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太岁 我家住在辽河边上,抗战时期,曾经有一支日本军队被苏联老毛子全歼,尸体都被扔进了河里。 从那以后,每当雷电交加或者下雨的夜里,都能听到密集的枪声,以及凄惨的嚎哭声。 以后事情越来越严重,村里经常有人莫名其妙的失踪。 几天之后,他们的尸体在河边被发现。 他们身上都留下了可怕的伤口,并且浮肿得快要面目全非了。 村里人非常害怕,就花重金请了位道士来。 道士的腿有些残疾,大家背后都叫他瘸道士。 他先在河边守了两天,然后把村里德高望重的人召集到一起,跟他们商量了一夜。 第二天,村民一起动手,在离河堤一里多远的地方盖了一座河神庙。 瘸道士说,河神能压制住辽河里的怨气。 河神庙建好的那天,瘸道士让所有人都回到村子里。 那一夜,只有他自己住在河神庙里,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二天早上,再见到他的时候,瘸道士脸色苍白,样子非常虚弱,由他徒弟搀扶着。 最让人吃惊的是,道士的双眼上缠着纱布,血把纱布都染红了。 他很艰难的跟村民说,河神只能保护村子五十年不出事,之后会发生什么事他也说不好。 然后就跟徒弟离开了村子。 转眼间,五十年过去了,瘸道士所说的话逐渐被村民淡忘了。 大伙已经习惯了在辽河里讨生活的日子,捕鱼成了一个很重要的经济来源。 为了给我凑够上大学的学费,爷爷从辽河里捞出一个非常可怕的东西来。 村民才想起了瘸道士的警示。 那年的雨水很大,河水要从河堤上漫过来了。 村里人整宿守在河堤上,原本冷清的河神庙也变得热闹很多。 年纪大的人都到里面去烧香,求河神保佑,河水别淹没村子。 更发愁的是爷爷,为了给我凑学费,他借遍了所有的亲戚和朋友。 可惜大家的情况都差不多,能借到的钱也不多,还差一些才能凑够。 看着急得团团转的爷爷,我跟他说,爷,您别急,实在不行,我不去上学了,跟您一起捕鱼! 爷爷抬头看了看打着旋的河水。 我知道,他在盼着河水赶紧退下去,然后就可以下水捕鱼了。 他铁青着脸,把烟袋锅里的烟灰磕掉,跟我说,爷爷会想到办法的! 或许是村民的祈祷起了作用,三天之后,河水终于变得温顺很多,并撤回到河床里去了。 爷爷非常高兴,把旱烟袋插到裤带上,跟我说,走,我们下水! 我帮着爷爷把木船推到河里。 爷爷很小心的把准备好的红黑白三色旗子插在船舷上,那是辟邪用的。 他嘴里默默的念叨着什么,然后才划着船离了岸。 可令我们意外的是,爷爷一连撒了好几次网,却什么都没捞到。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一般来说,刚刚发过水的河床里鱼很多的。 这种情况爷爷也从来没有遇到过。 我划着船,顺着河流往下游而去。 在河流转弯处,有一块巨大的黑色方石。 那块石头足有四五间房子大小,奇怪的是,无论水势大小,总有一半石头露在水面上。 因为它的一端宽,一端窄就像一口棺材似的,本地人都管它叫棺材石。 村里人把它传得非常邪乎,捕鱼的时候大伙都远远的绕开它。 我回头看了看爷爷,爷爷正站直身子,往棺材石那边望过去。 那边的水面上荡起一片片波纹来,好像有一大群鱼正聚集在棺材石周围。 爷爷低着头寻思了一会,跟我说,洋儿,去棺材石那边! 顺着水流,我很快就把船划到离棺材石不远的地方。 爷爷又撒了一网,往回拉的时候,网沉甸甸的,好像有很多鱼。 稳住船,随着渔网出水,我看到网里白花花的,都是一尺多长的白鱼。 它们在网里跳动挣扎着。 爷爷的愁眉终于舒展开,他笑着说,照这样下去,我们捕到天黑,就够你的学费了! 他把网兜放到船上,白鱼从网兜里放出来。 可是当爷爷把其中一条鱼抓起来的时候,他的笑容忽的凝固在脸上。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条鱼的头。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也歪着头看了看。 这才发现,鱼的两只眼睛居然是瞎的! 鱼的双眼只剩下两个黑洞,就像眼珠被什么东西给活生生的扣了出去似的,只是并没有流血。 对于渔民来说,捞到有残疾的鱼是很不吉利的事,都要放生的。 爷爷随手把那条鱼扔进河里,白鱼打了一个旋,然后沉进水里。 爷爷随手又捡起一条鱼来,可这条鱼也跟刚才那条一样,同样是瞎鱼! 我看到爷爷的手微微颤抖着,他并没有把这条鱼扔进河里。 而是扔在一边,又重新捡起一条鱼来。 令他失望的是,我们捞上来的这几十条鱼都是无眼鱼! 爷爷眼神阴郁的看了看河水,又回头看了看我。 爷爷在犹豫,或许他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跟他说,爷爷,这件事很古怪,要不我们把鱼都放了吧! 爷爷很坚毅的摇摇头说,不成,上学的钱我们一定要凑够! 说完这句话,他忽的跪在船上,朝着棺材石磕了好几个头。 之后站起身来继续撒网。 眼看着船舱里的鱼越来越多,可无一例外的是,它们都没有眼睛! 小船已经到了棺材石跟前,这边的水流急了很多。 爷爷说,最后撒一网,然后我们到别的地方去捕! 他的话音刚落,我忽然看到水面上的纹理变得密密麻麻的。 眼看着成群的白鱼在船边跳动着,有的直接跳进船里来,就像下了一场雨似的。 我被这个场面给镇住了,过了好一会,那些白鱼才逃光。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有些惊异的看着爷爷。 还有数十条在船上跳动的无眼白鱼。 爷爷拿出烟袋来,抽了好几口烟。 他握着烟袋的手颤抖着,或许他意识到了什么,却没跟我说。 过了好一会,他才把烟袋收起来,然后把渔网拎起来,并且把网撒了出去。 随着“咚”的一声,渔网落进水里。 渔网带起的波纹飞快的向着周围扩散开去。 爷爷缓缓的收网,可是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渔网轻飘飘的,看来那些白鱼已经逃光了。 可是在渔网出水的那一刻,我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因为我看到网兜里有一个圆圆的东西,它黑乎乎的看得不太清楚,很像是一颗人头! 我手里的桨差点落到水里。 爷爷倒是比我镇定得多,他把渔网拉到船里,并且把网兜抖开。 随着咚的一声,那个东西已经落在船里,并且轻轻的滚动几下。 “是人头!”我抬头看了爷爷一眼。 爷爷蹲下身子,慢慢的把那个东西捧在手里。 忽的像是被咬了手似的,那个东西脱手再次落在船里。 其实常年在河里捕鱼,偶尔会捞上尸体来,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 我就曾经见到爷爷捞起一具被鱼啃得破烂不堪的尸体来。 可当时爷爷并没有这样吃惊,而这不过是一颗人头。 我蹲在那个东西跟前。 小船随着水流缓缓的打着转,我的胆子也很大,用手指轻轻的捅了一下那个东西。 它的表皮软软的,虽然看着很像人头,可是却没有五官。 更像是一个在水里泡了很长时间的皮球。 我看了好一会,也没认出这是个什么东西来。 爷爷却在一边一口接一口的抽烟,他的脸绷得很紧,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我问他,爷爷,这是什么? 过了好一会,爷爷才叹了一口气说,洋儿,我们闯大祸了! 我问他,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爷爷说,你可能不认识,我们捞上来的是一个太岁,捞到这个东西,会有血光之灾的。 听到他的话,我也是一愣。 我早就听说过太岁头上不可以动土之类的传说。 可是我也听说过,太岁是一种真菌,并没有那么神奇,它不仅能生活在陆地上,也能生活在水里。 我跟爷爷说,没那么严重吧,不如我们把它扔进河里算了! 爷爷拦住了我说,既然捞上来了,就不能再送回去了,否则会更麻烦的。我们把它带回去吧,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记住了吗? 爷爷的目光跟刀子似的看着我。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可是也觉得事情非常严重,我默默的点点头。 爷爷说,把那些鱼都扔进河里! 望着上百斤白鱼,我真的有些不舍得,这是我的学费。 可爷爷的话我又不能不听。 我们两个把白鱼都扔进河里。 爷爷用衣服把太岁包住,并用渔网缠在外面,然后装进背包里。 之后亲自摇着船往岸边而去。 到了岸上,爷爷径直往河神庙那里走去。 对爷爷和村民来说,河神是令他们敬畏的神祇。 每当遇到困难的时候,他们都会到神像面前去祷告。 对爷爷来说,太岁就像一个烫手的山芋,扔又扔不得,留着又让人胆战心惊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求河神保佑了。 村里的房舍都很破旧,可河神庙却被修缮得整整齐齐的。 虽然我是在村子里长大的,却从来没进过河神庙。 小时候总觉得河神庙里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所以总是绕着走。 随着大水退去,河神庙里也变得冷清很多,很少有人再到这里来。 我站在围墙外面,打算等着爷爷。 爷爷却朝着我招招手,示意我跟他进去。 我们从庙门走进去,看到一个塑像很端正的坐在庙里。 它的面目很威严,一双眼睛不怒自威的盯着我们。 一进门,爷爷就把装着太岁的背包放在地上。 然后跪了下来,我也跪在他的身边。 给我的感觉,似乎我们要大难临头了。 我自小就跟爷爷生活在一起,从来没见他这样惊慌过。 爷爷低着头,嘴里默默的念叨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爷爷还是没有抬起头来,庙里非常的寂静。 我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滴答声响起来,像是有水滴正从屋顶滴落下来。 我很疑惑的抬头看了一眼。 庙宇不可能漏雨的,而且外面是晴天,并没有下雨。 我看到在神像脚下有一滩红色的液体,并且不断有液滴滴落在那滩液体里。 我听到的滴答声就是那些液滴发出来的声音。 我仰头望去,惊异的发现,两行红色的液滴正顺着神像面颊流下来,就像是两行血泪似的。 这下我真的有些震惊了。 神像是用泥土塑出来的,根本不可能流眼泪的。 红色液滴不停的从神像眼角滑落下来,并且越聚越多。 神像下面的液体已经有很大一滩了。 我轻轻的拉了爷爷的衣角一下。 爷爷正在专心致志的祈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可当他看到神像脸上滑落下来的血泪的时候,脸立刻变得毫无血色的。 他惊异的站起身来,往神像跟前走过去。 可是在距离神像还有一米多远的时候,随着“嚓”的一声轻响,我看到神像的脸上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裂纹。 裂纹跟蚯蚓似的蜿蜒着,一直延伸到神像的下颌处,神像的脸都要裂开了! 正文 第2章 袁大头 爷爷哆哆嗦嗦的把烟袋拿出来,很费力气的塞进嘴里,吸了几口烟,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 过了好一会才跟我说,看来真要出事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我也有些目瞪口呆的望着仍旧在流下来的血泪。 刚刚转身想要走出去,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河神落泪,村里要出大事了。 声音很低沉,不用回头我就知道,说话的是三爷。 他跟爷爷是叔伯兄弟,平时总是一副很和蔼可亲的样子。 在村子里,他跟爷爷的关系也是最好的。 随着说话声,三爷也走了进来。 他站在神像面前,端详着神像脸上的那道裂痕,默默的摇摇头。 然后目光跟刀子似的落在爷爷脸上,问道,老四,你到底做了什么事? 爷爷当然不会把太岁的事告诉他。 爷爷跟他说,今天去捕鱼,却一条鱼也没捞上来,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然后来拜河神,结果就看到了这一幕。 三爷半信半疑的看了看爷爷的脸,他的目光落在那个装着太岁的背包上面。 问道,既然没有捕到鱼,背包里装着的是什么? 爷爷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说道,里面装着的是渔网! 三爷往背包跟前走去,我也变得忐忑不安起来。 村里人本来就很迷信,如果被他们知道我们捞了个太岁上来,不知道会怎么处置我们爷两个。 三爷蹲下身子,轻轻的把背包打开。 爷爷的目光忽然变得凌厉起来,有着一种很浓重的杀气。 我从来没见过爷爷的眼神这么可怕,他慢慢的向三爷身后走过去。 就在他走到三爷背后的时候,三爷忽的站了起来,并且把背包重新盖好。 然后有些讪讪的说,真的什么都没捕到。 我看到他的手指上正有血流出来。 或许是刚才在打开背包的时候,被什么东西划破了手指。 爷爷淡淡的问,老三,你还不相信我吗? 三爷笑着说,哪里,我们跟亲兄弟一样,怎么会不相信你? 他从衣服上撕下一条布条来吗,把伤口包扎了一下。 只是伤口很深,血液滴滴答答的滴落在地上。 这让我想到了神像的血泪。 三爷看到的只是渔网,并没有看清楚里面的太岁。 只是渔网上并没有什么尖利的东西,不知道什么能把他的手划出那么深的一道口子来。 爷爷顺势把背包捡起来,背在背上。 三爷用另一只手摁着伤口,然后摇摇头说,还记得瘸道士说过的话吗?我们村子要不得安生了! 爷爷却没有说什么,而是朝着我摆摆手,示意我跟着他回去。 刚刚走到小庙的门口的时候,我忽然听到“哗”的一声响,好像是鱼游动时发出来的声音。 我特意回头看了一眼,庙宇里除了神像之外,根本就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不可能会发出这种声音的。 我看到三爷正蹲在那滩血泪跟前,用手指沾着地上的血泪,并且把手指放进嘴里。 当发觉我在看他的时候,他赶紧把手缩回来,然后站起身来,却没有跟着我们出来。 我家在村子中央,推开用木条拼成的大门,迎面是一个很宽敞的院子。 爷爷很勤快,院子里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迎面有两间青砖房,一进门是厨房和过道,在右手边是卧室。 在进门的时候,爷爷特意回头看了看,似乎怕有人跟进来。 他一进屋,就把门关得严严实实的,然后才把背包打开,把包着太岁的渔网拿出来。 他恭恭敬敬的把太岁从渔网里捧出来,并且放在一个纸壳箱子里。 太岁跟我们从河里捞出来的时候一样,圆溜溜的一团。 根本就看不出来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只是刚才三爷的手划破了,有几滴血落在了太岁身上。 爷爷小心翼翼的把那些血擦干净,之后把纸箱连同太岁放在柜子上。 并且准备了香炉和香,很虔诚的把香点着,并且给太岁磕了几个头,才慢慢的站起身来。 我真弄不明白,爷爷为什么会对太岁敬若神明的。 爷爷是靠辽河讨生活的,胆子当然很大,可不知道为什么,却变得这样诚惶诚恐的。 可是我又不能多问。 等弄完这些,爷爷跟我说,你别急,我们明天再去捕鱼,无论如何,也要把你的学费凑足! 爷爷的性子很倔强,他认准的事,是没人能够阻止的。 我的眼睛有些发酸,这些年来,为了我,爷爷没少操心。 到了夜里的时候,我歪着头看了看摆在柜子上的纸箱,总是觉得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看。 倒在炕上,我总觉得有些心惊肉跳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终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隐隐约约的好像听到一阵哗哗声响。 声音跟我在河神庙里听到的很像,像是鱼尾巴拍打水面时发出来的声音。 我一个激灵,立刻清醒过来。 现在已经是半夜时分了,房子里光线很暗,月光朦朦胧胧的从窗户照射进来。 我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人影正直愣愣的坐在我旁边,他歪着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看。 我被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才看清楚,是爷爷! 令我意外的是,这次爷爷却没有抽烟,他就像不认识我似的,眼睛瞪得很大。 “爷爷,你在看什么?”我不解的问。 听到我的话,爷爷才缓过神来,叹了口气说,讨债的来了,要是爷爷不在了,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爷爷从来没跟我说过这样的话。 自从白天捞到太岁开始,爷爷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我跟他说,爷爷,您别乱说话,以后我一定要让你活得舒舒服服的! 爷爷苦笑着摇摇头,伸出粗糙的大手来,摸了摸我的头,却没有说话。 而是把烟袋拿出来,坐在那里吧嗒吧嗒的抽烟。 整个房间里都是辛辣的旱烟的味道,我的心里却踏实了很多,这才是我熟悉的爷爷。 过了一会,爷爷才说,你快点睡吧! 我刚刚闭上眼睛,忽然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街上传过来,同时还有一阵嘈杂声。 现在是半夜时分,村民早就已经睡觉了,怎么还会有人出来? 听声音,人数还很多。 我第一个想到的是,会不会是我们捞到太岁的事被人知道了? 果然,有人轻轻的拍打着大门,喊道,四叔,睡了吗? 爷爷窸窸窣窣的穿上衣服,然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也赶紧穿上衣服,跟着走出去。 大门外面站着足有十几个人,为首的是村长。 他长着黑红色的脸膛,身体健硕,在村子里非常有威望。 看到他的时候,爷爷也是微微一愣。 或许他也以为太岁的事被村里人给知道了。 不过稍一犹豫,他还是走到了门口,低声问道,“天华,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村长名叫项天华。 他跟爷爷说,四爷,三爷天黑的时候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大伙担心他出了事,所以招呼大伙都帮忙去找一下。 听他这么说,我的心里才踏实了一些。 下午的时候,我们在河神庙里见过他,怎么会不见了呢? 爷爷淡淡的说,好,我们大伙分头去找! 村长点点头,接着去招呼别人帮忙。 我跟着爷爷从院子里出来。 爷爷似乎知道些什么,直接往河堤那边走过去。 河堤足有两三丈高,就像一座城墙似的,我们顺着斜坡往上走。 爷爷回头看了我一眼说,洋儿,你回去吧! 我总觉得爷爷有些不对头,当然不能让爷爷一个人到河滩上去。 我跟他说,我跟着你做个伴! 爷爷没再阻拦我,到了河堤上,往下面望去,能够看到一行歪歪扭扭的脚印沿着河滩往河边走去。 难道三爷有什么想不开的事,寻了短见吗? 半夜三更的到河滩来,只有这么一个可能。 可是三爷很开朗,不可能选择这条路的。 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紧紧的跟在爷爷身后。 爷爷倒是非常镇定,他背着手跟着那行脚印,一直往河边走去。 因为河水退下去的时间并不久,河滩上非常泥泞,我深一脚浅一脚的,好几次差点摔倒在湿湿的地面上。 借着月光,远远的我看到有个人影正跪在河边。 水浪一波波的涌过来,他的半截身体已经被打湿了。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爷爷加快脚步,往那边跑过去。 离得近了,终于看清楚,看背影那个人很像是三爷。 他穿着一件青色的长袖衬衫,跟一个木桩似的直直的跪在那里,任由河水冲击着他的身体。 走到他背后,爷爷低声喊了两声,三哥,三哥! 可是三爷却一直也没有回应。 爷爷朝着我摆摆手,示意我别过去。 他慢慢的绕到三爷身前,也顾不得水已经没过了他的膝盖。 当看清楚三爷的脸的时候,爷爷的脸变得煞白,跟看到太岁的时候一模一样。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也绕到了三爷面前,借着月光看清楚了那张脸。 三爷的眼睛只剩下两个黑洞,眼珠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活生生的扣了去,这让我想到了那些没有眼睛的鱼。 两行血正从空旷的眼眶里流出来,这让我想到了河神的血泪。 三爷的脸朝着棺材石方向,像犯了大错似的,跪在那里赎罪。 虽然面目狰狞,可是嘴角却微微的翘起来,露出一种很古怪的笑意。 他的身体跪得笔直,一双手攥得紧紧的,好像握着什么东西。 爷爷疑惑的走到他跟前,然后用力的去掰他的左手。 那只手攥得很紧,手背上的青筋都崩了起来。 爷爷费了很大力气,三爷的手指都快要被他给掰断了,才把他的手掰开。 当看清楚他手里握着的东西的时候,爷爷虽然胆子很大,可还是一个趔趄坐在水里。 我也被吓了一跳,因为他攥着的是两颗血淋淋的眼珠! 很明显,那是他自己的眼睛! 他的眼珠并不是被别的什么东西给扣下来的,而是自己亲手挖掉的! 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爷爷镇定一下心神,又去掰他的另一只手掌。 那只手也是攥得紧紧的。 爷爷费了很大力气,才把他的手掰开。 我瞪大眼睛,望着那只黑紫色的手掌。 一只手里握着的是自己的眼珠,那么另一只手里握着的是什么? 或许手里的东西跟他的死有些关系。 可是令我意外的是,等爷爷把他的手掰开的时候,出现在掌心的是一枚袁大头! 正文 第3章 脸 他握得很紧,袁大头在他的掌心留下一圈深深的印痕。 看到袁大头的时候,爷爷似乎比看到眼珠更加惊异。 他悄悄的把那枚袁大头拿到手里,然后揣进口袋里。 袁大头是银元,虽然值些钱,可爷爷并不是那种占小便宜的人。 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袁大头占为己有,或许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袁大头的事。 爷爷回头看了我一眼说,去把村长他们招呼来! 爷爷站在尸体旁边,他的眼神很古怪。 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不想把他自己留在河滩上! 见我一直没动地方,爷爷有些发怒的说,让你去,你就去! 我只得扭头往河堤那边走。 跑到河堤上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 忽然发现爷爷已经跪在了三爷身边,他们身材一样高,我甚至有些分不清楚哪一个才是爷爷。 我真怕爷爷会落得跟三爷一样的下场。 我急急忙忙的往河堤下跑去,远远的看到村长领着人往这边走过来。 我赶紧迎过去,好不容易才把事情跟他们说清楚。 村长带着人,急急忙忙的往河滩上跑去。 我也紧紧的跟在他们身后,等再次到河堤上的时候,我看到爷爷站在三爷的尸体旁边,我的心才踏实了一些。 大伙都围在三爷尸体跟前。 看到三爷死相的时候,大伙都被吓坏了,没人敢上前。 人群里爷爷的年龄最大,爷爷指挥着人,打算把三爷的尸体运回去。 就在这时,我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喊道,先别动他的尸体! 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我看到十几名村民簇拥着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走了过来。 老者虽然看着足有七十几岁,可身体却非常硬朗,走起路带着风,丝毫不比身边的年轻人慢。 看到那个人,爷爷的脸色微微一变,然后问道,大哥,你怎么来了? 那人看了爷爷一眼,然后淡淡的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肯定得来的! 他在村里辈分最高,爷爷他们一共叔伯兄弟七个,他就是老大。 他在村里的威望比村长还要高,是说一不二的人物。 他的名字叫项永兴,我管他叫大爷。 项永兴走到三爷尸体跟前,先是围着尸体转了几圈,然后看了看尸体的双手。 刚才爷爷已经把他的手给掰开了,眼珠在他掌心托着。 可是在我离开以后,爷爷又把他的手给蜷在了一起,就跟没人碰过尸体似的。 原本抓着袁大头的手也蜷在了一起,只是那只手的拳头攥得并不紧,能够看清楚,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项永兴看了看尸体的手,然后问村长,谁先发现尸体的? 村长指了指爷爷,说道,是四爷先发现的。 大爷扭过头来问爷爷,你动过尸体吗? 爷爷摇摇头说,我一看到尸体,就让洋儿去通知大伙了! 我也弄不清楚,爷爷为什么要跟大爷撒谎。 大爷半信半疑的点点头,尸体的手上沾满了泥,看不出来有动过的痕迹。 大爷亲自动手把他的手掰开,那对眼珠再次出现在大伙眼前。 在场的人都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后退了好几步。 大爷的目光立刻落在我的身上,我赶紧装模作样的跟着人群往后退去。 虽然不知道爷爷这么做的目的,可不管怎样,我还是要站在爷爷这一边的。 大爷似乎没从我身上看出破绽来,他把那对眼珠分别塞进尸体的眼眶里。 三爷那双带着血的眼睛显得更加渗人。 大爷有些失望的望着三爷的另一只手,并且在周围找了一会,似乎在寻找那枚袁大头。 过了好一会,才跟在场的人吩咐着,把尸体抬回去! 大爷的话就是命令,大伙虽然很害怕,可还是七手八脚的把尸体抬了起来。 我和爷爷跟在人群的后面,爷爷一直都没说话,似乎也知道大爷在怀疑他。 平时他们老哥几个关系很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弄得这么僵。 爷爷的手插在口袋里,而那枚袁大头就在那个口袋里。 三爷的家在村子边缘处,老伴已经去世了,儿子去外地谋生,只有他自己住在村子里。 大伙把他的尸体抬进院子,村长忙着指挥人搭灵棚。 想要现做棺材已经来不及了,大爷吩咐村民去他家,把他的那副棺材抬了来。 村里老人有个习惯,过了七十岁都会提前把棺材准备好。 因为事情紧急,大爷就先把自己的棺材让给了三爷。 村民都忙成了一团,爷爷则默默的站在灵棚旁边。 他抬头看了看灵棚,又看了看三爷家的房子,沉着脸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就在这时,有人匆匆忙忙的跑到大爷跟前,说道,大爷,您快来看看! 大爷瞪了他一眼说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那人指了指屋门,然后当先往那边走过去。 爷爷犹豫了一下,也跟着他走了过去。 三爷家的房子很破旧,甚至还不如我家的。 房门很古老,是由两扇门板组成的。 当时门是开着的,在门板的另一侧,隐隐约约的似乎留着几个手印。 手印是黑色的,门板因为用的年头多了,也是黑色的。 所以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有人拿来手电筒,看了好一会,我的头嗡的一声,连大爷的脸色都微微一变。 居然有七个手印!手印细长,很像是女人的。 大爷直愣愣的盯着那几个手印,眼神里有着浓重的惧意。 跟在大爷旁边的是他们兄弟中的老七,也是最小的一个,虽然如此,也快到六十岁了。 他忍不住说道,它……它找上门来了! 大爷瞪了他一眼,怒道,住嘴! 好多人目瞪口呆的盯着那几个手印,都弄不清楚是谁印上去的。 我知道,手印肯定不会凭空出现的,就在地面上搜索着。 果然,在屋门跟前有一串脚印,脚印湿湿的,留下脚印的人像刚从水里爬出来似的。 除了我之外,大爷也注意到了地上的脚印。 他让大伙退后,然后沿着脚印往前走去。 可惜的是,院子里人很多,痕迹很快就被杂七杂八的脚印很覆盖住了。 大爷微微叹了口气,然后跟七爷说,老七,你带着人守在这里,特别是那口棺材! 他说完,指了指放在灵棚里,装着三爷尸体的那口棺材。 七爷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他稍微镇定了一下,回应着,大哥,你尽管放心吧! “好!”大爷回头看了村长一眼,然后说,“天华,给我安排一辆车,我要出去一趟!” 现在已经是夜里八九点钟了,外面漆黑一片,谁也不知道大爷要去哪里。 村长也不敢多问,赶紧让村里的车把式把马车赶来,然后让大爷上了车。 大爷坐在马车上,回头跟在场的人吩咐着,明天早上就安排人给老三下葬,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等我回来再处理! 大爷的脸始终都沉着,似乎这件事非常棘手,否则他也不会连夜离开村子。 吩咐完大伙之后,车把式挥动鞭子,马车沿着村里的小路向村外驶去。 大伙再次回到院子里,现在能做主的除了村长就是七爷了。 七爷安排人去通知三爷的家属,还有在灵棚里守夜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院子里人很多,并且很热闹,可是我总觉得整个院落都笼罩在一片森冷的寒意之中。 我下意识的把衣服裹紧,爷爷一直一声不响的站在我身边。 按理来说,三爷的后事应该由爷爷来帮忙料理,可是大爷却托付给了七爷。 爷爷虽然嘴上没说什么,脸上也多少有一些不快。 他歪头跟我说,洋儿,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我抬头看了一眼在风中摇晃的灯泡,灵棚被照射得忽明忽暗的。 我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的感觉。 我真不想再呆在这里,就扭头往回走。 我家离三爷家并不远,我一溜小跑,身后传来呼呼风声,似乎有个东西一直在后面跟着我。 可是我回头看了好几次,都没看到什么东西,我有些毛骨悚然的。 跑到大门口的时候,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我把大门推开,刚想迈步往里走。 忽然看到在院子里有一排脚印,并且向着房子里延伸进去。 那绝对不是我和爷爷的脚印,因为脚印细长,并且湿漉漉的,跟我在三爷家看到的一模一样。 我的头皮发麻,望着笼罩在黑暗里的房子,有些不敢往里走。 过了一会,我咬咬牙,迈步往院子里走。 那行脚印很清晰,一直到了房门口,然后就不见了,房门却关得严严实实的。 我记得很清楚,跟爷爷出来的时候,把门锁上了,锁头还挂在门上。 “看来并没有人进屋!”我寻思着,然后用钥匙把房门打开。 房子里的光线更暗,我走进卧室把灯打开,目光立刻落在地面上。 令我头皮发麻的是,地面上密密麻麻的,都是那种湿漉漉的脚印。 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屋子里徘徊了很长时间似的。 “真有东西进来过!”我吃惊的把房间看了个遍。 可是除了脚印之外,并没看到别的什么东西。 脚印在房间里徘徊几圈,然后就向着柜子方向延伸过去。 我跟着走到柜子跟前,那是两只黑红色木柜,是太爷爷留下的。 两个柜子足有两米多长,除了能装衣物之外,有时候还用它装粮食。 我的手摸着柜盖,或许那个东西就藏在柜子里。 给我的感觉,三爷的死肯定跟它有关系。 我用力的把柜子掀开,可是里面除了衣物之外,什么都没有。 我把柜盖重新盖上,目光忽的落在柜子上的纸箱子上面。 爷爷带回来的太岁就在纸箱子里! 纸箱里面静悄悄的,一点声息都没有,摆在前面香炉里的香也已经燃尽了。 我慢慢的把纸箱的盖子掀开。 在这个角落里,灯光有些暗。 忽然一张五官分明的脸出现在箱子里! 正文 第4章 棺底血 我被吓了一跳,差点把香炉给弄翻了。 忽然发现身后站着一个人,我惊魂未定的躲到一边。 这才看清楚,站在身后的是爷爷。 其实我刚刚进屋也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不知道爷爷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或许是因为不放心我,他才跟了回来。 爷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也在看着那个纸箱。 只是纸箱的盖子已经盖上了。 爷爷没有阻拦我,并且有他在一边,我的胆子也大了些。 我再次走到纸箱跟前,把纸箱的盖子掀开。 这次看得清楚了,原本跟皮球 一样的太岁上面,果然有很多凸起,样子跟人脸很像。 我有些目瞪口呆的看到这一幕。 爷爷也走过来,皱着眉头仔细的看了看太岁上面的凸起。 只是有一部分被压在下面,看得不是很清楚。 我壮着胆子把太岁翻过来,这下它的样子看得更清楚了。 当看清楚那张脸的时候,连爷爷的身体都微微颤动了一下。 他低声问我,你看,它的样子像不像你七爷? 经过爷爷的提醒,我又仔细看了看,虽然太岁是黑色的,可是那张面孔简直跟七爷一模一样! 我们把太岁拿回来后,并没有别人见过它。 七爷更是连边都没沾过,它怎么会有一张跟七爷一模一样的脸? 爷爷也镇定了很多,他低声说,该来的终究会来的,担心也是没用的! 爷爷像是在跟我说,可我觉得他更像是在跟自己说。 我问他,爷爷,这个太岁跟瘸道士所说的,五十年后发生的事情有关系吗? 爷爷摇摇头说,我也说不清楚,可从我看到它第一眼起,我就知道它是冲着我们来的! 瘸道士在五十年前盖的河神庙,那个时候爷爷不过十几岁的样子。 虽然记事了,可也只是一个孩子。 爷爷说,太岁是由人的怨气汇聚成的,河里的东西怨气很重,才变成了太岁,怨气只能化解。或许我们还有一条出路。 我很不解的问他,事情已经过去了几十年,并且有河神庙压制着,怎么还会有这种东西? 爷爷苦笑着说,在那之后我们又做过一件错事,所以我总觉得它是奔着我们来的。 听到爷爷的话,我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爷爷的脸上满是羞愧的神色。 他说,那时候我们还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做了一件不可饶恕的事,看到太岁的时候,我就觉得它是来找我们讨债的!特别是看到你三爷手里的袁大头,我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爷爷边说边往外屋走,不知道他要去干什么,我在后面跟着他。 在外屋的一个角落处堆着一堆杂物,爷爷把那些东西挪开,从下面拿出一个坛子来。 那是一个直径大约一尺多,口小肚大的坛子,跟酒坛子倒是有几分像。 爷爷把坛子抱出来,然后擦了擦上面的灰,并且抱到房间里面。 坛子上面用布塞着,看不到里面有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这个坛子跟三爷的死,和爷爷所说的几十年前做的错事有什么关系。 爷爷把坛子放在炕上,然后把坛口塞着的布片打开。 借着灯光,我惊异的发现,坛子里装着大半下的袁大头! 它们跟三爷临死时手里攥着的一模一样。 在当时,银元虽然不是很值钱,可那么多的袁大头,足够我念完大学了。 爷爷却宁可到辽河里去捕鱼,也不肯把它们卖掉,它们的来历肯定不简单。 我更加吃惊的是,爷爷所说的事不仅跟三爷有关系,肯定跟他也有关系。 难道爷爷也要出事了吗? 爷爷说,那年我们财迷心窍,结果弄到手的只有这么一坛袁大头,他们哥几个每人拿了一些,剩下的都在我这里。 爷爷他们一共叔伯七个,我忽然想到门板上的七个手印。 难道那些手印就代表他们兄弟七个吗?难怪当时大爷的脸色变得那么难看。 爷爷抓起一把袁大头来,忽的一松手,袁大头落在坛子里发出叮叮的声响。 他说,当初看到老三手里的袁大头的时候,我就知道对方是奔我们来的! 听到爷爷的话,我赶紧跑到太岁跟前,把纸箱抱起来就往外面跑。 爷爷站起来拦住了我,问我,你要干什么? 我跟他说,我把太岁毁掉,省得它再害人! 爷爷摇摇头说,没用的,害人的是别的东西! 可如果害死三爷的不是太岁,为什么爷爷会对它那样畏惧? 爷爷肯定还有事情在瞒着我。 爷爷说,就像我跟你说过的,如果当时我们把太岁扔进河里,或许村里人都要遭殃,要是我们把它带回来,并且供着它,可能就会有人侥幸活下来,特别是你! 我这才明白,爷爷这么做,全是在替我着想。 他把纸箱接过去,重新恭恭敬敬的摆在香炉后面。 他把坛子抱起来,边往外屋走,边跟我说,要是有一天爷爷出了事,你就把它们卖掉当学费吧,事情已经出来了,留着也没用了! 听到爷爷的话,我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我跟他说,爷爷,我一定不会让你出事的! 爷爷慈爱的摸摸我的头,说道,可能真的只有你才能化解这场灾难! 听他这么说,我的心头一亮,赶紧问道,爷爷,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爷爷摇摇头说,现在还不是时候,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那天! 我刚想再问他些什么,爷爷却跟我说,我们去你三爷家看看,我很担心你七爷! 自从看到太岁身上的那张面孔之后,我也觉得七爷可能要出事了。 真不知道他们做过什么事,才惹祸上身的。 我知道以爷爷的性格,就算是问他,他也不会跟我说的。 爷爷把门关好,然后从院子里走出去。 三爷家的院子里灯光闪烁着,几个负责守灵的三爷的直系亲属正迷迷糊糊的坐在灵棚里打盹。 房子里也有几个守夜人,他们闲得无聊在那打扑克。 看到我们进了院子,村长从房子里迎了出来,跟爷爷说,四叔,这里什么事也没有,您回去歇一会吧,大叔不在,明早出殡的时候还得您多操心呢! 爷爷他们虽然有叔伯兄弟七人,可只有他和大爷,三爷还有七爷在村子里有些威望。 其他兄弟三个很少参与村里的事,连三爷去世,他们也只是来看看,然后就回家去了,根本指望不上他们。 爷爷却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直接问道,天华,你老叔在哪里? 听到爷爷的问话,村长才想起来,他挠了挠头说,刚才我看到他在灵棚里,我们进去看看! 灵棚里有四名年轻人迷迷糊糊的坐在靠墙的地方。 黑沉沉的棺材摆在灵棚的中央,下面垫着两条长凳。 在棺材头跟前点着一盏长明灯,灯火随风摇晃着。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口棺材,我忽然想到辽河中央的那块棺材石。 它们在外观上看起来居然一模一样的。 村长问坐在最边上的那名年轻人,六子,看到你七爷了吗? 六子跟我的年纪差不多,他睁开眼睛看了看说,刚才还在旁边坐着的! 听到村长的问话,其他人也都睁开了眼睛,却都说刚才看到七爷在灵棚里待过一会,具体去了哪里,他们也不太清楚。 村长倒是没有惊慌,而是跟爷爷说,七叔年纪大了,可能回家休息去了,我让六子到他家去看看! 六子虽然满心不愿意,可也不敢不听村长的话,他有些执拗的往大门外面走去。 爷爷则往棺材跟前走去,并且围着棺材转了几圈。 他问坐在棺材旁边的人,你们一直都在灵棚里面吗? 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人说,是啊,灵棚里一直也没断过人,刚才因为夜太深了,大伙又劳累了半宿,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爷爷蹲下身子,用手指在棺材底部摸了一下。 棺材架在长凳上面,离地面有一尺多高。 他用手指在棺材上摸了一下,然后就把手缩了回来。 借着灯光,我看到他的手指上沾着几滴血液。 血液并没有凝固,似乎流下来的时间并不长。 棺材壁上却没有血,那些血似乎是从棺材底部的缝隙里流出来的。 爷爷站起身来,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口棺材。 别人也意识到可能出事了,都跟着站了起来。 爷爷轻轻的推了推棺盖,因为还没出殡,所以棺材的盖子并没有封死。 看样子爷爷打算把棺材盖子掀开。 村长就站在他身边,低声说,四叔,三叔去世的时候你也见过,或许那些血是从他眼睛里流出来的。再说尸体已经入棺了,这样开棺很不好,得有三叔的家人在场才行! 听到他的话,爷爷轻轻的点点头,把手缩了回来。 这个时候,六子也急急忙忙的跑了回来。 他一进灵棚就说,七爷没在家,七奶说,他一直也没回去过! 听到他的话,爷爷的脸立刻就沉了下来,沉声跟村长说,天华,赶紧召集人去找,或许还来得及! 村长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赶紧把房子里打扑克的人召集起来,大伙分头去寻找。 爷爷带着我径直往河边走去,可令我们失望的是,七爷并没在河边。 我和爷爷加入到寻找七爷的人群中,村里立刻变得热闹起来。 大伙几乎把村子周围所有的能藏人的地方都找了个遍,可就是没见到七爷的身影。 这下爷爷真有些犯愁了,虽然预感到七爷要出事,可他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众人都回到三爷家的院子里。 村长问爷爷,七叔会不会沉到河里去了,所以才找不到他? 爷爷摇摇头说,我去河滩上看过,并没发现他的脚印,他没去过那边! 这下大伙都没了主意,院子里黑压压的全是人,却没人说话。 肯定有人想到瘸道士临走时说过的话,却没人敢提这个碴。 正文 第5章 手指 村长忽的一拍脑门,说道, 都怪我笨,我们应该去河神庙里看看! 他的话提醒了大伙,因为河神庙距离村子比较远,并且村人都对河神庙有一种恐惧感,所以没人到过那里。 爷爷也想了起来,赶紧站起身来说,我们这就去看看,但愿还来得及! 院子里有一大半人是不想去的,后来村长只带了十几个人往河神庙那边跑去。 一路上大伙谁也没有说话,只能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 河神庙出现在视野之中,像是一只野兽蹲在黑暗之中。 没事的时候大伙都对河神庙有很深的恐惧感,如今出了事,就更加发憷了。 到了大门口,却没人敢当先往里面走。 爷爷也没说什么,他直接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我跟在爷爷身后,然后是村长,以及别的村民。 手电的光束在身边闪动着,河神庙的庙门半掩着,里面的光线很暗。 一般来说,村民离开的时候,会把庙门关严的。 如今门半掩着,就有些不对劲了。 在进去之前,爷爷把烟袋拿出来,叼在嘴里,却没有点着火。 只有在很紧张的时候,他才会不由自主的把烟袋叼在嘴里壮胆。 爷爷轻轻的把庙门推开,吱呀呀的声响在夜里听来非常刺耳。 爷爷已经迈步走了进去。 就在这时,我忽然看到一道身影在庙里闪动了一下。 我伸手拉了爷爷的衣角一下,爷爷猛的停住脚步,问我,怎么了? 我声音颤抖着说,里面有人! 听到我的话,其他人也都停住了脚步。 手电的光束在庙里闪动着,只是除了高大的神像之外,并没看到有人。 爷爷问,你看花眼了吧? 虽然光线很暗,可我是不会看错的,明明有人影在神像身后闪动了一下。 有时候我的眼睛比别人的敏锐得多。 并且看那个人的身形,很像三爷。 可是大伙把河神庙搜了个遍,也没见到人,或许真是我看错了。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六子喊道,四爷,你们看! 他的声音颤抖着,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他站在神像前的香炉跟前,他的手指着供桌,手指微微擅抖着。 听到他的话,大伙不再搜索,而是都往那边走过去。 供桌上有一个很大的香炉,大半的地方空着,是用来摆放供品的。 我们惊异的发现,在供桌的中央居然摆着两颗血淋淋的眼珠! 这让我想到了三爷握在掌心里的眼珠。 只是眼珠上的血还没干,肯定不是三爷的。 在眼珠的旁边放着一枚袁大头。 爷爷的注意力集中在袁大头上,他把袁大头拿起来看了看。 在那么多双的目光注视下,他只得把银元放回到原来的地方。 爷爷悄悄的把三爷掌中的袁大头收起来,是想要掩饰什么。 可是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他也没法再掩饰了。 村长惊魂未定的问爷爷,四叔,那对眼球是谁的? 爷爷摇摇头说,这个真说不准,只能等天亮看看情况再说了。 其实每个人的心里都很清楚,眼珠十有八九是七爷的。 可是我们还没找到七爷,所以谁也不敢确定。 大伙站在供桌跟前都没了主意。 就在这时,一阵若有若无的哭声从河边隐隐约约的传过来。 听到那个声音,站在我身边的村长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大伙几乎异口同声的说,瘸道士! 这几十年来,瘸道士的话一直回荡在村民耳边。 大伙最担心的是,一旦河神庙失灵,再出事该怎么办? 哭声时大时小,呜呜的哭得非常凄惨。 大伙面面相觑的,都想尽快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不过这还得爷爷拿主意,村长问爷爷,四叔,怎么办? 爷爷寻思了一会说,大哥临走的时候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等他回来。我们不要管这些东西了,先回村子再说! 其实大伙都在等他这句话。 临出去的时候,我特意抬头看了神像一眼。 神像的血泪已经止住了,不过在它的脸上还留着两道深红色的印痕,看着更加的触目惊心。 我的目光落在白天看到的那滩血泪上。 奇怪的是,血泪已经不见了,地面上却留下好几道沟痕,像是用钩子抓出来的似的。 爷爷原本打算跟着村民出去,我低声说,爷爷,你看那里! 说完指了指地上的抓痕。 爷爷这才注意到,他停住脚步往神像跟前走过去。 大伙也都跟着停住脚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爷爷走过沟痕跟前,并蹲下身子。 沟痕跟手指的粗细差不多少,仔细看上面还留着一丝丝的血迹。 很明显,那些沟痕都是用手指抓出来的! 河神庙的地面是用水泥铺成的,硬度可想而知。 如果用蛮力气用手指挖,非得把手指给弄断不可。 谁也不会傻到做这种蠢事的! 可是事实就摆在面前,事情变得越来越诡异。 大伙谁也想不明白这里发生过什么事情。 爷爷往前走了几步,在石像的底座上有一道很细的缝隙。 爷爷把手指插进去,好像在用力的往外拿着什么东西。 大伙把手电的光束集中在缝隙里,只是缝隙很窄,看不到里面有什么东西。 过了好一会,爷爷的手指才从里面缩了回来。 大伙这才发现,在他的手指中间居然夹着一根断指! 那根手指血肉模糊的,指尖已经被磨平了。 很明显,正是手指的主人把地面抓出来那么多沟痕的! 看着那根青黑色的手指,大伙都觉得毛骨悚然的。 村长有些战战兢兢的说,四爷,我们赶紧走吧,这件事等大叔回来处理! 爷爷点点头,把那根断指放在供桌上,然后看了看神像的底座。 在神像的下面好像埋着什么东西,才会有人拼命的想要把地面给挖开。 可是居然会用手去挖,这简直有些匪夷所思。 大伙陆续离开,我跟爷爷走在最后面。 在出门的时候,我回身把庙门关严。 我们跟前面的人有一丈多远的距离。 大伙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大爷身上,可是我并不知道,他那么急匆匆的去了哪里。 我低声问爷爷,你知道大爷去哪了吗? 爷爷摇摇头说,我也不清楚,你大爷每年都要出去一趟,有时候要十天八天的才能回来,谁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可是从来不会在夜里离开。具体去了哪里,等他回来就知道了。 我们回到村里的时候,天已经快要亮了。 因为还要给三爷下葬,所以大伙虽然都很疲惫,却没有人离开,而是直接去了三爷家。 我们刚刚走进院子,就看到一名身穿重孝的女孩迎了过来。 跟在她身边的是三爷的一名直系亲属。 他给大伙介绍着,女孩是三爷的孙女,名叫项菁菁。 女孩有些腼腆的跟大伙打招呼。 她的脸色有些发白,长相倒是非常标志。 三爷的儿子早早就出去打工了,甚至二十几年来一直也没回来过,很少有人见过项菁菁。 在场的人中,只有爷爷辈分最大,项菁菁对爷爷非常恭敬。 爷爷问她,你父母怎么没回来? 在村子里来说,如果父母去世,都没能回来奔丧,是一件最大逆不道的事情。 所以说这句话的时候,爷爷有些愤怒了。 听到爷爷的话,菁菁的眼泪忽的流了出来,她低声说,三年前他们就去世了,所以只有我自己回来了! 爷爷也很吃惊,因为村里一点消息都没有,甚至连三爷都没提过这件事。 看到她很伤心的样子,爷爷也不好多问。 就跟她说,天亮之后就可以出殡了,有些事要你来做主,因为你是他唯一的孙女! 项菁菁默默的点点头。 爷爷先安排人到坟地里去给三爷挖坟坑,其他人则帮忙处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到了早上七八点钟的时候,事情都安排好了。 爷爷看了看站在一边的项菁菁,问她,你要看你爷爷最后一眼吗? 在我们这边,一般来说在出殡之前,会打开棺材,让死者的后代看他最后一眼的。 项菁菁犹豫了一下说,四爷,听说爷爷去世的时候样子很惨,我怕会伤心,就不看了! 爷爷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或许因为项菁菁很少见她爷爷,所以对爷爷的感情很淡。 既然她不想看,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爷爷找来人把棺材钉死,然后安排人抬棺出发。 在一阵鼓乐声中,棺材缓缓的被从灵棚里抬了出去。 爷爷走在队伍最前面,项菁菁则由亲属陪着跟在爷爷身后。 三爷的死非常诡异,大伙巴不得赶紧让他入土,否则可能会有麻烦。 大部分村民都来了,浩浩荡荡的人群都跟在棺材后面。 墓地距离村子四五里远,距离辽河的河堤也不过两三里路。 项家人去世后都埋在这块坟地里,所以上百年积累下来,坟地也相当有规模了。 远远的望去,坟地里高高矮矮的坟丘,就像是祭祀用的馒头似的。 三爷的墓地在坟地的边缘处,那些挖坟坑的人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到了坟坑跟前,大伙才松了一口气。 按照习俗,棺材在入土之前是不可以落地的。 忽然,原本晴朗的天空阴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在场的人立刻就慌了。 虽说夏天的天气说变就变,可也没有变得这么快的吧! 乌云就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似的,一点征兆都没有。 爷爷大声吩咐着抬棺材的人,大伙稳住,千万不能让棺材落地! 听到爷爷的话,大伙都恢复了镇定。 因为视野很暗,没法让棺材入坑,众人只得都站在原地不动。 眨眼间,滂沱大雨直接砸落下来,落在棺材上面,发出嘭嘭的声响。 突然有人惊呼一声,随着嘭的一声响,棺材的一端落在了地上! 正文 第6章 风水蛇 听到声音,爷爷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真是担心什么就来什么。 爷爷怒道,不是告诉你们了吗?要小心一些! 有人用哭腔说,有东西抓了我的后背一下! 周围的雨声非常大,他的话有些听不清楚。 爷爷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雨点仍旧在哗哗的砸落下来。 他跟抬棺材的人说,既然棺材已经落地了,那就暂时把它放在地上吧,大伙不要慌张! 爷爷的话就像命令似的,那些人如释重负的把棺材放在地上。 不过他们都远远的躲到一边,就像棺材里藏着洪水猛兽似的。 过了足有半个小时大雨才停,周围也变得明亮起来。 因为出来的时候是晴天,谁也没有准备,大伙都被浇得跟落汤鸡似的。 望着蹲在棺材跟前的抬棺匠,爷爷问道,刚才是谁先让棺材落地的? 蹲在人群前面的那名汉子哭丧着脸说,四叔,我真不是故意的,刚才有东西抓了我的后背一下,我才不小心让棺材落地的! 听到他的话,爷爷走到他跟前,并且往他后背上看了一眼。 那人名叫项聪,身强体壮的,还没有结婚,所以村里有人去世一般都会让他抬棺材头的位置。 他很少犯这样的错。 当爷爷看到他后背的时候,脸不由得沉了下来。 在他的T恤衫上有一个很明显的抓痕,连衣服都被抓破了,后背上留下五道细长的指印。 指印是黑色的,抓得很深,却没有流血。 项聪看不到自己后背的情况,可是看周围的人的表情就知道事情很严重。 他一直在问,我的后背怎么了?为什么会火烧火燎的疼? 当时他的身后就是棺材,大伙的目光都落在棺材上面。 因为大雨的洗刷,棺材被冲得干干净净的。 上面的棺材钉仍旧钉得结结实实的,不可能有什么东西出来的。 只是令大伙吃惊的是,在棺材周围有一滩血水,像是从棺材里渗出来的。 爷爷安慰着项聪说,没有什么,大伙把棺材放进去,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可是当大家的目光落到坟坑里的时候,不由得都皱起了眉头。 因为刚才的大雨,坟坑里已经积满了水。 没想到事情如此不顺利,想要下葬,得先把坟坑里的水淘干净才行。 爷爷看了看项菁菁,跟她说,你是老三的孙女,所以你得先淘水! 项菁菁的衣服贴在身上,身体有些瑟瑟发抖的,好像很冷的样子。 她从别人手里接过一个塑料盆来,走到坟坑跟前,之后伸出手去,把盆子放到水里,打算把水舀出来。 旁边的人也做好了准备,打算等她舀出第一盆水之后,大伙就一起动手。 可就在盆刚刚没入水里的时候,浑浊的水面猛的泛起一个”s”形波纹来,水里好像藏着什么东西。 项菁菁的手像触电了似的从水里缩回来。 因为慌张,盆子都被扔在水里,她的身子往后一仰,一下子坐在地上。 她的脸变得苍白得毫无血色,战战兢兢的说,水……水里有东西! 要不是亲眼看到,谁也不会相信的, 因为坟坑刚刚挖出来不过一个多小时,只是因为下了大雨,里面才积满了水,会有什么东西呢? 很快的水面又恢复了平静,只是里面的水非常浑浊,根本就看不到什么东西。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爷爷回头看了看放在地上的棺材。 眼看着已经到了十点多钟,如果在午时之前没能下葬,那么只能把棺材抬回去,等明天再来了。 因为误了时辰,是一件非常不吉利的事情。 自从三爷死后,坏事一件接着一件,谁知道把棺材抬回去,还会出什么事? 爷爷抬头看了看天,咬咬牙,说道,管不了那么多了,大伙一起动手把水舀干,我倒要看看,屁大个坟坑里能有什么东西! 大伙都在犹豫着。 见没人敢动手,爷爷当先走到坟坑前,拿着塑料盆去舀里面的水。 盆子还没碰到水面,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道,住手! 声音很有威严,听到喊声,爷爷赶紧停住手。 回头望去,看到大爷已经出现在人群之中。 在大爷跟前站着一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 那人长得干瘦,一双眼睛却是非常的有神。 爷爷赶紧站起身来闪到一边。 大爷和那人走到坟坑的跟前,低声跟爷爷说,老四,这位就是金道长的徒弟,韩先生。 听到他的话,爷爷微微一愣,这才明白,原来大爷深夜出门就是去找瘸道士去了。 只是过去了这么多年,瘸道士已经不在人世了,幸好找到了他的徒弟。 大爷一直记着瘸道士曾经说过的话,所以过了五十年之后,他每年都要去寻找瘸道士的后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关键时候终于把他找了来。 韩先生只是朝着爷爷点点头,然后走到水坑跟前。 他站在那里看了好一会,水坑里仍旧一点动静也没有,他皱着眉头,似乎看出些眉目来。 他把背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一尺多长的瓷瓶来。 村里人都非常信服瘸道士,一听说他是瘸道士的后人,大伙都用非常崇拜的眼光看着他。 韩先生把瓷瓶的盖子打开,伸手从来里面拿出个东西来。 那个东西白生生的,很明显是一根人的手骨。 谁也想不到,他拿出来的会是这么个东西。 大伙都下意识的后退了好几步。 韩先生却没管众人的反应,随手把手骨扔在水面上。 手骨很轻,轻轻的飘在水面上,陡然间,“s”形波浪再次浮现出来。 等水浪消失的时候,手骨已经不见了。 大伙根本就没看清楚手骨是怎么消失的。 韩先生脸上的表情却平和了很多,他似乎已经弄明白了藏在水下的是什么。 他让大伙退后,之后拿出一根红绳来。 他用红绳把坟坑整个围起来,又拿出一根大拇指粗的红绳来,并把一个同样的手骨拴在红绳的另一端。 他低声跟大说说,一会不管看到什么东西,都不要出声,否则我这个办法就不灵了! 大伙点点头,众人很好奇,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韩先生轻轻的把手骨扔进水坑里,手里紧紧的握着红绳的另一端。 手骨刚刚落到水坑里,忽然绳子被拉得笔直,手骨猛的沉了下去。 水坑里的东西把手骨吞掉,可是红绳却握在韩先生手里。 他就像在钓鱼似的。 水里的东西力气很大,韩先生被拉得向水坑边走了好几步,一只脚差点掉进水坑里。 他的脸憋得通红,使出了全身的力气。 大伙从来没见过这种奇事,都瞪大眼睛望着韩先生。 韩先生的双脚死死的蹬在坟坑的边缘处,泥土不停的落进坟坑里,他好不容易才稳住脚。 坟坑里的东西力量似乎也耗尽了,韩先生慢慢的拉着红绳往后退。 红绳被拉得笔直,并且慢慢的被从水坑里拉出来。 陡然间随着嘭的一声,水花从水坑里飞溅起来。 一个圆溜溜的身体在水坑里闪动一下,再次消失在里面。 看样子水坑里的东西很像是一条蛇。 只是令大伙想不明白的是,一个只有两米左右深的坟坑里,怎么会有那么大的一条蛇。 看来这件事只能等韩先生来解释了。 韩先生的表情很紧张,他边拉着红绳,边让大爷去准备香和供品。 因为是来下葬的,所以香和供品很容易弄到。 还好它们并没有被大雨给淋湿。 大爷把绳圈弄开一个缺口,然后在离缺口不远的地方,把供品摆好,并且把香炉放在供品的后面。 大伙都不明白韩先生为什么要大爷这么做,却没人开口去问。 这些都弄完了,韩先生也已经走到了绳圈的缺口处。 他站在那里用力的拉着红绳,终于一颗海碗口大小的蛇头从水坑里露了出来。 它的头是淡黄色的,最令人吃惊的是,头顶处有一个半尺多长的独角。 它目露凶光的盯着在场的人,只是苦于嘴里的手骨没法吐出来,只能任由韩先生把它给拉了出来。 当看清楚蛇头的时候,大伙的脸上满是惊异的神情。 可想到韩先生的叮嘱,却没人敢发出声音来。 随着整个蛇身被从水坑里拉出来,大伙才看清楚,它的身体足有一丈多长,身体也跟头一样都是淡黄色的。 在阳光的照射下,鳞片闪烁着淡淡的金光。 给人一种错觉,韩先生从坟坑里拉出来的是一条金龙! 到了坟坑外面,蛇体不安的扭动着,并且纠缠在一起。 任由韩先生用力,它也不再往前一步。 韩先生朝着大爷摆摆手,大爷赶紧把香炉里的香点着。 随着香烟袅袅而起,整个坟地里都有着一股子很浓的香味。 闻到香味,黄蛇才不那么紧张。 它的身体松散开,随着韩先生从红绳的缺口处爬了出去。 到了绳圈外面,韩先生才把红绳斩断。 黄蛇抬起头来,把手骨连同半截红绳一起吞进去。 它的身体盘在供品跟前,居高临下的盯着那些供品,似乎在享受供品和香的味道。 正文 第7章 百鼠围棺 过了一会,它才有些懒散的向着坟地深处爬去。 随着长长的身体消失在视野之中,大伙才松了一口气。 大爷忍不住问,韩先生,这不过是刚挖出来的坟坑,怎么会有一条这么大的蛇? 韩先生看了看起起伏伏的坟丘说道,这块坟地的风水很好,所以才会有这样一条风水蛇,它一直在保佑着你们项家。 它能出现,一方面说明项家可能要大祸临头了,另一方面也有可能是我们要下葬的人有问题! 这句话要是别人说,或许村民不会相信。 可是看他刚才露的那一手,村民对他更加信服。 大爷说,韩先生您帮帮忙! 韩先生摇摇头说,能做的我师父都已经做了,我只能尽力了! 听到他的话,大爷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他回头看了看那副棺材,问韩先生,先生,棺材还能下葬吗? 韩先生说,听您所说,死者的死法很离奇,如果不赶紧下葬,可能还会发生不好的事,那就赶紧动手吧。 其实在场的人也都是这么想的。 听到他的话,大伙都七手八脚的帮忙把坟坑里的水舀干。 韩先生歪着头看了看站在一边的项菁菁,问道,她是谁? 大爷赶紧给他解释,说是三爷的孙女。 韩先生仔细的看了她好一会,谁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弄得项菁菁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个时候,村民已经把坟坑里的水舀干了。 果然在坟坑的一面土壁上有一个很粗的洞孔,很明显,风水蛇就是从这个洞里钻进来的。我觉得韩先生所说的坟坑不适合葬三爷是有可能的。 不管是下雨还是风水蛇的出现,都是在阻止下葬。 可韩先生却不管这些,执意要下葬,我总觉得有些不妥。 我回头看了看爷爷,他皱着眉头,望着湿漉漉的坟坑。 自从大爷和韩先生回来之后,他就一直也没有说过话。 似乎这件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大爷也没再理他,韩先生冲着身后的人吩咐道,准备下葬! 听到他的话,大伙再次把棺材抬起来,并且按照韩先生的吩咐,把棺材端端正正的放在坟坑之中。 还没等韩先生吩咐填土,忽然一阵吱吱的叫声从刚才风水蛇钻进来的那个洞里传过来。 一只老鼠的头先是从洞里探出来。 韩先生摆摆手,示意大伙先别动手。 眨眼间,一群老鼠潮水似的从那个洞里钻出来。 刚才那条风水蛇就够让大伙吃惊的了,谁也没想到,眨眼间又钻出这么多老鼠来。 老鼠一窝蜂似的向着棺材上爬去。 越来越多的老鼠从洞口爬出来,很快的棺材就被老鼠给覆盖住了。 村民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景,都有些目瞪口呆的。 连韩先生都有些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他忽的一拍脑门说,我忽略了一件事,棺材里的尸体肯定有问题! 其实大伙都知道棺材里的尸体有问题,因为三爷当时死得很惨,并且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韩先生说,棺材里的死者怨气很重,所以才把老鼠给引了来,我们得开棺,这样随便埋下去,会出大事的。 虽然不知道他所说的大事是什么,可村里的麻烦已经够多了,谁也不想再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韩先生让村民一起动手,把鼠群驱赶光了。 原本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的棺材上,留下了很多的老鼠的牙印,看着有些让人头皮发麻。 韩先生先从背包里拿出几张黄符来。 他跟大爷说,这是镇尸符,是防备发生尸变的,等把镇尸符贴上之后,就安排人开棺! 一听到要开棺,并且看到那么多的老鼠,村民都没人敢上前。 趁着韩先生跳进坟坑里贴符的时候,大爷召集了几名身强体壮的村民。 大爷的话没人敢不听,虽然都战战兢兢的,可是还是很听话的走到大爷跟前。 大爷已经挑选了五个人,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我的身上,并朝着我招招手。 在场的年轻人多数都比我健壮,不知道大爷为什么偏偏找我做这种事。 我虽然感觉有些毛毛的,可也不敢违背他的意愿。 我歪头看了爷爷一眼,爷爷朝着我点点头。 等我走到坟坑跟前的时候,韩先生已经在棺材壁上都贴了镇尸符。 四张黄色的镇尸符在黑红色的棺材上显得异常显眼。 韩先生朝着我们挥挥手,示意我们都下到坟坑里去。 坟坑里的水虽然都已经清理干净,可还是有些泥泞。 我们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都跳了进去。 韩先生给每人一把羊角锤,并且吩咐着,大伙只负责把棺材上的棺材钉启掉,至于开棺,得韩先生亲自动手才行。 我接过韩先生的羊角锤,然后把它的一端塞进棺材钉下面。 棺材钉钉得很结实,我废了很大力气,随着一阵吱呀呀的声响,棺材钉终于被慢慢的撬了起来。 棺材钉是四棱形的,等大半截棺材钉被启出来的时候,我惊异的发现,半截棺材钉是红色的,好像被血浸泡过似的。 难怪在棺材周围的地面上会有那么多的血。 我们在河边见到三的尸体的时候,除了眼窝里有血之外,并没有别的地方出血。 并且在放尸体进棺材的时候,血液也已经干了,如今怎么又冒出这么多的血来? 其他人拔出来的棺材钉上也同样的都沾着血。 大伙手里握着棺材钉,都退到了一边,目光落在韩先生的脸上。 韩先生的表情很凝重,他的一只手里捏着一张镇尸符,另一只手则抓住棺材盖子,并且用力的向上一掀。 随着“嘎”的一声响,棺材盖子被掀开,然后随手扔到土坑里面。 大伙的目光都落在棺材里面,果然棺材内壁上也沾满了血。 死者像是被活着扔进棺材里,挣扎的时候,血液喷溅得到处都是。 棺材里面盖着一个被单,被单被血染红了。 被单下面依稀能够看到是个人形。 我侧着头看了一眼项菁菁,奇怪的是,她脸上的表情很淡然,就像棺材里的人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似的。 就算不怎么接触,可棺材里的是自己爷爷,也应该会很伤心的。 韩先生轻轻的弯下腰,把半个身子探进棺材里面,去掀那块布单。 大伙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目不转睛的盯着韩先生。 韩先生也很小心,握着黄符的手背上青筋都崩了起来。 他飞快的把布单掀开,然后闪身退到一边。 布单下的尸体侧着身体倒在里面。 当看到他穿的衣服的时候,我立刻觉得有些不对劲。 因为当初在入棺的时候,大伙给三爷换了青色的装老衣。 可是棺材里那人却穿着一件白色的半袖衬衫,身形也比大爷瘦了一些! “是老七!”大爷惊异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 他的话提醒了在场的人。 难怪我们找遍了村子,也没找到七爷,原来他被塞进了棺材里! 灵棚里一直都没有离过人,或许是在守灵人睡着的时候,七爷才被塞进去的。 可是当时大伙并没听到任何声音,否则肯定会有人被惊醒的。 棺材里只有七爷的尸体,那么大爷的尸体去了哪里? 又是谁把七爷塞进棺材里的? 当初七爷肯定已经死掉了,否则不会一点声音都没有的。 韩先生稳定一下心神,伸出手去轻轻的把七爷的尸体翻了过来。 七爷的模样跟三爷死掉的时候差不多,眼睛也被扣掉,只剩下两个血淋淋的黑洞。 同样的他的嘴角上翘,露出一丝很古怪的笑意来。 “有鬼!”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 人群轰的一声向着周围退去。 因为这真的有些太匪夷所思了,在大伙的眼皮底下,三爷的尸体消失了,而七爷则被无声无息的塞进棺材里。 这都远远的超出了众人的想象,或许这不是人力所能做到的。 七爷脸色发黑,同时棺材里有一股子很难闻的味道飘出来。 或许就是那种味道,才把鼠群给引了来。 七爷的尸体静静的倒在棺材里,并没有诈尸。 韩先生抬头看了看大爷,问道,我们要把棺材抬回去,重新办理后事吗? 大爷虽然见多识广,可发生的事情有些太匪夷所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在场的人都知道,如果把尸体带回去,那就只能等到明天再出殡了。 谁也不知道夜里会发生什么事情。 七爷的老伴和儿子都在场,当看到七爷尸体的时候,他们都哭成了一团。 这种事得听听他家人的意见才行。 大爷走过去问他们,打算怎么办? 七爷的老伴也知道这件事非常不简单。 她低着头寻思了一会,然后说,反正地方也选好了,不如就这样埋葬吧! 好!大爷如释重负的回应着。 不过七爷的老伴说,不能就这样让老头子离开,得给他穿件像样的衣服才行! 七爷尸体的衣服上沾满了血。 眼看着快到正午时分了,大爷打发人跟着七爷老伴回去拿衣服。 同时用黑布把坟坑以及棺材都遮住。 如果让阳光直射尸体,很容易诈尸的。 这些都弄完,七爷老伴也把衣服都带了来。 她跟家属下到坟坑里面,帮七爷换衣服,并且把棺材内壁上的血迹都擦干净。 我这才从坟坑里爬上来,然后站到爷爷身边。 爷爷的表情很平静,只是大爷不停的抬头看天,因为马上就要到中午时分了。 我低声问爷爷,七爷的尸体在棺材里,那么三爷的尸体到哪里去了? 并且我看过,七爷的手指是完整的,昨天夜里我们在河神庙里见到的那根断指就不是七爷的。 村里并没有人受伤,难道那根手指是三爷的? 可是三爷的尸体为什么会到河神庙里去?又为什么要去挖水泥地面? 我的脑海里乱糟糟的,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似的。 爷爷低声说,现在还很难说,反正瘸道士的徒弟来了,他能想到办法的。 站在一边的韩先生正在低声跟大爷说着什么。 我们距离虽然不远,却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只是大爷的目光偶尔会落在我和爷爷身上,有时候还会斜着眼睛看项菁菁。 他们似乎正谈到我们几个,我装作若如无其事的样子。 终于七奶领着家人从坟坑里爬了出来,她的手里好像握着什么东西。 她走到大爷跟前,跟大爷说,我们都收拾完了,这是在他七爷身上找到的。 她把手掌摊开,我们才看清楚,她握在手里的居然是一根长长的头发! 正文 第8章 沉船 能够粘在七爷衣服上,说明七爷的死肯定跟头发的主人有些关系。 大爷也微微愣了一下,那晚守灵的人中有好几名女子,具体是谁的头发,还很难确定。 韩先生伸手把那根头发接过去,并且很小心的装进一个玻璃瓶子里。 然后说道,交给我吧,我会找到它主人的! 这根头发非常重要,也是弄清楚七爷死因的唯一一条线索。 大爷招呼人过去封棺,并且让大伙加快速度,因为时间已经不多了。 封完棺之后,要七爷的家属来填第一锹土。 之后大伙才七手八脚的往坟坑里填土。 只是现在已经跟项菁菁没有什么关系了。 原本以为棺材里的是自己爷爷,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却变成了七爷。 或许是因为跟在场的人不熟,项菁菁有些楞楞的站在一边。 过了一会才走过去问爷爷,我爷爷去了哪里? 爷爷叹了口气,跟她说,你放心,我们会找到他的! 听到爷爷的话,项菁菁默默的点点头。 这个时候,大伙已经把坟填完了。 七爷家的人在坟前烧起了纸,一股子浓重的烧纸味在周围弥漫着。 韩先生如释重负的吐了一口气,跟大爷说,我们回去吧,估计事情不会就这么完的。 是啊,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是赶紧找到大爷的尸体。 因为我们一直也没弄清楚,是谁把七爷的尸体塞进棺材里的,三爷又去了哪里。 我总觉得这件事非常诡异,似乎不是人力所能达到的。 大伙陆陆续续的离开坟地,只有七爷一家人在坟丘前哭嚎着。 项菁菁默默的跟在我和爷爷身边,她跟村里人都不熟,又没有直近的亲属,一路上很少跟别人说话。 我问她,你有什么打算? 项菁菁有些倔强的说,如今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了,我要住在村里,直到找到爷爷为止! 我们回到三爷家,村长已经在指挥村民拆除院子里的灵棚了。 地面上还留着血迹,村长让人用土把那些血迹盖住。 院子里的人逐渐减少,大多数人都去了七爷家,毕竟还有很多后事需要处理。 我跟爷爷是最后离开的。 我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院子里,只有项菁菁一个人孤单单的站在那里。 不要说一个女孩,就算是一个男人住在这个刚刚死过人的院子里,也会觉得有些毛骨悚然的。 爷爷问她,要不你跟我们去吧,暂时先住在我们家里! 项菁菁犹豫了一下,她咬着嘴唇说,我不怕,这种事我又不是没经历过! 她的话让我想到她说过的,父母已经去世的事情。 或许那个时候她也是这样孤苦无依的一个人挨了过来。 具体她父母是怎么离世的,我们一直也没仔细问过。 因为她很少说话,更不愿意提起以前的事情。 昨夜几乎一夜没有睡觉,我又困又累的,一到家就倒在床上睡着了。 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爷爷没在家,可能去了七爷家。 我从炕上爬起来,想到太岁身上那张跟七爷一模一样的脸。 我忽然明白了,太岁似乎知道下一个死掉的会是谁。 那种把它当成一种真菌的想法彻底消失了。 我跟爷爷一样,对它有着一种浓重的敬畏感,它能够决定人的生死。 太岁里面隐藏着一种看不到摸不着的恐怖力量。 我下了地,然后走到柜子跟前。 香炉里还有很长的一段香根,爷爷在出去之前给它上过香。 我小心翼翼的把纸箱掀开,然后往里面望去。 太岁仍旧静静的放在里面,连姿势都一样,似乎从上次看过它以后,就一直也没有动过。 不过跟上次不一样的是,它身上同样有了一些凸起,只是这些凸起跟上次不太一样。 我的心差点从嗓眼里跳出来,我最怕的是,看到爷爷的面孔。 那些凸起有一半被压在它的身下,看得不太清楚。 我伸出手去,打算把它翻过来看个究竟。 忽然有人拉了我的衣服一下。 我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爷爷站在我身后。 爷爷低声说,你别碰它,交给我! 爷爷怕我碰过太岁会惹上不好的东西,他也想知道下一个死掉的会是谁。 他轻轻的把太岁翻过来,太岁的身体软软的贴在他手上,像一滩橡皮泥似的。 等看清楚那些凸起的时候,爷爷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是五爷!”那张脸的轮廓跟五爷的模样非常像,我一眼就认了出来。 爷爷叹了口气,有些踉跄的走到炕沿跟前,默默的坐在那里抽烟。 从那天在门板上看到七个手印之后,爷爷就意识到那代表着他们叔伯七个。 不知道他们做过什么事,让怨气化成了要命的太岁。 我坐在爷爷的跟前,问他,爷爷,你刚才去了哪里? 爷爷说,韩先生和大伙一起去寻找你三爷的尸体,可找了半天什么也没找到。后来在河滩上看到一行脚印,脚印通向河边,跟你三爷的脚印大小很像。有人说你三爷投河了,可那晚我们明明看到他已经死掉了,一具尸体怎么可能投河呢? 不仅是爷爷,在场的人都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河边却没有三爷往回走的脚印,很明显三爷真的投河了! 在场的村民当时都松了一口气,至少三爷的尸体消失,大伙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可爷爷却说,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他把烟袋锅里的烟灰在炕沿上磕掉,然后说,我们不能眼看着你五爷出事。我们兄弟七个每天死掉一个,估计大伙的日子都不多了。 可是我也知道,太岁的事不能让别人知道。 我们更不能直接通知村长和大爷说五爷要出事,事情有些棘手。 爷爷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说,只有你能帮你五爷,你今晚到五爷家去住,盯着他点,要是有什么不正常,就回来找我! 爷爷的话让我想到摆在河神庙里的那对眼珠,很明显它们是七爷的。 如果五爷出事,下场可能会跟他们一样。 想到两具尸体的模样,我有些害怕。 可这个时候我又不能退缩,能帮五爷的只剩下我自己了! 五爷很和蔼,跟爷爷吵架的时候,我都会到他家去住。 这次也也装作跟爷爷闹矛盾的样子,背着行李往五爷家走去。 五爷家离我们家并不远,我从村子中央的路上走过。 当走到三爷家院子外面的时候,我特意往院里看了一眼。 我寻思着,项菁菁一个人在家,一定会害怕的。 大门是敞开的,房间里却没有开灯。 也许是因为忙活一天有些累,她早早的就睡觉了。 到了五爷家大门外面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了。 五爷还没睡觉,房子里亮着灯,并且有人影在晃动着。 我一走进院子,五爷就迎了出来。 五爷六十多岁,身体也很硬朗,五奶去世的早,子女又分家另过了,所以只有他自己住在这栋房子里。 当看清楚是我的时候,五爷笑眯眯的问,怎么,又跟你爷吵架了? 我装作气哼哼的样子说,是啊,爷爷把我给撵出来了! 在几位爷爷辈的长辈里,只有我和五爷的关系最好。 五爷也没把我当成外人,他让我跟着进屋。 刚把行李放在炕上,我忽然看到炕边放着几枚袁大头。 看到袁大头,我的头皮有些发麻。 五爷让我把行李铺开,然后就坐在炕边上,手里拿着那些袁大头一言不发的。 我试探着问,五爷,这些袁大头是从哪里弄来的? 五爷微微叹了口气说,它们是二十年前我们哥七个一起在棺材石附近捞出来的。 五爷说得轻描淡写的,可是我却觉得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爷爷说过,他们做过一件错事,那坛袁大头就是在当时弄到手的。 我问五爷,您还记得瘸道士说过的话吗?他的话好像已经应验了! 五爷性格直爽,不像爷爷那样喜欢兜圈子,平时我也和喜欢跟他聊天。 一般来说,五爷也不会隐瞒什么。 五爷苦笑着说,我觉得这件事跟瘸道士说的话没多大关系,它好像是冲着我们兄弟七个来的,两天就去世了两个人,不知道下一个会轮到谁! 原来五爷早就有预感了。 我试探着问,你们当时是怎么捞到这坛袁大头的? 听到我的话,五爷忽的抬起头来,目光落在我的脸上。 他说,当时这些袁大头在一艘船上,我们刚把坛子从船上拿下来,辽河就发了大水,那艘船紧跟着沉了,那次真的好险!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直到现在他还心有余悸的。 我问他,船上除了袁大头,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吗? 五爷说,船上的东西很多,可是我们只来得及把袁大头抱出来。 五爷说话的时候有些吞吞吐吐的,这跟他的性格很不像。 很明显,船里除了袁大头之外,肯定还有别的东西。 这些天发生的事,很可能就是由那艘船引起的。 在我的刨根问底下,五爷还是抵挡不住我的软磨硬泡。 他说,他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当时船上有个摇篮,里面有个婴儿,可惜婴儿连同船一起沉没了。 我忽然明白了,难怪爷爷会说做了一件伤天害理的事,肯定跟五爷说的沉船有关系。 二十年前,辽河上还没有那么多的桥。 中型船都可以在河上航行,河边还有码头,只是随着河水枯竭,连码头也逐渐消失了。 那艘船肯定不会平白无故沉没的,五爷一定有东西在瞒着我。 为什么三爷他们会出事,其实他们心里都很清楚。 可是无论我怎么问,五爷都不肯再多说。 他打发我去睡觉,而他自己则望着那几枚袁大头发呆。 我当然没忘记自己来的目的,也不能睡觉。 我用被子遮住半张脸,只把眼睛露出来,悄悄的看着五爷。 他背朝着我,到了夜里十一点多钟还没睡觉。 他就像个木雕似的, 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炕边放着那几枚袁大头。 正文 第9章 勾魂 或许他在为以前做过的事忏悔,可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我的眼睛有些发涩,刚刚闭上眼睛,就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眯着眼睛,看到五爷转过身来,正目不转睛的盯着窗户。 他的嘴巴微微张开,一副非常吃惊的模样。 顺着他的目光,我也往窗外望去。 因为房间里点着灯,所以外面显得非常黑。 可是我仍旧能够看到,一张苍白的脸正紧紧的贴在窗户上! 面孔因为玻璃的挤压有些变形,看不清楚她原来的模样。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是一张女人的脸! 长长的头发顺着脸颊垂下来,让我想到在七爷衣服上看到的那根头发。 她就那么一动不动的贴在窗户上,眼睛瞪得很大,像两个黑洞似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刚开始五爷非常惊异,可是跟那双眼睛对视一会之后,他脸上的表情变得非常平和,似乎已经忘记了害怕。 他轻轻的从炕上下来,手里握着一枚袁大头,然后推开门,悄悄的出去了。 知道五爷有危险了,我赶紧从炕上爬起来。 可是等我再抬头往窗户上望去的时候,那张脸已经消失了。 五爷已经走到院子里,他的身影被月光映在地上。 影子微微颤动着,就像里面藏着什么东西似的。 我虽然有些毛骨悚然的,可想到爷爷的叮嘱,我还是跟了出去。 五爷跟一具行尸走肉似的,木然的往大门外面走去。 我走到他跟前,低声问,五爷,你要去哪里? 五爷根本就没听到我的话,甚至连看都没我一眼,头也不抬的继续往前走。 一阵风吹来,我感觉到一股透骨的森冷。 五爷已经顺着小路往村子外面走去了。 如果现在去通知爷爷,肯定来不及了,我只能在后面紧紧的跟着他。 五爷从河神庙前面走过去,不远处就是高高的辽河大坝了。 五爷是奔着河边去的。 这让我想到了三爷,或许五爷的下场会跟他一样。 我的头上冒汗了,情急之下,伸手去拉五爷的手臂。 他的手臂冰冷,根本就不像是活人。 五爷的力气很大,我根本没法让他的速度慢下来。 就在这时,我看到一道身影正站在河神庙门口。 一个声音冷冷的说,这件事跟你没关,走! 她的声音很阴冷,听得我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可是为了五爷,我不能就这样放弃! 那人的身影模模糊糊的,村里发生的事肯定跟她有关系。 或许爷爷所说的,藏在太岁后面的东西指的就是她! 我问她,你是谁?为什么要害人? 对方却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嘿嘿冷笑着。 笑声非常渗人,跟那天听到的从河边传来的哭声倒是有些像。 她的身影一闪,消失在黑夜之中。 这个时候,五爷已经在往河堤上走了。 我跟着他走到河堤上,远远的看到河边好像站着一个人。 那人像个木桩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五爷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似的,毫不犹豫的往那边走过去。 在河滩上留下一道歪歪斜斜的脚印。 我知道,走过去之后肯定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我用力拉住五爷的胳膊,想要把他给拉回来。 五爷手臂一摆,我只觉得耳边呼呼生风,被远远的摔了出去,弄了个嘴啃泥。 我身上满是烂泥,可是我顾不得这么多,快步的追过去。 这个时候,五爷已经快走到河边了。 一阵很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永河……” 那声音听得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五爷名叫项永河,喊他的声音也很熟悉,是三爷的声音。 离得近了,我终于看清楚了,站在河边的就是三爷。 三爷身体发白,好像在水里泡的时间太久,都有些浮肿了。 五爷很听话的走到他跟前,并跪在了河边。 我想冲过去阻止他,却觉得身体发麻,一下子瘫软在河滩上。 我的神智是清楚的,身体却一动也不能动。 那名女子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不远处,她的面孔很模糊,看得不是很清楚。 五爷慢慢的把手伸出来,看样子是奔着自己眼睛去的。 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把手插进眼睛里,硬生生的把自己的眼珠给挖了出来。 五爷就像不知道疼似的, 整个过程一点声音都没有。 三爷的尸体直愣愣的站在他身边,他们的脸都朝着棺材石方向。 五爷的身体扭动几下便不动了,血水从眼眶里流出来,在他身下汇成一条血流,流到河水之中。 一个声音幽幽的在远处响起,血债血偿! 这个时候,三爷忽的转过身来。 他的脸朝着我这边,他微微的仰着头,似乎感觉到活人的气息。 他迈开步子,慢慢的往这边走过来。 他的脚踩在地上,溅起一片片的泥水。 很明显他是奔着我来的! 可是我的身体却不能动,就像一头任人宰割的羔羊似的。 三爷的身影越来越近,他的手伸了出来,一只手上的手指断了一截。 爷爷在河神庙里见到的那节手指就是他的! 三爷只是一具被人控制着的尸体。 只是我没有弄清楚,他为什么会到河神庙里去。 那里好像有什么让他感兴趣的东西。 一般来说,人死后生前的记忆都会跟着消失的,只有那些对他刻骨铭心的记忆才会残留下来。 我往周围看了看,黑漆漆的河滩上,河风呼呼的吹过,只能听到河水拍打着岸边发出来的哗哗声。 周围除了五爷跪在河边的尸体,已经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了,连那名女子的身影也跟着消失了。 我有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语的感觉。 三爷的一双手跟铁钩子似的冰冷刺骨,狠狠的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想要挣扎,身体却不能动。 我觉得眼前黑暗的范围越来越大, 最后我被黑暗完全给吞噬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慢慢的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倒在炕上。 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一边,他低着头正在抽烟。 我又闻到了那种熟悉的旱烟的味道。 我有些不敢相信的问了一句,爷爷? “你醒了?”爷爷转过头来,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惊喜,不过很快的又低下了头。 我像是做了一场噩梦似的,摸了摸脖子,脖子还有些发麻。 还没等我问话,爷爷先说道,你五爷去世了! 听到爷爷的话,我的鼻子一酸,眼泪跟着流了出来。 跟他说,都怪我,没能救得了五爷! 爷爷伸手摸了摸我的头说,这怪不得你,你已经尽力了,你能活着,我就谢天谢地了! 原来爷爷不放心我,就到五爷家去,想要看看情况,结果五爷家没有人。 爷爷当时非常担心,直接往河滩那边跑去。 等他跑到河滩的时候,看到五爷跪在河边已经没有了气息。 而我就倒在不远处,身上满是稀泥。 当时爷爷真被吓坏了,他摸了摸我的鼻孔,幸好还有气息。 他把我背回来,换了衣服之后,让我倒在炕上。 过了足有一个多小时,我才醒过来。 爷爷说,他已经通知了大爷他们,大爷和韩先生已经去帮五爷处理后事了。 我把看到三爷尸体的事跟爷爷说了。 爷爷的表情却很平淡,他说,这件事不会这么容易过去的,但愿不会连累了别人。 我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渺小,连对我最好的人都保护不了。 我没去五爷家,而是一个人倒在炕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爷爷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 他一进家门,就倒在炕上睡着了。 我从炕上爬起来,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到纸箱跟前。 五爷去世了,下一个会轮到谁呢? 我轻轻的把纸箱打开,同时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太岁身上的凸起果然改变了。 我把它的身体转动一下,看清楚了那些跟面孔一样的凸起。 我的心就像是被砸了一闷锤似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歪头看了看倒在炕上睡着的爷爷,再看看太岁上的凸起,那分明是爷爷的脸! 我感觉天好像要塌下来了。 “得赶紧想个办法才行,不能让爷爷就这样离我而去!”我的头脑里乱成了一团。 这个时候谁也帮不了我。 我咬咬牙,把太岁从纸箱里拿了出来。 自从我们把它从辽河里带回来之后,可怕的事情就不断发生。 它是这一切的根源,我不再管爷爷说过的,什么会给村里人带来祸患之类的话。 我只想保住爷爷的命! 趁着爷爷睡得很沉,我把太岁装在一个兜子里,然后飞快的往河边跑去。 正文 第10章 豆娘 我要把它放回河里,或许这样能保住爷爷的命。 对我来说,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今天村里人都去给五爷出殡,所以路上的人很少。 刚刚跑到村口的时候,项菁菁正好迎面走过来。 她低着头,一副很落寞的样子,没人告诉过她我昨天夜里见到三爷的事。 在村里,她就像个多余的人似的。 我有些同情这个可怜的女孩,就问她,你去了哪里? 项菁菁有些失落的说,没人帮我,我就自己去找爷爷,可惜什么也没找到。 我张了张嘴,终于忍不住把昨天夜里见到三爷的事跟她说了。 项菁菁的身体微微颤抖一下,然后伸出手来抓住我的手臂。 她的手很苍白,就像好久没有晒过太阳似的。 她紧紧的抓住我的手臂说,你能带我到河边去看看吗? 望着她无助的眼神,我点点头说,我也刚好要去河边,不如我们一起去吧! 听我这么说,她的脸上多少有了一丝喜色,然后跟着我往河边走去。 走到河堤上,往远处望去,河滩上满是乱七八糟的脚印。 那是昨天夜里村民留下的,我们一直往河边走。 河岸边还有淡淡的血迹,那是五爷昨夜留下的。 看到那些血迹,我的鼻子有些酸。 我跟项菁菁说,昨天夜里,我就是在这看到的三爷! 爷爷说,他来的时候根本就没见到三爷的尸体,或许三爷又回到河里去了。 三爷只是一具尸体,我到现在也没弄清楚,到底是谁或者是什么东西在控制着它。 项菁菁站在河边直愣愣的望着水面,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她虽然没怎么跟三爷见面,可是有一种血浓于水的关系,自然会感到很伤心的。 趁着周围没人,我赶紧把太岁从背包里拿出来。 太岁身上仍旧带着跟爷爷面孔一样的凸起。 我双手托着它,然后一松手,太岁落在河里,并且随着河水轻轻的晃动着。 项菁菁吃惊的看着太岁,问我,这是太岁吗?我父母说过,这是个很不祥的东西,碰过它的人都会倒霉的! 如果在以前,我肯定不会相信这句话,可是我亲身经历过,才知道这句话并不假。 我暗自祈祷着,但愿爷爷不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我跟她说,村里很不安全,我劝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听到我的话,项菁菁微微一愣,然后跟我说,我还有些事情没办完,完事我就会离开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微微的叹了口气。 我们一起扭头往回走,我的心里非常失落,慢慢的走在后面。 菁菁则走在我的身前,她在潮湿的河滩上留下一排脚印。 脚印很纤细,我忽然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很像我在房间里看到的那排湿湿的脚印。 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因为那个时候她还没到村子里来。 我拍了拍脑门,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都快要把我给弄疯了。 进村的时候,快到中午了,远远的我看到我家大门口处围着一大群人。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赶紧加快脚步跑过去。 菁菁也跟着走过去。 看到我走来,人群往旁边闪开一条路,却没人跟我说话。 在人群的最前面站着大爷和韩先生。 奇怪的是,韩先生手里牵着一根细得跟头发丝一样的丝线。 丝线的另一端则拴着一只十几公分长的青色的豆娘。 豆娘在空中不停飞舞着,爷爷就站在大门口处。 看到我走进来,大爷冷冷的看了我一眼,却没有说话。 而是怒气冲冲的问爷爷,老四,他们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你为什么要害死他们? 大爷的话把我听得一愣,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把三爷和五爷的死算在爷爷头上。 爷爷的脸色有些发青,问道,大哥,你无凭无据的不能这样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大爷冷笑着说,让韩先生给你解释吧! 说完他一闪身,韩先生走到人群前面。 大伙对韩先生牵着的那只豆娘感到非常好奇,都目不转睛的盯着豆娘。 七爷的家属怒气冲冲的瞪着爷爷。 他们肯定以为大爷说的话很有道理,是爷爷害死七爷的。 菁菁的表情倒是很平淡,她站在人群里面,微低着头好像在寻思着什么。 韩先生说,四叔,这是我特别训练过的豆娘,对于气息的反应非常灵敏。你也知道,那天我们在七叔身上找到了一根头发,我们在五叔身上也找到了同样的头发。 听到他的话,我微微一愣。 那天我亲眼见到五爷因为自己扣掉眼睛去世的,并没见到什么跟头发有关系的东西。 不知道他身上的头发是怎么来的。 大伙都屏住呼吸,听韩先生讲下去。 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很邪门,村民都人心惶惶的,谁也不知道这种厄运什么时候会落到自己头上。 韩先生很小心的把两根长长的头发从玻璃瓶里拿出来。 头发很柔长,从他的掌心垂下来。 韩先生继续说道,我先让豆娘记住了头发的气息,然后跟着它。它能找到这种气息的来源,结果豆娘就飞到这里来了。四叔,您说这件事跟您有没有关系? 他的话说得我也是半信半疑的。 可是我们家里只有我和爷爷两个人,根本就没有女人。 那么我家怎么会成为头发的来源? 爷爷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他的脸憋成了黑紫色。 跟大爷说,大哥,你也知道,我们家根本就没有女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找到我们这里吧? 大爷说,你也是亲眼见到的,又不是别人冤枉你!你闪开让我们进去,跟不跟你有关系,不是很快就明了了吗? 爷爷知道这件事在村里影响很大,弄不好自己会身败名裂的。 因为心里没底,所以爷爷一直没有让开路。 可越是这样,越让别人觉得他心里有鬼。 我跟爷爷说,不如让大爷进去看一下吧! 爷爷也知道没法阻拦他们,可还是跟大爷说,大哥,你这么冤枉我,要是这件事跟我没有关系,怎么办? 大爷倔强的晃晃脑袋说,要是我冤枉了你,我当场给你下跪道歉! 大爷在村里很有威望,所以把自己面子看得非常重要。 如果真的给爷爷下跪道歉,那么对他来说,也是一件非常羞愧的事。 或许以后都在村里抬不起头来。 听大爷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爷爷只得一侧身子把路让开。 大爷和韩先生从爷爷跟前走了过去。 村民却没敢跟进去,他们当然不想惹祸上身。 豆娘带着细细的丝线一直往前飞,看样子它是奔着房门去的。 如果韩先生说的话没错,头发真跟我们的住处有关系。 我也很吃惊,爷爷跟在他们身后。 韩先生推开门当先走进去,豆娘一直向着我们的卧室飞去。 韩先生回头看了大爷一眼,大爷朝着他点点头。 韩先生每迈出一步都非常小心,大爷则注意着我和爷爷。 他们似乎害怕我和爷爷在后面偷袭他们。 爷爷很紧张的板着脸,豆娘和韩先生已经进了卧室。 豆娘直接奔着装过太岁的纸箱飞过去。 很明显,头发上的气息跟太岁的气息应该是一样的,所以才会把豆娘给引了来。 爷爷的脸上也冒汗了,如果知道太岁的事,大爷更要把那几个人的死怪罪到他头上了。 到了纸箱跟前,豆娘围着纸箱飞个不停。 韩先生的另一只手从背包里拿出一柄匕首来。 我暗自庆幸,幸亏误打误撞的把太岁给送了回去,否则非得被他们给发现了不可。 可是爷爷却不知道。 大爷的嘴角边露出一丝冷笑,他守在爷爷的身后,似乎怕他逃掉。 韩先生用匕首把纸箱的盖子掀开,然后很小心的往里面看了一眼。 可纸箱里除了一滩有些潮湿的印痕之外,根本就没有别的什么东西。 韩先生微微一愣,回头问爷爷,这里面装过什么? 听到他的问话,爷爷也是一愣,探着头往里面看了一眼,这才知道太岁已经不见了。 爷爷歪头看了我一眼,他知道肯定是我把太岁给送走了。 他叹了口气说,韩先生,我就说你们是在血口喷人。前天出去捕鱼的时候,我把捉到的鱼放在了纸箱里,会不会是你的豆娘出了问题? 韩先生看了看不停飞舞的豆娘,有些疑惑的说,不可能的,豆娘不会弄错的。那些鱼现在在哪里? 爷爷说,今天早上我让洋儿拿到集市上卖掉,给他当学费了。你看他不是才回来吗? 我说,是啊,我刚到家,你们就进了院子,我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呢! 这下轮到大爷吃惊了,他的头上也开始冒汗,埋怨着韩先生说,你不是说你的办法不会有问题吗? 韩先生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他的目光落在香炉上面,里面还有一些香灰。 他问道,不对劲哦,就算是箱子里装着鱼,为什么还要供着它? 听到他的话,大爷的目光跟刀子似的落在爷爷脸上。 爷爷说,为了讨个吉利,捕到鱼之后,我特意带着它们去了河神庙,让河神保佑我孙子将来能一帆风顺的,所以我就把那些鱼给供了起来,今天才拿出去卖了。 大爷心里明白,事情肯定不是这么回事,可又没法反驳爷爷。 他叹了口气,忽的跪了下来,跟爷爷说,老四,是我错了,我不该怀疑你! 大爷是言出必行的人,虽然满脸的羞愧,可还是给爷爷跪下了,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爷爷赶紧把他扶起来,嘴里说着,大哥,你不用这么认真,我跟你开玩笑的! 大爷这才站起身来,狠狠的看了那个纸箱一眼,然后跟韩先生说,我们走吧,这件事再慢慢研究! 韩先生也没有办法, 拉着豆娘从房子里走出去。 大爷给爷爷下跪的事,外面的村民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他们肯定会以为是大爷冤枉了爷爷。 等他们从大门口消失了之后,爷爷一下子瘫坐在炕沿上,过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如果韩先生的办法没错的话,那两根头发真的跟太岁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