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碧山深处秋瑟瑟1 深秋时节,层林尽染,抬头处碧云天,低眸处黄叶地,我住在这依山傍水的碧云山已有七年,时光不知不觉中从指尖匆匆流走,如白驹过隙,落花残叶,不复存在。我怅然的叹了一声,要是哥哥看见,一定又得说我整天像个看穿世事的老人一样,牵念太多了。 清溪流过碧山头,空水澄鲜一色秋。 隔绝红尘三十里,白云红叶两悠悠。 碧云山是个类似桃花源记里的地方,青山绿水,四季如画,应是我前世做的好事太多,否则老天爷怎么会让我一觉醒来到这儿,一个历史上不存在的朝代,令我迷茫了七年的天湮王朝。 七年前,我睁开一双褶褶大眼,对上一双清澈深邃的眸子时,第一反应是:我做梦了,还是春梦…… 直到那人喊了一声瑟儿时,我竟情不自禁的伸出那双颤抖着的手摸上了帅哥温润如玉的白嫩面庞,那人深沉的目光带着几分好奇看我一眼,我吓得急忙收回了手,颤颤一笑,露出了两排洁白的牙齿后,晕了! 我打赌,那绝对是我做过最丢脸的一件事! 最短的时间里,我接受了这里的一切,发生在我身上神话般的事实,我……穿越了! 锦瑟,这便是我的名字,曾问过哥哥,为何不叫做锦绣呢!锦绣花开,一辈子的富贵,多好呀! 我的哥哥,叫做东方绪。 记得他当时的反应很奇怪,先是目光复杂的看了我会,面色有一瞬间的讶异疑惑之色闪过,随即摇了摇头,说道“天湮王朝的皇后叫做锦绣。” 我又问:“锦瑟,锦绣,这两个名字可真像,我们是不是姐妹啊!” 他笑道:“你没有姐妹,只有一个哥哥,便是我。” 我的心顿时拔凉拔凉的,眼前的大帅哥竟是我的哥哥,亏我脑袋里胡思乱想了一番,真是罪过,罪过啊! 七年来,他常常奔走在山间忐忑不平的道路上,给需要帮助的人看病,不论是大病小病,他都可手到擒来,顺利解决。而我常常坐在山顶上,戴着编织的草帽,哼着不成调的歌曲,等着他回来,睇见那一身青衫出现时,总会学着猿猴一样嘶吼一声,表示我很兴奋。 我会说话,但是懒得开口。 他见我开怀大笑时,总是教训我一顿,当时年少,不知是何含义,直到有一日在镜子里瞄见我的容颜时,彻彻底底的明白了些什么。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镜子里的人桃腮杏面,鼻腻鹅脂,楚楚动人,一双剪水双瞳顾盼流转间尽显风姿卓约,宛若天仙的绝佳气质衬托的整个人活泼可爱。 分明是我,又分明不再是我。 进退有度,言语有节,姿态高雅,举止温柔,熟知《女戒》《四书五经》……这些变态的封建礼节以及书籍,都是我这位哥哥每天必提一遍的学习内容。而我对这些东西却丝毫提不起兴趣,倒是对他那救死扶伤的神奇医术及轻功有感。见我这般,他也无奈。 我努着小嘴要挟他,只要教我医术和功夫,我就答应你,努力学习,天天向上。 他说:“好。”眼里却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这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我和往常一样,坐在山顶上,意态悠闲的凝视山下回旋盘曲的道路,天色将近黄昏,依旧不见他的身影,有些坐耐不住,便站了起来。后脑勺遭到狠狠一记重击,我怒气冲冲的瞪向那人,一时间惊住。 那人的容貌真是好看极了,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超凡脱俗的仙人气质,身着一袭黑色的锦袍,腰间挂着紫鎏金翠玉佩,一双褐眸褶褶有神,薄凉的目光正上下仔细打量着我,一点都不避讳。 我狐疑的对上他的目光,问道:“你是从天上下来的神仙哥哥嘛?” 能不在我任何有察觉的情况下出现在我身后的人,除了东方绪,其余的定然是身怀法术的仙人了,五岁那年跟着东方绪学习武功,至今十二岁了,七年的时间,最起码达到了他的一半。对于这点,不由得而来的自信。 他说,你的体质是一块学习武功的绝好料子。 他说,有朝一日,你会离开这里,寻找你的良人,用你的武器杀了他。 女人的武器有很多,对于我来说,只有这张倾国倾城的容颜。恍惚间忆起了前世的一些琐事,目光漂移,神思游定。感觉到一道冷冷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不禁浑身哆嗦,那寒气实在太重,好似要杀了我一样。呆愣之下,定定的挺直腰板像一颗青松立在了那儿,姿势要多搞笑有多搞笑。 那一日,是我第一次遇见秦桦。 他是从京城里来的,自称是我的夫君。闻此,突然有一种撞豆腐的冲动,这位冷冰冰的帅哥是我的夫君?哦不,事情发展的好似快了些,我得问清楚才行。 画槛枕波,珠帘障月,我光着脚丫子漫步在光滑的青石板上,故作在庭院里赏月,其实是在等着东方绪的出现,他有一个习惯,一轮月亮高照,脉脉余晖倾洒时,总会出现在小院里吹曲子。 夜幕沉沉,晚风习习,曲调清越悠扬,音色空灵,又透着少许的愁思哀怨。原本是没有名字的,我暗地里给取了一个,叫‘锦瑟笙歌’。锦瑟代表我的名字,后面的笙字则是:千门花月笑相迎,香风满路笙歌引。 往日里听着这‘锦瑟笙歌’是在屋里,直到有一日,失眠的我百无聊赖下,到了院子里,清楚的瞧见一件犹为惊天的大事,他竟不是用笛子吹奏的,那修长的手指间握着的分明是树叶。 “你怎么不穿鞋就跑出来了” “东方绪,我有事问你!” “我是你哥哥!” 东方绪不喜欢我喊他的名字,也不喜欢我不穿鞋子。他的眼神里总是有种淡淡的疏离感,许是我的错觉。眼前用苍翠叶片吹出天籁之音的男人真的是我哥哥?很多时候我都会这样想。 笛声嘎然而至,东方绪略有所思的眯起了眼,余光有意无意的瞥向这边来,我能够感受那双忧郁的眸子里的犹豫,能够察觉到这些日子来他的举止怪异。 “跟着秦桦离开这里,你该出去见见世面了。”他的语气很轻很淡,没有一点的舍不得。 我问他:“我们真是亲兄妹嘛?” 他再一次肯定的回答我:“是。” 五岁前的记忆早已忘得一干二净,是否我该告诉他我并不是他的妹妹锦瑟呢!那样他一定拿我当怪物来看了,溶溶明月照在他的身上,一瞬间觉得那抹身影那么近,却又是伸手不可极,事实证明,我终有一天要离开他的。而这一天在不知不觉中已悄然来临。 我的未来,注定如天空,清澈透明却什么都看不到。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早已离开了那生活了七年的碧云山。我打量着身处的环境,短暂的时间后,意识到了一点,我在去往帝都的路上。心里犹如五味杂醋一般,既有害怕,又有期待。那里的街道一定是繁华热闹的,那里的人们一定是和蔼可亲的,那里的后宫一定是尔你我诈的。在那里,我的良人正在等着我,可是那里,没有东方绪。 马车缓缓的朝着巍峨高大的城门里驶去,衣着朴素的行人自觉的退到了道路两旁,我掀开轿帘,打量着帝都的街道,和我想象中的一样,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商铺林立,应有尽有。 “公主,请合上轿帘。”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传了进来,他是秦桦的手下,鹭阳。 “知道了,我走的时候,东方绪有没有出来送我?”我的语调里满满的都是期待。 “东方先生将公主抱上马车后就离开了。”鹭阳恭敬的回答我的问题。 鹭阳的回答,让我伤透了心。好歹生活了那么长的时间,好歹是我的哥哥。怎就那样冷血呢? 鹭阳称呼我为公主,这件事在路上就仔细的询问了一番。原来我的真实身份是大炎王朝的公主,那么说来,东方绪可不是一位皇子了! 这一日,是元月二十八,亦是我第二次见到秦桦的日子。 秦王府地处皇城正中,前是热闹繁华的主街道,后是一面湖,湖临九江,属水上货运的重要通道。京城里许多待嫁闺中的千金小姐们做梦都想嫁给秦王,不仅仅是因为他高贵不可逾越的身份,更因为这极好的地理位置。 进入王府,穿过曲折萦纡的小路,入目的是粉墙青瓦,飞檐立柱。甬路皆是用上好的天青色石砖铺垫而成;四面抄手回廊,雕梁画栋甚为精致。整个院落富丽堂皇,雍容华贵,尽显皇家气派。另有藤萝掩映着的假山,繁花点缀其上,一阵清幽的香气扑鼻而来,只觉沁人心脾,芳香醉人。 “你来了,我等了你很久。”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我转过身子去,定定的看着眼前人。穿着一袭月牙色的长袍,腰间挂着一块木兰花式样的玉佩,长得挺温润如玉的,只是那双眸子里的寒气太过浓重。 距离上一次见面不过才半个月不到的时间,他就说等了我很久,看来是个口是心非的男人。 “一个月后,我们两个成婚,你做好准备。”他蓦然道,目光淡淡的掠过我。 他语声沉缓,却令我心中一顿,登时瞪大了双眼直视那双深邃幽深的眸子,讶然道:“这么快,我……” 他负手而立,淡漠道:“若想大炎王朝不受安扰,就别想的太多。其实……”他顿了一顿,“我并不想娶你。”他的目光透过我双眸直抵心底,仿佛洞察一切,“看来他什么都没说。” “你不像娶我,我还不想嫁给你了。”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小声嘀咕。 此后的日子里,我很少再见到秦桦出现在府里。而我天天想着的都是他那日说的话,不想娶我,却非得娶我,我压着心口的所有不解,费劲心思买通了府里的管家找到了鹭阳,对他进行了一番死缠烂打,最后才扒拉出少许的信息来。 鹭阳的嘴巴很严,任凭你一哭二闹三上吊,总之,就是不吃你这一套。最终无奈,我只得粘着他,态度温柔到了极点,他终于是受不了我说话的语气,于是对我说:“王爷有喜欢的人了,她叫做柳莺莺,是个青楼女子,可因为两人的身份有别……” 我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到头来是我阻碍了别人的幸福,成了第三者。我的小心肝万分的后悔莫及,早知在碧云山的时候问清楚的,现在倒好,一个月剩下八天…… 天湮王朝类属大国,大炎王朝类属小国。大炎王朝的皇帝,且是我的父王为了让国家不受到其余大国的干扰,只得将我送来和亲,至于我为何出现在碧云山,这其中缘由定只有东方绪明了了。 十二岁的芳华年纪,正是及笄的日子。这一年,注定我的人生有所改变。 那是一个月朗风清的夜晚,我做了一个天大的决定—逃婚。想尽任何办法从秦王府逃出去,外面,才是属于我的世界。与其和一个不爱我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倒不如闯荡出自己的一片天地来。月黑风高夜,是行动的最佳时间。 我打开包裹,扫了一眼里面的必要逃生物品,银子,干粮,衣服,毒药…… 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事前我都好好的计划了一番,作为一个新新人类,没有让我挨刀的话,我让别人生不如死,才是理所应该的。 依稀记得,那天晚上发生的一件糗事,我顺着粗壮的古树慢慢的向上攀爬准备跃过墙头逃出去的一瞬间,一条金色的小蛇吐着红信子出现在了我的头顶上,距离我三厘米不到,我赫然大叫,随即捂住了嘴巴,可一切都迟了。 鹭阳带着一队人马出现在了树下,见到是我,啼笑皆非,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鹭阳笑,他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脸上没个笑容。切,不就是我倒挂在了树上,有那么好笑? 鹭阳说:“公主,你是逃不出这里去的,这件事属下不会告诉王爷,但有下次的话……” 我完全没有听进去鹭阳所说的话,那绝对是风凉话。我的眼睛似是要喷出大火一样,恶狠狠的瞪着鹭阳肩膀上的金色小蛇,眯起了眼,笑容异常冰凉诡异,不怀好意的问道:“这条蛇真的好可爱。可不可以送给我啊?” “这是王爷养的蛇,叫做赤壁。”鹭阳不急不慢的说道,看我一眼,眼底盛满了笑意,似是看出我在想什么一样。 “我噗……”此时的我那个心情是任何言语都表达不了的,赤壁,呵呵,真是个好名字……“这条蛇真的好可爱啊!鹭阳,我替王爷养着如何?看你整天挺忙的。”得到这条蛇,我做的第一件事必是报仇雪恨,准备了三天三夜的出逃计划,活生生的被破坏,去你妹的赤壁。 鹭阳再次打量着我的目光,他看见的定是真挚虔诚的琉璃般灿烂的眸子,最终,他点了点头。 我正准备接过那条叫做赤壁的小蛇,手中一凉,背后顿时升起一丝寒意。秦桦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了我的身后,我僵然转身,深吸一口气,对着他讪讪一笑。 “赤壁,第一次听见有人说你可爱……”他语声温柔,轻柔的抚摸着光滑的蛇身,抬眸看我时,眼底却迸射出一股浓浓的杀气来。 妈啊……鬼!我发誓,今晚的事一定打死不承认…… 正文 第二章 碧山深处秋瑟瑟2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晴光潋滟,日头渐寒。 我趴在洁白如玉的大理石桌子上,目光空洞无神的瞭望着远方,手中握着的杯盖顺势转着,一不小心摔落在地。这一声响立即引来了我的贴身丫鬟绮罗,她穿着一袭粉红色的衣衫,低着头疾步走来,先是检查了我是否受伤,随即弯下腰收拾遍地狼藉,动作伶俐之极。 浮在水上的碧绿色茶叶泛着淡淡的清波,我吐了吐舌头,睇着正在忙活着的绮罗。明眸皓齿,皎若秋月,一双眼睛仿佛会说话一样,无时无刻闪烁着明亮的光彩。这个勤快又可爱的小丫鬟是前两天鹭阳带来的,恐是秦桦为了防止我再有什么别的心思,派来监视我的。 两天的接触下来,我倒是觉得秦桦有些笨,有些蠢。绮罗这丫头单纯的很,完全的无害。所以我准备出逃的第二次计划和她透露了一丝,但令我想不到的是,不过一个时辰,鹭阳突然悄然无声的出现在了门口,像个鬼魅的影子一样,护着胸前的剑站在那儿。 我问他:“有事?” 他说,明天是你和王爷的成婚之日,属下理应保护好公主。 我抽了抽嘴角,尽量克制内心的滚滚怒火,用着平静的语调说:“难得你对主子这么上心,真是百年都不曾见到一次。” 我的余光瞥向了垂着头的绮罗,嘴角一勾,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她正好抬头,一见我犀利的眸光立即将头低了下去,我清楚的瞧见她的两只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似是很紧张的样子。 我并没有去过多的责怪绮罗,毕竟她只是一个丫鬟,主子吩咐下来的话必须去听。 我若有所思道:“对于你,我很失望,我将你当做姐妹看待,你又将我当成什么看待了?” 夜深风静,更漏阵阵,沁骨寒凉,我几乎不能平静下来,躺在榻上,静静的沉思。窗外的月光划过精致的角楼,给屋内洒下一片朦胧昏黄的光,烛光摇曳里,我仿佛透过那轻纱似的月华看见了一张温润如玉,脱尘超俗的面庞,我仿佛看见了生活在碧云山七年的种种景象。那些美好的回忆,我怕是再也忘不了了。 我想起东方绪对我说过的那两句话,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说,要让我用自己的武器杀了我的良人。我的良人,此刻他在这里。可我却下不了手,虽和秦桦闹了些别扭,但绝达不到深仇大恨的地步。况且,一直以来,东方绪都未曾告诉我。 我的武器,到底是什么?身子?脸蛋? “刺客,抓刺客啊!”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焦急的喊声,应是从长廊那边传来的。 我一向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正准备穿上鞋子,出去查看一番。那扇雕花门便被撞开了,风吹了进来,烛光摇摆不定。我一脸的平静,没有一丝的紧张。倒是平静打量着闯入的男人,着一袭黑色夜行衣,身泛杀气,面罩挡着脸,却依稀能感受到那双眸子里的凛冽寒气。比秦桦还要浓重上几分冰寒,唯一不同的是,他并未让我背脊发凉,反倒多了分好奇。 “救我,我会帮你实现你一直想做的事情。”低沉的声音透着丝丝虚弱,他目光灼灼的盯着我,欲要将我看透,语气里透着的是不可违抗。 惊讶之余带着一丝兴奋,急问道:“真的?” 他冷冷看我一眼,我被那目光逼的不敢直视,耳闻门外传来一阵细碎轻盈的脚步声,我拉住了他的手,朝着那张红木大床走去,他的眼底闪过一丝讶然和惊诧,渐渐染起一层笑意。 我撇撇嘴,淡然道:“快点躲进去,我帮你渡过今晚的劫难,明天你也得帮我才行。” 门被人一脚踢开了,是鹭阳。我故作不解,将被子往上拉了拉,颤声问道:“鹭阳,你想做什么?不会你的主子不在,你想……” 鹭阳脸一红,看了我一眼,立即转过了身去,略带歉意的说:“属下在追刺客,无意闯进来。” “你搜吧!除了这床上……好吧,你先出去一下,本公主喜欢裸睡,没穿衣服。” 我睁着眼,一眨不眨的看着鹭阳僵直的背,一想到那涨红了的脸,不由自主的想笑,最终硬是给憋住了。而鹭阳则是身形一怔,似是未曾想过我会说的这么直白,片刻的思量后,终是离开了。这可怜的娃娃定是经过了一番心理的大战,搜的话我得穿衣服,要花上一些时间,不搜的话,又怕刺客恰好躲在这里。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隐去后,我才安心下来,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我揭开被子,打量着夜闯我屋的男人,这么近距离的细看,简直饱了一下眼福。那双乌黑的眸子明亮极了,多看上一眼,都会把我吸进去一样。 “你不会是看上我了吧?”他用着极为蛊惑人心的声音说。 我瞪他一眼,没好气的说:“登徒浪子。” 他临走的时候,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沉声道:“我叫做赫连宸,明天我会来救你的。” 那一双幽黑瞳孔,在月光中闪烁着明亮的光,我竟在他眼底看见浓厚的笑意。 “我叫锦瑟,锦瑟花的那个锦瑟。”这世间我并不知有无锦瑟花,但东风绪曾对我说过一句话:任何事情,只要你愿意去相信,一直坚守下去,且会成为真实。 那人离开,我嘴角的笑容渐渐敛去,倒头躺在了床上,瞪着褶褶大眼,沉思…… 这个夜晚,我注定是无眠。心里有了一份期待,等着明天,等着他来带我离开。他对我来说,算是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可我愿意相信他,因为在这里,我没有人敢去相信。 隔着红尘三十里的碧云山上,那开得正为茂盛鲜艳的花朵,定又在晚风中摇曳了吧! 翌日,横窗日上。太阳赤红的光芒笼罩精致华丽的楼阁,使得深深碧叶,摇碎点点金光。 我住的阁楼位于王府的最东边,面朝太阳升起之处,打开雕花小窗,能直接欣赏到这美不胜收的秋色下的阳光。苍翠树木的掩映之中,恍若置身于安宁的仙境一样。 余光不经意的朝着长廊尽头瞥了瞥,是鹭阳。见我出来,瞄了我一眼,神色甚是警惕。 我对他莞尔一笑,“鹭阳,其实我若是想走,你们谁都拦不了我的,而且我为了大炎王朝,你觉得我会随意离开?” 鹭阳半信半疑的盯着我看了会,那目光像是一把利剑,活生生的要将我看穿。我的心里自是有些心虚的,方才说的绝对不是心里话啊!我的记忆力完全没有大炎王朝,对于那里,我很陌生,同时又带着丝丝的恐惧。这份恐惧,来自心底。 为了缓解沉重压抑的气氛,我打趣着说:“我们不出意外,会是很好的朋友。” 鹭阳的眼底终于渐渐收敛了那份警惕,一脸认真:“公主的这番话让属下受宠若惊,但属下与公主,永远不可能是朋友。” 我打量着这一脸毕恭毕敬的少年,不过十五岁的年纪,性格却是不一样的稳重。轻风吹过,卷起他的衣角飘飘,我们隔了三米不到的距离,三米对于他和我说,很远很远。 今夜的秦王府内红幔高悬,茜纱喜灯摇曳,烛光点点,将四下里照的恍若隔世。溶溶月光透过小窗照了进来,我目光迷离的紧紧盯着窗外,衣袖下的手渐渐的握成了拳头。该死的赫连宸,说好了来救我,等了一天,还是不出现。 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无助。 拜堂时,秦桦华服璀璨,脸上没有一丝的笑意,直到礼成,冷峻的嘴角微微上扬,贴近我的耳边淡吐一句话,他说,如果我能够决定你的命运,死亡,便是你的结果。 我怎受得了这样的侮辱,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轻笑道:“不要和我说命,我不信。” 是的,我不信命。或许以前信过,来到这里后,经历了一些事,磨灭了心中那份坚信而已。 我以为,努力就能成功。这里,帝王的一句话就能决定我的命运。 我以为,人人都有真情。这里,男男女女们阴谋算计,野心庞大。 一瞬间的恍惚让我并未察觉到窗外闪过的一抹黑影,听到细微的脚步声,我才回到现实。摸了摸氤氲的眼角,很好,没有泪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会哭了呢? “怎么样,来的够准时吧?我带你离开……”赫连宸着一袭黑袍,出现在了我的身后。溶溶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孤寂悠然。低沉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透着少许的得意。他的胸前多了一把剑,从剑柄看来,应是把好剑。 赫连宸见我发呆,拉住了我的手,轻哼一声,“怎么,不想走了?” 我低着头,垂着眼帘,没人能够看见我眼底的那丝犹豫。锦瑟,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可是为何,你在迷茫?我不断的扪心自问。我渐渐的扯开了他的手,理了理宽大的衣袖。 我望进他那双含笑的眸子里,没有冰冷,没有隔阂,有的只是疑惑。 我淡然说:“不了,我不走了,你赶紧离开吧!” 他有一瞬间的惊讶,转瞬即逝,问我:“为何不走了?” “没有原因,不想走了而已。”原因很多,可我懒得和他解释。 “可我非要带你走呢?”他的视线一直萦绕在我的身上,从未离开。 “那你就准备扛着我的尸体离开。”我的语气那般决绝,与先前恳求他的那副样子形成了一副明显的对比。 我不想离开的原因有很多,那么一瞬间,好似明白了一些什么。即使我离开了,能去哪里。战争,是我不愿看见的后果;东方绪对我的看法大为改变,是我不愿看见的后果。嗯,还有秦桦那双仿佛要杀了我的冰冷嗜血的黑眸…… 赫连宸顿了一顿,眼底闪过复杂之色,面露微笑:“说说原因,好歹不要让我白来一趟啊!” 我嘴角一扯,双手一摊,淡然道:“我们不过是见面两次的陌生人,思前想后,我觉得不能轻易去相信你。毕竟我们不熟。” 他的眉梢眼角尽是笑意,却着实将我吓到,伸出手想要捂住他的嘴,他却扣住我的手腕,若有所思的盯着我,挑眉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不认识,瑟瑟,你果真是将我给忘记了。”他望见我眼底的疑惑,随即说:“那天晚上来这里,只是为了看你一眼而已。” 突然间的沉默让整个屋子显得异常安静,月光下我们互相凝视着对方的眼睛,想要看出些什么来。不由不说,赫连宸的掩饰极好,潭眸没有一丝的波动,倒是我,坐耐不住了。 我撇撇嘴,将他朝着门外推去,“你还是赶紧走吧,秦桦一会该出现了。” 这个赫连宸,嘴里冒出来的话果然让我是惊了又一惊,早就认识,怎么可能?我的记忆力一向超高,印象中的确没有赫连宸这个人。他流光溢彩的眸子里仿佛藏着很多事,而且似乎和我有关。 赫连宸一脸失落的模样,心不甘情不愿的被我推了出去。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一声叹息,转而消失在了黑幕下。 半夜时分,我依旧没有等到秦桦的到来,心里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往着床上一躺,可能太累的原因,很快就睡着了。我不知道,今夜的一幕全部落入了那个人的眼中。繁星点缀着夜空,黑夜笼罩着那抹身影。 我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我在国际舞台展示着准备了两个月的舞蹈,台下的观众脸上的表情让我知道,这一次比赛的冠军,一定又是我。旋转啊跳跃啊,身体突然没了一丝力气,我像一只断了翅的鸟儿再也没有任何力气挣扎,倒下去的那一刻,眼前闪过了那张病危通知书,癌症晚期…… 正文 第三章 碧山深处秋瑟瑟3 游园惊梦,阑珊穿月,对镜梳妆两茫茫。 这一日,已是我和秦桦成婚后的第十五天,整整半个月过去了,我从未迈出过王府的朱红大门一步,有偶尔的几次见到他,他都是置若罔闻,好似我是一个透明人。 我要是真正的大家闺秀也就算了,但问题是这身子里的灵魂可是个真真实实的现代人啊! 我坐在镜子前,凝着镜中装扮,身着一袭浅粉色的水袖云衫,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薄施粉黛,整体显得很是单调,但绮罗依旧说,我是她至今见过比皇后娘娘还要美上几分的人。 那件事后,绮罗已完全归顺于我。真心换真心,对于她这样的单纯小丫头,肯定是换到了的。 天湮王朝的皇后娘娘名为欧阳云裳,闺名锦绣。据说,这个王朝本姓欧阳,后因现在的皇帝秦贤取了欧阳家的唯一女儿欧阳云裳,欧阳家在短暂的三个月内被斩草除根,剩下的便是那位如今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了。这倒是理所应该的事,男子们的勃勃野心注定使得他们走上权利的最高峰,这期间,必得放下一些东西,壁如爱情,亲情,友情。无情无义,六亲不认,是这个朝代的男人们的代名词。 令我不解的事情亦有两件,第一,皇后娘娘的闺名为何叫做锦绣,且东方绪知道。第二,秦贤登基为帝,为了巩固自己的帝位,为何不做到真正的铲草除根。 绮罗推开屋子的门,见我在发呆,轻声问道:“小姐在想什么,可否说给奴婢听听?” 我转过身来,指着那边的凳子说:“你坐下,我和你好好说说。” 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外表看着单纯内心懂得一切的女子,但面对一些事情,我的思绪辗转千回,经过翻天覆地的思考后,仍是什么都想不到。 绮罗,倒是比我懂得很多,对事情的理解也很透彻。 正欲开口,门外的一抹浅浅的影子吸引了我,虽是白天,但太阳并不是怎么毒辣,所以很清楚的倒影出了某些人的身影来。我清了清嗓子,对着绮罗大声喊道:“你去瞧一瞧门外,我刚刚好像见到个鬼影子。” 小丫头倒是单纯,真跑了过去,伸出脖子望了两眼。 “小姐,没有人。”坚定回答。 “哦?真的没有?你再看看……”我半信半疑,不过倒也对,外面的人定是听见了里面的动静,轻易的躲开了。 从现在起呀,我就得将鹭阳当做个鬼才行,来无影去无踪的。要知道,他可是秦桦的贴身侍卫,他的一句话,几乎就能够掌控我的小命。 门口的影子速度消失后,我问了绮罗三个问题,但令我失望的是,她没有一个能够答上来的。按照情况看来,这其中必定有很大的猫腻啊!我总有一丝预感,这三件事和我有一定的关联。 正午时分,艳阳高照。院中花木繁盛,摇曳生姿,顿然眼花缭乱。轻风拂过,只觉异香扑鼻,舒心怅然。池内的翠荇香菱,欲坠欲落,池岸奇石遍布,绿叶渐黄。睇着此情此景,有一瞬间的感概,冲动的想要开口作诗。 长廊间有两个穿着粉衣的丫鬟,嘴巴动个不停,似是在议论什么事。我故作赏景,无意中朝着那边靠去,无意中听见了她们议论的对象是谁,无意中朝着她们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结果,她们被吓着屁滚尿流的逃走了…… “怎么样,我赢了,王妃嫁进来肯定是不会受到王爷的恩宠的,长得漂亮有什么用,不过狐狸精一枚而已。” “你小声点,要是给别人听见了,可要命了。喏,算我倒霉,输给你二两银子。” 我没有见到她们对话时的表情,但丰富的想象力让我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两个表情来。一个得意,一个失望。若不是两人逃得快,我一定上去扇两个巴掌。 “妹妹给姐姐请安了。”身后骤然响起一道声音,我转过身去,打量着眼前十五六岁的女子,妆容精致,纤腰楚楚,眉似新月,唇若娇花。一张芙蓉面,指尖豆蔻丹红,衬的眼波流荡。眼角微微上挑,眉宇间乍然看去是浅浅的笑意,细看下,她好似有敌对我的意思。 “这是莺莺,从今往后你们好好相处。”女子的身旁是站着的正是我如今的夫君,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就是表情凶神恶煞的,像是我欠了他钱一样。 他的眉微微上挑,精致完美的毫无缺陷可言,用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盯着我,看向柳莺莺时,眼底是柔情脉脉。 我强自敛定心神,扯出一抹最自然的笑来,柔声说:“知道。” 秦桦凝视着我,一双墨眸甚是深邃。 我不敢触及那目光,直接低下了头去。 柳莺莺拉了拉他的衣袖,抚着额头一脸虚弱的样子,声音清脆如出谷黄莺,“王爷,妾身累了。” 我听着这称呼,莞尔一笑,眼波流传下,载着的是满满的轻视。两人发展的真是快,还未进门,妾身都称呼上了。从目前的情况上来看,我若是执意和秦桦闹下去,吃亏的终究是我。 秦桦让府里的丫鬟送柳莺莺去了西厢阁楼休息,那里,以后将是柳莺莺的住处。 他目光深不可测,笑容森凉,冷冷道:“你又在算计什么了?莺莺是个好姑娘,如果你……”他尚未说完,我不知哪里来的胆子捂住了他的嘴巴,柔柔的软软的冰冰的…… 我满不在意道:“王爷这么说,意思就是我是个坏姑娘咯!王爷若想与莺莺姑娘成双成对,大可休了我。” 不就是一纸休书,我并不怕,就算一辈子不能再嫁人,我都不怕。 他的眼底渐渐浮上了一丝不解,唇角笑意更深,突然扣住了我的手腕,灼人的目光直迫向我,“明天,跟着本王进宫,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 秦桦靠着我极近,我看进一双深邃的眸子里,他身上微凉的薄荷香冲入鼻端,我淡淡瞥了他一眼,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果真浑身上下没一处不是薄凉的。 随即我有一时的沉默,四目相视,气氛僵住。我甩开了他的手,抿唇直视他,“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说话的。”我的咬字极重,心里的小算盘开始打了起来。 “你的哥哥明天也会出现。”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自然,少了一分冰冷,多了一分思忖。 灿烂的阳光照在他清矍俊朗的脸上,似镀上了一层耀眼的璀璨光芒。我望着这负手而立的良人,心中暗暗沉思。心情难免有些小激动,能够见到东方绪了,其实很多时候,我都不曾将他当成哥哥来看。 临走的时候,秦桦略有所思朝着这边看了会,目光褶褶生辉,清雅微凉的容颜上挂着的是漠然的笑意。许是将我看成了一只有利用价值的猎物了。 进宫的日子原是明日,但不知为何,鹭阳带话给我说,时间改成了两天后,两天后恰好是宫廷百花节。秋日里唯独菊花开得最为繁茂,所谓的百花节安排在这时日里,真不是个明智之举。 我觉得,这不仅仅简单的是个赏花的日子,听绮罗说,那一日,太后娘娘将会邀请达官贵人家的千金小姐们前往宫廷。宫闱深深,着实是个可怕的地方。相对于古代女子来讲,一颗心尽巴望着进去崭露头角,威仪天下了。 能够推迟两天,对于我来说,非常好。我得到处探探口风,知道进去到底是作甚才行。若不明不白的进去了,估计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绮罗提醒我:“小姐,你进去可千万得小心点几个人,皇后娘娘,肃亲王府的二小姐萧紫云,瑞王府的大小姐宗婉儿,然后是……” 我托着下巴,没精打采的听着绮罗叽叽咕咕冒出来一串的人名。 待到她的嘴巴停了下来,我坐直了身子,转了转眼珠子,勾起嘴角,莞尔一笑,“绮罗,你说的十个女人,应该都是喜欢秦桦的吧?” 绮罗抛来一记惊讶的目光,似是对我所说的很是震惊,继而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一轮玲珑的弯月挂在梢头,氤氲的月色透过窗子照了进来,我摇了摇头,叹了声气,“绮罗,我出去赏赏月亮,你就回去早些睡,谢谢你今夜说的这些话。” 绮罗应了声,缓缓退下。 我独自一人漫步在小院里,风吹乱了耳边的鬓发,似烟云飘翠。其实真的挺想脱掉鞋子光着脚丫子像以前那样,无忧无虑的多好。可到了这里,渐渐的一大堆的规矩如洪水般冒了上来。 刚抬起头瞧了一眼月亮,便察觉到了一道犀利的眸光正朝着这边看来。 我转身过去,怔怔的盯着长廊边上立着的人,是秦桦。他的身边还站着个人,二十二三岁的年纪,高高绾着冠发,长若流水的发丝服帖顺在背后,一张俊美绝伦的脸如刀削般精致完美,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唇,嘴角流溢着一抹淡淡的笑容,盖过了天上的月光。腰挂木兰花玉佩,玲珑精致,衬的他卓尔不群,高贵优雅。 他的容颜不得不说,令我震惊了。最吸引人的其实是那双水晶般澄澈的褐眸,泛着不同寻常的光彩。我打量他的同时,他也在打量着我,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诧,嘴角微微勾起,对着我扯出了一抹邪魅的笑容,搞得我异常不解,糊里糊涂的向着他走去。 我想,那一刻,我应该是一瞬间看着入迷了。 我并不认识那人,但觉得他的眉宇和一人很是相像,但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是完全不同的。 “你就是那位秦王刚刚娶进门的王妃?果真是貌美如花,让人看了一眼都不能忘记,秦王真是好福气。”那人长眉一挑,忽然说道。 我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向后踉跄了两步,差点摔倒。 那人许是瞧见我一时的狼狈,竟大声笑了起来,他拍了拍秦桦的肩说:“如此不小心的女子定是惹的人爱怜的,你可要好好待她,不要再去找那柳莺莺了。” 秦桦的眸子一沉,瞥过头来淡淡看我一眼,漠然回道:“臣弟遵命。” 简短的两句对话,硬生生的让我这个聪明人听出了些什么来啊! 第一:两个人的关系是兄弟,这位站在秦桦身边相貌不凡的男人应是皇帝。 第二:柳莺莺进府的消息皇帝并不知道,秦桦肯定相反设法的掩藏着这事。 我抽了抽嘴角,耸拉着脸瞪着秦桦,心里一股子怒火冲了上来,嘴角勾起一抹坏笑,要是我将这件事抖出来,秦桦和柳莺莺都不会有好果子吃的吧?可为何我觉得此刻秦桦的眼睛里有一种威胁我的含义呢!令我背脊发凉,浑身发寒啊! 明明都是兄弟,可差别……太大了些。 我识趣的行了个礼,“参见皇上。” 皇帝脸上明显的闪过了一丝震惊,唇边勾起一抹笑,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你叫做锦瑟,可真是聪明,至少比朕那个皇后聪明多了。” 秦桦的脸瞬间黑了下去,像电视里的包黑炭一样。凛然的目光直视我的眼,看得我一阵心虚。 我在心里顿时打起了退堂鼓,看来不能瞎说一些事了。皇帝拿我和皇后比较,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了一番。总觉得皇帝不是表面上看着的那么简单,这样说来,秦桦倒是比他好点,至少将心里的想法全部表现在了脸上,让我察觉的一清二楚。 我眯着眼睛沉思了会,咬着牙笑道:“皇上真是太抬举锦瑟了,锦瑟不敢当。” 闻我此言,皇帝有片刻的闪神,随即清雅的笑了出声。继而越过秦桦,从我的身边走过,朝着朱红大门走去,慵懒的笑道:“天色不晚了,朕得回宫了。” 我磨着牙齿,发出‘咯咯’的声音来,握紧了拳头,真是太气人了,竟然撇开了话题。 望着皇帝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朦胧的月色下,心里荡起阵阵涟漪,原地瞪着脚,两只手随意的挥动着。在我认为是一个平常随意的动作做完后,意识到了一点,倒抽了一口气,秦桦……好似还在我的身后。 我慢慢的转过身去,却并未对上想象中一双深邃幽冷的眸子。 这两兄弟,真是…… 秋风渐起,清冷如斯。 我自嘲的笑了声,不急不慢的朝着屋子里走去,却没有发现一颗榕树后,一直有人静静的注视我。风拂过树叶簌簌作响,隐约透着月色瞧见那人微微斜飞的眉,精致如剔羽。 正文 第四章 碧山深处秋瑟瑟4 雄鸡破晓,天色渐明。 晨曦的第一声晓钟敲响,迎来了帝都新的一天。 重重的宫门一道道的打开,我和秦桦坐着轿子一路向着皇宫驶去,车轮辘辘,昨夜秋雨绵绵,青石板上印下了深深的两道痕迹来。 凌晨的时候就被绮罗从床上拉了起来,隆重的给打扮了一番。那一刻,好笑的看着镜中浓妆艳抹的女子,打心底鄙夷着,没错,就是鄙夷我自己。 趁着绮罗不注意的时候,我抹去了脸上厚厚的脂粉,打算以一张素颜出席百花宴席。 对于这百花宴,我的期待本就不大,这张脸蛋化妆后,用四字来形容便是—祸国殃民,或者是妲己再世。这两个称呼一旦扣在一个女子的头上,注定以后的日子不会太平。 平日里都得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醒的早了,后果就是像我现在这副模样,睡意朦胧,两眼惺忪,无精打采。我偷偷的瞥了一眼身着锦色华服的秦桦,面色淡然,一双眼睛微微眯着,似在沉思,似在假寐。腰间挂着的上好木兰玉佩,越发衬的他卓尔不群,英俊冷冽。 其实很多时候,我都在思忖,这样一个风华绝代的男子,他的心里,整天到底在想些什么。 天湮王朝的国土日益广袤,据说和秦桦有着一定的关系。在我不认识他之前,他是一个驰骋沙场数十年,朝堂上运筹帷幄的将帅。他的睿智,他的深沉,成就了现在帝都一片繁花似锦的景象。 街道上高楼比邻,商旅来往,极为热闹,小贩的声音一波一波的传荡着,孩童们的嬉闹声从远到近的传来,然,一道歇斯底里的女子声夹杂在这些声音里,显得极为不融洽。 我皱了皱眉头,晶莹如玉的手掀开了轿帘,侧着脸向外看去,人头攒动,全都涌向了一处。 “停轿。”我放下轿帘,来不及思虑,喊了一声。 秦桦面容清俊,淡淡看我一眼。 我眼珠子一转:“离百花盛宴还有一些时间,我想去街道逛逛。” 我这理由虽说牵强,但一定能够过关的。 秦桦眉头轻蹙,冷声道:“不要迟到。” 我眨了眨眼睛,清脆的声音传出:“自然,不会给你丢脸就是。” 我感觉秦桦有一瞬间的呆愣,眼底有一霎的笑意。应是我看错了,这样一个人,怎会笑? 而且是对我…… 外面发生的事情吸引了我这个天生爱管闲事的人,一眼望去,大概明了其意。见过地头蛇吗?见过柔弱的小女子吗?这些老到掉牙的情节,竟就发生在我的身边。 一群人围在边上,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一脸的惋惜,似在为小女子打抱不平。但始终没瞧见个站出来制止的,隔着人群,听见了女子凄厉婉转哭声。 虽瞧不见那女子长得如何,但听声音,应该柳叶眉,樱桃小嘴,皮肤白暂,属于小家碧玉类型的。以前看了许多小说书,那里面的古代女子都是这模样,应该不会错。 可当我一脚踏出去,站出来时,惊呆了! 那明眸皓齿的女子身着一袭鹅黄色的衣衫,眉目如画,唇若娇花,明艳动人。盈然一笑间定勾勒出万千风华来,只是眉宇间除了恐惧,还是恐惧。性格要是再强大些,一定招人喜欢。 我朝着那些身材粗壮如树的大汉大吼一声:“全部给我站到一边去。” 众人倒抽了一口气,不可置信的目光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你是谁?知道我是谁吗?”一大汉面色狰狞的盯着我,挑着厚重的黑眉,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问我。 “不……认……识。”我双手一摊,实话实说。 “滚一边去,别妨碍我们教训她。”另一大汉横眉冷目,重重的推了我一下,幸好及时的反应过来,才未摔倒。 士可忍孰不可忍,我扬起嘴角,暗暗想着东方绪对我说的一句话,你得学会忍,忍到不能忍的时候便可回击。 这道理八辈子我便理解了,但为了装出一幅淑女的模样来,整天忍忍忍的…… 我黛眉一挑,冷声道:“这事姑奶奶管定了。” 大汉被我的气势似是震了一震,向后退了两步,半响后将我围住,一幅凶神恶煞的模样。 我看向坐在地上的女子,将她扶了起来,低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放心,我一定会救你的。” 女子顿了一顿,惊诧的盯着我,良久后缓缓道:“我叫……如花。”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倒是个不错的名字,只是她说这名字的时候为何犹豫不定,吞吞吐吐的呢?现在的我哪里管得了这么多,既然说了要救人家,就一定要救。 深秋萧瑟,落花飘坠。 我两手叉着腰说:“不管你们是谁,今天姑奶奶我要替天行道。” 其实我心底最深处的想法是报出秦桦的名字来,但当脑海里闪现那一张冰块脸的时候,完全的放弃了这个想法。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多是看好戏的。他们的表情很是奇怪,瞪大了眼睛,长大了嘴巴。像是看见了什么稀奇的场景一样,但仔细一想也对,保守的古代人眼里,女子便应该像我身边的这位一样,柔弱芊芊,举止大方。 一炷香的时间后! 帝都的街道上出现了非常激动人心的一幕,七八个魁梧大汉七倒八歪的倒在地上,表情痛苦。一个秀美绝伦的女子嘴角一牵,牵出的是抹算计的笑容。 后来者定不知方才短短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甚至会扭曲事实。 真正的事实便是,我打败了八个人。看着他们鼻青脸肿的模样,突然间心情很好。 我对如花说:“怎么样,我可救了你。”转过身来,邪笑道:“没让你们断子绝孙,算你们走了好运。” 如花怔怔的望着我,我拉着她的手向着人群外走去,“你去哪里,我送你。” “皇宫。”这是她给我的答案。 这一刻,愣住的是我,吃惊的是我,惊讶的是我,坑的更是我。这位貌美如花的女子不会是宫里的哪位妃子,或是小宫女吧?一想到她有可能将这件事说出去,指尖都在颤抖…… 殊不知的是,这一幕早已落入了几个人的眼里。 他们那时就在不远处默默的看着,一双眼睛微微眯着,闪烁着精明的光。 明月隐高树,长河没晓天。云淡星稀的夜,庄严华贵的皇宫热闹非凡。 阁道里行走的宫女身着粉色宫装,面带微笑,手里端着美味佳肴、陈年美酒以及一些待会千金小姐们表演时所用到的道具,或五彩丝绸,或飘渺长袖,或通透美玉,或精致长剑…… 淡淡的月光充盈在四周围的空气里,时而有酒香、胭脂香扑面而来,仿佛置身仙乐瑶池一样。大殿中央,舞姬们身着鲜艳的水袖云杉,尽情的扭转着腰肢,趁着妃嫔们侧耳细语的瞬间,有的舞姬抛出了准备已久的一记媚眼。 我绕过长廊,进入金光闪耀的大殿,抿着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勾出一抹极为浅淡的笑容。将如花送到巍峨的宫殿大门后,她便离去了。更准确的说,她是趁着我不注意,溜走了。 此时的我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左右四顾,几乎要将整个皇宫都看个遍。对的,我在找人,找东方绪。秦桦说的话虽可信度不高,但某种意义上来讲,他没有任何理由戏弄我。 这场百花宴,比我想象中来的人数多了两倍,达官贵人,衣着华贵,面带喜容,觥斛交错间,已有几人满面通红,应是醉了;名门千金,皆是倾国倾城,芙蓉如面柳如眉,欺花欺月。一眼望去,密密稠稠,气象宏阔。因寻起人来,难上加难。 唯一庆幸的是,我的嗅觉不错,与东方绪生活在一起七年,他身上的淡淡的幽香,尽管我见过那么多的花朵,闻过那么多的花香,可唯独他身上的那一种,我是不知的…… 宫人们准备就绪,鱼贯而入,为首的是两位身穿大红绣袍的嬷嬷。 众人落座,满堂寂静。我随便的找了一个位置,好巧不巧的是,我刚坐下,一股淡淡的麝香就扑鼻而来,我翻了一个白眼,暗想那人千万不要是秦桦。 但事不与人愿,我能清晰的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朝我看来,透着丝丝的疑虑。 疑虑,他在疑虑什么? 我故作没有瞧见他,起身来想要移个位置,殊不知背脊一凉,秦桦嘴角淡淡一牵,明亮的宫灯照在一袭华丽的锦袍上,衬得他潇洒之极,宛若远古神祠一样,不可直视。 我歪着头,面露不解之色,“你笑什么?” 他淡漠回我:“你看错了。” 我趁着他不注意,瞪了他一眼,我以为他没有看见,但他嘴角一勾,一双褐眸直视我:“你的眼睛怎么了?” “被沙子迷着了!” 从这一刻起,我再也不敢有任何的小举动了。那种让我提心吊胆的感觉真是一点都不好受,作为一个爱护生命的好百姓,从这一秒起,我的坐姿端正,两手放在八仙桌上,平视着对面。 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凝望,我瞧见了一直左右寻找的人,那身着青衫,面目英挺,浑身上下散发着脱尘超俗气息的男子,便是东方绪。 他似是早就看见了我,因为从我望向他的那一刻,他就在看着我了。 顺着他的右手边瞧去,我再次惊讶的怔住了。那一双玩味的眸子,真是熟悉的很啊!赫连宸,他竟也出现在了这里,瞧见了秦桦若有所思的潭眸,身体内的血液一下子全部涌了上来,心里犹如五味杂醋被打翻了一样,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原来,他们三个人是认识的。 说是百花宴,可除了在经过御花园的时候闻见了一阵子淡淡的幽香,瞧见几朵菊花,其余的什么都没有了。越来越觉得这次的选择错了,从我出现在皇宫,无数道目光便集中而来,时而瞄上一眼,眼底皆是一种意思—惋惜。 许是今日的衣着让他们误以为我在王府受到了很大的虐待,以至于参加百花宴都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原来的那件为了不让绮罗发现,塞进了狗洞里,不出意外,已被狗狗叼走了…… 透过人群的缝隙,瞥见了一袭明黄色的袍子,那应该是我那天晚上见到的人,秦贤。 太监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满堂寂静,鸦雀无声,大臣们停止了议论,小姐们纷纷深情的瞩目着大殿里四个风华绝代的男子,大多爱慕的眼神全部集中在了我身旁这位上。 “桦儿,坐在你身旁的那位应该便是锦瑟王妃了吧?长得可真是秀出群芳,国色天香,想当年哀家当皇后的时候,满堂文武哪个不说哀家倾国倾城的?可今儿瞧见瑟儿,再和哀家当初的容貌一比,可真是自愧难如啊!”太后娘娘仔细端量我许久,颌颌首说道。 秦桦淡淡一笑,并未有多大的反应。 太后娘娘慕容百里十五岁便成为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那时,她是刑部尚书的女儿,因容貌姣好,出落水灵,因在选秀中脱颖而出,被皇上一眼相中,毫无障碍的坐上了皇后的位置。 前些日子,好似听绮罗提过这么一段,对这里的历史因不是熟悉的很,所以套了绮罗那笨丫头一大堆的话,今日见到传说中的百里太后,可算是饱了眼福,真实年纪是五十岁左右,但眼前的人完全颠覆了事实,顶多三十出头的模样。 “瑟儿不敢当,太后娘娘比瑟儿可是美多了,成熟中带着一丝青涩,青涩的就像是小姑娘。” 我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样一番话的。这话比喻的貌似不太恰当,貌似又在拍马屁…… “哈哈,母后,第一次听人说您青涩的像位小姑娘。”秦贤朗声大笑。 太后娘娘闻言,思虑的神色顿时染上了一层满意的笑容。 大殿里的众人随之大笑起来,我想,他们的前世定然是跟屁虫。皇上和太后笑,他们也笑,那么皇上和太后哭,他们是否会哭呢? 秦桦坐在那儿依旧喝着茶,却冷冷看我一眼,“坐下!” 我身形一怔,难道是我刚刚说错话了?可皇上和太后都笑了啊?为何秦桦就不会笑呢? “锦瑟,你的名字和本宫的小名真是像极了,锦瑟,锦绣……”皇后娘娘面容端正娴雅,语气温和,她的双颊边出现两个小小的梨涡,显得稳重里透了一丝清新可爱。 “锦瑟觉得并不一样。” “哦?做何解?” “锦绣花开,代表的是一辈子的富贵,可锦瑟却是虚有虚无,摸不见,看不着的,甚至有一天,锦瑟说不定会随风飘散,永远消失!” 音落,满堂寂静,哗然无声。 ****** 露洗珊瑚锦作堆,风熏蝴蝶衣沾蕊。 众人脸上的震惊瞬间加深,转过身去,睁大圆眸,睇望从殿外涌进来的一群蝴蝶。 扇翼皆呈红色,血一般的红色。似火燃烧,扑扑簌簌。 这种蝴蝶曾在一本书上见过,叫做火蝶,因两翅飞翔时极像火烧,故作此名。还有一层意思,它会喷火,如今成批成群的出现在大殿里,可真是奇了怪了。 一只蝴蝶绕着大殿一周后,最终落在我的肩膀上,好玩之心顿起,刚想用手去抓,一只修长的手扣住了我的手腕,掌心是冰冷的,就似他现在的眼神一样。 我不解的盯着秦桦,他薄凉的目光渐渐变得迷离起来,当然了,他不是迷离的看着我,而是看着那只火蝶。 “有毒,不想死不要碰。”他扔下冷冷一句,随即转过身去,在鹭阳耳边低语了几句,鹭阳神色谨慎的点了点头,一声口哨,守在殿外的御林军便手持长剑闯了进来。 唉,明明是一句关心的话语,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变得一点都不温情。 “昏君,今天就是你的忌日。”大殿之上,皇后突然阴笑起来,火蝶朝着她飞过去,她缓缓的撕下脸上的那层人皮面具,是另一张左脸上有着刀疤的脸。 我想,没有刀疤的话,她一定很漂亮。 我不知她是谁,但见众人的反应,再按照常理推理一下,肯定是以前在皇宫里呆过一阵子的。 事情来的真是太过突然,刚刚对我笑的女子,一下变得面色狰狞起来,既然火蝶有毒,我还是安稳的躲到一旁去,免得伤害到了我这条无辜的小生命。 向后退了一小脚步,却好像踩到一只脚。脚的主人是赫连宸,原来,慌乱间,我已到了这边来,我眯着眼盯着他看,他好像是第一个骗了我的人呢! 不过现在不是谈这些事的时候,日子多的很,以后再算不迟。 最后,我终是被人截住,那人正是秦桦,我永远忘不了他那一晚上对我说的话,他说:“你知道吗?火蝶只有一种天敌,那就是你的血。所以,你不能离开。” 最后,我没有离开。 并非因为秦桦,而是东方绪,他和我说了那与之相同的话。 你的血,是火蝶的天敌。 杨柳堆烟,梨花飞雪,闲庭侧畔减秋光。 正文 第五章 碧山深处秋瑟瑟5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以及躺在这张软软的榻上的了,醒来的时候,窗外的阳光恰好照了进来,不知睡了多少天,竟格外觉得这光线如此的刺眼,那种灼痛感揪着心,抚着额头都觉得晕乎乎的。 窗外隐约可见竹林,从竹林那边又飘过淡淡的花香味道,应是花坛,一道门两个亭子,一日晴辉,一日万绿。这标志性的景物让我确定了这间屋子,便是我原来的那间屋子。好在头脑没坏掉,还能识出东西来。 我望向对面的铜镜,着实怔了一怔,脸色是惨淡的白色,像鬼一样,我敢保证,要是在夜间出现,准能吓死一两个人。 “绮罗……”声音都如此的虚弱无力,那火蝶未免太厉害了些。 值得庆幸的是,我没有被吸干了血,最后只剩下白花花的骨头。 “你醒了,看来你生命力果真很强。”赫连宸一袭锦衣,抱着胸斜倚在门栏上,慵懒的眸子微微眯起,长眉一挑,很是得瑟。微风拂过,青丝随风飘扬,这样的一个人,若穿上白色的衣衫,说是九天上下来的仙人也不为过。 可是啊!人真的不能被一些人的外表所欺骗…… 赫连宸一脸饶有兴味的笑,我柳眉剔起,星眼圆瞪道:“怎么,你不会对我有意思吧?” 他肆意邪笑的眸子里掠过一抹得意,“可以这样理解。” 我刚想开口嘲讽上几句,绮罗便进来了。 绮罗手里端着一碗燕窝,说是给我补血的,可我哪里有心情喝这东西,于是开始套问题…… 而赫连宸,他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了进去,带着淡淡的笑意说道:“等过些日子,我们再见。” 我懒得理他,继而问道:“那位皇后娘娘如何了?” “死了。” “火蝶呢?” “吸了小姐好多血后也死了。” “我是怎么回来的?” “额……好像是……是东方先生将您抱回来的。” 我满意的笑了笑,但转念一想后,眯着眼逼问道:“你确定是东方先生?” 虽说我是东方绪的妹妹,但他绝对不会那么好心抱着我回来的,再说了,男女授受不亲,加上东方绪那样薄凉淡雅的性格,我可是一点儿都不奢求他能抱着我回来。 绮罗目光游离不定的喏喏点头。 这丫头,就算是骗人都装得一点不像,只是现在是谁带我回来的,并不是那么重要了。我想知道的,不过是那天晚上我失去意识后所发生的事情,一切、所有、一滴不漏。可奇怪的是,之后的几天里,府里的丫鬟见到我都像是看见瘟神一样,能有多远逃得多远。 这一天,天气属阴,中午时分,有绵绵小雨落了下来。 半虚半掩着的门轻轻的被人推开,一只脚踏了进来,动作很轻,似是不愿让人发现一样。 柳莺莺手里捧着一个木匣子,见屋子里没人,嘴角一勾,阴笑一声,将那木匣子藏在了床下,木匣子上刻着的是龙凤花纹的精美图案,可以证明一点的是,此图案,皇室才可拥有。 前些日子,太后娘娘御赐了一个从西域进贡来的桃木簪子赠予秦桦,其实是想让她的儿子送给刚刚娶回门的王妃锦瑟,但秦桦没有这么做,而是顺手将簪子送给了柳莺莺。 这件事,我是知道的。因为他送簪子的时候,我恰好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赏花。 只能说,我的命运有些悲惨,火蝶无缘无故的吸了我那么血就算了,可为何柳莺莺都敢来陷害我,难道真的因我性格太过懦弱? “王爷,这件事其实不能怪姐姐的,那簪子,本该就属于姐姐,是妹妹不好。”柳莺莺泪眼朦胧,眉蹙似病心西子,娇态袭人,声音越发哽咽,面似梨花带雨,眉似杨柳含烟。 可秦桦却是冷冰冰的盯着我看,那双褐眸如同尖锐的刀光一样直射过来。 我黛眉微蹙,沉默不语。 “你,难道不想解释解释?”犀利的眸光欲要将我看穿,那语气亦如往常一般。 我抬头直视秦桦,一字一句道:“我解释,你会相信我?” 他嘴角微微一扬,仅仅是一个小弧度,看在柳莺莺的眼里,却是异常的别扭,毕竟她从未见过王爷这般笑过。 “王爷,莺莺知错,簪子没了,莺莺不该说出来的。”柳莺莺低下了头,表情哀伤,柔声道。 “这事不怪你,小环,带她下去休息。”秦桦瞥了一眼柳莺莺的贴身丫鬟小环,语气淡漠。 柳莺莺离开了,这屋子里的气氛更加的不对头,我向后退了两步,想要…… “那天晚上的事,你难道不想知道些什么?”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犹豫,也不知在犹豫什么? “想啊……可你会说嘛!”沉默片刻,我终是忍不住问。 “那天晚上的事,是你哥哥,赫连宸,以及本王意料之中的,你现在这副脸色苍白的样子,要怪,只能怪你自己的身份……”他顿了一顿,迟疑的看我一眼,“百花宴过去了,但表演没有过去,太后想看看你是否真正适合当本王的王妃,她的儿媳,半个月后,补上……” 我抽了抽嘴角,对他的话异常无语,那天晚上的事,说到一半都不到停了,这和什么都没说应该没多大的区别,转移的话题亦让人心里犹如坠下了一块大石头,该死的才艺表演…… 说到才艺,琴棋书画我是一窍不通,真怀疑呆在碧云山的七年时光我都用去干嘛了! 我小声问他:“可我需要恢复一下身体,如果到时候不能表演怎么办?” “哦?不能表演?”他冷笑一声,“你不会有任何的事,顶多你的哥哥会被冷嘲热讽一般。” 我撇撇嘴,那样可不行,秦桦,算你聪明,这么快摸到了我的弱点。 我的弱点,便是东方绪。 碧天夜色侵闲亭,花香带露清。云散长空,月沉西陆,闻满地虫声,见过墙花影。 我做了一个繁复冗长的梦,绿水护居,竹篱遮舍,清晨的微风吹落山上的桃花树,纷纷扬扬,洒落一地细碎香蕊。 绕过曲折回旋的山路,我的目光快速捕捉到了东方绪,白衣广袖,衣抉飘飘而来。他目光淡雅,朝着我温柔的笑,似是八月十五最柔和的月光,将我笼罩其中。 “瑟儿,你知道吗?哥哥最大的愿望便是保护你,哪怕一辈子,都想要保护你……” 即是牵情不了,却叹人生,别离多少。 那年,我五岁。 那年,锦瑟并不是锦瑟。 只怪,命运的捉弄,让我错过了他对我说过的那句话:哪怕一辈子,都想要保护你。 秋景朱明,莺花流丽,万里晴空,澄澈如洗。 从那日后,柳莺莺倒是再没来找过我的麻烦,而我则是一心准备着半个月后的表演去了,心里是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的不愿意,但想到东方绪会受到冷嘲热讽,就不由自主的练习了起来,前生里,我真正的身份是国际舞蹈学家,赢得了无数场的比赛,获得了大大小小的荣誉,性格算是自信的很,可谁想得到,癌症,这样的病降临到了我的身上,当接到那张病危通知书时,看见上面的几个大字,想的的便是医生检查错了,或是拿了别人的通知书给我,可最后的结果是,我光荣的倒在了国际舞台上,那是属于我的最后一场舞蹈。 那时,我爱舞蹈胜于自己的生命。 如今,记挂牵念的便是我那唯一的哥哥了。 “小姐,你看这个行不行。” “小姐,这是你特地制定的鞋子,好奇怪啊!” 一直为我忙活的绮罗问出了许许多多的问题来,甜腻的嗓音充斥在我的耳边,于心不忍不回答她,但也不知怎么解释,每次都是敷衍着说:“哎呀,你就别问了,好好准备就行,难道你想看见你家小姐出糗啊?” 次日,和风不断香馥郁,墙头粉蝶相随逐,院子里一片闹腾腾的景象,府里的丫鬟们分别站成了两排,柳莺莺置身于中央,她的两侧是两名丫鬟,手里捧着金光灿烂的珠宝首饰。这些珠宝都是秦桦平日里送给柳莺莺的,进府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是小山似的堆堆了。 其中一名丫鬟站了出来,语气轻蔑,表情甚是得意,“这都是王爷赏给莺莺姑娘的,如今莺莺姑娘要分别送给你们。” “啊,真的吗?” “莺莺姑娘真是太好了。” “是啊,不像王妃……” 柳莺莺柳眉一扬,嘴角轻挑说:“送给大家这些礼物,还想请大家帮我一个忙。” “不知是什么事?奴婢一定竭尽所能的去做。”有丫鬟附和问道。 柳莺莺眸子一转,一道算计的精光划过眼底,莞尔一笑道:“我那屋子甚是空荡,想买些东西来装饰一番。” 绮罗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我的反应并不大,只觉得那是一件平常不过的事了,可十五天渐渐要到了时,我才发现一件很重要的事,我所要的几件东西,因为在这朝代并不存在,所以打造需要一定的时间,更重要的是,绮罗所找的几家店位于帝都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 这到时候去取东西的时候,若是绮罗一个人,压根是忙活不过来的。 绮罗为了这事也很头疼,于是去了院子里想找些丫鬟来帮忙,但想不到的是,那些丫鬟全部有借口,而且都是同一个借口,她也无奈了。 丫鬟们皆然回答:“我们正在为莺莺姑娘购置物品,可能没有时间呢!” 多么敷衍的回答啊! 那一瞬间,我的脑海里骤然间冒出两个人的脸来,眯着眼泛起贼光,有办法了! “听秦桦说,你找我有事?”三个时辰后,赫连宸站在了我的面前,甚是不解。 可能没有想到我会主动找他吧! 我点了点头,细语轻柔道:“你能不能帮我一件事?” 那恳求的目光定然雷翻了赫连宸,否则他怎么会向后踉跄了两步,差点跌倒呢! “你用这样的语气,我还真是不习惯,说吧,什么事?”他长笑一声。 我一一的说明后,他便潇洒的转身而去,果真是轻轻的你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 空荡荡的屋子里,又剩下我一人了。 长角亭依山而建,亭畔有碧桃红杏数十株,待到阳春三月,定极为茂盛。亭子的不远处有一片竹林,四季翠绿,且不与群芳争艳,常年清幽宁静,府里少有人出现在这里。 在晨曦的清冷幽风下,我披上一件袍子往着竹林赶去,遥遥而望,鹭阳一袭黑衣,剑眉凛冽,于苍翠茂密的竹林间舞着精妙绝伦的剑法,刚毅间透着丝丝柔,说是舞蹈都不为过。 能够当上秦桦这样的人的贴身护卫,证明鹭阳绝对有几把刷子的,今日亲眼瞧见,倒不觉得多么惊奇了。只是为鹭阳惋惜的是,那经常流露出万年冰霜似的俊美脸蛋,怕是受了秦桦的影响吧! “王妃,您有何事?”鹭阳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诧,似是没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 我望他一眼,琢磨着该怎么解释。 我眨了眨眼睛,问道:“你后天应该有时间吧?” 他狐疑的点了点头。 我拍了拍他的肩,笑意越发浓,“那就好,帮我一件事……” 可怜的鹭阳最后都不知自己是怎么上套的,我只能心里默默的为那心地善良的孩子悲哀了。 回去的路上遇见了秦桦,柳莺莺拉着他的手臂,一脸挑衅的笑意站在他的身边,一对神仙眷侣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我撇撇嘴,心底深处却又一股连自己都尚未察觉到的酸涩。 这一刻,我就在想,其实我是可以不再思念东方绪的,毕竟他若真的是我的哥哥,我再对他抱有任何的幻想,那真是一种不好的现象。 可是,锦瑟没有人值得去思念,去记挂。 “你在想什么?”秦桦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将我吓的愣在了那里,好久才缓过神来。 他薄凉冷魅的脸上被午后的阳光这么一照,越发显得卓尔不群,冷冽英俊。那双深邃的眸子直视着我,一双眼睛半眯起来,冷声道:“怎么?难道在想着赫连宸?” 我抛去一记鄙夷的目光,淡漠一笑,一字一句道:“你要是这么想也是可以的,我不介意。” 我嗅了嗅周围的空气,一股淡淡的幽香扑鼻而来,印象里,好像这是……我圆目一睁,问道:“你刚刚是不是见过东方绪了?他在哪里?” 不会错,那气味一定是东方绪的。 他淡淡扫了一眼我,露出嘲讽之色,声音中有微微的恼怒,“没想到,你是这么想你的哥哥!” “自然了,我们可是兄妹,怎么?难道你在吃醋?”我方才的笑僵在脸上,淡漠回道。 他突然扣住我的手腕,一阵疼痛感袭来,那双冷冽无情的眸子微微眯起,闪烁着冷寒的光。 他对我说:“不要忘记你自己的身份,更不要轻易的去相信一个人,那一晚,你的哥哥让你留下,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并不在意你。” 我嗤笑一声,看进他的潭眸里,“不需要,我不需要任何人在意我,我只要活着,活着!” 我的语气那般决绝,这世上,有什么事比生命还要重要呢? 现代,锦瑟没有输给任何人,最后输给了癌症。古代,锦瑟更不要再输给命这东西。 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我身上,冷若冰霜的眸子渐渐染上了一层不解,他说:“你的性子,变了很多。” “秦桦,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你根本不懂我,我的性子变没变也和你没有任何的关系。”我目光直视于他,他衣袖一挥,怒气离去。 他不知,也永远不会知,我早已不再是真正的锦瑟了。 正文 第六章 碧山深处秋瑟瑟6 天隆王朝元月二十六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正是修日良辰,风光雅丽。 我踏上了第二次前往皇宫的道路,比起上次去,心里多了一分小小的忐忑。手里拿着的包袱里是我十五天来准备的所有东西,好在鹭阳和赫连宸两人办事效果不错,不过我的猜想是,这两人该不会用的轻功吧? 就算快马奔腾,最起码得半个时辰,但这两人,仅仅用了十分钟而已,我是亲眼瞧着半柱香慢慢燃尽的,不然打死都不相信,想来想去,想到了轻功。 这一次,秦桦并未和我坐在一个轿子里,柳莺莺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秦桦竟肯带她进去皇宫,要知道,事情一旦败露,倒霉的可不止他们二人,连我都得受点牵连。 绮罗心不甘情不愿的放下了轿帘,她伸出头去看外面的那顶轿子已有一段时间过去,许是脖子酸了,才坐正了身子,她直言不讳道:“小姐,那莺莺姑娘到底有什么好?绮罗觉得,小姐您长得不仅比她漂亮,而且性格都比她要好多了。” “这个柳莺莺虽说可能没什么好的地方,但你没听过一句话嘛?情人眼里出西施,就算她再怎么不好,但在秦桦的眼里,一言一行都是对的、好的。”我这样解释给她听。 绮罗懂倒是懂了,但依旧愤愤不平,两只手握成了拳,紧紧的,好似有揍人的冲动。 “不过小姐,今天太后娘娘见到你一定会很喜欢的,打扮的这么漂亮,简直人比花娇了。” 绮罗两眼冒桃心,一脸憧憬的盯着我看。 华髻饰玲珑珠玉,绿袍杂雅丽荷花,露绽锦之绛裙,恍新妆之飞燕。 倾城倾国,绝色无双,恍若玉环之再世。 我暗想,恐是任何词汇都形容不了现在的这身打扮了,要不是绮罗费了三个时辰,忙活了一上午,而我又不想一手摧毁她的辛劳成果,早就扯掉头上重重的坠饰,以及一袭锦衣绣袍了。 我嘴角一勾,莞尔一笑,“那不一定,你等着看吧!柳莺莺她肯定会大出一番风头的。” 虽说我对柳莺莺的性子不是很了解,但在王府她对我做的那些事就可以看出,她的野心,绝对甚是庞大,不将我整下王妃的位置,定然是誓不罢休。可她忽略了一点,很多人说我是属紫薇星的天命之女,她若敢对我做出什么事来,第一个饶不了她的,就是秦桦。 轿子一路向着皇宫驶去,临近黄昏,一路颠簸才停了下来。 红墙黄瓦,金碧辉煌;华丽楼阁,精美壮观。 这怕是我对它的第一印象了,可是多少人又知道,在这重重的宫闱后,隐藏着的是糜烂与纸醉金迷,将人性腐朽殆尽。 歌舞升平,衣袖飘荡;鸣钟击磬,乐声悠扬。 进入其内,另有一番别致优雅的景象。我瞥过头去,目光落在柳莺莺的身上,她身着丫鬟服,淡淡妆容,紧跟在秦桦的身后,低着头的时而抬起,一双琉璃眸里是浓烈的占有欲。 看的出来,她对这里的一切都很感兴趣。 为了体现我和秦桦是多么的恩爱,我站在了他的身边,故意隔开了两人,挡住了柳莺莺的视线,她一抬头,瞧见的准是我的后脑勺。 我在她耳侧低语:“这里是皇宫,可不再由不得你欺负我了,好好的当个丫鬟,一旦让我发现你有什么不对劲的举动,我可不会再放过你。” 她刚要抬头,一道身影就挡在了她的面前。 赫连宸的声音飘飘而来,云淡风轻,“怎么样,我们又见面了,真是天大的缘分呢!” “和谁都有缘分,就是和你没有!”我理直气壮的抬头瞪他一眼。 他伸手一点我的额头,佯装不懂其中深意,打趣道:“看来,你很喜欢这样看我。” 柳莺莺见此,只得将头低了下去,我的心情变得很高兴,终于有了一次扬眉吐气的感觉…… 我横眉一挑,想起了什么,紧蹙眉头,“这里是皇宫,我可是王妃,注意你的言行。” 赫连宸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点我的额头,这一幕要是给别人瞧见,定要嚼舌根子了。 “对了,我问你,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何总是出现在皇宫。”我不解问他。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对我说:“我的身份地位,可比秦桦大多了,怎么,要不要考虑嫁给我。” “你个人渣。”我狠狠踩他一脚,他痛得皱了皱眉头,却又不敢叫出声来。 这样一个玩世不恭的人,很难想象他的身份地位比秦桦大,顶多算是一个地痞流氓罢了。可事实啊!总是与我想象的差距过大。 有老臣举着酒杯走到他的跟前,好声好气的喊了一声,“赫连太子。” 我顿时两眼发黑,一闭眼,一睁眼,对上一张放大版的秦桦脸…… 绮罗上前扶住我,关切的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当然没事,怎么可能就被赫连宸的一个身份给吓晕呢!可是说来也奇怪,从早上开始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身体浑身无力,瞌睡的很,时而出现刚才的情况,眼前发黑。 “落座。”太监尖细有力的声音传来,听着有多别扭便有多别扭。 落座,代表着表演即将开始,我拍了拍脑袋,想赶走潜意识里的瞌睡感,秦桦淡漠问我:“你可别告诉本王生病了。” 他的声音低沉冷淡,却又暗藏关怀。 我心里有一丝的感动,转瞬即逝。锦瑟啊锦瑟,你可不能奢求的太多了,只要哥哥对你好,那就是普天之下最大的恩惠了。我这么告诉自己。 大殿里,时而有硝烟的气味弥漫。 我见到了绮罗上次提到的两个女人,萧心紫和宗婉儿,一红一绿,很好分辨,她们爱慕的目光尽显无疑,丝毫不会因为我这个王妃在一旁而觉得尴尬,原来,古代女子也可以这么开放。 其实我觉得,这倒是一件好事,至少敢袒露心里深处的最真想法。但若用非一般的手段,那就得考虑考虑是否正确了…… 萧心紫,上一次百花宴上因才色出众,被封为天隆王朝第一大美女,宗婉儿排其二,据说二人凡琴棋、音律、诗画、词赋,无不精通,芳龄不过十五六岁,揽得一身才艺,是所有男子眼中的两枝花,但她们二人,没别的相同点,唯独在爱慕秦桦这一点上,撞到了一起。 对于这一点,我茫然无语。 深秋萧瑟,倦鸟归林,江山万里,覆月白辉。 随着太监的尖细的声音再次落下,于百花宴上缺的那一次表演,即将补上。有人脸色沉郁凝重,有人信心满满,面露得意之色。 忽闻琴声丁丁,清如鹤唳中天,急若飞泉赴壑。众人屏住气息,面带喜蓉,欲赏美人之才华。 萧心紫,赋性聪明,词华炳烨。 宗婉儿,机灵多变,才艺多姿。 文武大臣们皆对二人期待颇深。但心里自知,这补上的表演,完全是太后娘娘为了探究一下儿媳的才能如何,作为皇室的人,太后有一规定,才貌双全,临机应变能力强。具备这两点,方可入她的眼。 “臣女萧心紫,在此良辰美日,将为大家带来一曲水上琵琶奏。”萧心紫身着一袭如霜的雪色广袖仙裙,似九天仙女下凡尘,轻轻移动莲步于舞台上,怀抱琵琶半遮面,舞凤髻蟠空,婀娜腰肢温更柔。 一曲水上琵琶真的似水柔柔的流淌了出来,仿佛迈过了天地间,空灵典雅。 十年琵琶一年筝,萧心紫八岁那年,就能将琵琶弹的惟妙惟肖了。 我抚着下巴,扫了一眼大殿里的人,皆如痴如醉的摇摆着的头,而我,则是困意更浓。这音色虽说毫无缺陷,但曲子未免太古典了些,加点创新进去,保不准萧心紫再次获得第一美人的称号。 她一边舞着,一边弹着,在众人欢烈的掌声中结束了表演。 她那柔情似水的眼神丝毫不忘朝着秦桦抛过来,可秦桦像个没事人一样,一脸清冷之色,真是无趣的很,我小声嘀咕道:“好歹萧心紫是个大美女,你也给点反应……” 眸子一沉,秦桦冷眼看着我,薄凉的气息在周围弥漫开来,凉过了天上的那轮皎洁的上弦月。 “臣女宗婉儿,今夜将带来小女最为拿手的月舞云袖。”宗婉儿上前,款款盈身,细语道。 说到宗婉儿,其实一点都不比萧心紫差,宗婉儿七岁那年,曾经生过一场大病,那场大病后人变得痴痴傻傻,瑞王爷为了此事,寻了无数神医,最终在女神医风熏秋的治疗下才得以好转。能恢复能今日的模样,是所有人意料之外的。 换个思路来想,要是当年宗婉儿不生病,许不定今日比萧心紫厉害上几倍了呢! 宗婉儿一袭白衣,衣袖云飘飘,彩扇飘逸,若仙若灵。 莲步动处,涌起千娇;宝髻云欹,涵生百媚。轻舒云手,手中扇子随着身子晃动渐渐展开,似笔走游龙绘丹青。清冷的月光透过大殿的小窗萦照进来,洒在那美得无暇的脸蛋上,众人忘记了呼吸,开怀赏目的瞧着眼前美人美景,瑞王爷一脸满意的表情,似是正在为女儿的出彩表现而感到高兴。 一舞闭,星眼朦胧,细细汗流香玉。宗婉儿嘴角一勾,满意的挑起黛眉,斜视萧心紫。 月舞云袖最为引人注目的地方便是这其中有一个动作似是仙女飞天,宗婉儿将那动作又展现的淋漓尽致,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萧心紫和宗婉儿难分上下。 “心紫和婉儿真是各有千秋啊!哀家看着甚是欢喜。”太后满意的微笑。 表演完的两人相互看了对方一眼,顾盼流转间,蕴藏着的是浓烈的火花。 “太后娘娘,心紫好期待王妃下面的表演呢!”萧心紫眼角染上一层笑意,眯着眼盯着我看。 她的一句话,让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到了这儿来,含着疑虑、轻蔑,或者,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顶着一个王妃头衔和一张空壳脸蛋的女子了。 我站起身来,轻言细语道:“小女今日为大家带来……” “小姐,你准备的那些东西不见了,奴婢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绮罗着急的在我的耳侧嘀咕道。 我目光一颤,停止了方才要说下去的话,一双褶褶大眼锐利的眸光瞥了一眼那柳莺莺,她柳眉微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看着我。 “瑟儿,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太后娘娘见我久久不出声,担忧问道。 我咬着牙,握紧了拳头,有一瞬间的冲动想要立即拉过柳莺莺,拳打脚踢上几下,但秦桦目光冽如寒霜,令人浑身哆嗦,那眼神似是在警告我:不准伤害柳莺莺。 罢了,我又不是非得跳舞的! 我一字一句的铿锵有力道:“瑟儿本来准备了一些道具要跳舞的,不过刚刚被一只野狗叼走了,于是临时更改成了唱歌……” 柳莺莺身形一怔,她应该听得懂我言语间的意思,低下了头去。 “哥哥,你可得帮帮妹妹了,不然就真的死定了!”这是我第一次恳求东方绪,亦是第一次喊他一声哥哥。 东方绪不仅医术高超了得,更是弹得一手好琴。他面色淡然,温柔的目光流连我身上数秒,挺拔的背脊直了直,沉声道:“好,哥哥帮你。” 盈盈秋月在中天,清辉不减渡月华。宫中盏盏琉璃提灯穿梭如织,大殿内的众人一齐来到了御花园里,百卉芬芳,清香馥人。树影摇曳,照的万物繁华剔透。 正是夜色深重至极的时辰,凉风吹送,卷起那些华丽的衣袍飘飘。 东方绪弹琴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必须对着月亮,好在今晚的月亮又圆又大,太后娘娘又同意了他的请求,我的表演方可顺利进行。 我姿态娴雅一如莲花,移步月色下,草匍丰美,是否在映衬着帝都的富裕繁华呢! 东方绪一袭青衫飘飘,手扶长琴,指节分明,细长优美的曲调自那双白暂修长的手流淌而出。 我平心静气,低眉敛目,朱唇轻启,一首不属于这个年代的歌曲缓缓流出。 白绫纱青丝发你眉目亦如画 恍惚间相望早已无话心如麻 千古月付韶华那一瞬成刹那 逝年华转身泪流如雨下 我仿佛凝睇着他身着宛若白雪的衣衫,如瀑布般倾泻的发丝在风中飞扬,他对着我温柔的笑,他拉着我的手,他说,他会一辈子保护我,一直到永远。 抱琵琶声声弹咫尺却隔天涯 空回首一场盛世繁华如昙花 红朱砂卓风华倾城颜吟蒹葭 桃花尽转身寂寞的喧哗 我仿佛置身于如同泼墨的黎明间,山野间暗香浮动,那人锦衣黑袍,目光凛冽,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他重重的敲打我的额头,他说,他是我的夫君,要带我离开这儿。 夜五更寒的空洞暗哑 江山长卷却也泛黄被历史风化 你我一生的牵挂沙哑 花前月下化漫天黄沙 我仿佛迈过了千山万水,广袤九州,漠漠遥望,俯瞰这万里江山,壮观画卷,我的身旁,站着一个好看的男子,但我瞧不见他的面容,只知道他很爱我。 抱琵琶声声弹咫尺却隔天涯 空回首一场盛世繁华如昙花 红朱砂卓风华倾城颜吟蒹葭 桃花尽转身寂寞的喧哗 我仿佛看见了当初的画面,那偌大的国际舞台上,有一个女子正在旋转跳跃,每一个动作,皆然那么完美,最终,却倒在了万千人的欢呼掌声中。 杀为你杀为你夺天下 颠覆天下我亦无怨生死中挣扎 念誓言的真与假倾塌 咫尺天涯相望已无话 唱到这里,我再也听不见耳边的喧哗,那些人终于知觉了些,不再吵闹了。 夜五更寒的空洞暗哑 江山长卷却也泛黄被历史风化 你我一生的牵挂沙哑 花前月下化漫天黄沙 最后一个在我脑海里出现的人,是赫连宸,他对我说,世上任何人都可以忘记我,唯独你,不可以。我就好奇了,我们相识的日子才一点点,为何不能忘记呢? 岁月沧桑江山依如画 回首空空,一场盛世的繁华,皆犹如昙花般的短暂。最后的意识里,耳边有呼啸的风吹过,有众人的呼喊声响起,有唏嘘声发出。我倒在了一个温暖且熟悉的怀抱里…… 正文 第七章 碧山深处秋瑟瑟7 晨曦中,承德门外一带丹青如烟。 秋高风疾,霞染红叶。那一带,青山绿水,万顷烟波,其山有一小屋,临山腰。 “赫连宸,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等你体内的毒清理干净了再说。” “我到底中了什么毒?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小毒,好好调养就行。” 三天前,我醒来在这里,周围环境告诉我,我不在天隆王朝了,那日晚上,表演过后,发生的事情,赫连宸是这么和我说的,他说,知情人都看得出来你中毒和柳莺莺有关系,但秦桦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你的死活和他没有关系,于是我就带你出来了。 我问:“你带我出来,皇宫里的人不会一点反应都没有吧?” 这个男人说的话,只能相信一半。当着众人的面带走一个王妃,就算秦桦不阻拦,太后娘娘必定也会发话的。 我体内的毒自己清楚到底清理干净了没,诡异的是,柳莺莺下的那小毒的确没了,但在我的体内,仍然有一种毒,那种毒,没有解药。 十几年都没发现自己身体里有毒,多亏了柳莺莺下的那一味毒让我察觉了出来,赫连宸,应该是知道的了。但他为何要对我说谎呢?难不成是害怕我知道后自寻短路? 他对我说:“相信你知道我的身份,我是祈国太子,天湮王朝虽是大朝,但比起祈国,小了点哦。” “祈国?”我皱了皱眉,印象中好似真没听过这个国家,“为什么我没听过?” “哈哈。”他突然笑了起来,两道剑眉斜飞入鬓,爽朗的笑声久久在山谷间回荡,让我不禁怀疑,他真的不是小孩?他遥望天际,褐眸深邃,沉声道:“你以为你生活在碧云山的七年,他真的将一切都告诉你了?” 我叹了口气,沉默不语。 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天际茫瀚无涯,晴空湛蓝,偶尔有几只大雁飞过,于山谷间留下一阵嘶鸣,响彻天际。我侧过脸去,掠过他的视线,不解问道:“这里,是哪里?” 天隆王朝十里城郭,面积极大。可站在这座山的最高峰上,四顾茫茫,一眼望去,是枫叶火红的颜色。唉,看来天湮王朝算不上很大。 “好好在这里呆上一个月,一个月后,我送你回去,至于这里,你不必知道是哪里。”他语气淡漠,目光深沉的凝视于我。“从今往后,他们两个照顾你的起居。” 他说完这话,便消失在我的面前,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像是在逃避着什么。 我吐了吐舌头,睇望那两个长相可爱的一兄一妹。 他们对我说,这一个月,将由他们来照顾我。灵犀,灵乐,这是二人的名字,长相很是可爱,性格却清冷的似是寒霜,对我是毕恭毕敬,每当我想从他们嘴里套出一些话,他们总是不言不语,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那儿。 但我相信,日子久了,好歹会产生点主仆间的感情来。 转眼间,八天过去,我都一直没再见过赫连宸的身影,直到第九天,他风尘仆仆的出现在我的面前,应是从哪里刚赶回来的,他仔细的看了一眼我的脸色,拉过我的手,替我把脉。 那认真的神情,让我一度怀疑,他是不是吃错了药? 半响后,他紧蹙眉头,低吟道:“果真……” “怎么了,果真什么?” 他不语,气氛一下僵硬在了这里。 他伸出手来,递给我一颗奇怪的绿草,继而负手而立,背对着我说:“吃下它,明天我带你去找风熏秋,她一定能医治好你体内的毒。” “风熏秋,好,我跟你去。”对于我来说,现在,只要能够离开这里便好。 可我并未抱着多大的希望,却又极度的不想再死一次,心纠结的像一股绳子拧在了一起,我想,我若是叫做锦绣,不叫锦瑟,是否这一切的灾难不会附于我身呢? 那日晚上,我倒在了一个人温暖的怀里,赫连宸告诉我,那个是秦桦的时候,我是打死了都不相信,可随着潜意识里的感觉越来越重,我终是不再说不是了。 可赫连宸的表达未免太过虚有虚无了一点,他说,自己当时都不可置信。因为在我倒下去的那一刻,秦桦几乎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眼疾手快的将我接住,我这才没有脑袋开花。 轿子里,我的脸色微微苍白,动了动干裂的嘴唇,淡淡一笑,“这么说,他是我的恩人了?” “恩人倒是算不上,他要是帮你治理了柳莺莺,那才叫做恩人。”赫连宸冷哼一声道。 “怎么,看上去你好像见不得我说秦桦是个好人。”我扯开笑容,昂起了头。 他一脸的云淡风轻,悠闲自在,倏地大笑起来,这么近距离的笑,让我一阵小小的战栗。 我不再说话,对于这人,还是不能放开了说话,性格真是阴晴不定的。 夜幕渐渐降临,羊肠小路上,秋光甚浓,两道杂花野树随风飘荡,轿子,正一路驶向大炎王朝…… 大炎王朝,正值盛世华年。国泰民安的生活对于百姓们来说,已持续了长达十二年。十二年前,饿殍遍野,满目疮痍。十二年前的那个夜晚,是锦瑟公主出生的日子,从一出生开始,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就搭上了紫薇星命定之女的宿命。五岁,锦瑟公主定是受不了这种折磨,从大炎王朝逃了出来,在路上被人救了…… 当然,以上只是我的猜想。 风熏秋年过二十五,容如秋月,眉目如画,姿容甚好。且练得一手好医术,想到她,想到了东方绪,定然她的医术比东方绪厉害的许多,否则赫连宸怎么不带我去找东方绪呢? 第二日,脑袋昏昏沉沉,睁开迷迷蒙蒙的双眼,入目的是另一番大好河山的秀丽景象。 壮阔宏伟的城池渲染在蓝天白云下,芳草蔓延到了天边,街道上更是一片繁华景象,天气微凉,百姓们身着厚实的衣衫,忙碌奔波,准备着大规模的粮食收割。 这仅仅是一眼望去的情景,我唏嘘了一阵子,凉风吹过,耳侧散乱的头发随风飘扬。 这就是大炎王朝,我的家乡。 由于身着一袭素衣,脸是惨淡的白色,加上离开大炎王朝几年长的时间,所以一路走下来,没有被任何人识出。 灵乐贴心的为我披上一件外袍,赫连宸走在我的前方,我加快脚步,与他并排,好奇问道:“你在这里有认识的人嘛?” 他淡淡瞄我一眼,嘴角一扬,并不说话。 我无奈,只得继续跟着走。 烟雨阁,十里烟雨,两面画阁,赫连宸最后竟带着我进了一个女子不该进的地方,进去前,特地换了身男装,束起了头发,学着男人走路的姿势,大步流星的走进那里,古代的青楼,原来便是这番模样。 当我见到那老鸨时,更是呆了一呆,愣了一愣,眼前面若桃花,笑的轻盈的女子,分明是我那天在街道上所救的女子,如花。 相反,她见了我,没有一丝的惊讶,更好似是预料中的,牵着我的手向着楼上走去。 “恩人,今日有缘再见,多谢上次你救了我一命。” “如花,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讶然问道。 “我不叫如花,我叫锦绣。”她脸上的笑容虚幻飘渺的浮现,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窗子,淡淡的幽香透了进来,萦绕鼻侧,“虽然赫连太子不准我向你泄露任何,但看在你是我恩人的份子上,我透露一些给你。” 我的目光始终望着这言辞谈吐得体的女子,与我那次在街道上的人性格大为不同。 但能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解决我内心的疑虑,那倒是好的不能再好的事情了。 风扫残红,雨添新绿,深深庭院月偏幽。 来到大炎王朝的第一个夜晚,天上没有一颗星子,就连月亮都不像以往的皎洁明亮,光辉黯淡了许多下去。中午的时候,天空滴起雨滴来,拍打在脸上,舒服的很。 有一段日子,没下过雨了。事实上,我并不喜欢下雨,我期待的,是雨后乍现挂在高高晴天上的彩虹。比起黑暗,我更向往光明。 门扉外,有人在轻轻的扣着门,灵乐推着门踏着细碎的步伐走了进来,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她见我似是睡着了,将一身干净的女装放在了桌上。 等她出去,我一个机灵,从床上连滚带爬的一手抓过那件衣服,样子甚是狼狈,中午的时候,如花打开窗子的那一刹那,很是警惕的察觉到了门外有人在偷听,说白了,是监视。 她对我使了个眼色,半响后,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她指着床上的一件衣服,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夜幕降临,灵乐送来了换洗的衣服,当我瞧见是中午那件,迫不及待的将它拿了过来。 将衣衫展开,一封信掉了下来,信上的字迹潦草的很,但清秀中却又不乏稳重,我皱了皱眉头,看来锦绣和我一样,无论身在何处,皆得不到真正的自由。 信上内容大体是这样,她想表达的,莫不过是让我想办法带她离开这里。 原来,那晚上将火蝶引进大殿的女子,乃是太后娘娘安排进宫的,为的不过是监控皇上的一举一动,她当时对我的笑多么慈祥,不是眼角的一丝皱纹,在她的身上是看不出任何岁月的痕迹,我眯了眯眼睛,自言自语道:“人心难测,浮华盛世中,难道真的不能去看一个人的表面了?” 走神的片刻间,赫连宸鬼魅似得飘进了屋子里,我竟没有一丝的察觉,一时紧绷了身体,血液凝固在了一起,将信赶忙藏在了被子里…… 赫连宸含笑问我:“藏了什么好东西?拿出来看看!” 他的语气充斥着一种不可否决,我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狡辩道:“能有什么好东西,我所拥有的好东西,早已被你们给剥削的一干二净了。” 他勾起我的下颚,四目相视,火光迸发,那双深邃如墨的眸子似要将我淹没:“锦瑟,不要恨任何人,这是你的命。” 看着他与往常大为不同的眼神,那样的坚定,那样的逼迫,我一手重重的拍开了他的手。 “赫连宸,你也记住一点,你不是老天爷,所以,你,包括所有人,都掌控不了我的命运。” 他们休想将我当成一颗为了到达目的棋子,如果那样,那么,我一定狠狠的摧毁这盘棋局。 赫连宸看进我的琉璃眸里,思忖片刻,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温柔的抚着我的发鬓,“好好睡觉,别想太多。” 说完转身离去,不带一点的留恋,呵,真是个奇怪的人。 我紧紧握着手中的信,收敛起一枕悲欢,烛火摇曳里,将信焚烧,灰烬已随风飘散…… 小雨纤纤风细细,万顷秋色烟波里。日暮云出,一际哀愁浩淼里。 黑夜去了黎明来,院子里梧桐树上的叶子纷纷落了一地,淡烟笼院宇,薄雾罩池塘。 毫无秋日的寂寥景象,烟雨楼的后院宛若三月暮春,烟烟霞霞,一只火蝶自东方天际飞来。 我不再觉得好奇,火蝶于大炎王朝的出现已是常事,其实,火蝶从来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人去操控火蝶,你不去招惹别人,别人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的招惹你,这用来火蝶的身上是一个道理。灵犀形容给我听的火蝶,与天湮王朝见到的大为不同。 那只火蝶扇翼火红火红,彼岸花一样的血红色,我曾问过东方绪一个问题,“你觉得,红色代表什么含义呢?” 他淡淡回我:“当你有一日看见有人流血死亡,红色便是那意思。” 我‘哦’了一声,不认为他说的是对的。 “那代表希望怎么样?”我嘟着圆滚滚的嘴巴,眼角含笑问他。 遭来的却是他的眉头紧蹙,依稀是那淡淡的语气,“傻瓜才会如此认为。” “我宁愿当个傻瓜呢?”我哼了一声,气冲冲的走开。 雨浦花黄,西厢日明,回忆起六岁那年我问过的这幼稚问题,不禁轻笑一声。当时的东方绪十几岁的年纪,在我眼里却是个小孩,毕竟现代,我已是个二十几岁的人了。 事隔匆匆,春望归来,秋望归来,那个总爱穿着一袭青衫似翠竹少年已然长大。如今,倒是显得我有些幼稚,而他,才是真正的长大了。 我不知他的心里隐藏了很多事,怕是和天上的星星一样,掐着手指都数不过来吧! “丫头,跟我走,风熏秋找到了。”赫连宸这次都没趁我反应过来,就拉着我的手向外走去,他的青丝沾染上了淡淡的白霜,我下意识的伸出手去…… “你干什么?”他挺拔的身形被一场小雨后的阳光照耀,陇上一层淡淡的光辉。 我耸了耸嘴,望向前方一颗落了一地花瓣的桂花树。 “走吧,等你好了,我送你回去。”他的声音低低的,沉沉的。眼帘低垂,神色淡淡。 每日清晨醒来,空气的霜渐渐的一天比一天多,白雪皑皑的冬天,怕是要到了吧! 属于我的十三岁,冬日里的第一天,那是我真正的出生日子。 风熏秋从来都是带有目的性的替人看病,而且从不入手小病,我这一次中的毒,世间难解,华佗再世都恐难以治疗,我问赫连宸,你是给了她什么好处呢? 他压低了声音,一双清澈的茶色瞳仁闪烁着羡艳的光,“我和她之间,不需要任何物质的交换。” 远山连绵,苍茫浓云笼罩,望不见山峦的秀丽样貌。这座山的风景谈不上多么秀雅,唯独的亮点是山顶上一株明淡透青,如同纱罗裁成的花,那是缬罗花。 赫连宸久久的凝睇着山上的那株撷罗,目光深处掩映着一点清明的寒霜,秋风瑟瑟,吹的他的衣玦翻飞,如墨的青丝被吹乱,那双眼睛渐渐染上了一层暖意。他伸出修长如月的手来,野花点缀着的苍翠山石上飞絮飘来,落在他的指尖,这里的一幕,好似让他一起了一段深至骨髓的爱恋。 他就算看着我时,都从未流露过方才温柔的眼神来,我忍不住出声问道:“该不会,你和风熏秋,有一段纵马如风,永远不能消除的美好爱恋史吧?” 他突然瞥过头来,眼里压抑着静静的笑,却不浮上脸来,“你想多了,她是我姐。” “啊……”我的嘴巴能够塞下一个鸡蛋。 风熏秋竟然是赫连宸的姐姐? 他最终终是放声大笑起来,不得不说,那张邪魅的脸笑起来,好看极了。 “你笑什么?” “笑你刚才的样子。” “我刚才又是什么样子?” “你闻没闻见一股奇怪的味道?”他表情认真,凝视于我。 我傻呆呆的嗅了嗅周围的空气,除了淡淡的花香,其余的什么都没有啊! 骤然,灵光一闪,我眯着眼打量着这面若春风的男人,浓黑的长发上又沾上了一些的飞絮,那样充满梦幻,看的有一瞬间的迷醉,呆我反应过来,他已走在我的前头,步履悠闲了! 我知道他说的是味道,莫不是酸酸的醋味了,但我一再否定,他的嗅觉不怎么好。 山清水秀,景物鲜明的人间仙境,怕是我和你们又要结缘了! 正文 第八章 碧山深处秋瑟瑟8 黄昏时分,黛山凝紫,霞色间掠过的飞鸟投巢归林,天际一片火红火红。 一路走下来,乱石嶙峋,坑坑洼洼的山路,走的脚酸腰疼,赫连宸随意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额头上微微的汗珠被秋风这么一吹,蒸发的无影无踪,他抬头看这天空,夕阳的余晖暖意连绵,微微眯了眯眼睛,一副惬意模样。 我问道:“风熏秋住的屋子不会是山顶上那一间吧?” 雾霭茫茫,云气笼罩,依稀可见一座小屋矗立山头上。 赫连宸对我笑笑:“很快就到了,你要是走不动,我可以背你啊!” 我略思忖了一下,厚脸皮的轻笑一声,道:“好啊,不过不是我勉强你,是你自己说背我的。” 按照我的速度,黎明前估计都上不了山。 纵使我的胆子再大,露宿山野,以地为床,那绝对不是我所期待的。 赫连宸顿了一顿,我怕他反悔,直接跳上了他的背,盈然一笑:“走吧!” 晚云长飞,漠漠轻染孤烟直。山顶的小屋炊烟袅袅,寂寥黄昏,染上了一层梦幻虚无的色彩。 我睡意袭来,趴在赫连宸厚实温暖的背上,想来,这是我第一次被一个男人背着,从前,除了小时候妈妈抱过我,其余的再也没有印象了。 我打趣着说:“喂,你要不要考虑当苦力,凡是本姑娘累了时,你就得背着我。” 赫连宸微微一笑:“好,背一辈子都乐意。” 我顿时红了半边脸颊,只得将头低的更低。 潺潺的流水声从远到近的传来,耳边传来女子轻软的脚步声,我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早已躺在了一张床上,打量着这间小屋,一位淡妆端凝,神采奕奕的女子骤然让我眼前一亮。 第一直觉是,她是风熏秋。第二感觉是,她的确是赫连宸的姐姐。 他和她的眼睛,或是眼神,都是那般的相似,仅仅看上一眼,就令人难以移开眼。 “果真不负传说中绝世佳人的称号,姑娘,你可认识我?”声音甚是好听。 我点了点头,只觉体内一阵寒流乱串不定。 风熏秋对我说:“你体内的毒,我已帮你清理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必须得有一种药引子。” 她微蹙眉头,摇了摇头。 我听了后问道:“什么药引子?” “山上那株撷罗花。”她抿着唇,淡淡道。 那株撷罗花,外表着实是吸引人的眼球,但事实上,含有剧毒,在它的周围,满是毒虫,凡是含毒的植物、动物皆然集中周围。山的高度,轻功再高的人都很难摘到。更何况是剧毒…… 根本是难以靠近! “我答应帮你治病,但那多撷罗花,我没有办法帮你,倒是可以告诉你一个人,他的手上有可防毒的乾灵珠。” “是谁?” “你的夫君,秦桦。” 这个答案,实在是……让我眼前一晕啊! 赫连宸允了我进城后,派灵犀、灵乐随我前去天湮王朝,心中暗暗窃喜,或许,我可以趁这机会,从烟雨楼里将锦绣救出来,那言笑晏婉的清丽女子,是皇后娘娘,倒也是天下庶民百姓值得庆幸的一件事。 灵犀和灵乐换了件便服尾随我身后,一路快马加鞭驶向天湮王朝,马蹄踏踏,伴随着这一阵子的马蹄声,我的心里泛起了嘀咕,绮罗倒是和我提过,乾灵珠是秦桦的心爱之物,一直贴身佩戴,有一次,柳莺莺无意中瞧见那光泽鲜艳的珠子,欲想让秦桦赐予她。 秦桦只冷冰冰的说了一句话,“莺莺,你可以要任何东西,本王都给你,唯独这珠子,不行。” 柳莺莺怕是从没听过秦桦这样的语气,为了巩固她在秦桦心里的地位,这件事,再不提。 从秦桦对柳莺莺的态度来看,乾灵珠对他甚是重要。而我,虽说是他的正妃,可实际上不过是两国间和亲的政治棋子,棋子,我是从何时成了棋子的呢? 第二日,天明。 我已身处天湮王朝,置身繁花似锦的街道,时而听见一两句有关我的议论。 “听说没有?据说今年王朝第一大美女的人选换了。” “当时我要是在皇宫目睹那场表演,这辈子就值得了。” 有的人说,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这是比较诗意的。 有的人说,秦桦取了一个才艺兼备的好王妃。这是比较笼统的。 有的人说,让我远远望上那女子一眼,此生无憾。这是比较直接的。 议论声中,我站在了秦王府的朱红大门前。褶褶目光染上了一层氤氲,这王府的主人,是我最不想低下头来恳求的人了。 府里,柳莺莺娴雅姿态赏花逗鱼,一池子泛青的水,衬着那条百花褶曳裙,裙幅摇摆,柳莺莺逶迤而来,娇媚的朝我轻笑出声,腰间红菱随风摇曳,目光突然转狠,“贱人,记住了,这里可不是皇宫,趁着王爷没回来之前,离开这里,否则,别怪我!” 我故作抽上一口凉气,惊呼了一声,眼底藏着不屑的笑,“你刚刚叫我什么?” “贱人!”她柳眉一挑,加重语气又说了一遍。 “哦。”我满含深意的点了点头,语锋一转,“我是贱人,那王爷岂不是……贱夫啊!” 柳莺莺怔怔的望着我,神色微变,一抹慌张划过那张精致的面庞。娇声道:“你竟敢说王爷的不好,看我今日不好好教训教训你。” 教训,柳莺莺是最不该说出这两个字的人。 “来吧,我们新帐旧账一起算。”那日的下毒,加上今日的贱人,一一还回去。 很快,我和柳莺莺‘纠缠’到了一起,她拽着我的头发,我扯着她的衣服,一只手摸寻着她的腰带,掉些头发没关系,可以再长,节操没了,可是再也回不来。 围观的家丁和丫鬟越来越多,没人敢上来插手,准确的来说,不知帮谁。 一个是王爷喜欢的女子,一个是王妃,这两者,可难为他们去选择。 正激烈的打斗中,我蓦然回头,那双冷冽的目光直射向我,似寒月映剑锋的光芒,刺亮着我的双眼,柳莺莺意识到了秦桦在身后,顿时像变了个人似得,跌倒在地。 “王爷,救救我,王妃要杀了我。”柳莺莺哭的凄厉,哭的震天动地。 “带莺莺姑娘下去,你,跟我走。”时隔多日,这是他对我说的这一句话,多么冰冷。 我疾步跟在他的身后,进了书房后,气喘吁吁的关上了门,一声响彻天地的声音传了过来,柳莺莺此刻,腰带应轻轻的滑落在地了,春光暴露,给那么多男人瞧见,应该…… “赫连宸还真舍得你回来。”冷硬的字眼一字一字从口中迸出,眉宇间夹杂着丝丝的愠怒。 我一张脸瞬间冷了下来,带着戒备瞪着秦桦,“我好歹是这个王府的女主人,回来难道不应该?” 秦桦目光一亮,张口想说什么却被我的声音打断,“借我一样东西,用过就还你。” 没有委婉的语气,没有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说出了此次回来的目的。 他似是看穿了我的心思,目光灼灼的看着我,“乾灵珠,本王给你,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声音顿了一顿,随即捉住我的手,在我的耳侧低吟道:“呆在本王的身边,等到本王得到天下的那一刻,你便可离去。” 江山万里如画,多少豪杰你争我夺。朗天之下,走向权利的巅峰,远远胜过了那些所谓的儿女情长。秦桦的要求,我爽快的答应了。 记得我对他说了一句话,“其实你算是个好人了,没要我的命。不过天下这东西不是说得到就得到的,我只负责呆在你的身边,至于若有人执意要带走我,那个人由你负责哦!” 天色蒙蒙,长廊上柳絮夹杂着繁花纷纷扬落,我一步一步的向着前方走去,两旁的侍卫目光平淡,手持刀锋长剑,身着侍卫服,他的动作未免太过快了点,才一会时间过去,这么迫不及待的调来了护卫看守我。 风熏秋剩下的半味药房已到了我的手中,熟记脑中,那山上的撷罗花,他说会帮我采摘到。并且帮我将锦绣带到这里来,想必,秦桦还不知锦绣真真正正的身份。 我转过长廊,悄悄瞄了一眼他临走时的背影,一身银白色的铠甲,秋日暖阳淡淡的萦绕那张清矍冷峻的脸,薄唇夭艳,紧紧的抿着,长眉微微上扬,翻上马背的那一瞬间,掉转了马头,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冷冷道:“记住你的承诺,哪里都不要去。” 我睁着怡然的美眸盯着他,再也没有恐惧和害怕,而是非常欣赏这位合作伙伴。 我含笑点点头,“好啊,我会等着你回来的,毕竟这有关我的生命。对了,千万小心一点哦!别给毒虫给残害了……” 那一张充满冰霜的脸上仿佛有了了一丝的不易察觉的笑,我没看得真切,他离去的数秒钟后,我才意识到一点,他离开的这些日子,有一个柳莺莺大麻烦了! 临湖水榭,亭台楼阁,画屏天外,淡雅清幽自是一片好风光。 秋日的早晨总是有霜,绮罗起了个大早,清理窗栏上莹白色的霜花时,瞳孔瞬间放大,惊叫起来,连个懒觉都不能睡的我皱了皱眉头,惺忪的眼睛缓缓睁开,昨夜,明月照高栏,按理说,我该睡个好觉,但柳莺莺无理取闹,整整闹了五天。 第一天,她派贴身丫鬟剪掉了我一大半的衣服,结果绮罗收拾了一晚上一地的狼藉。 第二天,她好心的送来一个盒子,说是发簪赠予我当礼物,结果,里面跳出一只青蛙,逮了我半天,才捉到了手。 第三天…… 第四天…… 第五天,便是现在,绮罗失魂落魄的向后退了两步,我出去看了一眼,不足为奇,一只死去的公鸡而已,只是这死相,未免太难看了些。其实我挺佩服她一点的,深秋季节,去哪里抓的青蛙,一定找遍了天湮王朝所有的池塘吧! 柳莺莺刚进王府时候的性格和现在大为不同,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似得,张扬跋扈,府里除了秦桦,都不会放在眼里,管我是什么天命之女,管我是什么王朝的公主,依旧如此。 府里的丫鬟一向只顾四时新装,画眉深浅,要么就是我被欺负时,一致站在柳莺莺那边,原因很简单,我不受宠,顶个王妃的头衔而已。 但今天,出其不意的是,柳莺莺主动来找我了,笑里藏刀,柔声道:“姐姐,妹妹来给您请安了。”特地盛装打扮了一番,真搞不懂她心里想的什么。 直到望见从长廊那头缓缓走过来的一个人,秋风呼啸,他笑的略有深意,天地间唯独剩下那双寂寥宁静的眸子,我诧异的收回视线,直直盯着这位不速之客,秦贤。 心里却是有了一个猜想,我原以为,赫连宸将会是第一个想要带走我的人,想不到的是,皇上,先来了。锦瑟啊锦瑟,这个天命之女的身份可真是一点都不好当。 我自嘲一笑,淡淡的问道:“不知皇上今日来,可有何事?” 秦贤唇角一勾,似笑非笑的望着我,“没别的事,太后想和你聊聊天,朕特地来带你进皇宫。” 这个理由,牵强的破绽百出。 我眼珠子一转,想着怎么婉言拒绝,指着那整齐排列的护卫,叹了一声气,“皇上,不是我不想进宫,只是我家夫君出去有事,临走时特地派了这么多人看守我,要不这样,等他回来,我再去皇宫?” 夫君,这两个字温柔的叫在嘴里真是异常的别扭。 璀璨的明日照耀着这座玲珑精致的秦王府,绚丽夺目。秦贤淡淡一笑,谦和的脸上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沉思了会道:“好,那朕就依你的意思,你的眼睛怎么了?” 我的眼睛,黑眼圈严重,突出明显。 我瞥了柳莺莺一眼,不急不慢道:“对了,这位姑娘皇上可知道是谁?” 柳莺莺身形一怔,停住了脚步。纵然方才喊了我一声姐姐,不过好似都是装模作样的,我不必再忍,管秦桦究竟是不是真的喜欢你!从秦桦的那颗庞大的心,这种小小的儿女情长,貌似牵扯不了他的心。 秦贤自然是不知的,我动了动嘴唇,刚准备说出柳莺莺三个字来,柳莺莺贴在我的耳边,用极小的声音对我说:“你这么做,王爷就算将撷罗花摘回来,我都不会让他给你的。” 日色映流霞,怯露芙蓉衬秋水,天上云朵飘扬,清冷的风拂过耳边的鬓发,我对秦贤说:“这是我新认的姐姐。”其实,我不怕那朵撷罗花到不了我的手里,我怕的是,他会生我的气。 柳莺莺离开的时候,放缓了脚步,裙裾荡漾,宛若繁华旋流的水波。她转过身来,远山如黛,秀眉轻佻,好似在宣誓着胜利一样。 我漠然的凝睇着她,这是一个姿态婉妙,犹如撷罗花一般美妙的女子,自然,仅限于外表了。 秦贤临走时,微微一笑,“朕,真是羡煞秦王,能娶到你。” 我目光一变,淡淡回道:“若锦瑟不是天命之女,锦瑟相信,你们不会对锦瑟这么上心。” 我神色沉静,秦贤清峭眉宇皱了一皱,勾了勾嘴角,消失在漫天霞红中。 日缕摇窗,那高高的天穹之上,静静聆听,回声清寂。 变化无穷的浮云,如纱流动,这里,再次恢复了静谧,我淡漠的仰望九天之际,另一边,跨越千年的时光,谁又在追随着谁了呢! 锦绣来到这里,是两天后。安恬如水,再次见到的她是这幅模样,上次一别,已有十几天。 我问:“你可看见秦桦了?” 她笑着答我:“秦王不会出事的,谢谢你将我从那地方救出来。” 我深深望了她一眼,“皇上前两天刚来过这里一趟。” 锦绣的反应很是奇怪,按理说,秦贤是她的夫君,好歹有点不可置信的表情。但是,她莫不是神色微微动了动,淡淡对我说:“实话告诉你,我不喜欢他,我有喜欢的人了。” 含情脉脉,衣抉翻飞,风卷发梢,盈盈笑意。 能够猜想的出,她心里喜欢的人,定然是一个旷世男子,有着绝美的容貌,温润的性格…… “你想知道是谁吗?”她的一双如水眸子直直看进我的眼里。 这么一看,我才发觉,锦绣娘娘,不仅是名字上和我的相似,我们的眼睛,约莫七分相似。锦绣的眼睛平静似一汪潭水,而我,则相反。 我摇了摇头,“你说了我也认不得,那就别说了。不过你毕竟是皇后娘娘,本该珠拥翠拱,罗衣叠叠的,不管是什么原因让你不想再进皇宫,我都尊重你的选择。” 她默然的螓首,微不可见的点了一点。 正文 第九章 时空轮回错1 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寒风凄紧,星河寥落。 秦王府的宽广朱红大门深陷在明晃晃的天光中,是一方幽邃莫测的黑。这一天,第十日,秦桦回来的日子,大堂里,烛光摇曳,莹澈的星星蒙蒙地洇散开来,墨染天际。 柳莺莺与我相对而坐,仪态端庄,气质高雅,许是从中午就等起的缘故,她显得有些困意,微微打了个哈切,朝我睇了一眼,斜视而笑。 她的发髻上珠围翠绕,赤金夺目,我淡淡勾了勾嘴角,故作不解问道:“咦,莺莺姑娘头上的这些簪子可是王爷送你的?” 她得意的挑了挑眉,笑的格外妩媚,“当然了,怕是王爷都没送你一样东西吧?” 我无奈的叹息,为我问出这样一番话感到后悔,“是一样东西都没送,不过一会儿,我自相信他会送我一样最为宝贵的东西,撷罗花,世间仅此一株可解百毒的花,它盛放的时辰,那剔透光芒,可胜过火树银光,纵使你的头上再闪光耀耀,可,比不过撷罗吧?” 我故意说的很慢,字字珠玑,说进她的心底。看见她一脸不服气的模样,心里突然觉得这行为举止幼稚的很,但心情却绝对惬意高兴的很。柳莺莺再毒舌,不过是个古人,与我斗上的古人,后果不会比赫连宸好到哪里去,与他相处的那一段日子,少不了每天的多次斗嘴,哪一次不是输的一塌糊涂。 他说:“要不是我亲眼所见到的你,还真不敢相信你就是小时候一直缠着粘着我的锦瑟。以后别再称呼自己为姑奶奶了,光我听见的,两次了。你不老,算不上奶奶级别的。” 我听着他玩世不恭的笑脸,恨不得一拳打上去。两次,难不成那天晚上晕倒前随口吐出来的一句被人听见了? 瞧见我咬牙切齿的样子,他一向装作惊惶,重又按住我的肩,低头深情的凝视着我,“等哪天秦桦休了你,你一定记得来找我,我会娶你,你不会没人要的。” 天地三雷轰,砰砰砰…… 一阵夜的凉风袭了进来,柳莺莺衣衫单薄,哆嗦了一下,“小环,取件外袍来。” 我不得不佩服柳莺莺的耐性,坚持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我等着秦桦完全是为了得到我的救命撷罗花,她等着,不会真的要像她说的那样,想方设法不给我吧? 那样,倒是好玩多了。就不知我的这副身子能撑到何时,昨日沐浴时,蒸雾寥寥,木桶里的并不是水,且是风熏秋为我研制的一种药,每天泡上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每次都尽然困意袭来,睁开眼睛时,已躺在床上了。 至于是谁抱我上的床,这连我自己都难以捉摸。 手掌中线的位置,一道明显的黑线正慢慢的向着指尖蔓延而去,医术上,偶尔见过这种症状,中毒过深,将死之人手掌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等黑线到了指尖,结果,应该不会是死亡。我常这么提醒自己,但心里仍免不了一丝丝的恐惧。 “小姐,你怎么了,额头上好多汗水。”绮罗走过来,担忧的望着我。 “没事,太热了。”我眨了眨眼睛,一脸无事模样。 “可现在都快冬天了,小姐怎么……”绮罗的眼底满是疑惑,转过身时,惊讶的差点叫出来,低语着说:“小姐,快看,王爷回来了。” 时隔十几天未见面,再见到秦桦,心情又变了一个模样。秦桦一袭便服,风吹的他裙角飞扬,他的目光不再像以往那般冷冽,却依旧漠然,掠过我的视线,看向柳莺莺。 “莺莺,这些日子可想本王?”他的语气故意加重,好似在说给谁听一样。 柳莺莺娇柔的身躯倚向他的怀里,两人贴的很紧,多日不见,引起相爱之人的热情,倒是正常的。可为何看上去如此做作呢! 帝都的金碧辉煌,繁华昌盛,真的和我眼前的人有关联? “撷罗花,到手了没?”我直接伸出手来,语气淡漠。 他神情严谨,目光集中在手掌的那条夺人眼前的黑线上,冷漠如霜的脸上多了分难以察觉的担忧,“这里撷罗花,本王答应你的事情做到了,你也得牢记……” 他话音未落,我便打乱,接过那撷罗花,毫不留恋的走向药房。 我听见柳莺莺闹别扭的声音后,赶忙加快了脚步,生怕撷罗花又被秦桦给要了去。至于我答应他的事情,能不能真正的履行,其实和我没多大关系。因为我敢肯定,这期间,远远不止秦贤一人要带我离开这里,进了皇宫,似进了牢狱,怕是再难出来。 进入药房,一阵嗤鼻的味道隐隐袭来,脑袋里像是有千万只蜜蜂在嗡嗡叫一样,吵闹的很。 “锦瑟,你不是锦瑟,你抢了属于我的一切,还给我,还给我……” 我自嘲一笑,那个经常无意中出现的声音,成了现在我不可逃避,无法释怀的梦魇。 “好好呆在本王的身边,本王会好好待你的。”一道低声温柔的轻唤萦绕耳边,柔腻中隐隐带着几分冷意,眼前迷迷糊糊一片,听得都不太真切,东方绪,你怕是又在吹着那曲《锦瑟笙歌》了吧?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那首曲子,会让我沉湎,醉的难以醒来。 那梦是近日缠上的,那醉却是自穿越那时,沉陷下去的。云雾可消兮,情难释江海可量兮,而我这云想衣裳花想容的玄空一梦,消逝了七年,依旧存在。 每当他于璀璨星辰下吹曲时,总是将年幼的我托着,给我细讲所谓的‘大道理’。我是听不下去的,优越的笛声,一次一次的将我沉醉,我从未听过一曲完整的《锦瑟笙歌》。那时候,一直认为自己贪睡的厉害,不好古风曲的厉害,所以听着听着睡着了。 但前些日子的一次经历,差点没让我因此丧失了性命。 碧山旷野,疏帘铺淡月,好黄昏。离开大炎王朝的前一日,我坐在山崖峭壁上,明月半星的夜空美丽甚好。从未近距离赏过月亮的我不由得吟诗而出:“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没想你还挺有能耐,在这又是赏月又是作诗的,倒是惬意。”赫连宸纵声大笑,笑声从身后传来,异常清晰。 我不情愿的站起身来,翻了个白眼,嘲笑道:“一看你就是个没有诗意的人,我……” 一句话说了半边,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好似被什么魔咒紧紧束缚住了一样,挣脱不了。 脚底一下没站稳,渐渐向后跌去。 “小心。”耳畔是徐徐的风声,还有赫连宸焦急歇斯里地的吼叫声。 那一次的生死别离,与我相差只有一步之遥,孤凤翠捻,这等凄凉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尽头! 我醒来的时候,朔日之夜。 眼前一片漆黑,望不见任何明亮的光,静寂欲死。 身下是一张冷冰冰的床,毫无温度可言。隐约,一丝刺眼的光亮从天窗透了进来,由近致远,铺洒点点光辉。我望进一双乌沉美丽的瞳仁里,那人静静的凝视我,眼底深邃之际,邪魅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一头墨发更是衬的这人倾国倾城。 我渐渐的缓过神来,昏昏沉沉的脑海速速的恢复了一下记忆。 那张魅惑众生,黯淡了星辰的眸子渐渐染上一层更加浓厚的笑意。 我不禁脱口问道:“姐姐,这里是哪里,我又怎么会出现在哪里?” “姐姐?!”那人淡淡瞟我一眼,满不在意的摇了摇头,“罢了,虽说你不是第一个认为我是女人的人,但可是第一个喊我姐姐的人。” 我一愣,痴迷的望着那张美过女人的脸蛋,脱口而出:“真的好像女子。” 如果他不说,我定傻傻的一直认为下去。 “这里是寒幽洞。我是祁连若寒。”祁连若寒微笑着对我说,神采奕奕,一双飞扬的凤目中稍稍绽出柔和,“五年前,我和秦桦算是要好的兄弟,因为一些事,本该再不见面的,没想到因为一个女子,破了这么多年的规矩。” 祁连若寒,我默默的念着这四个字。 “可他,为什么要将我送到这里来呢?”难道他真的讨厌我,一点都不想再见到我。这突如其来的想法让我心里微微酸涩。 寒幽洞渐渐有了光亮,似是从天窗射来,隐约闪烁着的火光熄灭后,我看清了这所谓的寒幽洞。天窗外,日夜星辰皆明亮硕大。洞内,奇花异草,百媚芳菲,好似人间四月天。 赫连若寒若有所思的打量着我,继而邪魅一笑,“自然你是他最心爱的女子,所以救你了,这都想不明白,真是笨的很。”他伸出手一只修长白暂如玉脂的手来,我撇撇嘴,这男人真是长得百媚花娇,除了那双邪魅的眼睛,真是浑身上下都像女人。他的手指着那张冰冷人心的床,说:“此后的一个月里,你必须睡在这张床上,我才好想办法治疗你。” “治疗什么?我都有了撷罗花。”我像个无知的小孩,懵懵若痴,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祁连若寒耐心的解释给我听,我却看着那张脸,两眼迷蒙……真是妖孽的很啊! 那一夜,祁连若寒被我硬拖着讲述事情的前后因果,可怜的一夜未眠,他说那一切时,我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一种无法诉说的感情,如初秋海上粼粼碎金的日光,眩的人睁不开眼来。 天湮王朝宣年隆德年间三月二十日,长安侯司马轉,平阳王皇甫雄,二人乃是朝中大臣,受皇帝器重,加以任用,国家大事,皆二人代为处理。 天湮王朝宣年隆德年间四月五日,东南西北四国发兵起义,杀阀难歇,局势急迫之际,长安侯司马轉,平阳王皇甫雄暗中勾结敌寇,时有犯境。 是年九月初三,晴日,长空无云。一道三百里加急军报飞速传送入宫。 三关已破,敌军以每日十里的速度正涌入城中。 是年十月一日,风急,阴雨如晦。一道五百里的加急军报飞速传送入宫。 宫闱内外被风雨笼罩,皇帝满面愁容,步履沉重,双手颤抖,接过军报。半响过去,紧蹙的眉微微展开。四国已降,奸臣已斩。 年仅十五的秦王领二十万大军讨伐,马踏山河,剑出鞘,收血而回。终尽诛敌军及奸臣。 当时,北朝有一位游手好闲的神医,去向天湮王朝的路上,巧遇秦王,两人结盟为兄弟,当时与之结盟的还有二人,游鹤、日旭。 我听罢,长久沉默。 “如果凭着我的聪明脑袋没有猜错的话,有一个是你,祁连若寒,游鹤是赫连宸,日旭是东方绪吧?”我转念一想,反复琢磨,一再认定自己是对的。 “你是挺聪明的,但这事千万不要随便的说,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你的性命第二天还在。”祁连玩味的勾勾嘴角,一双迷惑人心的眸子里尽是嗜血。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他盯着我看时,那双眼睛充斥着敌意,尽管他在笑,但笑的极为令人不舒服。但不予置否的是,他所说,十有八九是真。 我抬眸对上祁连若寒的眸子,眨了眨眼睛,“这不难猜,特别是我哥哥,他临时想的名字可真是一点水平都没有,要是知道被我这个妹妹一眼识破,定然心虚的很呢!” 日旭,东方升起的太阳。光明,他原来也是向往光明的! “哥哥?”他眯着那双桃花眼,魅惑一笑,“我和他们三人接触的时间不长,但肯定的是,日旭,没有妹妹。只有一个心爱的女子,那样貌,可比我好看多了。” 我微微吃惊,下意识的拽住他的衣袖,喃喃问道:“你刚刚说了什么?” 祁连若寒的一番话字字似烙印一样印在我的心坎上,表情是玩味的,但语气却不由得我去忽视,特别是回忆几年前的那段事情时,他的脸上写满了认真和沉思。晴天明水,他带着我去了寒幽洞的外面,阳光刺眼,花暗蝶朦。 祁连若寒斜倚画栏,清风遐迩下,遥望天际晴朗,指着那一方碧水闲亭念道。“你可看见那儿一堆小山似得土堆没有,当年我们四人就是在那结盟的,本欲如同闲云野鹤,走遍锦绣山川,可惜,因为你,我们分开了。” 他说的极为惋惜,指节上的一枚碧透色的玉扳指光泽明亮,滑如女子的肌肤。良久,我凝视那枚玉扳指,恍了恍神,眯着眼问道:“扳指,好熟悉。”印象里似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又涌不上脑海中来。 “对了,忘记告诉你,一个月里你若是离开这里,你体内的毒会到处流窜,小命,自然不保。”祁连若寒未接过我的话,反是勾了勾嘴角,轻抚着我随风飘扬的发丝,我戒备的向后退了一步,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怎么了?你很害怕我?”他目光深沉,却依旧笑意不减。 对于祁连若寒,我不是害怕,而是来自心底的恐惧。这种恐惧,让一颗心颤抖的不能停下。我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微微一笑,“不会,既然你是秦桦的好兄弟,我自是不用怕你的。” “你的这张脸,真是我见犹怜,怪不得他会喜欢上你。”他像欣赏一尊精致完美的艺术品一样,毫不避讳的打量着我。“进去吧,躺在冰床上,一个月,哪里都不许去。” 沉思。 东方绪没有妹妹?他有喜欢的女子了?这两个问题缠绕脑海里,如三千发丝挥散不去。 再次见到秦桦是半个月后,半个月里,我每夜都睡在冰冷入骨的冰床上,一闭上眼,耳边就会响起那奇怪女子的声音,黑漆漆的空洞里传来,诡异阴森的很。 寒幽洞位于两山之间,前是青山绿水,后是碧树红花,相互辉映,算得上是世外桃源、人间仙境。日头已经升起来了,阳光微微洒了进来,细碎的散播开来。我无趣的坐在洞外茂密翠绿长满青草的石头上,阳光照射下来,微微有些刺眼,我眯了眯眼睛,凝视远方朝着这里走来的人,激动的一下站了起来。 锦袍玉冠,光照大地,仿佛已融入这水天一色的秀丽风景中当中,媲美过日月,胜似过星辰。 “你终于来了,再呆下去,我可得要死啊!”我不顾站在对面的人是谁,也不顾他那双随时冷冰冰盯着我看的褐眸,更不顾他是秦桦,一把拽住那手臂,小孩子要食似的摇摆着我俩的手臂,“就算你再不想看见我,但我拜托你啊!别把我放在这种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地方。” 那双慑人心魂的冷眸将我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遍,微微挑眉,道:“离开这儿,你的性命可就没了。” “哦,是吗?你觉得我那么在意自己的性命?”我昧着良心问他。 对于命这东西,我可是珍贵的很,十几岁的大好芳华,要是一不小心给葬送了,那可真是够憋屈的。但为了不附着秦桦的话说下去,我也只能这么问。 他信步朝我走来,靠得又更近了些,近距离的接触,让我怔了一怔。龙延熏香淡淡嗤着鼻尖,伴随着十月初的凉风扑面而来,嘴角勾起淡淡的笑,他问我:“你不怕死?” 我撇撇嘴,长叹一声气,说道:“当然怕了,可是我记得某些人和我说过,如果能够决定我的命运,死亡定是我的后果。与其在这里闷死,我宁愿出去被人杀死。” 琴棋书画我是一窍不通,但记忆一些令人难忘的话语,我倒是在行的很。 寒幽洞周围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完全一片大好春光。可一到夜里,我总是变得惶惶不安,犹如惊弓之鸟,只怕脑子里那奇怪的女子声突然出现,无尽的折磨我的精神。就这样,茶饭不思了十五天,足廋了好几斤,潺潺河水透明如镜,倒影愈发孱弱可怜,身患绝症似的。 他目光灼灼,有如星辰,看了我很久,忽然拉过我的手朝着洞内走去,我试着挣脱开,那手却握得越发紧。 “衣服脱了。”这句话从他的嘴里突如其来的说出。 我抱着胸,满身冷汗,警惕的盯着他,“你……你要干什么?” 想象力丰富的大脑迅速闪过许多少儿不宜的画面,顿时红了脸颊,渐渐又变成了绿色。 “祁连若寒果真是将你扔在这里不闻不问,自生自灭去了,你以为,躺在这张寒冰床上,你体内的毒能够消失?”他的语气甚是淡漠,淡漠中透着质问,但若是质问,定又夹杂了关心。 我别过头去,小声嘀咕道:“可是祁连怎么会骗我,他看上去不像是一个坏人。” “哦?难道本王看上去像个坏人?”他冷冷说道。 “有些……”没有底气的声音终是融入了黑暗里。 夜寒更重,雾霭涟涟,寒风侵襟,淡光星辰。 我与秦桦席地而坐,他合上双眼后,我才轻轻吐了口气,纤纤细指滑过腰间,解开了腰带,上衣缓缓滑落,露出了大半个背来。 “行了。”我淡吐一句,犹豫着闭上了双眼。 至我穿越,依旧没见过排毒需要脱衣服的,虽说电视剧里见过不少,但那情节未免太狗血了些,一点可信度都没有,完全是电视剧为了增加收视率拍出来的。 清澈透明的潭边,微微睇去,那水里的倒影竟生生相融。 他的指尖接触到我的肌肤时,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满脸只觉通红滚烫,毕竟从未经历过这种排毒。隐约能感受到那双手的温暖厚实,一股嗤寒人心的暖流从后背传入,流遍身体的各个地方。袅袅薄雾,馥郁的体香带着暖暖的流过耳侧时,又痒又麻。 酥软的身体再没了一丝力气,完全靠着那股背后力量支撑着。 我很好奇,是否他的手掌像我所见过的那样会发出光来,但体内有一种奇怪的寒流正在乱窜,一口鲜红的血喷出,意识开始薄弱。他的手自肩头滑上去,按住我的后脑勺,我生平最怕痒,但此时此刻却是无奈。恍惚间,我能听见那平缓的心跳,竟令人心生一瞬眷恋。 我委实承受不住痒的感觉,艰难的伸出手去,却碰上了那结实的胸膛,脸颊又变得火烧火燎,我能清楚感受到他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窘的想挖个洞跳进去。 暧昧的气息浮动在空气里,一道略带淡淡笑意的声音响起,“怎么,舍不得离开本王的怀抱?” 我霎时睁开沉重的眼睛,一个不小心,望进那双深邃幽冷的眸子里。 “想不到,你的毒已如此之深。”他的声音淡漠之极,听不出一丝温柔语气来。修长的指尖轻抚我的脸庞,一阵触流感袭遍全身,“你说,我要不要救你呢?” 显而易见,我的毒看来已病入膏肓了,就连秦桦都一筹莫展。或许,我是个该死上千千万万次的人。可我不服,命运对我一点都不公平,为什么要我死?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桦,救救锦瑟,锦瑟不要再死一次。”第一次这样喊他的名字,完全是为了省些力气罢了。 他微微一愣,继而脱下那宽大的袍子替我披上,一双褐眸直视于我,他说:“本王自然会救你,你死了,本王想得到的一切就再也没希望了。 虚微窅霭间,我听到了这么一句直白冰冷的话。是啊!他不会让我就这么的死的,至少我还有利用价值。但那所谓的利用价值,我活了七年,都不知是什么。 正文 第十章 时空轮回错2 歌残烟卷日已暮,松梢新月钓桂银。秋归掖庭,雾消阡陌,羽清风。 窗棂外的荼靡花开得正茂,冷风吹过床上的轻纱帐飘飘飞扬,我躺在陌生的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夜深之际,从梦魇中醒来,睁开眼睛时,才惊觉,周围的一切都变了。不再是秀丽如远山黛眉的青山绿水,不再是幽寒冰冷的硬床。 我睡在软绵绵的榻上,床角凤飞龙舞的刻着精美细致的牡丹图案,代表大富大贵,屋子里的摆饰完全模范了宫廷的唯美奢华大气的风格。但我肯定,这里不会是宫中。 秦桦那样一个会谋算的人,定然是不会将我送到宫里去的。对于他或是我来说,一旦入了宫门,再出来是件很难的事。我不知现在的局面到底如何,但我大概能猜到秦桦的蓬勃野心有多大。 我曾经问过东方绪:“你知道女人的心有多大吗?” 漆黑夜幕下,溶溶明月朗照他的身上,顿然光辉笼罩,不可直视。他伸出白暂的食指指着天际那颗微不可见的星星说:“女人的心,是那颗星星的一半都不及。” 我当时就不服的辩解,“哼,你太小看我们女人了。让我来告诉你吧!天有多大,女人的心就有多大。” 那时的东方绪淡淡一笑,不再与我继续这个话题。 多年后的今天,我思忖秦桦的野心时,联合当时我的回答,深信不疑的是,他的野心比天大。 “锦瑟,你好一点了没有?”锦绣坐在我的床前,我竟一直都未注意到。她佩似兰麝,饰以珠玉,衣以锦绣,宛若如花,脸上挂着浅淡如白梨花的笑容,温和如水。 门扉轻轻的被人推开,进来的人是我多日未见到的绮罗。她泪眼婆娑,眼圈通红通红,见我醒来,趴在我的床边,拽着我的手,呜咽道:“小姐,奴婢还以为您,您……” 我见她说的结结巴巴,握着她冰凉的手心,安慰道:“绮罗,我没事,小姐的生命力茂盛,青史不垂,我必与之长存。” 绮罗告诉我,我睡了整整三天三夜,这三天来,最常来看我的人是秦桦,只不过他每次置身于窗外,隔着一些距离看我几眼就离开罢了。这期间,秦贤也来看过我,还请了太医来。奇怪的是,我的身体冰凉的像个死人,周身冷气缭绕,由不得人靠近。 “这里是哪里?”我问道。 “祈国皇宫。”赫连宸斜倚门边,一脸惋惜的凝睇着我。一袭合身修长的朝服,未戴发冠,腰别五色绦络,衬着他白皙肤色高鼻深目,十分华美。果真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 感叹间,我悠悠然道:“原来你穿上华丽金贵的朝服挺有个样子。”平日里,赫连宸总是一袭便服,把自己打扮的跟个武林人士一样,衣抉飘飘,像是行走江湖间绿林好汉。 “一向以为你的性格胆小懦弱,没想到与之相反,如花,你应该是她想方设法将你带出来的吧?”赫连宸笑眯眯的问道。 “这样只能说明你并不了解我啊!”我实话实说,说的坦然。 “他不需要了解你。”一道冷冷的声音插了进来,那双略有所思的深邃褐眸令我想起了三天前寒幽洞里的一幕,脸色潮红,将头埋进了被子里,“我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沉默,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我能清楚的感觉到秦桦那双锐利如锋目光定然久久直射于我,凝固的空气,寂静的甚是诡异。 “你在逃避本王。”他掀掉被子,凛然的目光闪过一丝狡黠。 我含笑,一字一句道:“没有,你又不是豺狼虎豹,为何怕你。” 第二次,昧着良心说话。准确的说,我并不是怕他,只是一看见那张脸,就会想起那天的事。 他了然一笑,勾起我的下颚,“记得你的身份,既嫁给本王为妻,这一世,生是本王的人,死是本王的鬼。” 对上那双美眸,平复心头的紊乱,我坦然一笑,“可惜,我怕是活不长了。” 他微微勾起嘴角,抚着我轻柔的发丝,没有一起波澜的语气说道:“在你仍有利用价值前,本王不会让你死。” 默然。 秋到浓处,深邃青天下,祁国御花园种遍植枫槭诸木,火红的枫叶映着红墙碧瓦的宫室楼阁,格外有一番风味。祁国的宫殿华丽至极,不差于天湮王朝。皇帝倾尽心血督建,为的不过壮兴大统,一筹天下。此生最遗憾的事,独有一子,华贵妃所生,取名赫连宸。 赫连宸出生的时候,性子就贪玩的很,一直到了十六岁那年,独自一人出了宫,从此后浪迹江湖,欲过着逍遥自在,纵歌放马的悠闲日子。 这事我是暗中打听来的,既然到了别人家的国界,必须对这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当我听到有关赫连宸的经历时,不禁万分感叹,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样啊! 玩世不恭,放荡不羁。这是我对他的简短评价。 之所以我会出现在这里,无人了解其中缘由。历经千波,费劲力气,一个小宫女说了她三天前深黑的夜里所见模糊的一切。 三天前,祈国皇宫湮没在天际的一蓬跃跃的红里。太武门前,一顶装饰雍容华贵的轿子缓缓停下,荷月不知如何消磨时间,早早在太武门的西侧闲逛了起来,想着天冷又黑,不会有什么人发现,胆子愈发大了起来,渐渐的靠近太武门,太武门上镶嵌了许多绚丽的装饰,一到晚上,珠光宝气,很多宫人都会趁着夜深人静去扣上一两颗下来。 澜中时分,隐约瞧见两个男子对话,继而从轿子里抱出了一个人来,朝着内宫信步走去。荷月讲到这里时,我挥了挥手,示意停下,我问道:“你可看清他们的样貌了?” 荷月摇摇头,“天太黑,奴婢看得不太真切。但其中有一人腰间挂着一块莹兰玉佩,这种玉佩才会在黑夜里闪闪发光。” 我微微一笑,从腰间荷包里拿出十两银子来,提醒着:“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否则……” 荷月诺诺点头。 我望向西南方向,仰头看天,阴霾的天空十面埋伏,变幻莫测。如铅的云层翻涌不定,怕是免不了一场暴风暴雨了。无奈的叹了声气,对于自己的处境异常郁闷。 两个人,莫不是赫连宸和秦桦?好好的天湮王朝不待,跑这边来…… 当初身在寒幽洞时,祁连若寒对我说,你是秦桦送来的。秦桦却说,祁连若寒果真是将你仍在这里自生自灭了。他们两个所说的恰好相反,我不知相信谁,哪个都不愿相信。 “你在看什么?”赫连宸莫名其妙的出现在我的身后,静静睇着我,微微一笑。 “一场暴雨后,秋天去了,冬天该来了。”我的目光悠远,凝望天际惨淡浮云。 祈国的天空总是阴晴不定,以至好些日子闷得要命。 我站在热闹繁华,人烟鼎盛的街道上,时而有马车从身边经过,仰头望去是澄澈的碧空,鸿雁高飞,天际云开。来到这里整整一个月,一直呆在那空荡寂寥的宫殿里,哪儿也没去。 至于何时能回天湮王朝,没具体答案。虽说他们什么都不愿透露给我,但我依旧能猜出个所以然来,天湮王朝,陷入僵局,或是灾难来临。 晨曦的风轻然拂过,吟付秋高气爽,莫托万里衷情,偶然回眸的一瞬间,睇见一个似月下芳卿的熟悉的人,锦绣。相处这么多日子,我可算是将锦绣的性子摸得一清二楚,性子坦率,偏向江湖侠女,但更多时候,总显得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 锦绣说:“不管在哪里,最好要掩藏住自己真正的那一面,否则招来麻烦可就不好了。” 她所说的我只认同一半,至于原因,很简单,现代人受不了束缚。 认真思虑之际,一个疯疯癫癫、满脸胡渣的人向我撞了过来,好似有人在追他一样,头发挡住了脸,瞧不清面容,那人发出清脆的声音:“救我。” 我挑挑眉,颇有兴趣的问道:“救了你,有好处没?” “我会算命……” “好,我救你。” 我倒不是多么相信算命这东西,但有时候信则有,不信则无。加上我对眼前的人来了一丝好奇之心,所以最终颇显善良,向人群里扔了一大堆的银票,哄抢声蔓延在身后。 我拉着那人的手往着附近的一间破庙跑去,隐约间,能感受到那只手上的老茧。秦桦的手上也有,因多年握剑厮杀,驰骋沙场,手上有老茧很正常。但这人的手里为何也会有呢? 我坦然说:“老头,我救了你,并不是想着你给我算命什么的,只是看你可怜。” 那人突然大笑,渐渐的掀开了乱糟糟的头发,一张清俊的面容显露出来,硬朗爽快的对我说:“丫头,谁告诉你我是老头了。” 我能听出那夹杂在声音里的笑意,他的目光清幽而明亮,一双眸子灿若星辰,没有任何杂质。他说,他的名字叫做纳兰子枫,曾是祈国声名煊赫的四大公子之一,但后来因为当上御史一职,四人暗中相斗,互不相让,最终两败俱伤,落得今日这个下场。 四大公子,冷面公子玉无双,倾城公子墨迟云,逍遥公子万千刹,风华公子纳兰子枫。他们四人分别睿智明敏,风流倜傥,器宇不凡,神机妙算。当年在祈国可是掀起了一层不小的争夺风波,为的不过是一个御史之位。那官职,在我眼里不算太大,按照常理来说,四个人中不管是谁,皆能凭借一己之力得到比这还高的位置。争斗的你死我活,其中必有玄机。 此刻夕阳绯艳,霞光满天,我对子枫说:“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这里有些银子,等过几天再来找你,你可记得千万不要吃饭不给钱了,第二次我可不保证能够就救你。” 他的目光望向远处长空,轻轻的微带叹息道:“我不缺钱,我现在可是朝廷的通缉犯。至于原因,讲起来三天三夜怕是都讲不完。” 我微微一笑,细细打量着今日巧遇的子枫,除去脸上那些胡渣,这是一个修眉秀目,面如美玉谦润少年,亏得我先前将他误以为是个老头了。 子枫的故事我很感兴趣,但前提是有三天时间能够逃脱的了那些人对我变态的监控。无论我在哪儿,身侧总是会突然冒出一两个熟悉的人来,壁如说,锦绣。 “那好,我们就有缘再见,你得记得一件事。” “我知道,欠你一个人情,日后我会还你的。我纳兰子枫可不喜欢欠别人的。” 这样看来,纳兰子枫的性格倒是有一点和我相似,不喜欢欠别人的。疾步朝着去往皇宫的路上跑着,额间渗出了汗水来,却依旧在跑着。愈发觉得自己的样子狼狈极了,所谓自作孽,不可活,怕是这层含义了。 我轻轻推开殿门,抬步入内,再轻轻合上门,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终于算是进来了。 “这一天,可玩得开心?”一道冰冷渗骨的声音悠悠然的传来。 我眸光一闪,脸上的表情一下僵住,笑也不行,哭也不行,只得低下头去。唉,果真和我想象的一样,无论怎么小心翼翼,终是会被人察觉,我的一举一动,在有些人的眼里,是小孩子才玩的把戏。 “我刚刚出去……”一句话说到半边已没了底气。 “本王清楚你去了哪里。”秦桦头戴九旒冕冠,身着黑色朝服,俊美绝伦的脸上表情甚无。他淡淡的一句话,让我顿生跌进九重地狱的恐惧感。 我不敢直视那双慑人的褐眸,轻声道:“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这样做了。” “等再过些日子,该回去了。”他仿佛自言自语,面上露出淡淡的别有深意的笑容。 秦桦说:“祈国四大公子,如今朝廷抓到了三个,剩下的一个抓住后,你就可以回到属于你的地方,他们四人手中各有四分之一的《天下宏图》,拼在一起,加以捉摸,这普天之下的冥冥众生,定会屈服于掌握那张图的主人。” 《天下宏图》从表面意义上来讲,一定用处极大,谁能集齐,谁方可得到天下。雕镂玉宇,碧空流云,美如画卷的天下,终究离红粉温柔的女儿乡太过遥远。《天下宏图》我且不感兴趣,但他所提到的四大公子,令我欣然震惊! 这事怕是太巧了些,落网的最后一位公子,纳兰子枫,今天竟被我给救了。子枫,既然你会算命,一定算到了日后发生的一切。我此时的心里,截然暗生大计谋。 “好好呆在这,即使再不愿意。”秦桦斜靠在椅背上,一头墨发似流云迤逦垂地,光可鉴人。他突然起身,慵懒的眸光淡淡一瞥,于我耳侧低沉道:“天命之女,注定不凡。” 我紧握拳头,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