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序章（一） 现在已经步入了深冬，但海拔一千六百米的西弗山上却看不到任何积雪，山上的树木植被甚至还维持着葱茏绿意。这不可思议的景象也让西弗山成为了世界著名山川。 也因此西弗山每年都能吸引许多旅行者和学者前来参观，易·菲尔德便是其中的一员。 他跟着一路商队从首都贝洛出发，终于在第十一天抵达了南部城市提步隆，然后在提步隆和商队道了别。 到达提步隆的时候已经开始进入夜晚了，而从提步隆到西弗山靠步行需要花费一整天的时间，夜间路上的危险也不得而知，所以他在提步隆所做的第一个决定就是——找到一家旅店先休息一番。但易·菲尔德有意地避开了商业街，在他的观念里只有清净的地方才是适合休息的，当然，这和他厌恶嘈杂是有很大关系的。 于是他在居民区附近开始了旅店的寻找，不久就在一家他认为符合要求的旅店旁停下了脚步。 这家旅店店前的牌子上写着“红苹果”三个字，旁边还有一个略微有些掉漆了的苹果图样。 易·菲尔德推开旅店的门，大厅里只有几个正在吃饭的人。 “请问有什么需要？”年长的男老板挺有礼貌。 “一个房间。” “好。” “你也是要去西弗山脉的吗？”老板这么问道。 “对，慕名而来。”易简短的回答。 “那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建议，有一个要去西弗的旅行团正在我这里休息，你可以和他们谈谈。” “旅行团？”易想了想，“是一个好选择。” “他们住在哪？” “三楼，不过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估计他们已经睡觉了。” 老板说完这句话以后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什么事，拉住了正准备离开的易。 “西弗山确实很漂亮，经常有像你这样的游客来——”老板拖长尾音，“但是最近我们这里传出了一个传言。” “不知道真假，因为只有一个人说自己听到了声音。”老板一本正经，易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小孩在听长辈讲童话故事。 “我们镇上的一个樵夫为了还债，去西弗山上打了一天的柴，就在入夜的时候听到了巨魔的吼声。” “当然，警备队立刻就去巡查了。毕竟要是西弗山上出现了巨魔对我们这里的经济是很成影响的。” “结果你猜怎么样？” 旅店老板饶有兴趣地讲着，易觉得他能这么流畅的说着这件事，一定已经给很多人重复过很多遍了。 “警备队什么都没找到，但那个樵夫笃定自己听到了巨魔声音。” “他怎么知道是巨魔的声音？”易问。 “这个问题警备队也问过，不过樵夫说他曾经听过巨魔的声音。” “不管怎么说，你们小心一点。”老板很热心地对他说。 “好，谢谢你。”随后易走上了二楼。 第二天从床上一醒来易就找到了旅行团的领队，然后向他提出了加入。 旅行团的领队名叫霍恩·凯西，是安德麦人。他没有多想就接受了这个半路的陌生人——当然，也接受了易·菲尔德出的费用。 旅行团里除了易和霍恩外还有五个人，但易只和他们打了打招呼，没其他的交谈。 之后旅行团所有人在旅店里吃了早饭，临走时旅店的老板向易挥了挥手。 走出了旅店易就看到了霍恩雇来的马车，但因为原计划是五名游客，所以马车也只预订了能载下五人的式样。 霍恩看到他们出来随即从马夫的位置上跳了下来。 “我昨天和你说过的吧？有时候要委屈你一下了，和我坐一起吧。”霍恩向他笑了笑，“你也不用担心，我收你的钱会比他们少一些，不会占你便宜的。” “嗯。” 听到他的回答后，霍恩走到马车后面去招呼其他人上车了。 易看了眼马车，然后跳上了车夫的位置。 在马车出城门之前，易让霍恩停了一下，然后他从守城士兵那里取回了被扣下的长枪。 接下来的时间就比较单调了，易靠着马车，看着前面两匹黑马悠闲地走在宽阔的大道上，要不是能听见车里热闹的谈笑声以及霍恩不断地在向自己搭话，他应该很早之前就已经睡着了。 “唉，你知道吗？像你这样到西弗山的游客很多啊，有时候我都觉得忙不过来。” 他偏过头来看了一眼易。 “上一次我带了一队人，他们特意去山上画画，让我等了他们很长时间。不过说实话，虽然我不懂画画，但他们画的真好。” “虽然忙，但我挺喜欢这份工作的，因为不用一直待在一个地方。” 他又看了一眼易，像是期待着他的回应。 “确实，我也喜欢这样的工作。” 易说了谎。 “是吧？你也这么认为。”霍恩随意地拍了拍黑马，“说说你吧，你是哪里人？” “哈梅尔。” “从哈梅尔到这里来的？欢迎欢迎！”他兴奋了起来，“我以前去过哈梅尔，我特别喜欢卡尔灵纳市的玫瑰酒！你应该也喝过吧？那个清甜的味道真的令人难忘，鲜花配甜酒，如果是我绝对想不到这种点子。” 易对他笑了笑。 “好久没在路上和人聊天了。”霍恩打了个哈欠，“路途还挺长，不烦你了，你先睡一会吧。” “好。”易表示同意。 然后，随着马车的颠簸，易很快进入了梦乡。 而再当易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周的景色已经变得截然不同了，原先萧瑟的冬木被葱茏的草木完全替代，根本就像是两个世界。 “已经到了吗？”易看了看天色，他应该还没有睡着多久。 “你醒了啊，我们已经进入西弗了，剩下的就是山路了。”霍恩自豪地笑着，“有趣吗？这就是西弗的魅力啊。” “霍恩，我们也坐了这么久了，要不就在这里先歇一下？”马车里的一位女性成员向外说。 “好的女士，我们现在时间还足够。”说着他呵停了马车前面的两匹黑马。 易也跟着下了车。 “大家就在这附近转转吧，不要跑太远了。”霍恩喊道。 易向他点了点头，转身走到了一棵树前。 他向树顶仰望，看见树上筑着这个季节本不应该有的鸟巢。 “有趣。”易自言自语。 序章 序章（二） 到底是什么驱使易不远千里跑到西弗山来，他自己也说不准。但他已经被家里人赶出来了，根本没有计划该去做些什么。 “啧。”易想到了不开心的事，“我没用？” 他靠着树坐了下来，同时叹出一口气。 “这趟旅行结束后就去找点事情做吧。” 易从上衣里拿出了钱袋，然后打开数了数钱数。 霍恩无意间看到了这一幕，随即放下马鞭走向了他:“怎么了易先生？不用担心，我的收费是非常合理的，相信你在找到我之前就已经打听过了。” “我只是在想之后的行程。” “你是在做世界游行吗？”霍恩十分惊讶。 “不，我说的是日后的工作。”易解释道。 “哦……”霍恩摆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坐在了易的旁边。 “可以和我来一起做向导啊？”霍恩一时间变得很热情，“我也正愁没有人能和我一起在路上解闷。” “不必了，谢谢。” 这种生活不是我想要的。这是易没有说出来的话。 “好吧。”他很快沮丧起来。 真是一个活泼的人，难怪会来做向导的工作。 那我的才能是什么呢？我能做什么样的工作呢？难道我真的什么都做不到只会拖后腿？不，这不是我存在的意义，我是对的，我为什么要屈居在那个小木屋里做着大家都做的农活？我要的是不平凡的人生！ 易看着地上初开的粉嫩鲜花，却感受不到一丝这些植被能带来的安逸。 “喝吗？”霍恩拿着一个酒壶在易的眼前晃悠，“不收费的，虽然没有卡尔灵纳的花酒好喝。” 易拿过酒壶，然后微微笑了笑：“谢谢。” “你怎么不去和他们聊聊？跑来陪我这个跟哑巴一样的人不觉得无聊吗？”易慢慢拧开酒壶，眼睛看着另外几个十分活跃的同行者。 那几位同行者里有一位装扮像是贵族的女子，而其他几人都以她为中心谈谈笑笑，仿佛这次旅行的主角就是这名女子。 “我嘛，觉得你有心事，刚好我也随身带着酒，东西总得用在对的地方……”霍恩拿出了另一个酒壶仰头灌了一口，“你说是不是？” 霍恩说完后一直盯着易，像是在用眼神催促易喝掉壶中的酒。 易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将壶中的清纯液体倒入了自己的口中。 “嗯……还不错。”他用袖子擦了擦嘴边溅出的酒水，“你自己酿的？” “不，每次出发前我都会在红苹果买几壶酒，有时候给自己喝也有时候像是这样给客人喝。” 易拿他的酒壶和霍恩的酒壶碰撞——他本是想这样做的，但一声山中传出的低吼打断了他的动作。 霍恩倏然从地上站了起来：“看样子传言是真的……” “我们得回城了，山里有危险。”他对易这么说，然后转头跑向了一脸惊愕的同行者们。 很快，另一声低吼在山林中响起。 易愣了一下，也跟着站了起来。同时，霍恩已经把其他人拉进了马车里，然后自己跳上了车夫的位置。 “快上来，易·菲尔德。”他向易招着手，眼神中还有些焦急。 易随即把酒壶收进了裤子的口袋里，跑向马车。 而在这期间，出现了易想象不到的情景——易头顶的小块晴朗天空中，横向闪过了一道电光。 雷电呼啸而过，擦出刺耳的尖鸣，同时也惊走了这一片的飞鸟。 马车里的人都没有看到刚才的一幕，但那位主角一般的女子明显被雷声给吓到了，哇的一声叫了出来。 易仰头看着天，刚才那道雷光又仿佛成了幻觉，不再出现。 但那绝对不是幻觉，因为易马上又听到了第三次的吼叫声。 而且，这次的声音，比前两次都要大，都要近。 随后，一个庞大的影子盖住了易，又转瞬消失。 易在一瞬间感受到了恐惧，但在这股恐惧中他也有些欣喜——他见到了世界上最为古老的生物——龙。 “那……那根本就不是巨魔的声音！”易惊慌地转过头来，快步跑向马车，同时大声地向霍恩喊叫，“那是龙！” 霍恩也看到了那一幕。那是一条蓝色的巨龙，它像是被猎人射中了的鸟，如流星一般划过天空，极速下坠。 不久，“轰”的巨响以及大地的震动就像易预料中的一样传播到了他的身边。震荡剧烈得可怕，就连车前的两匹黑马也因为这场异动焦躁得嘶鸣了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同行的两位男子从车内探出头来，满脸的疑惑和不安。 “我们碰见了——” 在霍恩说话的时候，又一个黑影压住了这个空间，然后瞬间消失。 “两……两只……”霍恩睁大眼睛盯着黑影消失的方向，愣住了。 刚探出头来的男子也是差不多的表情，或者说脸色要更差一些。 “这……这是怎么回事？！”车内的人纷纷尖叫了起来，“我可没听说过西弗山上还有龙啊！” “快上来！易！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霍恩冲着易大喊，同时抓住了易的手，一把将其拽上了车，然后立即抓起马鞭抽打起了面前同样不安的两匹黑马。 马车开始在山路上奔驰，速度明显提快了不少，作为代价也颠簸了不少。 霍恩不停地抽打着马匹，而易在旁边紧抓着马车的扶手，一直在注视天空。 蓝色的龙在天空中已不见了踪影，而另一只黑色的龙仍在不远处的上空盘旋，俯视着蓝龙坠地处的林地。 龙，怀着信念而降生，贯彻着自己的信念而生长，为自己的信念而战斗。 因此世人给每头龙都附加了词缀，比如蓝龙——平衡，黑龙——力量。到了后来，这些词缀直接代表了龙本身。 那么这场龙的斗争，也是为了各自的信念吗？ 龙的信念产生了分歧？ 易仍然盯着盘旋在空中的黑龙，这时的黑龙仿佛已经失去了搜寻猎物的耐心，挥舞着巨大的翅膀令自己悬停在了半空中。 随后，易看到了它口中的火光。火光在它黑色躯体的衬托下鲜亮而可怕，易甚至不明白为什么龙自己不会被烫伤。 火光涌动，黑龙张开了它满是锐齿的嘴，将火焰向下喷吐。 那是盲目的喷吐，为的只是烧毁山林。 也就在那一瞬间，西弗山三分之一的区域化为了火海。 序章 序章（三） 可蓝龙在哪里？ 易知道两条龙的词缀，他不希望力量会破坏平衡。 但蓝龙就像是消失了，看不到它的反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易不知道，马车上的所有人，就连那位高贵的女士都不知道，他们也没有机会知道。 但易知道，他是向往成为天空中的那种生物的。 神秘，强大，自由——不凡。 易追求着不凡，所以他宁愿被赶出家庭也不愿和“一样”的大伙做着一样的农活，所以他不远千里来到西弗山观光，所以他看到龙的时候还感受到了欣喜。 “但——那又怎么样，你还是平凡的。” 声音突然在易的脑子里回响，令他面色一僵。 随后他转头，但霍恩神情凝重，专注于驱赶马车，既不像说话的人，也不像听到了声音的人。 再然后，易回过了头，仿佛看到黑龙正在看向自己。 被盯着的感觉只有那一刹那，但却惊起了他一身的冷汗。 是……它说的吗？我……只能是一个平凡的…… 易呆呆地看着黑龙，看着他肆意地破坏着山林。 这种意识的呆愣，直到他因马车的颠簸摔下山坡时才得以解除。 “易！”霍恩立即停下了马车，在坡上探出身体。 这个山坡很陡也很高，还好易瞬间反应了过来，调整姿态顺势滑下了山坡，否则他很可能已经脑袋开花了。 “我没事。” 但这一点也不值得高兴，因为凭借易一个人的力量根本爬不上这个山坡。 “怎么了？！为什么停下来了？”易知道这是车上的一位男子。 “有人掉下去了，你们有绳子吗？” “没有！” “这里太危险了！” “他掉下去我们也没有办法，我们的得快点走！” 易虽然看不见上面的情况，但通过听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 易向坡两边张望，丝毫没有能够攀爬的地方。 “你干什么？”霍恩突然喊叫了起来。 “听着，那玩意留在我们头上，我可不想在它下面多待一秒，我们都不想因为一个陌生人而送命！” “这是命运给他的考验，生死就看他自己。” “但是……” 紧接着，易看着马车顶很快地移动了起来。 哈哈哈，真是现实啊。 易甚至想笑。 可接下来的声音让他来不及做出反应。 “人类。” 又是那种直接在脑海里响起的声音，但这个声音和之前那个声音又有明显的不同。 易旋即惊慌转头。林木的火光之前，一名女子出现在了他的眼里。 女子全身上下布满了的血痕，鲜血慢慢地在大腿上流淌，滴在地上，很是恐怖。但她清澈的碧蓝色瞳控制住了易，减缓了他想要逃跑的欲望。 “你头顶上的那条黑正龙在找我。”她没有张开嘴，易却把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我需要你帮助我。” “你是那条蓝龙？”易突然惊觉，从头到尾审视了她一遍。 “没错”她平静地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身上的血和伤痕都不是自己的一样。 “……不疼吗？” “疼倒是没有。”她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但我现在无法离开这里了。” “为什么？” “和你们人类解释很麻烦，现在——”她把右手伸到了腋下，像是握住了什么东西，然后一把抽了出来。 一柄长剑，暗红色的剑柄上刻着精致的龙型雕纹。 “把这个带走，必要的时候毁了它。” “……为什么？”易盯着这柄剑，不敢去触碰。 “你只会问为什么吗？”她把剑推给了易，然后转过了身，“你只管照着我说的做，不要让这把剑落入他的手中。” “我会拖住他的。”女子一跃而起，瞬间化为了一只庞然大物。她扇起的风摇曳林木，让易不得不挡住了脸。 易看着她冲向火海，天空中转瞬间多了几道雷光。 易犹豫了一下，撒开腿奔跑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会跑到哪里去，但站着不动一定是不行的。 他沿着山坡奔跑，手里紧捏着那把剑。 很快，龙的吼叫声再次传出，伴随着的还有雷鸣与震动。 易随即回头望向天空。那一幕里，黑龙咬住了蓝龙的翅膀，用力将其扯向地面，蓝龙立即用雷电吐息还击。但重击过后，黑龙并未松口，硬生生用胸口接下了雷击。 黑龙口中的火焰燃起，蓝龙再次被摔向了地面，引起了大地震动。 要说易不害怕那是骗人的。毕竟他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要带着这把剑逃跑，而且绝对不能被追上。 为什么不把剑丢掉自己跑掉？ 易想这么做，但他没能办到。身体就像在反抗着他的精神，牢牢地抓着那把脸。 不，是他的潜意识不允许他这么做。 蓝龙再次跃起，带起的树干四处飞散。 黑龙则酝酿着吐息，迅速喷出火焰击中了蓝龙的腹部，旋即俯冲向蓝龙，将它撞在了林地上。 易大口喘息着，向着前方不停奔跑。他的方向是对的，再过一会儿他就能离开西弗山了，带着这把奇怪的剑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只可惜——一个黑影掠过了他的头顶。 狂风卷起沙砾，再次迫使他用袖子遮住了脸。他的面前，是一双亮黄色的眼睛，和许多黑色的鳞片。 “真是差一点。”黑龙呼吸的气息迎面喷在易的脸上，让易尴尬地笑了起来。 “把东西交出来。”黑龙黄色的瞳直直地盯着他，却也没有什么动作。 “在此之前，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现在的我，仍然平凡吗？”易仍是尴尬地笑着。 正传 一.北部密林的相遇 天空中一大群鸟形身影一闪而过。 罗德尼低下头，继续用燃着的篝火烘烤自己铁制的轻甲。 他接下这个委托已经四天了，在潮湿的密林里不断地搜寻着委托目标的踪迹。 为了更好地在这样的密林中行动和战斗，他不仅换上了轻甲，还把平时惯用的双手剑换为了单手长剑和小圆盾。要是战斗中剑被树枝卡住，后果是不堪设想的，所以灵活性高的单手剑应为一个不错的选择。 罗德尼还携带了比平时多一倍的莫林根药草，连磨刀用的砥石也带了两块。 但罗德尼唯一没有想到的是，他没有招募到队友——这个任务委托的危险实在太大，少有人想冒这个险。虽然罗德尼在镇上的酒馆里再等个几天可能会遇到“勇敢”的冒险家，但他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高额的酬金可以转眼间解决所有问题，况且，罗德尼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临近夜晚，慢慢地进入了凯瑟琳（月与精灵之神，也指月亮）的时间，受凯瑟琳庇护的精灵族们开始活跃起来。 现在赶回镇上肯定是来不及了，说不定还会跟丢那个家伙，所以罗德尼放弃了返回，根据经验在密林里找了一块相对安全的地方来进行休息。 他一直避免着与目标外的生物交战，以保存体力，但密林中扰人的蚊虫却怎么也躲不掉。罗德尼无奈地拍打着自己裸露的手臂，驱虫草用完以后不得不面临着这种无止尽的叮咬。 然而，一束明亮的光刺入了罗德尼的眼中，打断了他的休息时间。那是一种与月光同色但却更显阴冷的光。虽然只有一瞬，但对于罗德尼这种身经百战的猎手来说，一眼就能认出——刀的反光。 周围十分寂静，但戛然而止的虫鸣暗示着那道反光并非幻觉。这时凯瑟琳早已悬挂在了半空之中，耀眼的火光与微弱的月光让罗德尼可以看清四周的情况。半人高的灌木丛没有任何晃动，这让罗德尼稍微放心了些，因为对方若是半兽人，草丛绝不会如此平静。 对方身手不错，罗德尼想道，只可惜，他忘记处理刀刃了——在刀身上擦一些土有这么难吗？ “朋友，不出来喝一杯吗？” 罗德尼伸手把银制的剑插在了地上。 “喝什么？我可没看出来你带了酒瓶。你没有驱虫草吗？接着，用我的。” 随即罗德尼面前的草丛中飞出了一个柱状物。罗德尼如同确认了猎物的丛林豹，迅速而轻巧地抽出单手剑，一刀将其斩开。等到那两块物体落地，发出清脆的玻璃破碎声时，他才确信了那是驱虫草剂。 “真是不友善啊。”那声音听起来有些失望。 “你一直藏在暗处，我怎么可能不提防着？” “好吧，好吧，我出来了。” 很快，草丛中突出一个身影。虽然暗，但罗德尼仍能看见他身上穿着的防具，那是由骨狼皮缝合成的高级货。 “等等，别过来，你的同伴呢？！”罗德尼举起了手上的单手剑，直盯着对方。 “你的疑心真重啊！看到之前飞过的密林鸟了吗？他们去追它了。” “放心吧，我不会打劫你的，你的防具又没有我的好。”来人好像做了一个鬼脸。 他渐渐地走近，罗德尼才惊奇的发现，对方竟然只是一个少年。这种毛头小子，是怎么弄到骨狼皮的？罗德尼十分不解。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小子还有些能力，毕竟他靠近罗德尼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看到这里有火光，我还以为是传说中的火妖精呢。没想到这里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 “北部密林真是个有趣的地方。”他自顾自地说着。 罗德尼再次把剑插在了地上，少年见此便走到了篝火旁，灰白色的骨狼皮在火焰的映照下显现出暗红色，犹如凝固的血液一般。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他向罗德尼问道。 “镇上的悬赏任务。” “镇上？克拉梅德镇吗？” 克拉梅德镇是最接近北部密林的一个小镇，常有旅行者和冒险家在此逗留，所以镇上人也多以经营旅店为生。 现在的克拉梅德镇也被称为“迷宫入口”。高低不齐的险峻山脉切断了密林向南方行进的道路，只有克拉梅德镇还能算上是连通密林的方便且安全的路线。 “是。”罗德尼不耐烦地回答。 “原来是这样。”他微微的点了下头“我叫布兰·菲尔德，你呢？” “菲尔德……哼，原来是贵族家的孩子，北部密林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罗德尼注视着布兰，语气中充满着不屑。就像矮人对精灵的感情一样。 布兰倒是对此不怎么在意，执着地问道：“你的名字呢？” “罗德尼。”他从布兰身上收回了目光。 “贵族家的小家伙来北部密林做什么？这儿可不是你们家的后院。” “为了冒险。而且我已经十八岁了，才不是什么小家伙。我已经到了能与半兽人挥剑搏斗的年龄了。”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像你这种急着找死的人，我见多了。” “大叔，你一定不怎么会聊天。”布兰脱下了身上的骨狼软甲。 “你的武器呢？”罗德尼瞟了一眼正准备烤火的布兰。 布兰没有回答，被问及这个问题时他看起来有些尴尬，默默从腰间拔出了一把已被磨损得不成样子的匕首。 “连自己的剑都保护不好，还说对付半兽人，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今天我要是没有点起篝火，你就祈求万神有其他冒险者进入了密林吧。”罗德尼冷冷的说道，并随手拾起一块木头丢进了火中。木块刹那间被火焰吞噬，无法挣扎。 不久，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从头顶参天大树所围出的一小片夜空中可以看到几颗明亮的星。但转头向四周树林深处望去时，只能看到无边的黑暗。 “那个，我可以在这里睡一晚上吗？”布兰打了一个大哈欠，一脸的乐观。 “随你便，但明天不准再跟着我。”罗德尼在篝火边磨着剑，视线未曾从剑身上离开过。 “好的，那我先睡了。” 布兰把已经烤干的软甲重新穿在了身上，然后就地躺了下来。没过多久就去陪伴遥远的艾琳了。（梦境与自由之神） 磨刀声仍在继续，不过只持续了十分钟左右。罗德尼收起了剑，从背包里抽出了一张大麻布，盖在了少年身上。 随后，罗德尼在附近设置了几个捕兽夹并在其上系上了铃铛。 等到所以的警戒工作完成后，罗德尼在一棵粗壮的树前坐了下来。而正当他准备休息之时，远方传出了一声咆哮，惊鸟四起。 罗德尼立即站了起来，转身爬上背后的树。瞬即滑下，然后在咆哮声传来的方向插上了一根折下树枝。 从梦境中苏醒，布兰伸了一个懒腰，顺便驱赶了大腿上的一只淡蓝色蜥蜴。 篝火似乎已经熄灭很久了，罗德尼坐在熄灭的灰烬旁，看起来已经收拾好了他的物品。 “你终于醒了，小子。” “我给你留了一把短刀。”罗德尼撑起膝盖站了起来，“给你个忠告，密林比你想象中要危险。” “回镇上的时候小点心。” 接着罗德尼窜入了草丛之中，消失了身影。那个方向的地面上，插着一个短小的树枝干。 “谢啦！”布兰向着那个方向喊道。 随后，他拍了拍身上的灰站了起来，像是看到了什么熟悉的东西。 正传 二.眼前的食人魔 罗德尼在密林里快速移动着，看似粗鲁却熟练地砍断了拦路的虬枝。 清晨密林中的湿气颇大，树木之间薄雾缭绕。天气还算不错，阳光从重叠的树叶间隙中投射下来，形成了无数的光柱。 妖精和精灵一定会喜欢这种景象，四处流浪的吟游诗人也可能会为此停留片刻，感叹自然的美妙。但罗德尼显然没有这样的兴致。 现在，他的眼里只有那只怪物。 但是他能否一个人打倒那个怪物呢？罗德尼自己也没有把握。 想到这里，罗德尼伸手折下了一节树枝，随意地扔在了身后。 经验告诉罗德尼他中午便能和那怪物相遇了，现在的他甚至能用肉眼看到那怪物撞倒在地的树干了。 那是一只食人魔，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出现在了克拉梅德镇上。虽然被镇上的警备队奋力击退， 但被逼入密林的它时刻会成为一个威胁，不能让一个定时炸弹一直留在密林里。 但镇长实在是腾不出人手来处理这件事，所以在冒险者协会发布了这条悬赏。 罗德尼也是第一次见到食人魔，它足足有两个人那么高，身上穿着粗糙得甚至不能称为防具的铁甲，手持一把几名大汉都未必能抬起的巨斧。食人魔是力量的代表，如果一个人未能躲开他的攻击，那他的下场可能就比较难看了。 所以说罗德尼根本就没有对付食人魔的经验。镇上的警备队队长劳曾经劝他放弃这个想法，但罗德尼态度坚决，无奈之下劳教了他一些技巧后就放他去了。 罗德尼不断地向食人魔接近着，他自己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穿行间，飞鸟不断惊起。罗德尼在脑内不断地推演着所有战斗中可能发生的情况，这是他长久以来与野兽周旋而获得的习惯。 终于，随着一颗古木被拦腰截断，罗德尼近距离地感知到了那个大家伙的位置。食人魔虽然拥有着可怖的力量，动作却无比迟钝，这是它的一个弱点。 罗德尼悄悄地接近了食人魔，而食人魔仍然是野蛮地挥舞着巨斧，对身旁毫无警惕。罗德尼继续放轻脚步，如影般跟随着食人魔。 没过多久，罗德尼贴近了食人魔。罗德尼毫不犹豫地端起了单手剑，把左腿往后一拉，然后全力斜劈，精准的命中了食人魔右腿的关节。 巨物瞬间失去平衡单膝跪在了地上。罗德尼则立即向前踏步，在它背上又留下了几道刀口。然而食人魔确实是皮糙肉厚，被罗德尼连砍数剑却少有出血。 食人魔在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受到了攻击，随即把斧子向后横扫，然而身后早已没有了罗德尼的身影。巨斧“噗”的一声深深镶入了密林木之中，食人魔因重心不稳再次摔在了地上。 罗德尼顺势向食人魔冲去，举剑便向它突起的腹部用力刺去，轻易地击穿了它脆弱的皮甲。 食人魔随即发出了高声的吼叫，其中包含着痛苦与愤怒。 罗德尼看着它挣扎着想要起身，便将剑向上一提，血水随着剑一同离开了食人魔的躯体，并在食人魔的腹部留下了一道可怕的剑痕。 伤口向外渗着鲜血，惨不忍睹。 但是，还不够。罗德尼很清楚。 食人魔很快地站起了身，拔出了卡在树上的巨斧。它看起来异常的愤怒，身上的血管亦是明显，像是盘踞在身上的蚯蚓。 它咆哮着冲向了罗德尼，那声音十分刺耳，比狼群的嗥叫还要令人胆寒。但罗德尼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听它的声音。 “很好……看来你现在很想杀掉我。”汗从他的脸颊上滴了下来。 食人魔像是被激怒的公牛，而罗德尼就是手持红布的斗牛士。 罗德尼从腰包里摸出了一把短刀，向着食人魔奔跑跑了起来。 “尝尝这个！大家伙！” 罗德尼旋即以食人魔的眼睛为目标掷出了短刀，食人魔看到后就举起了巨斧将其挡开。只不过当斧子从上而下经过了食人魔的眼睛后，眼前出现了一个令人意外的东西——跃起的人类。 罗德尼反手握住了剑柄。 “喝啊！！！” 下一秒，剑深深地插入了食人魔的胸口。 食人魔无力地砸向了地面，而罗德尼则气喘吁吁地坐在了食人魔的肚子上，终于放松了身体并取出手巾擦掉了脸上的血迹。 不久后罗德尼站了起来，走到了食人魔的胸前，利落地抽出了自己的剑。 然而，把剑拔出时，手感有些不对劲。 “这个出血量……该死！”罗德尼突然间面色煞白。 罗德尼急忙再次举起剑，想要彻底结束掉食人魔的生命。 在剑尖即将接触到食人魔心脏的一瞬间，巨大的力量传入了罗德尼的体内，将其整个的推了出去。直到他撞上了一棵大树。 恢复意识花费了不少时间，其间他也在懊悔自己的大意。 食人魔暴躁的面孔慢慢的出现在了罗德尼苍白的的视野里，可躯体的疼痛与麻痹甚至让他支不起身。 四肢发软，感官混乱。 但，罗德尼还是能清楚地听到食人魔缓慢逼近的脚步声。 以及它得意的叫喊。 罗德尼尝试着站起，但剧烈的疼痛以及平衡感的丧失让他狠狠的摔回了地面。 “竟然连逃跑都办不到吗……到此为止了吗……”他默默地笑了笑，鲜血从他的唇缝中慢慢的渗了出来。 巨斧毫不留情的劈了下来，罗德尼仿佛能听到那斧子撕裂空气的尖鸣声。 他闭上了眼睛，却是那么的不甘。 对不起了…… “呃啊！！！”惨叫声如期而至，但这声音，并不来自罗德尼的口中。 罗德尼旋即强忍住剧痛支起上半身。 “怎么是你……快走！你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面前的少年仍然是一身灰白色的装束。不过这次他右手上多了一把镶嵌着蓝宝石的长枪，而左手也多了一面鸢形盾，也就是这面鸢形盾挡下了食人魔的斧击。 “才多久没见，你就招惹了一个这玩意儿。”布兰呻吟了一声，“这怪物力气真大，振的我全身都在发麻。” “我没跟你说过不要跟着我吗？”罗德尼以他仅有的力气低吼着，不时夹杂着呻吟。 “你伤的这么重……还有力气说这么多话啊……它又要来了。” 食人魔看到即将得手的猎物被人阻挡，变得更加暴躁起来，盲目的挥舞起巨斧就向盾上砸去。 于是另一阵冲击传递到了布兰的身上，少年的惨叫声再次出现在了密林里。他的脸色瞬间如灰土般木然，差的难看。 “小子！我和你没什么交情，你根本不必为了我而让自己陷入危险，趁它还没有做出下一次攻击，快逃！” “对不起，我做不到！” “还在做你的英雄梦吗？！我告诉你，你接不下下一击的！咳……咳咳…”罗德尼突然咳嗽，却仍然坚持说完了话，“你要是现在走……呃……你还能活下去，否则我们都得……咳咳……死在这里！” 的确，布兰自己也很清楚，他的双臂早已因用力过度而颤抖了起来。 “我也很害怕……可是……菲尔德家族的荣耀不允许我抛下任何人！” “咳咳…咳…荣耀……去他妈的荣耀……小子……我告诉你，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你要是真的想为我做些什么的话……就帮我向我妹妹带个话吧…咳咳……让她好好活下去….我……对不起她……” “这些话还是你留着自己跟她说吧！这家伙好像不准备给我留出放弃荣耀的时间了……该死……”布兰将身体靠住盾面，而食人魔的斧子已经举过了头顶。 巨斧落下，宛如审判降临。 可这巨斧，却没有击中鸢形盾。 布兰随即后退，发现食人魔的左眼上多出了一根带有羽毛的长棍。 “希尔！干得漂亮！”接着布兰甩开了手中的盾，捏紧长枪快速突进，毫不犹豫的刺穿了食人魔的喉咙。 它一定没有想到，自己一瞬的分心导致自己永远丢掉了性命。 食人魔再次向后倒去。布兰终于松了一口气，拄着枪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着向树林欣喜地喊道：“希尔！我从未像现在这样如此爱你！”但即使这样，布兰仍是满脸的疲惫。 不久，从林中窜出了一位手持鹿角长弓的少女，银白色的长发如月光般倾泻而下。 “精灵？”罗德尼吃力地问。 “没错，她是我的同伴。”布兰回头勉强露出一个微笑，但看起来就像是快要哭出来了一样。 白发少女把弓收回背后，匆匆跑向了布兰：“你还好吗？” “我没事，后面那个人受伤比较严重，帮他治疗一下吧……”布兰渐渐地回复了力气，把长枪从地上拔了出来。 罗德尼看着精灵族少女向自己跑来，叹出了一口气：“小子，看来是我小看你了。” “欠你一条命。” “她是森林之子，希尔·克莱恩。”布兰转身走向罗德尼，“另外，我可不是为了听你这句话而帮你的。” 希尔伸手向扶起罗德尼，动作轻柔的就像是林间的风，但罗德尼立即摆手示意她停下：“很高兴认识你，凯瑟琳的孩子。我好想断了几根肋骨，所以先不要碰我……他妈的……食人魔真是难缠……你可以帮我从我的包里拿点莫林根出来吗？” 然而希尔没有那么做，她从腰间的皮袋中取出了一瓶淡绿色的液体，递给了罗德尼：“喝掉它吧，这是我在卡塞尔的神殿里买到的药剂，很有效的。” 罗德尼接过药瓶，没有马上打开：“谢谢你，精灵族小姐，愿月光与您长伴。还有……小子！我不管你乐不乐意听，我欠你一条命，这个人情我肯定会还的。”然后拧开了瓶塞，不禁皱了一下眉。“甜的？” “加入了安德麦的甜草所以会有甜味。另外，您叫我希尔就可以了。” 食人魔的尸体仰面倒在地上，布兰好奇地站在旁边，握住了食人魔的尖牙。但无论他怎样用劲，尖牙不为所动。 “你到底会因为什么而去和这么一个怪物战斗？罗德尼，莫非你是冒险家吗？” 罗德尼将药水一饮而尽，然后看了一眼布兰。 “我不是冒险家，但有一点你说对了，我一生都在冒险。” 正传 三.工作 神殿调制的药剂果然非比寻常，就连骨折也能快速治疗。仅十分钟，罗德尼就已经恢复到能够行走的程度了。 不过毕竟是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他看起来还是有些吃力，然而这吃力的状态只延续到了他进入酒店之前。 “露西，两品托啤酒，一杯苹果酒。”罗德尼推开酒店的门后喊道。那个气势就像是店里坐着另一只食人魔也无法动摇他喝酒的欲望。 布兰和希尔也相继进入了酒店，而当希尔踏入了这家“风之息”酒店以后，原本如沸水般嘈杂的环境逐渐静了下来。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了希尔，而这些目光中混杂着许多不同的感情，有部分可以说是好奇，而有些应该是这些酒鬼们不自觉流露出的“男人的思想”。 希尔的美貌确实无可挑剔，淡蓝色的瞳仁纯真而又灵动，还有那白皙如奶的皮肤与高挑的身材，少有男性会对她有抵抗力。 而对罗德尼来说，精灵在这小镇里和食人魔一样少见，只是他在图书馆找狩猎书籍时偶然翻到过关于精灵的书。 布兰在酒店里环视了一周，终于在吧台前找到了老板——一位较为年轻的女人。然后背着行李走向了她。 酒店里不少明眼人立即注意到了他身上的骨狼皮。 布兰当然也注意到了其他人的眼神，但他对此不以为意，直直地向着老板走去：“请给我两个房间，这里可以洗澡吗？” 女老板身材还算不错，头发有些自然卷。她正背对着布兰，惦着脚拿橱柜上酒瓶：“二楼还有两个房间，洗澡的话，晚上才有热水。” 同时，罗德尼走到了吧台前，把一个小袋子拍在了木制的吧台上，发出了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露西，给这个小子和旁边的这位精灵准备两个房间。” 布兰正想开口说话，却马上被罗德尼打断了。 “我知道你有钱，小子。以后有人帮你付钱你安心接受就是了。” 布兰耸了下肩：“可我不喜欢这样。” 罗德尼斜了他一眼，然后随意找了一张空桌子坐了下来。 露西转身过来的时候，酒店已经恢复了原来活跃的气氛，但人们闲谈的话题显然变得不同了。 当然，任谁看到贵族和精灵族出现在这这哈梅尔边境的小镇上都会感觉奇怪。（虽然布兰认为希尔的吸引力远大于对他。） 所以当女老板看到布兰和希尔时，稍微地楞了一下。不过很快将他们带上了二楼。 酒店看起来应该是这镇上规模较大的建筑了，一楼大厅的墙上凿出了许多长方体的小凹槽，每个凹槽长短不一并且分布也不均匀。大部分的槽里种植了观赏花殊•曼拉，可惜店里的酒气完全淹没了它的香气。 窗户的位置也设计得十分微妙，确保了每一株植物的阳光。同时让酒店内显得透亮。 不过不足之处还是有的，比如当布兰看见希尔刚踏上第一级台阶时，便有吱嘎声传了出来。 二楼的风格较为朴素，一条宽敞的走道，两边共有六个房间。布兰放下行李便返回了一楼的大厅，这时镇上的人都聚在罗德尼身边，催促他继续讲述他和食人魔的故事。罗德尼喝了不少酒，说的话都比以前多了不少。 布兰找到了一张角落里的空桌子，想等着人群散了之后再和短文谈谈。不过在这一瞬间，出现了一件更令他在意且不自在的事情——有人正在盯着他。 布兰随即顺着目光迎击——一个红发冒险家，穿着简单，容貌平常。 但身手不凡。这是布兰的直觉。 红发的冒险家随即站起身来，向布兰走来，然后自然地坐在了他的对面。 “你好，我叫雷文，很高兴认识你，布兰·菲尔德。” “是罗德尼告诉你们的吗？” “不，他还没提到你们。” 布兰饶有兴趣的注视着雷文，然后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的长枪。”雷文把酒杯举到了嘴边，“还有你的软甲。” “我可不知道我这么出名。”布兰笑道。 “你的家徽还刻在长枪上，菲尔德家族世代传承的枪术谁人不知？不过有件事，你父亲可生气的很呢……你的精灵朋友下来了。” 布兰转过身去，发现希尔已脱下了护具，穿着便装。一身曼妙的身姿尽收眼底。布兰连忙收回了视线，双颊通红。 他发现雷文虽然端着杯子正在喝酒，但却一直在注视着希尔。 没多久，希尔就找到了布兰，然后坐在了他的身边。雷文见此便向露西要了三品脱的啤酒。 “美丽的女士，你的耳朵真漂亮。” 精灵族的耳朵是精灵的一个标志，长而尖却又不失美感。 但是这太失礼了！布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精灵里只有恋人之间才可以互相称赞耳朵的美丽。 雷文似乎并不知道这一“常识”。 布兰很难控制住自己不向希尔望去，她低着头，整张脸仿佛熟透了的苹果一般。而雷文却摆出了一张买面包时老板拿出西瓜给他的疑惑表情。 “那么，我们来谈谈正事吧。”他很快便不去在意希尔的表情了，锐利的眼神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 “正事？” “你应该也听说了那个传言了吧，‘密林里的武器’。”雷文欣然地说道。 “那不是黑市上的传言吗？” “哦？怎么样，有兴趣吗？”雷文紧盯着布兰的眼睛。 “你想去找它？密林这么大，你想怎么找？要是传言是假的又该怎么办？”布兰突然提起了兴趣。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不过你能合作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为什么找我呢？” “因为这个。”雷文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块红色的金属圆片。“为了拿到这个入场券我可是耗了不少功夫。” 布兰见此不禁露出了微笑：“十分感谢你参加了我父亲五十岁的生日宴会，可这又能意味着什么呢？” “当时我看到了你的枪术表演，确实很精彩。虽然添加了很多表演的元素，但枪术迅捷的本质没有改变。” “不只是如此。”雷文将那枚雕刻精美的圆片抛入空中，用手背接住了它，“我还听说了其他的传言。” “都说是传言了，你还相信吗？” “我希望那是真的。” “要是我不答应呢？”布兰晃了晃酒杯。 “那我就只能另找他人了。”雷文皱了下眉，“不过——你的哥哥们估计很快就会赶来了。” “那还真是个坏消息。”布兰耸了耸肩。 “好吧，那就后天出发吧。” “小少爷就是痛快，我会支付相应的报酬的。”雷文笑的很直爽完全想象不到他在上一秒还威胁了布兰。 “我们家不缺钱。” “可是你现在不能回家。” 雷文说完便站了起来：“那我晚上再来，我现在还有其他的事要准备。” “另外，失陪了，美丽的女士。” 布兰不清楚他是否抛了一个媚眼。 等待罗德尼酒醒需要一段时间。这期间布兰喝光了罗德尼为他点的啤酒，而希尔则还是有些脸红的躲在布兰身后，布兰也只好将她的苹果酒也倒入了自己的腹中。只有雷文靠在墙上，不时哼着小曲。 “我先讲个故事吧，在四十年前，人马沃里克举兵占领了彩虹七郡——也就是现在的林风大陆，以此要挟安德麦国王交出‘龙心’。” 酒店里还有些客人，但和之前相比确是冷清得多。 “索维，安德麦的国王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勃然大怒，但为了彩虹七郡的人民他最终还是屈服了，将圣剑‘龙心’交给了异族人沃里克。人马信守承诺，随即撤出了彩虹七郡。然后第五年，索维和黑龙默进行了交易，一并向沃里克发起了进攻。不过关于交易内容却没人知道。”雷文接下了罗德尼的故事。 “你说的不错，而我的父母就是在那场战斗中死在了黑龙的火焰之下，我的妹妹则是因为‘龙之诅咒’而疾病缠身。为了彻底为她治疗，我才接下了那个委托，准备用那笔钱来带她去高级神殿进行‘净化’。” “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去拿药了。”罗德尼慢慢地站起了身来。 “谢谢。” 清晨，街上小贩的叫卖声穿过窗户传入了“风之息”。罗德尼很早就已经来到了酒店，与希尔打了招呼。 “你妹妹怎么样了？” “知道自己可以痊愈以后非常开心。” “其实……我想和你谈谈……”希尔表情认真，“我曾经和沃里克打过交道……他是个十分善良且睿智的人。当他对林风进行了攻击的时候，我也是吃了一惊。” “我现在仍然不相信沃里克做出了这些事情……” 罗德尼只是听着，不出一言。 “其实，你可以不用跟着我们再次进入密林，你的妹妹也需要有人陪伴。” “我不喜欢欠人东西，人情也一样。而且，有个本地人做向导会方便很多。”罗德尼如此说道。 正传 四.坏消息 密林的天气实在令人难以琢磨，若是队伍中没有罗德尼这个向导，布兰现在的待遇可能就没有现在这么好了。 雨越下越大，罗德尼在洞内点起了火堆，准备在此休息。同时，布兰在雷文身边坐了下来，观察着他手上的地图。 “这可不是普通的地图。”雷文向布兰讲解着，“‘塔’的术士在这张地图上附上了魔法，让其可以探知兰艾的位置。” 但这魔法地图和普通的羊皮纸地图在外形上却没有什么差别。 “那把武器上附有兰艾？” “是的，据说是魔法武器。” 兰艾是使用魔法的必要能量，就像是火把上的油一样。而兰艾存在于世间万物之中，只有能感受到这股能量的人才有成为魔法师的资质，但不是能够感受兰艾就可以成为魔法师，没有求知欲的人是不可能成为魔法师的。 布兰曾经对魔法特别感兴趣，甚至可以说是痴狂，不仅整天把自己藏在父亲的书库中，还时不时模仿着魔法书中的方法来进行实验。 然而这一切结束的很快，布兰的父亲看出了小儿子对魔法的兴趣，于是请来了“塔”的一位术士为其进行测试。然而天意残酷弄人，布兰完全没有学习奥术魔法的天分。 这晴天霹雳的消息令其很长时间都陷在沉默之中，直到布兰侯爵决定教授他枪术。 时间匆匆，日月交替，转眼间布兰已成为了贵族中的一颗新星。 “‘塔’的哪位术士？”布兰问道。 “超限剑凯恩，我的老朋友。” “我听说过他！他在南部很出名的！你竟然认得他。”布兰的眼中闪着光。 “可这老家伙最近不知道为什么进入了‘塔’，说是做什么研究，真是越老越是令人摸不透。”雷文随意拾起了一根木条，折成了四份扔进了火堆。 随即罗德尼也从旁边走了过来，以一种略带怀疑的眼神看了雷文一眼。 “希尔出去熟悉地形了。”罗德尼声音仍是镇定。 “可是现在在下雨啊。”布兰惊叹道。 “这里可是森林，精灵的家。” “你妹妹怎么样了？”雷文同时收起了地图。 “她现在状态还不错，等我回去就带她去卡尔灵纳的神殿。” “所以你们两个人是逃到哈梅尔来的吗？”雷文直盯着身旁的罗德尼。 然而他却注视着洞口：“是的。” “那你原来住在安德麦的哪里？” “黑山。” 布兰静静地坐在一旁，正在纠结自己是否该加入对话，不过这个烦恼转瞬即逝。 希尔异常灵巧地踏进洞中打断了对话。 “快熄灭火堆。” 这是她回来后的第一句话。 “怎么了？”雷文马上问道。 “我们可能有麻烦了……”她边说便解下了湿漉漉的斗篷，“密林里有半兽人，数量还不少。” “什么！？”罗德尼一反常态，“这密林里从未出现过半兽人。” “我不可能看错。” 雷文很快地行动了起来，用剑挑开了火堆里燃着的木块，随后闪身到了洞口。 “就在附近？” “……整个密林都是。” “整个密林？有多少只？”罗德尼急切地问道。 “大概一千只。” 布兰刹那间感觉寒意从背部侵染了整个身体。 “都赶上首都卫队的规模了。”雷文嘲讽般地笑着。 “这是怎么回事？”罗德尼皱起了眉，“我们现在得立即回到镇上。” “没用的，只要这些半兽人还留在密林里，镇上和这里就没有区别。” “那你想怎么样？在这里等死吗？”罗德尼似乎有些激动，“听着，我不介意你想不想去送死，也不想管你那个破武器。但是这小子和他的精灵朋友不能死在这里。” “嗨，嗨。大块头你别这样。”雷文尴尬地咧着嘴，“我得和你们讲个故事了。” “这是一个——” 然而没等雷文开始讲述他的故事，希尔就以手势制止了。 窸窣声。 没有错，那是洞外传来的动静。 柔软的蕨草丛有规律地摆动着，完全埋没了丛中那低矮的身躯。 雷文和罗德尼旋即握紧了手中的剑，贴在了洞口的内壁上。希尔则搭上了弓，将自己隐入黑暗。 布兰和雷文站在一起，紧张不已，甚至不敢呼吸。 石洞瞬间静了下来，静得只能听到心脏激烈的律动。 黑影仍在移动，直直的朝向石洞。 一两只半兽人根本不足为惧，布兰有那种漂亮解决他们的自信。但这林中可是有一千只之多的半兽人！这样规模的队伍，就算要占领克拉梅德镇……不……就算要攻占卡尔灵纳市都是有可能的。 只要这个不速之客发出了什么声音，这个石洞就会变成我们的葬身之地。 想到这里，布兰变得更加紧张，手中的长枪都险些脱手。 草丛如海浪般上下起伏，但那显然不是林间的风造成的。参差不齐的浪漫不经心地动着，却丝毫没有偏离行进轨迹。 你可是和食人魔对峙过的男人！你在怕什么！ 绿色的浪带着不详的阴暗色彩袭来，布兰多希望那只是一只迷路的野兔甚至是一只想要寻找新家的灰熊。 三十米。 一滴汗顺着布兰的脸颊滑下。 二十米。 日光似乎阴沉了下来。 十米。 气氛凝重得如同深夜。 希尔再次向后引弓，发出了令人不快的摩擦声。 五米。 布兰意识到自己的手上沾满了汗水，仿佛握着的长枪在疯狂燃烧。 正传 五.半兽人与龙 布兰醒来时身上的骨狼皮已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条粗糙生锈的铁链。身旁的环境并不陌生，密林里除了树还会有些什么呢？ 夜如同贪婪的野兽，一刻不停地侵蚀着光。布兰想通过时间来让眼睛适应黑暗，但马上发现这是徒劳。 脸上火辣的痛楚是那么的真实，让布兰瞬间记起了半兽人对他脸部进行的攻击。然而受伤的部位，不只是脸。 不过……至少我还活着。 布兰现在只能这样想。 “你没事吧？” 声音显得成熟稳重，是个成年男人的声音。 布兰向声音的方向转头，一阵来自胸口的刺痛同时冲入了脑髓。 “啊……”这是布兰的呻吟。 不过他勉强看清了对方的身影——是位标准的农家大汉。 “你这些伤都是半兽人搞的吗？” “托它们的福，我现在想要看清东西都费劲。”布兰开始庆幸自己还能说话，虽然喉咙十分干渴。 “相比眼伤……我觉得你的腹部更严重。” “反正他们把我绑在树上，我也不用动了。”布兰无奈地说。 大汉将他结实有力的双臂环抱了起来，引起了一阵铁链拖动的声响。 “那些半兽人呢？” “在前面，看到光亮了吗？真是可笑，火堆还得由我们来点燃。” “先不说别的了，我观察你很久了，你这些伤非常严重。” “我还行……” 这是不可能的。 全身的剧痛就像警告，令布兰连一根指头都不敢乱动。 血痕与泥迹牢牢地粘在皮肤上，黑得让人无法分辨。布兰看不见自己现在的模样，但也能知道自己有多惨。 “你要是没事的话，人就不会死了。” 这又是另一种声音，从大汉的背后传出，带着些许忧伤。 “你快是半个死人了。” 这句话让布兰无法反驳。 “我女儿说话就是这样……但她是好心的。” “所有的人都在这里吗？” 布兰开始感觉到了胃里翻滚的感觉。 “大部分人都在这里，其余一些人被畜生们抓出去当苦力了。” “你们……”布兰咳嗽了一下，“都是安德麦的人吗？” “也有一些是你们哈梅尔的人。”大汉向后指了指，那里坐着很多人。虽然布兰只能看见他们的身影，但他能想象到他们的表情，从家乡被半兽人抓到这个边境之地，一定十分不安。 “那么……这群半兽人也是从安德麦来的吗？” “是的，这群混蛋……毁了我们的村庄，然后带我们来到了这里。”大汉一边回答着少年的问题，一边观察着他腰间的刀伤。 “很遗憾，我没有干净的布。”他皱着眉。 布兰无法低头，也不敢低头，动用任何一块肌肉都会给他带来巨大的痛苦。但从当时半兽人挥刀的力度来说，伤口肯定不浅。 “琳，把我们的水壶拿过来。” “好的，爸爸。” 黑暗中一个小巧的人影跑动了起来。 草丛中的人影像在奔跑，快速地缩短着与洞口的距离。随着距离的缩短，雷文的表情随时都在变化。 就在最后一米处，人影带着死亡之浪停止了移动，雷文的表情也定格在了那一刻。 因为，人影脱离了草丛，完全暴露在了所有人的视野里。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那个身影不是密林的动物，更不是半兽人，而是——一个女孩。 女孩大概十二三岁，穿着一件破旧的“白”衬衫和一条普通的 灰色短裤。一头棕色的长发混乱的缠在她的头上。不仅如此，密林的泥土像水蛭一般吻在她的肌肤之上，比平民窟里行乞的小孩子还要落魄。 她仿佛在躲避什么，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同时不断地回头观察着身后的环境。 不，一定是在躲着什么！每当风划过树叶发出唦唦的声音，女孩都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像野兔般警惕。 她深灰色的眸子不安地跳动，最终跳动到了布兰和希尔的身上。 惊讶只在女孩的脸上停留了一秒，随即而来的欣喜占据了她整个五官。不过要不是希尔早已收起了弓，恐怕她还不敢如此欣喜。 布兰看着女孩逃似的跑进了洞中，一把抱住了最前面的罗德尼，慢慢抽泣了起来。抽泣声很微弱，不知道是女孩本就如此，还是在极力克制。 罗德尼低下头看着只到腰间的女孩，用左手扶住了她的背：“你是谁？” 女孩虽然带着哭腔，却回答的很清楚：“斯黛拉。” “你是……安德麦的人吗？” 女孩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为什么到这里来了？”罗德尼继续问道。 “……半兽人……”女孩眨着满是泪水的眼睛，“它们经过了我们的……村子……然后把我们全都……抓了起来……带到了这里。” 布兰有些不知所措，也许是因为现在压抑的气氛，也许是因为刚刚解除了面对危机的紧张，又或是两者亦然。 轻巧的小女孩总比肥大的半兽人要来的安全，不，安全太多了。 然而这也只是个给自己的安慰。 “我们得走了，这里不安全。”随着一阵风刮起，雷文如此说道。 “立即返回镇上，这件事得马上报告。” “然后向卡尔灵纳求援？如果它们真的要向南入侵，卡尔灵纳也在劫难逃，哪里管得上克拉梅德的安危？” “所以我们才要尽快回去，叫大家撤离克拉梅德！”罗德尼反击道。 “好吧好吧。”雷文熟练地将剑收入了剑鞘，“我要继续刚才被打断的故事了。” “你们知道龙的习性吗？”他再次释放出了他特有的锐利目光，让布兰瞬间严肃了起来。 “你指的是哪一方面？”希尔问道。 “龙有自已的一套‘作息’规律，每当他经历了一段时间的‘活跃期’后，就会陷入沉睡。而在‘活跃期’之中他不会休息，相对的，在‘沉睡期’之中龙也不会苏醒，除非发生了特殊情况。” “是这样没错。”希尔点了点头，“往往活跃期和沉睡期的时长是相等的。” “我要说的故事就是……这个密林里，住着一条龙。” 布兰愣了一下，随即想要找一面镜子来看看自己，看一下他的下巴有没有掉到地上。 “可是……”希尔难得地皱眉，“我没有在密林里看到任何建筑。” “你……是不是疯了。”只有罗德尼面带着微笑看着他。 “我……”罗德尼怀里的史黛拉突然举起了小手，“我逃走的时候……听到半兽人在说……龙的宝藏…….什么的……” “那我的猜测就没错了……我不知道半兽人是怎么知道密林里有一个龙穴，而且以半兽人的能力是不可能打开龙穴的结界的。” “但是它们像这样聚集起来……再联系起前几天的食人魔……”雷文脸色突然变得很差。 “你为什么这么确信和龙有关？你又怎么知道这里有一条龙？”希尔的好奇已经写在了脸上。 “因为我了解那条龙。”雷文很快回答道。 正传 六.奔逃 火光仍在闪动，随着闪动传来的还有半兽人享受晚宴时的贪婪叫喊声。 在龙的庭院里叫喊。 而背后的树还是像冰冷的铁，让接触的人感到窒息。夜晚的黑和火光的红，像是调制好的醉人的酒，令人无法抵抗，无法挣脱。 自喝下农夫的水后，布兰被绑在“铁”上已经三个多小时了，意识却没有因此而清晰。 “你到底做了什么？” “算了，我应该能猜到的，你们这些冒险家都很自信，直到自己的自信最终害了自己。”壮汉惋惜的说，没有留给布兰回答的时间。 “大叔你叫什么？”布兰突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马歇尔·格林纳。”马歇尔对他笑了笑，“在帮你包扎伤口的是我的女儿琳，虽然包扎用的布不是很干净……但是不能再放任你的伤口继续流血了。” “谢谢。”布兰吃力的说道。 随即一阵疼痛从腹部传来，疼得让他不禁挣扎。 “你不要乱动啦！伤口再裂开就没用啦！”布兰仿佛看到琳在一旁嘟着嘴。 血液流入眼眶，刺激着眼球。琳很快注意到了这点，从旁边走来，为其擦掉了脸上的血迹。 直到这时布兰才看清了琳的长相，碧绿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十年后一定会是位漂亮的少女。 可现在却陷入了这种困境。 “你呢？”马歇尔问道。 “布兰·菲尔德……” “你是……布兰·菲尔德？”马歇尔脸上带着惊愕，“为什么要到这种地方来？” “据说你是从家里逃出来的？” 布兰勉强笑了笑。 “我想你现在一定很后悔离开了家，如果明天它们还要继续行走的话，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撑得住。” 布兰抬起头，将重心放在了树上：“明天不会再走了，这里就是它们的目的地。” “为什么？” “因为它们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里。” “难道是……龙？”马歇尔这样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布兰有些吃惊。 “半兽人在路上经常会说一些关于龙的事情……真是该死！”马歇尔有些愤怒，“难道我们都逃不掉了吗？” “不……有人逃了出来。” 琳听到这句话后突然瞪大了眼睛。 “是斯黛拉吗？一个棕发的女孩？”她跑到了布兰的身前，绿色的眼睛里闪着期待。 “是的，我和同伴们遇见了她。” “太棒了！我就知道她还活着！”琳在布兰的眼前欢呼着。 “那她和你的同伴呢？”马歇尔问道。 “不知道。” “你们错开了？” “差不多吧……”说出这句话时布兰有些沮丧。 夜晚阴冷的风将每一次呼吸都化为白影，随即消散，如梦如幻。 但这一切又是真实的，和泥土上摇曳着的暗红光影一样真实。 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完全没有了计划。丧失了行动能力的他就算掩过半兽人耳目解开了锁链又能做些什么呢？ 布兰费力地环视了一圈，只有四只半兽人在看守这里。 但外围又有多少只呢？ 布兰只觉得头皮发麻。 到底……该怎么办呢…… “真是该死！半兽人什么时候学会布设陷阱了？！”罗德尼在前面粗鲁地叫喊着，同时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雷文紧跟在罗德尼身后，而怀中的史黛拉正抓着他棕灰色的软甲，眼神中显露着许多不安。 “前面有一座桥，过了桥就能摆脱它们的追赶了。”希尔敏捷地穿梭于丛林之中，速度之快让人很难想到是一个人类所能够达到的。 一颗颗参天的林木飞似地从余光中掠过，那些在平时令布兰兴趣盎然的古木，现在却令他头疼无比。 “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是一个陷阱……”布兰感到非常的愧疚。 “行了，自责的话就等会再说吧。再跑快一点，我都听到它们叽叽喳喳的叫声了，真是难听的不得了。”雷文顺手砍断了一根树枝。 跑在最后的布兰自然也听到了半兽人的叫声，旋即回头瞟了一眼然后立刻转了回来。 “十只半兽人，距离我们一百五十米，他们这样子是追不上来的。”希尔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布兰身边，静悄悄地述说了他刚刚看到的景象。 “我再去前面看一下。”希尔仿佛是在寻求布兰的同意。 “辛苦你了。”布兰喘着气说道。 转眼间希尔再次消失在了密林之中，无声无息。 很快，布兰的呼吸变得越发急促。长时间的奔跑本来就十分消耗体力，更别提他还背着沉重的盾与长枪。但这盾与长枪都是父亲给予布兰的礼物，他不想再次失去他们。 然而万幸的是密林深处的林木都比较高大，否则持有长枪的布兰是绝不可能在丛林里如此奔跑的。 长而窄的木桥稳稳地悬在前方的急流之上，由于长期无人经过，年久失修，早已破烂不堪，但也还没有到达无法使用的地步。桥下的河流穿越了整个密林，也正因有了这条宽三十余米的河，密林才能发展至现在壮观的规模。 现在，奔涌的流水声近在耳旁。 骨狼甲仍在身上起起伏伏，武器相互摩擦碰撞发出叮当的声响，汗液从发尖滴下砸向地面。但他似乎已经察觉不到这些了。 河流！布兰在心中大喊。 水声越来越响，虽然如此，也不过是诗人歌唱时的音量，然而这个声音在布兰的脑中却是震耳欲聋。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受。 可是很快，罗德尼把他从这种感觉中拖了出来。 “大家小心！有点不对劲！” 布兰没有听到最后几个字——因为在罗德尼喊出“有”的时候，异样已经出现了。 突如其来的眩晕击得人猝不及防。布兰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然倒在了地上，晚来一步的剧痛更像是电流一般钻入了他的身体，猛烈刺激着神经。 布兰忍不住蜷缩身体，大声呻吟。 “是埋伏！数量……四十只！”布兰听出这是雷文的声音。 “突围！别傻站着了！” “等等……布兰中陷阱了！” “快去把他拉起来！” 我中陷阱了？布兰忍着剧痛拼命爬了起来，旋即看到了两棵树中间系着的绳子——绊马索。另外，还有着万万不想见到的——半兽人。 四周越来越嘈杂，希尔的声音渐渐被半兽人迟钝又滑稽的叽喳声掩盖了起来。 “我们……先走……” “难道……丢……” “……自己……没有办法……” “不行……” “……” 本就听不清楚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到了最后无论再怎样集中精神也捕捉不到他们的声音了。 接着半兽人一个接一个地涌向布兰，将布兰围在了圆的中心，彻底挡住了他的视线。 真是该死。 布兰苦笑。 那就来吧。 正传 七.地精？ 马歇尔坐在布兰身旁，若有所思。他好像很在意布兰所述之事，尤其是听到最后的时候，他还表现出了一丝疑惑。 “半兽人把你抓到了这里……” “那他们为什么没有杀掉你？”马歇尔话说得很直接，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不……我的意思是……他们为什么要特意抓你？” “我怎么会知道。”布兰实话实说。 “爸爸……好像有人来了……”琳一只手扯动着马歇尔的衣角。 前面火光处的草丛果然动了起来，不久，一个绿色的人影渐渐完整。但那不像是半兽人的体型，来人比最矮的半兽人还要矮上一个头。 尽管距离不是很远，但昏暗的环境与迎面的火光还是让人难以看清。 人影移动得很快，而且脚步很轻。但在他走向这片空地的过程里，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并沉默了下来。 他最终停在了布兰面前，然而他身上宽大的长袍遮挡住了他的面容。 “布兰·菲尔德大人。”人影如此说道，声音有些尖锐，像女人的声音，却有丝诡异的感觉。“我为半兽人粗鲁的行为向您道歉。” 四周顿时骚动起来。 向我道歉？大人？布兰突然觉得脑子很乱。 “首领请您去她的帐下交谈。” 语毕，人影向前踏了一步，布兰终于看见了他帽下的脸。 地精？没错，是地精，蓝绿色的皮肤，突出的颧骨，高高翘起的鼻子，无一不展示着他的种族。可是……地精怎么会穿着布制的长袍并讲着如此流利的通用语？ “我现在就给您解锁，您还能走路吗？”地精很有礼貌地说着，同时揭开了自己的帽子。 “勉强可以吧。”而布兰怀着复杂的心情回答。 “我很抱歉，他们把您伤成了这样。”这是他第二次道歉，听起来还算真诚。 “请您不要动。”说完，地精就开始低声自言自语起来，并把他细长的手掌举到了布兰的额头前。 一股熟悉的感觉高速闪入了布兰的大脑，并用同样的速度打开了他记忆的匣子。正当布兰惊觉时，温暖的光已经在地精的手上闪烁了起来。 “你竟然会魔法！”布兰实在是难以相信眼前的景象。 要是塔的学者现在在这里的话，绝对会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略微知道一些。”地精展示出了标准的微笑，那也是一种布兰不相信在地精脸上能出现的微笑。 “你……真的是地精吗？”金色的光芒仍在地精手中闪动，布兰不仅从其中感受到了温暖，还感受到了身体的“苏醒”。 “千真万确。”地精仍然笑着说，同时，光芒从他的手上慢慢地暗淡了下来，直至熄灭。 地精随即走到了布兰的身边，蹲下来为其解开了纠缠不清的锁链。 铁链发出了哗啦啦的碰撞声。 布兰默默地站起了身，却没有任何一块肌肉因此而抽搐。然后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和眼睛，伤口完好如初。 这就是魔法？兰艾的力量？ “好了，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布兰看着地精的脸，竟觉得他意外的友善。 “没有……” “那么大人，请跟紧我。”说完他便戴上了长袍的帽子，转身面向火光。 布兰没有别的选择，只能默默地跟上地精，在各种各样的目光和窃窃私语之下。 很快他就发现地精速度比来时慢了许多，难道是因为我身上的伤而照顾我？ 布兰的好奇心正在急速膨胀。 穿过那片空地后，眼前就是地精刚才经过的草丛。半人高的草丛轻易的淹没了地精的身体。 “你们首领是谁？”布兰终于忍不住问道。 “您马上就能见到了。” “那你们首领为什么要找我？” “首领需要大人您的力量。”地精从容地回答。 “我的力量？”布兰很诧异。 “没错，首领知道你会做些什么，所以才让我来为大人引路。” 布兰在地精的身后苦笑。 前方的嘈杂声渐渐大了，那是半兽人所独有的咕噜叫声，着实令人心烦。 没过多久，地精拨开了草丛，布兰也跟着钻了出去。 外面是那些半兽人，不过是不是之前围攻他的半兽人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单凭长相布兰辨别不出它们的不同。但是半兽人们见到他却没有什么反应倒是让他有些意外，继续在火堆上烤着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肉，或是端着像小型酒桶一样的酒杯喝着人类酿的酒，或是倒在地上烂醉如泥。 这伙人的首领……也是半兽人吗？ 布兰在心中盘算着这一想法的可能性。 这位“首领”的麾下，可是有着一只会通用语和治疗术的地精。 “你们首领不会吃了我吧？” 地精先是一楞，然后风趣的回答：“放心，大人，我们首领已经吃过晚饭了。” 布兰只能无奈的笑了笑，问出这个问题本来就毫无意义。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我没有权利告诉您，大人，首领会和您说的。” 地精径直穿过了半兽人的营区，期间没有正视过任何一只半兽人。布兰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眼前的引路人。 宽大的长袍在微风中飘动，谁能想到这长袍之下是地精的躯体？更别说使用魔法？ “可以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吗？” “奥戈林，大人。” “为什么要称我‘大人’？” “首领对我说过，您是我们非常重要的客人。” 布兰沉默了一会儿。 “你的魔法是首领教授的吗？” “不是的，大人。” 布兰本想继续追问，但奥戈林突然停住了脚步。 “你有什么问题吗？乌洛。”奥戈林的语气很不客气。 挡在奥戈林面前的半兽人的表情明显十分的不满：“我们抓到的……的人，你却要抢去……去邀功……你别太过分了！” “首领要见他，你有什么不满去向首领说吧。”奥戈林的语气没有改变。 名叫乌洛的半兽人显然不乐意听到这样的回答，但还是乖乖地让出了路。临走之前他还瞪了布兰一眼，才缓缓走向了篝火。 “他是半兽人的百夫长，算是半兽人里的勇士。”奥戈林没有回头，像是自言自语，“可惜太过狂妄。” 布兰也算是认识他，就是他在布兰的腹部上狠狠地挥了一刀，猛烈的力道穿过骨狼皮直达骨髓。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我们到了，大人。”不久后，奥戈林这样说道。 布兰随即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