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绪乱,烽火起 第一章 正确方式 申屠着了一身黑色劲装,坐在雅座散漫地嗑着瓜子抿着茶,看台上那风情万种的女说书人妖娆地唱着书,看到趣处,从身旁九方的怀里摸了锭黄金,稳稳地扔在了伏案正当中。 那说书人见了,愈发用心地表演,将个哀婉凄美的故事说的生动形象,简直就像是真切地发生在了众人眼前一般。 说书人说的精彩,听的人自然也兴奋,申屠带头喝起彩来,又伸手去九方怀里摸金子,这回却让九方一把扣住了手腕给扔一边去了。 而那手腕只在空中划了个弧,就又绕回了九方肩上,嬉笑着道:“她一介弱女,辛辛苦苦地说书,多不容易!咱们可不能小气啊不能抠门。”——反正扔的不是他的钱。 九方脸色十分不好,申屠猜他许是面皮薄,大庭广众听这等露骨的故事而有些尴尬。友好度直线下滑倒也是可以理解。 申屠猛然对上了他那含着冰碴子的眼,识相地停了手,又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也不好意思再冲说书人笑了。    其实九方哪里是面皮薄,他又不是懵懂的小童,此处他也不是头一回来了。让他心情不佳的原因是——此时那风情万种的女说书人口中的故事,八分都是取材于他。        换句话说就是“完全是在意-淫他”!而且内容还是尽那登不得台面的私密之事!他能不尴(生)尬(气)么? 但那女说书人不知道他就是故事原型,揣测不出他的心思,见了申屠如此捧场,自然十分投入,气的九方牙根都咬软了,偏生不能说什么。 ——意淫这回事,只要你方式对了,不仅没人指责你,而且多得是往你身上扔金子喝彩的。 华楼,正是专门为诸如台上女说书人这类“有着正确意-淫方式的女性们”提供发光发热的舞台的地方。 此处是大英王朝最大的风月场所,消费人群上到黄勤贵胄下至贩夫走卒,大英王朝民风开放,除非遇上扫黄打非的特殊时期不得不关业整顿,其他时间里,每日进出华楼的客流量,用日进斗金来形容都显得寒碜。 女说书人以表演技法和十分有看头的故事吸引看客。表演技法要看个人造诣,这故事至少要具备某些基本条件——背景要沉稳大气,主角要迷人可爱,笔法措辞要文雅精细,最关键是,“细节”方面要丰满有趣。 什么细节?根本不消问,看看这地方,再看看九方的脸,就知道是哪方面的细节了。    九方捏了捏瘪了一大圈的钱袋,恨不得将申屠的脑袋凿出个洞来。        哼了一声,凉凉地道:“这等意-淫而来的腌臜事,你听的倒是顺耳!莫非说的正是你的心声?你还真是龌龊!” 申屠正听到说书人咿呀唱喏道:“妍姿玉骨,淡淡淑女色,画出一半春光,犹见三分羞涩。痴心荡魄,绵绵衷情切,花瓣漫舞伤感,裙结嘱郎轻卸。” 听的正认真呢,冷不防听见九方的骂,连忙坐正了身子,合上微张的唇,咽了口残唾,措辞道:“说的哪里话,那位说的可是狐狸精玖芳和大将军沈左人还有将军的郡主表妹沈云佳三人之间的故事,我又不识得这些人,往哪里去想?还有啊,这故事多么哀婉动人呀,方儿你可真是……” 九方斜了申屠一眼,嗤笑道:“这倒是,六公主沈蕴嘉对你情深意重,要是我,我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认识别的人。” 心绪乱,烽火起 第二章 露滴牡丹 申屠哎呀呀地笑着和他扯皮。九方认定了他猥琐龌龊,冷着张脸不愿搭理,一来二去就将动静闹大了些。 其实早在一开始申屠积极地喝彩打赏的时候,就已经引了不少注意了。原因无他,全赖九方,或者是全赖九方的气质模样——妍姿玉骨,淡淡淑女色,画出一半春光,犹见三分羞涩。 若是女子有了如此形容,睡觉都该笑醒了,可不巧地,偏生就长在了九方这个男人身上,说白了,就是男生女相。 九方可没少吃这方面的亏。 申屠正讨好着九方,冷不防听见一声嘿笑,接着就见一男子走到了两人身前。 那男子明明只一二十岁却长得像三四十,只见他双眼无神,满面油光,大腹便便,脚步虚浮,显然是房-事过重,纵-欲过度所致。 他咧开嘴,谄媚道:“在下齐云景,这厢有礼了!嘿嘿,两位生的好俊俏,怕是哪家府上的千金小姐罢呵呵!”说着,也不等申屠二人接话,必是认定了两人是女子,“不知两位小姐是哪位大人府上的,东弥国刚刚归顺,现下正式动乱之际,外面不安生,还是教齐某送两位小姐回去罢!” 申屠虽没有九方那般耀眼夺目,但被别人说成女扮男装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也没放在心上。只礼貌地道:“害齐公子看走了眼,是我二人的不对,但我二人委实都是男儿,怕是要辜负齐公子好意了。” 那人见申屠疏离,九方更是冷着张脸当他不存在——人家根本不愿理他。但他也没生气,嘿然一笑,自诩风流地转了转手里的骨扇,想了个引起二人注意的法子。 只见他一咧嘴,竟龇着一口大黄牙开起了黄腔,咿呀唱道:“杨柳腰那个脉脉春浓,樱桃口那个呀呀气喘;星眼朦胧呀,细细汗流哎呦香玉颗;酥胸荡漾,涓涓露滴哎呦牡丹心……” …… 申屠和九方看着眼前径自嚎唱的男子,沉默了,众看客也沉默了,就连那处变不惊的说书人都卡壳了,结结巴巴地在那强撑。偏那人还挺觉得自豪,一段唱完了立在那瞧着九方嘿嘿地笑。 申屠瞥了眼九方,无声控诉:你可瞧见没,什么叫猥琐,什么叫腌臜,相比之下您还觉得我龌龊么? 九方淡定地喝茶,也不打断那人,直到他唱完,才懒懒地斜了他一眼,就一眼,之前那沾沾自喜的人忽然一声哀嚎,捂着胯下打起滚来,嘴里“哎呦哎呦”地叫着,如何都爬不起来。 九方将茶碗放下,居高临下地睨着他,一双眼睛透着狐狸似的妖冶,冷笑道:“齐公子当心着些,那地方不抵别处,作的狠了,后半辈子可如何露滴牡丹心?” 这事诡异,众人都没看清那齐公子是怎么忽然间就胯下痛了的,但也知道了申屠二人不好招惹,便惊惶地纷纷将视线转移了开来,不敢再看二人了。 申屠又朝台上扔了锭金子,委屈地道:“方才那是户部侍郎齐应家的独子,九代单传,就此一枝,护的跟什么似的,你这么闹,到时候还得我收场。” 九方哼一声,斜他一眼,道:“要是连这等屁事都惊动你申屠,那这大英,亡国估计也就朝夕间的事儿。” 申屠手里端着果盘,凑近了九方,低声道:“这齐应,是张耀雄的拜把子,两人同气连枝。太子有意拉拢张耀雄,自然不能薄待了他的弟兄。” 九方掀起一边嘴角冷淡地笑了笑,没接话,他对这些向来不甚感兴趣。 心绪乱,烽火起 第三章 一网打尽 申屠又听了一会儿,看了眼角落里的沙漏,啧了一声,道:“素和怎么还不下来,再不离开,等会估计得有麻烦。” 果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外面便响起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像是很多人同时奔跑的声音,有人高声喊着:“给我围起来!苍蝇也不准放走一只!” 华楼里的众人哗然,近日也没听说上头要严查啊,这是什么情况?这伙官兵来的急,众人多都没时间躲,只好尴尴尬尬地在原地坐着。 老鸨已然一副熟稔的做派,捂着丰满的胸脯迎上带头的那位官兵,谄媚地招呼着,直往他怀里塞东西。 那人东西收是收了,语气却不见客气,阴阳怪气地道:“齐公子今个出门时还好好的,怎的就病着回来了?老鸨子,你知道么?” 此时被困在华楼的人中不乏达官显贵,最是在乎名声的职业,哪肯让人认出来?于是那带头的官兵话音还未落,众人便几乎是集体朝申屠二人的方向看了一眼,从未有过的心齐和默契。 老鸨会意,爽快地把申屠给卖了。凑到那人耳边,朝着申屠的方向微微示意,道:“官爷~齐公子便是在和那边的二位公子交谈之时病的,其他的,奴家就不知道了,小店做的都是本分生意,还望官爷明察~” 带头的官兵顺着老鸨的示意看向依然吃茶嗑瓜子的申屠,心里一顿。立马低下头避开申屠的目光,装作和老鸨交谈,对左右一扬手,不耐烦地道:“带走带走!” 他虽下了命令,但说话的声音却有些抖,今天这事诡异的很,齐公子疼的满地打滚,偏生郎中一点毛病都瞧不出来。师爷怀疑是被施了妖术,这才让他来拿人。他知道了这事,哪还敢贸贸然上前去? 下属们也是不敢,犹豫着要不要听从指挥。 申屠却在这个时候放下了果盘和茶碗,抬起了头对着带头的官兵微点了点头,官兵立即警惕地握紧了刀柄,申屠却笑的人畜无害。 他笑道:“劳烦官爷再等等,我家公子正这华楼里办事。” 官兵见他温和礼貌,便壮着胆子问道:“办事?哼,什么重要的事情,竟敢要本爷等他?!” 申屠一摆手,善解人意地笑道:“在华楼里还能办什么事?哈哈,此事受不得惊扰,还请官爷见谅则个。” 众人纷纷了然地点点头,打断了别人办这种事的确不好,弄不好那得一辈子胯下痛啊…… 带头的官兵看了他一眼,心底一沉,申屠虽微笑着和他商量,但那话里的强硬态度和他流露出来的意思分明就是必须要等。带头的官兵没见过申屠,无法确定他的身份,生怕得罪了大人物,心头直发虚。 属下们又一个个瞪着眼睛等着他发话,为了不丢人,只好虚张声势道:“喝!还有同伙!好,本爷便等他完事后将你们一网打尽!兄弟们,打起精神来,等着犯人自投罗网!” 这一顿话说的众人是哭笑不得啊,华楼的看客里有几个忍不住笑了的,都被那带头的官兵一顿狠瞪,不得不继续忍着笑,憋得快内伤了。 众人一等就是半个时辰,带头的人急了,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拿了人直接走。但他狠话都说了,这回再说不等了,多少显得有点怂,可要是直接上去搜吧,他又收了老鸨的礼,真是怎么都为难。 就是这时候,从楼上走了下来一位身着白衣华服的温润公子。远远看着他就觉得他好像时刻都在笑,再想仔细看去,偏又觉得那张脸凌厉高贵,压得人头都不敢抬,更遑论直视他的眼睛了。只好垂下视线去,一低头,就能看见他款款而来的脚步,步履稳健,每一步都带着风,行走间衣角拂动,端的是贵气逼人。 心绪乱,烽火起 第四章 年度大戏 申屠见了他,脸上立马绽开了乖巧的笑容,歪着头道:“好了,咱们这就走吧。” 素和听见他这欢喜的声音就下意识地皱了眉,没办法,从小到大被他忽悠过太多次了。素和侧过脸看着申屠,声音不乏警惕,他略微迟疑却不乏威严地问道:“走去哪?” 申屠随意地一挥手,解释道:“公子不知道,官爷说我跟九方冒犯了户部侍郎家的齐公子,特意来拿我们去问罪呢,我怕我走了,公子办事不方便,便留下来等您一起走。”可他说话的语气分明像是去赴喜宴! 素和肺里屯了口气,憋的他牙直疼,无比忧伤地拿手捏了捏眉心,直想把申屠的脑袋凿漏了好看看里面装的是沙子还是豆腐渣。郁闷得脸部肌肉直抽抽,半天才缓过劲来。却只憋出一声怒喝来,还是那种咬着牙含在嗓子里的毫无威胁感的呵斥。 只听他从牙缝中挤出了句:“申屠佐仁!你这回玩儿大了!” 两人自幼相伴,素和向来以谦谦君子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从不说脏话,从不以暴制暴。所以他对申屠,是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得,气急了就会恶狠狠地喊他的名字。 但是从他吼了那一声之后,华楼众人的反应来看——这真是个坏的不能再坏的习惯。 华楼众人听了他这一声低喝,皆倒吸了口气,之后便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提着那口气立着,动都不敢动一下。 那白衣公子叫那劲装小哥什么?申屠佐仁?众人心中集体惊呼“哎呀这回玩儿大了!” 全大英王朝有谁能姓申屠?只有占星司的嫡传司命啊!可这小哥年纪的不像是老司命,那就只能是自幼给素和太子做伴读,如今已是下届司命继承者的少司命申屠佐仁了啊! 那说书的更是浑身抖得像筛糠,恨不得当场隐身了去——她可是当着正主的面儿意-淫了这位大英王朝民众心中谪仙一般的人物啊!呜呼哀哉,天要亡我! 然而众人的惊诧还未完,既然那黑袍小哥是当朝少司命,那被少司命尊称为“我家公子”的白袍公子便是……当朝素和太子沈蕴徵?! 全场噤若寒蝉,掉根针都听得见。 素和也觉得有些糗,尴尬地咳了一声。 这一声咳将众人的神智拉了回来,还是那带头官兵的率先有了神智,慌忙跪地高呼:“参见太子殿下,少司命大人,九方公子……” 申屠始终笑意满满,甚至有闲心去扶那带头的官兵,劝慰道:“这是做什么?都起来起来,太子殿下亲民大家都是知道的,这回也是在探查民情,咳!这是微服出巡,知不知道!所以还望各位千万不,要,声,张!” 不要声张?呵!呵! 别说大英王朝的人民群众乐于看这种笑话,就算他们不声张,这是什么地方?妓院!来的人都是谁?达官显贵,贩夫走卒,遍布大英王朝各个行业的从业人士!这件事的主角是谁?当朝太子、当今少司命,还有少司命家法力高超的门客!来这儿干嘛?来妓院能干嘛! 依上述条件,就算他们不声张,这些因素也足够组成全国上下茶余饭后议论调笑的年度大戏了吧。 心绪乱,烽火起 第五章 祠堂领罚 太子脸上的僵硬和尴尬已经不是揉眉心就能化解的了,他整张脸都泛着青。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申屠一眼,也不管眼下什么情况,摔袖就往外走,只求申屠不要再让他丢人了。 但他显然在低估了申屠补刀能力的同时又高估了他的道德标准。 只听申屠冲着他的背影高声喊道:“公子,公子!看您今天做的比较久,嘿嘿,要不要把人包下来?包年还是包月?” 太子立马加快了脚步,终于在华楼众人满满的同(恶)情(意)中渐行渐远了。 申屠依依不舍地送走了太子,回头就见一众人等好似听见了什么宫廷秘辛,害怕被杀头灭口而抖的筛糠似的情景。 好笑道:“我家公子就是这么容易害羞,所以你们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他自己在楼上办事,让我在楼下,给,他,把,风的事情。” 抖得如筛糠的众人忽然都停顿了一下,接着便是更加疯狂的打摆子,同时在心里咆哮道:年度大戏!新一代年度大戏啊我知道内幕! 申屠趴在司命府的墙边简直像做贼一样小心翼翼,耳朵贴在墙上往里听了听,没听到管家养的那条恶狗的声音,猜它应该是睡着了。 这才回头招呼立在一旁斜眼瞥她的九方,道:“方儿,赶紧的,你先进屋里去,接着给我开小门,别吵着狗啊,动静小点。” 九方睨了眼双手撑着膝盖,咬紧牙半蹲着等当他脚垫的申屠,眉心突突地跳。抽了抽嘴角,嫌恶地别过眼,纵身一跳就跃过了司命府的高墙,快且轻,连申屠都未发觉。 申屠在原地径自卯了半天的劲儿也不见有重力踩他,一回头才发现人没了,他不敢高声喊,便捏着嗓子学猫叫,试探性地“喵”了一声,没人理,心里没底了。 九方素来是个没良心的,别是自己进了门,却把他撇下了吧! 赶忙又“喵喵”地叫了几声,声音又急又委屈。还是没人应,不过那留给采购人员进出的小侧门却发出了“吱呀呀”的响,让人从里面打开了。 申屠喜上眉梢,赶紧蹑手蹑脚地进了门,嘴上说着:“方儿你真是越来越调皮了,我还以为你不管人家了呢……”一句话只说了一半就噎在嗓子里说不出来了。 借着月光,申屠看清了眼前的情景后,傻眼了。 司命府哪有一点深夜该有的样子?全府上下几十口全在申屠面前杵着。等家丁把熄灭的火把点亮,申屠就看见管家养的狗正龇着牙在管家脚边焦躁地转。 再看一眼老司命那被火光映的愈发冷硬的脸,那周身的王霸之气辐射的申屠整个人都不好了。 还没等他扑到老司命脚边抱着他的大腿大呼饶命,老司命便威严地“哼”了一声摔袖走了,撂下一句:“进祠堂!” 众人呼啦啦地散了,申屠垮着肩膀跟在后面,蹭到九方身边,萎靡地道:“让你别惊着狗,你倒好,狗的确是没惊着,却把我师父招来了!” 九方耸耸肩,冷淡地道:“嗯,对不住。” 申屠差点被他这句“对不住”吓死了,忙摆手道:“诶诶,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九方又斜了她一眼,始终对他有些嫌弃,嘲笑道:“你师父的确比狗强悍的多,害你受罚,对你不住。” 申屠听了这话哈哈笑个不停,结果被老司命亲自拎着扔进了祠堂。 心绪乱,烽火起 第六章 全权负责 申屠跪在供奉着历代司命排位的祠堂,垂着眼睛盯着砖缝,手指捏着袖口的金线描边。 “逛妓院?啊?妓院是你该去的地方么!”老司命颤着手指着他,嘴里直骂他荒唐,“打小我是怎么教你的,让你侍奉太子,你带他去逛……逛那烟花之地,我教你这么荒唐!”    巴掌还没落到申屠身上,申屠“嗷”地一声就抱着了老司命的大腿,喊道:“师父啊!”。        那声音凄厉的呦,站在门口的管家张叔后背一毛,登时鸡皮疙瘩就起了一身。总忍不住神头想去看,生怕老司命受不了刺激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幸好老司命只是不停地抖着那条被申屠抱在怀里的腿,妄图挣脱而已。即使不经意踹到申屠,这是本能反应嘛,可以理解。管家安心了,便不在探头探脑的,站直了专心守门。 申屠演的着实像回事,他颤着肩膀,抖着嗓子。声音三分后悔,七分愧疚,他道:“师父,我错了,当着列位司命的面,您罚我吧!”啧啧,这态度,那叫一个诚恳! 老司命一见爱徒嚎成这个样子,立马就心软了。也不踹他了,连忙捧了他的胳膊,扶他起来。 劝道:“唉,师父也不是这么保守的人,你和太子都大了,你们二人朝夕相伴,难免,情不自禁……” 申屠皱了皱眉,这话是没什么错别字,语句也通顺,但听着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继而又道:“太子他任性,我不该任由他这样还不阻止,还,还与他一同……”说到这,吸了吸鼻子,端出一副悔不当初的语态来,求着老司命道:“师父,您就罚我吧!不然,唉,徒儿愧对师父!” 老司命也想不起一开始进祠堂的初衷了,慈爱地拍了拍他的脑袋,再次表示理解,他道:“太子妃怀着身孕,太子这么做,为师也能理解。” 申屠嘴角抽了又抽,心说:师父您真大度!但他今天不是为这来的,忙将话题引开,道:“可我让太子殿下暴露身份,变性地丢了皇家颜面,我愧对太子信任,愧对皇上期望,愧对师父教诲!” 继而再次抱住老司命的大腿,真切地道:“师父你罚我吧,你不罚我我就跪死在这!” 老司命抹抹眼角,动容道:“乖徒儿,你太懂事了!” 申屠赶紧顺着杆子往上爬,终于说出意图:“您禁我足吧,罚我三个月不出门,省的徒儿出去祸害人。” 老司命登时明白了,便用高深莫测地语气道:“三皇子半月后班师回朝,延迟了四年的册封大典会在月底举行,你作为下届司命,必须要参加,禁足三月?不行。”撇着嘴摇了摇头。 申屠急了,拽着老司命的衣摆,道:“师父,徒儿这回罪过大了,不罚三个月根本无法服众,起码太子就得怨气冲天地来找您!” 孰料老司命一笑,道:“谁说的,太子早早就派人来说了事情经过,还特意交代莫要责罚于你。” 申屠急了,瞪圆了眼:“太子竟然如此厚待我!师父,如果您不狠罚我的话,我这心里……” 老司命懒得听他瞎说,打断道:“如此,那此次册封大典便由你全权负责罢!” 心绪乱,烽火起 第七章 传奇人物 申屠惊的差点哭出来,连忙推脱:“司命大人呐,小的这戴罪之身,如何受的起这么大的权利啊,您这是赏,不是罚!” 老司命云淡风轻:“嗯,为师大度,眼下正是用人之时,允你待罪立功,办的好了,一笔勾销,办的不好,前后账加起来一块算!” 见老司命态度强硬,明显是不想和她商量了。申屠可算知道了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什么心思都没了,霜打了一般跪着,扁着嘴一脸萎靡。 老司命踹了她一脚,道:“当着列位师祖的面儿,跪好了!”申屠不情不愿地抬头挺胸,跪出一身傲骨。 接着就听老司命又轻飘飘地道:“你不是一心求为师责罚么,今夜你就在这跪着罢,反正天也快亮了。” 一边打呵欠一边往外走,嘴里还数落申屠的罪行,“你这兔崽子可叫为师好等!你倒好,跑去风花雪月,你可知为师为了逮你,不对,为了等你,耽误了多少时辰?小兔崽子!” 申屠垮着肩膀霜打了一般跪伏在地上,五官都纠结在一起,对那个素未蒙面的三皇子怨气满满。 册封大典是吧?全权负责是吧?嘿嘿,好!好得很! 夜晚太长,些许来不及换的烛燃尽了,明明灭灭地挣扎着要灭不灭,将申屠的半边身子都藏在阴影里,映着跪在偌大的祠堂中的身影愈发瘦弱。清凉的夜风卷着细弱的烛火扶摇而上,将申屠的脸染上斑驳的微红,使他原本就十分秀气的脸上平添了些妖冶。 只是他表情莫测,不知是不是在算计些什么。 几日后,三皇子沈蕴衡的大军平定了少数东弥国不肯归顺的残余部队,班师回朝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继而,大部队在申屠“被罚”半月后顺利抵达都城。 沈蕴衡镇守边关多年。只要由他带领的队伍,从未打过败仗,被大英民众私下皆称为不败战神。 是个神一般的传奇人物! 正是因为边关战事吃紧,原本十七就该封王的三皇子,一再被耽搁。这次的册封大典,足足迟了四年。 沈蕴衡归来那日申屠没去看,但听那鼎沸的人声也能想象的出是何种盛况。时候久了,人声渐弱,鼓乐之声却延绵不绝,一直响到了五更天。 第二日皇帝宴请群臣,申屠借以鼓乐声太吵没休息好为由没去赴宴。大英王朝的臣多着呢,少他一个谁看的出来?除了老司命骂了他几句“没出息,不懂事”之外,此事便这么过去了。 申屠就这么开始了册封大典的准备工作,其实说是由申屠全权负责,实际上他根本不可能事无巨细地吩咐哪哪摆什么花,哪哪缺什么草,那是礼部的职责。 册封大典真正用的着“司命官”的,只有两样——占星和加冠。 而加冠由申屠来做又不太合适,至少在明面上不合适。 大英王朝的皇子在十七岁时便要接受册封,继而离开皇城,移居封地,便是成家立业了。 加冠,顾名思义,是给受封的皇子颁赐象征权利和地位的发冠。只有正牌司命有这个权利和资格。 所以申屠就只要做好占星这件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好了,剩下的全是老司命能做的,申屠想帮也帮不了。 占星是件折寿的事情,不然,申屠也不会死乞白赖地求老司命罚他以求避过这坑人的时段。之前他只是给老司命做助手,还能偷偷懒,现下由他全权负责,付出的精力,和之前简直不能比。 心绪乱,烽火起 第八章 红鸾星动 申屠瞥了眼手中的罗盘,叹了口气,将罗盘别在腰间,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司命府里最高的一座假山。 占星要在高处,为此,皇宫里还特意建了做“摘星楼”,真是高耸入云,从地下往上看真觉得是要摸着星星的高度。但申屠上去过,知道离“摘星”还差的远。 申屠将罗盘掏出来,连忙伸手去揉腰。方才怕罗盘掉下来,申屠绑的紧,爬山的时候可硌死他了。 申屠站在假山顶上,长身玉立,就像是长在假山上多出来的雕像一样。他先将罗盘托在手里,铜针没有规律地来回摆晃。申屠闭上眼,感受手中罗盘微弱的震动,用意念去感知他,上面的铜针开始疯狂地摆动! 随着铜针的摆动,申屠的脑子也越转越快,大量的信息朝他铺面而来。他的感官变得愈发清晰,甚至能感受的到泥土下落的轨迹! 申屠眉头越皱越紧,双眼紧闭,口中念念有词。紧接着,他双手掐了个指结,口中念辞逐渐清晰有声。 只见他将那指结朝着罗盘一指,只是轻轻的一个动作,却带着不可形容的力量。轻轻一指移动的弧度,却隐隐能听到破空之声,雷霆万钧! 豁然间,罗盘光华大胜! 申屠立在假山顶上,脚下仿佛生了根,他的衣摆和长发无风自动!刹那间天地放佛褪去了颜色,一片混沌里,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璀璨的金光将申屠整个人笼罩其中,庄严圣洁如神祗! 申屠又开始念咒辞,有汗珠滚过他过于秀气的脸颊,身形都有些晃动。他咬紧牙,狠狠地将气力灌入那仍然疯狂转动的罗盘。那愈见盛大的玄金色光芒这才渐渐地被压制了回去。 光华渐褪,申屠的衣摆和长发也渐渐服帖,那原本疯狂摆动的铜针赫然寂静,直指向东。 申屠缓慢地睁开双眼,他盛开眼睛的瞬间,天地又都仿佛一下子被染上了色彩,恢复了生机,花红草绿,鸟叫虫鸣…… 而这些美景,却都敌不过他那一双眼眸——波光流转间,灿比繁星! 申屠收起罗盘,抬手抹了把脑门上的汗,呼了一口气,抬眼朝着东方的星空看去。就一眼,也不知他看到了什么,竟脚下一滑,从假山上跌了下来! 申屠心里“咯噔”一下,紧紧抱着手里的罗盘,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下坠!脑袋一片空白,根本来不及惊呼,就闻到地面那股清新的尘土味。心想,完了完了,指定断胳膊断腿了! 结果后背却着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受了她下坠的力道,不禁没摔着哪儿,还带着她悬空飘了一会儿。 申屠在那气旋里嘿嘿地笑,不正经地道:“方儿,你不是去皇城里吃御菜了么,怎么回来了?”气旋渐渐消失,将申屠平稳地放到地面。 九方渐渐走进,声音就像他整个人一样冷:“我这才刚走一会儿,你就要寻死,若是我等散席了再回来,怕得去阎王那儿要人了吧!” 申屠抱着个大罗盘颠颠地蹭过去,笑道:“那是!你才走一会儿,我就抓心挠干地想你,这不,一个想不开,就干了傻事了……” 九方斜了她一眼,神色没那么冷了,瞥着他怀里的罗盘,不屑地撇撇嘴,道:“你猫那么高上去,就是为了给那个劳什子三皇子测命格?”说着就转身要走,繁长的袖口在空气里划出倨傲的弧线。 申屠忙拽了他,道:“哪能啊?有关皇室的占星必须得在‘摘星楼’里进行,我这回,咳,是测我自己!” 九方抱着胳膊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歪着一边嘴角,轻蔑至极地笑道:“你?你有什么好测的?混吃等死不就行了,测那东西用来下酒么?” 申屠又拽拽他的衣角,将人拉近了,神秘兮兮地道:“我告诉你哦,我刚才会从假山上掉下来,就是因为我看见我那,我那……”说着说着就不说了,低下头不知道看哪。 九方皱了眉,被他这支支吾吾的样子弄得心里一咯噔,伸手握了他的肩膀。觉出手下的肩头细瘦的硌人,眉头皱的更紧了,连忙松开他,恢复成冷冷清清的模样,问道:“你什么?说话啊!” 申屠咳了一声,抬起头来巡视左右,发现没人,这才挤眉弄眼地道:“我红鸾星动,要有艳遇啦!”说完,又嘿嘿地笑了,羞涩里夹着期待。他道:“我以为得孤独一世呢,怎么忽然就动了呢,好生奇怪呐!嘿嘿,方儿,你怎么了?” 心绪乱,烽火起 第九章 给我搓背 九方一张脸黑的要挂不住了,甩开申屠拽着他衣角的手,龇着牙道:“你红鸾星动的还少啊,个破艳遇把你脑子都动没了吧!支支吾吾的老子还以为你测出明天你天劫呢!老子都准备找阎王爷了你……算了,滚蛋!” 踹了他一脚,转身就走,边走边咆哮道:“真是上辈子作孽,欠那个混蛋的!” 申屠抱着个大罗盘在他身后“诶诶”地喊他,他也不理,十分生气的样子。申屠摸了摸鼻子,觉得莫名其妙,嘀咕道:“我又不是妖怪我哪里来的天劫?而且天劫劈死了也不该找阎王爷吧?啧啧,妖怪的世界果然不是我等凡人可以探究的嗫!” 给皇室观星象是大事,占星人在占星前后三日都要斋戒沐浴。 申屠也不例外,但他不习惯与人接触,所以自有一处沐浴的好去处,就是司命府后山的一处温泉。那地方的植物不简单,会散发出让人产生幻象的气味,一般人进去了就出不来,久而久之被人称为“妖林”,去的人更加少了。 申屠偶然去了一次,完全不受那些植被的影响。他发现了那处温泉,刚泡完的那几日,做梦都能梦到泡温泉,实在是舒服的难以形容。便有事没事都爱过去享受享受,而且那地方实在僻静,他根本不用担心洗澡被人撞到的尴尬事。 申屠爱晚上去,衬着月色,温泉上空雾气弥漫,万籁俱静,天上地下就他一人,让申屠觉得自己像只执意窥探世间的美好,却又未通人性的妖灵,天真无邪无忧无虑。 他轻车熟路地绕进“妖林”,辗转来到温泉前。温泉处雾气萦绕,白茫茫一片,月光一照,甚至能看见斑白的颗粒,称为浓烟都不过分。申屠伸手抓了两把,指尖移动的弧度好似能将浓重的雾气劈开。 申屠玩了一会,将换洗衣物放到旁边干净的大石头上,开始除身上的衣物,心情大好地哼着不成调儿的曲。要下温泉洗澡啦! 三下五除二地脱完就一个猛子扎进去,那种浑身每一根汗毛都被温热的温泉水包裹的感觉让申屠神智都不清了,爽的直叹气。连日来的疲惫都被这极尽温柔的热水驱散了。 温泉水里含了极重的硫磺,味道不太好闻,申屠游了一会,也被熏的头晕脑胀,只得靠在岸边的沐浴抬上歇着。 申屠仰着过分秀气的小脸,闭着眼睛,全身放松地躺着,整个摊成一滩软肉。由衷地感叹人生真是幸福呐。 夜愈深了,雾气又浓了几分,申屠有些昏昏欲睡,呵欠打了好几个。用手舀了些水往身上淋,寻思着该回去了。 又想到头发还没洗,便伸手去够岸上的皂角来洗头。手来回划拉也没摸着,干脆站起身来去找。 冷不丁觉得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吓得他魂都快飞了。 “嗷”的一声叫了出来,他差点脚一滑载下沐浴抬,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手却一抖,皂角就掉进了温泉里。 他有些哆嗦,抱着胸前,不敢回头。没感觉到阴气,应该不是妖物凶兽。慢慢地缩回水里,只露出脑袋,颤颤巍巍地回头,果然看见一个凡人,这才松了口气。 说他是凡人也不合适,因为这人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 好看也分很多种,九方是娇媚的好看,太子是温润的好看,自家大师兄则是硬气的好看,自己也好看,属于秀美的好看。 而眼前这人明显不似这四种类型的任何一种,俊的十分诡异,浩然正气中夹着狂野的侵略气息,一看就不好惹。 申屠见是个男的,刚松的一口气还没咽下去就又提了起来,提的太快了,堵在喉间,呛得她“哼哧哼哧”地喘不上来,下意识就去躲。 那人仿佛没看到自己把人吓成这样似的,将手中的毛巾塞到申屠手里,理所当然地道:“你来给我搓背。” 心绪乱,烽火起 第十章 晴天霹雳    申屠隐在水下,手里拿着布巾愣愣地看着眼前已经转过身让他擦背的男子,瞠口结舌。         背对着申屠的后背宽厚挺拔,倒三角看起来遒然有力又性感,延绵的肩线上能看见突出的骨节,竟是有些偏瘦。         申屠虽然猥琐,华楼都去了不知多少回了,但他还真没这么近距离地瞧过活生生的肉。一时呆傻在原地,还真不知道要做什么。         男子等久了,便回头看了他一眼,凌冽犀利,吓得申屠一跳,手一抖,布巾也掉进水了。         男子眉头一皱,看向只露着一个脑袋的申屠,道:“都是男人,你怕我做什么?”         申屠心虚了,又往后靠了靠,想着赶紧让这人走。但他心里“砰砰砰”跳的很快,连着脑子也不怎么好使了。         张口来了句:“我,我有传染病,这水我洗了好几年了,肯定不干净!你还是赶紧走罢,别染上了。”         那人当然知道他在说谎,一开始看他梳着男子发髻,以为是男的,近看才发现他骨架特别小,尤其肩膀的骨头,薄的他一手能搂过来一大半。加上他虽然眉目英气但脸部线条非常秀巧,也能猜到他可能……干了什么不该干的。         可谁家姑娘大半夜的还跑来这凶险万分的“妖林”洗澡呢?而且看申屠张牙舞爪的,根本没有一点女子该有的文静,一时还真判断不好。         然而见他慌成这样,知道申屠肯定有问题。他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习惯,便依了申屠的话头,跟他隔出些距离,上了岸。         雾气越来越重,可视度极低,申屠开始慌张,也不知道那人是什么时候过来的。生怕还会有别人来,立马站起来要上岸。又怕那人还没走,便试探性地喊了几声道:“你走了没?”刻意压低了声音,“走没走?走了吧,我就当你走了哦!”         问了好几遍没听见有人答话,便立马窜上岸,手忙脚乱地穿衣服。心说:这处也不安全了,连这里都不安全了日后老子该去哪洗澡啊?早知道刚才先恐吓他一顿,让他以后再也不敢来才好!         但那人显然不是什么善茬,估计恐吓没有用……         他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忽然感觉到两道灼热的视线,盯着他的……前胸。申屠猛然一抬头,脑子里忽然响起了惊雷声,轰隆隆!一道道明晃的闪电撕破黑夜迎头劈来,简直晴天霹雳啊!         前方不远处,之所以说不远处,是因为在这烟雾缭绕间申屠能清楚地看到他的表情,吃了苍蝇似的皱着眉。         申屠“啊”喊出一声长调,惊起方圆一里所有鱼虫鸟兽,崩溃似的嚎叫。你还吃了苍蝇,你盯着老子的胸看,你丫还敢摆出这一副吃了苍蝇的后娘脸给老子,你简直过分啊作死!         喊声被生生拍回嗓子里,申屠被那人捂住了嘴,差点一口气噎死自己。接着就听见那男子在自己耳边道:“闭嘴!你想让全都城都知道么?”咬牙切齿的语气。         说着,还十分好心地帮她把挂在肩膀上的衣服拉好。谁要你好这个心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