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 我推开人力资源部办公室的大门,心里一阵阵地发紧,邪门了,我居然会紧张?!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我居然会为了一个小小的饭碗而紧张,汗! 坐在人事部经理对面的椅子上,我感到很不自然,好像我是罪犯,她是警察似的,她的一双鹰钩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让我觉得自己就像没穿衣服一样地不自在。 姓名,年龄,性别……我靠,我是女的,你看不出来吗? 我白了她一眼,一脸不屑的神情。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傲慢态度触动了这位审判长的某根神经,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绕过办公桌,来到我的身边。 干吗?她离我这么近干吗? 我心里正瞎猜着,她说话了:“第一次找工作?” 你管我是第几次呢?我心里虽然抵触着,但是表面上却尽力不表现出来,这让我想起一句至理名言: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我还挺有城府的呐。 “你为什么要来这儿?”一副审判者的姿态,我很反感,却不知道说什么好,说实话,我还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这儿呢。 仔细想想,还不是学校推荐来的,要不是学校执意劝我来面试,我才懒得来呢,干吗一毕业就非得找工作呀?干吗非得给别人做嫁衣裳呀?干吗非得听大人的话呀…… 不就是一个饭碗吗?难道我非得吃这口饭不成?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大不了走人。 虽然我没有说话,但是我的表情说明了一切,不知道我的表情是不是很可笑? “哈哈。”她居然笑了,这笑声让我毛骨悚然,不知道她娘胎里怀了神马孩儿? “初出茅庐不怕虎哈。”说着她转回到桌子对面去了,我想该是我走的时候了,我对这份工作根本不抱希望,也没有迫切的热望。我刚欲站起身,她又发话了。 “明天来上班吧。”我耳朵没长歪吧?她说的是真话吗?还是逗我玩捏? 我不说话,只拿眼睛瞪着她,心想,这家伙没吃错药吧? “嗯,去准备一下,明天来报到。下一个。”这不就是逐客令吗? 我有点不服气,叫我来我就得来,叫我走我就得走啊?我偏不,我又不是皮球,随便踢来踢去的,哼。 “你可以走了。”见我没有抬腿的意思,她又发号施令了。 我的屁股粘在椅子上了,就是不走。 “有什么问题吗?”她狐疑地问道,大概从业这么多年,没遇见我这号的。 “嗯。”我点头算是回应。 “说说,什么问题。”她的耐心经受着考验。 “你为什么录用我?”很幼稚,但是很真实。 “哈哈。”她又笑了,再笑就要付钱给我了,笑一笑十年少,一会功夫,都笑两回了,多活了20年,你可要感谢我哟。 “问我录用你的理由吗?”明知故问,狡猾狡猾地。 “你的本我打动了我。”我靠,我咋听不懂捏,本我,啥词汇?哲学离我八丈远,我不懂滴。 “好好干,你会前途无量的。”这是安慰话还是鼓励话?反正不会是奉承话,鄙人白丁一个,奉承的风还刮不到俺的耳朵里。 我心里很想走,但是行动上却迟缓着,仍然赖在座位上不动窝。这是我的一大毛病,心理和行为是相反的,这个毛病苦恼着我很长时间了。 我越是不走,她越是笑个不停,看我就像是看个宠物似的,那对鳄鱼眼紧盯着我,眼角因为笑都出褶皱了,我真想提醒她一下,注意一下自己的尊荣,但是转念一想,半老徐娘的女人多半会更加敏感的,你一片好意,或许她却觉得受到了侮辱呢,算了,还是别招惹她了吧。 这样一想,我反倒微笑了起来,我对自己十分满意,我为我能够体谅别人而感到自豪。妈妈平时总是数落我不会为别人着想,要是妈妈在场的话,我想妈妈也会为我高兴的。 或许心里藏着美好的事情,脸上就会表露出美丽的神色,不是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吗?我想当时我的神态一定是很美好的,相由心生,我的表现影响着这位审判长,她直呼其名:“苏丽影,我很欣赏你,虽然你什么都不懂,但是正是因为你的纯真和率直,我正式通知你,你被录用了。” 这老妖婆发什么神经呢?就我这样,连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完,就被录用了?莫名其妙,该不会是什么犯罪团伙,打着招聘的名义,拐卖妇女儿童卖到非洲去吧? 我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觉得有问题,凭什么呀?天上掉下个大馅饼,正好砸到我的脑袋上。我刚走出学校的大门,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什么背景也没有,居然如此轻松地弄到了一个好职位,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有多少师哥师姐还在为饭碗儿奔波呢,而我呢,居然这么容易就弄到了一个金饭碗,这碗饭一定不好吃。 我怀揣着满肚子的狐疑,走出了人力资源部,向公司大门走去,一步一移,眼球左转转,右转转,尽量保持脑袋不动,装也要装出一副神态自若的样子来。 淡定,我心里自我暗示道,不就是一个晚饭吗?又不是中了500万的大奖,没必要激动得心慌,有点出息好不好? 常听师兄师姐们唠叨,什么求职难?赚钱难?这不挺简单的吗?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呢。 可是话又说回来,没有免费的午餐哦,这么容易拿到的好处,会不会有什么玄机在里面呢?那个老妖婆凭什么对我这么好呢?凭什么呢? 这公司人还真不少,一个个的都埋着头趴在桌子上干活呢,还挺自觉的,没人聊天什么的,他们都干什么呢?我很好奇。 哎呀,一个重大的发现,我居然还不知道这公司是干什么的呢? 我学的是美术设计,妈妈为了我花了好多钱,学艺术的就是在砸钱,我把家里的钱都快砸光了,现在我要给妈妈蓄钱了,我要让妈妈下半辈子过上好日子,妈妈一个人把我带大,太不容易了。想到这里,我的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转。 管它神马工作呢?只要能来钱就行,能到学校来招聘的公司还能差得了吗?老师极力推荐的公司还能有问题吗?我想都没想,就递交了简历,结果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录用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搞搞明白这家公司是干神马营生的,回家也好跟妈咪交代啊。 “姐姐,咱公司是干神马的呀?”有这样了解公司的吗?我真是傻透了。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原来这是一家时装设计公司,我太兴奋了,傻人傻福气,我就喜欢这行当,还真让我瞎摸瞎碰撞到了运气哈。 这位姐姐真是个好脾气的姐姐,被我吓到了还在微笑着,我喘着粗气,圆睁着眼睛,就差一把把她抱住,不做出点出格的举止来,不足以表达我激动的心情,我的心脏在狂跳着。 “啊,啊。”我叫着,笑着,手舞足蹈,旁若无人,感到天地都在旋转着,满房间都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朵,每一朵花都在向我笑着,笑着,我情不自禁地傻笑了起来。 其实我那是产生了幻觉,人在极度兴奋的时候,大概是会这样的。那一个个的花朵脸,其实就是员工们的脸庞而已,他们个个都被我夸张的举动惊得放下了手中的活,抬起眼睛来看着我。 而我呢,居然浑然不知,还把他们惊异的样子想象成了大花朵,我真是太幼稚了。 初出茅庐,连世界都没有看清楚呢,就碰到了一个非同寻常的好运气,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谁知道以后的事呢? 正文 2 管它呢,我就是我,我不懂世故怎么啦?我放任自流怎么啦?我又没碍着别人,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也管不了了。 我漠视着满屋子的人,自顾自地傻笑着,我的心早已飞起来了,我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当一名时装设计师,现在这个大门向我敞开了,我怎么能不乐开怀呢? 笑吧,笑吧,我才不管别人的眼神呢,我要怎样就怎样。 我是属猴的,天生具有猴性,专爱作弄人,看到别人被我作弄得无可奈何的时候,正是我最快乐的时候。这完全是我的天性使然,没有半点的恶意,不过是率性而为罢了。 天真的代名词或许就有不谐世故的意思,我才踏入社会,确切地说,才迈出一只脚一条腿,根本探不出水的深浅呢。 当我看到全公司的人因了我的大笑,齐刷刷地看向我的时候,我呆傻了,长这么大,还没有被人如此近距离地注视过呢,尤其是好几十号人同时看着我,我被注视着十分不自在,就如同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当场抓获的小偷一般,难堪。 “看神马看?没见过高兴啥样啊?”我强词夺理着。 “嘘嘘。”神马意思?我声音大了? “苏丽影。”一声断喝从我刚才出来的那个屋子里发射出来,我断定一定出自审判长之嘴。 我下意识地收住脚步,收敛笑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了。 “过来一下。”审判长命令道。 坏了,我是不是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饭碗啊?我的心里七上八下的,脚步开始沉重起来,生平第一次感到了害怕。 我蹑手蹑脚地移回到了人力资源部的办公室门前,一闪身就进了屋,进屋后我本能地笑了笑,我的笑一定很傻,从审判长的神态中就能略知一二了。 审判长一直在笑,不停地笑,笑得我后脊梁骨直冒冷气呢。 笑着笑着,我紧绷着的神经慢慢地放松了下来,我居然有余力来研究审判长的容貌仪表了,我完全镇定下来了,与之前的我判若两人。 这位审判长年龄应该不小了,女人一竟修饰打扮,是很难看出其真实年龄的。即便如此,两鬓少许的白发透露着她的年龄应该不下50了,因为妈妈的两鬓就爬上白发。 事实上,我是缺乏经验的,她的年龄是50以上,只不过以上得很多,整整比我猜测的年龄多了20年,一代人了呢。 自从发现了白发的秘密,我在心里就开始称呼她为“老妖婆”了,好像考官和学生,警察与小偷一样,天生具有对立性。我心想,老妖婆,我倒要看看你还有神马新花样? 镇定了一下情绪,我款款来到老妖婆的办公桌前,坐在了还留有余温的我刚才才离开的座位上。 这么快就二进宫了?这个大门看来我还迈不出去了呢,这老妖婆叫我回来干嘛?难道她变卦啦?不想录用我啦? 想到这里,忽地一下,额头上冒出了一阵冷汗,妈呀,我还想跟妈妈报喜呢,这下完了,我这个无拘无束的坏脾气,到哪儿都坏事,我也恨我自己,但是就是改不了。 我要紧牙关,等待着世界末日的到来。 “小家伙,你知道我们公司是干什么的吗?”老妖婆在怀疑我的智商呢。 “搞服装设计的?”我不十分肯定地说道,这是我才发现的。我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样往下说,屁股在椅子上挪来挪去,好像椅子上长满了钉子一样。 “嗯?”她歪着头看着我,好像还蛮有耐心似的,看来这一关是躲不过去的。 “不知道,还真不知道,就这么来啦,刚才看到墙上的设计图,我想是搞服装设计的。”这话在一般人听来很具有攻击性,但是在我却是实情,一点都没有掺假。 “好率性的女孩子!”不知道这是夸奖还是讽刺。 我睁大眼睛想从她那布满细纹的眼皮里面看出她心里在想神马……没有,神马也没有看出来,我彻底失败了。 “拿着。”她递给我一张纸,上面写有一行字,应该就是在我们说话之间写的,我惊讶于这老妖婆还真有两下子,一心二用,效率蛮高,便谈话边写指示,我要是有这两下子就好啦。 我的心里虽然在抵触着老妖婆,但是我的手却伸了出去,我为我自己汗颜,为了五斗米,居然能够出卖自己的尊严?严重了吧? 从目前的情形来看,老妖婆似乎对我很宽容,甚至说是很纵容,连我自己的外婆还没有这样宠过我呢。 虽然我的心里打定主意要跟她作对,并且一口一个老妖婆叫着,但是我却怎么也恨不起来她,我跟她对抗,与其说是在跟她作对,不如说是在跟她捉迷藏,我想我们双方都觉得很好玩吧? 这张纸上赫然写着一行大字:今任命苏丽影任董事长秘书一职,即刻上任。 我感到像是被什么东东推了一把似的,头有点晕呼呼的,不是在做梦么? 我使劲咳了一下,似乎想从喉咙里找出答案一般,然而我的喉咙并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这一招不灵,看来非得换招不行啦,于是我使劲地往自己大腿上一掐,“嘶嘶”,一阵钻心的疼痛使得我不禁哼出了声,我还真掐啊,掐自己还那么卖力气,我傻啊我? 我的傻样又触动了老妖婆的笑神经,“哈哈哈”她笑得还挺欢,这个老妖婆,一天之内取笑了我好几次了,再笑我可真收费了啊。 我不服气的神色都挂在脸上,老妖婆拿出一张纸巾擦拭着眼睛,难道她哭了么,一会笑一会哭的,神经病啊? “有你这么个小活宝,我能多活几年呢。”老妖婆啥意思呀?讽刺挖苦么?我难道是个玩具么?我不满地转给了她一个白眼球。 “董事长?”我狐疑地问到,心想,我咋么那么运气呀?一下子就坐上了董事长秘书的宝座,这个位置可是别人眼巴巴盼多少年也得不到的香勃勃啊,我居然如此容易地就得到了,运气相当的好呀,要不出门买张奖票去?说不定能中大奖呢。 我爱打小差的毛病总是改不了,在应聘的重要关头居然还走神,真不知道这老妖婆看上我什么了? 我站起身,恭恭敬敬地鞠了一个躬,汗,咋嘛像个日本人呐,都90度啦。 “好好休息,明天来上班。”老妖婆蛮慈祥的嘛,我第一次对她起了好感捏。 当我再一次走出人力资源部的大门时,心情豁然开朗起来,都感到有点轻飘飘的了,人要是走起运来,真是挡都挡不住哦,嘻嘻,回家跟妈妈报喜去啦。 天还是刚才的天,但于我却有了不一样的意义,现在的天空格外的兰。 从明天起,我就是工作一族啦,是白领阶级啦,妈妈听了不知该有多高兴呢。 我要去给妈妈买点礼物,虽然花的是下个月的工资,但是我仍然要这样去做,非此不能表达我喜悦的心情。 买什么呢?妈妈最喜欢吃糯米团子了,对,就买糯米团子,让妈妈尝尝我挣钱买来的食物,妈妈一定非常喜欢吃。 妈妈那么辛苦把我带大,等的不就是这一天吗?当我自食其力能够养活自己的时候,也就是妈妈放心的时候,我要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妈妈去,好让她现在就放心,我归心似箭,飞也似的跑出了大厦。 我给妈妈买回了上好的南方牌汤圆,高高兴兴地往家奔,我的心呐,由于兴奋都跳到嗓子眼了。 正文 3 有生以来我第一次品尝到了自立的滋味,以前我躲在妈妈的羽翼当中,风吹不着,雨打不着的,哪能真正体会到自我的价值呢?真所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啊,被呵护惯了,虽然离危险远了,离快乐也远了。 “妈妈”,我人还没到家,声音先飞进了家,“开门妈妈。”我使劲地用手拍着大门,门板被我拍得山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上门讨债的呢,这么舍得砸门。 奇怪,平时妈妈都在家的啊,今天怎么了?买菜去了么?可别也买汤圆了啊,那就不美了啊,我的计划啊,可别泡汤了啊。 我正寻思着,掏钥匙准备开门的时候,楼梯口传来了脚步声,“妈”,我张口就叫,并跑下去接妈,与来人正好撞了个满怀。 “小丽影呀,什么时候能改了你这冒冒失失的毛病呀?” 我又错了,我也恨我自己,老管不住自己,往往总是事情做了,才意识到不合适,然为时已晚,不知因此得罪了多少人呢? “张大妈,对不起。”对不起这三个字在我的字典里利用率是最高的。 “你妈住院了,快看看去吧,我这听着你一通乱叫,才晓得你还不知道呐。” “我妈病了?”这消息就像是晴空霹雳,我顿时蒙了。 “孩子,还不快医院去?”我哪经历过这种事啊?妈妈就是我的天,妈妈病了,我的天就塌了。 我慌不择路,拔腿就跑,一下子踩空了台阶,整个人从楼梯上栽了下去。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嗡地一下,就像灯泡保险丝断了一样,一下子就全黑了。 当意识重新回到我身上的时候,我感到非常的乏力,浑身懒洋洋的,说什么也不想睁开眼睛,我真想就这样赖下去,一切都停止了,浑浑吞吞的,慢慢悠悠的。 或许我的眼睛眨动了一下,旁边的人看出来我苏醒了,“快看,丽影醒了。” “丽影,丽影……”随着呼唤声,我的意识慢慢回到了现实中,尽管十分的不愿意,但还是被迫睁开了眼睛。 意识一旦恢复,我马上就记起了妈妈生病住院的事情,我想发问,但是做不到,嗓子干涸得要命,“妈妈,水。”我习惯地叫妈妈,向妈妈求助。 从小到大,我还从来没有离开过妈妈呢。 喝了一口水,嗓子感觉湿润了一些,我使出吃奶的力气问了句“妈妈呢?” “孩子,醒来就好,别急,你妈妈挺好的。”我相信了这个信息,在我的心里,我百分之一百二地希望妈妈没事。 写到这里,我可以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悲剧,一个是喜剧,悲剧的话,我妈妈离开了人世,我成了孤儿,从此孤孤单单一个人在世界上混;喜剧的话,我妈妈奇迹般地恢复了健康,看着我结婚生子,颐养天年。 为了抓住更多人的眼球,当然是悲剧更能烘托剧情了,主人公过得越惨,读者就越看得来劲,要么是同情心在起作用,要么就是幸灾乐祸的心理在作祟。 想了半天,我还是不忍心将我妈妈写死,尽管会为此少很多的读者,我还是不忍心,我要让我妈妈好好地活着,并且看到我也活得很好,虽然这是一个大团圆的结局,但是来之非常不易,费尽了周折。 好了,言归正传,继续我的故事。 我哪里知道,此时妈妈正躺在手术台上呢,刚才那句“你妈挺好的”纯属安慰话,但在当时对我却起到了极好的鼓舞作用。 要见妈妈的愿望支撑着我,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但是事与愿违,试了几次都不成功,我这才意识到我这一跤摔得不轻啊。 “孩子,别逞强了,医生说你是轻微脑震荡,要卧床休息几天呢。” “脑震荡?那我岂不是要变傻了么?”沮丧的阴云顿时笼罩了我的心,我感到天色都黯淡了下来。 曾几何时,我还是一个幸运儿,天上掉下了一个大馅饼,正砸在我的脑袋上,我的脸上还挂着窃窃私喜的笑容呢,不幸之神就已然来到了我的身旁,只一眨眼的工夫,我就从幸运儿变成倒霉蛋了,人生真是无常啊。 初出茅庐的我一下子被这突如其来的灾祸给打蒙了,“怎么会这样?”我在心里不断地自问着这句话。 我不能没有妈妈,妈妈不能离开我。我在心里呐喊着:“上帝啊,求你救救我妈妈!”我的小嘴委屈地瘪着,眼眶里充满了泪水。一定是我的真情感动了上帝,上帝让死神放过了我妈妈。 我妈妈得的是绝症,却奇迹般地治愈了。 真是屋漏偏遭连日雨啊,本来经济就不富裕,现在却躺着两个病号,治病的钱从哪儿来呢? 妈妈一个人支撑着整个家,根本就没有什么积蓄,现在需要大量的钱来治病,这可如何是好呢?原打算找到了工作,能给妈妈减轻负担的,却不承想天灾人祸,忙还没帮上呢,自己倒先成了负担了。 哎,命运之神到底想怎样安排我呀?一会儿上天,一会儿入地,我有点招架不住,不知所措了。 我就这样昏昏沉沉地度过了三天的时间,在这三天的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但是于我就如同做梦一般,一切都是恍恍惚惚的,极其不真切。有时我在想,大概死了就是这样的吧,我完全游离于现实世界之外了。 我似乎听说妈妈做了手术,似乎听到妈妈托人带来了问候,我又似乎看到了老妖婆,她怎么会来?我没按时上班,已经是毁约了,她凭什么来看我呢?一定是做梦呢,要不就是错觉。我还似乎看到了爸爸,爸爸的样子很模糊,看不清楚,我越是想看清楚,就越是模糊,好像爸爸在故意逗着我玩似的,就是不跟我亲近。 很奇怪,我要么是看到妈妈浑身插满了管子,要么就是看到爸爸一脸凝重的样子,就是没有看到他俩在一起。打我记事起,我就对爸爸没什么印象,要不是妈妈给我看过爸爸的照片,我恐怕连爸爸的样子都想象不出来呢。 在我的脑海里,妈妈就是妈妈,爸爸就是爸爸,从来没有过是一家人的感觉,想来不无辛酸啊。 年轻就是年轻,没有三天工夫,我就好得像正常人一样了,脑震荡的急性反应已经全然消失了,我急切地想下地往外跑,我要去看望妈妈去。 “不行,你给我再老老实实地躺一天,你这家伙,太不消停了。”这那像是一位医生说的话啊,简直就像是居委会老大妈嘛。 “怎了啦?我全好了啦。”我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好不好不由得你,你这小家伙平时也太调皮了,肯定不好好吃饭,你的血糖太低了,你没觉得头晕吗?”这回她倒是说到点子上了,我的的确确常常头晕,还以为是疲劳过度,体力透支造成的呢,却不承想是血糖低了,还有科学依据呐。 “对呀,我老头晕,你怎么知道呀?”我开始对这位老大妈式的医生肃然起敬了起来。 “你的营养出于不良的状态,看你细皮嫩肉的,不像是缺吃少穿的,难不成你在减肥么?”别看她岁数大,对女孩子的小心思倒理解得很呢。 “不错,我是怕胖,但是我也没有减肥,我不减也胖不起来的。”的确,我吃多少都不长肉的,典型一个白眼狼式的人物,白白辜负了那些为我而做出贡献的食物了。 “你奶奶来看过你,你多幸福啊,瞧,你奶奶听说你血糖低,给你买了这么多营养品。”说完她一指墙角,果然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好几盒东西,一看就知道都是些价格不菲的高档营养品。 正文 4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奶奶,奶奶这个词对我来讲就像是天边的云彩一样,那么遥远,那么陌生,爸爸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怎么又冒出来一位奶奶呢? 我狐疑的神色使得医生对我关注了起来,她摸摸我的额头,好像在试探我有没有发烧似的,显然她迷茫了,我居然不认识自己的奶奶,天下哪有这样的怪事呢? “你的奶奶,她一口一个丽影地叫着你,你都没有听见吗?”医生对我不满起来,似乎认为我在装疯卖傻不成? “我根本就没有什么奶奶,我甚至连爸爸都没有,哪来的奶奶呀?”我气愤地叫起来,压抑在心中的愤懑,此时全都倾泻了出来,算这位医生倒霉,她成了我的出气筒了。 “好好,我不跟你争,争也没有意义,这位老年人对你很关心呢,在你的床边看了你好长时间,好像还掉了眼泪呢。”医生的一席话叫我如坠五里雾中,越听越糊涂了。 谁为我掉泪?该不是记错了吧,是不是邻居张大妈呀?奶奶?搞笑,哪个奶奶?我看这医生病得不轻,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也不想再跟她争辩什么了,奶奶就奶奶吧,一定的邻居张大妈,她认错人了。 我慢慢地闭上眼睛,想着心事,要是我有位真奶奶就好了,奶奶一定很疼我,宠我,爱我,在奶奶的怀里撒娇,一定很美妙,我还从来没有机会享受这一天伦之乐呢。 此时此刻,我倒还真的盼望起这位奶奶来了,我希望她再次出现,与我相遇。 小的时候,我最爱听“卖火柴的小女孩”的故事,里面那个可怜的小女孩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每当我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我就要想想这个小女孩,一想到她那凄惨的样子,我就会忘了自己的不幸,从同情中得到了解脱。 现在我就是这样的心态,我在生活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大难题,我至亲至爱的妈妈得了重病,我自己也出了意外,我和妈妈相互惦记着,却不能彼此看望,我很不开心,于是自然而然地又想到了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 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她自己营造出来的火柴亮光中看到了她的奶奶,她的奶奶给她做了好多好吃的,还搂着她,温暖她,我也好想有一位奶奶,像卖火柴的小女孩的奶奶那样抱着她,给她温暖,给她安慰。 我就这样幻想着,身体蜷缩成了一团,紧紧抱着枕头,就像是抱着奶奶一样。奶奶这个词此时此刻并不是一个具有实际意义的词,而是一种象征,一种追求安稳的象征。 “奶奶,奶奶……”我不自觉地叫出了声。 “哎,哎……”这是谁呀?拿我开玩笑不成?我抬起沉沉的眼皮,看见了一副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庞。 是老妖婆,怎么是老妖婆? “你,你……”我语无伦次,心里慌乱起来,不知道这一切是真实的还是在梦境中? “别说话,说话劳神,安静休息。”老妖婆俯下身子,贴着我很近,我都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声了。 “我,我……”我不知所云,说完了“你”又开始说起“我”来了。 “安心养病,董事长秘书的位置给你留着呐。”老妖婆脸上的褶子因为微笑显得格外清晰起来。 “怎么会这样?”我一语双关,一来感叹我躺在病床上,工作还不丢,二来感叹我好好的怎么就躺在病床上了呢? “天有不测之风云,你还小,经历的事情还太少。”老妖婆还蛮慈祥的嘛,我已经对她很抱有好感了,只是在心里尚还不能改掉对她“老妖婆”的称呼。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是个直性子,直话直说,毫不遮拦。 “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地方,直率,没有城府。”老妖婆答非所问,并不表明自己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而是表明了我什么地方让她抱有好感。 奇怪,抱有好感的人多了去了,为什么偏偏对我这么好?这个答案我并不满意,这不是她喜欢我的根本原因。 看到我若有所思,将信将疑的神情,老妖婆笑了,是一种无声的笑,换句话说是一种会心的笑,我喜欢这种笑,因为我感到这是一种极其善意的笑,丝毫不含有恶意的成分。 我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个念头,认她做奶奶,哪怕是干的也好啊。 我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你当我奶奶好不?”说完我就后悔自己的唐突了。 “好啊,我正想要个孙女呢。”这老妖婆挺会顺杆爬的啊,此时“老妖婆”这三个字已经丝毫不含有贬义的成分了,而是一种充满了善意的褒义的词汇了。 我欣喜若狂,在人最为脆弱的时候,是最容易被感动的时候,我此时正处在人生危难的关键时刻,多么希望有个亲人在身边能够给我遮风挡雨呀,不承想给我这个保障的人居然是我应聘公司的人事处经理,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三天前我们才认识,又是在那样一种场合下,三天后我们居然成了忘年交,而且是以奶奶和孙儿的身份相认的,这世界是怎么了,不是我不明白,是世界变化快。 说实话,现在我还真对这老妖婆产生了好感了呢,细细地想想,我是没有理由反感她的,从一开始她就对我很好,是我任性的坏脾气,使得我一口一个老妖婆地叫着她,想到这里,我的心里不免充满了歉意之情。 当我以一种全新的眼光来看待面前这位老女人的时候,我发现她除了慈祥之外,还是蛮美的呢,虽然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但是无法否认地讲,她年轻的时候的的确确是一位美女呢,即便是风烛残年的现在,她也还是风韵犹存的。 我越看越喜爱,真想起身抱抱这位新奶奶,我的眼前产生了幻觉,我似乎看到这位新奶奶捧着一盘火鸡,满脸堆着笑,火鸡散发出诱人的香味,把奶奶的笑脸衬托得格外的温馨,这是家的感觉,我好像有个有奶奶的家啊,奶奶的呵护一定是温暖的,我好想有个奶奶啊,现在如愿以偿了。 找到奶奶的感觉真好!我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那样心满意足地睡去了,只不过那个可怜的小女孩睡过去就永远醒不过来了,而我,我还有机会醒来看到这美妙的世界。 小沈阳不是说过吗?一闭眼再睁眼,一天过去了,一闭眼不睁眼,一辈子就过去了。 想想真是很无奈,你自己做不了自己的主的,这就是人,可怜的人,生来就必要经历生老病死这些痛苦,没的选择,哎。 经历了生死,在鬼门关走过一圈以后,我突然明白了生命的意义,以及生命的可贵。 我不再喋碟不休地怨天尤人了,也不再桀螯不羁地我行我素了,我变得善解人意,愿意倾听别人的诉说了。我变得安静了,不再炸炸乎乎地像个无家可归的小狗狗那样汪汪地叫唤了,我似乎在心里找到了主心骨一样,为人处事成熟了,但绝没有世侩,我仍然单纯,但是不再苍白,而是充满了内容,我的心灵丰富多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随没真死,但是在鬼门关也溜达了一趟,我说出了一句十分像样的话,尤其是对那位被我称之为老妖婆的可爱可敬的老奶奶。我说:“谢谢奶奶,我喜欢你!” 我似乎看到奶奶笑了,又似乎看到奶奶哭了,诺大的一滴水珠落在了我的脸上,是奶奶的眼泪吧?反正不是鼻涕。 正文 5 有一点需要特别说明一下,虽然我的脾气改了不少,但是我的性格中最要命的一点却像印在了骨子里一样,怎么也改不了,那就是我的内心总是与现实反着来,明明知道该这样做,实际上也这样去做了,但是在心里却偏要反着想,这种感觉挥之不去,去了再来,搞得我苦不堪言,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青春期逆反心理吗? “妈妈,妈妈……”我最担心的还是妈妈。“奶奶去看看我妈妈吧。” 我这不情之请一定让奶奶为难了,半天她都没有说话。 “去看看嘛,奶奶,求你了!”撒娇的本领不用教,是个女孩都会,即便是刚认的奶奶,这杀手锏也好使。 “好好,丽影好好休息,奶奶这就去看啊。”大凡老人宠孩子就是这种心理吧,对孩子的要求能答应的就绝不推诿。 奶奶也是这样,不忍心让我着急,毫不迟疑地就答应了我的要求。 我的头还是晕得厉害,说了这些话后,就筋疲力尽了,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当意识重又回归到我的大脑时,我感到有一双大而温暖的手在抚摸着我,是妈妈吗?妈妈好了吗?都能来看我了吗?在病重的时候,能有亲人在身边多好啊,这份温馨的感觉十分美好,为了这,生多大的病都没有关系。 “妈妈,妈妈……”我本能地呼唤着。 “孩子,丽影,是我,是奶奶啊。”这声音是那么遥远,就如同发自天边一般,听得到却摸不着。 “医生,这孩子怎么还不清醒呢?”还是奶奶声音。 “不必着急,脑震荡患者是这样的,意识要慢慢唤起,各人身体状况不同,缓解的时间也会有差异。”医生停了停,显然是在翻看病历什么的,继续说道:“她的颅内没出血现象,相信很快会清醒的。” 大凡人都是同情弱者的,对待病人更是如此,因为病的缘故,大家就都让着他,这种感觉还挺好的,由此我倒喜欢上生病了呢。 但是这些都是题外话,就像围城似的,站在外面往里看什么都挺好的,而里面的人呢,是好是坏只有自己知道。 我还是很幸运的,上帝在想要带走妈妈的同时,又为我送来了一位奶奶,而且是一位疼爱我的奶奶。 那么读者要问了,这位所谓的奶奶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这其中是有原因的,只不过我不愿过早地透露这个信息,还是留待读者自己往下阅读吧。 三天时间不多,但在我却是那么的漫长,我好似过了三年或者三辈子那么长,中间的时候,我偶尔会醒来,偶尔会有稍许清醒的时候,我会在第一时间内想到妈妈,当我问起妈妈的时候,得到的答复都是千篇一律的,挺好的,叫我不要担心。在得到了这种心理暗示以后,我就会安安静静地重又躺回到病床上,继续我的混吞之旅。 在这种迷迷糊糊的状态下,我幻想的能力发挥到了极致,我幻想了许许多多的事情,有妈妈的,有爸爸的,甚至还有奶奶的。 我“看到”妈妈流着泪,在与奶奶说话,我还“看到”奶奶在叹气,我很奇怪,她们俩怎么会认识呢?一定是我搞错了。也许是有所思,就会有所虑吧?对于我的身世,我无数次地向妈妈发出过想要了解的请求,但是妈妈每次都以各种理由糊弄我,蒙混过关,越是如此我对妈妈爸爸的故事就越是想往,以至于在冥冥之中,我竟然把毫不相干的两个人联系到了一起。 我甚至还联想到了爸爸,按道理说,爸爸跟奶奶应该没有什么联系,这两个人,一个在我的生命里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印象,一个是三天前才相识的,才认的干奶奶,八杆子打不着,却居然在我的遐想里混得很熟,这到底是咋么回事啊? 爸爸的脸孔虽然看不真切,妈妈的却是很分明,爸爸妈妈在一起,显然就是一家人,而奶奶呢,尽管我们相识时间不长,但是在我的遐想中,她却是清晰的,就如同是真的一样。 在我的胡思幻想中,我竟然看到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有妈妈爸爸还有奶奶,大家其乐融融,好不融洽,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寐以求的事情,我多想有一个这样的家啊。 很奇怪,我始终没有在这些场景中出现,好像我是一个局外人一样,在一旁静静地观看着事态的发展。 我喜欢这种游离的状态,飘飘然然的,有种腾云驾雾的感觉,我飘荡在其中美不胜收呢。 我在想,如果我们的瞳仁能够记忆,那么我们看到的一切都将被记录,不管我们记得不记得,我们的瞳仁都将忠实地复制一切事实,一旦需要,就可以像倒录像带一样地把当时的情景重现出来。 再或许天上有一架无形的摄像机,在遥远的天边默默地注视着一切,把我们所经历的一切都尽收眼底,并掌控着我们的一切,我们就如同是一盘棋中的一个个棋子一样,在不同的位置摆放着自己的身影。 我居然在想象中把奶奶纳入了我的真实家庭中,说来真是搞笑,三天前我还一口一个老妖婆地叫着她,现在呢,我却完全接纳她了,而且是打心眼里接纳她,或许她并不知道我心中的感受,要是奶奶她有“他心通”功夫的话,那她一定会高兴得流泪的。 这些都是我心中的感受,我不曾跟任何人坦露过,我只是在心里无限希望我能够有一个完整的家,而且是有奶奶的那种,只可惜我的幻想离现实太过遥远,我想象中的角色缺失了两个人,一个是爸爸,另一个是奶奶,这两个人尽管我多么希望他们来到我的世界中,但是一个显然已经不可能了,另一个还不能真正确定是否愿意进到我的家庭中。 我就这样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地度过了三天的时间,真像医生说的那样,我的状况越来越好,我的脑震荡后遗症得到了控制,头已经不怎么疼了,意识也逐渐明朗了,我离康复出院的日子不远了。 我盼着早点走出病房的大门,飞到妈妈那里,看看妈妈,几天不见妈妈,在我还是头一次,我好想妈妈呢。 与此同时,我在我的身上发现了一个十分令人费解的事情,我会经常性地产生幻觉,这种情况令我很担忧,我自己知道我的这种状况绝非一般,在我的身上一定发生了某种变化,这种变化将来必定会影响我的生活,这种无由头的担忧不是空穴来风,女人的预感是上帝特别的馈赠,本来我就有这方面的专长,经这次的撞击,这种能力更加强烈了。 最有力的证明就是,我能够预感到什么时候医生会来到我的床前,只要我的心里产生一种我也解释不清楚的意念时,医生准会在第一时间内来到我的床前,多次证明,准确无误。 还有,我不看节目单就能够知道中央电视台的节目,好像我早已背熟了似的。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回事,没人告诉我,我却无师自通地知道好多事。惊讶之余,我尽量保持着理性,不跟任何人提及此事,免得被医院挽留下来做什么科学研究。我才不感兴趣这些呢,我只想早点见到妈妈。 我苦心隐瞒着我的特异现象,但还是没能逃过奶奶的法眼。 事情是这样的,奶奶本来答应我来医院接我一起去看妈妈的,但是不知为什么奶奶突然改变了主意,不打算去看妈妈了。 正文 6 奶奶这个打算,在还没有公开的时候,我就已经感知到了。我是个没有城府的人,在奶奶还没有跟我说明之前,我就先说了,奶奶一定感到十分的蹊跷。 大概奶奶不忍心拂我的意吧?奶奶显出一副踌踌躇躇地难以启齿的样子。 我呢,本性里天生了一副软心肠,虽然有时爱搞小恶作剧,但是最受不了的是看到别人为难。 我爽快地给奶奶解围到:“没事,您要是有顾虑,也不勉强的。” 奶奶拥抱了我,我感受到奶奶的肩膀在颤抖,这分明是奶奶在哭啊?为什么呀?我妈妈生病,她怎么这么难过呀?难过为什么不去看妈妈呢?哎,大人的世界我永远搞不懂,好像总是蒙着一层纱,让人不能一下子看清楚。 在本能的激动以后,奶奶大概回过味了,我怎么会知道奶奶不想去看妈妈呢?奶奶还没说,我怎么就知道了呢? 奶奶扳过我的肩膀来,仔细凝神看了我半天,突然问道:“丽影,你妈妈跟你说过什么吗?” 这是哪儿跟哪儿呀?我妈妈能跟我说什么呀?我妈妈跟奶奶连面都没有见过呢?能说什么呀?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时愣在了那里。 奶奶或许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了,连忙解释道:“你怎么知道奶奶不能去呢?” 怪了,奶奶用“不能”二字,而非“不愿”二字,难道仅仅是口误吗? 我年纪轻,涉世未深,只是觉得有点不对劲,也没有往深处想,就这样过去了。奶奶虽然没有去看妈妈,但是奶奶却找了一个替身,请隔壁的邻居张大妈代劳了,把妈妈的情况如实转达给我。 妈妈的情况还好,刚做完了乳腺手术,伤口愈合还不错,过些天就要进行化疗。妈妈的精神挺好的,食欲也好,张大妈给妈妈熬的鸡汤妈妈喝了不少呢,妈妈让我放心,好好恢复自己的健康,妈妈很想我,也很担心我呢。 说实话,我并不太相信张大妈的话,她一定是在安慰我呢,尽捡好听的说。我暗暗下定决心,快快养好身体,赶紧去看妈妈,我要亲眼看见妈妈好好的。 但是有一点张大妈说对了,我妈妈肯定非常担心我也非常挂念我,为了妈妈,我要快点好起来。 好不容易又迎来了检查,这时我在医院已经住了整整一个星期了,我的社会经验少,医疗经验也没有,不知道脑震荡的治疗步骤,但是我本能地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我明明已经没事了,我的感觉非常好,为什么医院不让我出院?为什么还要反反复复做各种检查呢?感觉跟被绑架了似的,还有完没完啊?一会抽血,一会做B超,一会又做脑电图,忙得不亦乐乎,是不是把我当试验品了? 我真想马上就去看望妈妈,几天不见,想得不得了。但是医院就是不放我走,我急了,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我冲着医生一通嚷嚷,“干嘛不让我走?我全好了。” “嘘,”医生伸出一根手指头放在自己的嘴唇上冲着我吹了一口气,“安静。” 我能安静得了吗?被扣押的感觉可不好受呢。 我正在跟医生矫情的时候,奶奶推开房门看我来了。“奶奶,”我就像看见了大救星一样,赶紧撒娇告状,“他们不让我出院,老是给我做检查,烦死我了。”我把嘴一噘,“我想妈妈。”说着眼泪都要出来了,要不是我强忍着,早就大哭不止了。 “丽影别哭,奶奶去问问。”大概奶奶也觉得蹊跷吧?都这么多天了,还不让出院,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呢? “大夫,苏丽影的情况怎么样?检查结果什么时候出来?” “您是?” “我是苏丽影的奶奶。” “奥,她的情况很特别……”显然医生在斟酌着字眼,预言又止。 “很特别?什么意思?” “她的脑电图不太正常……”还没等医生说完,奶奶迫不及待地打断到,“她的脑震荡很严重吗?” “不是。”医生断然否认道。 既然脑震荡没有什么大碍了,那还检查什么呢?还不让出院为什么呢?奶奶脸上的疑惑让医生知道必须说点什么了。 “是这样的,她的脑震荡没问题,但是脑电图有问题。” 这叫什么话?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奶奶不说话,也没什么话好说,只拿眼镜盯着医生,等待着下文。 “我从医三十多年,没见过这种情况。”医生停顿了一下,好像在搜索着合适的言词,片刻继续道:“她的EEG正常,但是她的α节律不正常。” “什么?”这么多的医学名词,奶奶当然听不懂了。 “这么跟您说吧,她的脑震荡没有什么大碍,已经恢复了,但是她的丘脑似乎存在着问题,也许是以前就有的,也许是这回碰撞造成的,目前只是猜测。” “怎么会是这样呢?”奶奶打心眼里着急。 “别急,等待检查结果,一出来我就通知您。”医生看到奶奶那难过样,不忍心再让奶奶着急了,随即安慰道:“也没有什么的,您孙女不是好好的吗?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奶奶见到医生欲言又止,赶紧追问道。 “只不过她可能会产生一些类似于幻觉的症状,这是因为她的丘脑有问题的原因,如果碰到这种情况,请及时与我们联系。” 奶奶一下子怔住了,要说臆想这种情况,奶奶已经遇见过了,奶奶发现我有未卜先知的本领,是不是就是医生所指的这种症状呢? 奶奶并没有马上把我的情况说给医生听,她要自己观察观察,免得打草惊蛇,惊动面太大,更是给我添麻烦了。 奶奶真是我的好奶奶,如果她当时马上就告诉医生我的特殊情况的话,那我就会马上被隔离起来,作为重点研究对象,就更加没有自由了。 奶奶跟医生的这些谈话,我在病房里都感知到了,就像我身临其境一样,我听到了他们说的每一句话,我知道我的身体发生了变化,我的脑子出现了问题,这不是以前就有的,就是这次碰撞造成的。 我不知道这种变化对我以后的生活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我考虑不了那么多,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赶紧出院去看望妈妈。 奶奶从医生办公室回来了,一脸的疑惑,她在观察我,奶奶审视我的神态让我看了很好笑,我萌生了想逗一逗奶奶的想法。 “奶奶。”我奶声奶气地叫道。 “嗯?什么事?”奶奶狐疑地看着我,心想我怎么这么说话呢?这个强调不是我平时说话的强调啊。 “神马是α节律呀?”我怪声怪气地问道。 “什么?丽影你居然听到了我和医生的谈话?”奶奶惊得睁大了眼镜。 其实我本不想显示我的超能力的,但是我身上的做与想相悖的习性控制了我的行动,我越是觉得不应该做的事情,就越是要去做,就像现在这样,我本不打算让别人知道的事情,我却自己先说出来了。 好在对方是奶奶,奶奶是全权为我着想的,我真幸运。 奶奶凑近我,直视着我的眼睛,悄悄地说道:“丽影,我的乖宝贝,听着,这种事情只限于奶奶一个人知道,明白吗?”奶奶的认真和神秘感染了我,我也悄声回答道:“知道啦。” 奶奶仍然不放心,又嘱咐了一句:“就连你妈妈也不要告诉,明白吗?” 说实话,我不明白,从小到大,我和妈妈之间无话不谈,没有秘密,更没有谎言。 正文 7 “为什么呀?”我不情愿地抗议道。 “为了保护你妈妈,明白吗?”保护妈妈?我似乎明白了一些,点了点头。 “好,一言为定。”奶奶伸出小拇指,我下意识地也伸出自己的小拇指,与奶奶的勾了一下,算是表示立了约定了。 说实话,对于医院的反复检查我十分反感,好像我是什么稀有动物一样,怎么医院竟对我怀着这么大的兴趣和热情呢?他们脸上那专注的神情让我感到事态的严重性。 我忍不住开口问奶奶道:“要是他们真的检查出我的脑子有问题的话,那我是不是就要永远给他们做实验啊?”这是我最担心的事情,人不能没有自由啊。 “不会的,放心,奶奶不会让他们扣留你的。”奶奶说话的神情胸有成竹。我心想,奶奶不就是一家大企业的人力部门经理吗?怎么这么大的口气呢?好像奶奶就一定能够保护我似的。 想起奶奶这些天总是在为我忙碌着,我有点于心不忍了,可别为了我的事,被老板炒鱿鱼了啊。 我的心思全都写在了脸上,奶奶就像是也有他心通魔法似的,一下子就猜出了我的想法,奶奶说:“放心,没人能炒奶奶的鱿鱼的。” 我睁大了眼睛,使劲地看着面前这位神秘的奶奶,这位奶奶好像跟我有缘似的,什么事都为我打算,为我考虑,说实话我很感动,我为我曾经叫过她“老妖婆”而感到惭愧。 “奶奶,对不起,我以前对您太不礼貌了。”我居然学会了道歉,我被妈妈宝贝得太厉害了,说一不二的,太任性了,或许妈妈觉得我太可怜了吧,处处宠着我,我都被惯得没边了。 但是我当时一点感觉也没有,一点也没有觉得自己很过分,现在想起来真的很惭愧。 “奶奶,您累不累?又要上班又要看我,太累了哦。”人心都是肉长的,一心换一心,奶奶对我好,我也不能含糊,也要对奶奶好,这是做人的基本原则。 奶奶闻听此言,转过脸来,仔细地端祥着我,那神情让我想到了久违重逢这四个字。奶奶的眼眶里噙满了泪水,怎么这么感动呢?我没做什么,也没说什么呀,奶奶为什么这么激动呢?难道是奶奶没儿没女,一下子有一个孙女说句关心,不适应了吧?真够可怜的,以后我要对奶奶多说一些关心话,我暗暗告诫自己。 “我这里没事的,估计下午出了检查结果后没什么事就放我走了,要不您去上班吧,或者休息休息,别因为我耽误您了。” 奶奶点点头,没说什么,大概是怕一说话就会引发出眼泪吧?停顿了好一会,奶奶才轻轻地对我说:“好孙女,奶奶真还有点事要去处理一下,下午的检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你只要记住,凡事都说不知道就好。” 奶奶的话叫我感到十分诧异,凡事都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就像天机不可泄露一样,奶奶并没与给我解释清楚,或许根本就解释不清楚,奶奶没有吃中午饭,急匆匆地就走了。我想大概是下午公司又有什么招聘的任务了吧? 吃过午饭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想着心事,我太想妈妈了,医院凭什么拦着我不让我出院去看妈妈,太过分了,越想越来气,我真恨不能马上起床走出医院的大门。 医院应该是救死扶伤的地方,应该想病人之所想,急病人之所急,怎么能视病人的要求于不顾呢?他们明明知道妈妈刚做了手术,我是多么的想念妈妈,为什么还要无视我的渴望,置我于不顾呢? 你不仁我也不义,医院不顾及我的想法,那我也不顾及医院的意思,我决定自己放自己出院,管他什么劳什子医院,滚一边去吧。 越想越来气,我的牛脾气占了上风,我不管三七二十一,翻身下床,连随身物品都没有带,径直下了楼,直奔公交车站跑去。 外面的天空好蓝啊,几天没有正经看过蓝天了,一下子从病房里跑出来,还真有点不适应呢。 运气真好,公交车正好来了,我赶紧跑上去,生怕被医院的某位医生看见,真是做贼心虚呀,也没做什么坏事,怎么这么慌张呢?我自己都对自己看不起了呢。 “小朋友,刷卡了吗?”售票员说道。 我左右看看,哪有什么小朋友呢?这个站只有我一个人上车呀。 “问你呢。”售票员有点不耐烦了,大概以为我在装蒜吧。 “我?”我这才意识到我没有带学生卡。 怎么办?我不仅没有带学生卡,连钱包也没有带,因为出来的时候太慌张了,像逃跑一样,什么东西都没有想起来带上。 不对呀,刚才好像售票员叫我什么“小朋友”来着,我怎么可能是小朋友呢?我这副模样,典型的大学生,这售票员是不是有眼疾呀? “哎,我怎么能是小朋友呢?”我准备跟她矫情一下。 “看你那样,不是小朋友是什么?”售票员说话的语气就像是逗小朋友玩的语气,我更窝火了。这么说我这么多年不是白活了吗?越活越抽抽了,越活越小了,都大学毕业了,还叫我小朋友,汗。 “我哪点像是小朋友呀?”我不服气地问道。 “看你那慌慌张张的样子,只有小朋友才会忘记刷卡。”这是什么逻辑?大人就不会忘了刷卡吗? “你知道我有多大吗?”我不准备罢休了。 “你呀,也就是10岁左右,上初中了吗?”汗,我都20了,这家伙居然把我说小了10岁没什么眼神? 要是我现在有30多岁,40多岁,或者再大些的话,那我肯定会很高兴的,说我年轻还不好? 但是我现在还是一位妙龄少女,我有资本有信心不会让人说我老的,可也别把我说得如此的幼稚呀。 “我都大学毕业啦。”我没好气地说道。 “奥,真看不出来。”一听这话,我更加火了。 “你这人什么眼神啊?还当售票员呐?会不会看票呀?该不会连钱都不会看吧?”欧文一口气输了一大堆,把车上的人都逗乐了。 “既然是大人了,那就买票吧。”售票员将了我一军。 说实话,我还真没有钱买票呢,我是偷跑出来的,没有钱,可怎么跟售票员说呢?说了她会相信吗?会通融我吗? 我心里想着事,嘴上就不说话了,售票员见状得意地紧追不舍:“买票呀。” “我没带钱,我是从医院里偷跑出来的。”我只好实话实说了。 “从医院里偷跑出来,该不会是精神病吧?”被人说成是精神病,要是在别人,早就急了,但是我没有急,售票员的这句话倒给我提了个醒,干脆装傻吧,装成精神病人,她就不会再纠缠我了。对,就这样,说干就干。 我不慌不忙地转过脸来,正好与售票员的大脸打个照面,看着她那得意的大脸庞,我眼睛向上一翻,眼眶里就是剩下白眼球了,样子一定很吓人,售票员慌了。 但是慌归慌,却没有松口说不用买票了什么的,看来我还得继续演下去。 我双腿一软,整个身子直往下沉,眼看就要瘫坐在地上了,这时几乎是全车的人都起来了,他们争先恐后地要来搀扶我,我心想这世界还是好人多啊,瞧这些人,真可称得上是见义勇为啊。 在我即将坐在地上的时候,我的手臂被许许多多人的手架住了,就是想坐也坐不下去了。 正文 8 我这一招还真灵,全车的人都给我唬住了,包括那位售票员。 “哎呀,快别说她了,这孩子有病。” 我心说,你才有病呢。可转念一想,这不就是我苦心想让大家认为的吗?大家信以为真,不就说明我演成功了吗?我暗自思讨着,看来我演技还行啊。 “就是啊,不就是一张车票吗?一块钱而已,就别难为这孩子了。” “就是,就是,要不我替她刷得了。” 我取得了一致的同情。 “好,好,我不跟你要票了,你别这样了。” 售票员服软了。 可是我听着这话不对劲呀,好像我是故意装的似的,不行,这戏还得继续演下去,不能有任何破绽,要么不演,要演就一定要演成功。 想到这里,我继续翻着眼睛,因为有无数双手托着我的原因,我无法再瘫下去了,怎么办?光翻眼皮也不像啊,急中生智,我想到了哼哼,我叫唤,该不会又来捂我的嘴吧? 于是,我哼哼唧唧地乱说一气,说的是哪国语我也不知道,总之没人能听得懂。 “不好,这孩子都说胡话了,要不送医院吧?”这位大妈好心肠,可把我吓出了一身冷汗,难不成他们真把我送医院了不成?那我不是白费劲了吗? 想到这里,我哼哼得更欢了,这回不是装的,是我在说着不能让别人听得懂的话。 “看看,病重了不是?掐人中,掐人中。”这位老兄,你是干嘛的呀?别卖弄您那点医学常识好不好? 这可害惨了我了,一下子上来三个大拇指,是不是掐人中很好玩呀?这么踊跃?看来我要破相了,掐那么使劲干嘛?都快掐破了。 要不适可而止,别装了吧,再装下去,还不知道要出什么新招呢? 在我被众人的好心逼得快要投降罢演的时候,一句惊呼救了我:“看,二医院到了,要不送二医院吧?” 咦?二医院,这不是妈妈住的医院吗?我的心中不免一阵窃喜,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部费功夫,我处心积虑地,又是逃跑,又是装病的,却原来这么容易啊? 我差点笑出声来了,幸亏我还是有控制力的,只在心里笑来着,边上的人是看不出来的。 马上就到站了,车门一开,众人七手八脚地把我架到了二医院的急诊室,我心想,坏了,刚出虎口,又入狼窝,刚从医院逃出来,还没过几分钟,就又给送回来了,只不过换了一家医院而已。真是世事难料啊! 乘客们把我交到医生手里,赶紧回去了,公交车还等着呢。 医生很快来到我的身边,询问道:“哪里不舒服?” 此时我不再演戏了,我嚷嚷道:“我没病,我没事。” “小朋友,你没有不舒服,人家为什么把你送这儿来呢?”医生耐心地跟我周旋着。 “我也不知道他们干嘛送我到这儿来。”我装着蒜,希望能够蒙混过关。 “还是检查一下吧。”医生在例行公事。 又要检查?我都要烦死了,一提检查我就头大。得想办法制止住:“做检查?我可没带钱。”我实话实说,不想歪打正着却为自己解了围。 医生一听这话,马上反应道:“你被送到我这里是不是也是因为没钱买票啊?”一语中的,这医生太聪明了。 也难怪,我被送到这里以后就没有装过傻,医生当然不知道我的病态表现啦,所以很容易就接受并相信了没有病的事实。 见我不予否认,医生明白了大半,自己猜测得不错:“忘了带钱说清楚以后补上不就行了,犯不着装病呀。” 我大睁着眼睛看着医生,一字一顿地说:“装病不买票进医院,没病不买票还不得进班房啊?” 医生笑了起来,笑得还挺爽朗,好像听了什么可笑的相声似的,接着来了一句:“人小鬼大。” 说完又摇头,我心想你到底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不管怎么说,我终于摆脱了医院的束缚,自由自在地呼吸自由的空气,我第一次体会到了自由的可贵,我欢呼,我雀跃。 我马上就要看到妈妈了,我心里那个高兴兴奋呀就别提了,医生纳闷地瞧着我,心里琢磨着,这小姑娘咋就这么高兴呢?为了省一块钱值当吗?要不就是她天生喜欢恶作剧? 我才不管别人的看法呢,我高兴就是高兴,我才不去掩盖呢。 “妈妈,我来了。”我心里在呼唤着。 但是实际的问题来了,我虽然知道妈妈就住在二医院,但是我却不知道妈妈住什么科,以我那点肤浅的社会阅历,我说不出来妈妈应该住在哪个科。 怎么办?要不问问这位医生? “大夫?”我不知道该怎样问,但是又必须要问,于是我慌不择言地发问了:“乳腺癌住哪个科?” 这八杆子打不着的一句唐图话把医生问愣了,医生并不说话,只把双眼睛从眼镜外面瞧着我,心想这小朋友问这干嘛? “乳腺癌?谁得乳腺癌了?” “我妈妈。” “你妈妈?你妈妈是谁? “我妈叫唐诗艺。” “唐诗艺,我记得这个名字。”医生肯定地说。 “什么意思?您认识我妈妈?”我好像一下子拉近了与医生的距离。 “嗯,一周前是我给唐诗艺做的手术,怎么?你是她女儿?” “嗯。”我使劲地点着头:“医生你带我去看我妈妈吧,我都想死了。” “想你干嘛不早来?都一个星期了才来。”医生明显在责怪我。 “我想来,但是医院不让我来。” “不让你来,怎么可能,你妈妈一直是我管着,我什么时候不让家属来了?”显然医生误会了。 “不是这个二医院,是那个三医院。”我这话说得医生更加糊涂了。 “三医院,三医院怎么能管得了我们二医院呢?” “唉,这么说吧,我得了脑震荡,三医院抢救的,一直不放我出来,今天我还是偷跑出来的呢,所以没有带钱。” 医生上下打量着我,那种审视的眼光让我感到好像自己在说谎编瞎话似的。 “真的,不信你去问三医院,老是给我做神马检查,就是不让我出院,急死我了。” “脑震荡?你怎么得的?” “从楼梯上滚下来摔的。” “看你样子恢复得不错,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为什么不让你出院呢?” “别问为什么了,反正我也不知道,求你带我去看我妈吧。”我一脸的可怜样让医生动了恻隐之心。 “好吧,不过最好你还是给三医院打个电话。”言外之意我这样偷着跑出来是不好的。 我支吾着,心想,我才不给他们打电话呢,不知道我在哪里才好呢,免得找到我又要给我做神马检查了。 好不容易医生站起身来准备带我去看妈妈,不想门口推进来一付担架,上面躺着一个老人,医生马上跑过去查看起病人来了,我一看,带我去看妈妈要泡汤了,这个时候没有人会管我,也没有人会注意到我,医生护士们的注意力都在那位老人身上,顿时急诊室进入了抢救的状态,我呢,顿时成了闲散人员。 为了不知打扰急诊室的抢救工作,我赶紧跑到楼道里,我很想上前去问医生,我妈妈住在哪个病房里,但是当我看到忙碌着的医生护士们的时候,我抑制住了自己的欲望,还是不要添乱吧,救人要紧,自己的事情还是自己解决吧。 我信步来到医院的缴费大厅,心想这里应该有各类科室的介绍吧。 正文 9 缴费大厅的正面是一扇顶天立地的大玻璃,另外三面的墙上贴满了照片和介绍,放眼望去,密密麻麻地一大片,眼花缭乱,目不暇给,脑袋越看越大,眼睛越看越花,算了,还是投降吧,找人问问是捷径。 我再次四下里张望张望,周围人流如梭,每个人都好像是国家主席一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我张了几次口,都不忍心耽误他们宝贵的时间,想来想去,最后把目光锁在了交费处的窗口上了。 “请问,做完乳腺手术的病人会住在哪个病房啊?”话一出口,我自己都感觉问得相当不专业。 或许是我问得很不专业的原因,里面一直没有回应,我不得不再次发问,这次我换了个问法:“问一下,外科病房在几楼?” 我修改的措辞产生了效果,只听得从窗口里甩出一句话:“二楼向左。”干净利落,我想她一定是被问了无数次,都被问烦了吧。 我转头一看,边上确有台阶,我三步并做两步飞奔上楼,到了二楼转身就往左跑,不小心一下子与一位护士撞了个满怀。 “看着点,怎么走路呐?”小护士埋怨道。 “哎呀,对不起啊。”我忙不迟迭地陪着不是,再看护士手里的东西,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小护士手里提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的都是抽血瓶子,这是要去化验的血啊,差点被我撞翻了,幸亏小护士手紧,要不然我罪过可就大了啊。 我的道歉态度非常诚恳,小护士原谅了我:“看你急的,怎么啦?” 经小护士一提醒,我猛然想起了我上楼来的目的,我问道:“做完乳腺手术的病人住在哪里呀?” 小护士用手一指前面:“外科手术病人都住在一区。” 我顺着小护士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墙上赫然两个大字“一区”。 我谢过小护士,正准备前往一区,小护士又嘱咐了一句:“要不你再去问问服务台,看住在哪个病房?” 好主意,在病人登记本上一定会有妈妈的信息,我飞奔到护士台:“请问唐诗艺住哪个病房?” 小护士在电脑上查了一下:“3房12床。” “谢谢!”我心中狂呼:妈妈,我来啦。 病房很好找,没走几步就到了病房门口。 在正要推门而进的时候,突然我的心里冒出来一种酸楚的感觉,鼻子一酸,眼泪就快下来了,不行,不能让妈妈看到我泪汪汪的,那样的话,妈妈也会跟着掉泪的,那我来看妈妈,岂不是来惹妈妈哭鼻子了吗?妈妈总说我是她的小开心果,我得让妈妈看到我就笑才对啊。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地抹了抹眼睛,确保没有泪水以后,才开门进入病房,四下环顾一番,在靠近门的地方寻到了妈妈的身影。 可怜的妈妈独自一人躺在床上,头发散乱而无力地趴在枕头的上方,脸色像纸一样地苍白,盖着白色的病人专用被子,使人怀疑还有没有生气在这个病人的身上,用一个词来描述此时的情景非常贴切,那就是凄凉。 我不知道妈妈是睡着了,还是在闭目养神,我并不想使得妈妈因为我而打扰了正常的休息,那样妈妈会很不舒服的。 我嗫手嗫脚地悄悄来到妈妈的身边。妈妈应该是睡着了,并没有发觉有人来到跟前。 面前的妈妈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我们朝夕相处了22年,相互之间可谓亲密无间,陌生的是,尽管如此,能够安静地好好端祥妈妈的时候屈指可数。 人真是一个很奇怪的动物,拥有的不知道珍惜,失去了才知道宝贵。 以前天天拥妈妈,却没有仔细地好好端祥过妈妈,现在面临着要失去妈妈了,才开始好好看一看妈妈的脸,想想真令人扼腕叹息啊。 妈妈的脸色十分苍白,是不是做完手术的人都是这样啊? 可怜的妈妈虚弱地躺在床上,原先那个温柔慈祥的妈妈哪里去了? 几天不见妈妈,我的心里十分不踏实,尽管人人都告诉我,妈妈挺好的,但是越是这样我就越是不相信,如今我亲自看到了妈妈,妈妈的情况并不乐观,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大家都是在安慰我呢。 即使大家并没有告诉我实情,但是我却并不生大家的气,要是换了我,也会这样去安慰别人的,善意的谎言不叫谎言。 我静静地看着妈妈,大概足足有半个小时之久,期间有很多次我都很想去抚摸妈妈,但是最终我还是选择不去打扰妈妈,因为我想让妈妈再多睡一会,不要因为我的原因而耽误了休息。 妈妈的呼吸十分均匀,睡得很安详,但愿妈妈的心中真正得到了平安。 忽然,我的心中有一种十分可怕的想法一闪而过,妈妈不会就这样睡过去不醒过来了吧? 我开始心慌起来,生怕妈妈不会再睁开眼睛,我不由得用手去捅妈妈的被子,看看妈妈有没有反应,好确定妈妈是否真的安然无恙。 我的办法奏效了,妈妈的身子动了一下。妈妈没事,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我的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然而妈妈并没有醒来的意思,她睡得极香,好像要把以前所欠的觉一块都补回来一样。 想想妈妈真是很辛苦的,一直以来我也知道妈妈很辛苦,但是却很少心疼过她,一直忽略着妈妈,现在妈妈病了,倒是有机会和理由好好心疼一下妈妈了。 “妈妈,”我在心里呼唤着妈妈:“妈妈,你一定要坚持下去啊,妈妈,你不要走,妈妈,你要活到一百岁。”我在心里不住地念叨着。 不知是不是我的诚心感动了上帝?我的妈妈的确没有走,她果真健康地地活到了100岁,感谢上帝! 也许妈妈感受到了我的惦恋,妈妈慢慢睁开了双眼,见我低头闭目,并不打扰我,妈妈也在趁此机会观看着我。 我们俩都在为对方着想,这种感受十分的美好,这种感情十分的温馨。 妈妈几天没见到我了,虽然大家都在不约而同地保密着我摔伤的事情,但是又怎么能够瞒得住母亲的眼睛呢? 妈妈早就敏感地觉察出我出了问题,因为无论什么理由,都不会阻挡我来看望妈妈的脚步,除非我遇到了不可抗拒的力量。 直到两天前,妈妈才得知我曾经摔伤了,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虽然不至于有生命的威胁,但是妈妈仍然放不下一颗担忧的心。 现在看到我好端端地坐在了妈妈的面前,妈妈在确认这不是梦境之后,也要趁我没有发觉之前,好好地看看我,牢记我的身影。 妈妈想,如果逃不过这一劫的话,那么就要把我的形象深深地刻在脑子里,带到天上去。 我们这样相互惦记了好长时间,直到楼道里响起了送餐车的声音,才使得我们各自将自己的心神重新放回到现实当中,我们从各自的状态中走了出来,终于能够面对面地交流了。 这个机会如此的难得,使人恍如等候了一个世纪一般。 我们同时向对方发出了欢呼:“丽影……”,“妈……”,然后我扑向了妈妈,搂着妈妈的脖子不撒手,再一次闻到了妈妈的气息,我兴奋地直哆嗦:“妈,妈……”我叫得更欢了。 “喂,喂,喂,怎么像闹猫似的?”耳边传来粗粗的声音,谁呀?简直就是个破锣嗓子。 我回头一看,不看则已,一看吓一跳。 面前这位农村大妈的相貌实在是不敢恭维,简直比《红楼梦》里的刘姥姥还刘姥姥,哪个土呀,就别提啦。 正文 10 闹猫?不就是晚上院子里喵喵乱叫的猫咪吗?我一脸的惭愧,也一脸的疑惑,怎么拿我跟猫比呀?难道我叫得就像猫那么难听吗? 妈妈见状扑嗤一笑,赶紧为我解围道:“杨阿姨说话直,不要在意,她人不错的。” 再直,第一次见面,也不能口无遮拦呀,把我形容成猫,那你就是给猫咪她妈做保姆,那就是老鼠啦,对,以后我就叫她老鼠阿姨,来纪念她今天的大不敬。 可怎么能让杨阿姨跟老鼠联系上呢?我在寻找着机会和理由。 “妹子,吃什么饭,我给你打去。”杨阿姨问妈妈道。 “还是老样子吧。”妈妈喜素不喜荤,喜淡不喜咸,喜清不喜辣,妈妈的口味我最知道,我也受了妈妈的影响,跟妈妈一样的喜好,真是跟谁长大就会受谁的影响啊。 “你尽吃那些淡不次拉的东西,多没味呀,我看有旦旦面,要不来一碗?” 咦,杨阿姨是四川人么?怎么这么爱吃辣的呀? “四川人?”我歪着头问道,心想要是四川人就太好了,那我就能叫她老鼠阿姨了。 “嗯,娃子真灵光,咋就知道我是四川人?” 我神秘地一笑:“我有超能力。” 虽然我这几天的的确确新长了这个本领,但是我尚还不知道该怎么去运用,只能干等着它来,它什么时候有,又什么时候无,我都全然不知,一点讯息也没有,我完全是被动的。 我猜想杨阿姨是四川人完全是凭着生活常识,仅此而已。 但是我并不想正面回答她,我想保留一些神秘感,对杨阿姨卖弄我那可怜的一点历史知识,我煞有介事地说道:“四川,蜀也,想当初诸葛亮在蜀中帮着刘备打天下是何等的威风啊,阿姨你生在四川真是好运气啊,这样吧,为了别人一听就知道你是四川人,那我以后我就叫你老蜀阿姨吧。” 我在调侃着杨阿姨,报一剑之仇呢。 “不要不礼貌。”妈妈听出我话里有话,制止我道。 “没什么,挺好的,听起来像老鼠,只要意思好就行,不碍事的。”杨阿姨真是个爽快人,也是个实诚人,一点也没有觉察出我的不友好,还替我说话呢。 这下该轮到我不好意思了:“杨阿姨,我逗你玩呢,还是叫杨阿姨吧。”我投降了,亮出了底牌。 “别介,好不容易我跟名人搭上了钩,别说叫老鼠啦,就是叫屎也行啊。” “哈哈哈哈。”我和妈妈都笑了,这个杨阿姨还真好玩,我开始喜欢上她了。 在杨阿姨的强烈要求下,我们就叫她老蜀阿姨了。 “瞧瞧,光顾着起名字了,都忘了吃饭了,我得赶紧打饭去了。”话音未落,老蜀阿姨一溜烟地就跑出了屋。 “妈,杨阿姨是在医院找的吗?” “是啊,她同时照顾两个病人,一个是我,另一个在5病房,那个病人年岁大了,她在那边时间多一些,只在吃饭的时候来帮我打饭,洗碗什么的,睡觉前再来一次,帮我洗漱,洗洗衣服什么的。我只给她500元,这样妈可以省点钱,她也可以挣点外快,反正妈妈这里也没什么事。” 原来妈妈是为了省钱啊,可怜的妈妈,为我操劳了半辈子,得了病还要尽量少花钱,还不都是为了我啊。 本来想我工作了来养妈妈的,却不承想妈妈一下子病倒了,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孝敬妈妈,让妈妈过上不缺钱的日子? 想到这里,我流泪了:“妈妈,你太委屈自己了。” “不委屈的,妈妈躺在床上休息,就是杨阿姨来也没有什么事的啊。” 我想这都是借口吧,对于刚做完手术的病人来讲,身边能够有一个全权负责生活的助手该是多么的必要啊,而妈妈却硬要说没有必要,显然是在安慰我。 我要把我找到工作的事情告诉妈妈:“妈,我找到工作了。” “真的?那太好了,妈妈就盼着你自立的那一天呢。”欣慰写在了妈妈的脸上。 “对了,听说你摔跤了?脑震荡了吗?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其实我好好地坐在这里,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我已经没事了。 “没事,不就是碰一下脑袋吗?我这不是也没傻吗?” “傻孩子,还是要注意一下的啊,别有什么后遗症啊。” “不会的,医院已经检查了,一切正常。” 这话我是瞎编的,正是因为医院总是反复检查我,我才不能够尽快出院,才耽搁了来看妈妈的,但是这种现象是不能跟妈妈说的,一来我自己还糊涂着呢,又怎么能说清楚呢?二来妈妈现在病人,我不能再给妈妈增加负担了,有些事情我要自己担起来的。 我觉得通过这些天我所经历的这些事,我似乎长大了,比以前能够替别人考虑问题了,不由得我暗自惊喜着。 “那就好,妈妈也很好,不要担心,手术很成功,恢复一段日子,就进行下一个疗程的治疗。” “嗯,好,妈妈要坚持住,一定会恢复的。” 我们相互鼓励着,从小我就与妈妈相依为命,不管是高兴的事还是不高兴的事,我都愿意与妈妈分享与分担,我们母女俩相互做着对方的精神支柱。 “能谈谈你的工作吗?是什么样的工作呢?什么时候去上班呢?” 说实话,关于我工作的事情,我能够跟妈妈介绍的内容寥寥无几,因为我自己还么有弄清楚状况呢,我稀里糊涂地被录用了,我都不知道对方看上我什么了?但是这些话怎么能跟妈妈说呢?妈妈要是知道了,不知要有多担心呢。 或许妈妈会担心我被坏人卖了呢?那妈妈就睡不好觉了,所以我对此三缄其口,半点信息都不透露,只是大面上透露一下而已。 “是一家服装设计公司,我给老板当秘书。” “时装设计,跟你的专业挺相配的,当秘书?你不搞设计吗?” 看得出妈妈对于给老板当秘书有点不放心,万一老板是个大色狼怎么办? “你们老板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不知道。” “没见过吗?” “面试我的是一位老太太。”提到奶奶,我觉得有必要告诉妈妈我认了一位奶奶。 “但是你学的不是文秘专业呀。”妈妈的疑问正是我的疑问,我也在纳闷呢。 “妈,这个老太太好像跟我有缘似的,我摔伤了,她到医院来看我,还认了我当孙女,我认她当奶奶。” “奥?有这种事?”妈妈显然也觉得很意外。 “嗯,她好像很喜欢我,无论我做什么,她都不会责备我,对我非常好,妈,真奶奶也无非这样啊。”我的话语里也显然充满了对奶奶的接纳之意。 “认你做孙女?”妈妈一脸的狐疑。 “嗯,我们才认识两天,她就来看我,我觉得她对我真是很好的。” “她长得什么样?”妈妈追问道。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一般的样子。”我还真没有好好研究过奶奶的容貌呢,不过凭感觉,我倒觉得奶奶年轻的时候应该很漂亮的,于是我说道:“我觉得奶奶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大美人呢。” “一定就是她了。”妈妈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倒叫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谁?是谁?”我好奇地问道。 “奥,没什么,没什么。”妈妈欲言又止,更叫我感到蹊跷了。 到底是什么一回事啊?妈妈和奶奶之间好像有什么事似的,奶奶为什么不来看望妈妈,妈妈又为什么好像认识奶奶似的,她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事情是我所不知道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