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出山 你有没有拜过野庙?不是供着正经的佛祖、三清根正苗红的正神那种,而是纯粹的民间小庙。 比如山沟里的山神庙和村口那些土地庙,或者只在当地传说中听说过的大小神明,要么干脆就是一些灵异的物品和显过灵的大树。 他们没受过官方认可,因此也叫“淫祀”,跟佛祖、三清那些正神比起来,完全属于野路子。 你们可别小看这些野庙,他们大多十分灵验,往往能令一方百姓趋之若鹜信服不已。 记住,野庙可不能乱拜。 我叫孙海峰,说来也稀奇,我家村子附近的野庙特别多。因为我们村子大部分人会从事一门世代相传的手艺,那就是专门给庙里塑神像。 这行当儿原本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伽蓝手”,可乡亲们却更愿意生动形象的称之为“泥神匠”。 “泥神匠”这个行当儿其实很不简单,不但要把泥巴变成大家顶礼膜拜的神像,还得让这些神像具有某些神通。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真正的“泥神匠”全都身怀绝技,能够处理一些神神道道的诡异事件,因此在民间享有很高的社会地位。 当然,我说的是真正的“泥神匠”。 “泥神匠”们虽然不至于大富大贵,却也衣食不愁。 村里人干这个的不少,可是却不包括我家。 我家的日子过得比较清苦,听说我是老来得子,老娘在生我的那年就不在了,唯一的姐姐也嫁到了数百里外的一个县城,一年到头也难得回来一次。全靠老爹种地供我上学,虽然不至于挨饿但也是家无余财。 老爹不但不做这一行当,还对野庙非常忌讳。记得我小时候特皮,有次窜到附近的野庙去玩,拜也不拜,就在庙里折腾了个够! 好家伙,这可惹恼了我爹,狠狠的抽了我一顿,让我几天没下的了床。 听说后来他去那家野庙供奉了好几天,这才了事。 我爹性格比较孤僻,平时几乎没什么朋友,只有这一片最出名的“泥神匠”吴老六总是跑来嘘寒问暖,恭敬亲热的模样儿好像他才是老爸亲生的。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去年中秋吴老六儿跑来跟老爸喝酒,酩酊大醉之后我才知道了吴老六儿原来是老爸的徒弟,而我家才是方圆数百里最出名的“泥神匠”世家!可是……我从没见老爹去塑过神像啊。 等到事后我跑去问吴老六,这小子竟然打着哈哈再也不肯承认了。 越是这样,我的好奇心就越重,直到那一天…… 那天一早,一辆崭新的轿车顶着一个准星儿似的标志停在了我家的门前。当时我没见过什么世面,还不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奔驰。 车门拉开之后,一个身穿花里胡哨的T恤衫,脖子上戴着一根狗链儿般粗细的金链子的人走了出来。 这个人我倒是认识,正是我们县里有口皆碑的土豪企业家杨胜利,县里的电视台多有报道,是贩石材起家的。 靠着挖没了附近的两座山头儿,这小子如今已经成了全国著名的石材大王,据说固定资产就有十好几个亿。 也许是保养得好的缘故,今年五十六岁的杨胜利看上去仍旧是四十多岁的模样儿。 面对这样的人物我爸自然是不敢怠慢,忙不迭的让座,倒茶之后便笑着问道:“杨老弟,是什么风儿把你给吹来了?” 杨胜利轻轻的推开了我爸手里那五块钱一盒的红河牌香烟,很有气派的给我爸发了一根大中华说:“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件事情还真得你老兄出面帮忙……” 老爸打着哈哈摇起了头:“杨兄弟,您是干大事儿的人,我一个种田的泥腿子哪里能帮得上你的忙?” 杨胜利忽然站起身来,给老爸深鞠了一躬! 他苦着脸说道:“老兄啊,要不是这回的事儿真的火烧了眉毛,我哪儿敢来打扰你的清净?” 我看在眼里十分纳闷,不明白人们嘴里比大老虎还厉害的杨胜利在老爸面前怎么竟然是这副模样儿? 老爸嘴里叫着不敢当站起身来,好歹把杨胜利重新按到了座位上。 “老兄,你这是答应了?”杨胜利满怀希望的望着老爸问道。 老爸叹了口气解释道:“杨兄弟,我这个人天生蠢笨,早把祖传的那点儿东西忘光了……” 杨胜利真的急了,反身走到轿车里拿出了一个真皮密码箱打开往桌上一放:“老兄,这回事真闹大了,出了好几条人命!” 老爸沉吟不语,把装满钱的密码箱又推了回去。 看到老爸仍旧在沉吟着,杨胜利怯生生的嘟囔道:“咱们祖上可是有约定的啊……” 老爸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望着满脸急切的杨胜利开了口:“说说吧,到底有啥事儿?” 杨胜利又惊又喜的脱口而出:“你答应了?” 老爸面色凝重,把脸转向杨胜利含含糊糊的说道:“兄弟,你先说是什么事儿,我也许能帮你出个主意也不一定……” 杨胜利虽然对老爸的回答十分失望,但犹豫了再三,最后还是带着惊恐的表情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由于全国的石材市场供不应求,这小子很快瞄上了野狐峪附近的一座小山。 因为是没有开发价值的荒山,县里很快就批准了他的请求。 然而就在杨胜利带着大队人马准备炸山取石的时候,一件怪事发生了。 这座小山的背后竟然有一座破败不堪的小庙,一旦放炮炸山,这座小庙绝对无法幸免。 杨胜利十分迷信,决定先到庙里去探个究竟,看看里边到底是何方神圣? 杨胜利走进庙里一看,只见对面的神龛里坐着一尊红袍女神,虽然带着微笑,可脸上却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诡异。 女神身后还侍立着两尊配祀的女性,一个是鸡皮鹤发的丑陋老妇,一个是阔口咧腮的中年丑女。 由于破庙里的光线幽暗,神像也显得格外恐怖。 杨胜利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用带着颤音儿的声音问道:“这是哪路神仙,怎么看上去怪怪的?” 他的手下自然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只是告诉他这里大概就是被当地老百姓称作姑姑庙地方儿。 杨胜利不敢久留,赶紧转身走出了庙门儿。 被外边耀眼的阳光一照,杨胜利忽然又有了底气,他挥手把工头刘三儿叫到面前吩咐道:“赶紧的,安排炸药放炮开工!” 刚跟着杨胜利在庙里溜达了一圈的刘三儿听见,劝他再好好想想,说这座庙透着邪门儿。 杨胜利恼了,斜着眼睛揶揄的反问:“你觉得这庙邪门儿还是我的脾气邪门儿?” 刘三儿听罢不敢再说,赶紧答应着下去安排工人准备施工。 片刻之后,打好了炮眼,装上炸药就进行了爆破。轰隆一声巨响,山坡上烟尘弥漫碎石横飞。 看着烟雾逐渐散去的山坡上那座破庙已经变成了一堆瓦砾,杨胜利这才满意了。可他没走两步就隐隐约约的听见了一阵凄厉的哭声。再一转头,声音却没了。 杨胜利只当自己幻听了,很快,大批工人和设备开始进驻,原本清净的小山沟变成了热火朝天的采石场。 可,自那以后,采石场就邪门儿不断。 几乎每天都有工人神秘的失踪,事后被发现时全都赤裸着下身死在了远离工棚的山沟里。 更邪的是,那些死去的工人脸上全都带着满足的表情,下身全是浆糊般交欢过后干涸的体液! 正文 第二章 姑姑庙 这一下工人们可不干了,纷纷吵吵着要离开这里,就是不给这几天的工钱也在所不惜。 杨胜利舍不得这里优质的石材,只得忍痛给工人们提高了待遇,还承诺去请个高人来搞定这件事。 经过多方努力,西峪的高半仙终于接下了这单生意。 拿着罗盘在采石场里转了一圈儿之后,高半仙神神秘秘的告诉杨胜利,这件怪事是因为他炸山毁庙得罪了神灵,必须得做一场法事才能平息。 杨胜利连连答应,立马派人按照高半仙的吩咐准备了牛、羊、猪,还搭起戏台准备在法事过后唱戏酬神。 拿到了杨胜利给的一万块钱,高半仙马上折腾了起来。先是诚心祭拜献上三牲供品,紧接着又烧纸化符,低声下气的祈求神祇平息怒气。 法事做完,大家饱餐了杨胜利免费提供的猪肉炖粉条外加大白馒头,然后就聚拢在戏台前等着酬神戏开锣。 说来也怪,昨天就已经定好的戏班子直到这时还是杳无踪影。 就在杨胜利气得跺脚骂娘之际,戏台上却突然传来了锣鼓家伙的声音。 随着灯光亮起,一个扮相俊美的旦角出现在舞台上,一上来就做了个媚态十足的亮相。 台下的工人爆发出震天的喝彩声声,一场好戏就此拉开了序幕。 杨胜利奇怪的望着身边的刘三儿问道:“这些家伙什么时候来的?” 刘三儿挠着脑袋也不知该怎么回答,看样子根本就不是他把戏班子接来的。 就在杨胜利满腹狐疑的时候,台上的灯光忽然变暗了,鼓乐声也变得诡异起来。 那个旦角在做了一连串的高难动作之后,竟然慢慢的拉开了身上的戏装,露出了惹眼的酥肩和雪白的大腿…… 杨胜利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如今乡下办个红白喜事儿什么的,请草台班子跳场艳舞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儿。 刘三儿本来正伸着脖子看得起劲儿,不知怎的忽然低声叫道:“这老家伙跟着凑什么热闹儿?” 杨胜利顺着刘三儿的目光一看,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头了。只见坐在前排正中间的高半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脱了个赤条精光,流着哈喇子窜到舞台上! 更让他感到吃惊的是,舞台下还有许多工人也跟着动手脱起了衣服,跃跃欲试的准备上台。 一看好好的一场酬神戏眼看变成了无遮大会,杨胜利终于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 抡起胳膊一巴掌打在了正在解扣儿的刘三儿脸上,杨胜利气急败坏的叫道:“赶紧把舞台上的电源切断,这些人全都中邪了!” 舞台上的灯光一下子黑了,台下的工人们不知所措的惊叫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凄厉的哭声猛地响起,正是杨胜利那天以为是幻听的声音。 明白了怎么回事儿之后,杨胜利只得奓着胆子大声嚷道:“台上有不干净的东西,大家赶紧散了!” 他这么一嚷不要紧,六神无主的工人顿时化作鸟兽散去,挤挤挨挨的朝着工棚的方向猛跑。 因为担心光线太暗踩死了人,杨胜利又赶忙吩咐刘三儿给舞台上恢复了供电。 随着灯光再次亮起,杨胜利看到了恐怖的一幕。那个招蜂引蝶的旦角已经没了踪影,只有高半仙一动不动的躺在了地上。 虽然距离比较远,但杨胜利还是清楚的看见,高半仙的脸上全都是云雨之后无比满足的表情…… 连踢带打的逼着刘三儿和几个亲信跑到台上一检查,高半仙已经真的死了。 杨胜利毛发倒竖,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经过一番权衡,杨胜利终于下令暂时封闭了采石场,连夜撤走了那里的人员和设备。 因为左思右想心里很不踏实,杨胜利这才出现在了老爸的面前。 老爸皱着眉头听完,拿出一支红河烟叼在了嘴上,一连抽了好几口也不肯开口说话。 就在这时,我隐隐约约的看到一股淡淡的黑烟从杨胜利的脑袋上冒了出来…… “爹,我杨叔他……”没等我说完,老爸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伸手捏住了杨胜利左手的虎口再也不肯松开。 “海峰,拿生石灰来!” 我连忙准备好。 老爸捏着杨胜利的虎口把他拉到了铺满生石灰的地方儿。 说来也怪,杨胜利刚刚踏上生石灰,那股黑烟就又悄悄的缩回了杨胜利的脑袋。 老爸让我从他的房间里拿出了一坛黄酒,又打来了一盆清水。 老爸含了一口黄酒朝着杨胜利的脑袋“噗”的就是一口,然后伸出手在他的脑瓜顶上随手一抓。 做完这一切,老爸飞快的把这股黑烟按到了水盆里,这才对杨胜利说道:“没事儿了,过来看看吧!” 杨胜利和我伸着脖子朝水盆中望去,只见那股黑烟好像一条蚯蚓般的在水里扭动挣扎,渐渐变得越来越淡,很快就用肉眼可见的速度溶解在了水中。 杨胜利直到这时才反应了过来,上前一步抓住了老爸的手激动地叫道:“老兄,这到底是什么玩意?” “这是煞气,你这次惹上的!” 杨胜利脸上的表情发生了戏剧般的变化,他愁眉苦脸的问道:“老兄,我到底惹上了什么东西?” 老爸扔掉烟头压低了声音一字一板的说:“怨煞!就是那个修行了九世的怨煞!” 正文 第三章 准备 我是不明白九世冤煞到底是何方神圣?但杨胜利却显然知道其中的厉害。 浑身颤抖着拉住了老爸的衣袖,杨胜利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失声叫道:“九世冤煞?它当初不是已经被打得魂飞湮灭了吗?” 老爸苦笑了一声:“魂飞湮灭?据我所知当初孙杨两家联手,也只是勉强把它的魂魄暂时打散了而已……” 杨胜利傻了,朝着老爸绝望的叫道:“老兄,你家祖上当年发过毒誓,这件事你可千万不能不认账啊……” 老爸看了杨胜利一眼,颇有深意的回了他一句:“杨兄弟,咱们的祖上还让咱们互相扶持来着,可你这几年做生意做大了,恐怕连我家还有喘着气儿的人都忘了吧?” 杨胜利听了,朝着老爸打躬作揖,发誓赌咒的保证今后一定要跟我家世世代代友好下去。 这还不算,杨胜利还打开密码箱指着里边一叠叠的百元大钞说,这些是给我家改善生活的,回去他就把石材公司的股份转让给老爸百分之三。 演完了这场活报剧,杨胜利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对老爸说:“老兄啊,你无论如何得出手帮帮我呀!我家祖宗当初把本事教给你们孙家,不就是怕有一天杨家会绝了香烟断子绝孙嘛……” 也不知道这句话怎么打动了老爸,他叹了口气轻轻地合上密码箱对杨胜利说:“杨兄弟,这些钱麻烦你还是拿回去吧……你的忙我帮了!但对付那个九世冤煞我真的没把握。万一我死了,那百分之三的股份还不如留给我儿子呢!” 杨胜利听了如逢大赦,赶紧站起身连连道谢,并保证待会儿就把转让股份的协议书送来。 杨胜利走后,老爸便开始了认真的准备。 一个闲置了许多年的小木箱也被从阁楼上拿了出来,老爸把那些叫不出名的东西拿在手里一件件的认真擦拭。 看着箱子里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终于忍不住了:“老爸,咱们家跟杨叔的祖上到底有什么约定呀?为啥他给那么多钱你都不要?” 老爸瞟了我一眼:“约定就是约定,跟钱没有关系……” 我赶紧改变了话题:“杨叔身上那股煞气又是怎么回事儿?” 老爸从脖子上摘下了一根红绳,指着上面指甲盖大小的铁片儿说:“很简单,就是因为这个!” 老爸说着把红绳挂在了我的脖子上,指着这个没经过任何加工的铁片说:“这是用海底玄铁铸的禹王鼎的碎片,已经传了好几代了……我掐住他的虎口,就是为了不让那股煞气逃走。生石灰能隔绝阴阳,我这才好从天灵盖那儿抓住它呀。” 我欣喜的摸着护身符反问:“给了我您戴什么?” 老爸望着我回答道:“反正早晚也是要给你的。” 最后,我悄悄问了一句:“那,爸,你到底是不是泥神匠啊……” 他看了我一眼,说:“你说呢?” 说着话,老爸拿出一大摞钞票往我手里一塞:“拿着,这可是咱们家所有的家底儿了。” 我知道老爸平时打壶醋都得考虑半天,这么大方必有缘故,捏着钞票不解的问道:“您这唱得是哪出儿啊?” 老爸第一次深深的凝视着我说:“你已经长大了,我想让你出去历练历练。” “啊?” “今晚就走!”说完这句话,老爸又紧接着嘱咐道:“记住,一定要去人口密集的大城市……” 这句话让我心里升起了不祥的预感:“老爸,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杨叔的事情特别危险?” 看着我惊慌失措的样子,老爸笑着安慰道:“放心吧,不会的。” 我不肯相信,马上抗声叫道:“不可能!我长这么大连县城都没去过几趟,这次你却让我去那么远的地方……” 老爸把脸一板闭上了眼睛:“我还是不是你爹?就按我说的办!” 我终于带着屈服的表情点了点头:“我听您的还不行吗?” 老爸接下来絮絮叨叨的嘱咐我一定要去人烟稠密的大城市,然后又不厌其烦的反复叮嘱,让我无论如何也要在三年后的九月初七赶回家里,但无论如何不能提早回来。 他保证处理好这件事就出去散心,要我无论如何都必须跟姐姐保持联系。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老爸还把一本包裹严实的书交给了我,让我无论如何不能弄丢。 杨胜利下午又来了,不仅带来了那百分之三的股份转让协议,还把上午密码箱里的钱存了一张卡。老爸把卡收下,然后又让我在协议书上签了字。 杨胜利生怕老爸变卦,赶紧忙不迭告辞离开,说晚上再过来接老爸一块到采石场去。老爸客气的送走了杨胜利,转过身严肃的命令我马上离开。 离家之后,我绕了个圈子很快又回到了村里。 我偷偷雇了一辆被当地人称作三马儿的摩托车,背上背囊提前赶到了那个神秘莫测的采石场。 我赶到采石场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夕阳慢慢的落到了山后,到处呈现出一片金红色的剪影。 望着曾经是姑姑庙的那片小山坡儿,我忽然没来由的打了个冷战。 大约晚上十来点钟,杨胜利的奔驰轿车终于出现了。 老爸下了车,头也不回的直奔那个倒霉的采石场,杨胜利则驾着他的奔驰逃也似的顺着原路走了。 老爸距离小山坡还有一里多远,因此很快便走到了我藏身的地方儿附近。 眼看着老爸即将与我擦肩而过,一群乌鸦黑云般的飞了起来,围着我藏身的地方不停地盘旋鸣叫。 老爸停住了脚步,朝着我藏身的巨石大声喝道:“什么人?赶紧出来!” 正文 第四章 怨煞 我知道避无可避,只好垂头丧气的现身出来。 老爸并没表现出太大的惊讶,而是望着我平静的问道:“你为什么还没走?” 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嗫嚅着回答道:“因为你是我爹……” 那群乌鸦带着一股腥臭的味道低空盘旋,呱呱的叫声令人感到心烦意乱。 也不知道老爸使了个什么手段,随手一挥大声喝道:“快滚!” 说来也怪,那些盘旋呱噪的乌鸦好像触电般被击中了,立马丢下几片黑色的羽毛惨叫着飞走了。 老爸嗔怪的看了我一眼,一言不发的从小箱子里拿出了一把削尖的鸡骨头,围着我飞快的插了一圈儿。 插好了鸡骨头,老爸又随手在我面前一抹,然后才嘱咐道:“就站在这儿,待会儿无论看见什么也不许出声!” 很久以后我才闹明白,这是结界。 结界是阴阳家用来保护特定区域的方法,也是所有修道人士保护特定人或物品的法术。结界是在土地、建筑物上隔离出一块特殊领域的法术,数百年来一直是用来作为防御和守护的有效方法。 看着相濡以沫的老爸步入危险却爱莫能助,我忽然有了一种想要大哭一场的冲动。 结界中的我虽然十分担心老爸的安危,但左冲右突怎么也摆脱不了一步之外的束缚,总是被一股无形无质的力量挡在原地…… 老爸不再理我,而是继续转身向小山坡上走去。 一阵恐怖的声音骤然响起,在空旷的山谷中产生了巨大的回音。 那声音显然来自一个女子,时而是伤心的哭泣,时而是放荡的淫笑。这声音在黑黢黢的山谷中盘旋回绕,让人不寒而栗仿佛突然置身于噩梦一般。 周围的空气忽然像结了冰一样令人浑身发抖…… 大雾中的旋风越刮越快,一个身穿血红色袍子的女子隐隐约约的出现在旋风中。但那个女子的形象时闪时灭,就好像电视机的画面遇到了强劲的干扰波。 老爸仍旧兀立不动,只是静静的望着眼前诡异的景象。 旋风中的血色袍子和黑色的长发时隐时现! 那股旋风很快停了下来,大雾再次静悄悄的笼罩了周围的一切,刚才那个那个隐约可见的红袍女子也跟着消失不见了。 转眼之间,面前的浓雾像开锅一般翻滚了起来,在一阵交织着凄厉的哭声和浪笑的声音里迅速向两边分开。 我透过大雾隐约看见,一条大路笔直的通向远处,幂幂渺渺看不到终点…… 老爸毫不犹豫的迈步走上了这条路,那些翻滚的雾气就好像具有灵性一般,老爸刚一走进去就马上合为一体,彻底将老爸淹没其中。 忽然,有一个阴冷恐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蔓延而至:“晚了,你们都得死!” 远远地,我什么也看不清,也不知道父亲和她说了些什么。 忽然,雾中黄光大盛。各种声音层出不穷。不一会,周围的雾气渐渐散去,九世冤煞也开始发生了变化,又变得跟电视机遇到了干扰波一样时隐时现,脸上也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老爸的周身亮起微弱的光晕,他拼尽全力飞快的扑向了对面已经无力反击的九世冤煞。 暗夜中老爸身上黄色的光晕很快与九世冤煞的血色红微光碰撞在一起,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巨响。 周围的雾气彻底消散,一切重新归于了无边的夜色。 难耐的寂静过后,九世冤煞那阴冷的声音才从很远的地方断断续续的传了过来:“你竟敢伤我魂根,咱们来日算账……”随着来日算账的声音一波波的逐渐远去,老爸的身体终于晃了两晃,又哇的吐出了一口鲜血…… 只见老爸飞快的在自己身上不同的位置流了很多的血。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老爸刺破自己的七脉来激发了身体里最后的潜能,这是一个同归于尽的招数。 就在这时,一个小坛子从九世冤煞消失的方向叽里咕噜的滚了过来,刚好停在了老爸的脚边。一阵哀婉的哭声从坛子里传出,时断时续凄惨至极。 老爸拿起坛子端详了一番,然后叹了口气说:“还好,你差一点就要被炼化了……” 老爸说着打开了坛子的封口,一只喵喵乱叫的小白猫出现在他的面前。 老爸步履蹒跚的向我走来,虽然只是经过了短短的几个小时,但他看上去却像苍老了许多。因为跟僵尸的那番缠斗,身上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看着虽然惨,但是好歹是没啥大事。 原来泥神匠这么有本事! 我叫了声老爸正准备说话,一股充满血腥气的山风忽然吹了过来,又腥又臭令人几欲呕吐。正在喘息的老爸脸色大变:“坏了,我怎么没想到妖邪的这两个帮手!” 正文 第五章 低头老母 由于太过激动,老爸的嘴里又喷出了一阵血雾。随着老爸的鲜血喷出,我身边的结界一下子消失了。呼呼的山风吹到身上,刺骨的寒意顿时令我毛发倒竖遍体生寒。 老爸把怀里的小猫往我手里一塞,然后急切的嚷道:“记住我说的那些话,快走!” 看着浑身是血的老爸努力站起来,面向远处飞来的两点磷火凝神戒备,我只得转过身向无边的黑暗中跑去。 就在这时,一阵凉风和一声惊雷接踵而至,黄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的落了下来。 雨越下越大,夜也越来越黑,我玩了命的发足狂奔。 也不知过了多久于,我终于精疲力竭的倒在了地上,靠着一块岩石大口大口的喘起了粗气。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慌不择路的我居然跑到了一个山洞前。 借着闪电的光亮我勉强看清,这一阵狂奔让我远离了来时的路,居然跑到了这座山的主峰上,来到了著名的低头老母洞前。 据说清朝末年,大雨过后山崖崩塌,突然出现了一尊青石观音菩萨像。人们决定把她搬到附近的山洞里供奉,可到了洞口却因洞口低矮无法进入。 一个老工匠无可奈何的叹道:“要是菩萨能低一下头就好了!”不想,菩萨像竟然真的低下了头,大伙儿赶紧把菩萨像请进洞里放置在了雕好的莲花台上。因为神像显灵让大家肃然起敬,因此全都忘了再请菩萨把头抬起来,于是就有了现在的低头老母。 据说这尊菩萨灵验非常,因此一年四季香火不绝。 我正准备躲进去避雨,明灭不定的闪电中,似乎有两个身着红衣的鬼魅就这样看着我无声的狞笑,是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妇和一个丑如厉鬼的阔口妇。 我慌了神儿,忙不迭的转过身,连滚带爬的逃进了供奉着低头老母的洞穴中。 就在这时,神台上白色的光猛然亮起,把黑漆漆的山洞照得纤毫毕现。紧接着便一道红亮的火光从神台上击出,比平时见过的闪电还要迅疾。 两个近在咫尺的鬼魅就这样忽的失去了踪影,一切又重新归于了宁静。 我紧张的神经再也无法继续支撑,终于两眼一黑倒在了神台下。 当我再次醒来时天已经亮了,身上盖着雪白的被子,四周到处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我挣扎着坐了起来,开始环视起四周的环境。 我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身边的床头柜上赫然放着我随身携带的背囊。 打开背囊一通乱翻,我终于看见老爸给的那笔钱,还有那本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书。一个长得不怎么漂亮的护士走进了病房,前面无表情的问道:“醒了?” 我茫然的点了点头,望着护士狐疑的问道:“我是怎么来的?” 姑姑庙离这边最少有好几十公里的路!这是怎么回事! 护士懒洋洋的回答说:“你昨天晕倒在我们医院门口,是值班医生把你给弄进来的……”我还想开口再问,那个护士却把一张单子塞到了我的手里:“去把住院费和治疗费交了!” 我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背囊,护士却带着戒备的神情阻拦道:“先交了钱再拿东西!”我也恼了,指着背囊毫不客气的叫道:“不拿钱交什么?” 在护士的押送下交了钱,我才从收费的单据上发现,这里竟然是大山另一侧的邻县,距离我的家乡有好几十公里。 就在我琢磨着自己到底是怎么来的时候,忽然一声猫叫传来。我低头一看,赫然便是昨晚那只小白猫。 我弯腰抱起了小白猫,忽然生出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离开医院,我找出电话本用小卖部里的公用电话给姐姐打了个电话,想通过她收集一些有用的信息。 电话打通了,我却支支吾吾不知该从何说起。姐姐猜透了我的心思,主动开口说:“老爸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他这次受了伤,正在一个没人知道地方养伤。” 我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姐姐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叫道:“对了,你现在不是在邻县吗?老爸有个师弟叫张英俊,就住东乡,万一有事你可以过去找他……” 姐姐跟老爸一样,啰里啰嗦的嘱咐了好半天,除了让我没了钱就打电话跟她要之外,还把张英俊的地址一连说了两遍。 家是回不去了好在身上有钱,很快就在一间小旅馆里开了房间,准备先安静两天再去找那个素未谋面的张英俊。 屋里的设施虽然十分简陋,但好在地处偏僻没人打扰,因此我很快就静下了心来。 这一夜,我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总是在想我走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到底是老爸没能挡住随后而来的那两个鬼物,还是那个突然远遁而走的九世冤煞又杀了个回马枪? 就这么想着,想着一阵凄凉的感觉忽然涌上了心头。我随手把我在一旁的小白猫搂在了怀里喃喃的说道:“以后就该咱俩相依为命了……” 不料怀里的小白猫并不领情,突然使劲儿的挣脱了出来。 我下意识的伸手去抓,不想它却灵巧的跳开了,好像根本没有跟我患难与共的意思。 我的困劲也上来了,在睡着之前的那一刻,我决定明天先去找个工作,看自己到底能不能在一山之隔的邻县闯出一番名堂。 正文 第六章 泥神匠张英俊 我第二天的经历的确是可圈可点,从早上九点忙活到下午四点多,接连经历了好几次人生中从未有过的失败。 我白在职业介绍所花了一百块钱,结果到头来却没有一家单位肯录用我。 原因很简单,因为我看得上眼的单位看不上我,一心想招徕我去帮着刷锅洗菜的小饭馆我又不想干。 没文凭,没实际工作经验的我垂头丧气的回到小旅馆,拿出在街上买来的小笼包想要喂猫,结果咪咪喵喵的叫了半天,这个小家伙才懒洋洋的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喂完猫,我躺在床上想起了心事。这两天经历过的事情就像放电影一般,一幕幕的在我的脑海里掠过。 诡异的采石场、杨胜利和祖上的约定、老爸从老实巴交的农民一下变得神威凛凛,还有老爸不许我提前回家的嘱咐,再就是临行前他塞给我保管的那本书…… 想起了那本书,我的记忆一下子定了格儿,连忙坐起身从背囊里拿出了那本包裹严实的书。 拆开了一层又一层的包装之后,一本古旧的书终于呈现在我的面前,封皮上写着四个苍劲有力的繁体字——《伽蓝札记》。 这本书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要不是眼神好还真没法看清楚。字也都是繁体字,尽管连蒙带猜,但仍旧有许多字还是它认识我而我不认识它。 里边记载的事情几乎都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都是做 “泥神匠”必不可少的知识。 我在研究那本《伽蓝札记》的时候,小白猫一直静静地趴着,粉红的小鼻子一张一翕的十分可爱。 可惜我天生不是念书的材料,看着、看着眼皮就打起了架,到最后干脆把书一扔到梦里见周公去了。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小白猫却不见了! 一路相伴,连它也离开了我,我顿时感觉孤单极了。 我决心动身到东乡去寻找老爸的师弟张英俊,赶紧结束这种孤独寂寞的生活。 坐上乡村之间的小巴,我很快就到了目的地东乡。 下了车一看,这里显然不属于老爸说的那种人烟稠密的大城市,稀稀拉拉的房子东一座西一座,远没有我们那个村子热闹。 在村口我拦住了一个背着筐子拾粪的老头,恭恭敬敬的问他张英俊住在哪里? 这个老头也许年轻时当过兵,这么大岁数了还保持着高度的警惕。直到把我的祖宗三代都问遍了之后,才慢悠悠的对我说:“张英俊家就在村子的南边,门前有棵大树的那家就是!” 按照老头的指点,我很快就找到了地方。犹豫了一下,终于拍打着面前的大铁门叫道:“请问张英俊在家吗?” 功夫儿不大,门开了一道缝儿,一个年轻人伸出头来打量着我:“你找我师父有啥事儿?” 我赶紧说明了来意,那个年轻人这才有了笑模样,侧身把我让进了院内。 进了院子我才看清楚,里边跟开会似的坐着不少人。一个大胖子弥勒佛一样家伙的坐在那里,眯缝着眼睛眼睛像是首长在听取下属的汇报。 年轻人凑到我的耳边说:“那就是我师父,等他先跟飞鹰崖的人把正事儿说完,然后我再给你引荐……” 我坐在了一条长板凳的末端,静静观察起了我这位一点也不英俊的师叔。 一个老头神态恭谨的说:“张师傅,这一次你可得帮我们拿个主意!要是再没个震慑,我们村儿还不定会出什么邪事呢!” 老头说罢眼巴巴的看着胖子张英俊,他身边那几个同来的人也全都满脸忧虑的跟着连连点头。 张胖子并不急于表态,哼了一声算是表示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老头急忙起身拿出一个军用挎包,往桌上一放抱歉地说:“我们村子人少,凑来凑去就弄了这么三万块钱,您可千万别嫌少啊。” 一听说有钱,张胖子那双小眼睛马上睁开了,脸上也发生了戏剧般的变化。他笑眯眯望着老头说:“不是我这人爱说废话,老村长你别动不动就提钱呀,乡里乡亲的这不外道了吗?” 说完这句话,张胖子的小眼睛又眯缝上了,手指头敲打着桌面用教训的口吻说:“不是我这人爱说废话,老村长你们真不应该出了事儿再来找我,平时没事没非的就不知道供个神仙保佑一下?” 一席话说得老村长和同来的几个人点头称是,一迭声的做起了检讨。 张胖子咳嗽了一声蝎蝎虎虎的说:“不是我这人爱说废话,这事儿这就算定了!救人如救火嘛,我明天就带着徒弟过去!”说完他又跟着嘱咐道:“你们回去先把泥瓦匠什么的找好了,省得到时候有了神仙没地方住!” 一看张胖子吐了口儿,老村长等人马上起身告辞,千恩万谢的走了。 我忍不住问领我进门的年轻人:“飞鹰崖到底出什么事了呀?” 那个年轻人看了我一眼,压低了声音说:“他们那个村最近老出怪事,不是有人大天白日的在家里看见鬼,就是媳妇婆娘争着抢着寻死上吊,可邪着呢!” 正文 第七章 乡村诡事 打发走了老村长,接下来就轮到我了。张胖子上下打量着我,狐疑的问道:“不是我爱说废话,你再说一遍,你爹是谁?” 我只好又重复了一遍我爹的姓名,张胖子却还是一脸不肯相信的模样儿。我索性把身份证递给他,这才算是验明了正身。 张胖子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逆转,亲热的拍着我肩膀为老不尊的问:“不是我爱说废话,你小子是不是把哪个姑娘肚子搞大了,怕你爹敲断腿就跑我这儿躲着来了?” 看着我的脸一下子红了,张胖子这才哈哈笑着吩咐身边的徒弟:“不是我爱说废话,你们怎么一点眼力见儿没有?赶紧把茶壶茶碗给我端到屋里去呀!”摆完了谱儿他才亲热的对我说:“走,咱爷俩到屋里说去!” 面对跟老爹平辈儿的师叔,我不敢有所隐瞒,一五一十的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了他。当然,那本《伽蓝札记》的事情我是只字未提。 张胖子听完沉默了半天,最后才表情凝重的望着说:“不是我爱说废话,你爹和那杨胜利都是我祖宗!那个九世冤煞哪儿是他们能惹得起的?”说完叹了口气又补充道:“不过你来了也好,就暂时先跟我混着吧!” 张胖子说干就干,马上把我领到了院子里,指着我对这正在忙活着的徒弟们叫道:“这是我大师兄的儿子孙海峰,今后遇事儿多照顾着点儿啊!”说完又一把拉住了领我进院的年轻人:“柱子,我这就把他交给你了,可不许欺负他啊?待会儿开车跟他去趟县城,帮着他把行李什么的搬回来!” 就这样,我成了泥神匠张师傅手下的一员,跟他的几个徒弟住进了西厢房。 张胖子对我很是亲热,但不知道为什么从那天之后就绝口不再提我老爹,我敏感的意识到,他们两人之间好像发生过一些什么。 再有就是,我这位师叔说话时总爱用“不是我爱说废话”来当开场白,其实我认识的人里就属他废话最多。但我发现他的确很聪明,嘻嘻哈哈的却一点亏也不肯吃。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第二天张胖子就领着我们直奔了飞鹰崖,各种各样的工具装满了他那辆半新不旧的面包车,我跟几个徒弟只好乘坐穿梭在乡村之间的小巴赶往了目的地。 这飞鹰崖果然险峻,坐落在群山的环抱的一个小盆地里,一个鹰嘴似的山崖拔地而起,像一把大伞耸立在村子的后方。 直到这时,才弄懂了什么是泥神匠,远不是给盖好的庙里塑几尊神像那么简单。从选址到奠基就得跟着张罗,甚至庙里到底该塑什么神像也是他说了算。尤其是神像塑好之后,开光什么的更是离不开他们。除此之外,他们还会处理一些邪事怪事,至于到底能对付什么级别的妖邪鬼怪,那就要看领头师傅的本事了。 张胖子一进村就被大伙儿围在了当中,众星捧月般的好像是还了魂儿的土地爷。他先是在村里选好的地基上观察了一番,然后便叫过村里的泥瓦匠和木匠如此这般的交代了一通。 干完这一切之后,他很有气势的霸占了村头的打麦场,把柱子叫过来说:“不是我爱说废话,你们几个也别闲着了?赶紧把料备好,这两天就该派用场了!” 张胖子说完就背着手溜溜达达的走了,点上烟看着远处村里的壮劳力开始嘿哟,嘿哟的打起了地基。 村子里平时没什么大事,娶个媳妇或只是发送个死人也会全体出动。盖庙迎神这样的大事儿,更是人人争先不敢怠慢。 老村长叫人在地基附近摆了一张八仙桌,很有气势的现场指挥。除了村长督战,还因为村里最近一个劲儿发生怪事,大家伙全都玩了命似的赶起了工。 柱子是大师兄,因此干起活儿来格外的仔细。在他的指挥下,各种门类不同的泥土很快堆满了打麦场。我看在眼里感到十分好奇,忍不住凑过去问道:“师兄,这些泥巴还分这么细干什么?” 柱子不解的看着我:“你老爹可是咱师傅的师兄,难道他就没跟你说过这个?” 我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柱子顿时来了劲儿,索性带着我在大卖场上来了个现场说法。他指着一大堆黑了吧唧的泥说:“这是咱们带来的,是专门从河里挖出来的滋泥。这种泥最细,要留着最后掺和进熬好的胶来塑造神仙的脸。到时候只要刮平抹细,看上去就跟人脸的皮肤一样。” 我们说着又走到了一大堆普通的黄泥巴面前,两个徒弟正在那起劲儿的忙活,一个站在泥上使劲儿的踩踏,另一个不住地往里添加着稻壳和黄麻。柱子说,这样的泥是塑神像的第一步时用的,量也最大,跟和面一样必须得彻底弄匀实和筋道了,要不然挂不到骨架上,或是从里边开裂都是要命的事情。 最后是神像初步完工后涂抹在最外边的那层泥,这样的泥能决定神像身上的细节和耐久性,因为被泥神匠成为挂袍(也就是上颜色)时不能出现人好的偏差,弄不好惹怒了你供奉的神祇,到时很可能会惹祸上身。 这种泥必须要用晒干晒透的黄土,细细的粉碎后还得过好几遍筛子,最后使用前才能把熬好的胶水和其他原料加进去,早了就会僵硬,完了又没法挂在神像的第一层泥上,丝毫也马虎不得。 完了事儿,柱子又带着我参观了搭骨架的准备工作。只见二师兄满囤正在那儿跟村里的木匠比比划划,把一大堆各种规格的木条分门别类一堆堆的放好。 柱子偷着告诉我,搭骨架的活儿必须得手艺好的人干,因为神像能不能立住就全靠这道工序了。 我们俩正在边走边聊,忽然看见村里的民兵排长没了魂儿似的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朝着打麦场上忙活的徒弟们大叫:“又出事儿了,老张家的媳妇中邪了!老张家的媳妇中邪了!” 他这么一喊可不要紧,不光是忙碌着的村民们一阵大乱,就连那些和泥备料的徒弟们也赶紧扔下手里的活儿跟着村长等人朝着村西跑去。 等我跟柱子气喘吁吁的跑进了老张的院子里,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幸亏围观的村民知道我和柱子是张师傅的徒弟,赶紧忙不迭的让出了一条通道。 我仔细一打听,才知道出事儿的是张家刚娶进门的儿媳妇。 只见那个女人披头散发的趴在地上,一双眼睛里只有白眼珠没有黑眼球,两只手按在地上,嘴里嗷嗷的叫着,就好像是一只随时会扑起来伤人的饿狼。 院子里的人虽然多,可是挤挤挨挨的却没人敢往前冲。 张家的二小子看见媳妇的上衣不知怎么被扯得稀烂,一对雪白的奶子完全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正文 第八章 技惊四座 为了面子,他只得奓着胆子走上前去,想要伸手把自家的媳妇拉起来。 不想待机而动的张家媳妇嗷的一声怪叫猛地扑了过来,一下子就把自家的老公按在了地上,一张流着口水的大嘴,瞬间就凑到了丈夫的脖子前。 因为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周围的人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是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声惊叫。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张胖子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像一个巨大的球形闪电一样飞快的冲到了跟前,二话不说抬起手照着张家媳妇的脑门儿啪的猛拍了一下。 张家的媳妇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惨叫,一下子就从丈夫的身上滚了下去。张胖子猛地追了上去,一伸手掐住了张家媳妇的喉咙,也不知道把什么玩意塞到了对方的嘴里。 张家媳妇忽然静止不动了,可眼睛里仍然还是看不见黑眼球,瞪着两个白瓷球儿一样的眼睛站在那儿嗷嗷的狂吼。 她这么一叫可不要紧,人群里的几只狗顿时耷拉着尾巴卧在了地上,有两只还把后腿一抬,连尿都给吓出来了。 张家二小子吓得浑身发抖,再也顾不上自己的媳妇是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搞免费的人体艺术了,手脚并用的爬起来朝着张胖子连连磕头,哀求他救救自己的媳妇。 张胖子一口咬破了自己的手指,伸出手在张家媳妇的脑门上胡乱画了几下。张家媳妇惨叫了一声,然后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张胖子跑过去扒开她的眼皮一看,果然已经恢复了正常。他站起身很有气势的朝着人群里的老村长叫道:“不是我爱说废话,你们村的邪事可能还远不止这些!” 老村长已经被吓的三魂出窍,赶紧作着揖哀求道:“张师傅,我们这一村人的性命可全都指靠你了,你可一定要救救我们呀!” 老村长说着当场就跪了下去,他身后那些村民也不敢怠慢,呼呼啦啦顿时跪倒了一片,好像张胖子就是菩萨转世金仙临凡。 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我忽然感到了泥神匠的重要性,觉得穷乡僻壤的老百姓还真是离不开他们。我暗暗的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尽快学会《伽蓝札记》上那些更加玄妙的东西。 张胖子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架势,朝着面前的村民们说道:“我既然来了能不管吗?起来,你们赶紧起来吧!” 村民们仍旧一动也不敢动,张胖子跺着脚发起了飚:“不是我爱说废话,你们要再这样我可真的不管了!” 老村长一看张师傅发了怒,赶紧站起身大声的叫道:“张师傅已经发话了,咱们赶紧起来吧!” 处理完这件事,老村长眼巴巴的望着张胖子:“张师傅,您看咱们下边该怎么办?” 张胖子把嘴一撇:“老村长皇帝都不差饿兵,咱们是不是该吃饭了?”老村长连连点头,一面吩咐村民赶紧回去做饭,一边可怜兮兮的问道:“张师傅,我们村最近老是出邪事儿,您能不能给想个办法呀?”这句话引得全村老少同声哀求,那阵势就跟杨子荣的小分队进了夹皮沟一样。 张胖子嘬着牙花子想了想说:“要不这样吧,咱们把全村的人集中到一起,有什么事儿也好就近照应。”老村长一头雾水的问道:“集中?咋集中啊?”张胖子笑眯眯的开导他说:“不是我爱说废话,你们村难道就没有唱过大戏什么的?反正现在是夏天,抱上一床被子不也就对付了?”村民们听了连声叫好,看样子谁也没胆量晚上再回家去睡觉了。 老村长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当时就行使起了村长的权威。“刘会计,你去统计一下,赶紧安排大家都到村委会的大院里去住,谁要敢回家,遇上了邪事别再跟我说!”说完老村长有具体的安排道:“这家天吃的用的全村均摊,记得看看谁家的猪合适,差不多给杀了得了!” 这一回飞鹰崖村算是跑步进入了共产主义,全村老少全都难民似的住进了村委会的大院子。几间办公室留给了老人和孩子,院子里支起了大锅,咕嘟咕嘟的炖起了蘑菇猪肉,墙角的大笼屉也一刻不停的烧着开水,蒸着雪白的大馒头。 为了能够早日回到自己家里的热被窝儿,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卯足了劲儿,就连没事的妇女也跑过去跟着搬砖和泥,疯了似的建设起村口的小庙。 眼看着小庙一天天的破土而出,张胖子把我叫到身边吩咐道:“大侄子,赶紧去把村长他们几个叫来,就说我有事要跟他们商量!” 这时候,张胖子的话就是圣旨,我听了不敢怠慢,马上撒脚如飞的跑去照办。 功夫不大,老村长就带着村里的刘会计和民兵排长等一大堆在村里有头有脸的人赶到了村委会里的村长办公室。 看着大家都到齐了,张胖子皱着眉头开了腔:“不是我爱说废话,你们村这个小庙的顶子已经铺瓦了,明天选个吉时就能动手塑神像了……” 说到这里,张胖子顿了顿又说:“你们原本想建一座关帝庙,可我觉得有些事还是问清楚了好。要知道,请神也得请对了才行!” 老村长听了马上站起身表了态:“张师傅你说吧,庙里到底该安放什么神灵你就帮我们拿主意吧!” 张胖子嘿嘿一笑盯着老村长:“咱们村里出了这么多的怪事,我想不会是一点因由儿也没有吧?” 老村长有些茫然的看了看身边的刘会计:“你说说吧,我没闹清楚这里到底有个啥因由儿?” 刘会计还没张嘴,一边的民兵排长却忍不住了,抢过话头说:“张师傅,我们村前几年还真出过这么一档子怪事儿……” 正文 第九章 陈年旧事 民兵排长告诉大家,就在他们这个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几年前还真发生过一起震惊全县的大案。 农村人除了下地干活之外几乎没有什么乐趣,除了农闲的时候帮着本村的人张罗一下婚丧嫁娶,剩下的时间几乎全是闲着。正是由于这个原因,看个电影听个戏什么的颇受大家的喜爱。 因为这些年政策好了,农村人也开始有了闲钱,一些民间艺人看准了这个市场,便走村串乡的出来卖艺。 一来是小地方没有那么多毛病,对节目的质量也要求不高。二来是村里也不会拖欠赖账,只要跟村委会说好,折腾完了肯定能拿到现钱。 就冲着一条儿,像飞鹰崖这样的穷乡僻壤也经常能看见那些江湖艺人的身影儿。 几年前的一个早晨,一个背着胡琴的老艺人带着一个年轻的姑娘出现在村长面前,恳求他帮着张罗一场演出。那个年轻的姑娘特别会说话,甜甜的嗓子几声大叔就把村长给哄乐了。 因为这时候是农闲,老村长马上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跑到广播室对着大喇叭一顿嚷嚷,很快就有村民过来凑份子了,虽说每家每户十块八块的没多少钱,但整个飞鹰崖还是很快就凑上了千八百块。 当天晚上,演出在村里的小广场上拉开了序幕,全村的男女老少全都兴致勃勃的凑到一块儿。还得感谢早些年年那场运动,当年为了召开忆苦思甜大会,公社才特别拨款帮村里修建了这么个主席台。 农村的演出没有别的,一切全都是因陋就简,村里的电工刘小三随便拉上一个大瓦数的灯泡,然后又搬来了村里的广播器,就算是整治齐了灯光音响。 演出开始了,那个姑娘身穿粉红色的上衣玫瑰红的裤子登了场,先是讲了几个时下流行的荤段子,然后就唱开了流行歌曲。那个老艺人坐在后便拉着胡琴伴奏,一场演出倒也热热闹闹。 村里的女人只为图个热闹,可村里的男人们却很快被姑娘的演出给征服了,一个劲儿的拍着巴掌玩命的叫好,连胳膊被身边的媳妇掐紫了都浑然不觉。 那个姑娘也格外的卖力气,不仅连唱带跳,中间儿还跑到后台换了两回衣服。第一次是露着半个胸脯子的花裙子,到最后竟然换上了一套不知从哪儿鼓捣来的比基尼泳装。 其实在城里,比基尼如今早已经不新鲜了。那些名模什么的上了台,穿得可比这个狠多了。可在飞鹰崖这样的穷乡僻壤就不是这样了,那只简直就跟没穿衣服没有任何区别。 拉胡琴的老头放下了胡琴,拿出一张光碟塞进了随身携带的音响。一阵激烈的音乐传出来,那个姑娘开始翩翩起舞,不停的做着各种挑逗的动作。这一下可比扔了颗原子弹还要厉害,全村的男子全都如痴如狂,拍巴掌叫好的声音响彻了云霄。 这一夜,有多少男人回到家挨了媳妇的嘴巴或是跪了搓衣板不说,村里的许多光棍儿还都把这个姑娘当成了自己的梦中情人。 电工刘小三实在睡不着了,干脆半夜偷偷的溜回了村委会,用电工刀撬开艺人借宿的办公室,拿着刀子就要强X那个姑娘。 谁知那个姑娘是个烈性,不仅拼命的反抗还一个劲儿的想往外跑。 隔壁的老艺人听见声音不对,就拿着一根棍子冲了进来。刘小三这会儿已经红了眼,伸手一刀当场就把老艺人给捅死了。 那个姑娘一看顿时吓瘫了,哆里哆嗦的哀求刘小三不要杀她。 刘小三这时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扑到姑娘身上就干起了坏事。 发泄完了之后,刘小三终于冷静了下来,知道自己已经犯下了罪过儿。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那个姑娘也给活活的掐死了。 完了事儿之后,刘小三简单的清理了一下现场,然后就一把火点着 了村委会,想要来个毁尸灭迹。 说来也巧,一个半夜起来方便的村民发现村委会起了火,赶紧着急忙慌的呼叫大家起来救火。 因为有几户人家离得近,火势很快就得到了控制,凶杀案的现场就这样暴露在了大家的面前。这样的事情自然不是村委会处理得了的,民兵排长赶紧骑上自行车连夜跑到乡派出所报了案。 派出所的人来了一看,他们也处理不了。只得一边保护现场,一边向县公安局求援。 县里的刑警很快就赶到了,简单的勘察了一下现场就开始了摸排。嫌疑最大的刘小三被叫进了办公室,还没等人家问就哆嗦了起来。里边的警察看出了破绽,刚一拍桌子他就瘫倒在地下全都招供了。 刘小三最后被判处了死刑,半年后就在县城郊外的河滩上被执行了枪决。可那个姑娘和老艺人的身份至今都没有查清,公安局就让村委会出面,在后山上找了个地方给埋了。 张胖子听罢连连点头,老村长却忽然提出了一个疑问:“那姑娘死了可是已经有好几年了,怎么早不闹晚不闹,非要等到现在才闹?” 几个村干部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是? 站在身后的我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忍不住轻声的嘀咕道:“会不会是有人有招惹了他们?” 屋里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我的脸上,闹得我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才好。不料张胖子却猛地一拍桌子叫了起来:“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说完他又转向了老村长:“不是我爱说废话,咱们还是到他们的坟上去看看吧!” 来到了后山的坡地上,老村长指着乱草从中的两个坟头儿说:“就……就是这儿了……”张胖子走过去围着坟头转了一圈儿,忽然停住脚步抬起头对老村长说:“不是我爱说废话要是我埋在这儿,肯定会折腾的更厉害!” 正文 第十章 开光和引灵 柱子说那两尊泥塑实际上根本算不得什么神像,只不过是客死异乡的孤魂野鬼罢了。但中国人向来讲究死者为大,这么称呼一下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但装脏时它们可不能跟庙里的主神一样,一来是防着过些年他们成了气候,没准儿庙里的主神就镇不住了。二是怕真整个什么凶神恶煞的出来祸害乡里,那可就全是泥神匠的罪过了。 装脏的时候只能是他们自己的坟头取土外加一碗新蒸熟的大米饭。然后再挑一只样子雄壮的大公鸡杀了,把鸡血往饭里一拌,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我听罢不解的问:“那他们还会有神通吗?” 张胖子没好气的插嘴道:“不是我爱说废话,它们这一段显示的神通还小吗?” 村民们都回家去住了,庙里的塑像也很快完工,每一尊神像的脸上都蒙上了红布。就等着小庙的外墙抹完灰刷上颜色,就可以正式开光享受香火了。 说到了上颜色,我这里必须得补充一句,说给庙墙涂颜色可以,但对神像可就不能使用这样的词儿了。给神像的脸部画眉眼那叫开脸儿,给神像身上的衣服冠带上颜色那得叫挂袍。 我跟张胖子的几个徒弟成了好朋友,尤其是跟柱子更是相见恨晚。 当天晚上闲着没事儿,我忽然捅了捅睡在身边的柱子:“哎,我说柱子,除了塑神像之外张胖……不,是张师叔,还教过你点别的什么没有?” 柱子翻身趴在被窝里,眨巴着眼睛问我,你的意思是捉鬼什么的吧? 我点了点头,柱子笑道:“我师父是个怪脾气,别看整天笑嘻嘻的,那些本事轻易不肯教人的……” 我从他的话里品出了味儿来,马上嬉皮笑脸的追问:“不轻易教人跟不肯教人可是两码事!老实交代吧,他到底教了你些什么?” 被我纠缠不过,柱子只好老老实实的说:“都是一些小玩意儿,比如怎么给神像引灵啊,怎么把变坏的毛神请走,不再让他们享受香火啦……” 我的好奇心大盛,赶忙一追到底:“这神仙也有变坏的时候儿?” 柱子干了一天抹泥的重活儿,这会儿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含含糊糊的说,你赶紧睡吧,明天就能看见师父给神像开光了。 我忍不住又问,你还没告诉我引灵和神仙变坏了该怎么办呢?柱子把头缩进了被窝儿里咕哝道:“睡吧,明晚我引灵的时候叫上你不就得了?” 次日天光大亮,我们跟着全村的父老乡亲们一起来到了已经完全竣工的小庙里,恭恭敬敬的站在那儿等着张胖子给神像开光。 只见张胖子今天打扮得特别精神,肩头还斜披着一条大红色的绸子。他一本正经的走到众人面前,清了清嗓子大声宣布:“吉时已到,开光庆典现在开始!” 老村长听见急忙转过身去,挥舞着两只手大声的命令道:“赶紧跪下!” 看着人们呼啦啦的跪好之后,张胖子才转身来到了神像前头的香案跟前。 香案上早就准备好了朱砂、白芨、鸡血、镜子,面巾和新毛笔,张胖子踩着椅子登上神台,轻轻的将神像脸上的红布取下,用新面巾为神像擦了擦脸,然后举起新毛笔蘸着朱砂、白芨和鸡血的混合液,轻轻的点在了神像眼睛、嘴巴、鼻、耳朵等部位。 柱子小声告诉我:“记住了,这就表示神像已经开了窍儿再也不是普通的泥胎了!” 张胖子道声得罪跳下神台,朝着庙外大声嚷道:“借天光!” 听了这一声喊,庙外走来一个年轻的姑娘,手里举着一面崭新的镜子,对着太阳一照,强烈的反光立马照到了庙里。 张胖子走过去抓住那个姑娘的手往起一抬,把强烈的反光照射在了神像的眼睛上。 我身边的解说员柱子马上就跟我说了其中的含义,这表示太阳的神光已经让神像开了眼,从此就能洞察人间的一切了。 到这儿为止,庙里的一切仪式就算全部完成了。 张胖子在老村长的陪同下走出了庙外,老村长小心翼翼的看着张胖子开口问道:“张师傅,庙里那两尊神怎么办呀?” 张胖子笑道:“这有什么怎么办的?晚上柱子带个人过去不就得了……”老村长听了大为放心:“真是太好了!” 张胖子小眼睛一眯缝:“好什么好?不是我爱说废话,你给人家小伙子的东西准备好了没有?”老村长听了赶紧朝着刘会计使眼色:“快点呀,张师傅问呢!” 刘会计不敢怠慢,从兜里掏出两个红包递到柱子的手里:“放心吧,早就准备好了!” 看到柱子随手把另一个红包塞给了我,张胖子满意的笑着吩咐说:“对了,晚上给他们哥俩炖只大公鸡!” 老村长不明就里,半天没反应过来炖鸡干什么? 还是柱子见机得快,笑眯眯的对老村长说:“公鸡打鸣,是一天当中最早见到太阳的东西,它身上的阳气最足!”老村长这才恍然大悟,赶忙郑重其事的点起了头。 庙里的事情一结束,整个飞鹰崖就热闹的像过年一样。村委会的院子里摆上了流水席,人们围着我们几个泥神匠轮番敬酒。 张胖子不大一会儿就喝蒙了,翻着白眼儿嚷道:“真的不……不喝了!不是我爱说废话……我还没来得及吃……吃菜呢……”结果连这句话都没说完,张胖子眼睛一翻当场就醉了个不省人事。 按照规矩,我跟柱子滴酒未沾,吃饱喝足就等着晚上行动了。 尽管我心里充满了期待,但熬到最后还是呼呼地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我被柱子晃悠了起来,迷迷糊糊的坐到桌前吃了一大碗炖鸡加米饭。 补充完阳气之后,柱子把一个装着大公鸡的笼子交给了我,自己拿起一个黄布包袱就走出了屋门。 穿过静悄悄的街道,我们很快就来到了村后山坡上的坟地前,用两只大碗各自装了一把坟头的土,然后便直奔了新建的小庙。 走进庙里,柱子用火柴点燃了神台上的蜡烛,然后拉着我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 趁着柱子做准备工作的时候,我偷眼打量庙里的一切,只见金甲红袍的红脸山神端坐在神台上,两只眼睛在烛光里就跟活过来似的特别有神。他身后左边一个浑身靛青的鬼卒手持锁链,狰狞的样子令人不寒而栗。身后右边的小吏青衣小帽,手里拿着一个账本和一只毛笔,白脸上满是高深诡异的笑容。 再看墙角处那两尊塑像,一个穿着一身中山装,另一个女的穿着粉红的上衣和玫红裤子,正是那个女演员临死前的装扮。 柱子走过来抓出公鸡一刀抹了脖子,把冒着热气儿的鸡血滴在了装着坟头土和米饭的碗里,搅拌了几下之后,揉成团儿飞快的塞进了两尊像胸前的方洞里。 封上泥后,柱子又拿出笔细细的描画了一会,修补好了泥像衣服上的彩绘。 柱子让我撑开一把黑伞蹲在了远离塑像的地方儿,他身手敏捷的扯下塑像脸上的红布,飞快的跑到了我身边的伞下。 我正准备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办?柱子却压低了声音低声喝道:“别说话,它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