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回   第一回卖华山太祖埋祸根禳瘟疫仁宗走妖魔词曰:千古江山,悠悠历史,问乾坤,天地间谁是英雄。金戈铁马,抽刀断流?运筹帷幄,捭阖纵横?君不见多少开国将,虽也曾叱咤风云,到头来一堆荒冢。更有那历尽刀光剑影,攻城略地,只等天下归一统,封一个什么定国王公。谁料想,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万千勋业成一空。可悲可叹,何若少伯严子陵。闲来垂钓去,无事倚古松。举樽望月伴旧友,老死林泉不知愁,傲然对苍穹。棋亭化聊斋,谈笑论今古,人生得意处,尽在逍遥中。   话说残唐五代,天下纷争,干戈不息,生灵涂炭。不料在这沧海横流之中,却生出三条龙来,遂使天下太平,万民乐业。你道那三条龙姓甚名谁,原来那第一条龙,却是柴荣柴世宗。这柴世宗是那五代最末一朝天子郭威的内侄,由于郭威无后,驾崩后将那锦绣江山传位于柴荣柴世宗,遂成一朝天子。第二条龙,便是那大宋开国武德皇帝太祖赵匡胤。赵匡胤原是柴世宗早年结义兄弟,起初南征北战,共创大业,却也情投意合,十分仁义。但于柴荣死后,却把那弟兄情意抛向九霄之外,欺那孤儿寡妇,借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篡了后周天下,建立了大宋江山。你道那黄袍加身是他麾下将军们强加给他的——无奈之下被皇帝了吗?NO,那其实是他自己导演的一出*宫戏。后来杯酒释兵权,令石守信等功臣老将战战兢兢,纷纷致仕,退出朝廷。当然,这要比刘邦、朱元璋杀戮功臣还算好的。这第三条龙,乃是太祖赵匡胤之弟太宗赵光义。太祖驾崩时,其子赵德昭年尚幼,兄终弟及,赵光义继位。后来德昭年长,太后要太宗传位于德芳,太宗说:“一误岂可再误!”搪塞过去。你道古今皇帝有几个好人,为了一把龙椅,不惜骨肉相残,杀戮功臣;为了自己享乐,不惜大兴土木,耗尽民脂民膏;为了拓土开疆,穷兵黩武,致使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据传当年太祖驾崩时,只有太宗一人在身边,是否为太宗所害,后人多有微词,只是无人得知罢了,“斧声烛影”成了中国历史上的千古疑案。当然,无论如何,这三朝皇帝在位期间,天下太平,万民乐业,还算没有辜负苍生。帝位更替只是其家事,我等无需关心!   这些话题暂且搁过一边。且说赵匡胤还为平民之时,一日路过西岳华山,因在山下多饮了几杯酒,便在一块山石上躺了下来,本想休息一下就走,不料昏昏睡去,一觉醒来,已是金乌西坠,玉兔东升,爬将起来正要赶路,只觉得身体沉重,动弹不得。原来睡得太深,被这阴气所袭,神情恍惚,头重脚轻,变体发烧,患起病来。正在无计可施,却被一人救起。你道那人是谁,却是陈抟老祖徒弟褚元。   原来这西岳华山乃天下道教第一名山,险峻异常,绝巘危峰,悬泉飞瀑,尤其西峰莲花,直插云霄,古往今来多少文人墨客,诗词曲赋不断。尤以杜工部《望岳》诗为最:西岳危棱竦处尊,诸峰罗立如儿孙。   安得仙人九节杖,拄到玉女洗头盆。   车箱入谷无归路,箭栝通天有一门。   稍待西风凉冷后,高寻白帝问真源。   此诗为杜工部任华州司功参军时所作,因山势险峻,无从登攀,欲借仙人九节杖,而终未如愿。极言华岳之险。又有那唐吏部侍郎韩愈韩文公,登上华山极顶,回返至苍龙岭,往下一看,脚下势如刀刃,两侧深不见底,吓得两腿发软,浑身酥麻,下不得山来,大哭投书,后被人抬了下来,现今华山苍龙岭仍有韩退之投书处摩崖石刻。宋代宰相寇准七岁就有诗云:“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举头红日近,回首白云低。”确称得上“奇险天下第一山”。   闲话休题。且说褚元见这行路客人病倒在地,上前扶起,问道:“客官缘何病倒在此?”匡胤道:“午间在山下多饮了几杯酒,在此歇息片刻,不想睡得沉了,醒来起不得身?”褚元道:“原来久睡于地,为阴邪所伤!”匡胤道:“这却如何是好?”褚元道:“无妨。且到洞中,请师父料理,想来无事!”褚元便扶着匡胤,来到希夷洞。但见:奇峰幽洞,万壑松风。奇峰幽洞藏仙人,万壑松风归樵夫。林中溪涧长流水,悬崖古松万年青。莫道前朝多少事,跨虎屠龙有来人。   这褚元扶得匡胤来到洞中,却未见师傅,匡胤只得呻吟的功夫,没有起身的本领。褚元看着匡胤,正在无计可施,只听得有人叫道:“是何人在此聒吵?”   褚元道:“正是师傅到来!”原来这陈抟老祖知今日有贵人前来,便去山岭间采些果蔬药材回来。褚元拜了师傅,并将如何发现匡胤得病,如何扶他回来讲了一遍,老祖让褚元将匡胤扶着躺下来,便着手将采来的药熬了起来。熬毕,让匡胤喝了。匡胤趁热将药喝完,蒙着被子睡下。不到半个时辰,匡胤忽掀起被来,狂吐起来,吐毕,又要出恭,哪知却大泄一通,而后匡胤觉得大为舒服,爬起来就要谢祖师,祖师忙拦住,道:“客官安歇勿动。”自此匡胤在洞中静养。   且说匡胤在洞中歇了数日,身子骨恢复如初。这天闲得无聊,便到绝顶游了一回,不觉叹道:“天下竟有如此险峻之山!能得此一游,也不枉此生了!”又转身北望,只见渭河平原空旷无边,大河南来,渭河东去,气势磅礴,置身于此,大有雄鹰搏击长空,鲲鹏揽月九天之感。遂有雄踞天下、面南称尊之意。匡胤坐下歇息片刻,便一步步往东峰转来,登上峰顶,只见远山叠翠,四下空旷,便狂啸一回,回音传响,犹如平静水面,一石激波,袅袅袭人。正待回身下山,却见东南向一小峰之上有一凉亭,亭内对坐两人,似在下棋。匡胤欲前往一观,又见怪石嶙峋,无从下足,但想自己棋艺不错,他人能去,我何输能。便小心翼翼,寻步下来。越过鹞子翻身,到得跟前,才见陈抟老祖与一老者下棋。匡胤到来,那两人似不曾看见,依然聚精会神博弈。看官!这下棋亭乃有名华山博台。相传汉武帝时,卫叔卿修道于华山,武帝命使臣及其子度世到华山去召还,见叔卿与几个人博戏于石上,因而又名“博台”。古往今来,多少贤人逸士在此博弈,风雅无比。   且说匡胤看了许久,才见老者挪一步子,不由焦躁起来,竟指指点点,甚而动起手来。陈抟老祖道:“观棋不语真君子,莫非客官也懂棋路?”匡胤道:“岂止懂得棋路,曾在乡中立擂,百日之中无对手!”老祖道:“甚好,下一盘你我对弈一局如何?”匡胤道:“爽快!”须臾,老者速决,移坐观战。棋子摆好,老祖道:“你我赌一局如何?”匡胤道:“如何赌法?”老祖道:“银三百两。”匡胤自知无银,但又放不下面皮,又忖或许赢他三百两,也好做下山盘缠。便道:“也罢。”二人整棋开战。下到局中,匡胤略占优势,便面带笑容,沾沾自喜起来。谁道老祖将过河小卒横了一步,棋势立变,匡胤一看,急切无应对之举,面色涨得通红,脖后冷汗顺着衣衫流入脊沟。眼见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又走不数步,老祖胜出。匡胤不服,又连弈两局,依旧败北。只得认输。老祖道:“既已服输,赌物拿来!”匡胤道:“在下实是无有!”老祖道:“这却坏了历来规矩。也罢,既无银子,不妨写个字据来。”匡胤道:“好吧!”老祖道:“慢!你如何写来?”匡胤道:“欠你纹银三百两。”老祖道:“罢了,三百两银子谁知你何时能还。不若把这华山卖与老夫罢了!”匡胤听了,心下暗喜,自忖:“这华山又非我家所有,竟要我卖与他,这等痴道。也罢,就写一字据卖与他,我倒落得干净!”遂使童子取来笔墨,写下字据,交予老祖。那字据道:东京赵匡胤,为因无钱使用,情愿将华山一座,卖与陈姓,言定价银三百两。永远为陈姓之业,并无租税。空口无凭,立字为证。   看官!你道老祖这等愚钝,使匡胤如此搪塞。非也!原来陈抟老祖乃上界太上老君大弟子下凡,能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赵匡胤为宋朝开国皇帝,他早已晓得,故预先借得华山宝地,以为存身修道之所。赵太祖卖华山遂成千古传奇一段佳话。明袁宏道有《博台》诗写道:云中转转试钩梯,棋路分明似界畦。   便欲与君修一局,只愁石栏水流西。   却说赵匡胤日后得了天下,志得意满,不由想起陈抟老祖救命并卖华山一节,哑然失笑,然又思陈抟老祖究非凡人,便派起居舍人殷超稽书前往,欲邀其来京辅佐朝廷,以安天下。谁知殷超奉诏来到华山,寻至希夷洞,却见老祖长睡不醒,又等数日,依然如此,问那褚元:“老祖睡的几时?”褚元道:“已然三年有奇。”殷超自忖,这却如何是好?又等数日,只得告别褚元,自回东京回复太祖去了。太祖料想求之不得,只得作罢。   白驹过隙,光阴荏苒。不觉到了仁宗一朝。此时陈抟老祖已一百余岁。忽一日,华阴县吏前来收取租税,老祖令褚元取出当年字据,县吏看了,目瞪口呆,沉吟道:“竟有此事?”似有不信,径回华阴禀明县令,县令亦奇之。速使人报与朝廷,仁宗看罢华阴县奏书,也颇不信,又使户部差人探访究竟。差人来报说,山石上确刻有字据,索原件不予。仁宗大怒道:“妖道惑人!”复使大将狄青带五百军兵前往,若然不惬,拿将来朝讯问。   却说那狄青带了五百军兵,非止一日,到了华山,寻到希夷洞,只见褚元一人。便问:“妖道何往?”褚元道:“师傅数日前升仙去了!”狄青无法,只得回朝复命去了。你道那陈抟老祖真的升仙去了?非也!陈抟老祖算定朝廷必来寻事,自往江西龙虎山,去与那张天师论道去了。   陈抟老祖不一日来到龙虎山,张天师下山迎接,二人执手同步上山。山道上,陈抟老祖对张天师道:“昔日太祖将华山卖于我,且救他一命,如今朝廷却不认账!”张天师笑道:“人间事都是如此,理他则甚。”老祖道:“不认账也就罢了,还派兵前去,甚是无理!”张天师道:“可奈你何?”老祖哈哈大笑,道:“我自逍遥,不问人间事了!不过,数月之后,你将有事了。”张天师道:“又要下山走一遭。”老祖道:“且妖魔不久之后就要出世了!”天师笑道:“这也是师兄功劳!不过我这道观也难逃一劫!”老祖哈哈一笑道:“天意如此!”自此两位仙人在山上论道。   忽一日,陈抟老祖在观中又呼呼大睡起来。天师知其所以,也不唤他。谁知老祖昏昏中起身,步出观外,驾起祥云,直往天界而来。到了南天门,守关将士倒也认识,也不阻拦,他便直奔兜率宫,参见师父太上老君。行礼毕,站在一旁。太上老君问道:“徒儿在华山修行,何事而来?”陈抟上前一揖道:“徒弟在华山救了宋太祖赵匡胤一命,又与他下棋,赢了华山一座,而其后人不仅不认账,还派兵前来问罪,望师父指点!”老君哈哈一笑,道:“本来大宋稳稳当当三百年天下,既然无信,麻烦不久了!”陈抟问道:“弟子当何为?”老君摇了摇头道:“无需了。你去吧!”陈抟老祖悠悠忽忽返回龙虎山。次早起来,来见天师。天师道:“师兄这一觉,半年有余。”老祖道:“我梦中到天界一游,有道是‘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不想这一觉竟半年有余。”陈抟老祖时常长睡不醒,其多为灵魂出窍,游天宫去了。自此陈抟老祖在龙虎山闲居不题。   且说大宋仁宗元祐三年三月,春至阳生,正值天下太平,万民乐业,不料一场瘟疫席卷全国,上至太医院太医,下至民间郎中,用尽各种良方,仍医治不住。这日仁宗天子驾坐早朝,宰相赵哲、参知政事文彦博、范仲淹、龙图阁大学士开封府尹包拯等齐齐跪在丹墀之上,高声奏道:“启奏陛下,现今天下瘟疫盛行,军民人等,损伤甚重,臣等令天下名医多方医治无效,伏乞圣上从早计议,以救万民!”仁宗道:“这便如何是好?”班中闪出礼部尚书韩琦,上前奏道:“启奏陛下。臣闻江西龙虎山张天师乃汉天师之后,可宣来朝,设醮祈祷,奏明天帝,方可保万民无虞!”仁宗道:“也好!不过朕从未涉江南地,意欲借此江南一游,一则显朕至诚之意,二则趁便游历诸景!”包拯奏道:“万万不可,陛下万圣之尊,恐失威仪,且瘟疫正盛,万一龙体欠安,臣等之罪也!”仁宗道:“不妨事。多派太医随朕前往便了!”众大臣见阻挡不住,只好叹罢。   次日,令太尉洪信先行打前站,又将京中之事暂交太子及宰相赵哲打理,再由礼部安排下龙舟仪仗,并令参知政事文彦博与十数名太医随驾,浩浩荡荡向江南进发。经汴水东下,转运河直达扬州。这扬州自隋唐以来富庶繁华,天下闻名,且美景无数。仁宗在此盘桓数日,几乎忘了龙虎山之行。还是文彦博多次提醒劝谏,帝方恋恋不舍,登舟西行。不数日,又到金陵建康府,这里有“六朝金粉”之称,仁宗又游了秦淮河、紫金山、玄武湖、燕子矶等处,方才继续西行。话休嘘烦,仁宗在路游历了庐山胜迹、南昌滕王阁等,这才舍舟登陆,逶迤向龙虎山行来。数日间便来到龙虎山下,但见:山披霞光,树掩玉露。风和日丽,草长莺飞。喜鹊枝头喳喳叫,野兔坡前跃跃腾。危岩猿猱越深涧,长空紫燕穿层云。古木参天崖道窄,豁然开朗天地宽。   仁宗一行来到山下,停下车仗。只见一条崎岖小路蜿蜒伸向山凹之中。文彦博来至驾前,奏道:“此即龙虎山!”仁宗道:“为何这般时候洪信还未前来接驾?”文彦博尚未开口,只见山洼里转出一彪人马,为首正是洪信洪太尉。洪太尉来到驾前,跪在仁宗面前奏道:“微臣接驾来迟。望乞恕罪!”然后把数日前上山事宜说了一遍,并将在山上遇到大虫、蟒蛇一事说与众人听,道:“真真吓煞微臣了!”而后又奏道:“数日前,臣到山上时,童子告知微臣,张天师已下山多日了,不知去向。这却如何是好?”仁宗道:“既来之,且到山上一看,再做道理。”洪太尉奏道:“车驾无法前行,请陛下坐二人滑竿。”仁宗道:“既来求人消灾,就要有点诚意,不若步行也罢!或许天师有试我等之意。”洪太尉道:“那就委屈圣上了,好在山路不远。”众人逶迤前来。初时仁宗犹能撩开脚步,抖开精神,哪知走不上二三里,已气喘吁吁,两足不由得慢了下来。你想这仁宗何时行得这等远路,平时都是銮驾伺候,前呼后拥,奈何方才口许虔诚之愿,不得已只好硬着头皮一步步向前挪动,好不容易登上山顶。早有童子前来迎接。童子道:“不知圣上驾到,有失远迎,家师数日前下山去了。请到观中拜茶。”仁宗道:“甚好,走了这一晌也累了,暂且歇息一下再做道理。”话说这一干人来到观中,歇息了一会儿,喝了茶,仁宗道:“既来此处,也到各处看他一看如何?”众大臣道:“谨遵圣命!”于是仁宗与众大臣到山前山后游玩了一回,在观中吃了随驾带来的酒肉等食物,又歇息了一会儿,仁宗又道:“山前山后去了一遍,却不知这观中有何宝物?众爱卿不妨随朕细细一观。”随起身就观中四处走动,两个道童前面引路,先后游看了九天殿、紫微殿、北极殿、太乙殿、三官殿等十余座殿宇,最后来到三清殿。进得殿门,只见元始天尊、太上老君、灵宝道君都塑得金身闪烁,慈眉善目,栩栩如生。殿中罗帐飘飘,金碧辉煌。仁宗走上前去,拱了拱手,说道:“老官们,朕看你们来了!”而后,转身摆了摆手,只见随驾太监将御香点燃,插进正前方大香炉里,又将一大包金箔冥币在火盆里燃了起来,众大臣正要躬身下拜,谁知火势太大,将两边罗帐燃着,这下慌得仁宗忙往外退去,急呼“救火”“救火”,众大臣也顾不得许多,同道童们一同去到院中大水缸中汲水扑火,大约折腾了一个时辰,才将大伙熄灭。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都是满脸灰烬,官服不是烧破,就是被水浸湿,真个是狼狈不堪。仁宗也坐在太监们摆好的蒲团上喘息不定,说道:“今番惹祸了,但愿天师不计较!”少顷,仁宗又站了起来,又要到殿后走动,大臣们劝阻不住,只好又随仁宗从殿后小道上行,约有一箭之地,来到一处殿宇前。众人抬头一看,上书三个大字—“镇魔宫”。门上却是一把香炉般大小的大锁锁定,锁上锈迹斑斑,不知何年何月锁定,仁宗问道童索钥匙,道童直说不知。仁宗又问道童:“可有铁锤?”道童问:“不知作何用?”贴身太监吼道:“教你拿,你就拿,啰嗦甚?”道童道:“铁锤没有,砍柴的大斧倒有一柄!”太监又吼道:“速去取来!”少顷,道童取斧来。仁宗道:“与朕将这铁锁砸开。”众大臣这才醒悟过来,忙上前劝阻。文彦博道:“陛下不见上面悬挂着‘镇魔宫’三字,不知何年何月哪代天师锁着何等妖魔,陛下不可走了妖魔!”仁宗道:“哪来妖魔,道家最善弄玄虚。即便真有,想朕乃堂堂一代天子,何等妖魔敢来冲撞朕。众卿家勿要拦朕,朕倒要看一看是何等妖魔!”众大臣见阻拦不住,无可奈何。那贴身太监举起大斧,砸砍有一刻钟,也未打开,又在侍卫中选了一个力士,砸了半个时辰,仍未砸开。这时,还是洪信上前,只三斧,那锁便跌落尘埃。门打开,仁宗就要进去,众大臣依旧拦住,先让一名太监进去查看了一番,觉得无妨,方才簇拥着仁宗鱼贯而入。只见正面一通石碑,上面蒙着一匹锦缎,锦缎上挂着一道符,符上几个大字,无人认得。再往下看,却有八个方寸大小篆字,文彦博同众大臣都认得:“遇洪而开,遇仁而出”。大家看了半晌,无人解得何意。仁宗道:“既是镇魔宫,魔鬼必在碑下,众卿与朕推翻此碑,朕倒要看看是何妖魔!”这时众大臣纷纷跪倒尘埃道:“万岁万万不可,如妖魔出世,恐于国家不利!”仁宗哈哈大笑:“想朕受命于天,管理国家,几个小小妖魔都奈何不得,今后如何统治万民?”众大臣看看劝阻不住,只得让几个武功非凡的侍卫,护住圣上,方才使几个道童用镢头掘碑。这时,侍卫中有一个膀大腰圆的说道:“道童退下,看在下的。”他将上衣脱下来,露出上身疙疙瘩瘩的肌肉来,而后朝手心吐了口唾沫,先向后退了两步,继而将两手对准石碑上部中间,用力冲了过去,但见石碑晃了一下,并未倒地,他脸上红了一下,但人们并未觉察,他见一下未推倒,便又退了一步,用肩膀扫了过去,也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迎门靠”,只见石碑轰然倒地,石碑下边露出一块铁板来。众大臣堆里嘁嘁喳喳,只听有人道:“好气力!”这时,仁宗早已不耐烦了,喊道:“快挖、快挖!”几个道童七手八脚挖了起来。须臾间,铁板被挖起,抬了过来。洪太尉凑了过去,向下一看,倒抽了一口凉气,转过身向仁宗禀道:“万岁,是口井,只是深不见底!”仁宗才准备向前一观,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深井中四股黑气从井中喷出,直冲云霄,到了天空,又向四方散去。只惊得仁宗和众大臣目瞪口呆,仁宗情知不妙,软瘫了下来,众大臣连忙围拢过来,几个内侍扶着仁宗坐在一内侍放好的软墩上。还是文彦博早就料到会有不测,神气稍定,说道:“天意!天意!”道童们却哇哇哭了起来:“这却如何是好?师傅来了可咋办?”这情景谁还顾得上道童,眼见得仁宗气喘吁吁,面色煞白,几欲昏厥,众御医有人捶背,有人摩胸,有人把脉,又叫人递上水来,饮了两口,仁宗方觉得气喘稍平。众大臣张罗着将仁宗抬下山来。到得山下,将仁宗安置在馆驿中,众御医才得审慎会诊,重新服药调理,看看仁宗病得愈重,文彦博只好安排快辇回銮,星夜向东京奔来。方入河南境内,于道上遇见王彦龄、包拯等众大臣前来迎接。原来,张天师已于月前到达东京,设下罗天大醮,祈禳已毕,天下瘟疫已然少敛。然天师对太子和众大臣道:“圣上此去,恐有不祥,快安排接驾!”太子慌了,遂安排王彦龄、包拯带了数百人前来迎接。到得东京,仁宗已昏迷数日,至此病体日重,众大臣轮班侍驾。忽一日,仁宗醒来,口中喃喃道:“朕这是在何处?”包拯道:“万岁在宫中,愿我皇圣体康泰!”仁宗道:“朕看来不行了。方才朕游遍天庭。玉帝告朕,说朕自寻麻烦,天下不久将有魔王出世,扰乱民间,并说朕病体难以康复,大限将到!朕去后,众卿要尽心辅佐太子,朕无忧也!”此话一出,太子哭倒在地,众大臣扶起太子,仁宗又道:“这也是定数!今后你要励精图治,或可感动上天,降幅人间。”语毕驾崩。纵观仁宗天子在位四十二年,期间举贤任能,政治清明,爱民如子,百业俱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算是一位好帝王。然酷不信神,屡次冲撞仙家,使本来拥有五十四年江山,却折了一十二年。这些都不在话下。   且说众大臣见仁宗晏驾,国不可一日无主,慌忙扶立太子就灵前登基,于日后再举大典。说起这太子出身,原不是仁宗之子。但因仁宗所生三子尽皆夭亡,不得已立濮安懿王允让之子宗实为太子,并赐名曙。今即位,是为英宗。英宗主持大丧,因仁宗在位期间,少兴刑狱,恭俭仁恕,亲贤远佞,勤于治国,故宋史官誉为仁主,庙号仁宗。然因临末几桩鲁莽事,毁了大宋天下,也折了自己一十二年江山。而因生前有德,身后英宗、神宗、哲宗三代时有贤臣辅佐,天下方宁。但妖魔也已出世,日渐长成,不久为祸人间。   正是:前朝不管后朝事,古人未忧今人难。毕竟不知后来出现何等妖魔,为祸人间,且听下文分解。   褚先生语:《水浒传》中宋江常说:如今皇上圣明,只是被奸臣所误,蒙蔽圣聪。果如此么?既圣明,何以蒙蔽?何以宠用奸臣?逻辑上也说不通。是故世乱之源在朝廷。根在赵匡胤,错在宋仁宗,坏在宋徽宗。妖魔为仁宗所放,非洪太尉所误也。 正文 第二回(上)   第二回小混混遇难受阉李公公惜才收徒话说北宋神宗年间,以王安石为首的革新派掀起了一场针对当时积贫积弱的社会现实,以富国强兵为目的的轰轰烈烈的变法运动。王安石以“因天下之力以生天下之财,取天下之财以供天下之费”为原则,从理财入手,颁布了“农田水利法”、均输法、青苗法、免役法(又称募役法)、市易法、方田均税法,并推行保甲法和将兵法以强兵。此法确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一件。起初,在神宗天子的支持下,王安石变法亦如火如荼,但后因大官僚、大地主们的强烈反对,也因变法中出现了一些弊端,本来效果已现,结果胎死腹中,功亏一篑。王安石也遭贬,在回乡的路上,写下了“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的千古名叹诗句。就这样,一场轰轰烈烈的富民强兵运动被毁于一旦。后来国势渐弱,走起下坡路来。到了哲宗后期,更是官场腐败,道德沦丧,世风日下,国库空虚,民不聊生,盗贼蜂起,渐渐生出一些事来。   且说在这大宋京城汴梁开封,有一户人家,夫姓童,单名一个空字,约三十七八岁,自幼父母双亡,无人照看,居无定所,后在一大户人家做长工。只到三十五岁上,才得在那逃难人群中,遇一阎姓姑娘,经好心人撮合,成得一家。这姑娘小童空十岁,且有一些姿色,惹得童空十分欢喜。两人患难相遇,却也男欢女爱,遂在偏僻陋巷找了一间破庙安身,也算有个家了。童空依旧做长活,阎氏替人缝缝补补,一年也可寻得几吊钱,日子将就过得去。一年后,又生得一个小儿,因童空整日里想着怎样发财,做个小生意,也可摆脱东家控制,做一个自由人,就给小儿取名一个“贯”字,莫非想着多弄几贯钱?到如今童贯已长到两三岁上,性情乖巧,惹人喜欢,两口子视若掌上明珠。真乃是:捧在手里怕碎了,噙到嘴里怕化了,扛在肩上怕摔了,放在门口怕丢了。   忽一日,童空有闲,带着儿子去到城里闲逛。那汴京城乃天下首都,自然亭台楼阁,无处不有,商家店铺,鳞次栉比,勾栏瓦市,举目皆是,美食小吃,沿街叫卖,的确热闹非凡。尤其汴河沿岸,玉带桥边,各色杂耍,应有尽有。且正值阳春三月,草长莺飞,百花斗艳,杨柳依依,真个是花团锦簇。后来,张择端将此一带画成《清明上河图》,又有《东京梦华录》一书,将繁华的北宋帝都描绘得犹如天街一般。   那童空肩着贯儿走街过市,沿着汴河一路向西,来到玉带桥边。花了几个铜板,给贯儿买了一支风葫芦拿在手上,继续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不由得来到一个古玩店前。这古玩店在玉带桥西北角上,坐北朝南,面对着汴河,门前是东京有名的天齐庙街。童空进得店来,看见古董字画,雕金锻玉,珍珠玛瑙,翡翠如意,五彩缤纷,琳琅满目,童空看得头都晕了,而回头看见肩上小童贯,却抓耳挠腮,喜笑颜开,童空见了,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心想:“像我们这样的人家,那配要这些东西,不要毁了孩子。”赶快移步出店。哪知这小子两脚踢蹬,不依不饶,回头用手一指店里,非要回去再看。童空无法,只得再返店中。在那里又看了半个时辰,才得出来。也怪,这一次童贯并没再闹,也没叫父亲掏钱买,却是低着头,趴在父亲头上睡着了。童空趁机抱着童贯快步回到家里。他把今天的事,向阎氏妻子诉说了一遍,阎氏妻子也奇之,继而长叹一声道:“贯儿三岁孩童如此喜爱宝物,不知是何兆头。如若将来出人头地,轻得宝物,享受一生,倒也罢了;如若由此败家,或祸害乡里,却是你我造的孽!”童空道:“说的也是。”自此,童空再也没有带童贯去过城里。   又过了几年,童贯到了上私塾的年龄,但童空家里,只能勉强填饱肚子,哪里有钱让孩子读书。却好附近有一个小学堂,塾师人品极好,看到别人家的小孩都来上学,而经常来玩又聪明伶俐的小童贯却没来。于是,这天下午放学后,塾师来到小庙里——童空的家,此时童空还未收工回来,只见小童贯在院里跑来跑去,正玩得起劲,塾师叫住小童贯问:“你父亲在吗?”小童贯道:“还没回来!”塾师又问:“你愿意上学吗?”小童贯道:“愿意!”塾师见人家男人不在家,不便进屋,于是又和小童贯说了一些小孩子们的事,约有一刻钟模样,童空拖着两条沉重的腿回来了,看样子今天干了不少的活。塾师站起来笑着搭讪:“回来了。”童空赶忙道:“啊呀,先生来了!”后又不好意思起来道:“你看这家也不像个家!”说着递过来一个小矮凳,“快坐,快坐!”然后慢慢地道:“不知先生今日来到寒舍有何见教?”塾师道:“我见小孩子聪明伶俐,将来必成大器,为何到了上学年龄,却不让孩子去学?”童空道:“咳!上不起呀。能勉强顾得住嘴就算不错了。”塾师道:“知道你家困难,但再困难也要让孩子上学呀!这样吧,交不起学费不要紧,你只需要买几本书,就在边上当个旁听生吧。年底如果有的话,给几个算几个,没有也不打紧,只要后来小孩子不要忘了我这穷教书先生也就罢了,如何?”童空听到这里,拉过小童贯说:“快给先生跪下磕头。”其实,塾师的这些话阎氏在屋里都听得清清楚楚,此时,也端着一碗开水出来,说道:“谢谢先生,穷家没有啥可招待,喝碗水吧!”一家三口也没再推辞,千恩万谢地把塾师送出了门。自此,小童贯每日掂个小凳,在别的学生后面坐下听课。说来也怪,就这样,小童贯的学习成绩比其他学生的都要好,尤其字写得好,到后来又爱上了绘画。几年下来,不仅学业进步快,而且书法绘画也大有长进。   一晃又是几年过去了,小童贯也长成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大孩子,学业又好,童空夫妇别提有多高兴了。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转瞬间童空家破人亡。原来,童空打工那家大户,员外名叫高原森,本来这高员外名声不错,为人和善,对帮工的也还算可以,不然这童空也难在他家这么多年。但这高员外有四个儿子,长子高文、次子高武都在外面做官,不常回来,留下三子高斌、四子高奎在家。这四子高奎在东京市面上打理一些生意,每年也有三、五千银子进账,家里开销也基本上靠老四的生意支撑,唯独这老三高斌不务正业,不是坑蒙拐骗,就是吃喝嫖赌,整日里提笼架鸟,不干正事,这不都四十出头的人了,还打扮的像花花公子一样,与一帮狐朋狗友,出入勾栏瓦市、妓馆酒店,酒足饭饱后,走街串巷,看谁不顺眼,就羞辱一番,甚或欺负人家。家里已娶一妻一妾,还在外面寻花问柳,见了别人家稍有姿色的大姑娘、小媳妇还想调戏侮辱。高员外曾多次训教,终不听,后因年纪大了,却又没奈何,只好由他去了。   这一日,童空在他家出马厩里的马粪,看看天已黑下来了,还剩下一些,心想索性干完了给东家打个招呼,明天可以晚来一会,于是不顾蚊虫叮咬,汗流浃背地继续干了起来。谁知阎氏在家做好了饭,左等右等不见童空回来,不知是何原因,放心不下,便给小童贯盛了一碗饭,让孩子先吃,她自己将围裙一解,扔到柴草堆上,一溜烟往高员外家奔去。也是合当有事,这阎氏刚好走到高家门口,正好遇到高家老三从外面回来,碰个正着。这阎氏虽然也已三十大几的人了,但面皮既白又细,风韵不减,依然迷人。这边高斌看见了,虽然天黑没看得太清楚,但一瞬之间,还是觉得有点勾魂,于是上前假装打躬问:“请问,这是谁家娘子,来我家作甚?”阎氏连忙答话:“哦!原来是东家。我家丈夫在你家做活,天黑了不见回来,我来看看!不知他今天在何处干活?”高斌道:“哎哟!是童家媳妇,难得来家一次,快请到屋里坐坐!”阎氏道:“不啦,东家挺忙的,我只过来看看,不知我家童空在那里干活?”高斌道:“不忙,不忙,还请屋里说话,我使人叫童空来就是!”阎氏见东家这等客气,无法再推辞下去,只好进屋,高斌忙掀起帘子,先让阎氏进去,自己再随后跟进。这时佣人已将屋里蜡烛点燃。高斌让阎氏坐下,这时高斌又端详起阎氏来。这一看不打紧,高斌浑身打了一个寒颤,继而又觉得内燥起来,竟忘了使人去叫童空,只是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阎氏,看得阎氏红着脸低下了头。阎氏只觉得芒刺在背,十分不自在,只好拿脚在地上搓了两下说:“东家!童空他……”高斌一个激灵,才觉得失态了,忙喊随从高虎,“高虎!高虎!快去叫童空来!”高虎在院子里答应着去了。这边高斌还在继续看阎氏,有一搭没一搭地搭讪着,问一些不疼不痒的话,阎氏却只觉得时间像停住了一样,不到一碗饭功夫,就像过了几个时辰。终于等到童空来了,阎氏忙起身埋怨道:“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去?”童空傻笑一回道:“剩下一点点活了,想着干完再回去,没想到你就着急了!好,走!走!走!”又回头向高斌打招呼:“三爷!我们回去了。”高斌回过神来忙答道:“好!好!好!你们慢走!”童空跟在媳妇后面出去了。 正文 第二回(中)   这里高斌在椅子上坐着出神,好半天愣在那里。这一夜,高斌是彻底失眠了。天就要亮了,高斌躺在床上依旧辗转反侧,眼前漂浮着阎氏的影子,总想着如何能把阎氏弄到手,哪怕是一夜风流。一连几天,高斌是茶不思饭不想,也不出门,往日里与那些狐朋狗友吆五喝六,耀武扬威的劲头一扫而光。这情景让高虎看到了,心想:“三东家一定是看上了童空媳妇,这事得看我的了。”再说高虎这家伙原本不是个好东西,平日里狐假虎威,充当打手,但又攻于心计,擅出坏点子,高斌平时干的那些坏事,多半出于高虎的鬼主意。   次日,高虎来到高斌屋里,进门就说:“三爷,这几天是怎么回事,像霜打了一样?”高斌有气无力地道:“唉!实不相瞒,自打那天见了童空媳妇,我是昼思夜想,不能自制,你说怎么办呢?”高虎道:“三爷,这事不难,只需如此这般便了!”高斌道:“会不会闹出人命来?”高虎道:“像童空这样家庭,还能闹出个啥名堂?要不花几个钱,要不灭了他也无所谓!”高斌道:“那就这么办?”高虎道:“三爷听我便了。”   这一日,童空一早来到高家,一进门便被高斌叫住:“童空,到我屋里来一下!”童空挑帘进来,道:“三爷有何吩咐?”高斌道:“昨天有人从外地回来,给我四弟捎回了一封信,今天也没有多少活,你去城里给他送去,回来顺便再捎点狗肉给我下酒。”说着递过来五两银子和一封信。童空接过银子和信道:“谨遵三爷吩咐。”说罢转身去了。童空在高家几年,高奎店里也去过几次,自然认得,他甩开脚步,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高奎店里,他把信交给高奎,转身就要走,高奎道:“来一趟不容易,去街上转一转,吃了中饭再走。”这边童空想,也有一年多没来了,转一转也可。于是向高奎道:“谢四爷,不要管我,我随便转转。”高奎道:“午间一定回店里吃饭,我等着你。”童空答应着又谢了一回,出门去了。   且不说童空在街上闲逛,只说童空媳妇阎氏在家,吃了早饭打发童空走后,又将童贯送到学堂,回来洗锅刷碗,又把院地打扫了一遍,还未坐下来喘口气,就看见高虎慌慌张张跑来嚷道:“快点,快点,童空从高处摔下来,不省人事,已派人去请医生了。”阎氏也顾不上细问,把门带上就跟着高虎飞也似奔高家而来。   一进高家门口,阎氏就问:“人在哪?”高虎道:“在三爷屋里躺着。”由于着急,阎氏也没多想,掀起帘子就进到屋里。高斌正在屋里等着,阎氏又问:“童空在哪?”高斌应道:“里屋床上躺着。”阎氏又掀开里屋布帘,一脚刚踏进里屋,就听见屋门被人从外面反锁上了。阎氏立即觉得不对劲,再看床上,哪有童空的影子,正准备喊叫,高斌进了里屋,对阎氏道:“童空媳妇,真想煞我了。童空没有事,你放心,他到城里办事去了。只要你成全我,我会多给你们银子,亏不了你们。”阎氏道:“东家,这怎么能行,你让我走!”高斌道:“那走不了了。”说着就上来抱阎氏,要脱去阎氏衣服。阎氏见高斌起了兽性,也顾不得许多了,伸出巴掌就朝高斌脸上打去,高斌不防,只觉得左脸热辣辣的痛,这时,他索性弯下腰把阎氏两条腿抱起,用力往前一送,刚好就放到了床上,阎氏毕竟是个女流,哪里挣扎得了,再三踢腾也无济于事。于是一边喊救人,一边大骂,可怜深宅大院,闲杂人都被支走,无人听见,近处只有高斌的几个贴身仆从,都是助纣为虐之徒,最终阎氏被高斌污了身子。这真是:色胆包天,欲火盖地。不计后果,草菅杀人。   凶恶家奴,助纣为虐。禽兽主人,天良丧尽。   仰望长空,天理何存。黑暗华夏,乱从此起。   再说童空在大街上转了一回,也是许久未到繁华街市上游玩,这里转转,那里转转,不觉得已到午时,童空看了看太阳,已经正南偏西,慌忙返回高奎店中,此时高奎在门口等他,看见童空,问道;“累了吧?快进去歇歇,少时用餐。”高奎能把生意做大,的确也有他善于用人,对待伙计好的因素,但此时,他那里知道家里发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再说童空在高奎店里吃完午饭,向高奎到了别,便往回返,在路上,他又想起高斌让他捎点狗肉回去的事,便一边走,一边向路边摊子张望,半天也未看见路边摊子上卖有狗肉,于是他只好转向一处集市上去。在这里他终于看到了一个推车子卖狗肉的。他慌忙上前仔细看了看狗肉做得怎么样。卖狗肉的看他在仔细审视,便拿起刀子片了薄薄一片,递到童空手里,童空接过来放在嘴里一嚼,“嗯,不错不错,切几斤包好!”卖狗肉的麻利地切了一大块,用荷叶包好,递给童空,童空摸出银子付了钱,托起肉包急匆匆往回赶。   到了高宅,见到高斌,把狗肉和剩下的钱递给高斌,问道:“东家,还有事吗?”高斌道:“没有事了,你辛苦了,回去休息休息吧!”童空道:“谢三爷!那我走了。”高斌道:“去吧。”童空转身走了。童空一走,高虎忙凑过来,低声对高斌道:“三爷,我得遛在他后面,跟去看看。”高斌问:“怎么着?”高虎道:“你想啊,你玩了他女人,回到家能没有一点事。当然,没有事最好,如果他要来寻事,我们得提前知道,好做应对准备!”高斌道:“嘿,还是高虎心细,想得周到。那你就快去吧。”高虎迅速尾随着童空去了。他蹑手蹑脚跟在童空后面,有时顺着墙根走,有时背在墙角,等童空拐了弯,再跟上去,只到看见童空进了小庙,关上门,才快步跟上去,从门缝往里张望。见童空进了屋,高虎又转到庙后,贴着后墙,听屋里动静。   再说童空出了高家,回到小庙家里。一进屋,看见妻子趴在床上啜泣,童空不解,便把妻子推了推,问道:“怎么回事?”这一问不打紧,妻子哭得更厉害了,一边哭一边说道:“我没脸见人了,我不能活在这个世上了!”说完依旧呜呜哭个不停。童空急了,一拍大腿,高声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呀?”妻子忽然坐起来,又跪在床沿上,搂着童空的脖子,又用两手拍打着童空的后背,哭诉了今天发生的事情。童空听完,如晴天霹雳,气得浑身打颤,牙咬得嘎嘣嘣响,两拳捏的哒哒哒抖,两鬓青筋暴得老高。他把妻子两手放下,扶妻子坐在床上,跑到菜板上拿起菜刀,又到院里找来劈柴用的斧头,对妻子狠狠地说:“我去跟他拼了!”妻子连忙赤脚下床,匍匐着到童空跟前,两手死死地抱住童空的一条腿,边哭边说道:“不能呀,那样咱家就彻底完了!”童空道:“那你说怎么办?”妻子道:“咱不能拿鸡蛋往石头上碰啊!他两个哥哥虽在外地做官,京城里同僚朋友也不少,况且他家有的是钱,走狗恶奴一大帮,你去不是白白送死呀?”童空道:“那到底怎么办?”此时童空也气得没了主意。妻子道:“咱惹不起躲得起吧。我应天府有个远房亲戚,咱投奔那里去吧!”童空道:“这口恶气出不了,不行!不能白白便宜了这狗日的!”妻子道:“要不这样吧,今夜我和孩子先走,明天一早,你仍像往常一样去他家干活,趁其不备,一刀劈了他,麻利地逃走,咱在应天府北门外护城河边碰面。”童空道:“行,那就再让他多活一天!”于是夫妻两人快速地收拾起东西来。   这边高虎在后墙外把屋里童空两口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见里边不再说话,便一溜烟跑回高家,把童空两口商量的情况一股脑全告诉了高斌。高斌急得直搓手,道:“快说说咋办?”高虎附到高斌耳边,把他的主意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高斌道:“对,斩草除根。”   且说童空媳妇阎氏在小庙里与童空准备停当,天刚擦黑,童贯也从学校回来。一家人草草吃了点东西,在炕上休息到子夜时分,童空把妻子和儿子叫醒,拿了包裹,送母子俩上路,直送到汴河边上大道,阎氏道:“不要再送了,你赶快回去再睡一会儿,不要明早面露困色,露出马脚,就大祸临头了。切记在应天府北门外护城河边见面!”童空道:“你娘俩一路小心,我记住了。”童空目送着她娘俩消失在夜色中,才又回到小庙里睡下。 正文 第二回(下)   次早天刚亮,童空就来到高家,一进门,见高虎独自在院子里转悠。童空正欲与高虎打招呼,倒是高虎先迎了上来,道:“空哥,三爷找你有事,在屋里等你。”童空应了一声,想到“莫非找我赔不是,设或还有啥鬼主意,且看他怎么着。”于是掀起门帘进得屋来。才得喊了一声“三爷”,就觉得头上被重物击了一下,连叫了一声都没来得及,就软绵绵地倒在地上。这时高虎进得屋来,同三四个壮汉一起拉起童空四肢抬了出去。这几个家伙都是平时跟着高斌狐假虎威的跟随和打手,坏事做绝。今天在高虎的安排下,在屋里埋伏,专等童空到来害死他。此时他们将童空抬到后院,丢进几年前废弃的枯井里,又用小推车推了几车土盖在上面,那真是神不知鬼不觉。但是,这几个恶奴虽然做的利索,可心里也在打鼓,平时在外为非作歹,倒也没有顾虑,而今天有所不同,毕竟童空在高家做活也有十多年了,与他们朝夕相处,今天看见高斌高虎下此毒手,不由得脊梁筋冒凉气,心想不定哪天轮到自己。所以,方才下手时没想太多,现在事做完了,一个个都有点后怕,有的脸色煞白,有的露出木讷神情,也有的裤裆里湿漉漉的,大约是尿裤了都不知道。   再说高斌怎能放过她们母子。早在昨天晚上就派了一路人马,在城外汴河边上等着阎氏母子。阎氏哪里知道她和童空商量的方案已被高虎窃听了去,便和儿子一路快走,沿着汴河向东奔去。这条路一直和汴河并行数十里,是东京通往应天府的通衢大道。汴河里还有条水路,也可通到应天府,但河里芦苇茂密,阎氏却不敢走,一则怕艄公起歹意,二则也没甚盘缠,大道上却不断有赶夜路者,倒还安全。母子俩刚走出城外二三里地,就觉得足疼腿麻,正欲坐在路边休息片刻,不料从路边黑暗处窜出四个蒙面人,将母子二人拉到芦苇丛中,阎氏正要喊叫,却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儿子童贯也被布袋罩住了头。这伙人先把童贯一棍子打死,并割了他的命根子,以备回去交差作证。又把阎氏摁倒在地,轮流*,事毕,又找了一根木棍,把一头削尖,从*处捅了进去,可怜阎氏连喊叫一声都没成,便被活活折磨死了。或许此时童空尚在梦中。这伙歹徒害死阎氏母子,一声唿哨,狂奔回城,报信领赏去了。真个是:只想闭门家中坐,谁料祸从天上来。   可叹命运多乖舛,不知贱骨何处埋。   不说高斌在家如何等候截杀阎氏母子的恶奴回去报信,也不说童空一家被害后高斌如何遮掩。却说这汴河里有一艄公,姓李名开,年逾五十开外,老伴早逝,无有子嗣,单靠每日里摆渡过客为生。此人平生向善,从不见钱眼开,谋财害命,且好做些力所能及的好事,是一个老实巴交的穷苦人。这天一大早,摇着小船向东京城里划来,指望早些接几个客人,寻趁几个小钱,买几斤米面,也好度日。此时离东京城还有二三里处,他有点内急,便把小船靠在芦苇稍微茂密一点的地方,跳下船,钻进芦苇丛中宽带小解。方毕,正在束衣,忽听得几步远的地方传来哼哼声,他拨开芦苇循声前去看个究竟。这一看不打紧,却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躺在那里,裤子已被扒下,裆里血肉模糊,再一看,命根子已被割去,只会哼哼,两眼紧闭,不会动弹,他又把周围看了看,只见四周一大片芦苇被践踏得东倒西歪,不远处还有一具女尸,下身被扒得精光,还有一根木棍插在*内,老艄公吓得浑身颤抖,鸡皮疙瘩都从皮肉下涌了出来,好半天愣在那里。心想不知什么歹人害了他们。约有半盏茶功夫,李开回过神来,思忖道,眼见得那女的已死去多时,不若先救下这个少年。于是,他把少年抱起,一步步向小船挪去。到得船边,费尽全身力气,才把少年放在船舱他平时休息的烂棉絮铺上。又东瞅西瞅,无甚包裹,他于是先把衣襟撕掉一块,蘸着河水,把少年下身血迹擦洗干净,又上岸折了一些芦苇稍点着,烧成灰,然后用灰附在少年下身伤口处,再撕了一大块衣襟布,把伤口包扎好。接着又在船上点火烧水,水开后,又用碗盛了一些,用口吹凉,慢慢地喂着少年。一直忙活到太阳快要落山时,少年才慢慢地睁开眼来。甫睁眼,便又疼得大叫起来。李开道:“好孩子,忍着点,告诉我,你是哪里人氏,叫什么名字,被什么人害得落到这般田地。”少年道:“我叫童贯,就是这东京城里人,昨晚半夜被父母叫起,母亲拉着我就顺着大路往东跑,到这里就被人劫了,后来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李开接着又详细询问了童贯父母姓名,具体住址,然后说:“看来昨天一起被害的是你母亲,一定是有人要害你们全家,只是现今不知你父亲情况。”童贯听罢,又是一阵痛哭。李开道:“不要哭了,你暂且在我这里将养着,今晚我去把你母亲埋葬了,随后再慢慢打听你父亲下落。这年景恐怕报官也没人管,单等找到你父亲再说。”此后童贯就在李开船上将养。李开又找了一些偏方,在河岸上挖些草药,让童贯外敷内服,渐渐伤口愈合。   日子一天天过去,童贯的伤,在李开的精心料理下,慢慢地好了起来。后来李开也偷闲去小庙左近打听过几回,但终无音讯。童贯在李开船上度日,每天也帮李开摇橹或干些杂活。但时间一长,童贯常想,我已成了废人,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呢!忽一日,他跟李开讲:“伯伯,我每日里这样混日子也不是个办法,我想到城里转转,有合适的活找一个干干,你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定有报答的那一天!”李开说:“好吧,在我这里你也没个出头之日,你尽可去谋出路,如果暂没门路,还先来我这里,走着说着。”童贯哭拜了一回,转身走了。   童贯来到京城里,怕仇人遇见,不敢在东城一带逛游,他直奔西城,但在那里一连数天没找到合适的活,临来时李开给他的几个铜板已经花完。这天夜里,他正在街上游荡,忽然看见一群十多岁的孩子从他身边呼啸而过,大约刚过去有十多步,其中一个大点的站住脚步,看样子他是个领头的,其他孩子见他停下脚步,也都跟着站了下来,那大点的孩子又返回童贯身边,其他的也都围拢了来。那大孩子问童贯:“这小伙计这么晚了在此干啥?”童贯道:“来城里找活干,活没找到,钱也花完了。”那大孩子道:“那好,就跟着我们干吧,我叫高俅。有我们吃的就有你吃的,怎么样?”童贯此时也不知道他们都是干啥的,心想:“先跟着他们混口饭吃,然后再从长计议。”于是答应了下来。可是,令童贯想不到的是,这是一群小混混,整日里不干正事,尽干些偷鸡摸狗拔白菜的勾当。但此时后悔已来不及了,那群孩子看他很严,想跑又没处去,只好先将就着。谁知一来二去一年多过去了,整日里灰头土脸,简直不像个人样子。   忽一日,童贯从宫城门口路过,看见很多人在看墙上的榜文,他就凑过去想看看写的什么。一看是宫中招太监的榜文。他想,这些条件我都符合,何不报名应招,或许将来有个出路,强煞这人不人鬼不鬼的瞎混。他便上前揭了榜文,趁着别人还没回过神来,钻出人群就跑。来到僻静处,展开榜文又看,然后按着榜文上写的招募地点前去应招。原来这招募点设在宫外皇城街御香楼,这御香楼是重大节庆活动时皇上的看台,如正月十五元宵节看花灯,或是检阅出征凯旋的军队等。看台设在五楼,而招太监处则在三楼的一间房子里。童贯举着皇榜往里进,因此无人阻拦,直奔三楼。那管事的小太监见有人揭了皇榜,慌忙禀报李公公。这李公公姓李名宪,是宫中总管大太监,为因近日招太监,亲自在此坐镇——凡招进宫中的太监宫女,都须由他亲自目测面试。通过策问检验,得知这个十四五岁的小伙业已被阉,且有识字断文的功底,还会书法绘画,李公公就让他为自己画了一幅白描肖像画,画好后,李公公看着画点了点头,觉得很像自己,十分满意。心想,这小伙只有十四五岁,便有如此手段,将来必成大器。于是,决定录用童贯,并将他收为自己门徒,通过着力训教,将来接替自己,也好培植自己在宫中的势力。   童贯自此在宫中打杂,又因他性格乖巧,擅取媚,又会察言观色,因而获得许多太监宫女的好感。在李公公提携下,不断升迁,不数年,便升至掌印太监。此时李公公又给他取字号曰道夫,到此,童贯真是志得意满,冠冕堂皇。后来徽宗皇帝即位,童贯更是如鱼得水。原委是徽宗喜书画,得童贯伺候,便十分投缘。童贯又借助自己身份,去那民间搜罗无数字画,供徽宗参赏。后来徽宗绘得一手好画,又创下书法史上有名的“瘦金体”,多得力于童贯鞍前马后的伺候。为此,童贯又谋得一个美差。这真是:巧谄媚太监正官品,得时运阉人跳龙门欲知童贯究竟得了一个什么美差,且听下回分解。   褚先生语:乱自上起,《水浒传》自高俅起,《江南豪侠传》自童贯起,皆在六贼之列。童贯本出自穷苦人家,得志后忘本,不是报效社会,而是报复社会。专来迷乱徽宗,徽宗入其彀中矣!     正文 第三回(上)   第三回得美差童道夫南下露名画沈子卿送命话说童贯在宫中受宠于徽宗帝,屡屡派他美差。先是让他到登州任巡检,只一年,便搜集了名贵字画数十件,回朝后全部献给徽宗。你道童贯这么傻,自己就不留一件,其实童贯不傻,他想,只要讨得皇帝心欢,就会有官做,有官做还怕没利可图吗?这才是最精明之举呢!且说这童贯,本是穷苦人家出身,但他因一段小混混经历,又因到了宫中饱受人情冷暖的熏陶,因而极懂势利哲学,在李公公训教下,本来就十分乖巧的他,很会趋炎附势。尤其做了官后,不去为民谋福祉,一味投机钻营,谋权谋财,似乎好了疮疤忘了痛。但是也不尽然,他后来当了大内供奉官后,就多次派人打听其父下落和杀害其母的凶手,但一直没有消息,只到后来又升任枢密院事时,派得力干将开封府师爷庞会前去侦探,才弄清楚真凶是谁。遂将高斌一家凌迟处死,此时高斌已过花甲,高父原森早已过世,然高奎以及两个哥哥也未能幸免,被流放新疆,路上也将他们害死。童贯将父母遗骨起出,另择东京北郊黄河岸边一处柳堤为茔地安葬。这是后话。   却说童贯此次又得一美差。原来徽宗即位后,在杭州设一明金局,专门收集古人字画,此位一直由童贯主持,但他并未前去上任,由别人代办,原因是徽宗离不开童贯陪伴。近因原代办办事不力,很少有古字画进贡,才不得不派童贯亲自前去。原来童贯一直想到江南游玩,并可大肆搜刮一把,但苦于徽宗不放,才耽延至今。此次让他亲自去,他是心花怒放,迫不及待备船登程。他从东京乘船南下,一路游玩,等到了杭州,已是两个月以后的事了。后来他听说江南一带也有不少盗贼为患,故不敢再到别处走动。   童贯到了杭州后,在搜集古字画方面真是煞费苦心。为了少花钱,多办事,他想出了一个毒招,先是到处张贴告示,说朝廷大量征集字画,价格从优,如有人献出品级高的字画,不仅按价收购,而且还另给奖励。如藏匿不报,要拿官问罪。因此凡家藏有字画者,纷纷献上,让明金局鉴定。你想,如果朝廷给足银子,如何不献,何况被查出来还要问罪。于是明金局门前每天如闹市一般。   单说杭州临安县有一商户人家,掌柜姓沈,双名子卿,五十多岁,以经营绸缎布匹为生。早年,他祖上留下一轴南朝著名画家陆探微的名画,曰《深山古寺图》。此画以皴法自然、清新明丽、格调清奇著称,极富想象力和感染力。画上山势险峻,在崇山峻岭中露出些许殿顶,给人以“深山藏古寺”的感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伸向山中,一个和尚挑着一担水,沿着小道向深山走去。又让人觉得这个寺院人迹罕至,“一个和尚挑水吃”即从此而来。   这幅画装帧缜密,裱糊精湛。沈子卿视若生命,多年来从未示于人。这天,一个和尚从此间路过,来到沈家化缘,沈子卿热情接待,并留此僧在自家住了一宿。晚餐后,沈子卿与和尚在客厅闲话。沈子卿道:“不知师傅从何方宝寺而来?敢问法号仙名?”和尚道:“洒家乃苏州寒山寺和尚,云游至此。俗家姓陈名铎,法号道宇。”沈子卿道:“师傅来到我家,蓬荜生辉,幸甚!幸甚!”道宇和尚道:“借仙方宝地化缘借宿,叨扰!叨扰!”沈子卿道:“哪里,哪里,我一向吃斋念佛,区区小事,理所当然!”道宇道:“既如此,我看施主敬佛如此虔诚,洒家倒有一个说处,不知见怪与否?”沈子卿道:“还请师傅明示。”道宇道:“我看施主眉宇间似有凶气,请借左手一观。”沈子卿伸出左手,道宇用右手拉着其左手,来到烛光下,边看边摇头,道:“怪哉!怪哉!”沈子卿道:“师傅,莫非在下有什么凶险之处?”道宇道:“你看,除了你眉宇间有凶气,你的掌上生命线至此戛然而断,近期似有不测?”沈子卿道:“可有破解之法?”道宇道:“让我算上一算。请将生辰八字写于纸上。”沈子卿取出笔墨,展开纸,将自己生辰八字写上,递与道宇。道宇接过来,细细地看着,又用左手掐了半天,说道:“你家是否有一件宝物?”沈子卿神情不自然地道:“呵呵!是有一件家传名画,但我从未示人,今师傅既然说到此处,我只有如实相告,但请师傅勿讲与他人。不然祸及全家。”道宇道:“这是自然。但这件宝物或许对施主会带来不祥之兆!敢请施主借宝物一观?”沈子卿吞吞吐吐道:“这个……”。道宇道:“请施主勿疑,出家人寸草不爱,绝无觊觎贵府宝物之意,只是想看一下宝物,是否由它带来灾祸!”沈子卿仗着胆子,把右侧壁橱移开,从夹墙里取出那幅画来。道宇把画拿到灯下细细把玩了一回,道:“正是此物,要取施主性命!”沈子卿浑身打了个寒颤,想到:“藏宝多年,不想还要因此惹出祸端?”沈子卿忙跪下道:“请师父指教,若能躲过此难,当衔环以报。”道宇沉思良久道:“此事若要平安,还是献于官府为妙。”沈子卿道:“祖上已将此画珍藏百年,若现今拿出,岂不辜负先祖。”道宇道:“保命也是为报祖上大德。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嘛!”沈子卿沉吟半晌,只好点了点头。而后,沈子卿将耳房收拾停当,让和尚休息。自己也来到堂屋,见了妻子,仍不敢露出声色。不声不响,宽衣解带,躺在床上。夤夜,妻子已经睡熟,沈子卿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想:“这个宝物真的是丧门星吗?我真的该怎么办呢?”次日,早晨起来,那和尚也已起床,他又准备了早餐,和尚用完,一抱拳道:“昨晚多有冲撞,不必介怀,但还以小心为是。洒家告辞了。”说完,提了自身什物就走,似有不敢久留之意。沈子卿又嘱咐他严守机密,千万千万,目送其去了。正是:家有珍宝一件,整日心惊胆战。   不知何日祸临,失却家产万贯。   只有家徒四壁,免去贼盗惦念。   最好舍财保命,或可财去人安。   和尚去后,沈子卿想,这和尚说的话也不知是真是假,如果真如此,只好将这幅画献给官府,以保全家性命;倘若是来下套,我须慎重行事,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官府既已知晓我有此画,必不肯善罢甘休。现在看来,不管那种情况,都以捐给官府为妙。但是,我还需等一等,打探一下虚实,再做道理。于是他备了一匹快马,带了一些散碎银子,告别妻子,只说去杭州城里看看生意行情,只身打马去了。   来到杭州,他找了一所客店,定了一间客房,把马交与店主饲养照看,自己徒步出门,打听到明金局所在,即寻路而去。 正文 第三回(中)   这明金局座落在杭州福寿街上,临街就是一座高大的卷棚,虽只有一层,却要比两层民房还要高,一排九间,斗拱歇山,燕翅飞檐,在杭州堪与府衙比肩。到了明金局,沈子卿老远就看见有许多人在明金局门前挤挤扛扛,大略有的是来献字画的,也有的是来看热闹的。他挤进去一看,大堂四周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字画,还有几个像县里师爷模样的人,在几案上认真的鉴别字画真伪和优劣。看样子献字画的人还真的不少。他又挤出人群,拉着一个腋窝里夹着卷轴的人,到稍远一点的僻静处,问道:“官府真的是在收买字画吗?”那人道:“可不,我见不少人都交了字画,拿着银子出来了。不过,还没听说有上好的字画。”沈子卿“哦”了一声,遂道了声谢,告别了那人。   沈子卿回到客店,找到店主说道:“今天有点急事要回去,就不住了。”给了店主几分银子,拉出马来,跨上就走。回到家中,他把两个儿子和妻子都招了来,商量起献字画的事来。且说这沈子卿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沈宏,今年二十八岁,自小跟随父亲打理生意,精通算学,尤其算盘打得好,十里八庄都知道他是有名的“铁算盘”。二儿子叫沈江,今年二十五岁。沈子卿为了生意安全,在沈江十五岁上,送他到武当山跟洪琛道长学艺,练得一身硬功夫。二十一岁上悄然回家来。为人仗义,好打抱不平。但他平时却遵照师傅教诲,不要好勇斗狠,应深藏不露,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手。所以知道他懂武术的人不多。此时,沈子卿道:“你们都知道咱家祖上留下了一幅画,就是那《深山古寺图》,我要把它献给官府。”大儿子沈宏抢着说道:“那可是咱家的传家宝啊!咱家几代人再困难,都没有舍得将它卖掉,现在你咋想起来要把它献出来?”二儿子沈江道:“也是,献给官府,咱咋对得起列祖列宗?”沈子卿道:“你们有所不知,官府有告示,献画者有奖赏,并愿出大价钱。如藏匿不献,要拿官问罪。现在是要头不要画,要画不要头啊!”大儿子道:“咱家的画又没人知道,怕啥哩!”沈子卿道:“唉!你们不知道呀!”于是他把前日和尚来家借宿,又如何看相算卦的事,给全家讲了一遍。然后说道:“也只能如此了。只要咱们无灾无难,只要人还在,就算对得起祖宗了。日后咱们有钱了,瞅个机会再买一副好的,继续收藏,传之后代。”二儿子沈江又道:“咱们就是不给,还敢来抢,怕他怎地。”沈子卿道:“你小孩子家懂得什么,我们怎能抗得过官府。你虽然学得一身武艺,但三拳不敌四手,你浑身是铁,能打几根钉子?何况官府是给银子的。”两个儿子和妻子都沉默不语。沈子卿又道:“官府给的钱,咱们一分不动,全存起来,以备日后再买画用。”两个儿子都默默地点了点头。   次早起来,沈子卿在两个儿子的陪伴下,骑着三匹快马,带上《深山古寺图》,直奔杭州而来。不到巳时,就到了杭州。进城后,他们依然住在昨日沈子卿来过的客店。把马匹寄养好,爷三个揣着《深山古寺图》就往明金局来。到了明金局,人依然不少,熙熙攘攘的。沈子卿举着画往里挤,沈宏、沈江跟在父亲身后。沈子卿一边挤,一边大声喊道:“名画来了!”看热闹的人纷纷让开一条道,让沈子卿进到里边。里边管事的马上走过来,问道:“有何名画,快快递上来!”沈子卿走到几案边,告诉那管事的:“这是我祖上留下的南朝名画家陆探微的《深山古寺图》。请看。”那管事的接过图,铺展在案子上。一个年岁较大的鉴赏博士走过来。这个老先生是童贯专门从京城翰林院文轩阁带来的书画鉴赏大家,姓汪名杞,甄别书画真伪手段高强,童贯为了不在搜集字画时失手,特意把他招来随行。汪杞低下头在图上细细查看,一边看一边掏出丝绢擦着头上浸出的细汗。他寻思:“看来今天是碰到珍品了,但童知事临来交代我,遇到名画时,先别声张,立即报他知道,我只好照办。”于是,他向后堂走来。   这时,童贯正在下人们给他预备的软榻上闭目养神,但其实他并没睡着,而是侧耳细听堂外的消息,等待有好字画时鉴画博士的禀报。他从京城来到杭州,已经有十多天的时间了,却还没有一副称心如意的好画,大多是一些三五两银子就打发的普通字画,他已经显得有些不耐烦了。但是小钱又不得不花,如果一般的字画不给钱,那么就很难钓上大鱼来。他正在想着如果继续这般,下一步该怎么办,见汪杞进来了。汪杞道:“童相爷,好事来了。”童贯见他这么说,一骨碌坐起来,道:“怎么回事?有好字画了?”汪杞笑着点了点头道:“是南朝画家陆探微的《深山古寺图》。早年我在京城就听说过,但人们都说,可能早已毁于兵燹。南齐谢赫在《画品》中曾提到过,不想在此浮出水面。”童贯问道:“持画者大约什么身份?多大年纪?”汪杞道:“五十多岁,像个买卖人,好像是与两个儿子一同来的!”童贯低头沉思半晌后,点手让汪杞靠近一些,然后用手遮住嘴,对着汪杞耳朵道:“你需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汪杞点了点头,又仰头想了一下,便走了出去。   汪杞来到外面,对着该画假作继续审视,一会儿点点头,一会儿又摇摇头。停了片刻,他来到沈子卿面前道:“抱歉,你这幅画不是真画,是后人伪作。”沈子卿忙道:“不可能呀,这幅画在我家也至少有一百五十年以上了。”汪杞紧接着说道:“对呀,这至多是宋初人模拟之作。你要留下,可得五两银子,若不愿留,你就带回去好了,这里也不稀罕这件赝品。”沈子卿傻眼了。他对汪杞道:“那好,我回家给家人商量一下。”汪杞道:“那你就拿回去吧。”沈子卿把画卷了卷,拿起来走出了人群。其实沈子卿也是缓兵之计,既然让拿走,只要不问罪,不捐也可以,或者说还正中下怀,只是这画的真伪让他心里犯了嘀咕。但他那里知道,一个恶毒的阴谋正在等待着他。 正文 第三回(下)   沈子卿和两个儿子带着画回到了客店,爷三个关上门,琢磨起今天这个事。沈子卿道:“今天的事有点蹊跷,我家的画珍藏这么多年,怎么会是假的呢?”大儿子沈宏道:“我看那鉴定画的去里边又出来,好像有鬼!不正常。”老二沈江道:“不管他怎样,我们还是把画拿回来了。”沈子卿道:“我看,咱现在先回去,看看情况再说。”两个儿子都说,好!看他还有什么花招,走。爷三个骑着马回去了。路上,他们信马由缰,似乎没那么回事一样,西湖过罢,茶园、橘园、香蕉园,暂回家园,不在话下。   却说童贯在明金局已布置妥当,安排人跟随沈子卿父子,看他们回去路径,他们家在什么地方,家里详细位置,又查看了他们家院落格局。当然,这些动作沈子卿父子再也想不到的——一无所知。童贯的主意是,既要得到名画,又不愿出大价钱。那么,除了蒙骗沈家父子,就是杀家劫画。   就在这天晚上,月初的月亮早早就落下去了,到了半夜之后,又刮起了东风,街道上黑魆魆的,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地上的树叶之类被风刮得唰啦啦乱响。沈宅里的人都已安歇,沈子卿老两口住在堂屋里,东边厢房里是沈宏小两口和他们只有四岁的小儿子,西边厢房里是沈江小两口,尚未生育。此时沈家所有人都进入了梦乡,只有沈江在思索着今天这些蹊跷的事。毕竟是习武之人,有些警觉,心想,他们是不是在玩什么花招,如果夜里来抢劫,我们如何应对。听着窗外呼呼的风声,他有点不祥的预感。正想到这里,忽然听到房顶上的瓦有点响声,凭着他习武人的直觉,是有人——轻功了得的人上了房。他连忙披衣坐起,以极轻的动作穿好衣服,然后推了推妻子,用手捂住她的嘴,告诉她:“有贼,穿好衣服,听我的!”然后从墙上取下朴刀,冲出院内,然后朝房上喊道:“何方客人到此,请下来吧。”   沈江猜得不错,房顶上的人正是童贯派来劫画的领头人高戬,他是大内高手中的顶级人物之一,因其轻功了得,且擅长在茅草稍上穿越如飞,故人称“草上飞”。有人看见他在跨越江河时,手中抓两把茅草,一边向水上掷茅草,一边用足点着茅草飞跃而过,据说他用此法能越过数里宽的河流。且擅使一对鸳鸯钩,甚是厉害。高戬见沈家有人出来,料想家中定有习武之人,不然一点细微响动,便有人冲出来。遂飞身跳下,立在院当中。只听沈江道:“不知贵客深夜造访是何用意?”高戬道:“名画献出,自当告退。”沈江道:“官府如何言而无信,既许以高价,又不肯出钱,还说画是假的,莫非真要抢劫不成?”高戬道:“咱休要磨嘴皮子,究竟是交出来不交?”沈江道:“交又怎地?不交又怎地?”高戬道:“刚才已经说过,交出画来,我等告退,相安无事。否则就多有得罪了。”沈江道:“呵呵!看来是硬要来抢了!那么你们是一起上呢还是单个教练。”高戬道:“哈哈!何须那么多人,我两个比划比划。”沈江道:“那好,来吧!”   暂不说沈江和高戬两人动手。且说方才沈江冲出院中,高声和高戬对话,目的是要把全家人叫醒,好把衣服穿好,并做好准备,以便应对不测。此时沈子卿夫妇和沈宏夫妇都已穿好衣服,在屋里察看院中动静。好在沈家人知道沈江习过武,或有应对之策,不甚害怕。这时沈子卿也将平日里健身用的宝剑取出,拿在手中,站在门口。东厢房里,沈宏也取了一把腰刀拿在手中,静观院中动静。   且说高戬听见沈江说“来吧”,便将手中双钩摆开,一只脚放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呈燕子点水状。沈江见高戬扎起门户,也将右脚退后一步,右手持刀,刀尖朝前,刀刃朝下,左手伸出食指、中指,二指并拢,压住刀头。一瞬间,高戬抡起双钩向沈江扑来,沈江一个丁字步大转身,闪了过去,只听得哧溜溜一声响,双钩从沈江刀锋划过。就这样你来我往,两人在黑暗中斗了三、四十个回合,不分胜败。高戬心想,此人功夫与我有一拼,这样斗下去也不是个事。于是高喊一声:“都给我上!”话音未落,只见从黑暗中窜出十多个黑影,向沈江围了过来。沈江心想,他们人多势众,我一人倒是不怕,只是全家老老少少,且都不会武功,这该如何是好?就在此时,高戬已跳出圈外,其余十多个打手将沈江围在当中,沈江只好先应付眼前,他把朴刀舞起来,虎虎生风,十几个人近他不得。但是这些人也都非等闲之辈,虽然一时奈何不了他,却也缠住他无法脱身。   再说高戬跳出圈外后,想到今天在明金局窥见的老头,定是一家之主,会在堂屋居住。于是他独自向堂屋靠近。沈家这堂屋有个前檐,走道比院地高出三尺有余,但这点高度对于高戬来说,简直就如履平地,他一个蜻蜓点水就跃了上去。他先是贴着柱子屏住呼吸听了听,见屋里没有任何声音,便将右手中的钩顺着门缝从上到下划了下来。只听见屋里一声闷哼,一个人倒了下去。原来沈子卿手里提着宝剑,脸却贴着门缝,向外张望,虽然看不见什么,凭声音也能感觉出来院里的格斗。高戬跳上前檐走廊,沈子卿是一点也没觉察到。一是因为院内有打斗声,二是他太集中精力注意二儿子的境况,三是高戬轻功好,脚步轻。因此他被高戬一钩下去,正中他脑门,只闷哼了一声便倒在地上。本来高戬只是想用钩顺着门缝划一下,把门闩划断,能进到屋里,谁曾想一钩把沈子卿给解决了。沈子卿妻子听到响声,急忙上前去摸老头子,不想高戬已进到屋里,又兜手一钩,将老婆子钩死。高戬将房门关上,摸出火种将蜡烛点上,在屋里搜寻起那幅画来。由于白天刚刚将画从明金局带回,并没有想到夜里就有人来劫画,沈子卿从明金局回来后,顺手将画放在靠床边的一个柜子里,高戬没有费力就把它找了出来。高戬见到画,欣喜若狂,知道任务已经完成,便熄了蜡烛,抽身来到院中,跃上东厢房顶,吹了一声口哨,飞身跳出沈宅,直奔杭州方向去了。   和沈江交手的一帮打手,听见口哨声,知道高戬已经得手,也不管地上还有同伴的四具尸体,一声唿哨便流星般四散而去。只有一个受了伤的,越墙时不小心又摔了下来。沈江本打算再追,忽听得东厢房里哥哥叫道:“兄弟勿追!”沈江才循声来到刚才从墙上跌下来的那个人旁边。举起朴刀问那人:“快说,你们这帮人都是干什么的?”那人哆嗦着答道:“我们都是从京城来的,都是为童大人办事的。只求老爷绕我不死。”沈江又问:“那童大人是谁?”那人道:“是皇上的贴身太监,也是杭州新任明金局主事。”沈江道:“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那人道:“童大人派人白天跟踪到此。”沈江道:“饶你不得。”一刀砍下了那人的头。这时,沈宏说道:“快去父亲母亲屋里看看,那张画还在否?”   现在要交代一下,方才沈江正被那十几个打手围住厮杀,沈宏又躲在屋里,且高戬到堂屋的一系列动作又是在瞬间完成的,天又黑,所以沈宏、沈江对于父母被杀、名画被抢一无所知。此时,他们快步来到堂屋,但一打开门就觉得不对劲,沈江忙让哥哥打火点烛。蜡烛点着,兄弟俩一看就吓呆了,父母双亲都已死于非命。全家人都来到堂屋,哭声连成一片。   还是沈江镇静,心想,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要抓紧把父母安葬好,再考虑其他事情。于是,他把哥哥叫起,在屋里找起画来。先是看了原来藏画的地方,没有;又在屋里翻来翻去,还没有。沈江对哥哥道:“哥,怪不得他们都走了,估计名画已经被劫走,那么他们暂时不会再来骚扰我们。天亮后我们先把咱爹咱娘安葬了,寻机会再报仇!”沈宏道:“好!”这时天就要亮了,弟兄两个分头行动,忙活了一天,把两个老人草草葬到了祖坟上。全家人在坟上痛哭了一场,然后沈江对沈宏道:“哥,要报仇,单凭我们自己不行,兄弟我要行走江湖了,家里的事全靠哥哥你了。”沈宏道:“兄弟放心,有哥哥我在,弟妹不会吃亏的,如有啥风吹草动,我们就举家搬迁。只是兄弟你要慎重行事,一切保重。”沈江道:“哥哥保重,兄弟就此别过。”沈宏道:“不忙,哥好歹送你一程。”就槽间拉出两匹马,两人并辔前行,约奔出三十余里,沈江道:“哥哥无须再送,回去照看嫂嫂、侄子及家里一应事体。”沈宏递过包袱,道:“内有一百两银子,用完了再回来取,或是捎个信来。”沈江把马僵递给哥哥,道:“为弟一时不知所往,此马或为带累,哥哥请带回,遇事定会派上用场。”沈宏定要沈江骑马前去,沈江再三推辞,沈宏无法,只得将马带回。沈江接过包袱,与哥哥洒泪而别。正是:谁说兄弟是仇人,遇到灾难结同心。   欲知沈江后来如何报仇,成就何等事业,且听下文分解。   褚先生语:方腊起义地在东南,因在花石纲,故童贯于此起家,将来也败亡于此,自作自受。沈家之宝不保,非沈江武艺不济,而是世事不济故也。     正文 第四回(上)   第四回玉面书生路游滕王阁铁臂哪吒勇救落难女且说沈江离开家乡,一路走来,一时不知道该往何处去。他一边走一边想,要为父母报仇,单靠我一人那是不行的,单看那天晚上,几个人缠住我,我就无法脱身,看来我的功夫还不到家,如果我武艺再高强一些,或许父母那边就不会出问题了。咳!怪我当年在武当学艺没有出师就半途而废,辜负了师傅的一片苦心。想到这里,他决定再登武当,进一步深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我将来功成艺高,回来非杀尽这些贪官、狗官不可。于是他撩开脚步,直奔武当山而去。   一路西行,说不尽披霜带露,晓行暮宿。不知走了多少天,忽一日,来到一座城池,约半里之遥,就看见城门楼上镌刻着“洪都府”三个大字。沈江不觉得念道:“哦,到了南昌郡府了。”心下想道:“这南昌府乃一座古老都市,上溯秦汉,后达隋唐,地理上西临赣江,东襟鄱阳,北望庐山,南眺井冈。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据闻唐初滕王建阁,王勃序文,真乃珠联璧合,历来传为美谈。我何不趁此一游,也歇一歇连日来奔波之劳。”一时间,不觉已到城门口。他停下脚步,抬头一望,高大的城门楼高耸云天,单是这城门洞就有三丈有余,但见:南来北往客,比肩接踵;东商西贾人,车水马龙。飞燕越青山绿水,夕阳映白云蓝天。喜鹊乌鸦栖城楼,叫卖商贩挤街头。你那里茶点酒肉,我这厢瓷器丝绸。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亲朋道义因财失,父子情怀为利休。不知惭,不知羞,到头来,只落得离群孤雁鸣啾啾。   沈江进得城来,寻得一家客店,住了下来。一连几天,在洪都城里闲逛。游了几处胜迹,心中且是得意,父母伤逝之苦,暂且忘在脑后。这天,天气十分晴好。沈江想到,闲逛几天,还未到滕王阁去,今天天气好,可以去了。他起了个绝早,带了些许银两,直奔滕王阁而来。到了滕王阁附近,他先在一个地摊上吃了点东西,然后徐步向滕王阁走来。这滕王阁乃唐高祖之子滕王李元婴任洪州都督时所建,立于赣江之滨,雕梁画栋,绿瓦红廊,气势恢宏,鬼斧神工,无论是时间上还是精美程度,均可为古今名楼之佼佼者。   每上一层,他都往远处眺望一回。步步登高,人生热望。可沈江目前处境,怎敢奢望还有登龙门之时。他登上最高一层后,只落得喟叹之声。西望赣江,渔帆点点,如织游人,往来穿梭。不觉得又勾起他思念父母双亲的情怀,潸然泪下。他又反身回到楼内,看到墙上赫然挂着唐初四杰之一王勃的旷世之作——《滕王阁序》。阎伯屿为洪州牧时,宴群僚于阁上,王勃省父过此,即席而作。文中铺叙滕王阁一带形势景色和宴会盛况,抒发了作者“命途多舛,无路请缨”之感慨。对仗工整,言语华丽,声震一时,传唱千古。特别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两句,当时就为出席宴会的许多人拍案叫绝。出于商人之家的沈江,幼时也曾读过几年私塾,颇有一些文字功底,因此他慢慢地读了起来: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雄州雾列,俊采星驰。台隍枕夷夏之交,宾主尽东南之美。都督阎公之雅望,棨戟遥临;宇文新州之懿范,襜帷暂驻。十旬休假,胜友如云;千里逢迎,高朋满座。腾蛟起凤,孟学士之词宗;紫电青霜,王将军之武库。家君作宰,路出名区;童子何知,躬逢胜饯。   ……   披绣闼,俯雕甍,山原旷其盈视,川泽纡其骇瞩。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舸舰弥津,青雀黄龙之舳。云销雨霁,彩彻区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   嗟呼!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所赖君子见机,达人知命。老当益壮,宁知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酌贪泉而觉爽,处涸辙以犹欢。北海虽赊,扶摇可接;东隅已逝,桑榆非晚。孟尝高洁,空余报国之情;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   勃,三尺微命,一介书生。无路请缨,等终军之弱冠;有怀投笔,慕宗悫之长风。舍簪笏于百龄,奉晨昏于万里。非谢家之宝树,接孟氏之芳邻。他日趋庭,叨陪鲤对;今兹捧袂,喜托龙门。杨意不逢,抚凌云而自惜;钟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   ……   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   画栋朝飞南浦云,朱帘暮卷西山雨。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沈江读罢,嗟叹不已。心想:王勃少年才俊,尚不能成功得志,我一介武夫,平头百姓,无德无能,何言报国。而今世道昏暗,父母且不能保全,今后的路将何在?罢!罢!罢!走一步说一步吧。想到此,欲痛哭一场,又怕他人看见笑话,只好低着头往下走。   甫至二层,就听见下面街道上乱哄哄,闹嚷嚷一片,忙走到栏杆边一看,从南头来了一匹快马,马上骑着一个风流男子,打马向北驰来。马后用绳索拖着一个女子,路上留下一溜血迹,似乎已经昏厥,连救命的呼声几近听不清楚。那马从楼下经过时,路上的人都向两旁闪开,唯恐躲避不及。就在此时,人群中冲出一个白衣汉子来,大约二十七、八岁样子,以极快的身手,飞身上前,一只手揪住了那马的尾巴,那马负痛,尦起蹶子,朝后踢来,说时迟那时快,那人放开马尾,立起双掌,往马蹄上砍去,那马浑身一抖,便倒卧地上,马上男子也撂翻在地。 正文 第四回(下)   沈江在楼上看得真切,大呼道:“好身手!”只见那白衣汉子上前踏住骑马男子,说道:“为何马拖弱女?”那骑马男子跌破了头,忙一手捂住伤口,一边嚷道:“那个龟孙,敢来冲撞老爷。”白衣汉子道:“你想死还是想活?”骑马男子口硬:“你少管闲事!”白衣男子抽出宝剑指着他的咽喉道:“快说,那女子有什么罪?”骑马男子软了下来,吞吞吐吐道:“她…我…”此时人群中有人喊道:“杀了他,除却本地一害!”又有人附和“杀了他,杀了他……”。白衣男子道:“想你不是个好人。”手中宝剑就要砍下,骑马男子赶快跪在地上求饶:“饶命…饶命啊,我是…”白衣男子道:“谁听你狡辩,管你是谁。”一剑将那骑马男子的头砍落在地。但此时,那白衣男子却愣在那里。原来那白衣男子乃浙江归安人,姓陆,名行儿,自幼生长于太湖边上,不仅一身好水性,而且练就一手铁砂掌,尤善掌臂功夫,人称铁臂哪吒。方才看见那骑马男子马拖弱女,一股无名火起,冲动中杀了他,现今却不知如何是好,愣在那里。此时,有一老者上前,说道:“好汉,你刚才所杀之人,是现任洪州知府李宪的五公子,名叫李成龙,李家五虎中的老五,是一个花花公子,最没出息。但其四个哥哥依仗其父的权势,均在衙里供职,待会儿定会领着做公的前来,请好汉好自为之,尽快脱身的是。被拖女子交给老夫就是,正好老夫缺一女儿。”陆行儿道:“多谢老伯指点。那弱女子就拜托老伯了!”此时,街上的人都一哄而散,只剩下李成龙尸首和那断了两后足躺在地上的马。陆行儿正要离开,却见从滕王阁上下来一个人,叫道:“好汉哥哥,快走!”便拉着陆行儿一溜烟向北飞奔。陆行儿一边疾走,一边问道:“请问尊兄姓甚名谁?”那人道:“我是杭州临安人,姓沈名江,人呼我玉面书生的便是。”陆行儿道:“哦!原来是沈兄。”沈江道:“敢问好汉尊姓大名,仙乡何处?”陆行儿道:“在下归安陆行儿,人称铁臂哪吒。”就在此时,忽听得后面传来马蹄声,二人扭头一看,只见四、五个人骑马,后面是二三十个土兵,一起向二人追来。陆行儿对沈江说道:“尊兄,此事与你无干,请快离我而去,不要管我,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也有办法对付。咱们后会有期,快走!”陆行儿也不等沈江再说啥,推了沈江一把,便自顾自转向一条小胡同跑去。这边沈江也顾不得许多,也朝另一条胡同跑了过去。   原来,洪都知府李宪有五个儿子,前四个儿子都在父亲麾下干点捕快之类的公事,只有这小儿子被娇惯了,整日里仗着父亲的权势,在洪都城耀武扬威,干些欺男霸女的勾当。今天被他拖在马后的女子,便是他前两天刚从乡下抢来的,那女子性情刚烈,李成龙要与她同房,那女子则抵死不从,李成龙即把她双手捆住,绑在马后,在大街上奔驰,企图拖死她,谁料想却被铁臂哪吒陆行儿救了,李成龙还丢了脑袋。他的四个哥哥正在衙里,忽见李成龙的随从回来报告,说自个的弟弟被人杀了,便立即召集起二三十个土兵,向滕王阁下而来。他们留下几人收弟弟的尸首,其余的都追赶凶手陆行儿他们来了。看见陆行儿两人分开走路,以为他俩是同伙,也将人马分成两路,一路追赶陆行儿,一路追赶沈江。   先说沈江这边。沈江见他们追来,立即转向一个小胡同,背过视线,迅速钻进一户人家,又接连翻过几道墙,听听追兵已无踪影,又转入另一条胡同,飞快地返回自己住的客店,提上包裹,来到赣江边上,寻得一条渡船,向西岸而去。过了赣江,一溜飞奔,看看无有追兵,才放缓脚步,朝着武当山方向去了。   再说陆行儿,与沈江道别后,他也转向一条胡同,本来他也可以很快甩掉追兵,但他怕追兵追赶沈江太急,于是故意走走停停,同时他也翻过几道墙,后边追赶的人虽然有马骑,但也无济于事。陆行儿一边朝着江边方向转移,一边与追兵保持一定距离。快到江边的时候,他估计沈江已经脱离危险,于是他快步来到赣江边上,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向着追兵招手,“来!来!来!我们在江边耍一耍。”那边李成龙的大哥——李福龙气得直咬牙,抡着大刀直扑陆行儿。陆行儿抽出宝剑立好门户,等到李福龙刀锋一到,陆行儿一个丁字步大转身,“哧溜”一声,便将大刀化解。这一招,叫做“苏秦背剑”。李福龙虎背熊腰,看起来力大无穷,这一刀砍来,使足了劲,恨不能一刀把陆行儿劈成两半,但此时却收不住脚,一个踉跄跑出了十多步。紧接着,后面几个人轮番扑来,让陆行儿都轻轻化解,就像逗着他们玩一样。另一路追赶沈江的人马,看看追不上了,也向江边会合,陆陆续续都围住了陆行儿。陆行儿一看哈哈大笑,说道:“你们的公子哥李成龙,是一个*贼,他伤害民女,罪有应得,今天亏他遇见了我,若是别人,或许折磨他半死,让他活着不如死了。我今天给了他一个痛快,说起来你们还得谢谢我呢!”李福龙是越听越气,又招呼几个兄弟和土兵道:“死死围住,不要让他走了。”陆行儿又倒翻了一个跟头,稳稳地站在了那块石头上,挥着宝剑道:“我看谁敢上来?”那些土兵们看到方才陆行儿的功夫十分了得,果然都站得远远的,只是端着枪朝着陆行儿。还是兄弟连心,李福龙和他的三个兄弟各*家伙,向陆行儿围了过来。四人如车轮一般,围着陆行儿转,陆行儿闪开老大,踢翻老二,绕到老三身后,推着老三向老四倒去,两人同时摔倒。陆行儿想:“他们毕竟人多,我不再与他们纠缠了。”于是高声叫道:“诸位保重,在下后会有期,告辞了。”那弟兄几个怎肯罢休,*起家伙,又朝他*来。有分教:飞天熊罴出罗网,跳涧猛虎脱狼群。   欲知陆行儿如何脱身,且听下回分解。   褚先生语:沈江叹自己武学不精,又于滕王阁上看《滕王阁序》,见文中作者王勃亦叹时运不济,文武皆命途多舛,非自命也,世事之故也,世上能扭转乾坤的有几人?李成龙仗势欺人,多行不义,自取灭亡。 正文 第五回(上)   第五回陆行儿大闹南昌城李应龙血溅斗门洲话说陆行儿准备跳出圈外,不再与李福龙弟兄几个纠缠,然而李福龙以为陆行儿胆怯,不敢再战欲逃跑,于是又招呼弟兄几个道:“老二、老三、老四,今天,咱们弟兄们与他拼个你死我活,休要走了他,为老五报仇!”   却说这李福龙弟兄五个,除了老五李成龙外,都跟庐山牯岭一个绰号叫赤尾妖狐的人学习过武功。但这些朱门出身的公子哥都吃不得苦,功夫平平,后来被师傅赶下山来。但他们自以为身怀绝技,在南昌为所欲为,横行霸道。老大李福龙使的是一柄大杆刀,由于他人高马大,浑身是力,舞起大刀虎虎生风。老二李应龙使的是一杆长枪,在常人看起来神出鬼没,但在行家看起来却是花拳绣腿不中用。老三李玉龙长得比较秀气,白净面皮,像个文弱书生,所以他使两把宝剑,人称洪都剑客。说起这老三,在这兄弟几个当中还是有点正义感的,对于老五李成龙平时的所作所为老是看不惯,经常在他父亲那里数说老五,并劝他父亲教诲老五多行不义必自毙,不定哪天灾祸降临。天下老,只向小,他父亲虽然也训斥过老五几次,但他母亲对老五一向溺爱娇惯,老是宠着他,终不服管教。这不,今天丧了命,还不知道死因。老三料到会有这一天,但碍着亲情关系,不得不来。老四李显龙使两把腰刀,功夫中下等。   且说这弟兄四个一拥而上,各亮兵器对着陆行儿。陆行儿道:“各位,不服气是吧。今日天晚,这地方也不好施展,明日咱们斗门洲见。”李福龙道:“你害怕了吧,想此脱身之计,谁知你明天躲到哪里去了?”陆行儿道:“想我铁臂哪吒陆行儿也是堂堂好汉,大丈夫一言既出,决不食言。我如不去,岂不让江湖豪杰笑话。”李福龙弟兄几个听了,不禁心里一惊,铁臂哪吒陆行儿的名头在江湖上也是十分响亮,怪不得今天面对我们弟兄四人,加上二三十个土兵,竟如此沉着镇静,不可小觑。但想到自己毕竟是四对一,且不应战,也必将遭到江湖上嘲笑。于是,李福龙仗着胆子道:“好,明日斗门洲一决雌雄,胆怯不去的是婊子养的。”陆行儿道:“好,一言为定!”   陆行儿正准备离去,忽然一道寒光飞掠过来,陆行儿听到风声,目光扫处,拔剑挡开。身手之快,也令他们兄弟着实见识了一番。原来,李福龙和陆行儿对话之时,老四李显龙手握刀柄,看着陆行儿已收剑入鞘,知道他已经放松警惕,在陆行儿转身的一刹那,把刀抽出,直接甩向陆行儿。陆行儿道:“哼哼,如此卑鄙手段,也算好汉?明日一见高低!”为了不和他们一路,再惹麻烦,陆行儿一个倒翻,跳入滚滚赣江之中。太湖边上行走的人,陆行儿眨眼之间已到对岸。那弟兄几个惊叹不已。只好悻悻然离去。   陆行儿离开江边,先到僻静处换了湿衣,然后来到西岸岭口镇一家客店,进到里边,看看客人不多,两排十几张桌子,没有几个人,就拍着桌子叫道:“店家,快来!”“来了!来了!来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二跑了过来道:“客官要点什么?”陆行儿道:“来一条三四斤的活鱼,蒸好端上来,白米两碗,再要二斤牛肉包好,打两角酒。”“好嘞!”小二吆喝着正要走,却被陆行儿拽着胳臂问道:“看你这店面也不小,为什么今天却没几个人?”小二道:“方才东岸过来几个人,说南昌府尹李宪的小儿子给人杀了,大家都怕官府出来搜捕凶手,乱抓人,才一哄而散,都回家躲避去了。”陆行儿道:“好,快去安排酒食。”小二应了一声,快步去了。陆行儿想,到底是知府的儿子,这消息倒传得快。   一会儿,小二把酒饭端上来,也是折腾了一大晌,肚子饿了,陆行儿狼吞虎咽吃起来。他看客人不多,就招呼小二坐在他旁边,继续问道:“他们都怎么说的?”小二说道:“听说今天,知府的小儿子用马拖住一个女子,在街上跑,要拖死人家,当走到滕王阁下时,从滕王阁上飞下一个英雄,一掌就把那马打翻了,又一宝剑砍死了知府的小儿子。当他几个哥哥领兵来时,那英雄已不知去向。”陆行儿心里暗笑,一会儿功夫,传说就神了。于是说道:“那英雄有那么厉害吗?”小二道:“他们说都是亲眼见的呢。”陆行儿“哦”了一声。他把鱼、白米和酒吃完,把牛肉揣在怀里就出了门。   陆行儿在偏僻的小镇找了一家小店睡下,临睡前,他告诉店小二,明早卯初叫醒他。习武人睡觉最是灵敏,到了午夜醒来,他穿上夜行衣,提着宝剑悄无声息离开小店,直奔南昌城而来。今夜没有月亮,漆黑一片,但月黑风不高。他一边走路,一边把下午带回的牛肉吃了个干净。然后快步来到南昌府衙门前,四下里瞅瞅,见街上静悄悄,没有一个人影,便使出“旱地拔葱”本领,飞身上墙,继而又轻轻跳入府衙大院内。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一只狗从大堂檐下窜出来,径直扑向他,并汪汪地叫了两声,他一看惊动了狗,心想必定会惊动人,于是他把本来准备掷向大堂门上的飞镖,朝狗掷了过去,只听得“嗖”的一声,那狗仅闷叫了一声,便躺在地上不动了。   他的这一系列动作,还是被人听到了。那是一个巡夜人,手里提着灯笼,从大堂后踅了过来,陆行儿赶快跳上台阶,背在柱子后,心想,我要杀掉他很容易,但他一定是个下人,也是个穷苦人,不然怎么会半夜三更,受这等苦。于心不忍。于是他绕着柱子,避开巡夜人视线。但这巡夜人提着灯笼,照来照去,看见了躺在地上的死狗,吓了一跳,随即高声喊道:“不好了,狗被人打死了,快来人啊!”陆行儿听得巡夜人叫喊,飞快地向巡夜人驰来,一脚踢翻他,低声道:“不许再喊,再喊杀了你!”那巡夜人便不敢再叫,趴在地下央求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陆行儿看他不再叫喊,来到墙边,一跃而过。   这时,李福龙弟兄几个都披衣来到前院,看到巡夜人瑟瑟索索蹲在地上,李福龙问他:“是谁把狗杀啦?”那巡夜人指了指陆行儿跳墙的地方道:“那飞人已经走了。”李福龙夺过灯笼向那死狗身上照去,只见一支飞镖插在狗的喉咙上,镖上还穿着一块小白绢,上面写道:“明天辰时斗门洲见,你们弟兄四人可一起来,但不许带兵,负约的话,南昌府永无宁日。不见不散!”几个弟兄都轮流看了一遍,李福龙摇摇头道:“这家伙好手段,明日里小心为是,不可轻敌。都回去吧,明天一早起床,饱餐一顿,辰时初出发!”又对那巡夜人道:“你去把狗剥了皮,天亮前煮熟,老爷我要吃狗肉。”说完引着几个兄弟回房歇息去了,后到的一些杂役也都陆续散去了。   次早,李福龙兄弟卯时起床,洗漱完毕,整备好衣装兵器,都来到前院,此时,那巡夜人已将狗肉煮好,晾在那里。几个人一人一条狗腿,就站在地上狼吞虎咽啃了起来,一个个满脸油乎乎的,一条狗差不多让他们吃了个净尽。看看辰牌就要到来,四人整装待发,一人一匹马,只等大哥李福龙一声指令,四人一起上马,向斗门洲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