够破的,前后都没了,只剩下了中间一部分,纸张焦黄,边角有些残碎,一看就是老东西!我翻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个纹理清晰,又布满针脚的人体结构图,是缝尸的书,看来是跟那套器械一起传下来的,再翻,一张白纸掉了出来。 “啥玩意啊?” 我拾起来打开一看,那竟然是爷爷写给我一封长信,蝇头小字满满的一大张纸。 上去第一句就是:‘常生,爷爷走了,不是死了,别找爷爷。’ 看到这里我总算是松了口气。爷爷知道我找不到他,一定会往不好的方面想,所以特地强调了一番。 可爷爷为什么要走呢?他去了哪儿? 我赶紧往下找答案,可这事后面却再没提。信中只说:‘咱家里祖传的东西都留给你了,你要好生保管,一定要记住,书与那套器械万不可露与人前,免得惹祸上身啊! 不要露与人前?惹祸上身? 我知道了,那些把我家翻的乱七八糟的贼人,就是想找这两样东西,难怪爷爷把它们藏的这么隐蔽,如此看来,爷爷早就知道这祖传之物被人惦记上了,可他们找雮尘珠我还能理解,毕竟那珠子看起来挺值钱,可他们找这破书,跟缝尸器械有啥用啊? 正文 第007章 诡书 信还没完,后面,爷爷语重心长写道:‘常生啊,爷走后,咱家这杠房就交由你打理了,没事的时候你也多照着书上学学行针手法,咱们这祖传的手艺,传到你这一代不能瞎了……” 屋顶上的雪开始融了,水顺着檐下的冰溜子往下滴。我坐在门口,一个接着一个的吃饺子。 时光恍惚往回退了很远,同样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冬天,我抹着鼻涕,欢天喜地的骑在爷爷的脖子上,一截一截往下掰冰溜溜。 我努力的想,却再也记不起爷爷当初的样子,脑海里,只是他那早已挺不直的腰杆,花白的发,饱经风霜的脸,与那满是老茧,却笨拙又认真的给我包饺子的手! 爷爷七十岁了,早已不再是那个铁骨铮铮的庄稼汉,如此一个老人,跟着那群人去干什么?又能干什么呢? 天渐渐的黑了,躺在床上,想起爷爷信中的叮嘱,我拿起了那本祖传的破书。 书没了名字,没了前文简介,上去直接就是一堆碎尸块,后面紧接着是各种缝合手法,结节缝,毯边缝,内外翻,贯穿等等,勾勾绊绊,看的我一阵头大,这些我要全部都学会了,那我缝出来的尸体,指定比天底下最巧手的绣娘绣出来的花都板正。 看了一会,拿着各种形状的针比量了一番,不多时我就没了耐心,最后,直接翻到了书的后面。 后面也没有文字,可图画的内容却让我目瞪口呆,那竟然是一个赤身luo体的大活人! 这是啥意思啊?这不是教缝尸的书吗,书中不是应该全是死人才对吗?末了咋还活了呢? 我快速的往前找,接着我之前看过的那茬,一页一页仔细翻看……尸块被缝合成一具布满针脚的囫囵尸体……囫囵尸体神情安详,类似于睡着了的人……尸体上蜈蚣般细密的针脚不见了……尸体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尸体站起来,下地行走,活了!! 书既然是祖传的,里面的内容肯定就不是胡扯,可一堆碎尸拼凑起来的尸体它咋就活了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也太诡异,太骇人听闻,太匪夷所思了吧! 心砰砰的跳,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这人活了以后呢?这本书后面的内容到底是啥?咋关键时候就没了呢? 我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我一人,对未知的事情心存巨大的好奇。总之,此刻我的心里是抓心挠肝的痒。这就像是拿着一串钥匙,一层层打开一个宝盒,可开到最后一层的时候,最关键的那把钥匙没了!那种不上不下的滋味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平复了一下心情,我暗自思量,老祖肯定不能传一本残缺的书下来,那首尾定是传到某一代时,被人给撕了去,可为什么要撕去呢?难道前后的内容不能被后人所知晓? 砰! 正在我想着书中的事情入迷的时候,院子里忽然传来了一声巨响,像是---有人踹门的声音! 我猛的坐了起来,心扑通扑通跳。 被俆爷那事吓怕了,加上昨晚家中刚遭了贼,现在有个啥风吹草动,都让我觉得心惊肉跳的。 支愣着耳朵仔细听,半天又没了动静。就在我自以为刚才听错了,响的只是风吹落了什么重物的时候……又是一阵砰砰声,伴着一声沙哑的,不耐烦的大吼声传来:“常生,你他娘的给老子开门!” 听到这毫不客气,却又极其熟悉亲切的声音,我心下当时松了一口气,披了件衣服就往外跑,这正是几天不见的圈儿来了! “你这几天去哪儿了,你不知道……” 打开门,看着门外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圈儿,我说了一半的话儿,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你--咋了?跟人打架了?” 看着圈儿脸上一道道的血印子,我狐疑的问道。 “有吃的没?” 没回答我的问题,圈儿只说了这么一句,便穿过我的身边,径直往屋里走去。 “有,剩下的饺子,我给你热热去!” 我端着饺子往灶前走,圈儿一把拉住我,接过盘子,说了声不用后,用那乌漆墨黑的大手,抓了一个就往嘴里塞。 我给他倒了杯水,坐在了他的对面。 几天不见,圈儿整个人憔悴的厉害,眼睛通红,眼窝子深陷了进去,头发上沾了许多草屑,身上的衣服也破的露着棉絮,且,浑身上下都有不少黑红色的血点子。 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我满肚子的疑问硬是压了下去,想着一切等他吃饱后再说。 一番风卷残云后,没等我发问,圈儿抬起头,一双通红的眼睛盯着我道:“常生,我杀人了!” “啥?你~~你别开玩笑……” “真的,我杀了肖公社,用镐头砸烂了他的头!” 圈儿话音看似很平静,可当他说到肖公社的时候,我分明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抹戾色,联想到他身上的血,我知道他说的八成是真的。 心中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圈儿的性格我了解,大大咧咧的,喜欢开玩笑,绝对不是那种平白无故就会杀人的人,除非…… “姐---姐姐呢?”我干吞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问道。 圈儿埋头,手指深深的插在头发中,拱起,泛白的指关节微微的抖。 “死了!肖公社害死了姐姐,那个猪狗不如的畜生,姐姐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啊!”圈儿说完,绷着的那根弦像是忽然断了,头埋在双臂间,呜呜的哭了起来。 姐姐死了!! 圈儿的话像是一块大石头,压得我喘不过气,压得我的心一个劲儿的往下沉。 圈儿姐俩都是苦命的孩子!他们的父母死在一场狂风暴雨中。 那年夏天,风雨来的突然,狂风平地起,黑云似晕染开的墨,瞬息遮住了整片天,仿佛有什么灾难将要来临,坡地里劳作的人们,惊慌失措的往安全的地方躲,圈儿的父母躲进了一处果园中的小屋,山里的房子,都是用那种不规则的大石垒砌起来的,加上年久失修,不堪狂风暴雨,突兀的就倒了! 那年圈儿五岁,姐姐秀儿八岁,还有一个瘫痪在床的奶奶,自那以后,老幼三人相依为命。 秀儿担当起了家里的顶梁柱,喂猪,被猪撵的满院子跑,放羊,被羊拖到坝下,差点摔死……照顾弟弟,伺候奶奶,三个人磕磕绊绊过了那么些年。 我落榜那年,圈儿考上了大学。他知道家里没钱,偷偷的藏起了录取通知书,我俩商议,一起去外头打工。 可这事被秀儿知道了,她开始托村里的人给自己找婆家,意思很明显,找个夫家帮衬帮衬圈儿。 可村里的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知道谁要娶了秀儿,就得管着圈儿,和瘫在炕上的老妈子,往后圈儿上学,娶媳妇,老妈子吃喝拉撒,末了再来个啥病……那简直就是一个无底洞,所以,没有人愿去给秀儿操那个心。 无奈,秀儿自个跑去了邻村给自个儿说媒。 那年秀儿二十岁,瞒着圈儿,跟了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给圈儿换来了学费! 那老男人就是肖公社,赌钱,喝酒,打人……这个去他们村随便一打听,没有人不知道。 圈儿知道这事后,当着秀儿的面撕了录取通知书,跪在地上求姐姐回来。 可让人始料不及的是,秀儿怀孕了,她去给自己说媒的当天,为了表示足够的决心,把身子给了肖公社! 在农村,一个女孩破了身子,往后再去哪儿说婆家?无奈,事情也只得这样了。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秀儿生下了一个男孩。那时候,我和圈儿还一起拎着鸡去看秀儿,她虽然很虚弱,可眉梢眼角的带着笑。可是,还没出月子,秀儿就哭着跑了回来,孩子被肖公社卖了,低了赌债。 这事之后,奶奶气的大病一场,撒手去了。 那次,圈儿跟肖公社动了真格的,圈儿打掉了肖公社两颗门牙,打折了他一只胳膊,肖公社打瘸了圈儿的腿。要不是秀儿后来拼命的拦着,那次估计就出人命了! “如果我早杀了他,姐姐就不会死了。”圈儿呜咽着,开始给我讲事情的经过。 我们这里的习俗是,初二,出了嫁的姑娘要回娘家。 那天圈儿早早的起来在家巴望着。可左等右等,等到晌午都过了,还是没等到姐姐。圈儿着了急,直接自己去了姐姐家。 圈儿到姐姐家的时候,发现门是打里边反锁的。并且家里还有‘砰砰’的声音传出! 预感到不好,圈儿爬墙进去,就见肖公社正在猪圈里挥汗如雨的挖坑呢,而那大坑旁边躺着的,赫然是秀儿的尸体! 肖公社看见圈儿,脸刷就白了,随后一铁锨向圈儿劈来。看着惨死的姐姐,圈儿肝胆俱裂,捞起旁边的镐头就砸在了肖公社的头上,肖公社就那么倒在了他自个儿挖的大坑里。 “姐姐的头上鼓了鸡蛋大个包,浑身都是青紫的伤,鼻子嘴里都是血……我把她背了回来,埋在了爹娘的坟边……我是个窝囊废,姐姐照顾我那么多年,我长大了,却没能照顾好她……当初她说任命的时候,我应该执意带她走的……” 圈儿断断续续的说着,一边说,一边抽自己嘴巴子,用力之大看的我的心直抽抽。打小我就跟圈儿好,这么多年了,秀儿也跟我的亲姐姐似得,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我心里也是非常难受。 可悲痛之余,我想到一个更加现实的问题。“圈儿,你快逃吧,万一肖公社的死被人发现,报了警,警察抓你可咋办?” 圈儿听了我的话,顿了顿,随即抹了把眼泪轻声道:“常生,我累了,我想睡一觉。” 说完,圈儿去了里屋,和衣躺在我的床上,用被子盖过了头。 以往,圈儿也时常在我家留宿,尤其是姐姐成家,奶奶去世后,圈儿直接就把这里当成了他自己的家,一点儿也不跟我客气。 圈儿看来是真累了,头刚挨着枕头,就沉沉的睡了过去。睡意似乎能传染,没多会,我也睡着了。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迷迷糊糊间,我生出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那感觉像是有一个人在---偷窥我! 我猛的一个激灵睁开眼,我的眼前,近在咫尺是一张放大版煞白的脸! 正文 第008章 鬼请人 “啊!” 我大叫一声,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使出吃奶的劲儿推了一把后,猛的爬了起来,双手撑着床快速的往后退了两步,尽可量的与盯着我的人拉开距离。 被我推开的人没动,跪在床上,面色苍白如死尸,双目直勾勾的盯着我! 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样子,捂着砰砰跳的胸口,我没好气的骂道,“圈儿你大爷,你他娘的想吓死我啊!” 圈儿却如同没有听到我的话一般,丝毫没有动作,整个人给我一种既冰冷又陌生的感觉。 “圈儿,你--你咋了?”强自镇定,我勉强的笑了下,黑暗中,我极其不自然的笑声听的我自己都毛骨悚然。 尼玛,受不了这渗人劲儿了。我往前挪了挪,想着扯灯绳。 “不要开灯。” 圈儿幽幽的说了一句,忽然就动了,老虎钳子般的大手,突兀的擒住了我的手腕,瞬间,冷,深入骨髓。 “你--你—你是谁……” 我惊恐万分的盯着圈儿,话都说不囫囵了,因为我听见圈儿的声音,根本就不是他平素里说话的声音! “帮我缝头。” 幽幽的,机械般的声音又响起,这一瞬间,我差点吓尿了,这次我听的分明,那声音竟然是徐福! 天哪!这是怎么回事?我眼前的人分明是圈儿啊,可他为何会发出徐福的声音?难道----我忽然想起曾经听别人说起过的鬼附身,难道圈儿被徐福附身了! 没容我多想,手腕上的力道忽然加重了,圈儿,不,应该说是徐福,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拖着我就往床下拽。 腕上传来的冰冷感让我窒息,我想把手拽回来,可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只是不受控制的抖。 “圈儿,不,伯~~那啥,缝--缝头我也不会啊!再说这深更半夜的~,要不咱们赶明~明个再去缝成不?”战战兢兢,我带着哭腔跟他打着商量。 回答我的却只是那手腕上加重的力道。 看来,徐家这爷俩都很在意自己的遗容啊,一个半夜三更自己跑我家里缝头,一个直接附身来找人,你说你们都那么要好,当初干嘛要这么惨的死呢?唉,看来这事今晚是逃不过了。 “伯~要缝也得等--等我带上家伙吧……我这么空手去了也缝不成啊……” 出乎预料,我这话刚一说完,手便被放开了。 无奈,我只得取了那破书与器械,穿上衣服,把雮尘珠揣在了口袋里,跟他一前一后往徐福家走去。 说来也怪! 俆爷来我家缝头那晚,我吓得逃窜了大半个村子,所过之处,那狗比着赛似得叫。可此刻,我与圈儿走在街上,四下却是鸦雀无声。偶尔遇到几只猫,那些猫也都特别警惕的盯着我们,尾巴竖的跟铁棍似得,深邃又神秘的眼睛,在深夜了泛着绿油油的光! 看着走在我前面,行动如同木偶般僵直的圈儿,我想起了隔壁老刘头曾经跟我说起的话,动物的眼睛,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现在看来那话是真的!他们不仅能看到这些东西,还挺害怕这东西。 我又想起了毛子,俆爷来我家那晚,它抖得跟弹棉花似得,我抱他到屋门口的时候,他宁愿咬我一口也不进去,感情那都是吓得! 徐福家大门开着,灵堂里点着灯,被附身的圈儿轻车熟路的走了进去,我硬着头皮跟在他的身后。 “常生,圈儿,你们--咋这个时候来了?” 说话的是徐贵,他可能还在为徐福替他死这事儿自责,所以来跟徐福的妻儿一起守灵。这两天,徐贵正在以不可思议的状态消瘦,头发白了大半,整个人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憔悴不堪。不过这也难怪,俆爷的尸体至今下落不明,他白天找俆爷,夜里守灵,这事搁谁身上谁都的垮! 我看了眼直勾勾盯着我的圈儿,迫不得已道:“伯,我---是来给福伯收拾收拾的。” 缝尸不说缝,不说补,只说收拾,小的时候我曾问爷爷为何要这么说,爷爷说‘缝补’不体面,收拾的干净利索才好上路。 徐贵听我说明来意后很是惊讶,随即激动的握着我的手道:“那--真是太谢谢你了常生,我本来以为你爷爷不在,我哥他就得这么去呢,感情你还真继承了你爷爷这门手艺。” 苦笑,我这哪是继承了爷爷的手艺,这分明就是赶鸭子上架吗。无语的哼哼了两声,我跟徐贵一起,把徐福已经入殓的尸体从棺材里抬了出来。 徐福的整个头部被一张盖脸纸盖的严严实实,不少血迹透过那单薄的纸张渗了出来,触目惊心的红。 想到那天在大柳树下,看到徐福脑浆迸裂的模样,我真有一股子撂挑子逃跑的冲动,可再看看树桩子一样杵在的旁边的圈儿,我无奈的收起了那种想法,跑,我能跑得过鬼吗? “还有啥需要我去做的吗?”徐贵在一旁搓着手问道。 “没了,伯,那啥,你们都先回避一下吧。” 爷爷缝尸的时候,有不让外人在场看的规矩,可我让他们出去,只是怕他们看到我啥都不会。 徐贵又给长明灯添了些油,然后带着徐福的妻儿走了出去。 我关上门,掏出了口袋里的雮尘珠,含在了嘴里。 信中爷爷叮嘱过一些小事情,其中一条就是,‘若某天缝尸之时,把雮尘珠含在口中,可趋避尸气。’ 这要是搁从前,啥尸气鬼气的我指定不信,可这几天见多了诡异的事儿,我还是防备着点儿好。 口中含着雮尘珠,深吸一口气,慢慢的掀开了那被鲜血浸染红了的盖脸纸。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可当那面目全非的尸体近在眼前的时候,我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往后退了一大步。 别怕,不就一死人吗,爷爷就缝了一辈子尸体,有啥好怕的? 心里不断的给自己打气,随后,深呼吸一口,重新走上前去。 可待我看清死者破碎的前额,和那从眼眶中半挂出来的眼珠子时,我直接傻愣在了当场。 祖传的那本书中,缝尸手法确实精湛,可那些年代的死人基本都是死于战乱,断茬无非都是斧劈刀砍形成的,缝起来自然也简单,可---谁能告诉我,这撞的跟烂西瓜一样的脑袋,我到底该咋缝? 欲哭无泪的看了眼圈儿,他还是那副死鱼般的表情看着我,简直就像是一具睁着眼睛的死尸。 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在我的脑海中一出现,把我自己都吓了一大跳。头皮一麻,赶紧转过身去。牙一咬,心一横,引上线,打开书,照着书中的行针手法,战战兢兢的缝了起来。 碎肉特有的那种冰冷,滑腻的触感,针尖刺进皮肉中的力道,拉扯线的滋滋声,这一切让我既厌恶又害怕,顷刻,便是一手心的汗。可一想到当事人亲自在边上瞅着呢,我就没了脾气,绣花般,照着书上那复杂的缝合图,一丝不苟的缝了起来。 …… 直到天光大亮,我才算是把徐福这头给缝好了!仔细看了看,还算满意,起码能认出这人是谁了。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就在收针的那一刻,我恍惚看到徐福的手指好像----动了一下。 “啊……这--这是哪儿?” 还没待我看仔细,身后的圈儿忽然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 神经一直处于极度紧张中的我,被圈儿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吓得猛一抖,咕咚一声,雮尘珠划过我的喉咙,竟然被我生生吞进肚子里去了! “圈儿你大爷,你整天这么一惊一乍的,想把老子吓死咋的?”我怒了,这一天到晚的,还能不能让人消停会了! 圈儿的声音变了回来,很显然,徐福已经不在他身上了。圈儿双手撑地坐着,胸口剧烈的起伏,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的盯着徐福的尸体,脸白的像纸,那感觉,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 我知道圈儿还不知道徐家父子死了这回事,可他这表情……确实也太夸张了点儿吧? “常生,发生啥事了?” 一阵敲门声响起,徐贵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他显然也听到了圈儿的尖叫。 我拉起圈儿,打开门道:“没事呢伯,收拾好了,你看看。” 徐贵进来瞅了一眼,一脸的欣慰模样,随即招呼我和圈儿去吃饭。 我是一点儿食欲都没有,捯饬了半晚上的尸体,此刻,我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只想赶紧找个地儿好好洗洗。 询问的目光看向圈儿,想问他要不要吃点儿东西,却不想圈儿竟然一把推开站在门口的我,野狗一样就冲出去!   正文 第009章 死人味 我一个趔趄,差点儿被他推倒。好在徐贵一把扶住了我,他看着圈儿的背影疑惑道:“这孩子咋了,莽莽撞撞的?” 我摇头,“伯,饭我就不吃了,我去看看圈儿咋回事!” 徐贵又跟我客套了一番,见我真没有要吃的意思,便往我兜里塞了一个包,递给我一个兜子,送我出了门。 包里包的自然是钱,兜子里装的是一条毛巾跟一块肥皂。这跟某些地方给产婆的东西差不多,大意都是手上沾了污血,给这些东西擦洗擦洗,去去晦气。 出门没走几步,我就看到圈儿弯着腰,捂着胃,正在那儿可劲的吐呢! “圈儿,你没事吧?”我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背,关切的问道。 圈儿没说话,面色煞白,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他的呕吐物发呆。 我瞥了一眼,我去,昨晚囫囵个吃下去的饺子又囫囵个吐出来了,“这恶心劲儿的,赶紧走,赶紧走。 我拖着圈儿就往回走,圈儿也不反抗,头垂的低低的,任我拖着。直到快到家了,沉默了一路的圈儿才开口道:“常生,我想去老刘头那里定一口棺材,再扎些纸人纸马烧给姐姐。” “成,我陪你一起去。”说着,我们直接去了老刘头家。 老刘头跟我家是一个墙头的邻居,爷爷开着杠房,他开棺材铺,顺带着还扎纸,俩人把附近村庄白事所用的东西,基本全包了。 按说爷爷跟老刘头都做死人生意,也算是半个同行,两家离的又近,应该相处的很好才对,可爷爷却从小叮嘱我,让我离着老刘头远点儿,说他不是个好东西。 可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老刘头除了邋遢点,人没个正形外,总的来说还是好的,尤其对我好,每次见着我都喜笑颜开,跟见了啥稀罕物似得,小时候还经常偷偷给我塞好吃的,长大后我每次回家,他都不顾爷爷臭着个张脸,厚着脸皮来我家看我。 老刘头还很会说故事,我一肚子神神鬼鬼的故事,多数都是他说给我听的,不像爷爷,每次讲的基本都是二皮匠那一套东西。也因此,小的时候,我和圈儿经常趁着爷爷不注意,偷偷摸摸往老刘头家里跑。 和以往一样,我刚推门喊了声爷,老刘头就穿着那件补丁摞补丁的破棉袄,眉开眼笑的迎了出来。 我觉得老刘头不缺钱,他这手艺旱涝保收,比爷爷赚的多,且膝下又无儿无女的,平日里也没啥花钱的地方,可他就舍不得买件新衣裳,那破棉袄打我记事起就穿着,穿了这么些年了,自个儿也不觉得磕碜! 老刘头见到我,高兴的胡子都翘了起来,可当他看到我身后的圈儿时,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随即,他眼神犀利的围着圈儿转了两圈,凑着鼻子贴着圈儿就闻。 看他那猥琐样儿,我都替圈儿感觉不自在,于是连忙扯了他一把,道:“爷,你闻啥呢?” 老刘头皱着眉,手作扇状在鼻子前挥了挥,一脸厌恶的表情道:“死人味!” 老刘头这话让我大吃一惊,圈儿这两天可不就一直接触死人吗,杀了肖公社,十多里地硬是把姐姐的尸体背了回来,昨晚又被鬼上了身,还跟着我一起守着徐福的尸体大半晚上,身上指定是沾染上了死者的气息?可老刘头他竟然打眼一看,闻上一闻,就能知道,这也太神了吧!! 老刘头对我吃惊的表情似乎挺受用,嘿嘿笑了两声,随后盯着圈儿道:“跟爷说,你到底咋了?” 圈儿耷拉着头没吭声,我便把秀儿与徐福的事情,简单的和老刘头说了一下。 听完我的解释,老刘头叹息着摇了摇头,随后让我们进了屋。 老刘头家屋里,贴着墙根立着一排排的纸人,老房子透光又不好,昏暗的光线下,纸人那煞白的脸,血红的唇,与一身花红绿绿的衣裳,咋一看挺吓人,好在来的次数多,我也习惯了! 进屋后老刘头直接进了里屋,在屋里悉悉索索的似翻找什么东西。 片刻,他拿着一张黄符走了出来。嘴里默念了几句,手一晃,那黄符竟然在他手中无火自燃了! 这一幕看的我目瞪口呆,身上也在看到符火的一刹那,生出一种燥热的感觉! 老刘头把符灰烧落在一个水碗中,用手指搅合了搅合,端着那碗递给圈儿,道:“把这个喝了,去去尸气,普通人被鬼上身,轻者小病一场,重者可是会丧命的!” 圈儿盯着那碗黑乎乎的符水,眉头皱的紧紧的,一脸难看道:“我不喝。” “喝了,听话。”不容反驳般,老刘头又把碗往圈儿脸前送了送。 圈儿往后退了一大步,牙关紧咬,一幅打死也不喝的模样。 “算了吧爷,生病大不了吃点儿药,喝这个多恶心啊!”我看圈儿那可怜样,忍不住替他求情,至于老刘头说那啥丧命不丧命的话,我压根就不信。 “这水必须得喝,圈儿,爷这都是为你好。”老刘头说话间身形快速的堵住了门口,生怕圈儿跑了的样子,随即对我怒努下巴,道:“常生,你按住他,爷给他灌下去。” “这样不好吧,爷---哎呦,我咋这么热啊,不行。热死我了……” 就在这时,我体内的燥热忽然变得难耐起来,热从胃部升起,潮水般一波一波迅速扩散至我的全身……很快,我感觉整个人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般…… 猛然间,我想起刚才在徐福家时,那雮尘珠被我吞到了肚子里! 爷爷说过,雮尘珠中有火炎的精华,是天地间一等一的极阳之物,我现在这么热,看来那说法不假。坏了!雮尘珠不会在我身体里燃烧起来吧!不行,我得赶紧去医院把它取出来! 想着,我拉上圈儿,推开堵在门口的老刘头,不顾他跟在后面大呼小叫,一溜烟就跑了出去,借了一辆破摩托车骑上,牟足了劲儿就往医院撵。 可刚过了我们村前的小桥,我整个人就坚持不住了,身上有一种烈火焚烧的感觉,随后,连人带摩托车,一股脑扎进了路边的柴火垛里。我顺势滚到了路旁,在路边那残雪中打起了滚! “常生,你咋了?你这是咋了啊……” 圈儿的喊声逐渐在我的耳边变得微弱,汗水如浆很快浸湿了我的全身,腹部火烧火燎的痛,整个人就像是要燃烧起来了一般! 我开始一件一件的脱衣服,圈儿晃着我,满脸的焦急之色,嘴巴一直动,我却再也听不见他说了些什么,我只觉得有一团火在我的胃里烧,烧融了我的五脏六腑,马上就要破体而出,将我烧成灰烬了…… “啊--啊--啊---” 我终于忍不住放声惨叫起来。 圈儿,远山近树,这片天与地,所有我能看到的一切,都扭曲在一起恣意的燃烧,最后烧成了一片火海,烧的满世界通红! …… “你打算咋办……往后总不能就这样……” “我知道……爷,这事~这事先别告诉他……” “他咋还不醒?常生,常生……” 我真的以为我就那么死了,可当圈儿与老刘头的对话声,圈儿带着哭腔的呼喊声,断断续续飘进我耳中的时候,我才恍惚发现我竟然还活着。想想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我能活着真他娘的是个奇迹! “醒了!爷,常生醒了!常生,你感觉咋样?”圈儿的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我睁开眼睛,看见这货正趴在冰上,鼻头冻得泛青,脸色青紫。老刘头则蹲在一旁,袖着手,眉头皱成了疙瘩!而我,正赤身果体的泡在河中心的一个冰窟窿里! 身上的热度退却的时候,已经是正晌午了,老刘头蹲在一边,幽幽道:“你跟爷说实话,你这到底是咋了?” 想起爷爷的叮嘱,不能把雮尘珠一事告诉任何人,我于是支吾道:“我也不知道,就是忽然觉得全身热的厉害,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老刘头显然不相信我的话,满眼狐疑的盯着我,盯的我直接不敢与他对视,可他到底也没再多问,只是把衣服丢给我,默默的走了。 看着老刘头的背影,我问圈儿,“你们刚才说啥了?啥事先别告诉我?” “没--没啥事啊,你听错了,快上来,我们去医院检查检查。” “真的吗?” 圈儿并不擅长说谎,从他躲躲闪闪的目光中,我知道他指定有事瞒着我。 可圈儿却不搭我这话茬,伸出冰凉的大手把我拉了上来,骑着摩托车载着我赶了一个多小时的路,去了镇医院。 挂号,拍片子,一番折腾,等结果出来后,医生却告诉我,我的胃里没有我说的大珠子! “啥?没有?这怎么可能?”   正文 第010章 破坟尸出 我不可思议的嚷,吵着让那医生再给我好好检查检查。 医生明显有些不耐烦了,道:“仪器是不会出错的,再检查一遍也还是这个情况。照你说那珠子的个头,就是真在胃里也不打紧,过几天自己就排出来了,你要真担心,我给你开点泻药!”说着,她低下头刷刷的开起了单子。 我拿着一堆泻药往回走,心里却暗自奇怪,‘雮尘珠看上去很结实的样子啊,我把它含在嘴里几个时辰,都没觉出啥异状,怎么到了肚子里就没了呢?难不成在肚子里化了!’ 出了医院门口,我随便找了家小饭馆,要了一碗素面,给徐福缝头后,我觉得往后很长一段时间,我是不会再吃肉了。圈儿更绝,直接素面也不吃了,说是没胃口。 等面的空档,圈儿忧心忡忡的问我:“常生,你到底是吃了啥玩意了?你都不知道你那会的样子有多吓人,身上烫的跟炭块似得,贴上个饼子都能烙熟了,要不是老刘头及时赶到,砸开冰吧你泡进了河里,你他娘的早就烧死了!” 我白了他一眼,心说,这还不都怪你,你要不喊那一嗓子,我能遭这罪吗!不过这老刘头,怎么忽然之间变的神秘了起来,他不仅能闻出圈儿身上有死人味,那黄符在他手中一晃竟然自燃了,这些应该都不是常人所能做到事情的吧!这老刘头到底啥来头啊?还有这么些年,爷爷又为啥总不待见他? “常生,要不咱再去大医院检查检查吧,你这可别哪会再犯了……” “闭上你的乌鸦嘴!” 我没好气的打断圈儿的话,心里却对他说这事害了怕,雮尘珠在肚子里化了也就化了,可千万别再犯了,那种烈火焚身的滋味,简直让人生不如死! 吃完饭,圈儿买了些香烛,纸钱。我买了两瓶酒,切了二斤猪头肉。拎着这些东西,我们直接去了老刘头家。 圈儿上午跟老刘头说好,给秀儿扎的那些纸祭品这回应该扎好了,下午我跟他一起去烧给秀儿。 而我拎这酒主要是去感谢老刘头,照圈儿的话说,今天上午老刘头要是没把我及时泡到河里,我现在早已经呜呼哀哉了,所以,老刘头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于情于理我都得感谢感谢他。 老刘头家门没关,酒我直接搬了进去。圈儿则把香烛,纸钱放在了门外。我们这里死了人才送纸钱,平素里往别人家拿这些东西,是大大的忌讳! 老刘头正在院子里弯着腰给一口棺材上漆,抬头看到我们,他招呼道:“来---圈儿,看看这口棺材还满意不?百年黄花松!这木材油性大,硬的很,厚度分别是三,六,九,底三,周六,天(顶)九,我敢保证,埋进地里十年都不会烂,你听这声儿……” 老刘头把棺材拍的‘砰砰’响,我却是满头黑线,这玩意做个啥样就是个啥样呗,犯得着介绍的这么详细,让个大活人看看满不满意吗?这不着调的老头,熟归熟,也不能这么不讲究啊! 咦?不对啊! 我忽然想到,秀儿不是已经下葬了吗?圈儿他还定这口棺材干啥? 圈儿把秀儿背回来后,直接埋在了他爹妈的坟旁,当时并没用棺木,可人既然已经入了土,总不能再把她挖出来,重新装棺再葬吧,难道圈儿是想…… 我在这儿瞎琢磨,圈儿却当真围着棺材仔细看了起来,他拍拍这儿,敲敲那儿,最后淡淡一笑道:“挺好的爷,谢谢你了!” 老刘头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道:“给秀的东西也都准备好了,你们两个跟我进屋取吧。” 圈儿要的纸祭品挺全,童男女一对,四合院,马,摇钱树,金山,银山等等,乱七八糟一大堆,总之是不想让姐姐在那边过穷苦日子了。 这么多东西,单靠我们双手肯定是拿不过来,于是我们直接借用了老刘头家的小推车,两个人一个推着,一个拉着就出了门。 “你俩记住了,其它东西都可以直接烧,那对童男女在烧之前一定要先贴上眼睛,必须是烧之前贴,不能在半道上贴,知道了吗?”老刘头跟在后头吆喝。 “为啥非得烧前贴眼睛?”圈儿有些不明就里。 关于这个,我倒是能给圈儿解释解释。小时候我经常听老刘头给我说一个顺口溜,他说:“刽子手的刀,仵作看得见,扎纸人的手艺,二皮匠的针线!” 其它的暂且不提,咱今天就先说说这扎纸人的手艺。 传说手艺高超的扎纸匠扎出来的纸人,烧后对主人忠心耿耿,世代服侍主人,不离不弃。可也有这么一个规矩,就是所有的纸人,在烧掉之前,是绝对不能点睛的,如果在烧掉之前就点了睛,那么这个纸人,就有了灵魂,不愿意再被烧掉,就会成精做怪,寻合适的时机,在人间找一幅皮囊自个儿披上! 现在说起这茬倒是不觉得怎样,可当初听老刘头给我讲的时候,差点儿没把我吓破了胆,夜里不敢一个人去院里尿尿,生怕一开门,月光下站着一个面色惨白,嘴唇血红,穿着红袄绿裤子的纸人,对我咧着嘴笑! 记得当初为这事,爷爷还去找老刘头吵了一架,嫌他整日里装神弄鬼吓唬孩子! 圈儿听完我的解释呵呵了两声,也不知道信没信,面上却是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 看他的表情,我又想起了棺材的事情,支吾了两句后,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圈儿,那口棺材是……” “是给我自个儿准备的!” 我还没有想好后面该怎么问出口,圈儿就直接了当的给我交了底。饶是我早有心理准备,在听到圈儿说出这话后,心中还是一阵发堵。 沉默片刻,我道:“圈儿,这样不值得,肖公社他死有余辜,你犯不着给他抵命,你快逃吧,逃的远远的,逃到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警察是不会抓到你的,到时候你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我说完,眼巴巴的看着圈儿,圈儿看了我一眼,低头小声道:“常生,不是你想的那样……总之……不管如何吧,到时你把我埋在我父母的坟边,那样,我们一家也算是团聚了。” 山路崎岖不平,那些经年累月碾压而成的车辙子里,还有残雪未融,圈儿低着头走的小心翼翼。 我张了张嘴,最终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从来都不会劝人,每次遇到当劝的事儿,我都觉得自己能说出来的话轻飘无力……车绳搭过肩膀,弓着背,我默默的给圈儿拉着车子,拉着,拉着,眼睛忽然就模糊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泥地里…… 我们村的坟地在后山的一片浅凹凹里,村子里世世代代的死人都埋在这里,据说这里是找有能的先生看过的风水宝地。我不懂风水之说,可也觉得这地儿不错,三面环山,背风向阳,往前一眼看去,能看遍我们整个村子,视野极好。 经年累月下来,坟地扩建的很大,坟包密集,小推车进不去,我们只得把车子放在坟地边上,徒手把东西往里拎。圈儿左手一座金山,右手一座银山,咯吱窝下夹着大捆的烧纸与香烛,我则一手拎着一个纸人,跟在圈儿身后往坟地深处走去! 往前走了约莫五分钟,圈儿忽然身形一顿,止住了脚步,随即手中的的东西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咋了?”感觉到不对,我紧走两步,顺着圈儿的视线望去,就见前方十多米处,有一座被挖的乱七八糟的新坟,新坟根下趴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一件绿底红碎花袄,那袄我认识,是秀儿的! 秀儿不在被圈儿埋了吗,这咋还在坟地里躺着呢?难道是埋的太浅,被啥野兽给刨出来了?! 我看了眼圈儿,圈儿似是终于反应了过来,叫了声姐,快步的跑了过去!我紧随其后,跑过去跟他把秀儿翻了过来! 当我看清翻转过来的秀儿时,忍不住闷哼一声,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秀儿的上衣扣子被扯开了,裤子也退到了腿弯处,在那袒露的小腹之上,赫然横着一个盘口大的血窟窿。因为上冻的原因,那血窟窿就定格在一个大张着的状态,像是一张张开的着的血盆大口,一眼望去,能看见腹中黑红色的一堆零碎! 而在秀儿的旁边,还有一团早已冻成冰疙瘩的烂肉,烂肉之上依稀可见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膜,上头还搭着一根白色染血的肠子!! “姐!姐啊……你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啊……” 眼前的一幕像是一把利刃插进了圈儿的胸膛,他椎心泣血,跪在地上怒兽一样仰天大吼,怆天呼地的吼声响彻四野,一些不知名的鸟雀受惊,扑楞着翅子四散飞走! 秀儿如豆芽般单薄的身子,枯黄似草的发,终日忙忙碌碌的的身影,在我心中还不曾抹去,今天,她开膛破肚的尸体就这么血淋淋的呈现在我的眼前。她还那么年轻,她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心刀绞似得痛,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油然而生,又无处安放,最终悲哀化成了泪水,喷涌而出! 我看着秀儿肚子上的那个血窟窿,皮肉分开之处平整,像是被利器割开,而后又被人大力往两边拉扯开来的样子。 割开!拉扯!如此看来,对秀儿开膛破肚的人不是野兽,而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