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卷 第1章 生下死婴 不知昏睡了多久,穆黎醒来,已经身处病房。 房间寂静得如同坟墓将她埋葬,她摸了摸小腹,已无圆鼓鼓的感觉。 紧接着,房门被推开,轮椅转动的声音叨扰了这一份宁静。 蔺瑾谦来到床边,他坐在轮椅上,怀里抱了一个小小的婴儿。 “男孩,还是女孩?”穆黎一看,挣扎着便要坐起来。 却听到蔺瑾谦冷冷地说道:“是个死婴,正好,也省了我亲手掐死这个孽种。” 她僵住,盈着泪水的褐瞳睁得老大,周身线条不知是因产后疼痛还是什么,开始难以遏制地颤抖起来,“你说什么?” 蔺瑾谦漠然地把包裹严实的婴儿交给助理罗赫,淡淡地说道:“孩子已经生了,你也没必要继续留在蔺家,回你的小镇,还是去国外,你自己选。” 回应他的是死一般的寂静,穆黎僵坐在床上,睁着大眼看着罗赫抱着婴儿走出了病房。 突然间,她像是被什么敲醒,不顾一切地朝着罗赫的背影扑过去,径直从床上摔落在地,“还我的孩子!不要走!把孩子还给我!” 蔺瑾谦按住她的肩膀,将她压在地上不许她动弹,声音森冷地警高,“见不得光的孽种死了最好!你还想要它活着,是嫌给蔺穆两家带来的耻辱还不够吗?” 穆黎陡然回神,被那一句“耻辱”刺得全身一震,霎时一股血腥味冲到喉咙。 她奋力地站起来,怒视着坐在轮椅中的他,声线发抖地质问道:“既然是耻辱,为什么要娶我?难道这一切都是我该受的吗?蔺瑾谦!你明明知道我为什么变成这样!” “如果不是你,我的孩子也不会死!不!没死,它没死!我明明听到了它的哭声,是你骗我,我要去找它,我听到它哭了——” 自言自语着,穆黎夺门而去,衣裳单薄,光着脚丫。 医院整层楼都被蔺瑾谦包下,面对空荡荡的房间和走道,穆黎如同行尸走肉般推开一扇又一扇的门,入眼皆是片片空白。 蔺瑾谦紧抿薄唇,看着她跌跌撞撞的身影,俊美的五官笼罩在一层晦涩之中,难以看清。 听得他对空手回到身边的罗赫说道:“把她带回来,出月子之后,立刻送出国。” 罗赫应声上前,握住穆黎的胳膊便将她打横抱起,却不知穆黎哪儿来的力气,尖叫着从他手中挣脱,摔落在地上。 然而她还没从地上爬起来,“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就摔在她脸上,耳朵一阵嗡鸣,血腥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你不要脸,我却不得不顾忌!穆黎,这件事情闹出去了,丢脸的不仅是我蔺家,还有你穆家!别忘了,穆德忠之所以接纳你和你母亲,全凭蔺太太的头衔!” 穆黎抬头,看着轮椅中居高临下的男人,还想说什么却已无力。 是了,就是这样的态度,她嫁到蔺家来以后,蔺瑾谦的态度便是如此,冰冷、傲视、生硬、冷漠,时时刻刻都提醒着她“这是蔺家”。 她,穆黎,不过是穆家为了攀附蔺家而献出的一件“贡品”,因为有了蔺太太的身份,她的父亲才接纳了她的母亲。 她忽然想起两月前的暴雨夜,蔺瑾谦在那间阴冷的地下室找到她,看着她隆起的肚子,满是嫌弃,厌恶地问道:“你怀了他的孩子?哪个男人是谁?” 他是如此地讨厌着这个孩子啊! 恨意骤然间涌来,她发了狠,拽过他掌掴她的手,对准虎口咬下去,她咬得用力,刹那间,鲜血漫出,顺着手背流淌低落在地。 蔺瑾谦竟是没有躲,没有反击,稳稳地坐在轮椅上任她发泄。 罗赫心急如焚,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穆黎拽开,拖着送回病房。 “你把孩子还给我!把我的孩子还给我!你这个杀人凶手!是你害死我孩子的——” 不一会儿,医生来了,给穆黎注射了一针镇静剂,她才渐渐偃旗息鼓,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昏睡中,有轻轻的婴儿的哭声。 她走在一条长长的暗黑的通道里,四周寂静,婴儿啼哭的声音不断,她感觉有些害怕,沿着通道跑起来,跑到通道尽头推开那扇门。 血红的光涌进来,她看到一个小小的婴孩儿毫无生气地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 她跑过去,想要抱起孩子,可孩子身下却有血水一汩汩流出来,蔓延了一地…… 默认卷 第2章 “亲人”的面孔 穆黎猛然惊醒,睁眼便看到一张张面孔,有愤怒的、讽刺的、冷漠的、幸灾乐祸的。 忽然一个巴掌用力地打下来,微哑的男低音怒吼道:“我怎么生了你这样不知廉耻的东西?说,那孽种是谁的!” “阿黎,你快告诉你爸,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会有了别人的孩子?即便那孩子死了,可你这样还是会让蔺家对穆家恨之入骨啊!”母亲用手绢抹着泪,哭哭啼啼地说道。 那一张张面孔,都是她所谓“亲人”的面孔,逼着她嫁给蔺瑾谦,不问她遭遇了什么,只顾着把所有罪责推到她头上…… 穆黎睁大了眼睛,无视这一屋子鄙视愤恨的眼光,只喃喃地问:“我的孩子呢?你们把我的孩子弄哪儿去了?” 死一般的寂静,只听到克制着的粗喘的声音。 “孽种!”穆德忠扬手又要打下来,一个低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打了于事无补。” 众人散开,纷纷推到墙边角落里。 蔺瑾谦操控着轮椅来到病床边,目光难得平和地看向如木偶般的穆黎,冷冷地说道:“想好了吗?你选择去哪儿?” 穆黎侧目,冷眼睨着他,咬牙问道:“你这个杀人凶手,把我孩子弄哪儿去了?” “穆黎!” 蔺瑾谦抬手,制止了穆德忠的发飙,“不被祝福的孩子注定到不了这世上,这是它的命,也是你的命。你该庆幸,它死了,一了百了。” 要她认命?穆黎冷笑,咬牙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想要扑过去掐死他。 可她浑身乏力,还未坐起,就已满身大汗地跌回床上,气喘吁吁地承受着众人的嘲讽目光。 凭什么?她的人生难道就只配被人牺牲,连自己的喜好追求都不能掌握吗? “我要离婚。” 许久,沉寂的病房内响起她微弱的声音。 蔺瑾谦闻言,眸光微动,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却是不语。 穆德忠立刻暴跳如雷,冲到病床前,指着她的鼻子,恨铁不成钢地怒骂,“你有什么脸提离婚?要不是瑾谦大度,把事情一力压了下来,我穆家的脸早被你丢完丢尽了!瑾谦为你做到这地步,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哼……”穆黎冷笑,泪水不住地从眼角溢出,蜿蜒着流进耳蜗。 为她做到这地步?他不过是一个道貌盎然的斯文败类,眼睁睁看着她摔倒,看着她羊水破裂,看着她血染衣裙,却无动于衷! 她还有什么不满足?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这一生就这样残破地了结了。 穆黎苦笑,笑得泪水更加汹涌,可她还是那句话,“我要离婚!” “你要是敢离婚,就不是我穆德忠的女儿!与我穆家没有任何关系!”穆德忠愤恨地说,扔下最后通牒,拂袖离开了病床边。 母亲哭啼哀求的声音再度响起,“阿忠,你别生气,阿黎是一时气话,你不要当真,我会好好劝她……” “蔺家被你闹成这样,这婚是你想离就离的?”这时,蔺瑾谦一贯森冷的声音打断了啼哭,“就算是离,也只有我能提!你最好懂得什么是见好就收,否则别怪我不念夫妻情分!等你身体好些了,去英国吧,去了就别再回来了。” 穆黎长舒一气,闭上眼,最后一滴泪落下,蔺瑾谦要用婚姻套死她,要她用余生补偿给蔺家带来的“耻辱”。 她不认命。 可她还能做什么? …… 五年后。 又是一年深秋时节,清凉山的墓地似乎比往年更加凄凉。 穆黎站在母亲赵心月的墓前,一袭素色棉麻的长裙在风中轻轻翻飞,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轻声说道:“抱歉,因为我,让你这些年抬不起头。一直没有机会跟你说明当年的事儿,现在说你也听不到了,但我希望你能保佑我,保佑我达成心愿。” …… 梨花溪一带是蔺瑾谦的居所,位于容城南部,青山为背,面朝大海,地如其名一样清新雅致。 蔺家长房独子蔺瑾谦在失去了双腿之后,便挥金置地,将这里圈了起来,盖起了独门独户的住宅,成为容城内人人提起便欣羡不已的城堡式存在。 提起蔺瑾谦,容城之内可谓人人敬仰,加之他失去行走能力之后,隐居在梨花溪,近几年鲜少露面,说起来便多了一种神秘之感。 然而对穆黎却并非如此。 默认卷 第3章 我要找妈妈 人生恍如一梦,大梦五六年。 时过境迁,她已不再是当年唯唯诺诺的胆怯少女,如今归来,只是为了料理母亲的身后事,至于她和蔺瑾谦之间的种种,是该了结了。 到达梨花溪门前,铁门自动打开,穆黎开车进去,罗赫等在门前,见她下车来,恭敬地唤了一声,“蔺太太。” “蔺先生在哪儿?”穆黎站在梨花溪的别墅前问。 “大少在看书。”罗赫答道,顺手指了指庭院的方向。 那棵散发着古色香气的高大桂花树下,蔺瑾谦靠坐在轮椅里,腿上盖着一条深色羊绒薄毯,身旁煮着一壶清透的茶,很是悠闲地翻阅着书卷。 穆黎可以想到他的神态,必然是慵懒随性的,舒展着宛如一头享受阳光的森林之王。 穆黎走过去,站在离他两米远的地方,见他是一贯的无动于衷,便微抿唇角,露出一道微笑来,说道:“蔺先生,你好。” 蔺瑾谦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好”,仍专注地研读着繁复难懂的经文。 穆黎这才注意到,在他手上缠了一串佛珠,而虎口的地方还留着一个不深不浅却很是清晰的牙印。 这令她有些惊讶,五年不见,他竟然研习起佛经来?再看他全身,已不似五年前那般充斥着戾气,而是一股淡淡的、漠然的,却也让人觉得更加疏远的气息。 愕然中,听闻蔺瑾谦状似无意地问道:“过了这些年了,你还回来做什么?” “我母亲过世了,我回来送她最后一程。”顿了顿,她勇敢地说出口,“顺便和你离婚。” 蔺瑾谦翻阅经文的手顿住,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 五年不见,岁月似乎在这个男人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不过是让他看起来更高深莫测,许是常年幽居于梨花溪,过着深入简出的日子,他面色白皙,五官俊美不似凡物。 偏偏是这样一个人,将她的人生推入了万劫不复。 “离婚的事儿是该办一办了,你有要求可以提,在合理的情况下,让律师先草拟协议。”沉默了半晌,蔺瑾谦不痛不痒地说道,复又低下头去翻看经文。 穆黎微微眯眼,庭院中姹紫嫣红的蔷薇让她有些不适,她强忍住翻腾的回忆,简短地说道:“我没有什么要求,协议拟好了给我签字就行。” 蔺瑾谦“嗯”了一声,似乎也不想说什么了,挥了挥手,下了逐客令,斯文淡漠地说道:“你走吧,协议拟好了我让罗赫联系你。你母亲的事儿,请节哀。” “谢谢。”穆黎说完,提着包转身快步走出了庭院。 脚下踩着青石板,一路穿过盛放的蔷薇,她心惊肉跳,那些被岁月和时光深埋的暗黑秘密在血液深处鼓动着,叫嚣着,似乎要冲破血管冒出来。 当年,她便是在这些青石板上不慎跌倒,导致意外早产。 而那时,蔺瑾谦坐在轮椅上,目光森冷地看着她痛苦不堪却无动于衷,沉默了半晌,才吩咐罗赫送她去医院。 一路走出了庭院,她扶着车身大口大口地调整呼吸。 此间有车子驶入,在她的不远处停下,就见一个家佣下车,抱了一个小女孩儿,那小女孩儿趴在她肩膀上哭啼。 “我要找妈妈,我要找妈妈!” 小女孩哭着抬起头来,齐齐的刘海下,一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水汪汪的,脸色有些白发,却依然遮掩不了她的可爱灵气。 穆黎的身子猛地一震,提在手里的包掉在了地上,她情不自禁地上前,跟在哄抱孩子的女佣身后,一路上步履踉跄,仿佛每迈一步都会跌倒。 女佣抱着孩子进了庭院,穆黎止步于庭院外,藏身在茂盛的花丛树木后,眼看着蔺瑾谦把孩子接了过去,难得露出了微笑,抱在怀里耐心地哄着。 小女孩儿仍不停地哭吵着,“我要找妈妈,我要妈妈,爸爸,我要妈妈。” 蔺瑾谦淡漠的声音传来,“小惜乖,你很快就会有妈妈,妈妈很快就会来看你了。” 小女孩儿哭啼地揉着泪眼,埋怨地喃喃,“可是妈妈从来都不来看我,她不知道小惜很想她吗?” 默认卷 第4章 等着我来娶你 蔺瑾谦不再说话,怜惜地为小女孩儿逝去泪痕,把佣人唤过来,交代了几句,便让佣人把小女孩儿抱进了屋子。 庭院里只剩他一人,穆黎仓皇地冲出了树丛,浑身不可遏制地颤抖着,声音暗哑哽咽地问道:“那个孩子——” “那是蔺家的孩子。”蔺瑾谦端起茶水,景德镇出产的上等青花盖碗杯,瓷身细腻光滑,映衬出穆黎苍白的脸来,“你的孩子五年前就已经死了,你忘了?还是你想那个耻辱继续留着,让蔺家穆家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穆黎的脸瞬间白得近乎透明,她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深秋时节桂花还有残留的香气,阳光从树叶中漏下斑驳的光影,让人有些晕眩,她闭上眼,强压下那些翻涌的记忆。 蔺瑾谦似乎以为她不相信他说的话,又补充了一句,“关于这个孩子,你可以去问问你父亲,穆家的任何一个人,甚至是你的旧情人,我的弟弟,蔺易胜。” 穆黎抬眸看向蔺瑾谦,他仍是冷酷地坐在轮椅里,提起往事面无表情,穆黎紧抿着唇,知道与这个男人多说无益,便扭头逃也似地离开了梨花溪。 车子沿着海边宽敞的道路飞快地行驶,小女孩儿哭啼着找妈妈的画面晃动在眼前。 那像是一根刺,深深地扎进穆黎早已满目疮痍的心脏。 她开得恍惚了,连迎面何时驶来一辆车都没注意到,等她反应过来,忙一脚踩下刹车,一阵刺耳的声音响过,车子停在了道路中间。 与迎面的车子仅有不足十厘米的距离。 她紧紧地按着方向盘,有些呼吸不过来,耳边是孩子哭着喊妈妈的声音,越来越响亮…… 那些腐烂结痂的伤口又撕裂了。 此时,一个俊气的男子从对面的车子下来,步履缓慢迟疑地向穆黎走去。 他神色愕然,眸中的期待被惊喜一点点儿取代,双手不自觉地握紧,克制而沉痛着唤道:“阿黎——” 穆黎全身僵硬地抬头,脸色苍白如纸地看向车外的男人,手心冒汗,按住方向盘的双手不住地颤抖起来。 “真的是你啊,阿黎?”俊气的男子近乎喜极而泣,眼中的苦痛深浓,仿佛要溢出来,“我一听说你要回来,就立马过来找你了,没想到在这里遇见,真好,真好。” 穆黎看着冷风中痴痴望着她的英俊男子,垂下眼去,逼散眸中的氤氲,沉沉地呼出一口气,适才开门下车,淡漠地与他相对,微微一笑,说道:“阿胜,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蔺易胜因她简单的问候不能自已地战栗着,一眨不眨地打量着眼前的人儿。 时处深秋,她穿着棉质的白色衬衫、灰色长裙,蔺易胜感觉有些晕眩,这一见,恍如隔世。 他上前走了几步,很是迫不及待,穆黎却不动声色往后退,与他拉出一段安全范围的距离来。 蔺易胜蹙眉,眼神沉痛地看着她退去的步伐,有些难以置信,昔年与他牵手飞奔的阿黎,不忍离别紧紧相拥的阿黎,竟会有远离他的一天。 “阿黎,这些年来,你过得好吗?”掸去了眼中的忧伤,蔺易胜努力微笑着问。 穆黎抿了抿唇,褐瞳如水,许久才淡淡地回了一句,“我很好。” 蔺易胜却被这三个字刺痛,哽咽着低下了头,大口大口地调整着呼吸,时隔这么多年再见,他宁愿她打他咬他,撕心裂肺地哭喊,也好过这样平淡如水。 “对不起,阿黎。”蔺易胜声音颤抖地说,“我会娶你,你等我,好吗?” 穆黎轻弯唇弧,抿出一抹浅淡的微笑,她垂眸,轻轻地说:“阿胜,我这次回来,因为我母亲过世了。我没赶上见她最后一面。” 她抬眼看向他,眼底伤痛展露无遗。一切已经为时过晚。 蔺易胜浑身颤抖,高大的身子无力地晃动,他攥紧了拳头,哽咽着问道:“你在恨我吗?” 穆黎垂眸,摇头,终是沉默以对。 蔺易胜看着她,心头如压了千万斤重的石头,“阿黎,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等我得到继承权,等我真正的强大起来,我们就结婚。” 默认卷 第5章 当年的真相 穆黎这才想起来,如今的蔺易胜已不再是曾经骑自行车载她的阳光少年,多年的蛰伏与隐忍,终于就要得到他梦寐以求的蔺氏继承权。 而这一切都与她再无关系。 海浪翻滚,声音轰响,她别过脸去,低低地叹了口气,说道:“我刚刚看到那个孩子了。” 蔺易胜心痛到无以复加,声音暗哑地说道:“你在说小惜吗?她是大哥领养的孩子。” 穆黎摇头,抿起了唇,转身便要上车离去。 蔺易胜看着她的背影,透不过气来。 如今孑然一身抱紧自己走在大风中的阿黎,又怎么能与当年在小镇上宛如阳光宛如清风般,笑起来有两个深深酒窝的阿黎相联系? 他追上去,伸出双臂从身后将她拥住,“是那个孩子太干净了,这被金钱利益玷污的俗世,不适合它。” 穆黎一动不动地站着,任由蔺易胜圈住,身子僵直,不顺从亦不抵抗,海风呼呼地吹着,扑打在脸上,有种挠人的轻微的疼。 她闭上眼,喃喃,“你听到过五年前的传言了吧?” 五年前的传言……蔺易胜垂眸不语,那段过往对于蔺家穆家甚至容城的几大家族都是不可提及的禁忌,这么多年来,宛如一根针直刺进蔺穆两家的心脏,人人都看得到,却没人敢碰。 传言多半是这样的。 五年前,蔺穆两家联姻,穆德忠正室所生的女儿因达不到法定年纪,只有让私生女穆黎嫁入蔺家,成为蔺家长房少爷的太太。 婚后不久,这位蔺太太便突然消失了,蔺瑾谦联合了蔺家、穆家及其他几个家族,通力寻找,却始终没有收获。 数月后,蔺瑾谦找到了穆黎,把她带回蔺家,可那时,穆黎已挺着五月大的孕肚。 蔺瑾谦一手将此事压了下来,直到穆黎诞下死婴,离开容城前往英国,那段过往才渐渐地淡出人们的记忆。 没人相信,也不敢想象,究竟是什么人能在几大家族联手的情况下,将穆黎藏得那么好。 蔺易胜沉沉地叹了口气,过往刺痛人心,既已过去,他便不愿再想,“阿黎,那都是传言,过去就过去了,我们还有未来。” 未来?穆黎一度觉得这个词异常遥远,如梦般不可触碰,她甚至觉得她的人生是无未来无希望可言的,直到五年后的今天,母亲去世,她无顾虑,才有机会寻找未来吧? 想到这些,总觉得可笑,穆黎推开了蔺易胜的手臂,叹息着说道:“那些传言都是真的,我确实不知检点,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给蔺穆两家带来了耻辱。” 蔺易胜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风轻云淡的一句“真的”是最锋利最毒辣的刺刀,狠狠地穿堂而过,在他心上留下一个莫大的窟窿。 他逮住穆黎的胳膊,眼中痛苦厚重,“那个男人是谁?告诉我,他是谁?!” 穆黎微微一笑,眸中闪着碎裂的光,她再度将蔺易胜的手拿开,淡淡地说:“我嫁给蔺瑾谦的那天,我一直在想,你会回来,你会带我走,可是你远在美国,最终我和蔺瑾谦成为了夫妻。” “后来,我被绑住手脚,困在阴冷的房间里,我还是每天地想,你会回来,你会找到我,然后带我走,可你还在美国,最终是蔺瑾谦找到了我。” 蔺易胜身子猛地一震,双腿发软,险些跪倒在地,他低埋着头,眼中痛苦深浓,默了很久,久到穆黎驱车而去,他才缓慢地抬起头,目光苍凉地望进浅灰色的天空,一颗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溢出。 穆黎回到公寓,屋子里空无一人,她连连呼喊“阿明”,找遍了所有的房间,始终不见秋明的踪影。 她从英国回来,租了这处公寓,和秋明一同居住。 秋明是与她毫无血缘关系的弟弟,他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因病去世,将他委托给母亲照顾。 为了能够给秋明以及年少的她一个完整的家庭,母亲和养父组成一个家庭,取代了秋明生母扮演起母亲的角色,一个没有血缘亲的家庭,感情比海还深。 这时,手机响起来,久违五年的电话打进来。 穆德忠那低冷微哑的声音传过来,“阿黎,你回来这么久,竟也不来打个招呼,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吗?我一会儿北上,你只有半小时的时间。” 默认卷 第6章 只对她例外 穆德忠说完,毫不留恋地挂了电话,他作风一贯如此,当年从蔺家回来,他便是丢下一句“准备一下,嫁入穆家”,仿佛她嫁人不过出门逛一趟街那般随意。 梨花溪。 蔺瑾谦哄着蔺惜吃了感冒药,看着她乖乖入睡,这才从小姑娘的房间里出来。 罗赫就等在门口,见他出来,正要说话就被他抬手制止了。 他跟在蔺瑾谦身后,搭乘电梯下了楼,来到庭院的高大桂花树下,静候着他倒了一杯清香普洱小酌,才听到他说:“说吧。” 罗赫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说道:“六少突然到这边来,与太太在路上相遇了。” 蔺瑾谦端着青花瓷杯,品茗的动作因此滞了一滞,幽黑深邃的眸子倒映在杯中,看不出深浅。 罗赫观察着他的神态,低声接着说道:“太太回了租住的公寓,六少也回去了。” 蔺瑾谦盖上茶杯的盖子,将杯子放回石桌上,抓起搁在佛经上的佛珠,神色淡然地翻看着经文慢慢地转了起来。 罗赫微微蹙眉,他陪着大少许多年了,熟稔他几乎每一个沉默的反应代表着什么,可一旦碰上蔺太太,他便琢磨不透了。 暗暗沉思几秒,罗赫心下一定,索性将后面的话都倒了出来,“太太回去以后,开车去了穆家。另外,凌小姐刚打电话来约大少用晚餐,我说大少在陪小小姐,还没回复呢。” 蔺瑾谦合上了经文,垂眸思忖着淡淡地说道:“让厨房准备晚餐,给凌小姐回电话,晚上到这儿来用餐。” “是,大少。”罗赫低声应道,旋即就要去安排晚餐。 蔺瑾谦又说道:“这几天谁来找都不见,除了凌姝。” 罗赫顿住,欲言又止。 “爷爷那边……若是问起来,随意搪塞过去,告诉他们,这是我和穆黎之间的事儿,谁都不许过问,否则后果自负。” “是。”罗赫应道,走出了庭院,一路上只觉得头疼不已,这蔺太太一回来,容城往后的日子便不能安生了,偏偏还有个一心想嫁给大少的凌小姐,大少也不知是什么心思,为难的还是他这等做事的人。 穆家。 家佣端上一壶泡好的顶尖瓜片便退下了,把正厅留给了要谈话的父女俩。 穆德忠从窗边退回来,把剩下的半支烟掐灭在烟灰缸里,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去过梨花溪了?” 穆黎瞥了一下眉眼低垂的穆德忠,直截了当地说:“是的,蔺瑾谦已经答应离婚。” 穆德忠冷笑了一声,端起茶来,道:“年轻人,还是意气用事了些。离婚这事儿,蔺瑾谦可以提,你不能提。你还是回梨花溪去,好好地做你的蔺太太。” “我和蔺瑾谦的事儿,我们会处理,就不劳您费心了,您还是跟我说说,找我来的——” “目的”一词未出口,穆德忠已扬手打断了她,附身从茶几下拿出一个长盒,打开,竟露出穆黎母亲的灵位和骨灰来。 穆黎怔住,难道那座坟墓是空的? 她伸手去拿,被穆德忠挡开,“你母亲临终前的遗愿,便是希望死后能入穆家祠堂。” 穆黎微微蹙起眉头,一脸茫然,秋明没有跟她提起过“遗愿”一事。 “看来秋明没有告诉你。你没赶上见她最后一面,也难怪你不知道。”穆德忠说着,慢条斯理地把盒子盖上,“阿黎,五年以前,我就说过,只要你肯嫁给蔺瑾谦,你和你母亲就入穆家祖籍,但后来你闹出那样荒唐的事儿,又离开了蔺家,现在要回来,哼,天底下哪有免费的午餐?” 穆德忠的一贯原则是物尽其用,看来他早有打算。 穆黎紧抿起唇,垂眸不语,没能见上母亲最后一面是她最大的遗憾,母亲的遗愿她是必然要完成的。 吞下气息,她问道:“你要什么?” “你去见蔺瑾谦,他对你如何?”穆德忠端着茶,悠闲地喝着悠闲地问。 “他已经让律师草拟离婚协议。” “哼,”穆德忠冷嗤,笑得极为轻蔑,“这几年蔺家最不起眼的小儿子冒出来,抢了他的风头,这个时候,他应该是要抓住一切可以联盟的机会才对。” “是你太胡闹了!离婚的事儿,已经拖了这么多年,就继续拖下去吧。你先回梨花溪,后续的事情慢慢谈。” 默认卷 第7章 谈价 “期限呢?” 穆德忠放下茶杯,她这个女儿,外表柔和,看似软弱好欺,骨子里却固执强硬,但要拿捏起来并不难,抓住她的七寸即可。 他坐直身板,胸有成竹地说道:“一年。从穆氏夺得海港城标的到顺利竣工,一年时间。一年后,你和蔺瑾谦是和是分,我不会过问,一定将你母亲的灵位供奉在穆家祠堂。” “蔺瑾谦已经答应离婚,你别做梦了!” “你知道当年,为什么是你嫁去蔺家的吗?”穆德忠点起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穆黎不知,这些年她一直不明白。 “是蔺瑾谦选的你,是他指明要你嫁过去。” 穆黎抬眸,震惊地看着穆德忠在缭绕烟雾下的面孔,五年不见,他苍老了许多,不像是同她开玩笑。 蔺瑾谦选的她吗?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选了你,但你可以利用这一点再争取,一年的时间,稳住了什么都好说。” “你没有时间考虑,否则你什么都得不到。满足不了你母亲的遗愿,也不再是我穆家的人。” 穆德忠倾身将烟灰弹落在烟灰缸黎,穆黎是他最一无是处的女儿,如果不是蔺瑾谦选了她,他早已和她断绝了父女关系。 穆黎睨着他,心中窝着一团火。 “你可以怪我无情,但不能不信我说的。当初我说过,你嫁给蔺瑾谦,我就让你和你母亲入穆家祖籍,我也兑现了,不是吗?”穆德忠回看着穆黎,布着细纹的双眼沧桑了太多。 穆黎微抿双唇,咽下那口气,问道:“我只有一个问题,当年的事情究竟是谁干的?” 当年?穆德忠一愣,旋即明白了穆黎的疑惑,他沉沉叹了口气,又点燃了一支烟。 烟雾缭绕在两人之间,他没有吸一口,疲乏地问道:“你怀疑是我穆家干的?” “我只想知道是真相。” “真相?哼,我也想知道真相!那个崽子眼红,看到我穆家的女儿嫁了蔺家,便下此狠手?”提起往事,穆德忠怒火中烧,双目猩红,愤怒程度不亚于穆黎。 穆黎看着穆德忠的神情,一些猜想似乎得到了证实,她沉思着,缓缓地垂下眼去。 一年时间不算长,为了达成母亲的心愿,她可以忍,不过是借着蔺太太的这个头衔,她和蔺瑾谦之间也不会有实质性的交集,但是那另外的事情…… “现在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只要办妥了,我立刻回梨花溪!” 再回容城已有数日,匆忙时不觉得这陌生又熟悉的街景有刺痛人心的威力,静下来才发现,一草一木皆是不堪回首的沉痛。 穆黎站在警察厅门前,静静地等候了约莫二十来分钟过,看着四周的景色,心中生出几分荒凉来。 当年,她便是在这座城葬送了一生。 “穆小姐,是吗?”一个长相清秀的女警官走出来,笑盈盈地对她说。 穆黎忙不迭点头,确认自己身份。 “我们看到了你递来的资料,包括你的毕业论文,发现你在心理学,尤其是犯罪心理学这一块很有自己的见解。”女警始终保持着微笑,将一个圆鼓鼓的文件袋递还给穆黎。 “只不过,厅里目前不设案件侦查心理协助的岗位,因为我们有心理咨询方面的需求,都是直接跟拜谷工作室合作的。文件袋里有我们准备的推荐信,你直接去拜谷工作室吧。” 女警把话说完就快步回了警察厅,背对着穆黎大口地呼吸,不知哪儿来的大关系,别的不做,非要来插刑侦的手。 两年前,拜谷工作室凭着不为人知的关系和厅里取得合作关系,自此这一块工作就相当于外包了。 穆黎从文件袋中取出警察厅为她准备的推荐信,看着“拜谷工作室”这五个字时有些迟疑了。 她与穆德忠谈成交易,额外的条件便是要穆德忠找关系,让她到警察厅做案件侦查心理协助的工作,没想到这块工作居然被承包给了拜谷工作室,简直荒唐至极。 拜谷工作室成立不过八年,却硕果累累,回国前,导师也为她准备了一封到拜谷工作的推荐信,只不过被她婉拒了。 默认卷 第8章 犯罪心理 拜谷创立人之一的谷松先生年近七十,是国际赫赫有名的心理学专家,如今儿子谷文琛继承父亲衣钵,在心理学方面的建树虽不及父亲,却也是声名远扬,如今就留在容城打理工作室。 至于另一创始人“拜”,穆黎便是因此没有接受导师的好意。 拜实际为拜伦缩减,是容城五大家族医学世家侯家少爷侯奕的英文别号,他只负责出资及工作室商业运作、公关等事宜,真正心理专业方面的东西,都交由谷文琛负责。 这个侯奕,与蔺瑾谦可谓兄弟情深,多年来,便是他不言放弃地为蔺瑾谦的双腿提供治疗。 穆黎深深叹息了一口气,把推荐信塞回文件袋。 再回容城,她愈发觉得生命便是一个又一个的轮回。 她最不想的,便是与五年前的人和事再有牵连,偏偏所接触到的一切都不约而同地把她往回拉。 回家的途中,穆德忠打电话来,一接通便是怒问:“还不回梨花溪?” “我把事情处理好了,自然就回去。” “你知不知道这些天凌家女儿频繁出入梨花溪,与蔺瑾谦共进晚餐,甚至带着他领养的孩子去游乐场?媒体大肆报道,整个容城都说凌家女儿就要嫁入蔺家了!你倒好,还要等事情处理完?哼,我看你这蔺太太的日子算是到头了!” 凌家女儿?穆黎不知道那是何许人也,容城五大家族中,凌家书香门第,以字画古董收藏拍卖发家,可从未听过“凌家女儿”这一说。 彼端,穆德忠听不到穆黎的回复,怒火更甚,“穆黎,你要是坐不了蔺太太的位子,别说我无情,你母亲的遗愿恐怕是完成不了了,你看看哪座寺庙接收,给她找个清净的地方——” “我今晚就回梨花溪,你何必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哼,我若不说难听了,你会回去吗?阿黎,别忘了,你姓穆,你与穆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过去的事我也不想再提,但你要清楚,这五年来,我在这个圈子里背负得不比你少!”穆德忠说到这便愤愤地挂了电话,他说话从不点破,一如他总是暗暗打着算盘,不让人知的做事风格。 穆黎把车子在路边停下,拿出手机想要搜找近日与蔺瑾谦有关的消息,却点开了昔日母亲的照片。 看着那张沐浴在夕阳下的脸,透着淡淡的苦情,似乎映照了她坎坷的人生。 穆黎不自知地用手抚摸着赵心月的脸,眼中盛满了亏欠和愧疚。 “妈,对不起,原谅我的别有用心,我不能再犯同样的错。但我保证,不管多难,我都会弄清楚当年的真相,也会帮你实现心愿的。” 凝视片刻,收起照片,开始搜索相关新闻。 网络新闻上,不见蔺瑾谦的身影,倒是那凌家小姐频频亮相。 深夜从梨花溪出来的,闲暇时与萌娃在游乐场玩耍的……报道字里行间猜测着,那个萌娃或许是蔺瑾谦和凌家小姐的私生女。 看着被马赛克遮住脸庞的小姑娘,穆黎的心瞬间被什么抓住,让她透不过气来。 这个孩子……她的手指滑过小姑娘的脸,一滴泪跌落在屏幕上,她忙拭去,颤抖着切换页面,搜索与凌家小姐有关的消息。 凌姝,凌家大小姐,十五岁出国读书,如今学成归来,重回名媛圈,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跟蔺瑾谦走得特别近,是以引起了各方的关注。 穆黎苦笑,又是一个为了攀附蔺家而不懈努力的傻瓜。 蔺家是什么地方?容城的五大家族中,蔺家以压倒性的优势独领风骚,数十年来无人能撼动其地位,因此几大家族都想与蔺家有所联系。 他们都以为嫁入蔺家,等于入了安逸财富的大门,过上公主皇后般的生活,殊不知,那里藏着的是被岁月掩埋的暗黑和丑陋。 穆黎驱车再回梨花溪,叫那里的人都大吃一惊。 罗赫听着保卫汇报蔺太太到来,心提到了嗓子眼,忙去跟蔺瑾谦通报。 梨花溪近日访客颇多,主宅的人也来了不少,都是冲着蔺太太来的,但都吃了闭门羹,除了凌家小姐凌姝,几乎每天都来,畅通无阻。 “大少,太太来了。” 此时,凌姝便在客厅陪着蔺惜拼拼图。 默认卷 第9章 爸爸,她是妈妈 凌姝一大早就来了,本来想着天气不错,以带蔺惜去游乐场为由,趁机和蔺瑾谦增进感情,来了却见蔺瑾谦兴致不高,就连蔺惜都蔫蔫的,便打消了念头,充当着温柔的女伴和阿姨,陪父女俩宅在家里。 凌姝生得很是标致,穿一身素色旗袍,就那么静静地坐着,都有一股大家闺秀的范儿,加之她多方打探蔺瑾谦的喜好,看他长年研习佛经,便投其所好,卸了浓妆,扮演起一个素净文雅的女子。 凌姝一听蔺太太回来了,脸色骤变,紧张地看向沉默看书的蔺瑾谦。 蔺瑾谦闻言怔了怔,微微抿唇,许久,才淡淡地说:“让她进来。” 蔺瑾谦说完低头继续看书,喜怒不形于色。 凌姝咬了咬下唇,心里天人交战,是否该趁此空隙去蔺瑾谦身旁坐着以彰显身份特殊?一抬眼,便瞧见穆黎逆着光走了进来。 穆黎穿着棉质的白色衬衫,外搭一条棉质藏青色吊带长裙,衣着本已朴素,再配上她齐肩的乌黑直发,衬得脸色白皙透明,一双褐色的眼眸淡如秋水,宛如从水墨画中走出,透着一股清新的灵气。 凌姝顿生不安,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自己倒映在落地玻璃上影子,略施粉黛的素净面庞,纯手工定制的素色旗袍,周身素雅清新的打扮,和穆黎的可谓殊途同归。 她这是在扮演蔺太太的替身吗? 只不过顿了几秒,她立刻回神,赶在穆黎开口之前,率先表现了自我的存在,落落大方地招呼道:“穆小姐,你好,我是凌姝。” 穆黎进屋来,直接冲着蔺瑾谦而去,并没有留意到凌姝的存在,她这一出声,才发现屋里还有别人。 她停下了步伐,看到眼前的景象,不得不相信报道上所言,凌姝确实是要嫁入蔺家的节奏啊!即便她不提离婚在先,还想回来,只怕是难了。 “凌小姐,你好。”穆黎微弯唇角,礼貌地回道。 这时,本在凑拼图的蔺惜突然丢掉手里的拼图,迈着小短腿跑到穆黎腿边,仰着头一动不动疑惑又好奇地打量着她。 穆黎看到她清澈如水的眸子,心头被刺痛,血液仿佛在急速地回流至心脏,她不动声色地紧握起双手,强压住难受,镇定地站稳身子。 蔺惜抬着乌黑发亮的大眼睛看了她半晌,疑惑渐渐从眸子里散去,她转过身看向蔺瑾谦,欢喜地叫道:“爸爸,她是妈妈。” 一声“妈妈”将穆黎吓得魂魄俱飞,她不自觉后退一步,眼前忽然浮现大片大片的鲜红,她摇了摇头,甩开晕眩的感觉,四肢冰凉地看向蔺瑾谦。 蔺瑾谦目光寒凉地看着她,手中捧着在读的书本,冷酷如昔,随后轻启薄唇,语气柔和地对蔺惜说道:“小惜,她不是妈妈。” 蔺惜闻言,慢慢地低下头去,瘪着嘴“哦”了一声,乌黑大眼盛满了泪水。 凌姝见状,忙过来将蔺惜抱在怀里,很是抱歉地对穆黎说道:“穆小姐别见怪,小惜从小没有妈妈,见谁都以为是自己的妈妈,是个让人疼惜的孩子。” 穆黎侧目,凌姝这架势俨然透着女主人的姿态,偏偏她话语温柔如水,说着下马威的话也没有一丝的威胁,倒让人产生一种理所应当的错觉。 没想到冷漠不近人情的蔺瑾谦,竟然会喜欢这样温柔似水的女子。 蔺瑾谦不出声,沉默地看着书,一如既往不动声色地掌握着整个局面。 寂静时,蔺惜从凌姝怀里挣脱出来,仰着头声音糯糯地对穆黎说:“妈妈,我叫蔺惜,你是来找爸爸的吗?” 凌姝还要出言解释时,穆黎蹲下身,与粉嫩的小女娃平视,看着她幽黑明亮的大眼睛,微微一笑,伸手道:“你好,小惜。” 蔺惜惊喜地睁大了黑亮的双眼,自己喜欢的妈妈主动伸出手,是一件多么开心的事儿! 她高兴地眼珠都冒着粉色的桃心泡泡,快速却又小心翼翼地把细嫩柔软的小手放进穆黎的掌心,抬着一双晶莹的大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穆黎,笑盈盈露出了一排齐齐的白牙。 “妈妈,你来看我了。” 穆黎凝视着孩子纯真的小脸,被她期许的目光融化,正要开口时,却听到蔺瑾谦冷漠的声音,“小惜,她不是你妈妈,到爸爸这里来。” 默认卷 第10章 签订离婚协议 蔺惜小小的眉头蹙着,看了看脸色漠然的爸爸,又看了看长得很像妈妈的女子,最终恋恋不舍地把手从穆黎掌心拿走,听话地迈着小短腿走到蔺瑾谦身边。 蔺瑾谦放下书,揉了揉她乌黑及耳的蘑菇头,对凌姝说:“凌小姐,小惜有些饿了,你带她去餐厅吃点儿东西。” 凌姝点了点头,温柔地牵着蔺惜向餐厅走去。 穆黎看着那一大一小的背影,不知为何,柔软在孩子纯净眼光里的心陡然刺痛,她情不自禁地提步要追上前,却被蔺瑾谦冷酷的目光喝止。 她只能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喊她“妈妈”的孩子一步一步离她远去。 五年前,她九死一生,蔺瑾谦却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婴儿进来,告诉她,“是个死婴,正好,也省了我亲手掐死这个孽种。” 这五年来,那一幕始终不曾淡去,她的孩子,她的人生,在五年前那黑暗冰冷的夜里,深埋坟冢。 苦忆中,忽然有什么柔软的温热的东西碰到她的手指。 她垂眼看去,只见走远的蔺惜不知何时又跑回她身边,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指,仰头对她说:“妈妈,你以后要经常来看小惜哦。” 穆黎视野朦胧,柔软的温热离开了她的手指,模糊的背影又离她而去。 仿佛一瞬的梦境。 清醒过来时,偌大的客厅只剩她和蔺瑾谦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却依然扭转不了他高高在上的气势。 穆黎沉下气,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蔺先生,我这次来,是想要留下来。” 蔺瑾谦眸光一动,薄唇始终紧抿,不言语。 穆黎接着说:“我喜欢小惜,我想要留下来照顾她。” “不可能。小惜是蔺家的孩子,与你没有任何关系。”蔺瑾谦冷漠地说,寒凉的目光一瞬不眨地看着她,“离婚协议已经交代律师拟定了,到时候你签了字,我们便再无牵连。” 他无情地道出离婚的决心,没有转圜的余地。 穆黎无奈,事情比她想象中要难许多,她迎向蔺瑾谦决然冰冷的目光,缓和了语气,低柔地说:“蔺先生,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到梨花溪来的时候,你跟我说的话吗?” 六年前,穆黎刚满二十岁,不久,穆德忠便带着她造访梨花溪。 那时,她并不知道造访的目的是为了联姻,沉浸在穆德忠首次带她外出的喜悦里,全然没有意识到危机的到来。 趁着穆德忠和蔺家老太爷闲聊的空隙,穆黎借口上洗手间偷溜了出来,想要欣赏四周令人沉醉的幽美环境。 她来到后院,嗅到浓郁的花香,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脚步循着花香的源头走去,传过了郁郁葱葱的竹林,火红如海的玫瑰花田映入眼前。 她惊喜不已,想要往前,却怕惹主人不高兴,迟疑着选择了后退。 哪知这一退,便被什么东西绊住,她重心不稳,身子往后倒去,跌进了一双强壮的手臂中。 她犹如触电般迅速地抽离,警惕地看着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轮椅男人。 蔺瑾谦眸光幽深地看着她,那是一双冷到骨子深处的眼睛,偏偏又格外明亮,犹如无边暗夜中的一点星辰,俊美不似凡物。 他看着她,俊颜一贯冷漠,说道:“以后,你安心地留在这里,我会好好待你。” 蔺瑾谦不记得了,五年前他对她说了什么。 他闭眼,抬手揉了揉眉心,深秋的阳光微醺,从落地窗投射进来,落在他身上,照亮了缠在手腕上的一串佛珠。 穆黎唏嘘,在心底自嘲地笑,是她奢望了,他们的婚姻本来就是利益结合,只怕当时的说辞也是情势需要,她又怎么能寄希望于这样一个薄情冷血的男人记得? 叹了一气,她极其认真地说道:“蔺先生,我想回来了,我想留下来,希望你能给我一次机会。” 蔺瑾谦不言语,转动轮椅背对着她,目光沉寂地注视着落地窗中穆黎的那抹身影。 很难想象,五年前如火般炙热浑身长满刺的穆黎,经历了诸多变故之后,竟会以孑然冷静的模样站在他面前,收起满身的刺,放低姿态请求他。 要知道,五年前,她刚刚嫁进来时,每每碰到他,不撞个头破血流不罢休,因此到了后来,他见到她都选择远远避开。 如今的她,留下来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