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困局 第一章 花都不眠夜 皇城的钟声回荡在整个花都,兰馥儿扶着窗听着钟响,整个花都今夜无眠了。 远远的脚步声传来,推开门的是丫鬟杏儿,稚嫩的脸上写满了张皇失措,停在门口道:“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我知道!”兰馥儿自然知道。 近日隆德帝的圣体每况愈下,白日里她还专程去探望过这疼爱她的亲舅舅。隆德帝本是病体愈发虚弱,今晨突然容光焕发似是百病将除,馥儿还高兴的陪隆德帝聊了许久,说是病好了变要一起去清泽打猎。可是回府的马车上左相兰祯却叹气道出隆德帝这是回光返照,已无多日可言了。 杏儿见馥儿目光呆滞,一脸急切的说:“明日本该是小姐的笄礼之日,可如今……皇上的驾崩……” 并不用杏儿提醒旁的,此刻馥儿已心乱如麻,立马回房穿戴整齐一番去了正门,相府内外灯火通明的,此刻左相站在门前,门口马车已经备好。 “爹爹!”本是想说什么,一时忘了如何长话短说,“我也要去!” “馥儿……”兰祯欲言又止,点头便是急忙上了马车。 相府离皇城虽是不远,可是皇城宫门得过十二道才能抵达鸿庆宫。 马车内没有点灯,一片昏黑。兰祯思索许久最后叹气一声,兰馥儿拉回了思绪。“爹爹,为何你今日没有留在舅舅身边陪伴?” “南河地区灾荒事宜没有处理过来,百姓接连暴动,如今太子随着陛下一同消瘦,政务是为父之责,我得为太子分担。只是没想到事发如此突然,传旨的宫人刚到就已经听到钟声了。” “女儿心里很慌。这宫里如今会是什么样呢?” “自从陛下缠绵病榻,一直都是太子主持朝政,一切顺利。可是霖王在这期间借把北部的兵权紧紧攥在手里,暗地里还联络许多不起眼的文臣。禹州的消息昨天霖王就往花都赶了回来,如今怕是比我们先到皇城了。” 兰馥儿听到“霖王”时一时失神,但这局势却是十分明朗了。 “爹,宁老将军不是手握南部大军吗?宁姐姐,如果不是舅舅生病也已经是太子妃了。不用担心太子哥哥。”反而她此刻担心的是那霖王,她从小叫到大的夙哥哥。 “太子和我们兰家血脉相连,无论如何我们始终是站在他这一边的。馥儿,为父知道你心系霖王,可是你们永远不可能。” “馥儿知道。”兰馥儿当然知道,莫说霖王今日不反,乖乖当他的霖王,太子哥哥也不会同意自己嫁与他。若是他当上了皇帝,他先要杀的应该就是自己了。馥儿轻轻咽下自己的苦笑。 此刻的皇城重兵把守内外,相府的马车终于经过层层关卡到达了鸿庆功。 啕哭之声已是传到宫门。宫人们都是身着素缟,踏进鸿庆门馥儿被着哭声勾起了心底抑制的悲伤,泪水长长的挂在脸上,怎么擦都擦不完。 外殿跪满了妃嫔大臣,宫人直接领着左相和馥儿进了严密把守的内殿。 进殿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太子,满身鲜血的太子,他摊倒在榻边,睁大的双眼一片空洞。兰祯冲过去抱着太子的尸体一时老泪纵痕,几尽嘶吼般叫着太子的名字。兰馥儿顿在原地,感受到北面长椅的目光。 是他。 玄黑的铠甲暗红的长袍,就算是满眼的戾气,也不能掩盖那张依旧俊美的脸。他比以前结实了,兰馥儿此刻忘了一切的悲伤,这样静静的看着他。他带着冷冷的笑意,一步步的向自己走来。 秦夙已经到了她的面前,呵声笑意,捏住兰馥儿的脸,张狂道:“兰馥儿,你这表情告诉我,你可真是想我啊!” 兰馥儿没有反抗,梨花带雨望着秦夙。 “夙哥哥……”她想说他捏的很疼,她想问他为什么要这样残忍,她有很多话想和他说,可是她不能说,她记得他说她没有资格和他说话。而现在也没什么好说的。 秦夙被她这一声唤的有些迟疑,细细打量着她的神情。 “秦夙!你放开我女儿!”兰祯双目赤红,掏出袖中的匕首向秦夙扑来,而一直隐藏在霖王身后的莫甲当即跃身而至,一脚踹飞了左相。 “爹,爹!放开我!”兰馥儿拳打脚踢挣脱着秦夙,看着大喷鲜血的兰祯,她已经失去了理智。 秦夙被她撕心裂肺的叫声扰的十分烦厌,一把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扔到了兰祯身边。 兰祯留着最后一口,看着女儿,使出了自己浑身的劲紧紧拽住她的手。兰馥儿看着兰祯颤抖的双唇,急忙把耳朵凑过去。 “活……着……”这一声气若游丝,是伴着隆德帝三十年的贤臣左相兰祯最后气息。 兰馥儿哭喊着,泪流不止双眼生疼,直到眼前一黑。 云朝一百二十八年八月一十一日亥时隆德帝过世,御勇大将军宁涛倒戈霖王秦夙,当夜太子秦定被刺隆庆宫,太子之势已崩。不日,新皇登基,册封宁氏为后。 龙阅殿,秦夙终于是放下手中的奏本。一旁的莫甲还在犹豫着,秦夙已经开口问了:“兰家、席家处理的怎样了?” “已经清理干净了!但是与这两家交往密切的关系太多了,苏洱吩咐过不用动他们。” “只需要清理这两族。其他跟着秦定的人,也不过求财求权,好收拾的很。”秦夙摆摆头松松脖子。 “皇后来过两次。”莫甲并不确定这个凭交易坐上皇后宝座的女人会不会让他不高兴。 “知道了。”秦夙不想多提,“兰馥儿现在怎样了?” “昏睡了四天,今天中午醒的,听说不肯进食。” 秦夙想到她凄美唤那一声“夙哥哥”似有千言万语,让他一时忘了仇恨。可他该恨着她,但是曾经的年少时光,她总是一蹦一跳的缠着自己,总是偷偷送来他爱吃的糕点,自己想看珍贵藏书的时候她又能变出来。兰馥儿……哼,如今他也成了她的仇人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秦夙望着冷风不时飘过的窗户,月光映射在大理石上,竹影斑驳。 “快亥时了。” 秦夙还是去关押兰馥儿的偏殿,这样偏僻荒废的宫殿也就只有门外把守的一个人。夜已深,昏黄的油灯让整个殿内显得极其昏沉,秦夙扫了一眼桌上如同这宫殿般冰冷的饭菜,慢慢走近榻边。 兰馥儿素衣秃髻面色憔悴,只见抱着腿蜷缩着身子。她知道他来了,她并没有任何的动静,或者说她也不知道该有何动作。 舅舅死了、太子哥哥死了、爹爹死了,她知道兰家一定也没了。没了,她什么都没了。而眼前这个人,她爱的夙哥哥,是想要她命的人,是她的仇人。 “兰馥儿,你是想死吗?”他的口吻依旧那么冷冽。 “你不是一直想报仇吗?”兰馥儿的喉咙干涩,说话声音十分沙哑,“我在帮你。”我一直都在帮你。 “你说,我要是纳你为妃,你是高兴呢还是痛苦呢?”秦夙的目光没有放过她丝毫。 “你该杀了我。” “你想死可以自己动手啊。”兰馥儿听他的嘲笑终于是有丝丝生气,胆小也好、爹爹让她活着也好,他现在的出现无疑是来羞辱自己的。 秦夙突然高兴起来,“你说,我为什么要你死呢?你现在终于知道失去一切生不如死的味道了吧!你活着陪我一起痛苦多好。” 眼泪再一次流了下来,兰馥儿望着秦夙笑中带刺的样子,心头一紧,她坐在本就是等着他来结果了一切,当是她欠他,这命也够还了。 这时门口莫甲端了一碗热汤过来,秦夙接了过去,坐在榻边淡淡一笑:“我突然觉得,你活着我会很开心。” 兰馥儿趁他此刻一只手没空,立马拔出他头顶的玉簪,三千青丝飘扬,秦夙俊冷的脸宛如墨笔勾勒。兰馥儿使劲的把簪子往自己脖子那里刺,眼看那簪尖将要刺过玉颈,莫甲掷出一颗黑色的小珠子打在她手腕上生疼,手一松,簪子便落下了。 “啧啧啧,你这么迫不及待的想给我宽衣解带,可惜我现在心疼你没吃饭呢!”说着一把捏住她的下巴,愤怒的把热汤直接从她嘴里灌了下去,“兰馥儿,你现在想死也没这个命了!” 兰馥儿被活生生灌了热汤给呛的不停咳嗽,秦夙摔了碗,命莫甲就留在偏殿看住兰馥儿。 “你若是寻死,那不仅死不了,反而让我更想细细的折磨你。”秦夙留下这话转身离去,这样的快感,比起当日亲手杀了秦定显得更加玩味。 看着莫甲走到了门边守着,兰馥儿呜咽着,“爹,你说这多好,我活着,活着呢!可是我好像去见您,见娘。” 风吹呜咽心尤乱,莫甲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一个翻身钻进房梁之上。 鸿庆殿灯火阑珊,掌灯的宫人在续着灯油。秦夙停在大殿门口。八月一十一日恍如昨日。 “现在还有谁能拿走我的一切!” 明月高悬,这是新帝上位以来最明亮的夜晚,这样的夜晚这样的皇城不眠之人何其多。 第一卷:困局 第二章 月影罩囚笼 八月桂花香,兰馥儿醒来的时候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这似乎提醒了她昨晚发生的一切。端起这碗,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她该告诉谁,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好像回到当初她每天借着找太子哥哥玩的机会偷偷溜进琉璃宫的偏门去给夙哥哥送吃的,然后太子哥哥、舅舅、爹爹都突然出现围着自己指责,夙哥哥在冷笑他的眼珠变成红色拿着剑向他们扑去,他们都死了都死了! 入嘴饭菜湿咸,把这泪水一颗颗咽回肚子才能有力气再哭罢。 骄阳初现,这本是冷冷的偏殿已经迎来了热闹的客人。 “皇后娘娘驾到!”宫人的宣告来的有些突然,兰馥儿还呆坐在窗前,或许她本身也没有打算理会这样的不速之客。 “馥儿!馥儿!”凤服华贵,姿态端庄的皇后宁怡徽进了内殿四处打量,终于是在床边小桌看到她久违的兰氏小姐,曾经隆德帝视为掌上明珠,各国无不窥视的花都第一美人,看着那清瘦不已的身影,她隐晦一笑立刻焦急担心的走了过去,“我苦命的馥儿,宁姐姐来了!” 宁怡徽坐到了她跟前,心疼道:“馥儿,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你的事,姐姐都知道了,别怕,还有姐姐在呢!” 望着窗外的兰馥儿还是回头看了宁怡徽,灿烂的阳光下,金光闪闪的皇后一时刺疼了她的眼。宁怡徽终究是皇后命呢!可又与自己何干。 “宁姐姐,”兰馥儿突然笑了起来,配上红肿的双眼,这个表情真是让人觉得可笑,“你有没有梦到太子哥哥!” 皇后表情一怔,转眼又换上了一副痛苦的表情,道:“我哪怕是白日里休息也梦到过!他本是真名天子,奈何……馥儿,我听说昨晚陛……秦夙来过你这里,我很担心他会对你如何,毕竟那件事……” “宁姐姐,你这次来是来帮我的对吧!” 宁怡徽心里泛起了冷笑面上却是连连点头说:“馥儿,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逃出去的!” 兰馥儿摇摇头笑的一脸恬淡,说:“杀了我。用温柔些的法子,我怕疼。”宁怡徽颇为震惊,“昨天他过来告诉我,他要折磨我。当初不过是君芙的命,其实赔给她也无所谓了。” “这……” “快些,我等你。” 送走了宁怡徽,兰馥儿确实希望这宁老将军的孙女能够回去为她好好钻研她答应自己的事情,到底是在饭菜里下毒,还是找个手快的一刀两断都可以。 宫里多了两个宫女,兰馥儿知道这肯定是秦夙安排的。而房梁上的那个终于不用每天送饭收拾,只需要想秦夙汇报自己的情况。 漫长的等待里,先来的是玄色长袍的云国新皇秦夙。宽敞的寝殿只剩他俩。兰馥儿麻木的看着他,无论他要如何折磨,她都随他。 秦夙也没有想好如何折磨她,只是深宫中长夜里他还时常记得当日她的那声轻唤。而见到她视死如归的表情,任何的“折磨”都显得苍白。可是就这么个让他现在不想下手的人,害死了他的君芙。 秦夙目光一冷,慢慢靠近兰馥儿。 “这偏殿里还习惯吗?”声音带着丝丝蛊惑的味道,兰馥儿没有回答,他捏住她的下巴狠狠用力,想看她痛苦的表情。可是兰馥儿除了疼的忍不住泪水,没有丝毫的表情让他取悦。 秦夙把她丢回床上,“你知道吗,除了秦定,我最恨的人是你!”兰馥儿望着他,“当年秦定的一句话,秦震就把我娘打入冷宫折磨至死。我多次差点死在这宫闱之中,都是君芙守着我身边!我承诺过她,终有一天会娶她。可是你,哼!你害死了她!我逃到了兵营里在外这么多年卑躬屈膝,带兵打仗,隐忍蛰伏,壮大力量就是为了有一天登上王座,把你们都踩在脚底!”眼底里的阴鸷似乎要吞灭了兰馥儿。 若是在八月十一那天前,兰馥儿还会极力的告诉他,当年,她真的不是有意。少不更事的她看见君芙只是一小小宫女却整天围着自己的夙哥哥密不透风,她很生气,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她又怎么受得了这个气,身边的梨儿为了帮她找了些人去收拾君芙。可是谁知道呢,君芙惨死,梨儿也被左相交到了宫里。此后,她只见过夙哥哥一面,任她如何解释他都冰若寒霜,耳边始终回旋着他那句“你没有资格和我说话,我会为芙儿报仇的!” “你杀了我,这样君芙就可以含笑九泉了!”兰馥儿真的觉得疼,不管是刚才他捏的疼还是心里也疼。 她眼里的真诚和哀伤一时侵染了秦夙。 秦夙闭眼深吸一口气:“我不会让你死的!你不是凤凰吗?我要一片片扒光你的羽毛。”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剩这条命了。你都拿去啊,我给你!” 秦夙摇摇头冷笑着,又将背影留给这缩在床榻上的兰馥儿。 昼夜反复,兰馥儿总是坐在床榻上沉默不语。 与外界隔绝,久而久之兰馥儿平静很多,只是时常会哭,好像哭着哭着爹爹还能继续来哄哄她,太子哥哥还能给她买糖吃,舅舅还会捏她的脸一般。 偏殿里打扫的两个宫人一个叫阿梅一个叫阿菊。这个宫里除了上次秦夙来过一回便再无人踏足,很是清闲。兰馥儿从未和她们有过交谈但她们时常闲聊她也就静静听着。 阿菊快要到离宫的年纪了,她时常和阿梅说到她的阿哥还在等着她,等她自由了就回去找他,他白日里要出门打猎,她就在家给他缝补衣服做好饭菜等他。阿菊是靠近辰国的益州,那片地方兰馥儿听闻是高山连绵之地隔绝辰国与云国,阿菊嘴里的益州是天蓝绿水山歌往来时常让兰馥儿听的入迷。 阿菊阿梅见一直沉郁的主人的喜欢她们聊这些宫外的东西说的越发的起劲。 阿梅是南河的人,她知道的与阿菊完全不一样。本是富庶之地的南河热闹非凡平日里她会跟着闺中好友去集市里买糕点看首饰,每年七夕、中秋和元宵灯会的时候她会和她的姐姐一起去猜字谜、放花灯,她们会经常偷看那些私会的男女在树林里亲亲我我。 南河之地虽然繁华但是平川万里,黎河的洪涝之灾总是有个三五年之约。阿梅十五岁那年洪水淹死了她爹,随后的饥荒又带走了她娘,她年幼的弟弟也不知所踪,最后听说到不知道哪家畜生不如的东西已经将其果腹。说到这里阿梅就嘤嘤的哭了。 兰馥儿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长时间没有说话的她声音格外喑哑:“你父母在天之灵,看你能好好活着便是他们的慰藉。” 阿梅点点头忍住泪水,兰馥儿知道这话不仅是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她曾听爹爹说到过南河的灾荒,当地的屯粮到百姓手里的只剩颗粒,人命在那种地方比不上粮食值钱,那时吃着红枣糕的她完全不懂得爹爹眉间所忧。 转眼已经待在这偏殿里三个月。兰馥儿都觉得秦夙是忘了还有她这个人吧。 阿菊出门回来后身边跟了两个侍卫把守在偏殿,又和阿梅低声说了两句后便一同进里寝殿里默默的守着。 兰馥儿心里泛着苦涩,阿梅阿菊本就是秦夙的人。 望着门口把守的人,和平日里这个两个不守在寝殿里的宫人,想是房梁上的人已经走了。 难道秦夙出什么事了?兰馥儿觉得自己真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 夜渐深,阿菊还守在门口,兰馥儿毫无睡意。 “阿菊,唱唱你们那里的歌。” 已经睡眼惺忪的阿菊晃晃头才清醒过来,皇帝把她们派过来照看兰馥儿从未提起过这个女子其实是个囚犯,她们始终以为兰馥儿就是她们的主子。 过了这么久主子终于了有要求忍不住她有些高兴:“阿菊随便唱一个?”兰馥儿点点头,她便清清嗓子,“阿锅叻——妹娃在想你呀!那林里滴兔兔儿,山里的老虎,你又打鸟好多只,好多只!天又凉哒,我的阿锅,阿妹我缝的兽皮,还在枕头……”歌声清亮,活泼又带着浓浓的思念。 兰馥儿闭着眼听着歌眼前似乎都能看到茂密的山林里那挺拔壮士的阿哥穿梭在林间搭着弓箭直射兔子,清悠的河水里掷这长枪穿游鱼。仿佛多年前隆德帝带着她一起打猎一般,她始终注视着皇子们尾后的那个坚毅背影,她以为他不曾看她。可是她乱跑迷路在林间,是他砍了毒蛇救她性命,她像个受惊的小鸟乖乖躲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的淡淡的味道。他不知道,从那一刻兰馥儿就不再只是喜欢他迷人的外表,她想自己的命都是他的。 是我欠他的,兰馥儿听着歌不知不觉又哭了。 阿梅许是被阿菊的歌声吵醒了,进了殿里见兰馥儿哭得伤心,立马拉了一把阿菊。 两个宫人低着头杵在一边,平日也知道她哭,但是都不知该从何安慰。兰馥儿擦了眼泪吩咐道:“我没事,你们下去,寝殿里守着我睡不着。” 阿菊想到那位大人专门吩咐过要寸步不离的收着兰馥儿,给了阿梅一个眼神,阿梅直接拉着她离开了。 第一卷:困局 第三章 梁飞夜燕来 窗边还留了一盏灯,兰馥儿穿着亵衣起身走了过去,已经是十一月了,月光下寒鸦停驻在枝头。 房梁上突然有了一阵动静,还没来得及看,就听到殿外的动静很大。 “宫里来了刺客,你们看到没有?” 门口的两个侍卫摇摇头,那一大队人马又匆匆走了。兰馥儿还在犹豫,突然感觉到冰冷的匕首已经架在脖子上,一只手蒙住了嘴。耳边还有那刺客的低语:“老实点。” 这个人不是宁怡徽派来的。 “我现在放开你,你可不许出声。”兰馥儿一直很安静,他放开了她就直接坐在了床榻上。兰馥儿打量着刺客,一身布料精致的夜行衣,身形高大,头带小黑冠,蒙着脸,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真看不出个什么恶意来。 “你干嘛不直接杀了我?” “本公子可不乱杀人。” 兰馥儿闻了到淡淡的血腥味,“你受伤了?” “这么明显的事还废话。”刺客满是火气,兰馥儿也不知道该如何理他,“你这里有没有伤药?” “没有。” 刺客还在查看他的伤口。 “纱布?” 兰馥儿看着他捣鼓。 “没有。” 刺客抬头看着兰馥儿。 “酒?” 昏黄中兰馥儿也看着他。 “没有” 兰馥儿已经可以感觉到如果刺客还有多余的力气肯定要跳起来将她大卸八块。刺客忿忿扯着兰馥儿的被褥来擦拭身上的血迹。 兰馥儿蹙眉道:“你这样叫我如何睡?” “怎么,你还想和本公子睡?”刺客挑挑眉,笑的虚弱又得意。 兰馥儿一时语塞,这个刺客今晚还不走了? “你叫人送点伤药来,本公子的伤死不了就是口子太长,血流的多。早点好你也就不用见着我烦。” “哼,直接叫人来抓你。” “哦?抓奸夫吗?”刺客倒是调笑起来。 真没见过这么贫嘴的。 “皇城禁地你也敢闯,你是什么人?想干嘛?” “给我倒杯水,我就告诉你。”兰馥儿看着他的黑色面巾,便悠悠的倒了杯茶,送到了刺客面前。“我发现你还真是很听话,我喜欢!”兰馥儿盯着他,他也端着茶不喝,“本公子的容貌可不是一般人能窥视,倘若能弄到伤药,我是可以勉为其难的……” 兰馥儿真有些不耐烦了,摔了茶壶,拿着碎片狠狠的在自己手心里划了一道口子,刺客看的一愣一愣。 “你在被窝里藏好。”兰馥儿说完,这阿菊阿梅已经赶了过来。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主子,您可别做傻事,不然陛下饶不了我们的!” “我要寻死,你们现在看到的就是尸体了,快给我拿药来。”听这么一说阿菊阿梅都松口气,阿梅立刻去取药了。 各个宫里简单的伤药都是备好的,阿梅就在自己的院子里去取了出来。 阿菊在兰馥儿为包扎伤口。看着刺痛的伤口,兰馥儿一时怪自己怎么下手这么重。若是在脖子上划一道口子,天知道有多疼。 收拾好了,兰馥儿吩咐把只药物留下。阿菊和阿梅不敢离开,兰馥儿有些伤神,“有你们这个两个蠢丫头,我还没想死。” 随后兰馥儿命令阿菊阿梅这两日不许进入寝殿,阿菊阿梅见她脸色十分难看,也就不敢吭声。 阿菊阿梅的脚步声已经消失,刺客立马掀开了被子,兰馥儿把药放在他面前。 “你不为本公子上药?”那个理所当然的眼神十分神气。 “你是想我把药砸了吗?”对于他的得寸进尺,兰馥儿可不是个软柿子。 “哎哟,自己来,自己来。”刺客把上衣给脱了下来,兰馥儿自然是避开,“你不是要看本公子的英俊不凡的样子吗?” “你真是好意思自称公子,简直就是不要脸。”兰馥儿觉得和他越说越乱,闭眼一刻,她不疾不徐说着“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的,如果你把我逼急了,我可不是个惜命的人。” 刺客刚刚听到她的威胁,似乎是害怕了,开始乖乖交代道:“本公子是江湖人称云国第一美男子——楚歌,大江南北见过我的女子无不动心。”兰馥儿从未听说有‘云国第一美男’这么个称号,更没有听说过楚歌这个名字,“其实不给你看我相貌完全是为你好!哎,曾经齐州有个官宦家的少妇见我一面,死活要和我私奔……” “你来皇城干嘛?”兰馥儿本想顺口说他定是来偷女人的,立马醒悟和他纠缠这个话题终究就是折磨自己。 “这里有个东西我一直想要,这次好不容易等着高手都随着秦夙走了,结果藏珍阁里还藏着一个高人,真是高人。” 兰馥儿没接话,他果然不在宫里。而这个楚歌对他直呼其名,他又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你去藏珍阁要偷什么?” 楚歌听到“偷”这字,脸变得苍白的脸上有些泛红,“怎么能说偷呢!赞木的千年灵芝就这样摆在这个破地方,我取它回去救人多好!这灵芝不就是救人的吗?” 赞木的千年灵芝,兰馥儿去藏珍阁是看过的,悠悠歌道:“都自身难保了。你要救谁?” 楚歌看她问的认真,正色回答:“一个对我很重要的男子。” 他故意把话说的含糊,兰馥儿有些好笑他这样告诉自己他有断袖之癖?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才想被他扯开话题,“可以以身犯险,只说‘重要’,这不是糊弄我?” “本公子为什么要告诉你那么多,你又不会……”楚歌看着她的身影,口气变得有些玩味“帮我。” 兰馥儿自然是知道他半掺激将半掺试探的问自己,已经不想理睬他。 寒风吹的兰馥儿衣着单薄但怀有暖玉,手脚还是有些凉了,披上一层厚厚的外衣她坐在一边已经乏了。 “秦夙多久是个小气的人了,还是你这到底多不受待见,连个狐裘都没有。”楚歌一边说着一边从床榻里面扯出另一床备用的被褥,“本公子今日实在不便占了你的床,还有今天,真是感谢了。你快来拿被子啊,不然伤口又流血。” 刚刚这楚歌换药,兰馥儿一直背对着他,此刻她还是去拿被褥,看着已经扯下面巾的楚歌,确实是惊艳到了。光洁细腻的脸,五官分明,轮廓刀裁,双眸清亮,鼻峰秀挺,因为失血而泛白的丰唇,面色苍白真是叫人心疼的劲儿。 “哎哟,本公子说了吧,让你用这伤药见我一次是很划算的。” 兰馥儿扯过被子,故意扫过楚歌,也不理会他“咝咝”的叫声。 幽暗的寝殿内,兰馥儿听着楚歌均匀的呼吸,她思绪越发清明。 藏珍阁没人能比她更熟悉,十四岁生辰时舅舅让她自己去里面挑选喜欢的礼物。打扫藏阁的老人刘伯给她介绍里面的奇珍异宝时各个都是疼惜的像心头肉般,年少的她真没稀罕过里边的东西,没一件事能吃能玩的。搁在二楼压着的大盒子里的赞木灵芝她都没打开看过,如今却是帮她脱困的希望了。 有了希望。 兰馥儿突然有些高兴。 希望。 从前爹爹将她护于羽下,性子天真烂漫。师父夸她天资聪颖却心智未开,而君芙事情是她人生第一次受挫,除了秦夙没有人责怪过她。可改变就是那么一瞬,现在的局面也在当年就埋下了因果。 “爹爹,我那么怕疼,你就算不说,我也会活着,好好活着的。”兰馥儿喃喃自语。 楚歌在梦里还在思考着怎么去偷灵芝的事,醒来看到的是兰馥儿背对着自己坐在窗前,清瘦的身影,墨色长发过腰,一身素色长裙没有别的修饰,日光洒在她身上显得飘渺,楚歌夜里看的模糊都觉得她清雅明丽,如今只是个背影,看着只觉美得不可方物。 楚歌回神发现整个寝殿只有床榻和简单的座椅茶具,除了干净,这么冷清。他突然好奇起了她的身份。 阿梅送来了粥,因为昨晚兰馥儿的命令,她也停在了门口。 兰馥儿平日里吃的就极少,也就一小碗。把粥端回寝殿里,楚歌已经是紧巴巴的看着她了。 楚歌犹豫着如何讨要这粥,兰馥儿已经送到了他面前。 “本公子发现你真是贤惠体贴!”说罢,狼吞虎咽,样子颇为狼狈,兰馥儿看着有些许笑意,只可惜楚歌可没留心到她此刻难得的倾城笑颜。 “粥可不是白给你喝的。” “你想本公子救你出去?”抬头看着兰馥儿淡然的神色,楚歌也很镇定。 二人四目相对,兰馥儿悠悠的说道:“我可以帮你拿到灵芝。” 楚歌笑了:“本公子的要害了都让你知道了啊。可是我凭什么信你?” “凭我是兰祯之女,兰馥儿。” “倾城郡主!”楚歌确实难以料想,“传言你已经不在人世。”传闻中的倾城郡主明艳华贵,兰馥儿相比之前的风华绝代已经清减许多。楚歌觉得自己真是愚钝,相貌绝色的女子世间少有,自己居然没有想到!“可惜市面上没有郡主的美人图,可惜可惜……” 兰馥儿对于他突然跑偏的一句话真是差点呛着,忿忿道:“你把我的粥吐出来!” “郡主,别生气别生气!在下为郡主的美貌给倾倒,情不自禁。”楚歌的笑容毫无诚意,但这嘴还是软下来了。“眼下我们谈谈如何取得灵芝然后逃出去。” “你说在藏珍阁遇见的高手是不是一个白羊胡子的六旬老人?” “夜里没看清,好像是的。” “夙……秦夙干什么去了?多久回来?” “我只知道他出去了。” “楚公子,你到底知道个什么呢?”兰馥儿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反悔心里的决定。 “知道我该知道的。”楚歌说的一脸无辜。 兰馥儿坐到窗边,偏殿大门每半个时辰就会有巡逻的,而那门口的守卫昨晚也不知道是如何疏忽才会让楚歌躲进来的。细细想来就算楚歌真心答应,要救走自己也是有心无力。 朝阳明媚,却如何也驱散不了心中的雾茫。 第一卷:困局 第四章 知庭深几许 楚歌支着脑袋一直盯着兰馥儿出神的看。 不时,兰馥儿唤了阿菊带来些笔墨。楚歌还是以防万一躲进了被子里。许久外面都没有动静了,楚歌憋的开始出汗,想到自己的伤口,拨开被子露出一个小孔,四处偷瞄没看到宫人又放心大胆的掀开了被子。 窗前兰馥儿手持玉笔轻扬飘移,微风吹着额边的秀发丝丝垂落,玉面红唇,星眸闪闪。楚歌望的出神以至兰馥儿收笔时他才仓促回神,见她轻轻捻起那纸笺吐气如兰,这样一直看着心里也怪美的。 兰馥儿看着楚歌美滋滋的傻笑,她无奈的从怀里拿出一块红玉合着信递给楚歌。 “你把这个给藏珍阁的刘伯,他会为你取出灵芝的。” “如此简单?” 兰馥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抛给别人不于礼数嫌弃眼神,楚歌获此殊荣立马反映过来,“郡主大人出手必定手到擒来!时间急迫,我现在去了。” 楚歌接到那红玉顿时感到一股暖流贯通着身体,他吃惊的看着兰馥儿。楚歌面色犹豫。 兰馥儿笑了,淡淡道:“你拿到东西就走吧!” “等我伤好了,我来接你!”楚歌信誓旦旦。 兰馥儿别过脸去,殿外的阳光明艳,失了绛玉兰馥儿瑟缩着身子走到殿外。 望着兰馥儿的背影,楚歌突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潇洒不羁在这一片刻化成狼狈,望着她飘渺的背影,咬着牙一个翻身飞出了窗外。 兰馥儿感受着骄阳带来的热,明日将如何她不知道,失去红玉换得一份希望。 兰馥儿把被褥丢进火盆烧掉,阿菊阿梅看着浓烟赶了过来。兰馥儿冷着脸也不多做解释,倒是头次见她在生气,宫人收拾了也不敢多问。 算着时辰楚歌应该已经得到了灵芝,兰馥儿喝着新泡的碧螺春有些出神。日子本就是平静,这样的囚禁什么时候是个头。 当晚偏殿便迎来不不速之客。 皓月当空,兰馥儿伏案看着笔墨回味到了早上动笔的滋味。提笔而下专注的并未感受到身后来人的气息。 “寒雾一剪秋,枯枝独饮愁。明月期时圆,何以知心忧?” 勾笔而尽,兰馥儿忽然听见身后的呼吸声吓得身子一缩。楚歌? 她正要回头,便听见秦夙的冷笑声:“兰馥儿,你好闲情,都有功夫悲秋思月了。” 她也不清楚具体是多久没见到秦夙了,这次的秦夙,比上次离开时看着粗糙了,眼底泛着黑,人似乎瘦了不少,可还是挺拔高大。兰馥儿低眸掩饰着自己的心绪,“我已经任你摆布了,现在无论做什么都无伤大雅。” 见她已不再是楚楚可怜的乞求了,或是心疼看着他,这样留个头顶的平静让秦风莫名的愤怒。 “你乖乖认命,我怎么觉得就不像你了。你倾城郡主的高傲去哪里了?” “你要我如何?如何你都是恨我的,你该杀了我,大家都解脱。”兰馥儿说的很真诚,秦夙的一时陷落在她的话语里。 “兰馥儿,你若没杀了君芙……”秦夙声音突然放的很软,但这话戛然而止。 “是我任性是我自私。”兰馥儿不敢提那件事了,她怕秦夙的眸子又反正可怕的恨意,拿可以生吞活剥了她一般煎熬。 秦夙拂袖离开偏殿,万千滋味,他不敢多想。 熄灯已久,兰馥儿还未睡着,阿菊突然举着灯托着熏香拜在桌上。兰馥儿识得着味道,这是流国的贡品彩云香,味道淡雅,可驱虫安眠,就算舅舅也是省着赏她。 三日后,宁怡徽带着一堆宫人阵仗颇大的来偏殿接兰馥儿去皇后的长昌宫。 宁怡徽笑道:“馥儿,我昨儿去求陛下让你住我长昌宫,担保你好好在我那里。陛下放心我也就首肯了。你看你在这里都不成人样了!”拉着兰馥儿的手,一脸心疼。 被囚禁在这里第二次见到宁怡徽,都是秦夙来过偏殿之后。兰馥儿想笑,当宁怡徽成了秦夙的皇后,她便不会信她了。只是想不到自己一个阶下囚居然还有这样的面子,更想不到的是秦夙在想什么。 长昌宫大气华贵,廊灯壁画无不金秀细致,摆设布置皆为珍品可奉。舅母还在的时候这里算是素雅之地。 宫人们都端着华衣锦饰一一呈上,这些衣物看得兰馥儿有俗气,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宫人门看着宁怡徽的吩咐上前为兰馥儿更衣梳妆。 靛锦蓝纱,单髻玉簪,肤雪唇丹,明眸熠熠。 宫人们见了都不为赞叹这世间女子都不过是为了衬托她而生,“倾城郡主”果然名副其实。 宁怡徽似要把她看进骨子里了,久久才扯出笑容。 “我忽然想到以前绮玉说的话了,‘若我是男子定不会取了馥儿’。”宁怡徽拉着兰馥儿入座。 “是了,她以为世间男子都似她那般没用。”想到绮玉,从前闺中趣闹的模样让兰馥儿追忆。 “寻常男子如果娶了你,也确实是守不住。说不定让山贼抢劫的时候弄去当压寨夫人了。”宁怡徽挥挥手,贴身宫人茉莉便上前斟茶倒水茶水。 “就不能想点好的吗?江湖豪侠或是翩翩公子。” “我笄礼的时候你送我的《踏香侠归》没看吗?里面的香香是被山贼给绑走了,最后岚侠救了她。” “还不是被我爹给收走了……”兰馥儿说到兰祯这好不容易好转的心情又跌落谷底。 她一直都贪玩误学,师父给她的书一年就看一本,可是闺房存着的传记、话本三个月就可以换一次了。爹爹和师父都想戳破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多少乱七八糟的风流野史、奇闻轶事吧。 师父,爹爹已经不在了,你在哪里? “宁姐姐,我一直都没问到我爹……”兰馥儿捏着茶杯话不敢说完。 “估计是曝尸荒野,叛党一族都被诛杀,都在乱葬岗吧。兰氏一族只剩你了。”宁怡徽看着她颤抖的手,心底的快意真是难以明言。“席家也没有了,整个朝廷都被肃清了。”宁怡徽很想告诉她,现在宁家一家独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滋味真是让她开心的不可言喻。 “绮玉家也没了?”席家和兰家是世交,两家通力辅佐隆德帝治理云国太平,树大招风,如今说没就没了。幸好幸好绮玉嫁去辰国,春天时候她还为绮玉抛下自己执意远嫁情郎而一直都不记着账。 “听说席希逃奔了武成王,登基后陛下亲自带兵围剿南河,足足花了三个月才攻下来。” 武成王秦峻是隆德帝一次打猎后莫名抱回的孩子,当时隆德帝只是称此子乃天赐,然后收为儿子,视为亲生尤为爱护。他的身世始终是云国子民茶前饭后不灭的话题。坊间传闻,武成王文武双全,一直是被隆德帝培养辅佐太子的治世之才。 隆德帝驾崩之前他收到太子报的平安信,所以没得来赶回花都。若是当时他赶回来,一切都不一样了。 “后来呢?” “后来陛下回宫了啊。只是宫里人都想不到他是先去偏殿见你了。馥儿,你说你生的这么美,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陛下会宽恕你的。” 兰馥儿觉得有些头疼,她其实是想问武成王和小希后面如何了。而宁怡徽这三言两语之让兰馥儿不得不好好回应。不过她也想不到秦夙会这样对自己,他曾经是恨的牙痒痒,如今……兰馥儿不希望自己在愚蠢下去。 “宁姐姐,你会和自己的杀父灭族的仇人一起吗?何况我也害死了对他重要的人。”兰馥儿知道这样的回答让宁怡徽既是安心又是满意。 “馥儿,别伤心了。你好好待在我这里。” 空白了这么几个月,兰馥儿清醒许多,她还有楚歌可以等,她可以去辰国投奔绮玉,师父和师姐上次的来信在君临山,小希在武成王那里说不也能找到,她身上还有流国皇室血走投无路还可以去流国。还有希望,还有希望。 长昌宫不是可以长久呆的地方,宁怡徽只是利用自己。若是秦夙是恨自己,那必定不会给宁怡徽好眼色而宁怡徽的客气也只是暂时的。若是秦夙真的……爱上了自己,兰馥儿,你还有颜面见兰氏一族吗?而宁怡徽更会开始针对自己吧。 辗转反侧,兰馥儿也会自私的任性的想着,她的夙哥哥也爱上了她,她可以为他弹琴研磨,写诗赋词。想着想着泪湿枕头。 兰馥儿希望的头一个没有立马赶到,而她想见的一个人正在路上了, 在长昌宫待了半月,秦夙两三日来一次,基本都是午膳,宁怡徽心里的小小失落兰馥儿是看在眼里的。每次宁怡徽有意的让兰馥儿坐在秦夙身边,秦夙的淡漠让兰馥儿心里没有底,他既没有厌恶也没有欢喜,三个人一桌就是宁怡徽谈天说地。 他是在保护自己吗?兰馥儿不禁幻想着这个答案。像秦夙这样的懂得审时度势肯定知道自己的处境。 残阳似血,两个浇花的宫人一碰头便闲聊起来。 “你说君夫人这得宠归得宠,但陛下还是天天都来咱们长昌宫用午膳。” “哎哟,你别提还好,陛下也只来用午膳,这晚膳与侍寝虽然不多但是十有八九都在君夫人那里。” “那也是以前,也就这半个月,听说去君夫人那里不到三次。” “哎,君夫人之前还颐指气使的,现在会不会气死。” …… 兰馥儿听着“君夫人”心里有些紧,君芙死了好多年了,现在这个“君夫人”是谁? 不用别人为她解答,这君夫人也就自动找上门了。 第二日的午膳一般说来秦夙会到长昌宫来,宁怡徽耐着性子等着饭菜着凉了,随后鸿庆宫的人来报,今日政务繁重,秦夙赶不过来。宁怡徽得知自己的陛下没得空用膳立马备好参汤奔向长昌宫。 兰馥儿心中几许道不明的惆怅,阿梅劝动着出门散散步。阿菊本是要去的,阿梅提醒她给兰馥儿纳的鞋底还差呢,最后阿菊失望的留在屋里。 “主子,冬日花苑冷冷清清的,可惜烟池难进……” 冬日游烟池是宫里的一道美景,烟池水暖周边的温泽许多珍贵的花草,尤其到了冬日会飘出暖暖热气,四周如至烟云之中。非一等以上的宫人私自不可进。 兰馥儿对阿菊阿梅都是好说话的,看着阿梅期待的样子,她欣然向着烟池的方向走去。 第一卷:困局 第五章 烟池沁心凉 袅袅烟池暖,寸寸芳草萋。 斑斓的蝴蝶围绕着兰馥儿转了个圈。烟池的四个守卫有两个是从前就任差的,他们见了兰馥儿面色迟疑。 “倾城郡主?” “认得就好,免得我出示腰牌。” 新来的两个守卫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悄悄望两眼难得一见的美人,但旧守卫面面相觑。这腰牌分两种,一种是通行令牌,另一种可是下人才佩的东西。 阿梅皱着眉头道:“我们进去吧。”这守卫乖乖的让开了路。 二人无言进了烟池,慢慢的有些热了,兰馥儿自己解开了锦裘自己挽着。阿梅本是恼着的,但在这冬日里见着绿枝繁叶娇花朵朵不经赞叹着:“真美啊!” 再美的旧地勾起不过是物是人非的伤心。兰馥儿本以为自己是散心,可这皇城中她曾喜欢的地方以后都不过是伤心了罢。兰馥儿流露着凄楚哀怨若是是叫旁的人看了哪里不会心疼。 烟雾缭绕,池水中间的浣纱亭缓缓走来一名衣着艳丽的女子。待她走近,兰馥儿也看清了来人的样子,相貌普通。可是金玉繁缀,脂粉厚重,衣着华丽不下于宁怡徽,让兰馥儿极其诧异。 那女子也将兰馥儿看的清清楚楚,她见兰馥儿表情诧异,以为她是吓着了,笑道:“哼,兰馥儿,我姐姐的命你该偿了!”说着这个疯女人一把将兰馥儿往烟池里推,而兰馥儿死死拉住推她的手。 瞬间这两个女子一起跌进烟池中。 烟池水暖,兰馥儿拜师学艺的时候玩水可是她的最爱。身上没了裘锦她在水里又连忙脱掉厚实的外衣,泡在水里还是一种享受。 水中如此安宁,沉沦在黑暗的温暖中,她浮出一丝笑意。皇城这个大牢笼,让她很是乏力。虽然她怕死,可是像现在这样魂断烟池,也是个暖水鬼啊。 爹爹,我自私的随你来了。 黑暗无边无际的。 寒意袭来,昏昏沉沉许久兰馥儿惊得睁开眼,是年长的两个宫人云婆与喜婆正为自己脱下湿漉漉的衣物。 “我这是哪里?” “郡主啊,我是柳曼阁的云婆。您和君夫人都掉烟池里了,宫人怕你们着凉就送这里了。” 柳曼阁是烟池附近的一处雅阁。这里清雅闲悠就是偏僻也就冷清了。兰馥儿游玩一次烟池时突然风云聚变,下起瓢泼大雨,她曾来过柳曼阁,只是她宫人甚多面相普通的她多半都记不住。 “君夫人?”兰馥儿琢磨着,“和君芙是姐妹?” 云婆与喜婆对望一眼,喜婆低声说:“郡主还不知道这个君夫人?”兰馥儿摇摇头,“这君夫人就是那个君芙的妹妹,单名一个莲。听说她和君芙有九分相似,陛下第一次看她的时候,好像都流泪了。” 兰馥儿漠然。她不曾见过君芙,而想到这个君莲相貌平凡,就有些好笑。自己堂堂倾城郡主,花都第一美人,居然被一个粗鄙的下人给比了下去。从前她以为是君芙定是姿色过人,到现在她知道打败她的人差不多是这个样子。 “自从她进宫了就一直作威作福,皇后虽然有个大将军爷爷。可是她有的是皇上。新帝临朝也不久,后宫妃嫔很少,虽然皇上不是时时去君夫人的福燕宫。但这后宫算是她独宠了。” “她现在如何了?” “好的很呢!她还是醒着进来的,听说水里一泡,那就是个花猫脸了!”宫人边说边笑。 听着宫人的描述,一想到那厚重的脂粉化开来,这脸上的斑斓样子,兰馥儿也笑了起来。 正厅的宫人传声而来,“陛下驾到!”云婆是这柳曼阁的管事也就赶去迎驾。 想不到秦夙来的如此快,兰馥儿想到了落水之时有阿梅在身边的,此刻阿梅不见踪影。兰馥儿正要问喜婆,这阿梅已经端了一碗热腾腾的姜汤过来了。 “主子,您醒了!” 兰馥儿点点头,正要吩咐阿梅在烟池的落水事情上不要过于维护自己。这秦夙已经派人传走阿梅。 看着阿梅的背影,兰馥儿有些心慌。 “喜婆,新帝登基还没看过的吧?要不要我们去正厅看看。” “陛下还是皇子的时候,我还看过他和武成王打架的。现在真不知道当时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如今是什么样子了。”喜婆嘀嘀咕咕的一边走一边说,兰馥儿也没听清她的话。 停在正厅的门外已经可以听到“嘤嘤”的哭声,兰馥儿悄悄望去,秦夙坐在主位上一脸阴鸷,他旁边站着素脸寡淡的君莲还有地上匍匐的阿梅。 “陛下,是君夫人说的。当时主子一见君夫人就发疯的掐着君夫人的脖子,说‘君芙我要你的命!’奴婢吓坏了。结果君夫人一脚没站稳,她们就一同落水了。”阿梅诚恳的声音句句如刀,刀刀穿心。 兰馥儿扶着门,觉得浑身抖的厉害,手脚冰凉。喜婆见情况不对,一把扶住了她便往回走。 一回房,阿菊拿着狐裘等候在门口。 “主子,我听说您落水就赶过来了。你说这阿梅是怎么回事,都不会护着您!”阿菊边说,这兰馥儿眼泪边流,“主子,您怎么了?别哭了,哭的奴婢怪心疼的。” 回想刚才出门到现在,阿梅的举止和古怪的神色,是自己太傻了才会被算计的。兰馥儿抹掉泪水,抓住阿菊的手,说:“还有你,真好!” 兰馥儿一直静静等着秦夙过来兴师问罪,一个时辰过后了宁怡徽已经派人过来接她回长昌宫。这样的风平浪静,让兰馥儿一时没底。 前脚兰馥儿刚到长昌宫,后脚将军府报信宁怡徽的母亲病重。宁怡徽来不及和兰馥儿寒暄着就匆匆离开了。大批守卫和宫人跟随凤辇渐渐远去,偌大的长昌宫顿时清静下来。 阿梅回避着凤辇,望着不远处的长昌宫门,眼神犹豫。 白日里落水烟池,兰馥儿浑身滑腻便吩咐阿菊打水。难得的清静,兰馥儿松了眉头。 叩门声轻。 “主子。”兰馥儿盯着阿梅镇定自若的过来交代她的准备好的说辞,“看到您没事就好了。刚刚陛下传我去问今天烟池的事情了,那君夫人血口喷人,说是您推她下去的,我这里苦苦解释。好在陛下国事繁忙匆匆离开,没有给君夫人泼脏水的机会。”阿梅偷瞄兰馥儿平淡的样子,捏不稳她的想法。 “阿梅,你多大了?” “十六。” “阿菊明年四月就二十了,可以离宫了。”兰馥儿突然笑了,“你这还有四年,也难怪。” “阿梅孤苦无依,不像菊姐宫外有盼头。” 只言片语已经听出了阿梅是希望永远的留在这皇城里。如今的兰馥儿可谓落水的凤凰不如鸡,阿梅想在宫闱长久生存背叛这样的秧鸡去依靠当红之人可谓明哲保身。 兰馥儿懒得多看阿梅一眼,“你去烧水。” 浴桶里里热水腾腾,阿菊洒着花瓣,兰馥儿泡在水里,整个人松弛了许多。 “主子,刚刚阿梅过来帮我烧水的时候有些奇怪。” “你不用管她。”兰馥儿一路都是被所有人宠爱长大,虽然有师父和爹爹严厉教育,可是正真面对如今的局面,她终究无措。本该对自己忠心耿耿言听计从的下人如今也让她体会到什么叫趋炎附势、两面三刀。 人心难测,这信任可不是山林的野草到处都有的。 兰馥儿闭着眼,想着想着十分软乏,伸个懒腰碰到了身边站的人,困意来袭一时娇吟:“阿菊,我困了。”身旁的人冷冷站着,兰馥儿突然睁开眼,抱着手臂缩回腿。她也没望身旁看,“想不到你还有偷窥女子沐浴的嗜好。” “是了,我也才发现你真当的起你的名头,当真是个尤物。”秦夙调笑的口吻走到兰馥儿视线面前。 兰馥儿在着氤氲的热气里,一张小脸白里透红,鬓间的水珠颗颗流动在她剔透的肌肤上,秦夙的眼神变得十分深邃。 兰馥儿感受到他强烈的压迫感,而如今的状况如此被动,“你不是该为君夫人过来治我的罪吗?” “兰馥儿,你是喜欢傻子吗?”秦夙冷笑,“我最恨谎言!尤其是别人拿我当傻子玩儿。”听着他一字一句的说着,兰馥儿不明所以。 “我没有骗你。” “那个阿梅,虽说是我安排的,可也是你宫人。今天她告诉我是你推的君莲。”秦夙看着兰馥儿瞪大的眼睛,笑意加深,“可是我知道,你没见过芙儿。” 当年自知道君芙这个人,和君芙遇害短短的一个月里,兰馥儿正值与隆德帝去清泽打猎。那时候的秦夙因为被刻意排挤,并未跟从。打猎之时,梨儿就把探听的各种消息说与兰馥儿,听的她是食不甘味夜不能寝,梨儿有心分忧,在兰馥儿的点头下自行安排一出,却叫君芙香消玉殒。随后迎来的便是秦夙的恨意。 “那你为什么还放阿梅回来?” “她已经是你鞋里的一根毒刺了,我喜欢看你生疼的样子。”看到兰馥儿僵硬的表情,秦夙说的十分开心。 浴水香柔,墨汁一般的长发盘踞在兰馥儿的锁骨向下接入花瓣水中,他忍不住去嗅着芬芳,烛光摇曳,捏住兰馥儿下巴,着了魔一般的想靠近靠近…… “陛下!”门外这一声轻唤,惊的秦夙怒架川额,“宁老将军在龙阅殿等候了。” 秦夙目光沉寂,看着缩成一团躲在水里的兰馥儿,舔舔唇,利落离开。 皇城天空乌云蔽月,天地之间忽而点缀纷纷雪沫。 第一卷:困局 第六章 思君付此心 长昌宫至龙阅殿一路走去,秦夙的怒气丝毫不见平息,想到宁老将军这大半夜来赶到宫里来更不是什么好事,莫甲今夜只能自求多福。 龙阅殿前,年过五旬却笔挺伫立,面容刚毅、气质凌厉的人这便是常年驻守北疆的靖国大将军宁旭。望着天子书桌上的奏本累累,他不禁蹙眉。 “宁将军,你回来了!” “陛下!”宁旭正打算行礼,秦夙已经将其扶住,“骆国内乱,大批流民都拼死闯过北疆南下。” “想来今年骆国又是缺衣少食罢。让宁恪看好北疆,防止流民涌进。已闯入的流民将他们往南阳附近的安置,正好南阳明年的修筑还需要人手。” “臣明日就传信给恪儿。”宁旭对于秦夙的想法已是赞同,“此次回来听闻陛下亲征攻下了南阳……”老将军话语迟疑。 “武成王一众叛党余孽固守南阳,这样一颗钉子钉在我大云最繁华之地,难到不该拔掉?” “老臣只是叹服陛下英勇神武!”宁旭立刻行礼请罪,“可南阳终究不是个禁得住战火之地。” “事到如今,何须多言!当初攻下南阳却没捉到秦峻,等翻春了将宁恪调到南阳。骆国火烧后院,但少了宁恪,还是需要老将军多出力镇守。” “臣等职责!” 秦夙打量着宁旭,像南阳这样的肥肉,放在宁家口袋里还是如此的不卑不亢。宁家屹立不倒真值得人深究。 “陛下,今日徽儿母亲病重,所以任性回府,望陛下海涵!” “人之常情,皇后有如此孝心,孤该感欣慰,怎么可能怪罪?” “陛下仁德!”宁旭恳切道,“徽儿父亲年纪轻轻战死北疆,恪儿始终随我于沙场讨敌。自幼家中就她孤儿寡母,偏偏李氏受故人之约并非名门之女,所以徽儿粗野任性,望陛下海涵!” “老将军不用担心,宁家一门忠烈云国上下都会感念,而孤的皇后孤自当珍惜。” 夜半三更,万物沉寂在茫茫大雪之中。 兰馥儿坐在书桌前,心神纷乱。秦夙迷离的眼神,轻扬的红唇在她的脑海难以抹去。 她害怕,更向往。 更向往,向往他轻轻迎来,抚摸着自己的脸,闭上眼等待他温柔的亲吻。甩着头,她突然发现,想留在皇城这样的可怕想法。 这样如何对得起爹爹,如何对得起死去的亲人。未曾想过报仇,可大义廉耻,她还懂得。师父若知她的不耻想法,定罚的她哀嚎三日、不分人畜。 宣纸上密密麻麻的她的手迹,“何所而终”。 皇城里暗潮汹涌,无依无靠还与秦夙结仇的自己何所而立何所而终。今日流过泪,所以此刻眼泪一不留神也就溅在宣纸上,慢慢晕开。 今年的冬日格外冰凉,红玉也不在身边,兰馥儿真想骂那无信小儿。已经过月,她虽不干抱有希望,可此刻却希望有人来推她离开此地。 门外忽有敲门声,兰馥儿立马想到秦夙一身锦绣墨袍颀长立于风雪前扣着门扉。深深呼吸,她走到门前轻轻开门。一个宦人立马进门反扣住门。 兰馥儿本是一惊,可是来人转过脸,她惊喜唤道:“希儿!” “兰姐姐!”十五的俊俏少年此刻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住了兰馥儿。 果然今日就该把近日囤着的眼泪都洒出来。哭到解闷了,兰馥儿才想到席希怎么来的皇城。 “希儿,我听说你和武成王在南阳城被攻陷了。看到你好好的,真好!”兰馥儿红着眼圈,席希也泪流满面。 “我们被追捕躲进了山林里。席家和兰家都没了,可是我始终没听到你的消息,直到一个月前,你被接到长昌宫,我们才知道你被囚禁在皇城。姐姐,你受苦了!我是专门来带你离开的。” 席希心疼的看着兰馥儿,眼下的瘦弱憔悴样子,哪是当年风风光光万人之上的倾城郡主。 “离开?”兰馥儿一愣,“如何离开?” “我这次随行有两个顶尖刺客,他们现在应该赶到了龙阅殿去刺杀,不论成败都会造成混乱。眼下你随我打扮一番混出去。” “可是,没有通行令牌怎么……”兰馥儿把刺杀的问题咽了回去。 “我已经找到人帮忙了。” 此刻兰馥儿惴惴不安,可是机会难得,离开皇城不是她梦寐以求的吗? 换上席希带来的宦人衣物。二人悄悄出门。此刻长昌宫内除了门外的守卫还打着盹,已无人活动。 兰馥儿站在矮墙下,席希四处张望,夜深人静,守卫相当松散,席希见时机不错,立马把兰馥儿推到墙上,自己片刻翻墙而过,立马接住跳墙而下的兰馥儿。 出了长昌宫,二人低着头急急的向宫门赶去。大雪厚积,脚步声咯吱作响,宦人的衣物单薄,兰馥儿在风雪中走的直哆嗦。 “还好吗?”席希见她抖的厉害忍不住又是心疼。 “撑得住!”兰馥儿多想片刻不停立马飞出皇城。 龙阅殿近在眼前,兰馥儿突然放缓了脚步,“希儿,那些刺客厉害吗?” “峻哥倾家荡产请的,不是江湖第一也是第二。”想到秦峻痛彻心扉的表情,席希忍不住傻乐。 “希儿,我……” “你们两个,干什么呢!”龙阅殿的老主管全贵尖声尖气的向他们走来,兰馥儿拉着席希,一时慌乱。 此刻,龙阅殿忽然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来人!刺客!”龙阅殿宫人死垂死前的呼喊,吓得全贵连忙跑掉。兰馥儿不顾席希的拉扯,心急如焚的奔入她忧心之人的地方。 血腥味冲鼻,就在门口两个守夜的宫人血染长衫死状平淡。 大殿之内孤火残灯,房梁之上两大黑影交织,打斗之时只有泛着银色光芒的兵刃不时晃入兰馥儿的眼,房梁上应是那随身守护秦夙的莫甲。秦夙持长剑,警惕轻移脚步,暗中伺机而动的刺客不知还有几名。 “夙哥哥!”兰馥儿朝他奔去,一声轻唤,秦夙望她一眼一时松懈,只见两道黑影瞬时从两侧飞来,昏暗中一个手持尖刀,另一个举着暗暗发绿的五指袭来。 说时迟那时快,秦夙一人反映再快,又哪能在失了先机的情况下力克偷袭的二人。那尖刀之人触动快些,秦夙只能一剑挡住其攻势。本该随后承受的一掌,却是已经赶到秦夙身边的兰馥儿生生用身体挡了那一掌。 与此同时,赶到的席希,看着掌落,却连“休伤吾姐”四字都没喊完。 秦夙瞪大赤红的双眼,一脚踢了空,可手上连忙发力,让弯刀刺客被生生搏退十余尺。 整齐有序的脚步声逐渐靠近龙阅殿。 弯刀刺客见情况不妙,大呵一声:“撤!” 房梁上身手矫健的刺客从袖中甩出粉末,莫甲一时眼辣鼻呛,定神之时只见三个刺客前后翻身飞窗而出。 秦夙抱住兰馥儿瘫软的身子,面目狰狞,莫甲躲得远远的。 “要你何用,还不快传太医!” “是!”莫甲真是被秦夙的真龙之气给灼伤了才会断了思绪。 大批护军赶到,将席希团团包围。 “秦夙,你放开兰姐姐!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秦夙一个狠厉的眼神,吓得席希一个哆嗦。 莫甲刚吩咐了跟在护军身后的全贵去请太医,回头见眼下情形还是把不要现在就处理了席希,秦夙的不理智要是放任,待到他理智起来,自己连皮都没有了。 龙阅殿很快收拾好了,护卫纷纷撤走,莫甲也不敢现在去碍眼,立马把席希给押入囚狱。 整个殿内只剩二人。秦夙常在龙阅殿过夜,所以虽是书房也布置了隔间放置软榻。 秦夙将兰馥儿轻轻抱到软榻上,可还是舍不得离怀。 “我知道你想还我。”秦夙喉头一紧,“可这样撇清我,你怎舍得?” 下颚还有她清幽的发香味,望着兰馥儿惨白的脸色乌黑发紫的嘴唇,秦夙觉得心痛难抑,若是低头眼泪都能落下。 长夜漫漫何所思。 在灯火依旧的皇城遥遥相望的北巫山林中,寒月凌空,精妙的山庄隐隐显于月色下。正位的屋内烛火尤盛,药香飘飘,床上躺着一宽厚的男子肤冷气凉倒是急的边上的本该玉冠俊容却神色倦怠胡茬点点的人忍不住跺脚。 “连赞木的千年灵芝都不行,如何是好!”这干着急还喃喃自语的人便是与兰馥儿有约的楚歌。 此时他已离了皇城足月回到碧幽山庄十日。躺着的人唤古弦既是楚歌的救命恩人也是挚友。两个月前,楚歌来碧幽山庄拜访古弦,正遇他身中剧毒。在楚歌去皇城寻药时,这古弦已写出可能能解毒的多种方法。如今病体愈下,楚歌真是无头苍蝇。 摸到古弦的手如寒石般冰凉,楚歌犹豫着从怀里摸出那温暖的红玉,轻轻抚摸着,似乎倾城郡主那清瘦的容颜就在自己手上。可古弦的心脉已经不能等了,楚歌把手伸进古弦的里衣,将红玉轻轻放在了他的心口。 暖暖的热流从心底涌入身体,古弦的面色渐渐的化去了清寒的颜色。 松了口气,“天之娇女的东西果然不同一般!本公子默默认了你的厉害。”想到口中的天之娇女还在等他,他又开始跺脚,“大哥,你要是再不醒,我丢你给燕舞楼的当小相公了!”气呼呼的楚歌若是看到古弦此刻弹动的手指该是立马闭嘴了。 见月思人,楚歌离开皇城的那夜也是这般皓月当空,月影似她,纤纤细指、淡脂唇丹、娇容傲骨。 第一卷:困局 第七章 同心亦同命 破晓的皇城依然大雪零落,龙阅阁又被踹飞了一名太医。 “什么叫束手无策!什么叫无能为力!都是废物!”秦夙喘着气,皇城最后的太医同样摆脱不了伤残在他脚下的命运。 莫甲骨碌直转的眼睛还没找好方向停,秦夙阴鸷的目光已经投来。 莫甲怂着肩一脸老实的交代:“师父说过,凡是中毒无解,都可放血缓解。先放血吧!”一边说一边腹诽悔不当初跟着阴晴不定的主下山。 “我现在出去半刻,若是她出事,我也不打算和师父交代你了!”秦夙甩下话连背影都不多留给莫甲片刻。 莫甲恨不得两眼一抹黑算了。自己虽然有天大的理由要保护秦夙,可好歹也是他二师兄,二师兄啊……师父说的地位,去哪里了。 在皇城中秦夙叫来了他的战马踏锋,清早的宫人看到云国帝君骑着大高骏马向东飞奔,银装素裹的天地间一人一骑俊朗英勇的驰骋 皆是惊梦一般,迷了魂。 花都东面出了城门不远处远处满是破屋荒瓦,哪怕五国中最是繁华的云国的中心,亦有颓圮的院墙。各个角落里或儿瘫睡或儿蜷缩的乞丐、难民和穷人。金光熠熠的帝君在此格外刺眼,但鲜少有人问津。 已是走到了东庐最深的巷子里,阴暗但不潮湿,狭窄的过道让帝君不得不下马深入。 只有那一丝的药味,秦夙就立马疾步向前。四周的空气渐渐回暖。秦夙冻僵的脸上化出细密的水珠。 破罐乱瓦堆砌成半圈矮墙,过道边上灰旧的架子上胡乱摆放着各种草药。走近矮墙围着的地方,那中心的柴火只剩星光,而矮墙下正歪倒着黑瘦一人正美美的酣睡。 秦夙本是要一脚踹醒这个邋遢汉,悬在一半的腿最后还是收了回来,耐着性子弯腰想去拍此人,本是无从下手,最后还是把手放到黑乎乎的肩上摇动着:“邹酒人,快醒醒,人命关天!” 这迷糊的邹酒人半撑着眼一瞬又是个翻身睡了去。秦夙缓缓抽出腰间的长剑,这邹酒人听着这吹毛断发的锋刃在刀鞘中徐徐的翁鸣立马睁大眼,喊道:“救人!救人!” 邹酒人挂好药袋子,秦夙见他已是准备好了,立刻提着他瞬步赶到踏锋旁。秦夙将手中之人丢到马背上,随后跃马而归。 邹酒人真是觉得冤枉,自己虽说妙手回春罢,可都是隐匿在东庐里混口饭吃。也不知道今日这大爷哪里得知他这么号人物。千躲万躲,别被窖酒子给发现了。 皇城的东门渐渐出现邹酒人的视线里,他被扛在马背上歪着脑袋目瞪口呆,“等……等……” 策马而行的秦夙心急如焚,莫说不会理会后背的人,眼下也听不到他尿裤子的呼唤。 若不是秦夙有求于邹酒人,邹酒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本该是被云国帝君扔到龙榻边呼喝着为兰馥儿看病的。不过此刻,邹酒人还愣在无数宫人高呼“陛下”的现实中。直到见着软榻上深重剧毒气若游丝的女子才回神。 “平生还第一次见着比六璃还俊的丫头!”邹酒人忍不住感叹,想是六璃在,肯定打断自己的老腿也不会让自己医治比她美的人。 “还愣着干什么!”秦夙转着脚尖,已是足够忍耐了。 邹酒人端正着放下药袋子,搓搓冷冰的手,把兰馥儿的面相看了个遍,最后将手挪到她的领口。身后突如其来的压迫感,让他不禁咳嗽两声,而受毒之处也却在领口边上。 兰馥儿中掌位置本该是劈向秦夙胸口,结果矮上些许,这汹汹一掌正好落在她锁骨之上。若真是命中胸口兰馥儿便当场毙命。 邹酒人倒是知道兰馥儿一时片刻还断不了气,心中琢磨着:“怎么会是我酒仙门的消魂散?倒八辈子霉了。若是救了,身份难掩,那窖酒子肯定会寻到我。可……”他回头看了一眼秦夙。哪能不救,只能寻思着用个什么方法去救能隐去自己的身份。 “这是谁放的血?”邹酒人正一本正经的拖延时间,可他这表情吓了莫甲一跳。 “不该放吗?”莫甲也是弱弱的回了一句,庆幸兰馥儿还喘着气。 “也不是不该……这姑娘家的,中毒放的血扎这么孔得多疼啊!再说放血伤元气。不知道怜香惜玉,讨不着媳妇也不尤人。” 莫甲真是想学着秦夙踹飞人的本是,三师弟心急火燎找的个大夫不说是哪个垃圾堆里刨除的乞丐了,病人都这样了还说风凉话呢! “神医,你有本事就快把毒解了!”莫甲一脸不服气。 “这……”邹酒人目光一定,好个小伙子倒是提醒了他,“毒我是解不了。”四目齐齐瞪来,邹酒人立马笑道,“可有方法!有方法!” 莫甲突然就奇了怪,问道:“我知晓天下百毒,可这毒真是闻所未闻,刚刚对比了郡主的症状和传说中九邪门的消魂散对得上。可是九邪门的毒可只有九邪门门徒能解……”一边说一边细细打量着邹酒人。 “我刚刚不是说了,毒,我不能解,但是,人,我能救。”邹酒人信誓旦旦,“可是嘛……” “可是什么?你给快点!”秦夙已经不想废话了。 邹酒人从自己的袋子里掏了许久,最后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小子,你说你晓百毒也是有见识的了。可知同心蛊?” “同心蛊”三字一出,莫甲一脸的惊愕道:“江湖至宝,你怎么会有!” 秦夙皱着眉,他栖于天荡山数月,和莫甲跟着师父时也曾有所耳闻。同心蛊可解天下之毒,是江湖武林中人人梦寐以求之物。可是再厉害的东西,代价也就越大。传言同心蛊是一对子母蛊,子蛊可吸食天地之毒物,而母蛊吸食子蛊之力。一旦启用子蛊,母蛊必须吸食人之精气而生。母生子存。母亡则子化为剧毒而溶。 “这也是我的家底了。现在该想想谁来当母蛊的寄主。”邹酒人把玩着手中的盒子,已经没他什么问题了。 “给我。”秦夙目光十分坚定。 莫甲是看懂了秦夙要以身犯险,立马阻止道:“怎么可以!母蛊吸精气你又能撑多久?”他是要急的跳起来了,望着邹酒人,“你知道事后怎么取蛊吗?” “取?子蛊没有母蛊的催动是不可能离开自己的寄主。若要引母蛊离开寄主,母蛊被精气滋养的离开人体立毙,其寄主是无所谓,可是子蛊的寄主立马香消玉殒。” “这是饮鸩止渴,狗屁的江湖至宝!” “其实不用担心,身强体壮,精气旺盛的男子吃了母蛊活个二十年应该不是问题。说不定这二十年能想出别的办法”邹酒人觉得自己这是安慰,“其实同心蛊当年是一对生死相许的侠侣弄出来,吃着这蛊,二人珍惜眼前退隐江湖携手十年最后同穴长眠。这未曾不是美事。” 秦夙坐在兰馥儿身边,打开盒子,叠在一起的两个红色虫子看的他难免有些恶心。邹酒人见秦夙毅然决定便从药袋子里取出些药泥立刻分开包住子蛊母蛊,秦夙不能迟疑的立刻吞下母蛊。 秦夙亲自将子蛊喂入兰馥儿口中。 他知道,若中掌的是他,兰馥儿寻到这同心蛊更会当即服用母蛊。命中注定,同生共死,这有何妨? 邹酒人和莫甲唯一默契的便是此刻一同退出了龙阅殿。 “小子,世间会放血的大夫多的去了,可是你这手法……鱼老头是你什么人?” “你这么聪明怎么不多猜猜。哼,我看你一副七老八十的样子。他好歹只有六十多啊!”莫甲故意不说出自己的称呼。 邹酒人正要辩驳自己四十多是如何伪装的。如今天色大亮,瞌睡和酒俱是醒了,也知道沉默是金。 “这躺着的肯定是倾城郡主了,哎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天姿国色!可惜可惜……” “要你可惜!” “还不是你火候不够鱼老头的,放血放多了才如此虚弱的。哎哟!让宫里的太医开开补身子的药给郡主喝。” “你要走?”莫甲忽略掉邹酒人故意刺激他的前半段话,他目前也不多揣测这个老酒鬼怎么认识师父的。 “小伙子,你看我这个臭老头家里还有病人等着我呢!”邹酒人殷勤的笑着。 “同心蛊是无价之宝,你立了大功,我可不敢随便打发你。”莫甲一脸事不关己。 邹酒人也知道这个莫甲不是好糊弄的,一脸烦闷,“神医我忙了一早,还没吃饭呢!” 莫甲见他脸一臭也就顺心顺气的领着他去吃饭。 “坊间流传倾城郡主爱慕帝君背弃满门血仇,贪生怕死苟活于世。若是传闻为真,我觉得帝君和郡主间两情相悦,弃仇而活,美事哉!” 邹酒人笑谈着。 莫甲想到初见兰馥儿时她扑在兰祯尸体上生生哭晕,再是拔簪求死的决然被自己给阻止了。尔后栖身房梁上听着她夜夜唤着亲人名字,还有不断向秦夙苦苦哀求的哭喊。 自己监视着她,也窥视着她。 烂漫的柔弱的天之娇女,似乎就要在他眼前一点点消散,他怜惜又害怕却不敢质疑师父说过的天下立心。这区区女子是何所谓? 第一卷:困局 第八章 暗潮知几许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相府时,庭院里的端坐着红袄小丫头盯着自己头顶上的书本是一点也不敢乱动。一旁坐着的的青衫男子淡雅如莲正细细翻看手中的古籍。 “师父,为什么我每天都要顶着本书这样坐着?” “俗话说,做人要行的端坐的正。这样的端端正正也是在举手投足间能看出的。现在你尚且年幼,许多东西光和你说是没用的,好好坐着。” 小丫头撇着嘴,一脸不悦道:“师父,你看着文文弱弱的,为什么我爹都听你的?” 男子慢慢合上手中的书,斜眼道:“师父我何时文文弱弱了?”小丫头立马抿住嘴,“你爹别的事都不会听我的,唯独你,他可是把你全交给我了。” “听你说的我都不是爹爹的女儿了。还好知道爹爹是疼我的。” “你爹是自然是疼你。”男子目光一黯,“你娘走的早,我怕你爹顾不着你。” “娘?我只知道我一岁的时候娘死了,但是我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 “你照照镜子就知道你娘是什么样子了。她虽然不在你身边,但你始终是她的心头肉。你想想你爹、你舅舅、你的席叔叔对疼爱你,他们有多爱你,你娘就有多爱你。” “那娘为什么要死,她不是爱我吗?” “死不代表就不爱了,生老病死是谁也无法阻挡的。馥儿,你要记住,死去的并不是痛苦的,痛苦的是活下来的。” 死去的并不是痛苦的,痛苦的是活下来的。 那,又为什么要活着? 梦境无垠。 兰馥儿只觉天地坍塌一般,她不断地挣扎,“嘭”的一声响。 她缓缓睁开眼来,看到的是自己不该朝思暮想的秦夙那张镇定自若的脸。四周弥漫着浓浓的药味,金丝红绸的地毯上是被打翻的药碗和泼洒的药汁。 “你若是再不醒……”秦夙的笑容有些勉强,而后半句他也不想说出口了。 兰馥儿失血过多昏睡一天,她回想着自己昏迷前的情况,突然想到了立马看着秦夙完好无损,整理思绪,低眸问:“你把席希怎么样了?” “囚狱,”秦夙泛着怒意,她怎么就惦记了那个小混蛋,“我就该把你和他关一起的!” “想行刺你的不是他,他只是想带我走。你放了他吧!”兰馥儿顿时紧张起来。 秦夙冷笑着:“做梦!” “你看在我替你挡了一掌的份上,你放了他,我任你处置。”兰馥儿越是恳切,秦夙越是愤怒,一甩云袖阔步离开。 兰馥儿不知所措,但是她清楚她必须要救出席希,不然怎么对得起席叔叔、绮玉和铤而走险来救自己的席希。 虽说冬日乍现,这积雪寒凉,长昌宫的主殿里焚香袅袅,阁暖敞亮,宁怡徽此时心不在焉的望着门口。 “主子,您在想什么呢?”捶腿的墨菊最是懂自己从小服侍的主子。 “你说,我都准备好了。她若真不来,我……”宁怡徽话还没说完,门外的宫人已经进殿报明兰馥儿回来了。宁怡徽双眼一亮,笑意深长。 兰馥儿此次回长昌宫来,宁怡徽不似平常那般热心相迎。 “宁姐姐……”兰馥儿也就站在一边看着宁怡徽不冷不热的样子。 “我可不敢当,哼,是我长昌宫招待不周,你这逃走,有没有想到过我和陛下有约。再说你这救了陛下,陛下定和你冰释前嫌,都在龙阅殿住了两日了,如今我还不能得罪于你?”宁怡徽打量着兰馥儿从龙阅殿里穿回的上等银貂裘,嘴上的恨意是多了几分。 “我有很重要的话和你说。” 宁怡徽低头喝着茶,她等的就是这刻,抬头看着兰馥儿苍白的脸、坚定的目光,吩咐了宫人退下,又道:“你坐下吧,我们慢慢谈。” 兰馥儿身体还很虚弱,也不得不坐下来,道:“你肯定都知道了,眼下我一定要救希儿的。能帮到我的就只有你了。” “你好大的胆子啊!”宁怡徽瞪着眼,片刻又静了下来,“馥儿,你我多年了,我心里是想帮你的。可是你要真救了席希,陛下想不到是我吗?” “你可以的!找几个江湖高手,冒充是武成王派来的。我留些蛛丝马迹证明我和武成王有商量,绝对连累不到你。”宁怡徽没有回答,兰馥儿也知道她在等自己的后一句话,“我要出宫的决心,宁姐姐你也是知道的。秦夙是我的仇人了,我这次救他只是还我欠他的,这次我救他之后就随他一起离开。求你了,帮帮我吧!”兰馥儿知道,挡了那掌之后,宁怡徽必定是留不得她了。 宁怡徽痛苦纠结着,缓缓道:“馥儿,姐姐没什么本事,如今的立场,这一次是最后一次了。”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这次救得席希,馥儿做牛做马都会报答的!” 宁怡徽很是感动,当即和兰馥儿商量了救人的计划。 “越快越好,我不想希儿在狱中多吃苦。” 商谈妥当后,宁怡徽见兰馥儿若风中稻草,立刻吩咐她快去休息。见兰馥儿离去,宁怡徽有些懊悔,道:“我是不是该多等等,让她跪下来求我呢?” 回了屋,伏于案前,她立马书信给藏珍阁的刘伯。爹爹曾经告诉过她,刘伯是可靠之人。如今是到了不得不用之际。兰馥儿知道就算救人成功,宁怡徽不可能这么简单的放过自己,宁府的高手怎是她和席希能敌的过。 难得晴天,夕阳残血,秦夙果然是来的长昌宫,而且宫人还带了许多的珍贵补品。宁怡徽看在眼里,笑在嘴上。兰馥儿是不会在眼下自讨苦吃,乖巧的谢过秦夙。 这次的晚膳,宁怡徽也就看着秦夙时不时的望着兰馥儿。兰馥儿随便吃了两口饭,称身体不适就匆忙离开。 没过多久,秦夙也放下碗筷,道:“孤去看看。” 秦夙的背影永远都这么的水过无痕的消失了,宁怡徽狠狠的捏着手里的筷子,细嫩的手背上青筋暴突。 昏昏暗月,兰馥儿坐在烛台边魂不守舍。 秦夙轻轻推开门,悄无声息的进了屋内。还流着口水的时候的都要亲他的任性丫头,如今是亭亭玉立、楚楚动人的模样。她当初说她不是故意害君芙的,他不愿相信,不能接受。如今他似乎一点点被她瓦解了,因为她的情、因为她的美、因为她的泪。她总是那样真挚的,真挚的诱惑自己。 秦夙渐渐靠近,兰馥儿感受身后有人,惊得起身,广袖飘飘打翻了烛台,烛火沿着袖子滑到腰上最后落在裙角边。室内暖,兰馥儿已经是去外套,而她今日穿的是秦夙让人送去的丝料做的衣裳,遇火即燃。 秦夙当即抓住兰馥儿衣领活生生将她穿的衣裳撕开,兰馥儿也立马把衣服从手上抖下。事发突然,把燃烧的衣物踩熄,秦夙的眼前是那鲜红肚兜衬得冰肌玉肤更加秀色可餐。 秦夙盯着兰馥儿的肚兜到那若以若现的香软一角往上是白嫩锁骨,兰馥儿捏着拳头一时无措吞只能咽着自己的紧张。秦夙看着她喉头一动,已是忍无可忍,一把抱住兰馥儿,要将她揉碎在怀中一般。 兰馥儿承受着秦夙波涛汹涌的吻,滚烫的手掌不断游走在自己的敞亮后背,浑身的寒毛都树立起来。 那根系着肚兜的红绳碍着帝君此刻享受着美人光洁的肌肤。越吻越热,秦夙正扯开这个破红绳之时,兰馥儿突然完全软了下来。秦夙看着她已经的红晕的脸苍白的厉害,一时间格外气恼。 护住她柔软的玉体抱回床上,秦夙喘着粗气,也不知道该恼谁去。坐在榻边,兰馥儿恬静的睡颜,一扫秦夙的不悦。 秦夙觉得开心,是了,是开心。这么多年,他开心过几回?当年君芙对他千好万好,他多是感激和依靠她,或者为主为仆那一切也是应当。而与君芙的种种承诺,是给一个甘为自己付出的人能给的。 前程往事,不说不咎,可是能为自己付出生命的人的有几个? 秦夙突然想到从前他还是皇子的时候,在赋学院门口等自己的小丫头一手一个偷买的糖葫芦。他都不知道她这是把她最爱的都要分给他。 月色下的长昌宫另一头,墨菊刚听了宫人带来的消息正琢磨着怎么让这话别气着皇后,宁怡徽的眼神已经过来了。 墨菊看着地上的人,附在宁怡徽耳边悄悄说着:“主子,陛下已经在那贱人房里歇着了。听说,还命人马上去收拾龙阅殿旁边的千明阁。” “娘说的果然不错,养虎为患。还好下步已经布好了。”宁怡徽哂笑,拿着桌上的信笺,对地上跪着的人道,“兰馥儿果然颇有计谋,若不是我订的时日,都看不来猫腻。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次你做的很好。不过,你还得帮我个忙。” “奴婢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灯火再明也照不清地上之人隐匿的脸。 宁怡徽看着这条狗,笑得花枝招展,那些挡在她前面的贱人都下地狱吧! 第一卷:困局 第九章 高楼夜笛销 年关将至,新皇的第一个年头总是备受重视,皇城里上下十分忙碌。繁华的花都城许多百姓家已经换上了红通通的崭新的灯笼。皑皑白雪在傍晚的红光下温柔又安详。 兰馥儿站在钟楼高处,热闹欢腾的花都城尽收眼底。寒风长啸,抚过她的脸,亦是一片冰凉。 去年的此刻,她的太子哥哥还和她就在这里畅谈治国之愿,尔来物是人非。兰馥儿不觉鼻子眼睛酸酸的,片刻这嘴里就吃到了咸咸的泪。 皓月之下,危楼之上,美人独影,朱颜泪盈。 “万物且安乐,高楼犹有悲。”朗朗男声从身后传来,兰馥儿一怔,回头,只见身着狐皮白衣,金簪束发,仪表堂堂的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 “你是何人?”兰馥儿轻轻的擦掉眼泪。 “无名小卒,就算说了,倾城郡主也未必知道。”男子儒雅温雅,可目光却未离开过她。 “谦谦君子,名字都不敢报。想来,能徘徊在钟楼之上的锦衣男子可没几个。”兰馥儿似是嘲笑,也不多看于他。这钟楼虽不是后宫,但也是皇城中一处严密把守的地方,没身份的人怎么可能随意出现。 “郡主多虑了。在下姓苏,单名一个洱字。” 兰馥儿惊奇的笑道:“南阳苏家的三少爷。想来,是该无人问津,可是我知道你。” 云国各大家族兰馥儿早就烂熟于心,南阳苏家是云国一大名门望族,如今的家主苏文两子一女,长子苏乾文武兼备才貌双全可是家喻户晓。而二小姐苏玫大家闺秀且花容月貌待字闺中也是不少贵族男子的渴求。独独这三少爷,自幼羸弱,足不出户,家中下人半数不知他是何模样,这一般人也就只知道苏家确有这么个人,而晓得名字的更是寥寥无几。 “传言不可信。”兰馥儿与他对望,“听闻三少爷病体虚弱,眼前生龙活虎的样子真是让人好奇。” “生龙活虎谈不上,苏某确实身体虚乏,不过平日里调养的好罢。”苏洱望着星光之下的兰馥儿,娉婷而立,是极为享受此刻美人之姿,“都说家姐国色天香,想来是没见过倾城郡主的。” “过奖了。再是倾国倾城终有色衰珠黄的一天。”兰祯从小教导她,德才兼备安能立心。而大家的宠爱也无人说是因她的容颜而生。这样与生俱来的美丽,兰馥儿已经听够了各种夸赞,但是苏洱这般的感慨,她也道出了自己所见。 苏洱笑了,哪怕是个笑容也风度翩翩,赏心悦目。 “像郡主这般,拥有天下最致命的毒药,却是一颗天真之心,只会害了自己。”苏洱后面本想说,正因为这天真之心更让人着迷、痴狂,忽然间一个缥缈的影子重叠在兰馥儿素雅的身影上,苏洱一怔也没说下去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兰馥儿抬头望着星空灿烂,冬日里寒意横行,她已经不愿意多眼前的男子话语,“想是这里风景独好,才有苏公子来欣赏,我便不扰了。” “是苏洱冒犯了。今日太冷了,郡主回去一定要好好休息!” 兰馥儿望着苏洱片刻,莞尔道:“有缘再会。”合了合领口,轻柔的下了星台,兰馥儿低眸从苏洱身边路过。长梯一线,只见她施施然离开。苏洱注视她渐渐远去的背影,似那一朵娇弱的水莲随着涓涓流水而去。 抽出怀中的玉笛,苏洱拨开颈间夹杂的墨发,不禁叹道:“寻得美人影,何闻玉笛声。” 高耸入云的钟楼,星星点点的灯火衬着阶梯似要连上星空。 钟楼门外,阿菊一见兰馥儿飘摇的身影在灯火下渐渐显露就立马迎了上去。 “主子,您怎么不声不响的跑钟楼来了!若不是一路上问别人,我都担心找不到了。” 兰馥儿笑道:“你主子可不是阿猫阿狗,哪有那么容易掉的。” 阿菊见她笑靥如花开心道:“主子,服侍您这么久,头一次见您好好梳洗打扮,可是干嘛跑这冷冷清清的钟楼来。您看您都冻红了。” 兰馥儿回头看着钟楼,已经忍住了泪水,哽噎道:“今天是定哥哥的生辰。他那么疼爱我,在天之灵定会希望我好好的。” 阿菊在宫里也有些年头了,自然是知道能让倾城郡主唤“定哥哥”是已故的太子。 说到阿菊,她在宫里只是混个日子,入宫那会的同伴能活着的没有几个,她不求名利也不打算站稳脚跟,只想安安心心的打扫废宫偏殿。只是没想到会遇着天涯两际的倾城郡主。 “逝者已矣,主子,您大病初愈就别伤心伤身了。” 兰馥儿点头,突然想到正事,问道:“我上次让你去放的信笺,你确信放好了?” “是按主子说的,放到了藏珍阁外的簸箕里面。” 兰馥儿当初交代阿菊的时候,多希望阿菊能有楚歌一般的本事飞进藏珍阁直接把信带到刘伯那里。可藏珍阁内外重兵把守,眼下自己都进不去,何况小小宫人,再者让秦夙或者他人发现了自己的这步暗棋,情况可不妙。 “主子,你这信都没有署名,谁知道是谁的信呀!” 兰馥儿不语,这信何止没有署名,信内她寥寥数字,只点出了时间和地点,她自信刘伯见过她的字迹会认得的,今晚的劫狱若是失败,刘伯还能全身而退。 近两日的心绪不宁,兰馥儿已经感觉到明晚的行动凶多吉少,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要救得出席希,搭上她的命都在所不惜。 星辰悠悠,这样的美景多看一眼便是偷得的。爹爹,你可知馥儿活到如今,百般难受。若救得希儿,也不枉自己视死如归。 回到长昌宫,许多宫人进进出出。准备过年了,这宫闱的调度让皇后忙的够呛,以往的宫中妃嫔们都会帮着皇后准备,可新皇的妃嫔除了金玉殿的君夫人没有其他,这君夫人偏偏是个坐着享福之人,不给皇后添乱已经是一番好心了。 阿菊扶着兰馥儿回了房,一时感慨:“主子,明日就过小年了。以前我在宫里过年时节都闲着睡觉呢!” “我听你这口气,想我给你找点事做吗?” “才没有的事,只是这是宫里过的最后一个年头。能遇到主子,定是老天爷对阿菊的奖赏。” “如今郡主之名虚有,处处受制于人罢。”兰馥儿坐在长椅上苦笑,“阿菊,我真想随你去益州过着山清水秀与世隔绝的日子。” “会的会的!我们牛家寨的梅子酒香十八里,兔肉垒成山。想到口水都流出来了。还有,丁壮哥可是全寨打猎准头最厉害的。” 兰馥儿见阿菊这样笑开了花,一边为她高兴一边疑问:“益州与花都相隔十万八千里,当初你怎么入宫的。” 阿菊神色一黯,伤心道:“当初一家大户的女儿被结仇的地方官写进了秀女中,可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手下的人还是被买通了。正巧我一个山里进城赶集被打晕了,就换了人。” “好个偷梁换柱。你就不闹吗?” “闹过,被打的不敢叫疼了。后来他们说只要我熬到四年就可以离开。还有,他们让我和阿哥通信过,阿哥说会等我的。” “快了,守得花开见月明。”兰馥儿安慰着。 阿菊点点头,想到兰馥儿在外边冻了许久,立马去给她准备姜汤了。 兰馥儿有些失神,以前她也有个对自己真正关心的侍女梨儿那是忠心伶俐。她虽知道梨儿好,可那时她年纪小,不知道梨儿只有那么一个。兰馥儿掐着自己的手心,自己的任性害了多少人。 阿菊忙碌的样子就在眼前,想是老天的怜悯自己了,有阿菊这般善良贴心的人还在照顾自己。 “主子,您把阿梅赶到了外院以后,我看她都很老实的。今天天凉,她被子薄,我能送一床去吗?” “阿菊,若我告诉你,她联合别人来害我了,你还会说这话吗?” 阿菊蹙眉,却不多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兰馥儿落水后就开始冷待阿梅,阿菊是猜得到个原委的。 “主子,我和阿梅相处她心地不坏的,平日里都是别人欺负,我想是有人威胁和逼迫了她。深宫里多是身不由己,何况像我和阿梅这样的……” “去吧。”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阿菊已经兴匆匆的回来了。 “主子!我刚刚听阿梅说陛下昨天命人把千明阁收拾了,好像是给主子准备的。” 兰馥儿刚要去端茶的手落了下来,千明阁就在龙阅殿旁边,自己要真是搬过去了哪里还有机会逃。兰馥儿望着窗,宁怡徽与自己约定的便是今晚,如今也必须是今晚。 “为什么阿梅会知道?”兰馥儿刚问,门外就是阿梅叩门而来。兰馥儿让阿菊开了门,又吩咐阿菊先回屋休息。 阿梅进门之后一直低头跪着,久久不见兰馥儿的动静也就自己开了口,道:“今天是皇后主子召见了阿梅,吩咐阿梅传话,那玉做的钗已经准备好了。” 兰馥儿心中大石落了半块,宁怡徽怎么可能不急? “主子,阿梅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主子要打要骂都可以,如今主子这般冷落疏远让阿梅怎么自处。”跪着的人还在楚楚可怜的诉说着。 “我已经和徽姐姐说了,以后让你跟着她的,我最近故意冷落你是怕以后我得宠了她会看扁你的。”阿梅一怔,泪水悬在半空。让兰馥儿忍住发笑,“陛下会让我去千明阁也只是一时的,如今我无依无靠,不像皇后值得你去服侍。 “我听阿菊说了,你是要留在这宫里的,有位高权重的能仰仗才是最重要的。我落水之后,君夫人逍遥法外我就知道自己的处境,所以不想再连累人了。”兰馥儿口气很平淡,但听得阿梅心中是翻江倒海,“不过我也需要人照顾,阿菊也快走了,所以其实我是在帮你。”兰馥儿直至的目光似将阿梅活剥了一般。 阿梅跪在地上不能言语。 兰馥儿低眸都懒得看阿梅一眼,只是困乏的打发了她走了。 合上眼听着她离去的声响。寒风顺着门缝将闭之时圈至榻上,兰馥儿忽的打了一个哆嗦,摸这胸口紧凑的心跳,也不知道自己脑子想的什么。 第一卷:困局 第十章 血染冬夜霜 烛光奕奕,窗外的寒鸦出奇的欢腾。整个皇城最是灯火通明的龙阅殿内,伏案的秦夙突然举得肩头一酸,放下手中笔。 一边打着盹的莫甲立刻跳了起来,脱口道:“可以睡了?” 秦夙扭动肩,嫌弃道:“你不是才醒吗?” “哎哟,自己睡不了还拉着别人下水,有本事整个皇城都别睡呀!”莫甲刚腹诽完,宫人就来禀告,君夫人有要事求见。 帝君蹙眉允了。片刻就见脂粉袭人的君夫人容光满面的快步到了殿前。 “陛下!臣妾得到消息,今晚兰馥儿可是要劫狱!” 秦夙目光一冷,一边的莫甲偷偷的擦擦汗,一语成谶该怪谁? “陛下是不信吗?”君莲从怀里拿出一张信笺,“这是兰馥儿吩咐她的宫人偷偷放到藏珍阁偏方的簸箕里的。” 秦夙打开信笺看着娟秀的字迹就知道确实出自兰馥儿。 “残月于辰,二三曲望。”秦夙淡淡道完捏住信笺,看着一旁的莫甲。 皎月穿梭在夜晚的云朵间,时而隐时而现,那曲悠湖沉眠的水色偶怀一弯羞月。湖面上的望月亭宫灯盏盏迎风摆摆,柔静美丽。只是周遭的沉寂总叫人不安。若是猫儿在此定能在黑暗中分辨出角落里突然跃入的黑影。 这些黑影自是兰馥儿与席希以及宁怡徽派来的三个高手。三位高手见时间急迫已经不能逗留,多次告诫兰馥儿,可她偏偏要留着险境。 “主人本是吩咐我等将你们送出皇城,如今你们要留在这里送死,我也只能说尽力了。”领头人沉声说着。 “既然如此你们就快些离开!实在是我与人有约于此,英雄们的大恩大德馥儿定当铭记!”兰馥儿说的果断,黑衣高手们沉默着,最后领头人对着兰馥儿,道一声“保重!”便飞身离去。 “兰姐姐……”面如白纸的席希捂着胸口最疼的伤痛,兰馥儿紧张的神经总算是松了片刻,扶住席希,她还等他们完全离去。 “那些人不可信,望月亭……现在根本逃不出去。”兰馥儿敢肯定宁怡徽吩咐过这些人若是送得自己平安出城定会痛下杀手。而如今,在皇城内他们是不可能轻举妄动的。 假意写给刘伯的信最终会送到秦夙手里。这是险棋,能她为之一搏的就是秦夙不会杀了自己。或者说,自己就是死掉了,能把席希送出去,至少对得起绮玉和席家。 现在,秦夙可离这里不远了。 兰馥儿睁开眼,斩掉最后一丝犹豫,把怀里准备好的匕首塞给了他,道:“希儿!待会我会拦下秦夙,你看着时机偷偷去对面的土坑过墙,然后你会看到一个假山,里面藏着采购宫人的衣服和腰牌,赶去膳食局里趁着天亮之前混出宫!” 兰馥儿早就算好了席希逃跑的后路了,她吩咐了阿梅偷偷带了自己仅剩的首饰弄了采购宫人这么一个机会。 “不!你不走我怎么能走!”席希死死的拽着兰馥儿的手。 “我们一起根本走不掉的!”兰馥儿蹙眉,时间越来越紧迫,“等你出去,伤好了,练好功夫再来救我。我等你!” 黑夜中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可席希被她哄的安心了。 远处传来整齐一致的步伐声,云片似的火光渐渐驱散了曲悠湖周的黑暗。兰馥儿拽开席希的手,决然的向着人群走去。 侍卫簇拥在秦夙身后,帝君突然停下了焦急的步伐,望着一个娉婷的身影渐渐走来。 “你以为我真不会杀了你!”秦夙眼中满是戾气。 近在咫尺的兰馥儿被他突然欺身而来只手扼住了细颈,她已是骨瘦如柴所以秦夙不费吹灰之力的将她悬住。 满面通红,窒息之感袭来,兰馥儿难受至极,感觉自己的竟要灵魂出体一般。 她身后的有人突然赶了过来。就在此刻,秦夙阴鸷的双眼死死的盯住那人,锋利的匕首朝秦夙的心脏刺去,可这一丝一毫的动向全留在那双眼睛里。 兰馥儿被丢在了地上,摔得她这骨头生疼。 “哐当”匕首落地,待她回过神,只见席希被秦夙踩在地上。利剑一挥,鲜血喷薄,尸首分离。 兰馥儿看着席希还微微颤动的眼,她整个人已经愣在原地。 红艳的液体侵染着大地,浓稠的血腥笼罩在火光之上的黑夜。 莫甲刚从狱中查看情况赶来就看到秦夙斩杀席希的场面。师父曾叹,三师弟的戾气太重,福祸未知。当初看他杀伐决断的登上帝位,手染多少鲜血都未曾想到过这话。但兰馥儿一滩死泥的模样,秦夙细细的擦拭着剑上的猩红血迹的画面让他隐隐觉得不妙。 “兰馥儿,你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秦夙握着兰馥儿的下巴,双眸在火光下似泛着红艳的光。 兰馥儿眼睛生疼,是了,眼睛早已经哭坏了流不出泪,可只要想流泪就忍不住疼到心尖上去了。“你是恶魔,恶魔!我恨你,我恨你!”眼眶都快裂开了。 席希始终是她的弟弟一般的存在,绮玉离开之前还吩咐自己照看着顽皮的他。兰馥儿还记得自己承诺过会把他当亲弟弟看待一般。如今席希是为了救她而来,更是为了救她而死。她不想再看见自己的亲人如此离去,不想再看到他们被自己心上之人的长剑刺骨而去。 兰馥儿再次昏了过去,秦夙眸色方才清明。本该有的快意,忽而索然无味。 席希的尸首就在脚边,秦夙目光暗了又暗,往事跃然于心,这个意气风发的席家小少爷当年跟在秦峻身后冲自己丢石子可是痛快。 落魄无依的皇子如今登上了帝位,你们这些人,都该死! 破晓的皇城似和平日一般,大臣们陆陆续续的的打着呵欠从马车下来。还未进乾坤殿内,已经被告知去演武场,大臣们皆不明所以。 苏洱依旧是神清气爽下了马车,不少同僚过来说及此事:“丞相可知为何?” “且去一看不就知晓。”苏洱也不理会大家猜疑的表情便冲着演武场去了。 演武场的高台上插着朱雀旗,刚见这旗,却顶到了顿顿猛虎的嘶吼。再往里看去,只见木桩高处吊着血肉模糊的尸身,而双目微撑的头颅被钉在木桩的最高处。而在木桩下是两个徐徐而对的大虎。 大臣里不少被如此凶残的场面吓到,其中认出席希的,更是面色苍白。 “那,那不是席家……”礼部的三品小官正瞪着眼睛分辨那尸首,话到一半幸好立马收住了,只是惊得背冒虚汗。 一些大臣偷偷塞了不少的金银给守卫才得知昨晚囚犯逃狱未果还要行刺帝君,不过这是一个时辰前的事情,是帝君带着一些亲信去抓的人所以事情还很是新鲜。这消息顷刻传开,一品官员多是沉默,下面的人更不敢言。 当朝文武百官无不清楚这帝君是手握十万大军,又有宁老将军北部的五十万雄狮支持,凭着冰冷的剑刃登上帝位的。死忠太子的大氏族兰家席家已经覆灭,本是席家还有个小少爷跟着武成王的,现在却是落着禽兽争尸的下场,如此场面谁不胆寒。 说道席希,就不得不提文武兼备、功勋显著的武成王,他是隆德帝为太子培养的将相之才。若不是近年来西部小国骚动不已,隆德帝又想磨练一番武成王派去镇守,那霖王也不会成为现在的帝君。 想到这些,治国的文官是有怨言和牢骚的,但那些拿着笔头动念头的无一不被处理了,秦夙的朝政的处理果断有利,雷厉风行,而杀伐肃穆之气笼罩着整个花都,已是无人不畏。 苏洱一扫众人的神色,淡然一笑便先行离开。 一品官员见苏洱离开,急忙跟在后边。这演武场猛虎的撕吼声还震耳欲聋,百官皆是匆匆离开不愿多看。 这天依旧是冬之冻寒,可今日乾坤殿内居然没有暖炉供应四周。百官众目相对,都不敢想今日的天子之怒。 卯时的钟声响起,片刻,秦夙着赤龙图腾滚金边的玄黑朝服笔挺走到龙椅前,冕上之旒随着挥身入座而摆动。冷峻的脸上似有大臣猜测的怒意。 群臣跪拜之后,一片寂静。 秦夙看过一群缩首缩尾的官员后,把目光放在了苏洱的身上。苏洱此刻却是若有所思。秦夙收回目光,道:“李将军,孤之前吩咐你们搜查的秦峻怎么现在连消息都没有了!” 李将军立刻跪了出来:“陛下,叛军当初分散逃跑入荒山野林,实在不好追查。丞相已经下令让各个府衙发布了通缉令都未搜得半点消息,是我等无能。” “你倒是自知无能……”秦夙的半句话让百官揣测着。 兵部的人都是帝君上位后亲自挑选的,今日的怒气或多是因为席希让帝君想到自己的夺位不光彩的痛点了。如今帝君自己的人在枪头下都不得不遭殃。 “陛下,这不能全怪罪李将军。叛军的狡猾是有目共睹的。况且现在的叛军已经是散沙一盘,不足为惧。南河之地亟待休整。而且战火不断,国库也紧,眼下过冬,南河的灾民流离失所还要防止他们引发暴动才是。”苏洱甚为诚恳的说完,秦夙目光软了两份。 “能惦念政务的果然还是苏相,关于灾民的事情,各部都拟定好对策交由苏相过目。”苏洱听到此处便行了一礼,秦夙看着木头一般的大臣泛起来了压抑了之意,“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