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剑中惊才 楔子 天地间最阴暗混沌之地,一个只属于极端的世界。 永远不会有生命出现在这里,不会有光明也不会有黑暗,不会有起始也不会有尽头,没有天没有地,没有日月星辰,也没有春夏秋冬,没有佛圣神仙,没有妖魔鬼怪。 但在这里,却存在着一个灵魂。 一个不该属于这里,也不该属于任何地方的灵魂。 但他却偏偏存在于这里,存在于这个本不该存在的地方。 “钥匙,我的钥匙。” 这声音阴沉如十八层地狱之下传出,令人胆寒令人心寒。每一字也都如经烘炉魔火锻造,容不得半分质疑更改。 “主人,很快,用不了多久了。” 这声音冷,冷的如刺入心头的冰刀。只冷那么一点,却让人不得喘息。 —— 另一处,另一个极端。 据说这里被称作“善见城”,是二十四诸天帝释天的居所。 这里,一个手持折扇的男子,正在捧着一块玉鉴,眉头深锁。 “三星动乱,天地尽头。” 古语云: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又以西湖美景而被世人乐道。西湖十景是美景中的美景,而楼外楼则是宝地中的宝地。夜虽然深,这里依旧却热闹非常,宾朋满座。 而即使如楼外楼,也会有那被人所厌恶的角落里。 他蜷缩在墙角,咬着一个干硬的糙米饼。 在他的右手边是一把剑,剑鞘有些残破,剑柄上缠着的绢帛也早已经磨断。至于剑绦也早已经不知道丢在了什么地方。剑很残破,他的人却也比他的剑好不到哪里去。他的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白布坎肩,既残且旧,而且很脏。其实不但是衣服,他的全身都很脏。但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却把他一双手映衬的更加干净。也正是拜这所赐,他手腕上的两个字分外的显眼 ——段痕! 这道他从小就有的伤疤, 他就是段痕,一直的段痕。 如果不是因为七岁的时候,家里发生一场大火,他也许和很多十三岁的孩子一样,不是念书就是务农,也许和那个师傅做个学徒,只要肯用心,用不了几年,自己也能带几个徒弟。但一切都偏偏事与愿违,一场大火,他不单失去了家也失去了父母。从那以后,他就成了一个孤儿。 他曾为了有口饭吃而去给大户人家的小姐当上马石给人家踩在背上,甚至他还做过更卑贱的事。但他却从来没有去偷去抢,因为他从骨子里就对这种事十分厌恶! 他终于吃完了手里这个不知道隔了几夜的硬饼,才拿起一旁的剑。 剑缓缓被拔出,这居然是一把断剑。剑刃只剩下一尺多,而就是这剩下的一尺多剑刃也满是缺口。 剑被拔出,也抽起了段痕原本已经快要忘记的事…… 大约是在两前的冬天,雪很大,段痕的手脚都已失去了知觉。但他还在一步步向前挨着,虽然他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到底在什么地方,但他却知道自己不能停下来,如果他真的停下来,只怕很难有机会再动一动了。 忽然,他的眼前一黑,却真的不能动了。 当他醒过来的时候,在他身旁的是一个面相威严的老人。 “你醒了,孩子。”老人的声音亦如他的面相一般威严。 段痕想站起来,身上却使不出力气,但他不知哪里来了一股蛮力,身子一滚,从床上轱辘一下滚到地上,又爬着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老人哈哈大笑一声,道:“你是不是没有地方去了?” 段痕本想回答,却一时语塞,只得拼命点头。 老人又道:“这里是无虚剑道,老朽,就是这里的掌门。你要是愿意,以后留在我这里,给我打扫庭院,至少能保你三餐一宿。” 这对段痕来说,已经是天堂。 那天起,段痕总算有了一个稳定的住处。 段痕不懒,从他来了这里之后这里的庭院就十分的干净,扫帚几乎就没有离开过他的手。而且他也很用心,每次那些师兄们在一起练剑的时候他都会在一旁偷偷的看。倒不是这些师兄的身手如何的高强,只是对于剑,他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与向往。 一日,几名师兄又在切磋剑艺。 几个回合下来,其中一人斗败。其实胜败乃兵家常事,本也不算什么。但偏偏这位气性偏大,就是败不得。但技不如人,只能怄着一肚子气,无处去撒。但偏生的那么巧,这人眼光一转,正看见段痕在一旁心不在焉的扫地。 “你给我滚过来!”那人声音大的让方才胜了他的人也是一惊。 话音刚过,便有几个人悄悄议论起来。 “这小子要倒霉了。” “都怪老十九,出手干嘛那么重。这小子完了。” “这回可有好戏看了。” “希望这小子别死了。” 段痕把扫帚立在一旁,快步走了过去。 “师兄,叫我什么事?”段痕虽然谦卑,但却出奇的没有丝毫畏惧。 那人喝骂道:“谁是你师兄,少和我套近乎。来,和老子比剑!” 段痕道:“师兄,你别开玩笑了,我哪里会什么剑法。” 旁边也有人道:“廿一,别和他一般见识,他哪里是你的对手?” 廿一也不看那人,只是骂道:“要你来当好人,给我闭嘴!”又指着段痕道:“今天你比也得比,不比也得比!”顺手抽出身旁一人手里的剑抛向段痕。段痕一抬手却居然真的把剑接住了。剑除了柄之外都可伤人,柄长不过七寸,段痕却正巧接住,若非对剑十分了解,决难如此准确的接住。廿一原本随手一抛,本就是为了让段痕出丑,但眼见段痕一手接住,心下一奇,随即也压下心头火气,暗暗想着:“待会看我怎么料理了你!” 还未等段痕站稳,一剑直朝段痕头顶劈下! 廿一心中暗喜,众人心头一寒。 却唯独段痕,但剑这长剑劈来,他却不见丝毫恐慌,手中剑向上迎去,就在双剑将碰未碰之际段痕手腕一翻,将廿一手中剑一代而动,反手一压。廿一的剑就被段痕压制,剑尖戳在地上,而廿一握在手里的剑柄,却是丝毫动弹不得,即使是向上搬得满头大汗,廿一还是无法将剑从段痕剑下抽出。其实也未见得是段痕的力气比廿一大到哪里去,而是因为段痕所压制的那一点十分巧妙,假如说廿一手中的剑是一把扁担,段痕所压的正是扁担正中。扁担挑起来时自然是两端重,中间轻,但扁担若是着地,中间却是最重的地方。 段痕眼见廿一用尽全身力气拔剑,手下一松,廿一却被自己的力气拉的后仰,险险倒地。廿一不成想这个终日拿着扫帚的小子居然也是一个劲敌,当下不敢怠慢,身子向前一倾,如鱼鹰略水般滑向段痕,而他手中的剑,则是他最锋利的喙! 他这一招可以说是拿出了全力,方才与人交手他若是也拿出这一招便也不至落败。而此刻他对段痕出此一招,显然是要将段痕置于死地! 但却只见段痕身子一滑,却正巧避开廿一这一剑,将剑反手一握以剑柄撞向廿一的右手腕,廿一身形顿时止住,手中剑也被段痕打飞。 这一次廿一算是彻底败了。 段痕将自己手里的剑归还给主人,又把廿一被打落的剑捡起来擦干净,才还给了廿一。 廿一却哼道:“你这个脏小子碰过的东西,我不要!” 旁边有人搭腔道:“是不是败了,没脸接剑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也纷纷议论起来。 “等等,”在众人中最有分量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人当然是大师兄:“这位师弟,有没有兴趣也和我比划两下啊?” 任何一个门派中的大师兄都必定是掌门的关门弟子,眼光与身手一定不差。 段痕当然认识他,连忙道:“大师兄,你别开玩笑了。” 大师兄却道:“你刚才的两招连我都开了眼界,要是不和你切磋一下,我会吃不下饭的。” 旁边那些人也跟着起哄,让段痕跟大师兄比试一番。段痕无奈之下,只得答应。 “但是我没有剑。”段痕苦笑着说了一声。 大师兄却道:“那你手里的是什么?” 段痕道:“这不是我的剑,是廿一的?” 大师兄笑着问廿一:“我看这把剑更配这位小师弟,不如你就做个人情,送给他吧。” 廿一哼了一声,道:“脏东西,谁稀罕。” 大师兄又对段痕道:“现在你有剑了。” 段痕无奈,只得应战。 适才与廿一那一战他只是迎敌破招,没有先手之说。但此时却是要与这位大师兄却是公平决斗,说实话,他此刻连怎么站都不知道。 “出手吧。”大师兄道。 段痕却道:“还是大师兄先出手吧。”他不是不尊敬大师兄,而是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出招。 大师兄长剑一挑,笔直刺出,出手之快,令人咋舌。只见大师兄一剑在手,却仿佛十几柄剑同时刺出,每一剑都正刺段痕的要害,只要一剑刺中,段痕便要一命呜呼。而且每一剑都将段痕的退路封死,他想退,却无路。 但却不成想,段痕居然不退反进,身子向前一探,所处之地,正是那十几柄剑也无法触及的缝隙死角。随即段痕手中剑一滑一压,正将大师兄的剑压在自己剑下。两柄剑完全重合,乍一看简直就是一柄剑。 虽一时占得上风,段痕却不乘胜而追,身子凌空一番。他虽然是为了与大师兄拉开距离以图后进,但此时他却是背对着大师兄,这时间虽然只有一瞬,但却足以让大师兄长剑可乘! 此刻段痕若想转身迎敌以根本来不及,但他却也绝对不会坐以待毙。只见段痕反手握剑向后一刺,却正与大师兄的剑锋芒相交。这一招看似简单,但施招者却不但要对自己的剑招胸有成竹,更要对对手的剑招了若指掌。否则克敌不成,甚至还会丢了性命。 两剑相碰,去势未歇,只听得“嘣”一声响,段痕手里的剑居然折断了。 所有人看在眼里,都觉得是大师兄胜了。 但就在众人欢呼之时,大师兄却将手中长剑抛下,跪地大号。而众人这时才看清,大师兄五指肿胀,且颜色暗红,显然是血脉破裂充血之状。原来适才段痕一剑相迎,随之一股力量送出,但出手时机却是要比大师兄慢了半拍,大师兄一股力量送出,与段痕力量相会之处正是段痕手中长剑,两股力量立时将段痕长剑震断,但反震之力却将大师兄五指骨骼震碎。 而这一切,则都被那位收留段痕的掌门人看在眼里。 其实他第一眼见到段痕之时就知道段痕是一块练武,尤其是练剑的上佳材料。且不论其根骨如何清奇,只说他在手脚冻僵的情况下仍能向前苦苦挨着,这份毅力就足以让人钦佩。而且那时的段痕不过十一岁,正是练武的上佳时机。 “段痕,你过来。”掌门人站在远处,向段痕招呼。 段痕立刻跑了过去。“掌门,我错了。是师兄非要和我比试,我这就去扫地。”段痕一脸惊慌失措的模样,让人发笑,却也让人心怜。 掌门人却道:“我不是要和你说这个,我是想问你,想不想学剑?” 段痕一惊,好像没听清楚,问道:“掌门,您,您说什么?” 掌门呵呵一笑,道:“我说,要收你为徒。从今日起,你就是我门下第二十二位弟子,廿二。” 段痕随即跪下拜师,连连叩头。、 自那一日起,段痕就日夜跟着这位掌门学习剑法。但令人称奇的是,无论多么高深的剑法,到了段痕面前却都不过三两下就学会,就连那位大师兄学了三年才有所小成的剑法,段痕却一个月不到就运用自如。 起初见段痕进步神速,这位掌门自是庆幸自己眼光不差,甚至是后继有人。但好景不长,一日段痕与这位掌门切磋之时段痕居然得胜半招。这却令这位掌门心火大胜。遂质问段痕究竟是否带师学艺,段痕自然不承认。而这位掌门却仍是以目无尊长以下犯上的罪名将段痕逐出了师门,更是废去了段痕的武功。 自那日起,段痕便又过回了流浪的生活,而他一直不肯放手的,就是那柄断剑。 夜更深了,段痕就搂着那把断剑,昏昏睡去。 “站住!” “站住!” 段痕被一声大叫惊醒,却看见四五个大汉正将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围在中间,小孩被几个大汉围住,转了几个圈脚跟一个不稳,一个屁蹲坐到了地上,几个大汉就你一脚我一脚的将这小孩当球踢,边踢边骂道:“臭小子,敢偷我的钱包,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就是,大哥,这小子是活腻歪了,今儿兄弟几个就把他给卖了。听说京城有家管子,专门拿人肉做菜,这小子虽然挺瘦,但好歹也能卖几个钱。” 天道不公,有钱人也可吃人,穷人却只能被吃。 “这是什么道理,他不过偷了你几个钱,你凭什么要把他拿去卖,你以为你是什么人!” 段痕挺身而立,不过六尺的身材,此刻却伟岸如巨人! “又多了一个臭小子,今儿该着我们哥几个发财。”一个人奸笑着看着段痕。 “哟!”他旁边人故作惊奇,道:“这还是个用剑的家伙,难道是个高手?” 段痕下意识的看向手中的剑,心下却一虚。 “这不过是一柄没人要的断剑而已。”这话段痕当然不会说出口,他只是暗暗的对自己说。 “你们,你们,他不过是偷了你们的钱,干吗,干吗非要逼他去死。”段痕的底气显然没有那么足了。因为那是一柄断剑,因为他已是个废人。 “呦呦呦,本来我们几个只是说说笑。教训他一下也就是了。不过就因为你这个小子来做出头鸟,让我们几个下不了台,我们只得去卖了他。你要是想救他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段痕仿佛看到了一丝光芒。 “也很简单啊,”那名大汉笑着向段痕走了过去,段痕这才看清,这人的身材是如何魁梧,若是一拳打在自己身上,只怕他多几条命也不够活。 “只要你给我们哥几个留下点什么,也就是了。”那大汉嘿嘿笑着,在暗夜中,犹如恶魔。 “留下什么?我什么也没有啊。”段痕不懂。 那大汉道:“也简单,要么一条手臂,要么一条腿。或者,就是你的子孙根。” 段痕迟疑了,但是他看到那个小孩一双渴望生存的眼神,他却终于点头答应了。 “就用你的剑,你自己来吧。”几个大汉凑了过来,等着看这一场好戏。 段痕的剑缓缓拔出,却引起一阵哄笑。 “原来是把断剑,亏你还这么宝贝。也难怪,和你这个废物倒是很配啊。” 这人的话,如一根芒刺,刺入段痕最不容人所触及之处。 断剑还有一尺多,段痕能用它砍断自己的胳膊,当然也能砍断那几个人的胳膊。 当血光落下时,那几名大汉甚至是那被他就下的小孩都以不见了踪迹。 段痕也许真的被废了武功,但剑已经种在他心里,如何能废的去? 因为他是段痕,因为他是南宫涵。 凝视着手中这柄断剑,还有地上的断肢,段痕甚至还不相信,这一剑出自于他自己的双手。“难道,我的武功还在?”段痕低声问着,这声音原本很小,原本不该让谁听到。但却偏偏有个人听到了,偏偏这个人给了他回答。 “你的武功的确被废了,但废去的不过只是你那时学到的武功而已。真正的剑法已经生长在你心里,深入到你的骨髓,融入了你的灵魂。” 回答他的,是一个女子。一个天仙般美貌,却也被滚滚红尘浸染的女子。 ——曾经的莫阳公主,曾经的属于他的爱人。 “你……” 段痕刚一个“你”字出口,莫阳却截道:“别要说你不认识我,现在你要做的事,是记起以前的自己。” 第二回 严师高徒 魔界,原本该属于黑暗与仇恨的魔界。 现在这里除了那高高的点将台仍没有丝毫变化之外,这里一切的一切都变了。 “你说,他是南宫涵?”他也有一个与南宫涵很相似的名字,含锋。而他在这里还有另一个名字——魔君。 莫阳点点头,十二分肯定的道:“没错。” “因为他手上的疤?” “因为我相信他是。” 含锋终于点了点头,道:“你要我怎么做?” “让他,成为南宫涵。” “你过来。”含锋招呼段痕过来,段痕当真走了过去。这个人虽然一脸冰冷,但给他的感觉却十分熟悉。 “这才是你的剑。”含锋将那把剑给了段痕。 那柄在剑柄上系着一块绣着他名字的尘色手帕,上绣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龙。 握着这把剑,段痕感觉到的是一股莫名的熟悉与默契,这把剑仿佛已不是剑,而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剑缓缓抽出,一道白色豪光随之闪现。一条金龙盘绕剑上,发出阵阵低鸣,似是在与他多年后的重逢而感到兴奋。 段痕将染尘收入鞘中,却将那把断剑拿了出来,道:“我需要一个地方,能不能帮我收好他。” 魔君道:“这里,我会给你留一个房间。那里永远属于你。” 段痕看了眼莫阳,道:“虽然我不认识你,但我知道,我和你一定有一些关系。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但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其实算起来现在的莫阳也已经三十多岁了,就算是让段痕叫她妈妈都不嫌老。虽然容颜得驻,使得她看起来也不过二十来岁,但她自己知道,她与今日的段痕,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她却还是在坚持,坚持着寻找段痕,寻找她的梦。也许是老天可怜她,让她找到了,但找到的那一刻她才明白,找到却不如找不到。 在这里,含锋出奇的没有交给段痕一招剑法,也更没有让他去学习原本属于南宫涵的剑法。他只是把染尘交在段痕手中,然后领他去那个永远属于段痕的房间。那里的确算得上是一个房间,因为房间里该有的这里都有。 四面墙,一个屋顶。 别无其他。 段痕在屋子正中,盘膝坐着,染尘长剑平放在双腿上。双目微颌,如老僧入定一般。 “你真的不打算教给他些什么?”莫阳站在距离段痕的房间很远的地方,远到她的话已不足以让段痕听到。 含锋昂首而立,道:“他命中注定,要成为一名比南宫涵更加优秀的剑客。现在我所交给他的一切,都会成为他的枷锁,真正的属于他的剑法,只有他自己才能领悟。” “没错。”一个声音如惊雷一般传来,说话的,正是段痕! “习武在于修身和修心。心为身之本,为万向之源,若是连自己的源头在什么地方。就算身体再强大,也不过是具傀儡而已。”段痕侃侃而谈,虽然此刻他在剑术修为之上未必有什么建树,但此番气度,却不逊于任何一个江湖中成名剑客。 “对吧。”段痕用一双充满自信的眼神看着含锋。 含锋却哼了一声,道:“道理谁都会讲。” 段痕道:“那么,就让我去那些不用学习道理的地方,我已经等不及了呢。” 剑。 一柄孤独的剑。 这把剑原本属于一个天下都该俯首的至尊,而此时它却只能孤零零的立在这房间之中,陪伴它的也不是往日的荣耀光环,而是一片死寂。 双邪,原本在暝印修炼魔功之时已于暝印融为一体,但当南宫涵与暝印同归于尽之时,他的身体居然回复成了最原始的人的形态,而被他所吸收的金属也都碎做无数片飞散天下各处。这柄双邪魔剑也是她将那些金属碎片找齐之后又找手艺无双的铸剑师傅将其重铸。而这把剑从铸成至今,却一直立于这大殿正中,不曾有一人染指。 因为这是属于他的剑,他尽管罪恶却也是她最尊敬的人。 他是她的父亲。 她则是他唯一的女儿,冥月。 灵月宗,是她一手成立的。成立之初灵月宗不过三十余个门徒,但不足半年光景却以成为了一个拥有一万弟子的大门派。但又过了半年时光,这不过二十出头的少女解散,只留下一百人。当然,这一百人的力量绝不会比那一万人差。所以,即使让人一眼看上去似是没落了的灵月宗,在今时今日的江湖中却依旧无人敢小视。 原本规模庞大的门户也被她精简成了只有十三间门房的宅邸。其中一间是属于她的,正中一间是属于双邪魔剑的。十间是给那一百人休息只用。而还剩下一间,则是给他的。 原本暝印最忠心的属下,即使是在他死后也绝不会背叛他的人。 ——乌虺。 自暝印战败死去之日,直到今天他一步都未离开过冥月,灵月宗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与实力,有一半以上是属于他的功劳。但他却从不向冥月索取什么,他只要冥月答应他一件事,就是替暝印报仇。用那柄曾经属于暝印的剑。 当然是替暝印复仇。 乌虺曾下到九幽之下,却不见南宫涵的魂魄。便知他已借轮回之路重生。他虽然不知道南宫涵究竟在什么地方,但他却可以肯定,南宫涵绝没有那么容易死。 “你来了。”冥月无力的问道。 她不过才二十岁而已,但却轻易的得到了原本在她这个年岁只该属于梦想中的一切。只是这一切得来的太容易了,容易的令她感觉厌倦。 乌虺道:“嗯。” “属下已打听到,在摩诃山中,灵月上人那里有一只鲲鹏神鸟,若是能食其肉阴其血,必定会功力大增。为主人复仇就更有希望。”此刻他的眼神,疯狂且兴奋。 冥月却道:“如果有兴趣,你自己去找吧。找到就是你的。” 乌虺眼中的光芒更强更热烈! 摩诃,本是无限、无可估量之意。但这摩诃山却不过是一个小土包子而已。在这土包子上有一间小屋,屋子很简陋,简陋让人更觉得这不过只是一个小土包子而已。 屋子里有一个老人,和一个女人。 老人很老,老的脸上的褶皱都开始下垂,眉毛不但白而且很长,垂到嘴边,几乎触及到了胡须。他的胡子当然更长,也更白。 女人很美,从头上的贵妃髻到脚底的雪白薄底云缕矮靴,每一分每一寸都令人无可挑剔,每一举每一动也都令人神之向往。她美,美的不可方物,美的让人不敢企及。她配得上天下任何一个男人,天下却只有一个男人配得上她。一个皇者,剑中皇者。 屋子里老人在下棋,却并不是和这个美的完美的女人。而是和一只鹰,一只头尾不过一尺七八寸的鹰,浑身羽毛乌黑光亮,犹如千锤百炼的玄铁一般,却惟独头顶上一缕白毛,如白头翁一般。一双鹰眼,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被他所见的一切都要被切成碎片。 但最奇的,这鹰居然会下棋! 会下棋,是否证明它有如人一般的智慧? “哎,”许久之后,老人常常叹了口气,如获大赦一般的道:“终于下完了,还是和棋。” 鹰不会说话,也不会叫,却仿佛也做出了一种得意的表情。因为它执的是白字,黑子先手,便要让白字两目半,和棋实际便是白棋赢了。这只鹰如何不得意? “你来就是为了这只扁毛的畜生?”灵月上人依旧看着方才那局棋,眉头紧锁,似是在想自己究竟是哪一手错了:“是这里,该尖,我却下成镇神头,错啊,错啊!大错而特错啊!”老人的眼中陡然间闪射出精光,狂热的光。 雪玉道:“你要什么条件,或者用什么交换。” 她对这只鹰当真势在必得。七宗罪她已找齐六宗。这飞的最快的鸟,她当然要找。只要找到这只鸟,她就能帮那个人恢复原样。那她就不再欠他什么了。 灵月上人道:“这畜生其实也没那么值钱,也不是那么难的。当初天下初开,分作四大部洲,咱们这南瞻部洲鲲鹏自然少见,但东胜神州是草木鸟兽会聚之地,这鲲鹏也并不少。你如何偏偏要这畜生?” 雪玉道:“天下鲲鹏无数,却惟独你这只最具灵气。” 灵月上人呵呵一笑,道:“这畜生虽然有些烦人,但却还能陪我老头子下下棋,解解闷。” 雪玉道:“我天山虽不是什么宝地,却也不比你这里差,那里的珍奇异兽也不少,也能陪你解闷下棋。” 灵月上人眯缝着眼,看了眼雪玉,过了片刻,悠悠道:“看来今天这畜生不能留在我身边了。” 雪玉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道:“你决定把它让给我?” 灵月上人摇了摇头,却不说话。 雪玉又道:“你不想给我?” 灵月上人仍不说话,却有一个蛇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他是要把那畜生给我。” 灵月上人微微一笑,道:“其实这畜生本也不属于我,但你们二人若是为了这个畜生在我这地方大打出手,实在不好。如此我出三道题,谁能解得开,便将这畜生带走。走出我这屋子之后,这畜生就不是我的了。” “我想要便要,如何要和你罗嗦!”乌虺左手一抓,幻化成一条银蛇窜出,直取灵月上人咽喉。老人却不闪避,只伸出两根手指一钳,正将这银蛇七寸夹在手中。 “你要拿便拿,也忒不把我放在眼里。”灵月上人丝毫不见愠怒,手下也随即松开。 雪玉也直至此刻才发现,这个老头子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他在这两根手指上的造诣,甚至不低于剑皇在剑上的造诣。 “这第一题,是什么?”雪玉平下心气问道。 灵月上人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想知道,我这两只手下棋,最后赢的会是哪只手呢?” 乌虺道:“那还不是你要哪只手赢哪只手便赢吗?” 雪玉却道:“赢的始终都不是你的手,而是你的心。胜负在你心中。” 灵月上人道:“这胜负就不用我说了。请听第二题。” “这天地间最长寿者,是谁啊?” 乌虺道:“呵呵,我也学聪明了。天地间最长寿的,当然是天地。” 雪玉却道:“天地间存在时间最长的,不是其他,却正是时间。时间自天地开辟之前便已存在,即使天地毁灭也不会消失。” 灵月上人道:“这第三题,就不必出了吧。” 乌虺转身便走,这鲲鹏自然是属于雪玉。 而就在雪玉携鲲鹏走出这间简陋的不能再简陋的小屋时,她却被一条银蛇咬伤…… 当她醒来之时鲲鹏已经不知去向,而她自己在什么地方却也都很难说。她只是依稀看到一个不足五尺的身影在为她去毒疗伤。在她面前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有一碗药,药碗下压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只写着三个字:“值得吗?” “值得吗?值得吗?值得吗?” 雪玉重复着这三个字,却忽然大笑出来,笑声愈发的狂…… “已经十几天了吧,你把他丢在那个地方,真的放心吗?”莫阳低声问道。 含锋道:“那里才是真正他该去的地方,若想要他在最短的时间内成长,只有那里。” 那里,其实是一个杀手窝。 那里的人不但会收人钱财,去杀旁人,也会常常内讧,杀自己人。因为他们是杀手,杀人已经成了他们生活中的一部分,就如常人药吃饭饮水一般。若是几天不杀人,必定会浑身难受,食无味寝无眠。而段痕,这个不过十三岁的毛头小子,正是那些人下手的大好对象。 但十七天过去,段痕却依旧安然无恙。 他的剑不但快,而且狠。虽不取人性命,却也定然要人伤残。不是断肢,就是剜眼割耳。到了后来三天,已经没有人敢再打段痕的注意了,即使杀心萌动,却也不敢再犯雷池。 “看来你在这里已经学的很不错了,接下来我们该去别的地方了。” 这话就仿佛是谁在梦中对他所讲一般,但当他醒来之时却已身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里安宁,和谐,简直是人间无上乐土。 这里,就是南宫涵出生之地,灵中极乐。 而此时,这天堂的上空却盘绕着哀伤的音符。 八大长老,还有很多很人,都在低声诵念着什么,一个个奇异的符号从他们双唇之间翻绕飞出,在天空聚集,如一片散不去的愁云。 “这是什么?”段痕指着那一片说不清道不明的符号问道。 含锋道:“今天是一个人的祭日。” 段痕却道:“为什么偏偏是今天,今天是我的生日。”想到此,他心头却不免一寒,今天其实也正是他父母的祭日。说是父母,却不是亲生,段痕是他们在上山砍柴时捡来的孩子,只因为段痕手上这一道疤痕,他们才给他起了这个名字。但他七岁时那一场大火之后,留给他的就只有这一道疤痕,记载着自己名字的疤痕。 含锋看不出段痕的心事,只自顾自道:“他若不死,又哪里会有你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段痕不懂,却也猜的差不多。 含锋道:“因为你就是他的轮回。” 这句话声音不大,但八大长老却听得清清楚楚。 八双目光同时投射到段痕身上,然后这八个人也同时朝段痕走了过来。 “你说他是涵儿?”天清长老上下打量着段痕,尤其是当他看到段痕手中那把剑的时候,他更加的确信。 含锋道:“你难道看不出?” 地朗道:“眉目如锋,根骨似剑。天赋更在涵儿之上。只是多了一股凶戾。不好,不好。”他看相一向很准,他对南宫涵的批言就是一字不错。唯一算漏的就是南宫涵会如此英年早逝。 含锋道:“我也看得出,所以我希望这里对他会有帮助。三个月,三个月之后我来接他。如果那个时候你还没有办法,我会杀了他。你我都看得出,他很危险。” 天清应了一声,含锋却以消失无踪。 但就在此刻,却有一股祥云从天而降。 云气散去,却有七色彩光夺人耳目! 八大长老修为深厚,却还是无法抵挡这强悍力量,纷纷以手遮目,紧闭口鼻无法呼吸。 “原来所谓的灵中极乐资历最深的八大长老,也不过如此。”金光散去,从中间缓步走出四个人影。这四人相貌十分相似,但穿着打扮却大相径庭。一人书童打扮,身后背着一个书娄。一人琴师打扮,身后背着一个布囊,看样子其中定是一架古筝。一人画师模样,手执一根一尺七寸长的金杆毛笔。最后一人双手托着一面棋盘,棋盘是一块汉白古玉,纵横十九路却是用乌金填缝。棋盘上摆着两个紫檀棋盒。 “你们是谁?”天清长老上前一步问道。 “他们,不过是我的家奴而已。”这话并不是这四人说的。而是第五个人。但就在他说话之前,这里却居然没有一个人感觉到他的存在。 这人身高七尺面向清秀,却看不出年纪。在他身后居然也跟着一个小童,看样子不过六七岁年纪,腰间插着一柄竹剑,手中却捧着一个四尺余长九寸款宽窄的锦盒。上面的雕花也精致十分,即使不懂行的人也能看出这绝不是俗品。 “你来做什么?”天清大喝问道。 “找他。”这人伸手指了指段痕。 第三回 一雪前耻 快,究竟可以有多快? 是光,或者是人的目光。 但在众人的目光还未落到这少年人身上之时,他的剑却以出鞘! 原来他身旁那小童手中所捧的锦盒原来是一剑盒。而在其中,却竟是一柄与魔君含锋佩剑一般无二的不杀! 这当然不是真的不杀,但见其如寒光般剑锋却也可得知这绝对是一柄不亚于不杀的神器。 当! 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却都听到这一声惊响。原来这少年一剑所去正是段痕双眉正中,这速度即便是八大长老也为之乍舌,但段痕却以染尘接下。出手之迅速与准头皆是不凡,却惟独力道之上尚欠缺火候。但虽然挡下这少年一剑,却硬生生被震退七八步,脚跟尚未站稳,却感觉五内翻涌,头重脚轻,喉头一甜,却兀自一口鲜血喷出。 但见那少年却仍不肯罢手,快剑接连刺出,每一剑几乎都能要了段痕的命。这剑不但快,而且力道惊人,还未触及段痕身体,剑风却已似要将段痕压碎。快剑虽快,但段痕却依旧能勉强支撑,此一是仗着身形灵巧,二则是仗着手中染尘之威。 染尘早已成为有骨有心之剑,剑气自生,更有户主之心,且与段痕剑心相连,段痕心中刚一想及染尘便已触及,所以段痕才能支撑至此时。若是手中换做了一柄其他的剑,段痕怕是早已败下阵来。 但尽管如此,一来习武时间较短,二来功力不深,那少年又是一剑,剑锋还未触及段痕,剑气却已将段痕轰出三丈,段痕就如一片落叶轻轻飘起,却如一块巨石重重摔下。但即便如此,他的剑却依旧握在他手中。 “记住,我叫天三少。若是不服气,一年之后,我在天比高等你。带着你的剑,我会替你准备棺材的。” 这少年原来叫这个名字,天三少,就仿佛他是天的儿子一般。但既然是三少,难道他还有两个哥哥或者姐姐? 段痕几近昏厥,但这句话他却听得清清楚楚。 “你最好先找一个风水宝地,再替自己交代好后事。”段痕竟出奇的没有昏倒,竟然支撑着站了起来。 天三少哈哈一笑,道:“好。” 声音消失,人也消失。 “主人,”那冷的令人心寒的声音又从那天地间绝不该存在的地方传来。 “怎么样了?”那令天地也颤抖的声音,犹如云中闷雷。 那声音回答道:“他已经去了灵中极乐,只是有一个叫天三少的人找上了他,还与他大战了一场,将他打成重伤。” “无所谓,一切都无所谓。他的命已注定。” 那声音又问:“是否现在取血、铸剑?” “不急,不急。待到三星动乱,方是时机。” 三星动乱,那个人也曾经说过。那个站在善见城边的男人。 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段痕却会记住这三个月。 他依旧是段痕,却已经脱胎换骨。 八大长老在这三个月里将灵中极乐里所有的剑法都教给了段痕,但无论什么剑法,段痕却只要看一遍就能学会,甚至青出于蓝,更在其基础之上创出一套属于他自己的剑法。其天赋之高,令人无法想象。 “我们已经没什么可以交给你的了,你可以走了。”天清长老看着段痕的眼神,不知是恐惧还是艳羡。 地朗长老却道:“在此前,你还要去见一个人。” “谁?”段痕问道。 “你的前世。” 段痕当然知道地朗长老说的是谁,这三个月这几个人除了教他剑法,更告诉了他关于那个人的所有事情。他的人,他的少年英才,他的剑,他的震古烁今。 “只是,他已经死了,应该也已经转世,我怎么……” 他当然也知道了南宫涵早已身殒,更知道他已轮回转世,不然也不会有今日的自己。 天清长老道:“你可曾听说过九幽十殿之下,有一座桥,唤作奈何桥。桥头有一个女子唤作孟婆,桥下的忘川水又唤作孟婆汤,只要饮下,就会被洗去前世记忆。” 段痕道:“我听到过这个传说。那又怎么了?” 天晴长老道:“我们属于盘古后裔,与凡人稍有不同。我们的灵魂需要借六道轮回,但我们的记忆却不归地府所掌管。轮回之后,我们的记忆会存在于我们的另一个空间,我们这里是灵中极乐,而那里则是暗天堂。” 这里虽然被称作暗天堂,却一点也不暗。这里几乎与灵中极乐一般大小,连建筑都一样,这里也有人存在,这里的人也都是其乐融融。只是他们看起来都仿佛是没有明天的躯壳。因为他们所有的记忆都停留在昨天,他们本身就只是一个人一生的记忆。记忆永远都只属于昨天,不会属于明天。 段痕走了进去,在进去之前八大长老联手为他施了一个结界,使得他不会影响那里的“人”,也不会被那里的“人”所影响,他所能看到的,就只有他自己。 “你是在找我吗?” 先找到对方的却不是段痕,而是南宫涵。 时至今日,他还是那样,一点都没有变,嘴角永远都挂着的微笑也丝毫没有减淡。 “你,”段痕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八大长老说,你应该只是一一串记忆,你为什么能知道我,为什么可以认识我。” 南宫涵道:“很简单啊,我是可以记忆的记忆。鬼是人的精气神,但只要有足够的念力,就可以不入轮回,自行修为,至于日后进境就凭个人心念决定。而我则是一串可以记忆的记忆,因为我有足够强的精神力量。” 虽然有些辞藻段痕听不太懂,但他却也能理解,此时的南宫涵,不是昨天的南宫涵。 “我知道是八大长老让你来见我的,其实见不见也无所谓。我也没什么好对你说的。”南宫涵微微笑着,眼光却看向了别处。 段痕道:“我当然也知道和你没什么好学的。我来这里其实只是想见识一下,是什么人能让八大长老给夸上了天。也想知道一下,是什么样的男子,能令一个女子为了他而寻找了十三年。” 这,是南宫涵心头的伤。 “她,还好吗?”南宫涵的眼神显得如此的黯然。 段痕道:“她,还好。一点也不显老,只是……” “只是什么?”南宫涵的心此时就仿佛被一只大手紧紧握住,再一用力就会粉碎。 段痕道:“只是她一定很想你,很想很想。” 南宫涵却更加的黯然。 段痕道:“我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行。” “哪样?”南宫涵就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 段痕道:“如果可以,我把我的身体借给你。你可以去见见她。我不知道这样能维持多长时间,也不知道这样到底能不能行的通。” “一定可以,一定可以的!” 南宫涵还未等段痕反应过来,却已进入段痕的身体。 随即,段痕的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一丝阳光般的笑意。 “莫阳,莫阳!”南宫涵就如风一般的喷向那个他也不知道的方向。但是他知道,那里就是莫阳的方向,那里有属于莫阳的感觉。 但是,当他终于可以看到莫阳的时候,他却停了下来。 “小……莫阳,”南宫涵一步步走向莫阳,低声唤道。 “怎么了?”莫阳问道。她当然以为这是段痕。 南宫涵道:“没事,没什么。”然后转身就要走。 “等等,”莫阳将南宫涵叫住,问道:“你怎么没有把染尘带在身边,那是你的佩剑,一个剑客怎么可以不把自己的剑带在身边?”她很在意,在意段痕将染尘带在身边,因为只有那样,她才能从段痕身上看到一点那个人的影子。 南宫涵道:“我,我……” “我什么我,”莫阳怒道:“赶快去取你的剑,快啊!” “是。”南宫涵应了一声,连忙向自己的房间跑去,然后将染尘斜插在腰后。 段痕绝不会这么做,他只会将染尘握在手里。 “你,”莫阳盯着段痕,却似察觉到了些什么。 “你怎么会把剑放在那里?” 段痕道:“我的剑,一直都是放在这里啊。” “你,不是段痕。”莫阳已经很确定。她记得这么语气,记得这个微笑,更记得这个男人。 “你,还是莫阳。”南宫涵依旧在笑,笑的很甜,笑的很苦。 他们两个就那么并肩坐着,直到夕阳西下,知道南宫涵的记忆化作一缕星光,消散在这夜空之中。 他们什么都没有说,也不需要说什么。没有埋怨,也没有抱歉,更不会有眼泪。他们都知道对方的心意,都渴望与对方的重聚。所以他们同样不在意与对方的别离。对于他们,没有瞬间,也没有永远,只有爱,只有对方。 南宫涵离开了,段痕却还能依稀感觉到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也终于知道,为什么莫阳会寻找“自己”十三年却依旧也不放弃,不是因为他的优秀,而是因为他们之间的爱,已经深到了无限。 这里,也许就是天三少所说的天比高,因为这里便是泰山。有诗云:“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说的便是这泰山了。 泰山之巅上,一个不见如何奢靡却豪华十分的宫殿与山顶之上的红日相应成辉。仔细看去,原来这宫殿顶部全是赤色琉璃瓦铺成,光芒找到上面四下反射,也如一轮红日般。宫殿一共三层,每一层皆是六角形,一边两扇雕花窗户对开。一共三层十八个角,每一个角上都雕刻着一只朝天吼。殿前立着六石柱,柱顶分别雕刻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凤凰、勾陈六大神兽,朝向六方。传说天地分为五星八荒、芥子六合、九曲黄泉、直符灵动、宇宙混沌、坤元中宫六界,便是由这六大神兽守护。而这里的主人却将这六大神兽立于自己宫殿之前,可是说自己这宫殿,便是广纳天地了。 “你要我做的事,我已经做了。怎么,还有别的事吗?”天三少在问,坐着在问。问的却竟然是魔君含锋! 含锋站在地上,仰视着那二十多岁的少年,眼中却是无尽的崇敬之情。 “按照约定,你打败段痕,我就将不杀神兵还给你。”含锋当真以解下不杀,交到天三少面前。 还剑,含锋说还剑。 不杀神兵是当年武至尊寻遍天下神奇金属又辅以神之精气铸炼而成的兵器。南宫涵的染尘是灵中极乐的圣器,自可说的上天下无双。而这把不杀,却足以与天下第一比肩。后武至尊与暝印一场鏖战不敌而亡,便将这把剑托付给含锋,但如今含锋却说还剑,他要将这把剑换给谁? 武至尊,还是天三少? 天三少接过不杀,在手掂了掂,就像买主从小贩手里接过刚切下的猪肉一样,却又将不杀抛还给含锋,道:“你没有辱没这把剑。而且我已经有了一把不亚于不杀的剑,虽然铸他颇费些功夫,不过也是值得的。” 含锋道:“你是说那柄你用来战胜段痕的剑?” 天三少道:“那小子也的确有两下子。” 含锋道:“我知道,只是想不到他的天赋居然高的那样离谱。甚至,更在南宫涵之上。而且,他的煞气也不应该是该出现在他身上的才对。” 天三少道:“也许是因为他小时家中之事吧。自幼便失去双亲,孤苦一人,还遭受过许多我们无法想象的事,他的骨子里有一股子愤世嫉俗的气,也是应该的。” 含锋道:“话说回来,想不到你的六道无常居然能令自己的灵魂借由天道轮回,不但可以保持自己的记忆,甚至还有功力。” 天三少却道:“只是天道轮回有一个弊端,一个我宁愿死也不愿让他现世的弊端。只可惜,他还是出现了。” “是什么?”含锋问道。 天三少道:“算了,你早晚会知道的。” 剑,曾是这里的辉煌。这里曾经只有一位掌门和二十一位弟子,但却也在武林之中颇具名气,但今日,这里却颓败了。败得没有一点尊严,败得没有丝毫雪耻的机会。因为这里已在没有一把完整的剑,甚至是这里掌门人的佩剑,也被一截三断。 “你将我逐出师门,我不怪你,你废我武功,我不恨你。我只恨你为何偏偏要说我欺师灭祖,带艺投师。”段痕站着,俯视只能匍匐在地上的那位到现在为止他也还叫不出名字的掌门人:“我今天毁了这里,用的是在你这里学到的剑法。也不枉你给我扣上的那一个欺师灭祖的罪名。” 嘣…… 声音清脆,是段痕用手,将那原本只剩下一尺的断剑又给拗成了两截。 走出无虚剑道,一雪前耻之后,段痕却不见丝毫喜悦。 “这不是你该做的事情。”莫阳看着段痕,眼中不见怒气,却是失望。 “我不是他。”段痕冷且淡的声音,让莫阳也为之一惊。 是的,他不是他,永远也不会是。这只是她用来自我安慰的一个只要轻轻一捅就会破的谎言而已,仅此而已。 “少主人,属下已取得鲲鹏,并以其血肉铸就了这两颗血丹。这一颗成色上佳,另一颗则稍稍逊色。不过也能抵得上七八十年的修为,少主人,请服下。”乌虺的眼光丝毫没有落在这两颗血色的丹丸之上,他只在意这位少主,冥月的眼光。 冥月却道:“这些,我没兴趣,给你吧。”她的声音显得慵懒,似乎对一切都没了什么兴趣,其实她真正在意什么,只怕她自己也不知道。 乌虺的眼神变得黯然,然后一开口吞下这两颗血丹。随即他身体红光一闪,吐纳之力也强了许多,便可知道他修为已更上一层楼。 走出冥月的房间,却有一个声音自不远处幽幽传来:“你觉得她,会替自己的父亲报仇吗?” 乌虺丝毫不觉得奇怪,这个人的存在对旁人是秘密,对他却不是。 “她不会,但她必须这么做。”乌虺的坚定就仿佛不是属于他,而是属于旁人给他的信念。这个人,当然是暝印。 那个人从黑暗之中缓缓走了出来,他并不黑,一身金色绸缎衣服裁剪的十分得体,一头长发也并不是黑色,而是大红之色,如火。但他给人的感觉却依旧显得阴沉黑暗,因为他的一双眸子,就如两颗黑珍珠镶嵌到眼眶里一样。 “如果她就是不肯呢?”那人又问道。 乌虺道:“这不可能。” 那人道:“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这一定不可能。”乌虺坚定的如铁。 那人道:“你是蛇,她是暝印的女人,勉强算得天人。但我,我是神,我可以帮你,让她去复仇。” 乌虺道:“斗魁,谋神。我相信凭你的智慧可以做到这件事,但是我不明白的却是,你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的要替我报仇。你应该不会那么好心,也不会仅仅为了杀一个人从天界来到人间。而且如果是为了杀一个人,你为什么不亲自动手。你们神的战力应该不是我,甚至是少主人能比得上的。” 斗魁道:“我喜欢和你这种人说话,因为特别的省事。只是我的目的不能告诉你,你只需要知道,我会帮你达成心愿。而且你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这样的买卖,你难道不愿意做?如果是我,我可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乌虺却转身。 “我不是你。” 第四回 飞龙又现 “他的进境如何啊?”一个人在问。 这人双目失明,且只有一条左臂。但却依旧对生命充满了热爱。 客厅靠墙的茶几旁有两个位子,左边坐着梵天奇,而坐在右边的则是魔君含锋。 含锋道:“快,快的惊人。三个月,他的剑法若是在人间足以跻身前三十位。若是换做普通人,只怕三十年也未必有此成绩。” 梵天奇却有些担忧,道:“即便是南宫涵当年,怕也未必办得到。” 含锋道:“这也正是我担心的地方。他的天赋,实在令人恐惧。” 梵天奇道:“顺其自然,也许这是上天对他的眷顾吧。” “听说他好像做了一件大事。”梵天奇续问道。 含锋道:“嗯,他把那个将他逐出师门的无虚剑道,给拔了。” 拔了的意思,就是再也无法立足于江湖的意思。 梵天奇道:“你难道不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 含锋却道:“一个二十多人的门派,拔了如何?” 梵天奇道:“无虚剑道,是虚剑道的分支。而虚剑道,则是剑之宗的一支。” 含锋问道:“剑之宗,是个门派?” 梵天奇道:“剑之宗成立之时,是这天下第一把剑出世之时。” “轩辕剑?”含锋道。 梵天奇道:“嗯。剑之宗成立之初共得三人,一人便是黄帝,乃当世剑法第一人。一人是徐鲁子,是当世铸剑第一人。还有一人,叫不求第二。” “不求第二?”含锋显然对这个名字很陌生。 梵天奇道:“也许说他你不知道,但我若问你,可知道剑无求吗?” 含锋道:“我当然知道,据说他最早为人所知是在大秦之时。但也有人说就在几日之前还有人在华山一线天见过他。他之所以能够长生不死,所支持他的却竟然只是一道剑气。” 梵天奇道:“这人,不过是他徒弟之中的一个。” “不求第二,究竟是何许人物?”含锋问的显然更加慎重。 梵天奇道:“你可知不求第二是什么意思吗?” 含锋不回答,因为他知道梵天奇会告诉他。 梵天奇果然接着道:“天下没有谁是真正的第一,两个人站在一起,若是比较,谁都有比对方强的一处。故而天下没有真正的第一。若没有真正的第一,第二还有什么意义?若是用另一个词来解释不求第二,那便是虚怀若谷。纳天下为己用。” 含锋长出了口气,虽然没有见到这个人,但他却仿佛与被这人身上那股子气势压得喘不过来气。“想不到,天下会有这么样一个人物。那他的剑法比之黄帝,又当如何?” 梵天奇道:“不求第二,纳天下为己用。轩辕的剑法已在他的剑法之中,你说如何?” 含锋这一次却仿佛以喘不上气,许久之后才叹道:“如果能和这个人比试一番……” 梵天奇却道:“你已没了这个机会。他已死了,死了很久。” 含锋终于长叹了口气,仿佛卸下一个重担,却仰天叹道:“天妒英才啊!” 梵天奇道:“但剑之宗却还在。我怕……” 含锋道:“那我倒要看看,这剑之宗还留有那不求第二几分气力。” “我们明天便动身吧。”说话的不是含锋也不是梵天奇,而是段痕。 明天,其实并不怎么遥远。只是含锋和梵天奇都想不通,为什么这个小子会如此迫切的要去剑之宗。对于他来说,去那里也许会是很好的修行,但更大的可能性,却是去送死。剑本就是刚直不阿,有仇必报,善恶分明的君子。段痕断其手足,如何能让其善罢。这些段痕当然不会不知道,但他却依旧执意要去。到底是为了什么? 路,通往剑之宗的路。 路并不是很好走,段痕却走的很急,也很快,即使含锋想要追上他的速度也不能分心。 令人惊奇的是,自他十一岁接触到剑至今不过短短两年,暂且不论剑术之上的造诣令人瞠目,只说他竟能化剑气为自身修为就足以令人称奇。漫说是段痕这十三岁的少年,即使是含锋也万万做不到此种事情。剑气游走于段痕周身经络,使得他经脉运行异于常人,甚至连任督二脉也都轻易打通。任脉于督脉是人行气过血之道路,但若是无法相同血气运行则会受阻,但段痕却在有意无意之间打通。普通人即便修炼几十年只怕也未必有此机缘。如今的段痕体内所积蓄的力量就如一个苦练了十几年武功的人一般。 他们所去的方向在南,而正当他们匆匆赶路时对面却飞驰而来一匹白马,与他们擦身而过,旋即一阵疾风吹过。还未等人转身去看,白马已不见踪迹。 “什么人啊,走的这么急?”莫阳嘟囔着问道。她的声音不大,因为她知道,这里没有人会回答她。但过得不到片刻,这白马居然调转回头,追上了他们。这时他们才看清,这马背上的究竟是个什么人。这人一头白发,却不显苍老之象,若不论其发色只观其眉目,这人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多岁上下。身着白衣白靴,腰间配着一柄白鞘白柄宝剑。虽是一路风尘朴朴,在他身上却也看不出风尘之色。 “含锋!”这人一眼便认出含锋,开口便叫出他的名字。 含锋对这人几乎没有什么印象,但却唯独记得这人腰间那柄长剑。 那是属于龙族的剑, ——切玉! 这是苍羽的剑,但他的人却早已身丧。 “我是苍羽。” 他竟当真是苍羽。还未等人问及他却抢先解释道:“当年我的确已死,但魂魄却为散尽,因我得到一根龙骨,有龙族之血,魂魄便飞回龙族,得龙十先生救治,直到今日方才得以重生。我正要赶去昆仑部落,去找她。” 当年的苍羽意气风发,却与含锋联手对付三千血奴,但最终却只有拼死使出血印无杀的绝技,但这绝技需要用的就是他的血,他的命。 他口中的她,当然是昆仑部落的公主,红颜。 听见苍羽的话,莫阳不经意瞥了眼段痕,黯然道:“真不知是该羡慕你,还是祝福你。” 苍羽认得莫阳,立刻问道:“大哥呢,他在什么地方,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几人被这一问却只得面面相觑,最终含锋开口:“他死了。” 声音不大,却如轰雷。 苍羽向后踉跄了一步,问道:“怎么可能。大哥那样的高手,怎么会死?” 梵天奇道:“没错,他是死了。为了他的族。”他看不见,却能感觉到段痕的所在,指着段痕续道:“他,便是你大哥的转世之身。” 苍羽上下打量着那个十三岁的少年,在他身上苍羽却只看到了一身剑气,但却丝毫在他身上也找不出那个无限温柔的剑客的影子。 路上谁都没有说话,苍羽也没有再骑马。白马被他放走了,他只是跟着那几个人徒步而行。虽然他比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急,但这些人肯陪同自己去昆仑,这本就是他想不到的。 但令所有人惊奇的是,段痕居然也肯跟着这些人去昆仑。他之前还急着要去剑之宗,现在却急着要去昆仑。但无论去哪里,他走的都比旁人快,比旁人急。 他这么急究竟是为了什么,又有谁会知道。 昆仑部落所在是昆仑山脉最顶端之处,只有一条路通往那里,一条一尺宽,从山脚笔直通往山顶的路。没有看守,但若是谁想从这条路走上高于万仞的昆仑山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路很陡也很滑。但段痕却首当其冲,第一个走了上去。先前的几十步段痕走的还算稳健,但走到后来却有些气力不支。莫阳虽是女流,但修为却要比此时的段痕高出许多,快步追上段痕,刚要伸手去扶,段痕却又加快脚步,向上冲去。 他本该没了气力,却仍拼了命想要征服这条路。他的决心和毅力,甚至比他的天赋更令含锋惊诧。却也令莫阳心疼。 山顶,段痕已几近虚脱,但他的眼中却闪过一丝快意。 这眼神莫阳不懂,梵天奇看不到,但含锋却明白的真切。 昆仑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自从苍羽死后,红颜几乎断肠。祁尚也再无心管理这一族上下大小事物,便让位给了一个叫孙肖的人,这人什么来头他也不知道,却只觉得这是一个靠得住的人。如今的祁尚,已老。 但昆仑还不老,相反,这里还很年轻。 如此时站在山门之前的四名守卫。 这四人看上去都不过三十岁上下,但却均是身高丈二的巨人,一头赤发显得如外族人一般。四双眸子均如铜铃般大小,左耳上更都戴着一只碗口般大小的赤铜圆环。手中各执一杆丈八长矛,腰间配着一柄弯月般马刀。 这四人站在山门之前,就如四尊门神。不但不动不语,甚至连表情也没有变化,始终怒目圆睁,他们甚至都没有眨过眼睛。 “我要进去。”段痕气还没有喘匀却第一个冲到这四个人面前,发动了这再明显不过的挑衅。瞎子也能看出来这四个人站在这里就是为了守护这大门,无论谁想要进去都无疑是在挑战他们。段痕恰恰是要这么做。 “他还小,不懂事。请四位大哥见谅,麻烦通报一声,就说天族公主莫阳,龙族护法梵天奇和魔族首领魔君前来求见祁尚族长。”莫阳话说的漂亮,同时也是在告诉这四个人,我们都是有来头的。 这四个人却依旧不为所动,不说话,也不让路。 段痕转头看了一眼莫阳,道:“他们这些家伙,若是不给他们点厉害,他们就不知道你是谁。” 段痕的剑已轰然而至,剑势非但迅速,而且狠辣。这一剑直取其中一名大汉左眼。眼球本就是人身最薄弱之处,漫说是染尘利剑,只是被一根树枝刺中也非瞎不可。但这大汉却依旧不闪不避,他难道真的打算用眼球去接下段痕手中的染尘? 呛! 另一柄剑将染尘隔开,出手的却是含锋。 “为什么!”段痕大喝道,仿佛带着愠怒。 含锋道:“这一剑你若是真的刺了出去,死的就是你了。” 莫阳不解,梵天奇却懂。 “这四人合力结成阵势,外力根本不得入侵,段痕施加在那人身上的力量有多强,反震之力便是其十倍,岂是你所能承受得住的。”梵天奇按住段痕的手,将他的剑压下,也将他的怒气压下。 含锋道:“你若真的渴望力量,希望让自己变强,就给我看好了。” 他让段痕看,段痕却根本看不到他的剑法是如何施展,只看到一张剑网自上而下,将那四人团团围住,随即剑光四散而去。那四人,却已是伤痕累累。 “用剑气铸成剑网,一瞬间爆炸,用爆炸之力震碎那四人的防御,更施以伤害。”段痕一字字道出,却让含锋觉得奇怪。 “他如何能看得透我的招式?”在含锋的记忆中,能一眼就识破这一招的,除了南宫涵和天下少有的几个剑客之外,旁人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但如今,这个十三岁的小子却能看出这一招的名目,他对段痕,更感兴趣了。 “看透了又如何,要做得到才算本事。”含锋的声音冷硬,其实却是为了一看段痕到底有多高的天赋。 段痕却也当真没让他失望,他竟也以剑气织起一道剑网。若论自身修为他与含锋简直是云泥之别,但若论剑心剑气,他却不输给含锋丝毫,甚至更胜于含锋,故而他织起的这道剑网甚至比含锋的那道更密。而在这手法之上也与含锋微有不同,他竟能弥补含锋这剑招之中的不足! 剑网轰然而碎,却在地面上留下数万条剑痕。 “哦哦哦,几位还未进门,却打伤了我的守卫,还在我山门前留下这样的印记,是为了挑衅吗?”山门打开,从中缓步走出一人。 “天三少!”段痕大喝一声,剑锋以指向这人。 “他不是天三少。”含锋却肯定的道。 “天三少告诉过我,天道轮回会有一个弊端。现在我知道了。” “哦?”那极似天三少的人微笑着问道。 含锋道:“那就是会将灵魂分成正反两面,轮回成两个自己。一善,一恶。就如人与影子的并存一般。” 那人道:“不愧是魔君。不过我不是恶的那一面,我只是一个和他一样的人而已。不过我有名字,我叫尹玲珑。”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含锋问道。他的剑也以指向这个人。 尹玲珑却道:“我来这里不过是做客而已。放心,我暂时对你还没有恶意。不过,我先要告诉你一件事,现在的你也许有实力杀了我,但我与他命连一线,若是我死了,他也会死。而那时的我二人却不会再有这么好的运气,能再轮回。那时的我们,将灰飞烟灭。” 灰飞烟灭,多么轻巧的四个字,却压在了含锋的剑上,让他的剑迟疑。 段痕却道:“管你是谁,看我一剑!” 八大长老绝非泛泛,教出的徒弟自然也不会差劲,更何况他们的徒弟还是这个天赋高的令含锋也惊诧的段痕。但尹玲珑却不见怎么闪避,却能轻轻巧巧的避开段痕的每一剑。 “今时今日的你还不是我的对手,有朝一日,也许我会把你当成对手。所以,我不想在今日杀了你。”尹玲珑此时竟已用两根手指钳住了段痕的剑锋。 “便是你想杀,怕也不成。”有一个人走了出来。 这人的声音沉重,却很老。和他的人一样。 这人看起来仿佛已经一百多岁,走起路来也显得老态龙钟,一双眼睛仿佛已经没有力气睁开,但惟独他的左手,却握着一根权杖。 这是祁尚托付他的,他就是今时今日的昆仑酋长,孙肖。 “嘿。”尹玲珑见孙肖走出来,却笑着迎了上去:“老头子,怎么还敢劳你大驾,亲自来送我。真是折煞我了。” 孙肖微微一笑,脸上的皱纹堆成了一堆:“送送自己的老朋友,也没什么。你若真的怕折了寿数,老朽我正巧活够了,不然我给你几年寿命。” 尹玲珑呵呵一笑,道:“你可真会开玩笑。好了,今日也叨扰够了,过几日我再来。品一品你那罐大红袍。” 尹玲珑转身离去,看孙肖的眼神,却也当真是有些不舍。 其实尹玲珑对于孙肖来说,非但是益友,更是一个很好的战友。昆仑部落能有今时今日的规模与风光,有一半要归功于尹玲珑。但他究竟为何要这么做,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但无论怎样,有一点可以肯定,他这不会是在作恶。 “那个,难道是昆仑的权杖?”莫阳和红颜曾是好姐妹,这东西她当然见过。 孙肖却不理莫阳,径直走到含锋面前,道:“老朽虽然老了,但旁人若是在我家门口放肆,我可受不得。不管这个人是什么公主护法,还是什么魔君。” 含锋哼了一声,道:“若是有人敢瞧不起我的朋友,我一定会让他为此付出代价。” 朋友,原本这个绝不会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字眼,如今却从他的口中说出。 孙肖却微微一笑,道:“看来,你是要挑衅了?” 第五回 子牙传人 线,很细的一条线。 此时在他的手中,却比一杆钢枪更要人命。 谁能想象,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居然还能有如此高深的修为。又有谁能想象,这样的老人会有这么强烈的杀气! 含锋没有拔剑,因为他知道,这个老家伙纵然修为不弱,但比之自己却还差得远。自己的剑只要一动,这个老家伙必死无疑。他不想杀人,也不再喜欢杀人,血无法在给他快慰,则是会令他感觉厌恶、恶心。 “小子,你不拔剑,是给我留活路吗?你以为你能杀了我吗?”孙肖随手手中权杖一挥,一道气劲当初,含锋冷不及防,向后退了一步。剑已出鞘。 “这,你今年究竟多少岁了?”含锋未及出剑,却先问了这么一句。 孙肖道:“多少岁,我究竟多少岁我也记不得了,我只记得太公封神之时,我刚行过弱冠之礼。” “如此,我便有了把握。”含锋眼中闪过一丝说不明的笑意。 “有了什么把握?”孙肖问道。 含锋道:“杀不死你的把握。” 剑,又在闪动。 剑光与那柄权杖顶上的晶石之光相映成辉,将二人身影包裹其中。梵天奇本就 ,却也能听见其中呼喝叱咤之声四起,手心不禁然攥起,似是在为含锋捏一把冷汗。而莫阳虽然修为不低,但与含锋却还插着一层境界,睁大了眼睛却也只能勉强看到这二人的残影而已。 而段痕,却看的痴了。 因为他看得真真切切。他看不清那二人的身影,也看不清孙肖手中权杖的来路,却唯独能看清含锋手中剑的去向,这一点也令他自己惊奇,却也惊喜。 终于,二人身影渐行渐慢,光芒渐渐散去。那二人均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难得啊,”孙肖哈哈大笑:“能与老朽交手三百招而不落败的,你是第二个。” 含锋还剑入鞘,道:“第一个,可是方才那人?” 孙肖道:“没错。” 莫阳依旧在盯着孙肖,猛然道:“你手里,那不是权杖!” 孙肖走到莫阳面前,道:“小姑娘,这次还算你有点眼力。” 莫阳却道:“你,不,老先生您到底是什么人?” 孙肖道:“我,我只是个糟老头子,只是祁尚瞎了眼,将这酋长之位让给了我。”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进去说话吧。”孙肖将这几人请了进去,苍羽第一个冲了进去,而段痕却最后一个才抬脚。因为他还在想,想含锋方才的剑法,想明白了其中的精髓,也想明白了其中的破绽。那破绽只有一点,但段痕却看到了。只不过此时的他即便看到了是无用,因为他无法跟上含锋的速度,更无法抵御含锋的剑力。 “请问,红颜公主,现在何处?”苍羽还未坐稳,却迫不及待的问道。 孙肖道:“你是说祁尚的女儿。哎,”孙肖长叹了口气,道:“可苦了她了。若是不为了她,祁尚也不会将这酋长之位让与我。她现住在后面竹林边的一间小屋,五年前我和祁尚商量,打算把她嫁去蓝缺族的蓝缺孞,那小子也算是个人才,文武艺不说,人品也不错。可惜啊,她怎么也不肯答应。就将自己锁在了那间小屋里,每日我只是派人照顾她三餐,但近两年我却也很少看见她了。” 苍羽听着,头越垂越低,两滴热泪却滴到了地上。 孙肖道:“我知道,你叫苍羽。你去找他吧。” 苍羽当真飞着冲了出去,而含锋却一直盯着孙肖手中那一根权杖。 孙肖将权杖放到一旁的案上,问道:“怎么,你对他很感兴趣?” 含锋道:“我只是知道,普通的石头绝不可能抵御得住我这不杀之力。”这绝不是空话。 孙肖呵呵一笑,道:“我方才说过,太公封神那一年我刚行过弱冠之礼。而我,则是太公唯一的传人。至于这权杖,便正是当年的封神榜!” “啊!”梵天奇心性淡然,出事从来笃定,但此时也不免吃惊。 此话无论是谁听了,怕都难免要吃上一惊。 “此话若是说起,那可是要追溯到天地初开了啊。”孙肖捋了捋颌下的白须,道:“盘古开天辟地之后,天地极不稳定,大地时常震动。而天虽是清气凝聚,却也不甚安定,也不知是那年那月,天居然破了。便有了女娲补天之事,而后女娲寻得一只寿比天齐的乌龟,斩去其四肢化作四根天柱,自此天地才算安稳。而女娲去天之涯海之角所寻得的五色彩石,练就的补天石最终却剩下了三块。女娲也因此功德,得天地造化,成就了仙家之躯。后来朝代更迭,至商时帝乙本是明君,却偏偏立了纣王为帝。后来商周之战更是死伤无数,女娲为让那无数战魂有所栖息,便以一块五色石,铸成了这封神榜。恩师封神却唯独不见自己,最后肉身成圣,却将这封神榜传给了我。” “据说这封神榜上,共记载了三百六十五为天神之名,不知可否是真的?”梵天奇还在坐着,却有些坐不住了。 孙肖道:“嗯。不过准确的说,不是神,而是星。” “星?”梵天奇不懂。 孙肖道:“三百六十五位诸神,其实是三百六十五颗不灭的英魂。化身为星,成为永恒,与天地同在。” 梵天奇又问:“如此说,这神,其实不存在。” 孙肖道:“佛眼中,众生五虫五仙,赢鳞毛羽昆,天地人神鬼。神当真存在,却不在天。” 梵天奇道:“那在何处?” 孙肖呵呵一笑,又拿起了封神榜,却不做回答。 段痕却插话道:“我来不是为了听你们两个论道谈天的。” 孙肖撇了眼段痕,问道:“那不知少侠此来,是为了什么?” “决斗。”简单干净的回答,简单干净的挑衅。 “决斗?”孙肖丝毫不显吃惊,却哂笑一声:“不知少侠要和谁决斗啊?” “你!”段痕此时手已按在剑柄之上,剑未出鞘,剑气外露。 孙肖抻了个懒腰,道:“人老了,就是爱困。” 段痕拍案而起,道:“就算要睡,也要打完了再睡!” 孙肖的手也握起了权杖,封神榜化成的权杖。 “啊!” 一声惊叫,梵天奇立刻听出,这是苍羽的声音。却不应该是苍羽能发出的声音。 如果说人遇到鬼时的叫声最为恐怖,人面对死亡的叫声最为绝望,人与挚爱别离之时的声音最为断肠。这叫声,却要比这三种声音混合在一起更心碎。 含锋与莫阳已打算冲出去,段痕却还盯着孙肖。而梵天奇,却还是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处。 “不用去,他一定是见到了红颜。”孙肖的话很冷静,却也有些淡淡的殇。 红颜还是红颜,却老了。 ——心死的人如何能不老? 莫阳坐了下去,却忽然想起了自己。苍羽的心情她无法体会,但红颜的痛,她却如在己身。 苍羽张开双臂,本想将红颜抱在怀里,红颜却像推开恶魔一样推开了苍羽。苍羽想不到,也想不通,却只是如一个木墩一般呆在原地。门是开着的,他当然还能看到红颜,但他却宁可自己此时是一个瞎子,至少他看不到红颜为他伤心欲绝,看不到自己心爱的女人生不如死。 红颜蜷缩在塌的一角,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鸟瑟瑟发抖。也许她已经疯了,或者已经杀了,也许精神早已崩溃 也许她的心已经失去了知觉。现在的她,就像风中的气泡,受不得一点触碰。一触击溃。 也许苍羽真的已经傻了,不然不会有一条银白色的蛇向他靠近也毫无察觉。 “啊!” 这一声尖叫传出来的时候,是苍羽已经岿然倒地之时。不是蛇毒厉害,而是他的心思全然不在自己身上。而这一声尖叫也不苍羽的声音,而是红颜。 含锋第一个赶到,苍羽与莫阳紧随其后,然后是段痕,孙肖依旧走的很慢。 虽然走得很慢,但孙肖却是第一个走到苍羽身旁的。 他没有看到那一条银蛇是如何逐渐变大最终幻化成一人形,却只看到苍羽的脸从惨白变至漆黑。他脸色参拜时一双眸子却是漆黑,而当他脸色漆黑时那一双瞳孔却死鱼一般的翻了白眼。孙肖却也没有为他把脉,也没掰开他的嘴看他的舌苔,却只是拿封神榜在他胸前转了一转,苍羽脸上的黑气却已消失无踪。旋即脸色也恢复了正常,一双死鱼眼也缓缓闭合,再次睁开时已如常人。 “你能解我的毒?”乌虺非但惊诧,而且惊奇。 这毒本就是他都无法解去的,换句话说这毒根本就是没有解药的死毒。只因这毒源自其血液,故而他自身能够抗毒。但如今这老头却如此轻而易举的将这死毒解去,叫他如何不惊,如何不奇? 孙肖道:“区区毒物,解了也就解了。有什么好问的。” 含锋却问道:“封神榜,也能解毒?” 孙肖解释道:“封神榜不能解毒,也不能治伤。但封神榜存在的原意却是为了去除令人痛苦的一切。别要忘了,封神榜最初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化解人间疾苦,去除人界怨气戾气。也许这也是家师将其传给我的原因。” 此时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乌虺。乌虺本是暝印手下最隐秘之人,在场所有人几乎都没有见过他。此时一见众人根本想不起这怪物是谁,只知道此人来者不善。 “封神榜?”乌虺对其似乎也颇感兴趣:“传说中姜子牙封神之物?” 孙肖道:“只凭这一句话,你就该死。家师的名讳岂是尔等畜生能说出口的。” 乌虺道:“说了便说了。” 孙肖却抻了个懒腰,道:“算了吧。家师也不会和尔等畜生计较。” 乌虺却道:“但我这畜生却偏要和你计较!” 乌虺左手向前一探,手心鳞片旋即化作一柄银色利剑,直取孙肖心口! 但他的剑在离孙肖心口还不及一寸之时却不得不停下。 阻止他这把剑的是另一把剑。 不是含锋的,是段痕的。 “染尘!”乌虺脱口叫道。 他当然认得这把剑,这把杀了他主人的剑! 乌虺攻击苍羽,本是为了他手中那柄切玉神兵。不止是切玉,天下所有的神兵他都要收为己用。因为他要修炼暝印那种魔功,那种能将身体与兵器完美融合,成就不灭身体的魔功。但此时却不成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竟在此地遇到了自己苦寻了十三年的仇人,血海深仇! “想不到你居然会在这里,我今日就将你带回去,接受天刑!” 乌虺如蛇一般的瞳孔猛地收缩又猛地放大,剑锋随即翻转,直取段痕命门。这剑法不但刁钻,而且狠辣。每一剑都杀气十足,更是怨气十足。但十足杀气逼近段痕之时却又只剩下七分。他不能杀了段痕,段痕药留给冥月,要留给双邪神兵。 但,想要生擒段痕却不如他想的那么容易。原本在他眼中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即便修为再强也接不下自己十招,但三十招之后,段痕却仍能不落下风。他的剑,不由快了几分。原本七分的刁钻狠辣,此时已有十分,原本七分的杀气,此时却有十二分! 陡然,乌虺剑招已变。原本其剑式无论如何快如何奇却只是一柄剑,但此时不见其快更不见其奇,却仿佛千万柄利剑同时朝段痕挥刺,仿若织起一张密不透风的剑网,段痕只要一步走错,便会被绞成肉泥。 众人眼中所见,不由得替段痕捏一把汗。但却无人出手相帮,他们都是用剑的,所以他们同样尊敬身为剑客的段痕。他可以败,可以死。但自己的对手却绝不会假手他人。 但众人也不得不称奇,就在那密不透风毫无死角的剑网之中,段痕却能不伤分毫。每每身处绝境之时,段痕却总能化险为夷。虽然这剑网毫无破绽,他却总能在无破绽中制造破绽,令自己脱险。此般剑法,即便是子牙传人的孙肖也不近啧啧称奇。莫阳眼中更是闪烁着精光,那么曾经傲立天下的剑客当真没有就那样死去。 “感觉到了吗?”梵天奇走到含锋身旁,低声问道。生怕旁人会听见一般。 含锋微微点了点头,道:“怎么会感觉不到。” 眼见段痕剑法之精妙,起初也为其欣喜。但看到后来,他却越来越发觉不对。段痕此时所用之剑法,竟隐隐含着他魔族剑法,而其中招式更比他自己所学之剑法更精妙千万。他的剑法与段痕此时这一套剑法相比较,就如河流较之大海。无论如何面源流长,却不过是大海一微不足道的分之而已。但段痕终究习剑时日尚短,这套剑法之精妙他此时还无法完全领悟,更无法融会贯通。如若不然,乌虺早已被其斩于马下。但段痕的进步却也十分惊人,第一次使用这一招时尚有破绽,但下一次在用这一招时,那破绽却没了。第三次再发此招时则颇有青出于蓝的感觉。但即便如此,含锋却隐隐感到有些不安。他根本没有教过段痕一招一式的剑法,段痕更不可能有机会学到他魔族剑法,那段痕的剑招是哪里学到的?难道是天生的?这一切,他都一定要问个明白。 不觉间,乌虺已与段痕对战三百余招,乌虺自恃修为不弱,直至此时也不见气力衰败,但段痕却不足何故,仿佛有一股强劲力气游走其奇经八脉,此时牵引而出,竟也是越战越勇,不露败象。 乌虺心知此子着实是个劲敌,若是如此缠斗下去,不知何时才能分出胜负。当下心生一计。右手一剑横削,段痕举剑相迎,乌虺随即左手一挥,数十片蛇鳞夹着呼啸风声飞射而去,所落之处皆是段痕身上大穴。但此时段痕染尘正迎向乌虺长剑,再无格挡之物,但双剑甫一触碰,段痕却借力而上,身子凌空一翻,将那蛇鳞尽数躲过,乌虺举足上踢,段痕身子一沉,却将染尘横在胸前,乌虺这一脚若是不退,必定踢中染尘之锋。但乌虺翻身变招,身子匍匐于地,如蛇一般向段痕双足爬去,那一柄利剑则是他的毒牙! 段痕长剑左支右绌,虽不致落败,却已再无分心之术。而就在此时乌虺一条尾巴猛地挥出,正击在段痕天灵之上,段痕只觉眼冒金星,头重脚轻,一下昏蹶到底。 乌虺尾巴一卷,已将段痕卷住,飞身而起,道:“这小子我带走了!” 莫阳身子前倾,显然是要去追,含锋却伸手拦住了她:“若不让他经历些事,他不会真正的成长。” “但他会死的。”莫阳吼叫着,担忧与惊恐同时涌出。 含锋却道:“我不会让他死的。”随即身子闪动,与梵天奇一同追了出去。 莫阳紧随其后,也跟了上去。 孙肖当然也不会留在这里多久,便迈着方步离开了这个地方。 此时的这里,只剩下苍羽和红颜。 苍羽已经无碍,但他却恨不得自己方才那一下就死了算了。 第六回 剑宗四门 含锋本以为凭自己的实力,即便是让乌虺先行十里自己也绝对追的上。但却不成想,几个起落之后,自己竟跟丢了乌虺的行踪。不是他跟不上乌虺的速度,而是乌虺比他更为刁钻难测。乌虺也以为自己已经甩掉了含锋一行人,但他却忘记了那一行人中还有一个瞎子。梵天奇看不见,所以他不需要去判断乌虺的动向,只需要感受乌虺留在半空之中的气息。 行了十余里,乌虺本以为那几人决计追不上自己,可只要脚步稍慢就能隐隐看到那几人的身影就在身后不远处。之前他与段痕一场激战已经虚耗不少,此时背着段痕一个累赘还要拼尽全力疾行,体力早已到了极限。又行了十余里,他终于支持不住,向下一望,却眼见一处庄园,随即俯身而下,落至庄园正门。 但此时他才发现,这里根本不是什么人家的庄园,而是一处门派。 此时他立足之处,是三阶两丈宽窄的台阶,两根下方上圆五尺粗细,两张余高的青石柱立于台阶两侧。右边石柱前立着一块石碑,上以隶体书刻四个大字:非剑莫入。仔细看去,却发现这字刻得极深,却不是用斧凿刻上,而是以剑锋刻成。在那两根石柱正上方却赫赫然悬浮着一块七尺宽、三尺高的牌匾,这牌匾竟不借丝毫外力悬浮于半空。若不是有人以强大修为支持,怕是万万办不到的。单这一点就足以令人咋舌,而在这牌匾上所刻的三个字则更是令人触目惊心。 ——剑!之!宗! 这三字笔势张扬至极,棱角处更显无限霸气,王者之风跃然于上。这三字当然也是以剑锋刻在其中,这其中甚至还暗含着一套高深的剑法。看石料以看不出这牌匾是何年何月立在这里,但时至今日却仍能感受到那人留在这石刻之上的剑气。这究竟是何等的修为啊! 此时段痕已经醒来,他当然也看到了这三个字,也看到了暗含于其中的剑法,也在瞬间便悟出其中玄妙,但当他在心中暗暗运行此剑法之时,却感觉这一套剑法竟于他自身所学剑法相互冲撞,而且愈发厉害,一时血气阻塞,竟又昏厥过去。 乌虺不懂什么非剑莫入,他只知道如果躲进去,自己就可能逃过一劫。他如何会不进去? “来者何……”看门的少年人本想问来者何人,但眼见这人一双蛇目,身后更有一条尾巴,便知来者是个异类,便硬生生将这最后一个字吞了回去。 乌虺左手一挥,蛇鳞剑随即闪现。原本他举剑是为了击杀那少年,但那少年一见乌虺是用剑的,却拱手施礼,道:“原来阁下也是用剑之人。宗主曾经吩咐,无论何人,无论何门何派,只要手中有剑,此间便大开方便之门。兄长,里面请。” 这少年一见乌虺也是用剑的,竟一下子变得客气起来。乌虺也知若是在这里开了杀戒,要留在这里就不那么容易了。只看那牌匾上的字就不难知道这里定是藏龙卧虎之处,多一事自然不如少一事。 少年在前引路,却也不时向身后的乌虺看去,终于忍不住说道:“见兄长能以自身化成兵刃,修为一定不低。却不知这位小兄弟是怎么回事,看样子他也应该是我道中人才是啊。” 乌虺道:“他,是我的故人。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想要见见他。” 乌虺并没有撒谎,却也没有说实话。但那少年却也并不怀疑。因为此时段痕并没有被他缠在尾巴上,而是被他搀扶着。 少年又问道:“不知兄长是哪门哪派,日后小弟也好前去拜访。” “灵月宗。”乌虺郑重的说出这三个字。 少年人不由得一惊,这三个字他当然听说过。但随即他却又骄傲的说:“鄙派是剑之宗。宗中更分为四道,分别是无剑道、偏剑道、虚剑道、破剑道。又分为四格,分为逸格,神格、妙格、能格。每一宗都有这四格,其中当然是逸格最高,小弟不才,却只能在偏剑道中居于神格。” 四剑道在剑之宗内并不高下,却能以“格”分高低,这少年看上去年纪不大却已达神格,这无疑是种炫耀。但乌虺却不以为然,只是嗯了一声,就继续跟在这少年身后向前走着。这少年也并非不识趣,也闭起了嘴巴。而此时段痕却醒了过来。 他没有说话,却是抽剑,横削乌虺脖颈。 这一招乌虺本万料不到,但无数的战斗经验却让他本能的躲开了这一剑。而当段痕的第二招袭来之时,却被一个人阻了下来。这人,自然就是那少年。他的出手之快自不必说,但他却能靠手中剑抵挡染尘之锋,不单是他修为不低,他手中的剑也绝非凡品。 但这少年收剑之时却也看到了自己剑上那道细微的缺口。 能留下这缺口,段痕靠的却也不单是染尘,更是他自己的修为。 “这位小兄弟。这里是剑之宗,无论你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在这里都暂且放一放。若是想在剑术上论个高低,还请二位去往试剑石。”这少年此时竟也显得说不出的严肃,一时间却也让人无法分辨出他的年纪。 此时含锋三人也以来到这剑之宗门前。 “看来这里就是你说的那个地方了。”含锋不禁感叹,因为他也看到了那块牌匾。 “那块牌匾便是黄帝所书,至今日仍能感受其剑气,足见其修为。”梵天奇看不到,却也能感受到。 “只是想不到,他始终还是到了这里。看来我们也非要进去不可了。”含锋说罢以,大踏步走了进去。 梵天奇跟了进去,莫阳更没有理由不进去。 段痕跟着那少年一路前行,他没说话,因为他一路上都在提防着旁边的那条蛇。他前面的少年绝对会阻止乌虺的偷袭,但他却也不能让自己有一丝松懈。因为他不能死,绝对不能。 他听这少年说这里分为四道,但他一路走来,除了山石柳树,什么都没看见。又走了一里多路,段痕依稀看到一处房舍,不说其宽敞气派,却只说其最令人称奇之处,是这门户之上不见牌匾,却悬着一柄剑。 原本这不足以让人惊奇,却因为看到这柄剑的是段痕。 因为这柄剑竟与其手中染尘一般无二! 段痕不由得看了眼手中的剑。 只是此时一失神,乌虺的剑却陡然而至! 他当然也在一直在盯着段痕,只要他一分神,他的机会就来了。他已等不得将段痕带回灵月宗,只要能替暝印报了仇,他已经不在乎什么。即使回去之后会被冥月处死,他也毫不在意。 他的剑刁钻至极,也狠辣至极。绝不留后路,也毫不为自己留下一条生路。他当然知道那少年一定会阻止自己,但他宁愿也段痕同归于尽,也是必要将段痕置于死地! 段痕想出手,却晚了。他拔剑的速度当然不慢,但他却也知道,自己的剑拔出之时,乌虺的剑必定刺进自己的胸膛。他想退,乌虺这一剑却已经算准了一切,自己决然无路可退。 “难道我会死在这里吗?我不能死,决不能!” 一个人若是在绝境中尚有无限的求生意念也许他真的就不会死。但段痕此时所在却根本算不得是绝境,而是死境,绝无生还的死境! 段痕已是万念俱灰,只等一死。但却不知怎地,乌虺的剑却偏了。这当然不是他自己想要的,而是一股莫名的力量将这把剑生生推偏了一寸。一寸的距离本不远,但却足以让段痕避开要害。 抽剑! 反挡! 转身! 反击!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段痕在死境下却未死,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不过奇迹也是人造就的。 而真正知道其中缘由的,却只有乌虺一人而已。 出手救下段痕那人根本不知道,就在自己出手的同时,还有另一个人也一齐出手。乌虺在那一瞬间所感受到的力量根本就不是一股,而是两股。两股力量却相互排斥,相互抵消。否则自己的剑甚至是自己的手都已被其中任何一股力量轰成粉末。 其中出手的一人也并不是这少年,而是那屋中之人。 但是,那另一个人又会是谁呢? 还有谁会如此在意段痕的死活? “妙义应该告诉过你,若是要在剑术之上比个高低,请去试剑石。血腥若是洒在了地上,怕是要污了我这片净土。”声音不算洪亮,却极其浑厚,足见其修为不低。而此处距离那房舍至少还有一里路程,但那人却根本不像是在喊,只是随口说出。但这声音就仿佛凝固的炸弹,直到乌虺身旁方才炸开。更令人震惊的,是这声音竟是由剑气聚成,炸开之时,却在在乌虺脸上留下了一道剑痕。乌虺一身蛇鳞本就与铠甲无异,更何况他服下了鲲鹏鸟的全部精元。原本该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身体,竟被一个声音划伤,他再笨也该明白,自己若是再敢放肆,只有死路一条。 “原来你叫妙义。”段痕走到那少年身前:“在下段痕。” 妙义道:“看小兄弟也不过十三四岁年纪,却已有如此高修为。比起区区在下,却不知要高明多少。”这显然是客套或,段痕却也不接茬,而是径直向那悬着一柄与染尘完全相同的剑的那间房舍走去。 走进去的只有段痕,妙义和乌虺都留在了外面。这当然是那声音的命令。在这里无人敢违拗的命令。 屋子里很宽敞,与其说这是一间屋子倒不如说这里是一座宫殿。在外看来这屋舍本已宽敞气派至极,但这屋子里竟比外面给人的感觉更加宽敞,更加气派。并不是因为这里雕梁画栋,琼楼玉宇,而只是一种令人为之折服的气度。 这宫殿顶上只有瓦片横梁,地面只有青石方砖,四面立着四根杨树跟粗细的石柱,除此之外,就只有在这段痕眼前,一个正坐在一把红木交椅的老头子。 “你是出手救我的人?”段痕问。语气之中却很少有感激,而是一种怨怒。 老人原本是坐着的,但见段痕站在对面,却也忍不住站了起来,道:“能让我看看你的剑吗?” 段痕原本不想,却心念这老人方才救了自己一命,便将剑交到老者手中。 老者双手接剑,竟显得十分庄重。仿佛这根本不是一个动作,而是一种仪式,神圣至极的仪式。 苍! 如龙吟一般,剑光如月光般散落地面,照亮这原本沉暗的大殿。一条金龙盘绕染尘之上,似潜于渊,似腾于云,似藏于涧,似啸于海。 “传说竟果然是真的,天底下真的有一把这样的剑!”这老人的双眼泛出了一种惊艳的光芒,不止惊艳,更有一股相见恨晚之意。 老人又道:“小兄弟这剑是从何得来?” 段痕却道:“这与你无关。我此时来见你,一是报方才救命之恩。二,则是为了偿灭你门下虚无剑道之债。” 老人却看都不看段痕,一双眼只盯着手中染尘,生怕看少了一眼,看漏了一处。 “我以为是什么,区区小事何须挂心。何况,能败在这把剑下,是他们的福气。”这老人双手捧着染尘,甚至已有些微微颤抖,不知是激动,还是如何。 段痕想不到会是此样结果,遂道:“既然如此,还剑,我走。” “还剑,可没这么容易!” 一个女子的声音陡然传来,段痕还未听到这声音,却见到一个红色身影在面前一闪而过,当他听清那话的时候,原本在老者手中的染尘却已不见。 段痕回头一望,却见一红衣女子站在门口。这女子身形相貌自不必说,眉宇间更有一股英气,一股不输男子的侠气! 而此时,他正抚弄着那把被老者视若宝物的剑却如抚弄着玩具一般。 老者道:“红绡,不得无礼。这剑你要不得。” 红绡道:“这天底下还有什么剑是我要不得的?” 老者道:“若我说,此剑可算这天下第三的剑,你可相信?” 红绡道:“这除了天下第一的轩辕和天下第二的星杰之外,这天下第三的剑我却从未听说过。不过就是与咱们门口的剑有些相似罢了,当真有你说的那么金贵吗?” 老者道:“此剑,却正是轩辕剑中一个分支。” 红绡不禁眼神一变,而段痕原本打算出手夺剑,但听这两人如此评价自己的剑,一时却也想听听看,这把剑究竟有什么神奇的地方。 老者续道:“轩辕剑乃是当时天下第一铸剑师徐鲁子,以八方天龙之精气融入自九天十地之中最坚硬最,重量最为合适的金属所铸成。但天不容至全,其中一条天龙之气离剑而出,却融合了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金属,早就了这把剑。而此时这把剑较为初成之时,却更多了股连我也未曾见识过的,惊天动地,”“不!”老者反驳自己的话:“不是惊天动地,而是开天辟地的力量!” “想不到你这老小子也当真颇具眼光。你说的没错,这把剑的确融入了一股开天辟地的力量,就是盘古神斧的一角。”段痕当然不知道这剑中的玄机,说话的是含锋。说话时他已从红绡手中将染尘取了回来,举手投足间不着痕迹,同样不失魔君气度。 “别要辱没了这把剑,下次若是被人抢去,就只有靠自己夺回来了。”含锋将染尘还给段痕。但段痕眼中却仍不见感激。 老者见这三人走来,却似看不清这三人长相,只能看清这三人的剑。莫阳所配的是当年南宫涵闯过五象境界时用的佩剑。含锋的不杀自不必说,但他却能看到梵天奇的剑。 “人有三魂七魄,这位小友却能凭借自身魂魄孕生出第八魄并将其铸就成剑,此般修为,令老头子我也是大开眼界啊!” 梵天奇也不吃惊,只是微微一笑,道:“想不到老前辈果有识剑只能,竟能看出我这区区剑魄。”随即信手一挥,手中却多出一柄剑光辉煌之器。这当然是他的剑,他的魂魄。 老者道:“天地人三族之外,据说另有盘古后裔,被称作灵系一支。因其力量根本传自于盘古,乃为天地间最为精纯之力,故而能修习天地人三族一切秘术。看来小友便是这灵系族人了吧。” 流行将剑魄收起,道:“前辈果然慧眼独具。在下正是灵系一支,梵天奇。” 老者又看向含锋,道:“传说魔族有一颗舍利,不但积累了历代魔君的修为,更记载了魔族中的不传之秘。今日看来,这传说是真的。老朽有生之年能够一睹魔君风采,更能一睹这不杀之风,当真不虚此生了。” 含锋却并不打算回应什么,依旧傲然而立。 老者的视线终于落在莫阳身上,上下打量了几番,仿佛要将莫阳看透一般,却看得莫阳十分的不舒服。 “天界中人,竟也会有此精纯的力量,当真难得啊!”老者不但看出了莫阳的身份,更看出了莫阳身上的那股力量。的确没错,当年她就是因为这力量而险些死在自己族人的手中,若不是后来南宫涵已自己的力量作为交换,今日的莫阳公主就只是一块墓碑上的名讳了。 老者又道:“今日能有幸见到几位仙族、魔族、人族,甚至还有灵系一支的精英。老朽我真是高兴啊!” 梵天奇本来还想客气几句,段痕却插嘴道:“我们可不是来给你看的。” 老者道:“我当然知道。我这里汇聚了全天下所有的剑谱,更汇聚了天下所有剑术之中的顶尖高手。你难道不想留在这里?对了,都忘了自我介绍一下。” “老朽,剑无双。” 第七回 剑门惊奇 “主人。他已经去了剑之宗,不过在此之前,他好像经历了些什么。而且他也按照主人预测一般去了灵中极乐,见到了那个人。而且还将他的记忆带了出来。”黑暗中那个声音再度响起。 “嗯。”仅仅一个字,却仿佛地狱都在颤抖。 “他曾和一个叫乌虺的男人交手。” 那声音沉默。 另一个声音续道:“他败了。不过不是败在剑术,而是心机。” 含锋离开了,梵天奇和莫阳也离开了。段痕却留了下来。 莫阳本想和他一起留在这里,但最终她还是离开了。她知道这个人不是她要找的那个人。也不可能成为那个人。 “他说他叫剑无双。”梵天奇淡淡说道。 含锋微微点了点头,道:“若是没有错,他应该也是不求第二的传人吧。” 梵天奇道:“而且看他的年纪,应该不会比你小吧。” 含锋每三百年返老还童一次,他上一次返老还童已经是第九次。照他之说,剑无双也快三千岁了。但他毕竟只是凡人之躯,能够凭借深厚修为延寿三五百岁已是少有。但能活三千岁却不显老迈,确实非长人能及。 含锋沉思了片刻,道:“他的眼光的确很毒,认出我这不杀并不稀奇,但却居然能看出你的剑魄。连我都不得不佩服。” 梵天奇道:“怎么说也是不求第二的传人。” 含锋道:“听那个女人说,天下第一的轩辕剑和天下第二的星杰。” 梵天奇道:“轩辕剑是天下第一我相信。但这星杰,就连少闻老者也不知道。” “天下会有连少闻老者都不知道的事?”莫阳不相信,但一想起少闻老者,她却想起了另一个人。另一个深爱着南宫涵的女人。 她现在怎么样,她还是一个人吗? 想到冷胭,莫阳心头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似是同情,却更像同病相怜。 段痕低着头,看着手中的剑。因为他也看到了染尘在剑无双手中时的样子,那样的辉煌是在他的手中绝不会出现的。苍一声染尘出鞘,同样有金龙盘绕,但这条龙却只像是一种装饰,却没有丝毫生气。他能回忆起自己第一次拔出染尘时的那种感觉,那时的那条金龙也如在剑无双手中一般富有生命力。但他却怎么也找不回那种感觉了。 “屋里有人吗?”一个女子在门外问道。门上能映出这女子的身影,不但美,而且妩媚。段痕想不起自己在这里还认识这么一个人。也许是给自己送晚饭的人吧。 “恩,”段痕应了一声,道:“有人,进来吧。” 门被推开,走进来的也当真是位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这女子竟是今天将他染尘放在手中把玩的红绡。只是此时看来她却根本不像是白天那位英气逼人的女侠,却像是被俗世污浊了的风尘中人。 “小兄弟这么晚还不睡,不知是不是在想我啊?”说着她竟然真的朝段痕扑了过来,段痕一个闪身躲过,但动作却不免阻滞了许多。不是因为修为不够,而是因为这女子对于他,竟有一种邪恶的吸引力。 “呦!”红绡呵呵一笑,道:“还害羞。怕什么啊。你今年怎么也有十四五岁了吧,难道没见过女人嘛?别是连女人胸脯还没摸过吗。”她说着竟真的解开衣衫,露出一对山峰。段痕只看了一眼,却不免呆住了。却猛地晃了一下脑袋,扭过头去。 红绡却反手把门关上,道:“放心吧,不会有别人看见的。看见了也没什么,哪个男人一辈子不碰女人,就连那山里的和尚都能娶媳妇,对你不也是迟早的事。”说话时她已伏到了段痕身旁,轻轻的朝段痕的耳朵里吹着气。却吹的段痕浑身上下骨头都酥了。 他的确不能算是一个小孩子了。在他的家乡十四五岁就结婚的也并不是没有。 他微微睁开了眼睛,转过头,看向红绡。而此时的红绡呈现在他面前的,却仅仅只是一具完美的身体,她的衣服已然堆在了地上。 段痕的心跳开始加速,呼吸却已停顿。 红绡的手摸在了段痕的脸上,他的脸已滚烫。她的手还在向下,探入他的胸膛。段痕却不知怎么动了。 “只要你把你的剑给我,我就是你的。而且永远都是,随时随地,只要你想要。” 面对这样的女子,即使再多的条件本也该答应。段痕几乎点头。 但他的眼中却忽然闪过一丝光芒,一丝幽暗的光芒。那是仇恨的颜色。 仇恨就像黑色的火焰,能将一切燃烧殆尽,也包括情欲。 “不行!”段痕啪一声将红绡的手扇到一边:“绝对不行,你走吧!”说实话,段痕并不希望她走。但若是要他以这把剑为代价,他却宁死不从。 红绡却仍不死心,竟将段痕抱起扔到了床上,而她也已压在了段痕身上。她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却一把捧住段痕的脸,要吻上去。段痕却不动,也不闭眼,只是用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眼神看着红绡。红绡一路吻下去,撕开段痕的衣服,却也无法发现段痕身上的变化,更勾不起他的欲望。 因为在他心里,有一件比任何事都重要的事情去做。要做那件事,就不能没有剑。 “哼!”红绡从床上跳了下去,指着段痕的鼻子骂道:“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 段痕也站了起来,却说道:“你还有别的事吗?要是没有,你走吧。” 红绡随手捡起地上一件长袍,裹在身上就朝门外走去。 听到门嘭的一声被关上,段痕终于长出了口气。 若是自己方才把持不住,当真拿染尘做了交换,就算是死,他也绝不会原谅自己。 东方已吐出了鱼肚白,太阳还未升起,一抹赤红的云霞却把大地染上了颜色。 段痕还坐在床上,他就这样做了整整一夜。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着了没有,但是他却不能让自己有丝毫的放松。染尘就横在他的腿上,也一直被他握在手里。他不会再开自己的剑,绝不会。 笃笃笃,门外又有人敲门,段痕的心立刻提了起来。试探着问:“是谁?” 回答的是个男子,道:“宗主有事请少侠去,还请少侠赏光。” 段痕的心总算放下,应道:“我这就去。”便站起身来。说也奇怪,就这样盘膝坐了一夜,段痕却不觉得腿上有丝毫麻胀之感,却觉得气血运行更加顺畅,吐纳间也轻快了许多。这对于段痕来说当然是好事。 但段痕一走出门,等他的却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柄剑。 蛇鳞剑! 乌虺一直潜藏在段痕身边,只要有一瞬间的机会他都不会放过,只要能杀了段痕,他绝不会担心自己的生命究竟周全。 段痕没有拔剑,他根本来不及。原本他想先行避开这致命一击再行对策,但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间,段痕却眼见一只手握在了乌虺的剑上。掌心已被割破,鲜红的血顺着剑锋流下,但却变成了惨绿色。 “剑上,有毒。”这只手的主人说道。 “恩。”乌虺笑着回答。但那人却没听到他的笑,也没听到他的回答。因为另一种声音已经盖过了他的声音。 那是骨头被切断的声音。 这毒根本解不了,他就这样将自己的右臂齐根斩去。如此果断,如此豪气,连段痕,甚至是乌虺都不得不佩服。他,不过是一个看上去和段痕年纪相仿的少年而已。而他也当真是如一柄剑般刚毅,断去一臂却仍能毅力不倒。 “为什么要救我?”段痕的眼中不见感激,却有愧疚。 那少年却道:“只因宗主要见的是活着的你。如果无法复命,我还不如一死了之。区区一条手臂算得什么。而且,我一定要他加倍偿还!”他口中的他,当然就是乌虺。 乌虺哼了一声,道:“是你自找的。” 段痕只抬头看了一眼乌虺,却不说话。只是搀扶起这少年,朝那大殿走去。 “你怎么了?”剑无双看到那少年的伤,也不免多问了句。 还未等那少年回答,段痕却抢道:“他是为了就我,被一个畜生给伤了。” 剑无双道:“是那人与他动手的?” 段痕道:“不是。是那人要对付我,他是为了救我才中了毒。为了保命,才斩下自己的手臂。” 剑无双道:“学艺未成,却多管闲事。技不如人,你又能怪谁?罚你去后山思过崖面壁三月。妙情,你可服气?” 妙情道:“服气。”起身便向后山走去,根本不顾肩上的伤口还在流血。 “妙情。”段痕已在心中记下了这个名字。 “为什么罚他?”段痕质问。 剑无双道:“你若是同情他,为何刚才不替他求情?” 段痕道:“这是你们的事。” 剑无双道:“既然是我们的事,又何必你来管。” 段痕道:“你找我是为了什么?” 剑无双道:“你可认识他们几位吗?” 这时段痕才意识到,在这大殿之中竟不止他与剑无双两人。这大殿之中四根石柱,每根石柱旁都立着三个人。一共十二人,每个人手中都有剑。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剑也又长又短,有轻有重。 “不认识。”段痕回答的简练。他是在等剑无双的答案。 果然,剑无双指向左手边第一根石柱,道:“这三位是虚剑道之中长老,”又指向第二根石柱,道:“这三位是无剑道中的翘楚。”有看向右边,道:“那三位是偏剑道中的凤毛。后面那三位则是破剑道中的麟角。” 对这个答案,段痕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这和废话有什么区别。 剑无双续道:“这几人是我这剑之宗内的高手。今日引荐给你,你应当知道是何意。” 段痕道:“是为了让我逐一打败他们?” 剑无双道:“对,也不对。” 段痕道:“怎么讲?” 剑无双道:“我自然知道小兄弟留在此地是为了修行,更知道小兄弟的时间不多。一个月后,将是我剑之宗内论剑大会。在这之前,这十二人与我,都会倾尽全力帮你。但一月之后,这十二人将是你的对手。” 段痕道:“为什么要如此帮我?” 剑无双道:“就因为你手中那柄剑。” 剑当然还在段痕手中,他不会将这把剑交给任何人。一个时辰,仅仅只有一个时辰,段痕却已看遍了虚剑道内所有的剑谱秘籍。他识字本不多,但他根本不去看那些字,而是去看那里面的图谱。仅仅一眼,他就已经将那些招式融会贯通。这天赋,那三位原本被称作高手的人不禁瞠目。 夜,夜已深。 乌虺不在床上睡觉,而是盘在梁上。 “呦,你这是怎么了。”一个人低声问道。这人的声音很沉,也很暗。一双黑色的眸子却在黑夜中闪着精光。 这人当然是斗魁,谋神斗魁。 乌虺道:“我能怎样。只是想不到,你居然也能找到这里来。” 斗魁道:“你能去的地方,我当然也能去。我只是想问问你,对于那宗买卖,到底有没有兴趣?” 乌虺道:“我要亲手杀了他。” “你不能杀他。”斗魁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冷。 乌虺道:“没有我不能杀的人。他不例外,你也不例外。” 斗魁哼了一声,道:“我自然是知道,但我却想问问,你凭什么杀我?别忘了,我是神,已经脱离了人身躯壳,你如何能杀死我?” 乌虺道:“那我就打得你,形神俱灭。” 斗魁不言不语,却也不出手。 乌虺依旧盘在梁上,但待到他灵蛇一样窜出之时,斗魁的身子却化成了一缕烟。 而在桌子上,却留下了一张信笺: “他若不死,你便可活。你若想死,他也得活。” 斗魁一心想要杀了段痕,此时却一定要保段痕的命,这却又是为何。他说自己是神,却为何要来人间,神究竟是怎样的? 天比高依旧很高。 天三少却不在正厅,而在侧室。 榻上摆着一张棋坪,上面却不见棋子。两个人的手在棋坪上指点江山,却是在下盲棋。 这其中一人当然是天三少,而另一人,却竟然是乌虺的少主,冥月。 “几日不见,你的棋力又长进了。”天三少微微笑着,看着眼前这女子,眼中尽是爱慕与钦赞。 冥月道:“什么几日啊,上次我们下棋已是两年前了,你怎么忘了。” 天三少却摇了摇头,道:“是两年一个月又三天,”他向外看了看日头:“还有两刻钟就整整三天了。” 冥月脸颊一红,道:“想不到你居然都记得。” 天三少微微一笑,道:“关于你的记忆我本就不多,又怎么敢忘了呢。” 冥月的脸更红,垂下头,低声道:“谁知到你是不是在纸上记了日子,就是为了等我来,好哄骗我。”此时的她,根本不像是那个高坐王位之上的灵月宗宗主,而更像是一个小女人。 天三少道:“我怎么舍得骗你。你对我的记忆也不多,我怎么舍得让其中掺着谎言。” 冥月却道:“想不到堂堂天三少也会说这些甜死人不偿命的话。” 天三少道:“若是把你甜死了,我是不是也要再投胎轮回,找你一世。” 冥月的头更低了,嘟囔着说了些什么,怕是她自己也听不清。 天三少却只是微微一笑,坐到冥月身边,握着她的手,道:“前世的我,死在你爹爹手中,我不怪他。若不是如此,我又怎么能遇到你。” 冥月道:“前世的事,别去说了。我们还有这一世要活。” 天三少的手握的更紧了:“只是……” 冥月却用一根手指掩住了天三少的嘴:“我知道。我一定会找到办法,把你们两个的命线分开。一定能。” 天三少推开冥月的手,道:“博闻自有人之日便存活至今,他都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别傻了。” 冥月脸上浮现了一丝哀怨。 天三少遥望天空,却也长叹了一口气。 天比高,依旧很高。却也被一股哀怨的情笼罩。 一个人,一个男人。 一个摇摇欲坠的男人。 他快死了,他看上去还很年轻,但一双眸子却已涣散,每走一步,身子就是一晃,就仿佛拼劲了全身的力气。但奇怪的是,这人走路用的仿佛根本不是力气,而是别的什么。仿佛是一只木偶,不过线不在外,却在内。 不远处,一双眼睛却在一直盯着他。 “想不到,这人居然凭着一缕记忆就能支撑这死了三天的身体走这么远,足足二十里了。他到底是一个人,还是神?”这人在心中这么问道。 “他难道真的这么痴情,真的想就为了多看那女人一眼,就让自己苦撑到现在。我年轻的时候,怎么就没遇到一个能让我如此深爱的女子?”另一个人在一旁低声感叹。 前一个声音道:“老伙计,不是你没遇到,而是你没有去爱。” 那声音又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帮帮这个,痴情的小子,如何?” 第八回 不求第二 莫阳一个人坐在魔族的点将台下,眼睛看着远方却又好像什么也没有看到。因为她在看自己的心,看自己的心事。 她找了那个人十三年,她不后悔。她将南宫涵的遗物染尘给了他,她也不后悔。但她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年的南宫涵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他的身上根本没有一点与南宫涵相似的地方,他的冷,他的狠,简直就是南宫涵的反面。她不相信老天爷会如此捉弄她,但却偏偏不能不信。 世事往往如此,想了、念了、等了、盼了,到最后的结果却始终不能从了人愿。一切不过是苦,不过是伤。苦还会变淡,伤也会愈合。却唯独那种感觉,让人拿不起,也放不下。 “你果然在这里”梵天奇走到莫阳身旁,虽然莫阳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却依旧知道。 “嗯。”莫阳站起来,也收起了方才的心情。 “你在想他,还是他?”梵天奇一语就道破了莫阳的心事。瞎子有时真的能把一切看得更为透彻。 莫阳回答:“我只是在想,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梵天奇却坐了下去,道:“其实我们本就应该想到会是这样。我们谁也不能保证,他还会是他。” 莫阳开口,却说不出话。她想否认,她做梦都希望她找到的会是一个与南宫涵一样的男子,乐观,善良,友爱。把一切都能看做是美好的化身。但这不过是她的梦。世间又有几人能梦想成真呢? 梵天奇叹了口气,却只想前往,问:“你看到那里的花了吗?” 莫阳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的确生长着一株火红色的花。 “恩。”莫阳回答:“还是火红色的。” 梵天奇道:“原本的魔族不过是个暗无天日只知争斗的世界,现在这里也长出了花啊。” “沧海桑田,一切都在变。”莫阳感叹。 梵天奇站起身,朝那朵花走去,手抚摸着花瓣,却没有把它摘下来。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声音回荡在梵天奇离开的地方,这浅显的道理莫阳又如何能不懂。但对于一个爱的如此之深的女子来说,一切有岂是一句“曾经沧海”就能忘怀的。 含锋也在魔族,不过他已经把一切交给了火烈和双玄尊。火烈曾为他掌管魔族刑狱,一手焰无欢的绝技足以让一切人不敢进犯。至于双玄尊,却据说他是外道众人,没有人知道他的实力,只知道他深得含锋信任,这就足够。含锋早已无心再做魔君,之奈何这就是他的命。改不了, 现在在魔族之内,他只有一间房,和段痕的那间小屋没有什么区别的一间房。 “……”含锋本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梵天奇却听出了他的心事,问道:“你不放心他?” 含锋道:“其实他的死活与我无关,但我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竟会我魔族剑法,而且甚至比我所学的剑法更为精妙。若是再给他些时日,他的剑法甚至能超越南宫涵。”他的声音微微改变,却分不清是兴奋还是恐惧。 梵天奇道:“我也不懂。他在你魔族不过住了一天而已,也不过是在昆仑见你拔了一次剑……” “不!”含锋断然道:“这剑法他绝不可能是遇到我们之后才会的,这剑法仿佛是从他出生就已经会了,只是他还没有意识到,但就好像他迟早都能学会走路一样,也早晚会发现这些。” 梵天奇道:“你的意识是说,有人在他出生前就开始教她剑法?” 这本该是句笑话,全天下最大的笑话。谁能在出生前就开始学东西?不是笑话又是什么? 但这话却出自梵天奇的口,听在含锋的耳。这两个人谁都不喜欢开玩笑。 “这不是没有可能,据说魔族古老之时有一种传心之法,只要你的心与脑成型,就可以通过意念将一个人所知道的事情灌输到另一个人脑中。”含锋从不是一个随便猜测的人,但他却也想不出别的什么理由来。 “通过母体也可以?”梵天奇忍不住问。 含锋摇了摇头,道:“不知道。这种秘术我也只是在典籍中看到过有关记载,但究竟如何运用我不知道。能不能通过母体与婴孩达到传心,我也不敢确定。” 梵天奇眉间不禁凝结起一丝担忧:“若是真的有人这么做,这个人是谁,谁有这样的能力?他又为何偏偏选中了段痕。” 含锋道:“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若真是有人刻意为之,那人将是一个极可怕的对手。想不到暝印死后,这天下也还是没有太平。” 梵天奇道:“也许暝印也不过是那人的一颗棋子而已。” 在这三个人眼里,段痕的天赋确实很高,但真正令这三个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却是段痕的努力。他每天只睡一个时辰,吃一顿饭。只在临睡前才喝一次水,去一次茅厕。其余的时间,他都在练剑,就算虎口崩裂血流不止也未曾停歇。天赋加上努力,还有什么事是办不到的?不过五天光景,在虚剑道内,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段痕去学习的。然后他就去了无剑道,却又不过是五天,接下来的偏剑道和破剑道他一共只呆了八天,却已经青出于蓝。 “十八天,他已将我宗内四道万招剑法尽数学会。他难道真是老天爷派来,帮我完成心愿的?”剑无双在不远处看着段痕,段痕却没有看到他。 段痕当然还在练剑,剑之宗内对于他已经没有什么可学,但剑之宗之外却有很多。他尤记得含锋与孙肖交手时所用的剑法,现在他已经领悟了七成。而且也正如含锋所猜测的那样,他也已经意识到自己仿佛一出生就已经学过的那种剑法,既然是已经学过的,再学起来自然是轻车熟路。几乎什么剑法在他面前练起来都是那么的轻车熟路。唯独一招剑法,就是他从山门前那“剑之宗”三字上领悟的剑法。那剑法之高山仰止自不必说,但对于段痕却并不是高不可攀。但令段痕不解,每每他想去练这招剑法的时候,剑招尚未出手,只要剑意在胸中成型,他就能感觉到两股极端力量的冲撞,就好像两个绝世高手在他的心里生死相搏,几乎要把自己的胸膛冲破! 段痕练剑练到兴起,不自觉剑却又施展出了那一招剑法。这剑法他已在心中想过无数次,也痛过无数次,却怎么也忘不掉。这剑法对他的吸引力,甚至超越了罂粟对于一个烟鬼的吸引。剑招行至一半,段痕却长剑脱手,人只觉胸中血气阻塞,痛楚难当。一下竟昏了过去。 当他醒来时已是黄昏。 “我的剑!”段痕猛的坐了起来,双手向前抓去,却捉了个空。 “你的剑还在。”一个女子微笑看着段痕,手里拿着一块拧好了的手巾板。 “把我的剑给我。”段痕喝道。但只要稍一用力,胸口就裂开一般的疼痛。这次他怎么伤的这么重? 那女子道:“你的剑就在这,我也抢不走。你还是好好休息吧。”她将毛巾递了过来,却也拿过来一把剑。这把剑当然不是染尘。 “宗主说你的剑太过锋利,教你以后就用这把剑来练。你自己的剑还是别用的好。”她将毛巾和剑递给了段痕,转身就将染尘放在一个锦盒里,摆到了衣柜上面。 “看好了,我可没偷你的剑。”那女子临走时还冲段痕扮了个鬼脸儿,段痕也忍不住一笑。 只要有剑,怎么还不是一样的练。 但那一招剑法,他却始终练不来。不得引为一件憾事。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此处山不高却险,水不深却冽,竹不多却密,人不多却雅。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一个老者高声吟诵这两句古词,却尽是不屑之意。因为他觉得这两句诗不对。这老者白须白发,看上去比之孙肖怕也年轻不了几岁。 另一个老者头发虽然是黑的,但须眉却也已花白。“你说这诗不对,不对在哪啊?”那白发老者其实没有说出来,但黑发老者却能听得出来。 白发老者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若人无再少年,他是怎么活过来的?” 他说的,当然是那个躺在床上的人。此时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摇摇欲坠的死人,他已有了人的呼吸和心跳,也有了人的意识。那是他的记忆。 “小子,我知道你能听见。我告诉你,别乱动。你体内此时尚无魂魄,需要你自己吸取天地精气,来一点点聚魂纳魄,至少也要三百日,你才能动。我知道你现在很想见一个人,但我可以告诉你,你现在若是动了,非但见不到那个人,更会白白浪费了我们一番苦心。三百日之后,你就能与那人长相厮守,这短短的三百日算得什么。”白发老者显然看出了他的心事。却也很理解他。 “三百天。”他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心中默默念着这个数字,头上缠满的绷带却渗出了泪痕。 “想不到这世间竟真有如此痴情的男儿啊。”黑发老者不禁感叹。 白发老者却道:“只是这一个情字,却也不知毁了多少痴男怨女。” 黑发老者从怀里取出一个扁圆的银酒壶,仰头喝了一大口,吟诵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白发老者却道:“没念过几天书,却偏要学别人吟诗,好不让人笑话。且你居然还敢喝酒,小心酒糟泡烂了你的骨头。” 发老者却又喝了一大口酒,又吟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 又盘膝坐了一夜,段痕站起来的时候却觉得更加神清气爽,胸口的疼痛也已不见,他却也意识到了什么。自己的疼,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两股截然相反的剑意! 一股剑意自然是来自于他自身的修为,而另一股则是他看到的那三个字。 那只有一招,剑招有限,却能生出一股足以与他修为相互对抗剑意。那一招剑法当真不简单。想来也是,黄帝留下的剑招,又岂是天下俗人的剑法能比的。段痕能生出一股与之抗衡的剑意,他的修为也不低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血脉顺畅了许多。也觉得体内积蓄的力量更多了。对于这,他却也意识到了。是昆仑的秘术。 他只在昆仑留了没有几天,也不曾和那里的谁讨教过什么。但他只是见到孙肖与含锋的一战,听见了孙肖的呼吸,也在后几日感觉出了他气脉流动的方法。他只是勉强记下,但想不到他每每气血阻塞之时,只要按照那方法运行上几个周天,就觉得畅顺无比。 他拿起了那把剑,走到屋外,他的剑又挥动了起来。 剑有招,剑无招。有招是下乘,无招却也不见得是上乘。而此时段痕的剑却是介乎于有招与无招之间。道本就介乎有无之间,所以可以如此说,段痕的剑是最接近道的剑。 见段痕双足一沉,腰马发力,肩头却向下一沉,剑锋向上一挑。这正是那一招的起手之势。他当然知道这一招一旦使出,自己的胸膛又会疼的撕裂一般。但他偏偏执拗,偏偏要将这一招练成。疼死也要。 疼痛又涌了出来,但段痕却咬着牙,硬是将这一招使了出来,不过动作颇为滞涩。这也难怪,任谁的胸膛疼的那么厉害,都很难快的起来。但段痕却偏偏不是谁。他知道疼,但这次他却没有昏倒,而且将这一招使了出来。招式一收,他却又接连做出了一串动作,双足下沉,腰马发力,肩头下坠,剑锋上挑。 他竟要将那剑招再行一遍! 竟不仅是一遍,而是三遍!五遍!十遍! 剑越行越快,段痕的胸膛也是越来越痛,待他将这一招使到第十四次的时候,招未行为,他却仰天大啸,一口鲜血吐出。人,险险昏厥。但倒地之前他却盘膝而坐,运行起偷学自昆仑的行气之法。却想不到,这方法对他来说竟是一种良药。不过一盏茶凉的功夫,他便觉得胸膛不再那般疼痛,吐纳几下之后,胸前疼痛已然消失无踪。 他又站了起来,却又做出了那个动作。 “年轻人,干嘛这么和自己过不去。你能领悟黄帝留下的剑招足见你天赋之高。但这一招却不适合你。”剑无双负手走到段痕身前,语重心长的说道。而见段痕手持这把剑,不禁露出一丝欣赏之意。能不仗于利器,草木皆是利器才是上上之道。 段痕却道:“我只知道这一招很强,我一定要驯服这一招。我已经可以使出来了。” 剑无双却道:“但你连这一招万分之一的威力都还没有发挥出来。若你真的能使出这一招的全力,你手中的剑早就碎了。黄帝的剑招又岂是这等凡铁所能承受的。” 段痕心想:“这凡铁,却不也是你给我的吗。”口中却道:“我既然能使出来一次,便能使出第二次,此时能发挥大万分之一的威力,便能使出万分之二。” 剑无双道:“我的意思是说,这一招对你来说还不必着急。你要学的还有很多。” 段痕问道:“你们一宗四道,我都已见识过,还有什么能让我学?” 剑无双道:“我剑之宗既然以剑立宗,这一宗四门,却为何没有一门是正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段痕收剑问道。 剑无双道:“我不是说过,我会和那十二位高手一齐帮你。现在,到了我帮你的时候。” 段痕不问为什么,却已跟在剑无双身后走去。 剑无双带他去的地方却不是什么宫殿,而是一件茅舍,茅舍很残,很破。房顶的西北角已经塌陷,四根梁柱也摇摇欲塌。茅舍周围长满了茅草,茅草高的没过了茅舍的窗户。在茅舍旁边有一处的草长得格外高,段痕仔细看去,才发现那里却是一座坟。坟前没有碑,也很久没有人拜祭。 “这是什么地方?”段痕问。他没有不高兴,他甚至住过比这里还差的地方。而且剑无双也不会是那种和他开这种玩笑的人。 剑无双道:“这里,是一个人住过的地方。” “谁?” “不求第二。” “他是谁?” “剑之宗的立派之人。” 段痕心头不禁一动。 “剑之宗前立着黄帝题的匾,但这开宗立派之人,怎么回会是这不求第二?”段痕没有问出口。但剑无双却看到了他的心事。 “剑之宗立派之人一共三人。黄帝算一人,乃当世剑法天下第一。徐鲁子算一人,是天下铸剑第一人。而这不求第二……” “不求第二如何?”段痕对这个人越发的好奇。 剑无双道:“你进那房间里看一看,就会知道。” 段痕分开茅草,走进那小屋,手一碰到房门还没有推开,门却已经塌了。这房子不知多久没人住,都已经烂透了。 屋子里有一张床,床没有烂。因为这床是石头的。石床旁有一个木案,案子被木虫蛀空了腿却还没有塌。而在案子上,则摆着一把剑。 剑长三尺九寸,是用黑鱼皮做的鞘。吞口却是一四角星,星上有四个空洞,原本应该有什么镶嵌在里面。剑柄上原本缠着丝帛,现在却已经烂没了,露出里面的黄铜剑柄。 “那是不求第二的剑。” 第九回 剑舍易剑 “我不是说过,这星杰是天下第二的剑。”剑无双也走进了小屋。“你不妨把那把剑拿起来。” 段痕走到案子前,剑刚一拿起,那案子却也塌了。这里该烂的差不多都烂了,唯独那张床,和这把剑。 剑鞘没有烂,这剑鞘竟是紫檀木做成,最不怕虫蛀。剑被拔出,上面丝毫没有锈迹。不求第二与黄帝是同一时人,那时铸剑多用黄铜。但这把剑却不是,剑身金黄却微微泛着一丝纯白光芒,一股浩然正气凝聚剑上,仿佛照亮了这整个世界。而且段痕握着这把剑,很趁手,无论是长短或是重量。都顺手的很。 “不求第二一生无心成为第一,却是真真正正的第一。他的剑法,他的人品,他的心,都是第一等的。其实这天下名剑无数,轩辕剑第一自不必论,但这天下第二的剑却要归谁呢?他若不是第二,还有谁是第二。”剑无双看着剑上的光芒,他的脸也显出了光芒。 “我拿走了你的剑,现在还你一柄。”剑无双说话时却显得十分惭愧。 “你说什么?”段痕转身问道。 剑无双道:“你的剑,并不是真正应该属于你的剑。你自己也应该感觉得到。” 段痕的确感觉得到。自己握着染尘的时候,其实和握着那块凡铁没有什么区别。但握着这把剑,他却仿佛握着一种力量。 “是什么时候?”段痕问的当然是自己的剑是什么时候丢的。 剑无双道:“你晕倒的时候,我用屋前的剑换了你的剑。又让那个小丫头给了你那把剑。” 段痕道:“你对我,也当真是用心良苦。” 剑无双道:“我答应你,会为那把剑找一个合适的主人。” “不是主人。”段痕道:“是战友。” 他对剑的感觉,就是这样。 剑无双道:“还有一件事。” 段痕道:“什么事?” 剑无双道:“看这把剑,你可觉得少了些什么吗?” 段痕将剑横在手中,道:“少了剑柄上的丝帛,握着有些生硬。” “还有呢?” 段痕又看了几眼,道:“剑柄是鱼皮的,不是我喜欢的。” “还有呢?” 段痕又将这把剑上下看了个通透,本想说看不出,却忽然想起什么。道:“护手,这上面原本应该有什么的。” 剑无双道:“没错,这上面原本该有四颗宝石的。” “宝石?”段痕道:“不求第二既然无心第一,连名利都不放在心上,却怎么要用宝石装饰自己的剑?” 剑无双道:“那不是普通的宝石,而是剑魂舍利。”剑无双知道段痕不懂,便解释道:“剑舍利是一位剑客死后魂魄聚成,一共四颗。他是不求第二一生唯一的对手。为了纪念这个对手,不求第二便将这四颗剑舍利镶嵌在自己的佩剑种。但却不知何时丢失,我希望你能把它们找齐。” 段痕没有思考,直接回答:“我答应你。” 剑无双脸上露出了喜色。 段痕却接着道:“不过还要等上一段时间,因为答应过一个人,要去找他。在那之前我不能被任何事情分心。还有,你必须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说。”剑无双道。 段痕问:“究竟不求第二的对手是谁。” 剑无双感叹:“普天之下,除了黄帝的轩辕剑能与之争锋外,还有谁配做他的对手。” 这答案不免让段痕吃了一惊,却也在情理之中。是啊,若不是这天下第一人,还有谁配做不求第二的对手。 黄昏,有雾。 雾很浓。 段痕已记不起时节,却也知道这时的黄昏不该有雾。而且这雾着实的怪异。 雾很浓,但再怎么浓却也不该压得人喘不上气来。而此时段痕便有这种几近窒息的感觉。若是他强行发动“剑之宗”一招时是自体内迸发出的撕心裂肺的痛,那么这雾给他的感觉,就是有人在他的胸口重重的锤了一锤,打碎了他的骨头,打碎了他的心肺。 “是他出来了,是他出来了!”一个女子四处逃窜,恨不能找一个地缝钻进去,好让那个人无法发现自己。剑之宗本地域开阔,若是想藏下一个人根本不难,但这女子却好像根本找不到自己的容身之处,躲到一个地方还未蹲下身,却又跳起来,去找别的地方,好像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一样。这女子,却是红绡。 “他说的是谁?”段痕低声问,问的却只有他自己。其实他来这里时间不算短,却没有交下一个朋友。因为他在练剑。 “她说的是那个人。”回答的当然不是段痕自己,而是妙义。 妙义竟能在不知不觉间走到段痕身后,他的轻身功夫也定然不错。话说回来,若没有轻如燕的身体,又怎么能练成飘逸轻灵的剑法呢? “那个人?”段痕眉头开始聚拢。红绡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他当然知道,一个能让她都如此恐惧的人,到底会是什么样子? 妙义道:“那根本不是人,而是一柄剑。这雾,也根本就不是雾,而是他的一身剑气。” 天! 一个人身上的剑气竟能如山雾一般,将剑之宗笼罩其中。那这人的剑术修为,该是到了何等的地步? 妙义又道:“剑红绡生就一只能驾驭天下利刃的右手,所以无论什么宝剑她都想据为己有,她认为老天爷给了她一只那样的手,就是为了让她得尽天下神兵。但惟独那个人,他根本就是不是一个人,而是彻头彻尾的剑,也是唯一一把剑红绡无法驾驭的剑,所以她恐惧。认为那就是她的克星。” “剑红绡?”段痕对这个名字似乎很感兴趣。 妙义道:“她是宗主的妹妹,宗主得开山祖师赐姓为剑。她这妹妹自然也要跟着姓过来。” 这回答,段痕的下巴都几乎掉到了地上。他原本以为红绡可能是剑无双的女儿,或者是孙女,甚至曾孙玄孙,却不成想她竟然是那老头子的妹妹。年纪不知道比自己大上几十倍,想起那天夜里的事,他几乎忍不住要呕吐。他当然不会在妙义面前吐出来。 妙义看了眼段痕握在手中的星杰,道:“不过要担心的看来并不是剑红绡,而是你。” “为什么是我?”之前的那种感觉,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驱散。 妙义道:“很简单,那个人一心要的,就只有你手中的这把剑。他认为不求第二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也认为他的剑才配得上天下第一。他一心要超越不求第二在剑术上的修为,所以他一定要得到他的剑。” 段痕微微点了点头,眼中却丝毫没有恐惧,而是一种莫名的兴奋。接近于死亡的兴奋! 他又看了眼远处的雾,那雾更近了。 又是剑,却是一柄木剑。 那黑发老拿着把削竹刀,却正在削制一柄木剑。 “你这是做什么?要练剑,难道你觉得自己的剑法比我不上,所以才来削这一把木剑,说吧,打算什么时候挑战我?”白发老者手一扬,却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股剑气顿生,一双眸子也闪出了剑一般的光。他这一抬手,却也是剑法之中的妙髓所在。 黑发老者却道:“亏你也是用剑的,你难道感觉不出那小子身上那一股卓然不群的剑意吗?他的确是一缕极为坚强的记忆,但若没有那一股剑气支撑,他只怕也无法拖着那身体走上二十里路。” 白发老者收起了剑招,也收起了剑意。道:“我怎会感觉不到。但你确定要让他再拿起剑来?” 黑发老者道:“他命中注定,要成为一名不世剑客。这是他的命运,也是剑的命运。而且我相信,就算他手中有剑,也绝不会妄开杀戮。” 白发老者道:“看来你我的剑法,找到传人了。” 黑发老者呵呵一笑,低头继续削那把木剑。 他躺在屋里的床上,一动也还是不能动。但是那两个人的对话他却能听得清楚,他心中只觉得好笑,好像自己已经是他们的徒弟一样。但他心中所想的,又有谁会知道。 泰山高,这里却比泰山更高。 冥月几天前就已经离开,天三少却还坐在那一局根本没有棋子的对局前低头深思。也不知他是在想自己这下一步该落在什么地方,还是在想那个和自己下棋的人。思念本就是一种让人着迷的毒药,让人痴,让人苦。却偏偏这天下有那许多人,愿意受这相思毒。 “禀告天三少。”门外一人忽然闯了进来,这人就是他身边那书生打扮的人。 天三少抬起头,问道:“怎么了?” 来人道:“昨日在山下恩龙镇肆海画阁内见到尹玲珑行迹。” 天三少却问道:“那今天呢?” 来人道:“属下一直派人盯着,半柱香之前他还在那里。” 天三少点了点头,道:“告诉他们三个,我们去恩龙镇,肆海画阁。” 来人道:“他们三个已经等在门外了。” 天三少微微一笑,道:“小书啊小书,你办事果然是最得心的一个。” 小书道:“属下只是尽了该尽的本分而已。” 肆海画阁并不远,而且尹玲珑看起来并不怕见到他们。 “想不到你这么晚才找来,害得我多等了你一夜。你说,我是不是该罚你一杯?”天三少还未走进画阁,边听里面有人说话,旋即门被推开,一只银樽便轻飘飘朝天三少飞来。与其说是飞,真不如说是飘,酒杯飘的很稳,却也很慢。就像下面有一个合格的侍女在用托盘托着一样。天三少抬手将酒接在手中,杯中酒却没荡起一丝波纹,但他身后一个卖水果的小贩却被随之而来的一股疾风吹到在地,却还未察觉是怎么回事,只是口中嚷嚷:“见鬼了,真他娘的见鬼了。站着都能被掀翻,今晚一定不能去赌,不然一定得输死。” 听他说话,天三少不禁失口一笑。 尹玲珑却道:“想不到见了我,你还能笑出来。” 天三少道:“我为什么笑不出来?” 尹玲珑道:“我本以为你打算杀我而后快呢。” 天三少道:“我不会杀你,若是旁人要杀你,我也不让。” 尹玲珑又笑出了声。 天三少道:“你把我引到这里来,应该不是为了罚我一杯酒,说这些无聊的话吧。” 尹玲珑道:“当然不是,我只是想问问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是如何出生的。” 天三少哼了一声,道:“明知故问。武至尊身殒,却借天道轮回重生,灵魂却被一分为二,一半是你,一半是我。”天三少虽然不愿回答,却终究是答了。没错,他的前世正是武至尊,那曾雄霸天下的一代枭雄! 尹玲珑道:“没错,但你我的命却也从此连在了一起。我死就是你死,你死就是我死。” 天三少道:“这些废话,你可以不必说。” 尹玲珑道:“接下来我说的不会是废话,你要不要听一听?” 天三少沉默。沉默有时就是默认。 尹玲珑道:“你我之命承于天道,命线彼此相连,却更与天道相连。我在昆仑部落中一住三年,只因为那里最为接近天道。最终,我忽然想到,若是这天下若能有一把剑斩断天道,说不定就能斩断你我的命线,到时你是你,我是我,你要杀我也不用有丝毫顾虑。” 天三少依旧沉默,却有些心动了。 “这把剑,到哪里去找?”天三少终于开口。 尹玲珑道:“天下第一剑乃是轩辕,但自从黄帝寿终化身玄苍羽升之后,这把剑就没了踪影。究竟在何处,无人知晓。” “除此剑之外,没有了吗?”天三少当然也知道这轩辕剑,也曾寻找过,却都只不过是白费力气。 尹玲珑道:“我也不知道。但也许有一个人知道。” 天三少也想到了那个人。 有山,却不是泰山。 说是山,却高不过六七丈,方圆也不过七八里路。但这山的名字和泰山很像 ——太山。 山腰上并排有四间茅屋,其中一间比其他三间都大,却是这里的学堂了。 山里的父母谁也不指望自己的孩子将来能中个状元榜眼,也没谁肯花钱请先生来给这里的孩子上课。有钱的人都到了山外,留下山里的人,就只能越来越穷。直到有那么一天,一个人来了这山里,不但教会了这里的人如何种田,如此养蚕种绵,还在这山腰盖了所学堂,教这里的孩子学问。据说这太山的名字就是这人取的,但到底取了个什么意却不得而知。 天三少还未走进那茅舍,却已听到屋中传来的读书声。 “子曰:‘道千乘之国:净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 “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文学。” “子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 这本是千古圣贤所著《论语》中“学而第一”中著名的句子。想不到这山沟里的孩子居然也有机会明白这先贤至理,也算是他们一场造化。 “屋内故人,可否出来相见?”天三少站在山脚,向上高声问道。声音清澈如龙吟,浑厚如钟磬。 不多时,那屋舍内走出一老者,却已是头发花白,老态龙钟。 “不知是小老儿的哪位故人啊?”老头子问道。 天三少也不回答,身旁那小童却打开了手中锦盒。里面正是天三少仿不杀神兵打造的长剑。那本是武至尊的佩剑,若是博闻连这都记不得了,他便不会是真的博闻。天三少到这里来找的就是他。却不想,他已是个老人。 博闻看了一眼,却摆手大笑:“休要拿一把假剑来糊弄我老头子。” 天三少却走上前去,在文将耳旁说了几句话,博闻脸上的表情立刻变了。 “属下文将,叩见旧主。”此时他的,已不老。 天三少道:“这些年,你可还好啊。” 博闻道:“多蒙主人挂心,属下一切安好。” 天三少道:“我今日来找你,只是想问你一句话。” 博闻道:“主人尽管问,属下知无不言。” 天三少道:“我想知道,这轩辕剑现在何处?” 博闻微微沉吟了片刻,道:“主人,这轩辕剑非找不可吗?” 天三少道:“非找不可。” 博闻伏在天三少耳旁,轻声说了句话,便转身离开。 天三少却在他身后喊道:“若是有一日,你想回来了,就回来。” 博闻却仿佛没有听见,头也没有回。却是为了不让天三少看到他老泪纵横的样子。他已经老了,真的老了。 “他……也……不知道……吗?”那小童破天荒的开口说话了。他仿佛对轩辕剑也很有兴趣。只是他声音沉重,说话时断时续,仿佛是无法承受这重量一般。 天三少道:“他当然知道,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却还不如听他的,不找也罢。” “他……说了……什么?”小童追问道。 天三少道:“他只告诉我了一句话。” “什么……话?” 第十回 人中王者 剑之宗大殿之内。 剑无双的手中也握着一把剑。 星杰的剑柄段痕也缠上了黑色的丝绢,握着的时候很顺手,也很好用力。 “你学会了那四道的万招剑法。现在,你可以学这正道剑法了。”剑无双握的手握在剑柄上,本想拔剑,最终却握在了剑鞘上。 “什么是正道剑法。”段痕只知剑法,去不明正邪。 剑无双道:“你可知道为何每每你练及那一招时总会气血不顺,疼痛难忍吗?” 段痕道:“那剑招和我的剑招不和。” 剑无双点头,道:“不是剑招,而是剑意。原本这正道之剑才是你该练得剑法,但你究竟为何偏偏去练歪道之剑。” 段痕道:“什么正道歪道,我只知道那剑法厉害。” 剑无双道:“殊不知邪不胜正。” 靠口舌之利无法说服段痕,剑无双当然知道这。所以他的剑,已经开始动了。 段痕看到了他的剑在动,却看不出他剑招中的变化。他的确在动,只要动就会有变化,却唯独他这剑,明明在动,却明明没变。当段痕真正看出这剑招之中最大的变化之后,剑无双的剑已经抵在了他的喉咙上。没有丝毫的距离,若不是因为这是木鞘,他的人已经死了,即便是木剑,在剑无双手中也足以要他的命。 “看到了吗?”剑无双问道。 段痕摇了摇头:“没有。” 剑无双道:“本就没有。” “什么意思?”段痕本想拔剑,本想试试剑无双方才那一招。但他知道,自己能学到的只不过是这剑法的形,却学不到神髓。 剑无双道:“若我和你说,这就是藏在那三个字中的剑法,你信吗。” 段痕点头。 剑无双又道:“剑招有限,剑意无限。能学到这一招是你的机缘,若是以后你摒弃之前的剑法不去学,从今日起只练我这正道剑法,迟早一日,你的修为定会更上一层楼。” 段痕却执拗道:“若是我非要正邪双修,难道不行吗?” 剑无双道:“一阴一阳谓之道,正邪之间的距离本就很近。但若想正邪为一身所用,却要比登天更难。” 段痕偏偏说道:“我就是要去登天,就是要做着没人做得成的事。” 剑无双道:“你要做的事,虽然难,却不是没有人做成过。” “谁?”段痕对这个人,当然好奇。 剑无双只淡淡说出了四个字:“不求第二。” 剑无双离开了大殿,段痕却留在了这儿。 他在想剑无双的话,在想不求第二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能被称作不求第二。 什么是正,又什么是邪。是谁把这世道分成了正邪,这浑混世道就真的是这正邪两个字能分得清的吗? 段痕想不出个答案,没有人能知道答案。只有不起第二,只有真正不求第二的人,才能看透一切,将天地藏纳胸中。 他盘膝而坐,如老僧入定一般,却在体内催动起那两股截然相反的剑意。他当然知道这两股剑意若是互冲自己定然无法忍受。他却不是要让着两股力量相互冲撞,而是想找到一个能使这两股剑意完美融合的临界点。就如太极阴阳,黑白分明,却又能达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才是为人为事之至高境界,也是习武之至高境界。 但是自古而今,又有几人能达至此境界? “啊!”段痕引天长啸,却还是无法控制那两股剑意,一时气血翻涌,几乎又要昏倒。却及时运行起那昆仑的气术。但那气术只能助他平复疼痛,但对于他的修为却没有丝毫帮助。 段痕站起身,仍觉得心口疼痛,却顾不得这许多。拿起剑,摇摇晃晃的就朝门外走。 门外,有雾。 “他回来了。”妙义就等在门外。 “你知道?”段痕没有看向妙义,却看向那浓雾。 这不是雾,而是剑气。最为纯粹的剑气。段痕都不得不说,这剑气当真至纯至清。他见识过含锋的剑气,见识过乌虺的剑气,甚至在方才他见识了剑无双的剑气,这几人在剑中的修为都不低,甚至比自己更高。但若论剑气之精纯,却始终不如这个人。这人当真就如妙义说的,已经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柄剑。 “他……到底……说了……什么。”那小童的话今天特别多。这已经是他第三次问这个问题了。 天三少道:“就算告诉你也无妨,只是因为告诉你也无用。他说欲寻轩辕神剑,先找人中之王。” “人中……之王?”小童不再说话。他不想再问。 小书却在一旁解释道:“自古凡人无数,做过皇帝的也不在少数。但能被称作人中之王的,却只有一个。那就是,伏羲。” “据说伏羲与女娲是这天地间孕育出的生命,比盘古更纯粹的生命。盘古开天辟地之后,女娲攒土造人。伏羲,却不知去了何处。虽然留下一幅八卦图给后人参透这世间玄机,但能够领悟他那至高智慧的人,又能有谁呢?”话到后来,他却不知是在感叹还是在哀伤。 “现在,他在哪里?”天三少也忍不住问道。小书虽然不及博闻般渊博古今,但却也很少有他不知道的事。 “死了。”这就是小书的回答。 谁都会死,圣人会死,罪人会死,皇帝会死,百姓会死,这人中王者,也会死。 天三少知道小书不会说假话,也不会说错话。听到这答案他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我们就这样回去吗?”背着琴袋的人忍不住问道。 天三少道:“我知道,这几天你们在天比高都快要闷疯了,我们不着急回去。” “那去哪?”背着琴袋的人又问。 天三少道:“小琴啊小琴,四个人中你是老大,为什么最贪玩的却是你呢?” 小琴扮了个鬼脸,道:“贪玩又能如何,我可从来没有因为贪玩而耽误你什么事哦。” 天三少道:“这倒是。”也不禁笑了出来。 琴棋书画这四人走一条路,是去了杭州。现在中秋,正是那儿的蟹儿肥美的时候。 天三少去了灵月宗,她能来找他,他为什么不能去找她。 而剑童,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天三少不用他再为他背剑,却也不许他佩剑,只给了他五千两黄金,让他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一个月之后,在分开的地方相见。 段痕站在大殿门前,身子向后凌空一翻便跃到大殿最高处。远远地,他却看到一条剑影。狭窄而修长,而且锋利。 段痕只是远远看到那身影,就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迫,仿佛随时都会被压碎一般。段痕竟自心里生出一股恐惧。这人,不,这剑,怕是这天地间最可怕的一柄剑。因为这把剑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意识,有自己的心。却没有羁绊自己的感情。这样的剑,如何不可怕。 雾越来越近,段痕仿佛已置身雾中。天!他竟然颤抖了起来。原本他以为这个人物对自己来说会是一个很好的对手,现在他才逐渐明白,自己和那个人,和那把剑,根本就不在同一个层次里。段痕只是一棵树,就算再高也不过是一颗树,但这人,却是一片云。只能仰止,不能触及的云。 段痕颤抖的越发厉害,颤抖是因为恐惧。但他手中的星杰,却丝毫没有受其影响。这把剑当然不是普通的剑,他也有自己的心和意识,段痕能深切的感觉到这一点。但此时他却只能感觉到这把剑是如何的稳如泰山,如何的处变不惊。 看了一眼自己的剑,段痕却忽然觉得自己是那样的可笑:“我居然还不如一柄剑。”想到这他又笑了一声。在恐惧的时候笑一笑总会好一些,无论那笑是出自什么。 崩! 崩——崩——! 崩崩崩崩——! 一连串的响声如一排琴弦被一刀斩断一般,段痕这才发现,自己脚下的琉璃瓦竟不知何时出现一道道裂痕。不是裂痕,是剑痕!这里的琉璃瓦甚至比花岗石更硬,却为何会无故裂开,段痕向下看去,才发现不止是自己脚下,院中的地面更是伤痕累累,土里的树、盆里的花、洞中的鼠、水中的鱼、天空的鸟,在这一刻全都失去了生命,没有人“杀”它们,只因为它们受不住这一股孤高不群的霸道剑气,才魂裂而亡。 漫说是花鸟鱼虫,甚至是这里的人,修为稍低一点便已经开始七窍流血,若一旁没有人护持,也是必死无疑。 段痕也已隐隐感觉到自己心神不宁,盘膝坐下运行起昆仑的气术。这气术虽然进境缓慢,却能给人以宁静,不至走上歪路。 坐了约一刻钟时分,段痕收起心神,缓缓睁开双目。 他竟赫赫然发现自己面前竟站着一个人,一个不是人的人! 世界上什么是最为长久的?是爱,是恨,或是其他。 对于他们来说,真正长久的却是自己的霸业! 一个黑矮的山洞,里面却藏着曾经不可一世的狂魔。 传月掐指推算,已经算了整整三天,终于,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三星动乱,三星动乱啊。”这一个词对他就仿佛有种邪恶的诱惑,让他兴奋,让他癫狂。 白羽问道:“三星动乱,是真的吗?” 传月道:“当然是真的,我早就听说过。而且我还知道,离我们重掌天下的日子已经不远了。三星动乱不过是一把钥匙,只在开启一扇被封印的门,那门后,就是我们的宝藏。” “想不到,你们就算是藏在这里,也还是野心不死啊。”洞外有人,是含锋。 传月与白玉立刻凝神戒备,却迟迟不见含锋走进来,传月便朝洞外喊道:“魔君大驾光临,却为何不肯赏光,进寒舍一叙。” 此时含锋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我已经进来了,你没感觉到吗?” 含锋的确就在他身后,他已经能感觉到含锋的呼吸,和他身上的王者之气。那不是霸气,无法让一切折服,却能让一切心甘情愿的臣服。这就是王者该有的气度。 “不知魔君大驾,有什么指教?”直到此时,传月却也看不出丝毫恐惧。他根本就不知道恐惧,被称作“狂魔”的人是不该知道恐惧的。 含锋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轻声道:“我其实也不想做什么。只是因为你们是我放出来的,我就有责任将你们重新关起来。” “你行吗?”传月居然还笑的出来。 含锋道:“你猜呢?” 传月摇了摇头,道:“要不要打赌,今天日落之前你抓不到我。” 含锋道:“好,赌什么?” 传月道:“若是被你捉到,任杀任剐,但若是日落之前你抓不到我。一年之内,你都不许找我的麻烦。” 此时已是黄昏。 含锋道:“好。” 传月道:“你是魔君,想必不会出尔反尔吧。” 含锋道:“一言九鼎。” 传月道:“你难道不怕我反悔?” 含锋道:“现在我就杀了你,你如何反悔。” 他的剑还未抽出,却有一只手阻挡了他。白羽一直站在一旁未动,让含锋动弹不得的不是一只手,而是一把沙子——黑色的沙子! “黑沙!”含锋猛的想起,只是他以为这个人已经死了,却不想他居然还活着。 而只是这一闪神的功夫,传月与白羽却双双飞出这山洞。黑沙化作一缕黑风,也随之而走。含锋出动想去追,却根本看不到那三人踪影。原来传月一直与含锋周旋,就是为了得到含锋的那个承诺,同时也为了拖延时间。 此时,日已西落。 夜,黑的如浓墨。 黑夜之中,一条几乎与这夜融做一体的身影拖着一把暗黑的长剑蹒跚的向前走着。 他的前面有路,却没有尽头。 他的手中有剑,所以就还会有杀戮。 如今夜的杀戮。 据说这杀戮是自晨曦起始,直至此时黑夜将尽之时方才结束。死在这把剑下的生灵包括猪狗牛羊在内不下万条,所以这把剑才会如此的黑,所以这个人才会如此的乏。 酒,又是酒 在他的生命里仿佛只存在两种东西,酒与剑。 酒能延续他的生命,而剑却能让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还在延续。 也许能令他感觉到生命延续的并不是剑与酒,而是鲜血与杀戮。 天快亮了,东方的天空已经发白。 斜斜的一缕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却令他的脸显得苍白。 街边卖早点的小摊已经摆了出来,他拖着他的剑一身酒气的来到一家卖豆浆油条的小摊做了下来。血腥与酒气让他给人的第一感觉就像一个宿醉的屠夫。但是在这里却没人会这样以为,因为这里的人知道他是谁。也因为这里的人不想死。 他不是这里的第一位客人,这里的第一位客人是一位白衣少年,这人不过二十多岁年纪,却也正如二十多岁年纪的人一般意气风发,满面荣光。这人的手里摇着一把纯白素面折扇,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柄白玉剑柄,白玉剑鞘的长剑,甚至连剑穗都是纯白色。这一黑一白两个人坐在这里当真是极其鲜明的对比。 很快,他的食物端了上来。是两大盘肉包子,每一盘里至少三十几个。还有一盘十七八根油条,还有一大海碗的豆浆。 这食物原本应该足够一两家子人吃上一两天的,但是他却风卷残云一般将这大桌子食物吃了个精光然后一仰头喝干了那一大海碗豆浆。然后站起身便要走。 “就不等他了吗?”那白衣人忽然问道。 黑衣人不去理会,仍旧向外走去。 白衣人依旧摇着折扇,轻声道:“据我的眼线来报,剑之宗里,那不求第二的星杰宝剑已经被剑无双赠与了一个无名的毛头小子。不过那小子也真是了得,居然一把人一把剑,拔了无虚剑道。他今天,才刚刚十三岁。” “他是谁?”黑衣人问道。 白衣人道:“等等,等一个人。那个人来了,我们自然就会知道答案。” 果然,一个人急匆匆的赶了过来。这人身上没有佩着剑,却带着五千两黄金。 他,正是天三少身旁为他捧剑的剑童。 “你来了。”白衣人折扇一合,将桌上那纯白的剑抛给了剑童。 剑童却不身手去接:“你……碰过,不……干净。” 白衣人无奈摇头,却也不去理会那把剑。 剑童站在原地,道:“十天……之后,剑之宗,论……剑……日。” 白衣人道:“我知道,不然也不会约你来了。” 剑童道:“他……也……来了。” 黑衣人手中的黑剑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你说的,是他。” 剑童道:“恩。” 黑衣人弯腰拾起黑剑,抬腿便大踏步而去。 白衣人却明知故问:“老兄又是这么急,到底要去哪啊?” 黑衣人不回答,现在就算他回答了白衣人也听不到。但白衣人当然知道,他是要去剑之宗,去会一会他那位老相识。 白衣人又问剑童:“你去吗?” 剑童道:“去。” 白衣人却道:“可你没有剑。” 剑童道:“我……就是……剑。” 白衣人哈哈大笑:“我真怕你会变成第二个他。” 剑童道:“他……是他,我……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