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奔走的尸体 我是一名入殓师,虽然只有20岁,却有着三年的工作经历。这几天我遇到了一件不可说的麻烦事:我工作室里的尸体神不知鬼不觉的跑去了停尸房。 事情是这样的:那是三天前,我一个人值班,我的搭档穆迪回家相亲去了。干我们这一行,白天摸死人,浑身沾满晦气,没有人和我们做朋友,更没有人愿意和我们谈恋爱结婚,所以穆迪能有相亲对象,我再苦再累也愿意替她顶班。 入殓师,又叫做葬仪师,为死者还原未死之状态。整修遗容和身体,尽可能还原完整的面容和身体。也可叫做为死者化妆整仪,纳入棺中的职业。 我们这个行业,一般都是男女搭档为一组,为的是避免给遗体进行全身清洗时,面对遗体不同性别的尴尬。那天穆迪没来,还好,我将要工作的对象恰恰是一名男性。 吃完午饭,我来不及休息,就前往礼体净身SPA工作室开始工作。那天的工作很轻松,一位年长的男人病逝,身体虽然干瘦如柴,却保存完好,遗容端庄,所以并不需要我做什么高难度的事,我想尽管做完,回家给妈妈做一顿晚饭。 走进工作室,我一眼看见空空的工作台,躺在工作台上的那个老人不见了! 我第一反应就是他被家属领走了。可是没有给我签字完成手续,我今天就等于白干了。 我们这里是一个小县城,殡葬行业还不发达,火葬还没有普及,多数人有土地就实行土葬。政府虽然提倡环保火葬,但是很多人都会想办法从殡仪馆运出遗体去土葬。 从殡仪馆运遗体出去根本不难,打通各种关节就可以了,只要家属不闹,谁会有兴趣管你土葬还是火葬。 到门卫室去问张伯,张伯正趴在桌子上睡觉,正好被我钻一个空子,他面前摆着进出登记表,我看了一眼,今天就这一个老人进来,可是并没有出去。 我心里一惊,大门是这里唯一的出口,这个老人去哪儿了? 遗体被偷走了?可两米多高的院墙,和两个眼睛贼亮的保安可不是盖的。 我不敢去问张伯,他是殡仪馆负责人的亲戚,死者是在我的工作室弄丢的,我第一个脱不了干系。 我不能没有这份工作,所以我要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找到这具遗体。 后悔没有锁门,后悔应该把饭带回工作室吃已经没用了,长吁短叹也不是我一个爷们的风格。刚才慌乱忘记了,工作室有一个监控,我可以回放一下监控的。 我回去走到电脑前去查看监控,打开电脑,才发现连接监控的电源线,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取下了。 我恨不得立刻打电话给穆迪骂她祖宗八代一千次。她总是喜欢在插板上接线,好几次都摘了监控线,碰到这个情况,如果遗体真的丢了,我们没有监控做证据,查起来不是太麻烦。 “叮铃……” 桌子上的电话响起来,吓我一大跳。电话里是停尸房老铁的咆哮:“林强,你马勒戈壁的!你把尸体清理干净再送来行不行!” 尸体被谁送去了停尸房了? 我气喘吁吁的跑去停尸房,那老者就在一个推车上随意的趴着,手垂在地上。 老铁是一个五十岁出头脾气火爆的人,他见我就劈头盖脸的骂道:“你他娘的知不知道这个死者的身份!他是殡仪馆主任的二大爷!你着急投胎转世啊?看看你做的事,这老爷子一双脚上都是泥水,还趴着送来!你是怎么搞的!还要不要工作?不想干赶紧给老子滚蛋!” 我去!一个停尸房的看尸人都可以将我骂个狗血喷头,要是没有在这殡仪馆我会妥妥的给他一拳,将他肉呼呼的脸揍开花。但是我确实需要这份工作养家糊口,所以,我忍! 老铁拿起死者硬邦邦的腿给我看,确实,那双腿上沾满了新鲜的泥土,还在往下滴着浑浊的水。 “老铁叔,对不起对不起,我带回去重新整理再送来,对不起……你不要告诉主任……” 我不顾他在后面骂骂咧咧,推着推车飞奔而去,来不及想其中的细节是哪儿不对。中午保安们都在打瞌睡,千万不要让人看见我将遗体退回去“返修”。 慌乱中,我在花台边重重的摔了一跤,推车飞出去很远,所幸遗体没有掉落下来。 我爬起来的时候,发现绊倒我的是一滩泥水——花坛里在种树,翻出来的泥土撒了一地,混着水,黏糊糊的。 我的脑袋轰然炸开,老头子的遗体上,就是沾着这样的泥水…… 再仔细一看,地上分明还留着一串脚印,我翻了一下老头子的鞋底,没错,脚印上的花纹和他脚上鞋子的纹路是一样的! 我整个人瞬间就不好了!光天化日之下,只觉得背心发凉。我工作三年,遇到过高度腐烂的尸体,遇到过支离破碎的尸体,遇到过诈尸,但是从来没有遇到自己往停尸房跑的尸体! 我将尸体推往工作室的时候,心里一直在打鼓,这件事到底要不要反映给殡仪馆的负责人?要不要给穆迪打个电话? 最终我没有告诉殡仪馆的人,我要是说出去,负责人会觉得我胆子小,或者认为我得了职业病要辞退我。 也没有给穆迪说,人家在相亲,我给她说这个事,会不会觉得我别有用心想搅黄?本来我对于她相亲这事就有点不爽。 但是我打了一个电话给三叔,将事情详细说了一下。三叔在电话里表示,诈尸的人从来不会跑去停尸房这种阴气重的地方,他们一般会去生前熟悉的地方。他也没有见过这么猴急想要火化的死人。 “那你查一查,这个区域有没有这样一个老头被送走了?” 他说他在外地,查不到这个区域的亡灵。让我安心等他三天才回来。 “这有个屁用!三天后,那个老爷子早就出殡了!” “那你去看看他到底是被火化还是土葬了。记住墓葬的地方。”三叔在电话里叮嘱我,这几天千万不要把这件事走漏了风声。听起来他对这件事非常感兴趣。 忘了说了,三叔是灵魂摆渡人,负责护送本区域的亡灵上路。我以前反感他神神叨叨,但是自从我接触到殡葬行业,我就认为我的工作是整理死者身体,三叔是护送灵魂,灵肉合一,让逝者体体面面上路, 我和三叔的工作是天底下最伟大的工作。 我胆颤惊心的挂了电话,将老头子重新放在工作台上。这个老头子太轻了,我单手就将他放了上去,他的身体已经僵硬,皮肤一点弹性都没有。 这样一个干瘪瘪的死人,形同枯木,他有什么本事能跑那么远?从工作室到停尸房,有足足两百多米的距离,中途还要绕两个弯穿过花台,就算是成僵尸了,也没办法绕弯儿啊! 挂了三叔的电话,我重新调整心态,投入工作。那个老头被我重新清洗干净后送回了停尸房。 与老铁签字画押交人,我大大的舒了一口气。 巧不巧的我就碰见了他的家人,他的家人说,看了黄历,没有适合下葬的日子,要在停尸房里放一个星期。 这三天里,穆迪没有回来。我一共整理了十二具遗体,累得也想跑去停尸房长眠。 这三天里,我时不时地借送遗体之机去停尸房看一眼那个老头,他规规矩矩的待在玻璃棺里,停尸房里如往常一样一片死寂,可是我的心里总是放不下,担心会有事发生…… 今天,又是我一个人值班,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尸体送来工作室,我这个心情是很纠结的,有活儿,我一个人会累个半死;没有活儿,表示我就没有提成,这一点底薪会把我妈饿死。我焦躁不安的在屋里走来走去。 电话铃响的恰是时候,有活儿来了!我高兴地拿起来接听。 “林强,到停尸房来一下!” 是老铁的声音,我听到他的声音就厌烦无比,他总是趁我在没有事做的时候,叫我过去帮忙,而他就坐在大板凳上翘着腿抽烟。 我慢悠悠去了阴森森的停尸房,老铁一把攥住我拖进了旁边的小房间里,神色仓皇的说道:“强子,你帮我看看监控,这几天停尸房里好像混进来不好的东西了!” 正文 第2章 尸体被吃了 停尸房里有一个监控器,连接着旁边小办公室里的电脑。老铁是一个电脑盲,关电脑的概念就是拔掉电源。电脑上面布满了灰尘,他从来不碰它。 “老铁叔,发生什么事了?” 我隐隐觉得他要说的事情与三天前那个老头有关。停尸房里混进了不好的东西,大概就是这个自己跑进停尸房的老头。 我心中早有预料,所以老铁叔那张恐慌的脸并没有让我震撼。 “强子,我给你说……”老铁狠狠的喝了一口浓茶,摇晃着一颗大光头说道,“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遇到这么倒霉的事情!” 我擦,在停尸房工作大半辈子,难道不是倒了十八辈子的血霉?八辈子远远不够。我暗笑,我林强把你没办法,总有人会让你惊慌。看见平日里对我指手画脚呼来唤去的老铁这个样子,说实话,我内心是窃喜的。 但是我表面上还是做出十分关心的样子问道:“老铁叔,到底是什么事,要查看监控才行?” 明明只有我们两个人,他却凑近我的耳朵说话,那嘴里一大股浓浓的大蒜味简直要把人熏个四脚朝天。他神秘的说:“我发现停尸房里有一个嗜尸的怪物,在吃死人。” “吃死人?” 我一惊,这可不得了,比我刚才想的那个老头儿诈尸要严重。 他将我的头一按,狠狠地说:“谁叫你那么大声的!不能说,不能说!有人听见的。” 这老头八成是被吓傻了。他继续压低声音说:“我已经注意很久了,这段时间放在停尸房里的尸体,多多少少都出现了被啃噬的现象,放了十天半月的还好,被啃得厉害的都是新来的尸体,太他妈恶心了,居然吃死人的肉……” “会不会是老鼠?”我问。 “放你妈的屁!老鼠?这里天天消毒,温度这么低,老鼠请也请不来的!” “你是多久发现的?” “快一个星期了。我不敢说啊,怕说出去被主任骂,又怕死者家属来闹,哎……这日子没法熬了,我天天跟一个怪物在一起……” 这么说,这件事跟三天前这个老头是没有关系的。 “老铁叔,你不要卖关子了,快告诉我你发现吃尸体的是谁?” “我不能说,这件事我不能说的……”他痛苦的抱着光头拍了两下,“强子,我给你看看那些被祸害的遗体吧。要是有一天我为这事死了,你可得给我伸冤啊!” “老铁叔你说得太离谱了,说不定是你在这里呆太久了,产生幻觉而已。” 他愁闷着脸不说话,带我进入冰冷的停尸房。 “这里一共有十八具尸体,其中六个是因为车祸死亡,双方没有达成调解所以放在这里很久了,其余的都是近期进来的。” 他不用说我都知道,尸体进来首先要我做遗体整理,我比他更清楚。 他打开第一个冷冻柜,里面躺着的人是上个星期送进来,脑死亡,当初身上没有伤痕。 老铁拿起死者的一双手,我看见那双手的手指前端,到第一个关节处,都被啃掉了。 “这怎么得了!家属来认领,一定还会做一次检查,这样子是不合格的。老铁叔,我必须要给他重新做一次美容。真是害死人,重做又辛苦还没有工钱!” 我心里气愤极了。第二次修补,并没有任何报酬不说,要是被殡仪馆领导知道,还以为是我第一次没有做好。 “你他妈的我让你来看是谁咬了死人,你却担心你自己的工作量!这样子,强子,到时候我帮你打下手……先不说你的事,我再给你看一个。” 第二个被打开的尸体是一位老太太,在麻将桌子上杠上花,一激动,死了。家属便找一起打麻将的另外三人的麻烦,所以迟迟没有下葬。 老太太养尊处优,保养得很好,皮肤白皙,没有老年斑。我按照家属要求,给她化了一个彩妆,看起来好像熟睡一般。 跟上一个尸体一样,她的手指也被吃了一大截。 我注意到一个细节,老太太手指上的金戒指不见了。 我们在做遗体清洗的时候,见到她双手一共八个金戒指,当时还和穆迪开玩笑说,这老太太土豪气息扑面而来,但是应该给她带一副麻将下去才对。 俗话说盗亦有道,我们从来不动死人身上的东西,即使他们全身都是黄金,我们也不会要分毫。这是最基本的职业道德。 吃尸体,偷陪葬品,看来这事是不能瞒着了,我和老铁顶不起这个罪名。 老铁接着打开了另外四个,毫无疑问,都是一样的被啃了手指头。我问他:“老铁叔,你的搭档呢?” 他有一个搭档,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傻愣愣的只知道干重活,连登记表都不会填写。 “他今天没来。问他干啥?” “我觉得你的搭档阴森森的,看起来好奇怪。特别是他的一双眼睛,幽蓝幽蓝的……” “你怀疑他?算了算了!哑巴的胆子最小,连停尸房都不敢进去的,他不会吃死人。” “那个老头呢?” “没有幸免。也被啃了。” 老头都被啃了?说明这事不是那偷跑来的老头干的。 “我再给你看看这具尸体,奇怪,这一具也是新尸,却没有被吃呢!” 他打开靠里的一个冰冻柜,这人我记忆深刻,是一名在校大学生,身形俊秀,脸蛋跟韩国明星一样,名字也很好,叫腾飞。他深夜在实验室里做功课,猝死。 他的身体是完好的。家属一方面想弄清死因,另一方面却不同意做尸检破坏他的身体。因为腾飞的妈妈表示,自己做了一个梦,梦见腾飞说,不能动他的尸体,他过两个星期就会醒过来。 腾飞安静的躺着,双手交叉在胸前,他穿了一身晚礼服,胸前还有一朵小百合花——据说这是他准备和女朋友结婚时穿的礼服。 给他化妆的时候我接到过一个电话,电话里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托我一定要将腾飞化得好看一些,穿上已经送在门卫室的礼服。 我去门卫室拿衣服的时候顺便问了问,门卫室说,衣服是快递送过来的。从头到尾,腾飞的家属都没有来过。 我完全遵照了她的意思,化妆的中途她不停来电话,告诉我要注意的细节,比如要将腾飞的眉毛化成剑眉,头发要弄成偏分,腾飞的左手臂有一处痕迹,一定要淡化下去。 但是我将腾飞送到停尸房以后,那个女孩子再也没有给我打过电话询问腾飞的事情。 “这一具尸体看起来这么鲜嫩,为什么没有被啃掉?”老铁百思不得其解,“要是我,一定会吃小鲜肉的!” “别意淫了!我们去看看监控不就一目了然?” 刚走出两步,我的电话就响了,一看是门卫室的电话,我知道活儿来了。 “老铁叔,我要去干活了!这件事等我下班再来!” 比起猎奇和探索,我更喜欢去赚钱。 “强子!你一定要来啊!” 飞跑到门卫室,我们殡仪馆的车已经停在了那里,两个搬运正在往下挪动着担架,担架才露出一头,地上已经滴了一滩血水。 担架上躺着的人,被白布蒙得紧紧的,看起来身子壮硕。 “林强,快来搭搭手!” 我疾步上去,搭住了担架的一头,血腥味扑鼻而来,手上更是沉甸甸的感觉。 “车祸,全身骨折,面目全非。先送去你的工作室做前期清理工作。”随后下车的殡仪馆副主任老任一身的汗水,气喘吁吁的对我说,“这是我的亲戚,强子,你好好做,他们不差钱!” 前面都是废话,我就爱听最后一句。 钱是我最大的动力! “好嘞!主任!” 我使劲抬着担架往工作室走,冷不丁余光瞟到了还没有关后门的殡仪车上。 那车厢里一个红衣女子在哭,双手捂着脸,肩膀一耸一耸的。 “快把车道让出来,马上有家属来接人。”老任催促着,司机关了门,将车开往车库。 “那车上还有人呢!”我大声提醒着。 老任跑过来在我屁股上踢了一脚:“强子,你啥时候学会的糊弄人了!他要是有人来送,还用我收尸?” 妈的,刚才我看花眼了?明明有个红衣女子在车里,他却说没有! 正文 第3章 阿飘来啦 “看什么看,没人!快把车开走,强子,走走走!我也去你的工作室看看,顺便给你交代一些要注意的事情。”老任跟在我们后面,这个死人真沉,老任也舍不得搭一把手来帮忙。 “他叫刘富贵,我不说你们也猜到了!没错,本市最大的房地产开发商,龙腾锦程就是他开发出来的,不差钱,家里床底下都铺满了钱……” 老任在我后面大口大气的说着,刘富贵是本市首富,龙腾锦程无人不知,那里是本地富人们居住的地盘,独立别墅,风格和紫禁城一样,一看就是给土豪打造出来的。说白了就是钱多,人傻,没品位。 敢情好啊,全市首富来了我的工作室,给他的遗体做好了,家属一高兴,说不定就几万几万的小费扔了过来,顶我两年的工资,想想都美。 刚才心中的阴影顿时就一扫而光,老铁停尸房的事我想都不愿去多想。终于接到了一个大客户,马上要与本市首富来一次零距离的亲密接触,还可能得到一笔巨大的财富! 进了工作室,两个搬运将遗体放上工作台,我在工作室旁边的小房间里穿上严密的防护服,手上缠绕一层层的密封胶带,带上口罩,深呼吸三次,将连接工作室的音乐打开,舒缓的钢琴曲缓缓流出。 轻松的音乐,为了缓解家属的情绪,当然,我们的工作本来就压抑,音乐有助于我们排遣抑郁。 点燃香薰,我深深的给刘富贵鞠了一躬,工作前后,给死者鞠躬,表示尊重和哀悼。 工作室旁边是家属休息室,家属可以通过透明的玻璃,看到隔壁工作室里的情况。 老任一屁股坐在休息室的大沙发上抽烟,当我将装有化妆用品的小推车推过来时,老任也过来了。 他拿着电话大声嚷嚷;“什么?你再说一遍?她不来?人都死了,她为什么不来?” “那就派家里其他人来吧,人已经送到我殡仪馆了……也不来?算了,那就派他公司的人来,总可以吧!” 听这意思,刘富贵死了,家里人不来认尸?那我高额的劳务费岂不是泡汤了? 堂堂首富死了家里人却不来认?真是活久见。 “妈个鸡!他家里的母老虎不来,说是他自己开车带小三出去嗨,酒驾给撞死了,那个小三儿也死了。”老任嘟囔着,“生是金凤凰,死是癞蛤蟆!” “他子女呢?” “早就移民走了!国内的财务都是他老婆掌控,哎,我这不是自找麻烦吗?不过强子,你放心!他老婆也是一时生气,等气缓了过来,哪儿有不来认尸的道理?你好好做,做得漂漂亮亮的!劳务费这个事,我去给他老婆要。不过……” 我顿时明白他的意思,会意说道:“主任,你也辛苦,我不会忘了你的。” 他眉飞色舞:“六四分如何?你四!” 我觉得在逝者面前谈论这个事情,显得太不尊重。我没有说话,缓缓的揭开了血淋淋的白布单。 这是我见过破损最严重的尸体,从业三年以来,见过破脑袋掉眼珠子破肚子掉肠子的,没见过脑袋一片血肉模糊五官一个找不见的,他的头骨完全被压碎了。 说得直白点,就是一个掺杂着骨头渣的大肉饼,还热乎乎的冒着气。 他身上的衣服仅剩下一条大裤衩,身体的伤痕一览无余。这个同样被开膛破肚的尸体,肚子里的内脏都没有了,好像是挂起来内脏被掏空的猪。 这家伙的工作量,我一个人加班加点要干三天都做不完。 “那么就五五,怎样?”老任见我不吭气,以为我不答应。 “你来做,我一分钱不要。”我冷冷的说,“我三年来第一次碰见破损这么严重的尸体,难度系数太高,要不——你让家属过来认了,直接扔过去烧了。” “别别别!强子,我知道那尸体已经无法直视,所以我才让你做,你的技术在业内是最好的。你替人家死者和家属想想,堂堂的首富,死无全尸,追悼会上一定会有许多许多人来告别,大家看不到他的遗容,怎么办?谁信是他死了?” 这么有道理的话,我竟然无言以对,但是我知道他是想问家属要钱而已。 我在工具台上摸索了一会儿,不知道该从哪儿做起。先缝合肚皮还是先重塑脑袋,这是个问题,这两件事,等尸体一僵硬,都不好做。 可惜穆迪不在,两人搭手就好多了。女人天生就是穿针引线的好手,她缝合尸体的速度和质量堪称一绝。 而我擅长头部重塑,好歹我也是学了好几年美术的人,哎,不说了,半路辍学没什么好说的。 我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来,赶紧对老任讲:“主任,我并不知道死者的长相,所以不能做他的头部复原……” “什么?你居然不知道刘富贵长什么样?电视里天天可以看见的!你太不关心外界了,强子,你这样是不行的呀!” 我也想关心,但是我一天当中大部分时间在工作室里,回去之后更没有时间打开电视,他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就算有印象,也不能凭着印象做,你给我找一张近照吧。” 老任极不情愿的站起来:“好好好,我去彩印室给你打印一张。” 老任一走,我赶紧工作,首先要清洗他身上的血痕,这里没有外人,我也来不及给他的身子盖上布,直接擦洗。 擦洗了右手,我换了一个方向,冷不丁余光瞟到了休息室,我发现休息室的沙发着坐着一个阿飘! 一个穿红衣服的女子,长头发遮住大半个脸,露出来的脸惨白如纸,端端的坐着,两手搭在腿上,一动不动的看着工作室里面。 这不是刚才灵柩车里的女子吗?老任说没有人,这人是从哪儿钻出来的? 大白天的我还撞鬼了不成!我连死人都不怕,还怕死人变成的鬼吗? 三叔送了我一道符纸,早被我悄悄的贴在了门后,为了避免家属的误会,我在符纸的上面又贴了一层纸做掩护。三叔说,这丝毫不影响符纸的法力,只要有脏东西闯进来,都过不了这一关。 管她呢!刚才听老任说,跟着刘富贵一起的小三也死了,说不定这就是那个小三的灵魂,看那怨念的眼神,一定是刘富贵欠了她什么名贵包包没有兑现。 可是在一个阿飘的眼皮子底下工作,我总觉得后背凉飕飕的。拿着镊子的手有点颤抖。 说实话,我还是有点害怕,毕竟第一次见到真的阿飘,还是在大白天。 我希望老任早点来,老任刚才看不见她,老任的阳气比我足一些可以压制住阿飘,不像我,整日和尸体打交道,自己都满身的死人味,哪儿还有阳刚之气。 可是老任这个好色的家伙,一定是进了彩印室见了文员齐欢欢就挪不动脚了。 不行,我干脆换一个姿势面对着那个方向算了,真的入殓师,敢于直面血腥的尸体,敢于正视怨念的阿飘。 可是我转身过去的时候,发现休息室的阿飘不见了。看来她是有自知之明的,看看就好,不要硬闯进来被符纸打散了魂魄,到时候连额刘富贵约个下辈子见都不可能了。 可我心里的那种恐慌还在,后背的凉意没有褪去,我总感觉后面还是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 我放下工具,这个心态是不能好好工作的,我需要出去抽一支烟。 转身过去,我吓了一跳,那个阿飘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正文 第4章 不要脸的美女 她端端的坐在穆迪的软椅子上,还是刚才的那个姿势! 她竟然闯进来了,还完好无损,这是一个厉害的阿飘。 可我也不是没有来头的入殓师,三叔给我的五帝钱,我随时带在身上,他说如果遇到鬼,就把五帝钱扔过去。我来不及多想,掏出五帝钱,朝着那女子的头就飞掷过去。 不争气的是五帝钱落在女子的面前,并没有击中她,她依旧面不改色的坐在那里,乍一看,倒像是一个充气娃娃。 “我不是鬼。” 她说话了,随之缓缓站起,走到饮水机面前,用一次性杯子装了半杯热水,又兑了半杯冷水,一饮而尽。 举手投足之间不像是鬼,灯光下她也有影子。 妈的,虚惊一场。要是被穆迪知道,不知道会笑话我多久。 “不好意思。”我歉意的说道,“刚才失礼了……” “可我的确是死了……” 我本来要坐下去的,被她这句话给炸了,马上弹起来。 “我死在新闻里,死在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里……”她幽幽的说着。 “姑奶奶,你到底死没死啊!对不起我读书少,请不要给我绕弯子好吗?” “而且我胆子也不大,这样一惊一乍我会得心脏病的。” 红衣女子喝完水,重新坐下来,又把双手搭在双腿上,目光放空,阿飘又上身了。 她惨然一笑,笑得我毛骨悚然,然后轻声说道:“我当然没死,他们都想我死,到处放我车祸死亡的消息。要是知道我没死,他们会再弄死我的……想来想去,只有殡仪馆最安全了。” 猜得没错的话,又是正宫要整死小三的闹剧,刘富贵是首富,正宫自然不是什么好惹的货色,自作孽不可活,做了小三就应该知道会被整死的下场。 我不想去打听别人的八卦,我只关心我工作的事情,于是我问道:“刘富贵的家人会不会来收尸?” “不会来,死的根本就不是刘富贵。”她淡淡的说,“这一切都是阴谋,说出来会吓死你……” 死的不是刘富贵?美好的泡沫顿时在我眼前散了,我一点工作的心情都没有了。这是一具无人认领的遗体,找不到家属,我也不能自作主张给他整容。 真特么倒霉,我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在沙发里。 我拿出一支烟准备去休息室,那女子伸出白皙的手,将我手里的烟拿走,狠狠的抽了一口,慢慢吐出烟圈,顺手撩了一下黄色的卷发,说实话,有点妩媚动人。 我突然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却不知道在哪儿见过,她抽了一支烟,又伸手要走一支,这廉价烟好似救命药一样,她的脸色渐渐红润了起来。 “小哥,能不能收留我几天?” 我正在喝水呢,差点呛了。 “我说真的,我无处可去了……那臭婆娘到处找人收拾我,要是知道我没死,一定会再找人杀我。”她说得楚楚可怜,跟演戏似的掉下泪来。 “你怎么爬进我们殡仪车的?” “我当时装死,任哥认识我的,关系还不错呢!所以,他帮了我。对外也宣布我死了。” 切!怪不得老任要说殡仪车里没有人,还猴急的将车入库,原来车里面这个女子是他藏起来的。 我脑筋一转:“这么大的车祸,难道没有医生到场验证生死?没有警察?” 女子白了我一眼:“小哥,你真傻!车祸是在刘富贵的工地现场发生的,这个死人是被压路机压死的,你没见都压扁了吗?我再说一次,谋杀!谋杀!听懂了吗?” “是不是杀你却误杀了刘富贵?” “我都说了,那不是刘富贵。而是和刘富贵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不知道这个人是从哪儿钻出来的,说话走路简直和刘富贵一样。但是却是个穷鬼,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不是刘富贵。哼!抠死了,还想吃老娘豆腐,没门……” 我的脑细胞不够用,不想去理这件事,理也理不清,老任还没有来,他和这个女子认识,理应他带去避难,这个摊在工作台上的肉饼,也是他自认为的亲戚,他也应该管管。 我拨通了老任的电话,电话是通的,却没有人接听。 “小哥,刚才说的事,怎么样?” “什么事?” “让你收留我啊。放心,我会洗衣服会做饭还会唱歌,你只要给我一个地方藏身就好了。” “我家里窄,住不下的。” “我不住你家里,我住这里,这里!”她用手一指这间工作室,“这里足够了,也是最安全的。” “姑奶奶,这是工作室,怎么可以住人!”我是坚决不答应的。我和穆迪再累都不在工作室里过夜,我觉得这是对工作的一种尊敬。 “求求你……” 红衣女子的话还没有说完,我突然发现工作台上的尸体动了一下! 很明显的一个动作,是腿在伸直的动作! 这压成肉饼的尸体难道还能诈尸不成? 我走上前去,揭开一看,刘富贵的右腿确实呈弯曲状,大腿内侧仅存的一点好肉还在微微的颤抖。 我刚才明明是将他的四肢放平的,这家伙是嫌姿势不好么? 不过这样的情况我见得多了,尸体在完全僵化之前,会有一些伸缩,特别是这种残破的肢体。 “你安分一点,祈祷有家人来认领你。”我轻声对他说话,职业的习惯性,让我某些时候喜欢和尸体说说话,将心中压抑的情绪说出来,才不会得职业病。 “他没有家人。”女子缓缓走过来,“你把他扔了算了,没有人追究你的责任。” “我要对得起我的工作。”我正色道,“你可以走了,我要去找老任。” “可是人家无处可去嘛……你就不能怜香惜玉一点?” 我最不喜欢女孩子有目的性的撒娇,我没有理会她,将工作台上的温度调好,盖好尸体,俯身拿走香薰的时候,我发现一个问题。 工作台下有一滩血。 更重要的是,那滩新鲜的血液里,有一堆肉呼呼的虫子在蠕动! “呕……”我不怕诈尸不怕鬼但是我怕软体动物啊!瞬间我的胃里就翻江倒海,我急忙跑到隔壁的卫生间,将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正文 第5章 老铁死了 我吐得眼泪横飞,一边吐一边在想:工作台上铺了一层又一层的防水布,怎么会有血液滴出来?尸体还是温热的就送来了,我们的殡仪车里也有防腐措施,更别说这工作室有多干净,怎么会生虫子? 因为这个工作,我有轻度的洁癖,容不得那些脏东西在我的工作室里,但是我又害怕软体动物,那一堆软乎乎肥胖胖的小虫子,怎么清理出去? 要是超级无敌女汉子穆迪在就好了,她能轻松应对。哎,这么小意思的事情,我竟然需要穆迪来保护我,丢人。 我决定先用消毒水杀死,然后再用抹布清理出去——可是我一想起来浑身就起鸡皮疙瘩。 等我犹豫再三进去,那红衣女子挽着袖子,已经在用大棉球蘸着消毒水擦洗地板了。 “我帮你洗掉了。哼!你一个大男人,看见虫子就吓成那这副德性?你整天还和死人打交道呢, 好奇怪你怎么活到今天的?” 我不好意思起来:“谢谢你,我是天生怕软体动物,没救。” “谢我可要用实际行动的,你就放我一马,让我在这里住一晚上,如何?” “谢归谢,原则不会变。我的搭档回来要是发现这里有人住过,一定会撕了我。” “你的搭档是个女人。别问我为什么知道!” “这个是常识好吧,入殓师一般都是男女搭配。我的搭档对工作很认真,所以小姐,别怪我轰你走……” “别叫我小姐,我叫虞梦……”她撩了一下头发,露出香艳的肩膀和大半个背部。 我一拍脑袋,对呀!怪不得这么熟悉,虞梦,那可是本地电视台综艺节目的主持人呢!经典姿势就是撩头发,最喜欢乱发嗲。她虽然在全国没什么影响,在本地却是个红人,没想到被刘富贵抢了先,真是好白菜被猪拱了。 “原来是你,网络红人。”好歹也要客气一下。可是我实在对一个做别人小三的公众人物没有好感,她不说倒还算了,我会觉得她是被逼的,可是她是大红人虞梦,跟了刘富贵那个大胖子,不图钱难道是图人家活儿好? “小哥,怎么称呼你呢?”她从LV包包里掏出一支白色的细烟,夹在手里,略带挑逗的说道,“总不能叫你小哥吧?” “林强。不好意思虞梦小姐,我真的是有事要关门了。” “没事啊,你关你的门,我就在这里,没事,你别担心我。” “可是这是工作室。” “我又不会乱动你的东西,我只是靠着沙发坐着就好。” “这里不能抽烟。” “刚才已经抽了两支了,不差这一支吧?” 真是随了那句话:不怕不要命,就怕不要脸! 我对她的憎恶又多了几分,懒得再说,拿起桌子上的钥匙,我算是下了逐客令。 “我要锁门了,你再不走,我就叫保安来。” 这话奏效,她翻身从沙发上站起,蹭蹭蹭就到了门口。 “那我不在工作室好吗?我在厕所蹲一夜,我只需要一个能充电的地方,一个能坐着的地方就足够了!我要随时看网上关于我车祸死亡的信息,所以手机不能没电。” 随她吧,只要没在我工作室,在外面厕所,晚上值夜的保安会来查的。 锁上门的那一刹,楼下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殡仪馆内禁止鸣炮,这是谁这么大胆? “老铁!你走好!” “送——老——铁!” 我手一抖,心里一惊,老铁怎么了? 我几乎是冲下了楼。 楼下还带着硝烟的气息,鞭炮燃放的灰尘还没有散去,地上到处都是红色的鞭炮纸,门卫张伯在默默的打扫着。 “张伯,老铁怎么了?” 张伯头也不抬,但是声音却沙哑低沉:“老铁死了。” “死了?” 一个小时前,我还和老铁在一起,他骂我的样子很精神,他抓我的手很有力度,五十出头的人,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他是怎么死的?” “猝死。应该是脑溢血之类,强子,你们好歹也算是搭档,你去看看吧。” 我冲到停尸房,老铁的遗体摆在外面的担架上。五十多岁的老铁生前身体好,高大粗壮,但是死了的老铁,紧紧的贴在担架上,看起来有些单薄。 “老铁叔……”我叫出这三个字,眼泪就不争气的出来了。平日里再凶我,我再讨厌他,但是在生死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 我们都是做殡葬行业的人,从来没有好好享受过殡仪馆外面的暖阳,老铁最终却死在冰冷的殡仪馆里,真是让人唏嘘。 两个负责搬运尸体的工人已经将老铁的遗体捋顺,他双手搭在胸前,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之外,看起来好像是睡着了。 “老铁怎么死的?”我低声问其中的阿顺。 “谁知道?哑巴来上班发现的,老铁就趴在桌子上,已经快硬了。” “不是说脑溢血吗?” 阿顺的搭档阿翔不屑的说:“脑溢血?你觉得像吗?” 我不敢妄下结论,干这一行,不能随意去评论死者的事情。 阿顺说道:“强子,老铁平时虽然凶巴巴的,但是他是刀子嘴豆腐心,他的后事我们一起料理吧,家属一会儿就来,要是需要的话,你免费给老铁做个净身和化妆。” 我点头答应,老铁平日的样子我见过,与死后没有多大差别,做起来比较容易。但是给自己的同事做殡仪服务,不知道是一种悲哀还是幸运…… “殡仪馆的负责人不知道都死去哪儿了!老铁死了,他们还不知道。”阿翔抱怨道,“我的体检申请要领导签字,到现在也找不到人。” 我再一次的给老任打电话,老任的电话这一次是提示关机状态。 负责人不在,我们只能自作主张将老铁推进了停尸房。家属没有来之前,我们不能擅自化妆,肤色的变化会掩盖死因,家属要是要追查死因的话,还会怨我多管闲事帮倒忙。 停尸房里寒气逼人,我推着老铁进去,心情也降至冰点。走在刚才和老铁走的路上,我的耳边回响着老铁说过的话。 “强子,我给你看看那些被祸害的遗体吧。要是有一天我为这事死了,你可得给我伸冤啊!” 老铁叔的死,跟他的发现有关系吗?要是有,他都还没有来得及告诉我那个嗜尸的人是谁! 替你伸冤,老铁叔,伸冤也要能知道是谁害了你啊! 安置好了老铁叔,两个搬运默默的出去了,他们的心情也不好受。 他们一走,我径直走向停尸房外的小房间查看监控,先不管老铁说的那个怪物,老铁叔是在这里猝死的,监控里一定能拍到他死亡的过程。 打开这台尘封的电脑,登录密码正好贴在电脑的右下角,我登录进去看监控,整个人就傻眼了! 监控显示是正常运行的状态,时间显示着,但是六个小画面全部是灰蒙蒙的,好像云层遮蔽的天空! 奇怪了,监控在运行,却怎么看不到一点影像? 一个监控头正好对着这间小屋,我垫着凳子查看,忍不住想要破口大骂,监控头的镜头上,被贴上了一层黑膜! 我又继续去查看停尸房的五个监控头,从走廊到里面的监控头,无一例外,每一个都被蒙上了一层黑膜!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谁干的?我回放监控,因为内存的关系,电脑只能保存一个星期的视频,一般有特殊的情况,都会截取另外保存。 毫无疑问,这一个星期的视频全部是灰蒙蒙一片。 老铁说一个星期前发现嗜尸的怪物,现在监控没录上,老铁死了。这两条线索都断了…… 我操起键盘,准备狠狠的摔下去,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正文 第6章 哭泣的穆迪 还没有看见人,我就闻到了一大股浓浓的酒气,随之一个人摇摇晃晃的进来了。 是老铁的搭档哑巴,哑巴一步三摇,径直往停尸房里走。我没有惊动他,悄悄的在后面看。 我对哑巴印象不好,不知道这么一个人为何被安排到停尸房工作,不会说话倒不是缺点,关键是他酗酒,上班时间睡大觉,搬运尸体时毛手毛脚,摔来摔去,遇到有死者家属来认领遗体,他连登记表格也认不完全。 特别是有一件事情让我心中疑惑丛生:有一次我看见哑巴在花台上掀开石头找虫子,他用一个小瓶子将蚂蚁蚯蚓之类的东西装起来,我以为他要去钓鱼,谁会想到他坐在花台的边沿上,有滋有味的吃了起来! 一个吃虫子的人,一定有类似的不良嗜好,口味这么重,吃尸体不是不可能的。 监控头上的黑膜我暂时不去撕掉,以免打草惊蛇,我悄悄打开了手机的摄像功能。 哑巴喝多了,完全不知道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他一路打着酒嗝,晃晃悠悠的扶着墙往前走,被他摸过的墙上,顿时就留下一串黑乎乎的手印。 他走向停尸房里,我在门后没有再进去。隔着门上方的玻璃,停尸房里的一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在里面走了一圈,摸摸这个冰冻柜,又看看那个冰冻柜,全程只打开了一个,就是腾飞的柜子。 当他打开腾飞的柜子时,我差点没有忍住要冲进去。我对腾飞存了点私心一样,实在不忍心那么美好的一张脸被破坏,不忍心他修长的手指被啃掉。那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一件艺术品。如果男人可以用倾国倾城来形容,那么腾飞当之无愧这个词。 但是我还是忍住了没有冲上去,我要拿到证据,就要舍得腾飞让他啃一口。 哑巴探下身子,差一点就把头贴在了腾飞的脸上,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拿着手机的手不由得颤抖着。 接着,哑巴把身子直起来了,伸出一只手拿起腾飞的手,凑到眼睛前面许久。 我想象中哑巴一口啃下去的画面并没有出现。他慢慢的关了冷冻柜,然后走到老铁的跟前。 老铁还没有入殓,就平放在担架上,刚才我们忘记了一个重要的细节,我们居然没有给老铁的脸搭上。 哑巴慢慢蹲下身,将老铁搭在担架外的右手拿起来,放在胸前,然后就一动不动的看着老铁,那眼神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就是挺惊悚的,像暗夜里的猫眼睛。 过了许久,我的手都举麻了,哑巴才慢腾腾的站起来,晃了两下,又拿起酒瓶喝了一口酒。 说实话我挺失望的,这样看来,哑巴不是嗜尸的怪物。我默默的收起手机,准备转身离开。 “砰!” 里面突然传出一声巨响,我回头一看,哑巴摔倒了! 他的头撞在了老铁的担架上,然后摔了一个四脚朝天,刚才那个声音,是啤酒瓶子摔碎发出的爆炸声。 哑巴貌似摔疼了,龇牙咧嘴的站起来,摇晃了几下,却没有走出门来,而是打开了门后面的一个冰冻柜。 因为距离门太近,导致我要打开门才能看见门背后的情景,打开门就要惊动哑巴。 隔着门,我只能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不断传来,特别像是咀嚼声! 当我准备推门而入的时候,门从里面开了。 哑巴一脸是血,嘴里不停的吃着什么东西,连嘴角都在往外留着淡红的血水…… 看见我在门口,哑巴惊讶极了,他从我的腋下就要钻过去,被我一把攥住了! 还想跑!这个嗜尸的怪物哑巴,被我人赃俱获抓了个正着,说不定老铁的死都跟他有关。 哑巴被我抓着动弹不得,嘴里呜呜的叫着,往外喷着淡红色的碎渣,一股浓浓的怪味随之散发出来。 “你这个怪物!原来是你害死了老铁,我送你去见警察!” 我揪着哑巴的衣领就拎了起来,哑巴年纪大了,身子很轻,在我手里的哑巴,好像是一只被俘获的小兽。 “呜呜呜……”哑巴手脚并用,又踢又打,想要从我手里挣脱,没料到我的劲这么大,哑巴绝望之余使出绝招:他突然低头咬了我一口。 我的手顿时就钻心的疼,手一松,哑巴从我手上挣脱,不要命一样的逃走了。 我追出去,迎面和一个人撞了一个满怀。抬头一看,呀!这不是穆迪吗? “穆迪,你回来了!相亲这么快就结束了?怎么样?对方看上你没有?”一见到穆迪,我就把我要去干什么忘记了。 要是以往,穆迪一定会倒豆子一样将她的相亲经历重播一次给我,但是今天不对劲,穆迪的眼眶红红的,眼角还挂着泪珠子。 “怎么了穆迪?是谁欺负你了?”我紧张得不行,她应该还有两天假期,提前回来还在哭着,一定有什么事。 她嘴巴一撇,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落,突然扑过来我的怀里,哭得回肠荡气。 这可是从来没有的福利!我等这一天等很久了!我这个屌丝男,说真的,平时没有接触到活着的年轻女性,恰恰工作室来了穆迪,而且穆迪又恰恰满足了我对女人所有的幻想,这么多恰恰,我怎么能不动心。我什么都不准备问,女人要哭的时候,就让她哭个够。关键是我怕我随便问一句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她软软的身子就不在我怀里了。 “强子,我爸死了……” “啊?你爸死了?”这可是大事啊,“走,我陪你去请假。” 我想她提前回来一定是来续假的。 “我爸就在里面……”她慢慢从我怀里脱离出来,我的衬衣被打湿一片,她揉着眼睛低声说,“我爸爸……就是穆铁。” 老铁是穆迪的父亲?平日里怎么从来不见父女两人有过互动?有时候穆迪和我一起送遗体过来,老铁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有时候也会把穆迪吼得直哭。 “穆迪,节哀顺变,我陪你进去看看。” 穆迪擦了擦眼泪,跟在我的身后,我心中有点起疑,死了父亲,穆迪难道不是哭天喊地的往前扑吗?为什么还蹑手蹑脚的跟在我身后,难道不是比我还着急? 到了老铁的遗体前,穆迪更是不敢靠近,躲在我身后畏畏缩缩的偷看。 “穆迪,老铁叔走得很安详,我在他去世前一个小时都还在和他说话,没想到……老铁叔平时有什么病没有?”我没有说其他,穆迪现在很悲伤,我给她说停尸房的怪事,只会吓着她。 “强子,他真的死了吗?” “是的,你接受现实吧。” 穆迪从我身后出来,默默的蹲下身,迟疑着,终于伸出手去将老铁的手握住。 “爸爸,你死了……终于没有人打骂我。但是,你死了,为什么我还是很伤心,我那么恨你,爸爸……” 几句话顿时让我明了,同在一个工作单位,为什么看不出两人是父女关系,为什么穆迪会畏畏缩缩的在我身后躲着。 我真想给那个蹲在地上颤抖着的身子一个拥抱。 “强子,能不能和我一起,给爸爸礼体?”她扭头过来,一双泪眼看着我。 “当然可以,不管他是我的同事还是你的父亲,我都愿意做。” 我扶起穆迪,问道:“你家人呢?还有谁来了?” 她惨然一笑:“我的家人就只有他,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了。” 我心中一疼,我以为我是最不幸的,还好,我至少还有妈妈,穆迪却什么都没有了。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有点激动导致眼花,老铁被穆迪握着的手,轻轻的抽动了一下…… 正文 第7章 诡异的工作室 “强子,我……我想求你一件事。”穆迪丝毫没有发觉穆铁的手在动,她抬起一双泪眼,楚楚可怜的看着我,这个时候的穆迪,梨花带雨,丝毫没有了女汉子的气质。 “你说吧,只要我能办到,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我不油嘴滑舌,我可说的是真心话,穆迪需要我帮忙,平日里是求都求不来的。 “你三叔不是灵魂摆渡人吗?我想求求他,能不能不让我爸爸下地狱。” “老铁叔虽然凶了点,但是人不坏,怎么会下地狱呢?况且,他帮助过的死人不计其数,说不定下去之后大家都认得他,会受到夹队欢迎的礼仪呢!” 穆迪摇摇头,低声道:“我爸爸逼死了我妈,你说有没有罪?别人不知道,我却知道,我妈在地下也知道的啊!按理说,爸爸该受到报应,但是人都死了,我希望他下去之后能安安稳稳的投胎转世,不要像我妈妈一样变成厉鬼四处飘荡……” “你妈妈是厉鬼?”我吓了一跳。 “先不说这个,以后我告诉你就是。”穆迪急巴巴的说,“强子,你快问问你三叔,我爸爸已经走了一会儿了,可能现在都上路了,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灵魂摆渡人只负责押送灵魂下去,是不负责灵魂在阴间分配的。我也不想告诉她,三叔没有回来的事情。只能一口答应下来,可是穆迪不放心,要我当着她的面打电话给三叔。 我只能拨出三叔的号码,电话通了,我心里七上八下,要是穆迪听见三叔不在本地的消息,我不敢想象她会失望成什么样子。 可是不等我说话,那边三叔沙哑的声音就在吼:“强子,你急个锤子!我晚上就回来,你急,老子比你还急!那些上路的灵魂都排了几丈远了!叫你跟我学艺,你又不学,现在着急有个锤子用!” 我安心挂了电话,底气十足的对穆迪说:“穆迪,不着急,我三叔晚上就回来,听他的意思,那些要下去的灵魂都在等他,他一回来,我就立刻去见他。” 穆迪含泪点头,嘱咐我一定要见到三叔,告诉他不能让穆铁下地狱。 “我记住了,我们先给老铁叔礼体吧。” 我推起老铁,穆迪本来也要来帮忙的,我阻止了她,她就顺从的跟在后面,没有来推车。 我们这里的规矩,人死后,家人不能拉扯不能将眼泪滴落到死者身上,不能推着死者进停尸房炼炉房,以免影响死者往生。 走出停尸房,哑巴不见了,阿顺阿翔也不在外面,世界仿佛瞬间安静,只剩下一个死人两个活人。 我推着老铁到了我们的工作室外面,下意识的瞟了一眼厕所的地方,厕所门开着,一览无余,虞梦不在里面。 打开门,穆迪马上就问道:“这里还有一个没有完成的工作?” 我一拍脑袋,这里还有一个刘富贵,我差点就忘记了! 不行,刘富贵必须要老任来弄走,暂时存放在冷冻室里去,这个无人认领的遗体,我不能做。我给老任打电话,老任还是没有开机。 “还有一个工作台,我们先不管他。” 我把老铁放在另外一个工作台上,对穆迪说:“穆迪,我觉得你还是不用来做,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我想让她休息一下,正在这个时候她的电话响了。 “是赵主任找我。”穆迪急匆匆站起来,“可能是让我谈我爸的事。” 我差点忘记了,还没有和殡仪馆谈老铁的事,我怎么就擅自做主要给他做礼体?好歹老铁是在工作岗位上去世的,因公而死,穆迪失去了父亲,虽然自己也在殡仪馆工作,但是赔偿不能少。 “你去吧,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了。反正是谈抚恤金的事,都是按照规定来,去签个字就可以了。” 她走到门口,我叫住她,她转身问我有什么事,我想了想,只说:“去吧,我给老铁叔礼体。” 其实我想说,老铁叔应该不是正常死亡,这其中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真相。但是线索都断了,我给穆迪说,穆迪会信吗? 既然穆迪没有说要尸检,那我就只有尽我的本分,做我的本职工作。 做好一切准备工作,我身后传来一声闷响,刘富贵的工作台塌了。 能承重五百斤的工作台居然被刘富贵给压塌了!而且是从中间断裂的,刘富贵的身子被卷在中间,突然的挤压让他身体里迸发出了积血,飞溅到了天花板上。 倒霉透顶!我一个人是如论如何也弄不动他,我拿起电话接通搬运阿顺,阿顺表示马上就和阿翔过来帮忙。 放手机进衣袋里,我发现我的左手上有血迹,顺手拿起纸巾擦去,我尖叫一声,血迹里有虫子! 又是白花花的虫子,像蛆虫一样肥硕,只是长满了触须一样的脚,脑袋是黑色的。 我立刻感到全身发软,胡乱抓了一把大棉球就狠命的擦。可是血迹擦去了,虫子一个都没有掉,一个个紧紧贴在我的手臂上,触须扎进我的肉里往里钻。 我对肉虫子简直没有一点抵抗力,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马上就想晕倒了。工作台上有一瓶碘伏,我拿过来全部倒在手上,那些小虫子顿时就失去了吸附能力,一个个滚落到地上。 我来不及去看它们的死活,冲到厕所去,直接开着喷头站在下面冲洗。 阿顺和阿翔气喘吁吁的跑来,见我的怂样,关心的问:“强子你怎么了?” “工作台塌了,帮我弄弄。” 我关了水龙头,一身都打湿了,还是觉得浑身不舒服,虫子好像钻进了我的胃里一样让我难受。 阿顺阿翔进去之后很快就出来了,我想他们是被吓着了。 “强子,哪个工作台塌了?两个都是好好的呀!” 我不敢置信的冲进去,两个工作台确实都是好好的! 真尼玛大白天又见到鬼了! 我抬头看了看天花板,没错啊,天花板上还有血迹,证明刚才发生的事情是真的。 “强子,你没事吧?看起来你好像哪儿不对劲。” 我强作镇定:“没事,你们帮忙把这具遗体推到停尸房,家属没有来,老任也找不到人,暂时不做。” 这个麻烦东西我一定要弄走,再不弄走我会被逼疯的。 刘富贵的遗体太重了,加上已经支离破碎,不能随意搬弄,我提议直接连着工作台推到停尸房去。 由于心中对刘富贵的遗体充满了厌恶和害怕,我并没有再去查看一次遗体,直接加了一层隔离布上去。 “强子,你做了多少了?”阿翔指的是我对刘富贵遗体做了多少工作。 “一点没有做,家属没有来。” “可是你都已经复原了这么多!”阿翔拉开了刘富贵的隔离布,吃惊的说,“你看!刚才进来的时候,脖子是断的,肩膀脱落,现在都好好的。强子,你做了就是做了,干嘛不承认呢!没人认尸也算做好事,死者会领情的。” 我揉了揉眼睛,如果这是在做梦,我恨不得抽两耳光把自己抽醒。 我确实没有对刘富贵的遗体做过这些复原。 可是我没做,难道是别人在做?我和穆迪刚才在停尸房,谁这么快的动过给刘富贵做了复原? 我看了几眼不大的工作室,天花板上那一抹鲜红的血液,像极了“阿飘”虞梦的裙子颜色。 阿顺阿翔推着刘富贵走了,我的后背一片凉意,这个工作室里,究竟混进了什么东西? 正文 第8章 我吐虫子了 可是惊恐归惊恐,工作还是要继续的。 阿顺阿翔刚走,我准备给老铁做礼体,我的电话响得跟催命似的。 是邻居刘婶打来的电话,电话里她的声音跟放炮仗一样:“强子!你再不回来你妈就要把房子烧了!” 我心里一紧,急忙问道:“刘婶,我妈在干什么?” “快饿死了在做饭!厨房都烧了!你快回来吧……” 我抓起背包就跑,跑出去几步又回来锁门,已经来不及给穆迪打电话说了,我为我妈匆匆忙忙不辞而别又不是头一回,穆迪会明白的。 下楼启动摩托车,我来不及戴头盔,风驰电掣般冲出去,门卫张伯在后面骂我,说我赶着去投胎。 从殡仪馆到我居住的地方,照我这个不要命的速度需要十五分钟,其间我的电话不停在响,我知道又是刘婶在催我,这个好心的阿姨和我下上楼住着,时不时帮我照顾着妈妈。 不管一天要做多少遗体的整理工作,不管会多累,受多少委屈,或者被难缠的家属恶语相向,我从来不会把工作的情绪带到家里。只要不是今天这种情况,我都会换好衣服,洗去身上药水的味道,然后欢呼雀跃的回家,走到家门口,我会站几秒钟,整理好自己的仪容,面对微笑,对着简陋的屋子大喊着:“我回来啦!妈,你在哪儿?” 如同放学回家的孩子一样,第一件事就是找妈,然后才是找吃的。 筒子楼里很安静,安静得让我害怕,也许是我回来得有点早,以往这个时候,来来往往许多拾荒的人,彼此会温暖的打个招呼。 我来不及淡定的整理自己的仪容了,破门而入,我想象中的家,已经如刘婶所说,烧起来了。 可是家里面冷冷清清的,没有烟火的气息。 “妈!” 这样让我更加紧张,客厅里没有,卧室里没有,我推开厨房的门,果然,她在厨房里,盘腿坐在地上剥蒜。 灶台上是一锅烧糊的面条,已经烧成了一个炭饼。 “妈,你饿了吗?”我本来想责备她几句,但是看见她认真剥蒜的样子,以及斑白的头发,我喉咙打哽。 “我不饿,强子放学要回来了,是他饿了。他要吃鸡蛋面条,要多放蒜泥。” 房子没烧着,她没事,我在她身后松了一口气,如责怪一个孩子般:“你呀!什么都记不住了,偏偏还记得我喜欢吃蒜泥面。” 妈妈四年前一场高烧后突然失去记忆力,人没老去就得了老年痴呆一样的症状,我父亲早些年跟别的女人跑了,她一病,我彻底上不了学了,没大学文凭没技术,一开始进殡仪馆,我不过是一个搬运工…… “强子要用大碗。”她自顾自的拿起盆子将炭饼装进去,“哎呀,都烧糊了,没办法吃了。我再做,再做……” “您出去吧,我来做。”我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出去,她转头过来看着我,眼里闪过陌生的光,她又把我忘了。有时候记得有时候忘记,我每天回去都要面对不同的际遇:记得的时候我是宝贝强子,不记得的时候我就是贼,拿棒追着我打。 等我做好饭,老太太已经靠着竹椅子睡着了,蒲扇掉在脚边。她睡眠不好,能睡这么香,就让她睡会儿,不叫醒她吃饭。 这时候我才我有空打开手机看看,一共十多个未接电话,除了刘婶的七个,其余的是穆迪打来的。 我赶紧给穆迪打过去,穆迪关机了,我想她一定是在给老铁做礼体,所以关了电话避免打扰。 不行,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去面对。 我回卧室去换衣服,床头上放着两张单子,我拿起一看,苦笑了一下。 是一张医院验血单和验尿单,上面显示早孕。 这样的单子我一年要收到至少三次,我要为每次的单子买单五千元。 谁知道她是不是怀孕,我一个当哥哥的怎么去证实她到底有没有怀孕。 这一次我决定不帮她,不再做她的提款机。她长大了,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没错,我还有一个妹妹叫林丽,是一个小太妹,整日混迹于网吧酒吧,这是她所谓的“江湖”,家对于她来说,是耻辱身世的一部分,是提款机和偶尔的避难所。 她身边有多少男人我不知道,以前我凭着头发颜色分辨她的所谓男朋友,后来我懒得记了,统一叫他们七彩虹。 她每次都是借口怀孕流产问我要钱,要是不给就以死相逼。 这一次我决定不给,给她一个教训。 我把两张化验单揉碎扔进垃圾桶里,出门的时候突然胃里一阵抽搐,今天为了虫子吐了两次,胃太难受,我拿起一杯水喝了一口。   可是水却吞不下去,喉咙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般,用力咳嗽几声还是感觉呼吸不畅,不舒服,喉咙处有一种痒痒的微痛的感觉,那被卡住的东西上不来下不去。   我在胸腔里憋足了气,然后猛地用力咳嗽起来。 喉咙处犹如喷涌的山泉一般,一股带着热浪的东西冒了出来,从嘴里飞射出去,喷到了墙壁上。 斑驳掉漆的墙壁被我贴上了白色的墙纸,所以当我看到自己喷出的东西是血的时候,我便惊慌了。 我可不能得什么绝症啊!那团黏糊糊的红血团顺着墙纸往下滑,在我瞬间呆滞的目光里,滑到了地板上。 让我难以置信的一幕出现了:红血团竟然在地板上爬行了! 我急忙蹲下身查看,全身不由得一个激灵,红色的黏液里,有几条肉呼呼的虫子在爬行!原来是虫子在推动着黏液前进! 我浑身的鸡皮疙瘩又起来了。 那些恶心的小东西,在地上慢慢的蠕动着!它们在粘稠的口痰里摆动着黑色的小脑袋,身上沾满了黏糊的带着血丝的液体,还有零星的还没来得及消化的饭食,它们慢慢的蠕动着肥胖的身体,想要从口痰中逃脱出去。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些虫子,竟然就是我在礼体工作室里见到的虫子!它们明明只是被飞溅到我的身上,我明明到卫生间冲洗干净了,为什么会到了我的胃里?   在我惊愕的几秒钟时间里,令我更加惊慌的事情出现了!   那些虫子爬着爬着,竟然长大了!就在几秒钟的时间里,它们每蠕动一下,黑色的头摆动一次,身子就变长一点,很快,数十条虫子已经突破了口痰的包围,将它们的头探到了安全的地方!   刚刚才只有一厘米长的小虫,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足有三厘米的长度了!   照这个速度,它们会长成庞然大物!   出于本能,再害怕软体动物也要硬着头皮上啊,我照着那一堆虫子狠狠的跺了几脚。   “啪!啪!啪……”一阵阵脆响在脚底响起,那些虫子在我的脚底爆炸了。这略带清晰却带着肉感的声音让我恨不得抱头撞墙。 平生最怕的软体动物最怕的声音,都在这一刻全部涌来,浑身的难受让我停不下来一样,不停跺着脚。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跳得浑身无力才停下来,地板上沾染着白浆,还有虫子空空的身子,贴在地砖上。 终于全部弄死了,这个战场我还来不及收拾,我只想将胃里的东西吐光,我怀疑是刚才在工作室里虫子飞溅到了我的杯子里,被我喝水喝进去了。 我冲进厕所,想吐却吐不出来,我用手指掏喉咙逼迫自己吐出来。 “呕……” 哗哗哗一阵呕吐声,酣畅淋漓,也把我吐得抱着肚子起不来了。 “你吐成那样,你怀孕了?” 身后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 正文 第9章 她的男友不是人 “你才怀孕了!” “对呀,我是怀孕了!你看见单子了?” 林丽一步窜过来,从后面搂着我,差点把我摔倒下去,她贴着我的耳朵说道:“哥!帮我解决这个问题,我保证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好吗!” “走开,我的耳朵抗议了。” 她身上浓浓的香水味再一次的让我胃里翻江倒海,我干呕了几次,因为胃里东西都吐完了,结果只吐出来几口黄水。 她献殷勤的拍着我的背。说道:“我向你保证,真的是最后一次!我已经找到我的真命天子了。” “那么就和你的真命天子在一起,让他承担责任。” 她咋咋呼呼的说:“那怎么行呢?我不能让人家喜当爹呀!这孩子跟他没关系的,虽然他对我非常非常好,非常非常爱我,但是人家不会接受别的男人的孩子吧!” 见我闷声拖地,她围着我继续叨叨:“哥!只要这一次,我解决了这个小麻烦,我就和他好好过日子。你不知道,那个人很有钱的,十几辆跑车,家里的房子到处都是,以后,我就带着你和妈过好日子去……” “鬼才信!” “不信是吧?我告诉你,那个人就是本地首富的儿子,哼!你羡慕了吧?” 本地首富,那不是刘富贵吗?老任说刘富贵的孩子都在国外,怎么国内钻出来他的儿子的?这丫头片子吹牛起来简直是没有常识。 “既然是首富的儿子,又那么爱你,你随随便便要个万把块,是没有一点问题的。林丽,等妈妈醒了,给妈妈喂饭,我要加班了。” 她一下扑过来拖着我,带着哭腔说道:“哥!其实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男人是你,我的亲哥哥。我怎么能一开始就向别人要钱,别人会认为我掉价的,我要高傲点,再高傲点,像一个白雪公主,等待我的王子来接我……” 我心头一疼,林丽是被苦日子折磨够了。这回我没有生气,只是摸了摸林丽满头的紫发,捏了捏她被胭脂淹没的脸蛋,轻声道:“妹妹,我们是普通人,就该有普通人家的生活,不要去想不着边际的事情,普通人有普通人的幸福……” “我不要!我过不惯穷日子。” “下个月开始,你到我们工作室来上班,我已经给我们主任说了。现在活儿越来越多,我需要一个助手。” “我才不去摸死人,你不知道你现在身上都是一股凉意,有死人的味道。” “嫌弃我?你可以不要我的臭钱,可以搬出去自食其力,反正这个家你也不想回来。” 林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哥哥,你今天怎么了,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你长大了,从现在起,我不会再给你一分钱,你也不准出去浪迹,安安分分的找一份工作养活自己,我来养活妈妈。再说一次,我不会给你一分钱。” 我甩门而去,林丽追了出来,追到一楼的楼梯口,后面噗通一声响。 “哥哥!”接着是林丽凄厉的哭喊,我怎么能忍心再走呢?她再犯浑,都是我的妹妹,因为妈妈的病,她没有人管束才成了这个样子。 我转身一看,林丽跪在一堆垃圾里,满脸都是泪。 “哥哥,求求你这一次一定要帮我。以前我说怀孕,五次有四次是假的,这一次是真的,真的……”她哀嚎着,声音很大,引来了几个路人的目光。 我急忙过去将她扶起,重新回到家里,像安抚小孩一样哄她不哭。 “好啦,别哭了。既然是真的,明天哥请假,你带着那个男孩,我们一起去医院。” 她把鼻子吸得山响,又是点头又是摇头。 “你什么意思?是不让我去?” 骗我这么多次,我这一次一定要看看是不是真的,当然还想看看那个让我妹妹怀孕的人是谁,这么不负责任。 “不是不让你去,我觉得……我觉得那个男人……他……” 林丽欲言又止。 “他有家庭?你怎么能去做破坏别人家庭的事情?” 我等着她的答案,然后一巴掌呼过去。平生我最痛恨破坏家庭的第三者,若不是我父亲跟着狐狸精跑了,我们家也不至于成为今天的境遇。 “不,他好像不是人。”她眼泪汪汪的说,“哥,我真的好后悔,我要是不认识他,我就不会这么后悔了。” “不是人?那是什么东西?” 林丽,你就给我装,以前装怀孕,现在装男朋友不是人。为了骗五千块她也是豁出去了。 “不是人,那么是鬼?是妖?是魔?还是外星人?” 一连串的假设都被她摇头否定,我不想跟她在这里瞎扯淡耽误时间,起身要走,林丽急忙拦住说:“哥,你听我说!前天晚上我们在夜总会跟人打架,我亲眼看见他被人砍了三刀,砍在右边手臂上,当时鲜血如注,我吓得要死,还给他包扎了,要他去医院,他死活不去。可是昨天我见到他,他手上的伤痕已经没有了,一点痕迹都没有。” “伤口自愈?你是玄幻看多了吧。林丽,我真的要去上班了,你今晚老老实实在家给我呆着。” 她规规矩矩坐下说:“哥,你说明天要陪我去医院,是真的吗?要是是真的,你就请好假,我去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人。” 敢让我跟着去医院,这一回应该是真的了。 “哥,谢谢你。从此之后,我就好好做一个乖女孩了。你说的上班的事情,我答应你。” 临出门的时候,妈妈醒了,嘴上念叨着强子要回来吃饭,林丽将饭盛过来,一口一口给她喂着,她难得的认出了林丽,微微笑着问她的近况。 我轻轻的带上门走了,难得的母女两人都清醒着,这温馨的时刻太难得。 走出门去,暮色四合。 筒子楼里异常安静,今天这些人都去哪儿了?我来不及细想,放快了脚步奔走,在一楼最后的一个台阶上,我与迎面而来的一个人撞了一个满怀。 这人一身黑色,衣服是纯黑的套头衫,几乎将头部全部遮盖。他高出了我两个个头的样子,足足有一米九左右。 最关键是,他的身上有一股寒气,隔得这么近,我感觉好像是靠近了打开的冰柜,丝丝缕缕的寒气从他身上传来,避之不及。 这个人不是我们筒子楼里的人。我正想问问他几句,这个行头看起来不是好人,筒子楼里妇孺多,许多人贩子就盯上了这个地方。 “喂!你……”我还没开始说话,这个黑衣套头衫人突然闪身就跑了。 “咚!”他身上掉下来一个东西,咕噜噜滚到了我的脚边,他浑然不觉,黑色的身形很快就湮没在夜色中。 那个掉在地上的东西,闪着莹莹的光芒,我捡起来一看,是一个蓝色的水晶球样的挂件。 我脑袋里轰的响了一声,这个东西,像极了三叔召唤灵魂用的水晶球! 我小心翼翼将它放进衣袋里,想起三叔,我才猛然发现今晚竟然忘记了,要找三叔帮穆迪办事! 正文 第10章 把蓝魂给我 穆迪想求三叔不让穆铁下地狱,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拨通了三叔的电话,那边很快接了电话,电话里响起了嘈杂的声音,好像是车水马龙,但是又有一些“砰砰砰”的闷响。 “三叔!三叔!”我大喊着,可是那边除了杂音之外,没有人说话。 我正准备挂了之后再打过去,那边又响起了“砰砰砰”的声音,还伴随着大口的喘息声,原来那“砰砰砰”的声音是奔跑的声音! 三叔遇到麻烦了?接了我的电话却没空说话,听起来很仓促的在奔跑! 我觉得三叔一定是接了电话让我听到他的动静,但是他不能说话,应该是处于危险的境地。 我仔细听电话里的动静声,那边继续在奔跑,三叔的喘息声越来越急促,隐约还能听见他的哀叹。 我心里着急,但是又不知道三叔在哪里。他若是有机会,一定会说出几个重点词,让我寻找起来也有方向。 灵魂摆渡人不是刀枪不入的,在一些时候,他们一样会受到攻击,比如地府里他们的上司故意制造事端,或者临界的灵魂摆渡人来挑衅争地盘,更有不服从的恶鬼,成群结队来杀害灵魂摆渡人。 三叔处境危险,我必须快点去救他!可是没有方向,不知道他是回来了,还是在外地? 突然,手机里传来如同电波的声音,掩盖了一切嘈杂。 这电波声太长,持续了一分钟左右后,戛然而止,一点声音都没有。我以为电话已经被挂断,但是里面却清清楚楚的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别让他过摆渡桥!” 摆渡桥?我大喜,那可是离我只有五公里路程的铁索桥,在摆渡人的职业用语里,原本的铁索桥被叫做了摆渡桥。听三叔说,摆渡桥“一桥通阴阳”,是他们灵魂摆渡人和阴间的鬼差交接灵魂的地方。 我风驰电掣般的冲往摆渡桥,路上竟然有好几个黑色套头衫的人在奔跑,奔跑起来的样子好像在飞一般,差一点就跟上了我摩托车的速度。 这么多人都往一个方向跑,我隐约觉得今晚的气氛有些诡异,他们的目标难道也是摆渡桥?是不是针对三叔? 这些黑衣人跟刚才我遇见的那个黑衣人衣着一样,气质相同,他们是一伙儿的?他们前后出现在这个范围内,让人不得不多想。 不多时我便到了摆渡桥,夜色里摆渡桥上没有开路灯,黑漆漆的一片。我刚刚停稳了摩托车,六个黑衣人接踵而至。他们飞跃下去,轻盈如蝙蝠,让我看傻了眼。 而我只能沿着公路旁的小道下去摆渡桥,那里已经黑压压站了一排人,足足八个黑衣套头衫人,将桥头堵了个严严实实! 他们每一个人的手中,都拿着一个水晶球,只是颜色不同,有蓝有紫有红有黄还有黑。 我看不见他们的脸,他们不说话也不动,他们手中的水晶球闪着各色的光芒,显得更加的诡异。 可是三叔不在这里呢!我管你们是干嘛的! 我越过他们的身边,身后却传来一声闷哼,一个人瓮声瓮气的低吼道:“站住!” 吼我呢?我干嘛要给你站住?别以为穿着一身黑衣服会点儿功夫就唬人了! 谁没见过摆渡人?我还天天跟死人打交道,谁怕你们这些已经死过的人? “老子叫你站住!” 这是在挑衅?灵魂摆渡人的规矩,万不得已,不和平常人打交道,更不能与人生事端。这是要和我这个平常人打架? 他们人多,好汉不吃眼前亏,站住就站住。反正我又不是他们要抓的灵魂。 我慢慢转身,对着这群黑压压的人,不卑不亢的问道:“站住了,有什么事?” 一个手拿红色水晶球的黑衣人走出来,他一靠近我,我就觉得有一股热浪袭来,好像是靠近了熊熊燃烧的大火。跟之前见到的那个高个子的感觉就是冰火两重天。 他的声音好似从鼻腔里发出来的,闷声问我:“你是黑风的契灵?” “我不认识什么黑风白风。” “去你大爷!睁眼说什么鸡巴的谎话?不认识黑风,怎么会有黑风的蓝魂?” “什么蓝魂?” 话一出口我就知道自己捡错东西了。刚才那个高我两个头的黑衣人掉下来的蓝色水晶球,一定就是他们所说的蓝魂。 “你是说这个?”我把蓝色水晶球掏出来,摊在手心里,“这个东西是我捡到的,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黑风,更不知道这个东西是蓝魂。” 八个黑衣人却不管我说什么,突然包抄过来,将我围在中间,刹那间,各种感觉的气流冲我而来,我好像被困在了一个阵法里,找不到突破口出去。 “喂!要这个玻璃珠珠我就给你们,不要动手啊!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做,你们要打群架是不是?以多欺少是不是?” “紫夜,去把他手上的蓝魂拿过来!” “为什么危险的事情都要老娘来做?老娘早就过了实习期!要拿你们去拿!”这是一个清脆的女声,想不到灵魂摆渡人也有女人。 这个蓝魂有危险?为什么在我的手里却普通如一颗玻璃珠子? “咳咳……” 突然传来几声咳嗽声,我一听这熟悉的声音,知道自己有救了。 “三叔来了。” “三叔你终于回来了!” “三叔,我们发现了黑风的踪迹!” “三叔,我们捉住了这个小子,他手上有黑风的蓝魂。”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说着,我从话音里听出了他们对三叔的恭敬,想必三叔在他们的圈子里是一个不赖的人。 “放了他。”三叔的声音浑厚有力,从我腰间的地方传过来——那是因为三叔身材短小,是一个侏儒。 “可是他有黑风的蓝魂!” “没听见我说什么?放了他!”三叔的声音里透着不可抗拒的严厉。八个人这才悻悻地撤离。 “我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和人类生事端!你们几个围着一个手无寸铁的年轻人算什么本事?没听见他说蓝魂是捡来的?小伙子,半夜三更不要胡跑,把蓝魂给我!” 我本来心里多高兴的,想借三叔的威风吓吓这帮人,但是听三叔的口气,对我说话很陌生。我顿时明白,三叔这是在保护我,找机会让我离开。 于是我顺从的转身过去,目光也不敢在他脸上久留,将蓝魂托在手里送到他的面前。 “的确是蓝魂。小伙子,你在哪儿捡到的?” 三叔要问,我自然是一五一十的回答:“麻柳湾筒子楼,我见到了一个比我高两个头的人,穿着打扮就像他们一样,这个东西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 “他把蓝魂弄丢了?”三叔一张本来就扭曲难看的脸,五官挤在一起更像一个歪瓜裂枣。 “是,从他身上滚落下来的。” “啪!” 一声脆响,我的脸火辣辣的疼! 这个不足我一半高的三叔,居然跳起来狠狠打了我一耳光! 我眼冒金星,不明真相,他打我干吗?我这不都是说的实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