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王爷抓贼 大景王朝建朝至今不过六十七年,历经三代帝王的励精图治,及至这第四代仁庆帝,又是一位知人善用、体察民情的好皇帝,被前朝末期几位荒诞帝王联手折磨至千疮百孔的万里河山如今已是焕然一新,百姓安居乐业不说,周边小国无不主动来朝。 仁庆十五年三月,时值科举开考在即,帝都新京的大街上热闹非凡,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不时有书生打扮的行人结伴同行,谈笑风生,偶尔也有衣着俏丽身段妩媚的小媳妇儿带着薄纱惟帽,提着小竹篮款款走过,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却也无人上前相扰。 新京安治,由此可见一斑。 然而这和谐的一幕却在下一瞬被打破—— “站住!” “抓小偷!站住!” “……” 只见一个身材瘦弱衣衫齐整的小哥一路狂奔,身后三个大男人呈品字形紧追不舍,其中跑在最前面的年轻男子锦衣华服,满脸怒容,追了半天渐渐体力不支,身后两名常随倒是面不改色,却始终跟在自家主子身后半步远的位置,显然对抓住窃贼一事毫不在意,不跟丢主子才是要紧。 大街上人声鼎沸,所有人都颇有默契的给小偷和抓小偷的人让出一条道,却连伸出脚绊一绊小偷的人也没有。 有几个刚进京的年轻人看不下去,想要帮忙追赶,却被看惯这热闹的新京人一把拉住,随即听到街边人群的窃窃私语,满脸“新京真神奇”的表情目送这一行四人远去—— “哎呀!那贼人竟敢偷秦王殿下?是新来的吧?” “啧啧,真是倒霉,新京谁人不知秦王殿下年轻气盛,几年前被偷过一次后便最看不得这些小偷小摸?被官府抓到便罢了,不过打一顿再关上一阵子,若是被秦王殿下抓到,哎哎!” “其实秦王殿下也是一片好意,这些鸡鸣狗盗之徒,便是该好好学学圣贤之书,白天干活,晚上抄书,若不是秦王殿下别树一帜,这新京也不会毛贼绝迹了,听说府尹大人恨不得给秦王殿下送匾额呢!” “……” 姚媚儿一路跑,一路听到这些看热闹的人说的风凉话,差点没昏厥过去! 师父给她带的书里也有不少故事讲的是王爷,可哪有王爷爱好抓小偷的?她也是瞅准了此人衣着华贵出身定然不凡,又看他中途买东西荷包里只有银钱而无其他物什,加之身边也只有两个其貌不扬的常随,想着丢一个荷包对这样的富贵少爷来说并无大碍,他身边的常随定然也带了银两的,少这几十两银子也不甚在意,谁知道竟然捅了马蜂窝? 而且这位劳什子秦王竟然还有亲自抓小偷为其劳改的癖好? ——师父!山下太可怕了!早知道她就好好学轻功了,如今这半吊子的轻功根本甩不掉人啊呜呜呜~ 秦王终于发现常随的消极怠工,转头有些不满的催促道:“你们两个磨蹭什么啊,快给本王追啊!” “是!”常随们应声很快,脚下的步子却没有丝毫变化。 姚媚儿心底哀嚎连连,脚下却不敢懈怠半分,原本还想将荷包扔回去以求脱身的,如今看来,她就算扔下荷包,只怕这位爷都懒得去捡! ——毕竟拜他所赐这新京已鲜有毛贼,从他方才激动难抑的声音来判断,想必他此刻兴奋多于愤怒吧- -! 师父,媚儿错了,媚儿应该听话躲起来等您回来,不该自己下山玩儿!!! 【思思:玩嗨阅的小伙伴请加书群袄~么么哒】 正文 第二章 被救还是被坑 姚媚儿气喘吁吁的站在一条宽阔的河流面前,举目四望,竟不见桥梁,身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姚媚儿回头望了一眼胜券在握的秦王,气鼓鼓的将荷包塞好,咬牙纵身跳下了河! 冰冷的河水令姚媚儿四肢发颤,适应片刻后,姚媚儿飞快的往河对岸游去。 跑到岸边的秦王已是气喘吁吁,指着河里游得有些乏力的人影道:“寒春三月往水里跳,你还真是要钱不要命!罢了,你快上岸,本王不追究你便是了!” 前些天刚下了几场春雨,河水又急又冷,姚媚儿正竭尽全力往对岸游,哪里听得见秦王的话,就算听见了她也不会往回游的!她的易容之术本就一般,加之后来带的钱被她挥霍完了,买不起上好的材料,浅淡的易容早被冷水浸化,春衣虽厚,可这一年来她胸前的小馒头急剧膨胀成了大包子,原本倒是勉强能遮掩,然此时衣衫湿透,一旦上岸…… ——师父说过的,像她这样标致的小姑娘,若是不做遮掩便在山下随意走动,是会被人欺负的!所以,她一定要游到对!岸!去! 见水中的小人影丝毫不理会他,秦王有些生气,本想转身离去,却看到一个急浪打在那人影上,不由得高声道:“喂!小心!你们两个,快去救人!” 两个常随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稍年长的道:“殿下,那毛贼水性不错,反倒是属下与范猛水性一般,若真游到那里,只怕要他救我们了。” 果然,浪静之后,便有个小脑袋露出水面,只是位置往下游偏移不少,河岸两边长了不少芦苇,不一会儿,那个身影便隐在芦苇丛中不见了,也不知是上岸钻进了小树林,还是被大浪打晕了方向游去了下游。 范猛拱手道:“殿下,您不是和慕大人约好了么?这一耽搁,只怕慕大人都等急了。” 秦王击掌惊呼:“差点将此事忘了!快走。” 一行三人匆匆离去,死死抱住一截浮木随波逐流的姚媚儿已无心观察岸上的情况,因为她的腿抽筋了! 幸好机警的抓住了隐在芦苇丛中的浮木!可惜浮木搭载上她之后,芦苇便挡不住她们了,只得随着水流往下游漂去。河水实在太冷了,她还是要想办法靠岸才是! 姚媚儿解下腰带,吃力的将自己与浮木捆绑在一起,用几乎冻僵的手轻轻揉着微微抽搐的小腿,另一只不抽筋的脚努力划水,想要往岸边靠拢。 也不知过了多久,姚媚儿的四肢都渐渐失去了知觉。 师父,媚儿错了,媚儿不该跑下山的,师父…… 带着最后的忏悔,姚媚儿彻底失去了意识。 冰冷的河水中,一截浮木上趴着一个瘦小身影,一根墨绿色的腰带穿过他的咯吱窝绑在浮木之上,一人一木随着水流往下游漂去。 不知过了多久,姚媚儿迷迷糊糊听到耳畔传来嘈杂的声音—— “啊!这里有个死人!小狗子!快过来!捞起来报官!真真晦气……” “兰姑,这姑娘还活着!” “姑娘?” “是,您瞧,这模样……只怕再过几长开了不比霓虹姐姐差吧?” “我瞅瞅……啧啧,快,送到兰苑去!翠湖!去请坊主过来!呀,这手冰的,三春去烧热水,明月去请大夫!” …… 正文 第三章 这里是哪里? 内饰略艳俗的屋子里,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女紧闭双眼躺在棉被里,随着屋子里碳火旺盛起来,少女的脸色也渐渐好看起来。 浴桶被人抬了出去,几件湿掉的衣服堆在衣架上无人收走。 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女子扶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半老徐娘走了进来,半老徐娘手里握着一方丝帕,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胭脂:“兰姑,你说你在河边捡了个模样周正的姑娘?” 原来那中年女子便是兰姑:“正是,不单模样周正,连身段也是一等一的,坊主一见便知。方才大夫来瞧过了,连连感叹这姑娘的底子好,冷水里跑了这么久,竟连风寒也未染——对了,这姑娘还是个雏!” 两人说话间,已走到了床前,被称作坊主的女人看到少女的脸,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轻轻掀开被角拉出少女的手,五指纤长,肤如凝脂,不由得皱了皱眉:“该不会是哪家出来游玩不慎落水的千金罢?” 兰姑笑道:“坊主多虑了,这姑娘虽然细皮嫩肉,穿的衣服却是粗布麻衣,身上除了脖子里的一块玉成色不错,并无半点值钱的物件,且近日科考在即,新京人口复杂起来,天气又这样冷,正经人家的千金这阵子是不会出来玩耍的,何况依这姑娘的身子骨,怎么看也不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娇客,我琢磨着,多半是哪家大户的逃奴,说不准还是近身伺候主子的,因此皮相养得这样好。” 坊主点了点头:“如此最好,左右也要养一阵子才能见客,近期派人出去打探打探,若是没有什么要紧人家在寻人的,便是稳妥了。” “坊主放心,我已吩咐下去了。待她醒了,我便先打探一番。” “你办事,我自是放心的。打探清楚之前,先不要告诉她我们这儿是什么地方,免得她寻死觅活。” “是。” 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待她们走出门口,便有丫鬟将门关上,室内一片寂静。 不知是昏迷还是熟睡的少女突然睁开了眼睛,微微侧头,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 “这样艳俗的屋子……”姚媚儿的眼神迷茫起来,低声呢喃,“好像在师父给的话本上见过,那是什么地方来着……”姚媚儿思索片刻想起来,当时她看到这一章描述的有趣,便读了出来,结果还没看完,便被师父抢了去烤火,说是少女不宜。 如此看来……此处应该不是个好地方。方才那两个女人似乎想确定她不是什么大家小姐后,摆布她做什么事情呢。 ——一个女孩子知道了要寻死觅活的事情,能是什么好事情?!说不定还不如被那个王爷抓走干苦力抄书呢! 一想到那个王爷,姚媚儿便有些咬牙切齿。 江湖救急懂不懂!她原本是打算拿这些钱谋生,将来赚钱了再还给他的,谁知他竟然这样求追不舍,害她不得不跳河逃匿!如今也不知落到了什么地方! 姚媚儿有些吃力的坐了起来,发现这屋子里除了自己的湿衣就只剩身上这件寝衣,若是这样出去…… 若非从小到大师父总是逼着她喝一些强身健体的补药,只怕她不冻死在河里也会感染重风寒,她此时穿着单薄的寝衣逃出去,大约就真要英年早逝了。 罢了,继续装睡,等衣服干了再说吧。 ——不过,现在真的好饿唉…… 正文 第四章 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媚 兰姑的眼角满是喜悦:“姑娘,你醒了?”这姑娘眼睛生的真真是好,睫毛细长,眸光清澈,五官本就精致,配上这双眼睛,美得灵气十足。不用三年,定能成为她思君坊的顶梁柱! 姚媚儿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嗯。”她从小就不扛饿,实在没办法不“醒”啊…… 兰姑满脸关心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怎么会落到河里呢?” 姚媚儿恍若未闻,抓住兰姑的袖子,气若游丝:“好饿,能给点吃的么?” 兰姑愣了愣才道:“好,好,姑娘少待,是兰姑疏忽了!”这楚楚可怜的小模样,连她这半老婆子都快吃不消,又有哪个大老爷们能受得住? 片刻之后。 “姑娘……”兰姑看着就差上手抓的姚媚儿,有些艰难的咽了口水,“慢些吃,小心噎着……”这吃相……大约礼仪之类一窍不通了吧?不过人看着还挺机灵的,多教几日便也罢了。 ——礼仪举止皆能教习,容貌身段只能天生。何况吃相如此之差,就更不可能是大家出身了。 “嗝~”吃饱喝足,又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姚媚儿抓起桌子上的帕子擦了擦嘴,笑道,“多谢兰姑姐姐,来日媚儿赚了钱,一定报答兰姑姐姐的一饭之恩。”师父说的不错呢,女子年纪大了便总爱别人将她说的年轻些,看她一叫姐姐,这位婶婶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 “姐……姐,哎哟,姑娘这嘴……”兰姑的老脸瞬间明媚起来,“不过,姑娘怎么知道我叫兰姑?” 姚媚儿笑的一派天真:“方才姐姐不是说过了么?”说着,坐正了身子,学着兰姑方才的语调道,“好,好,姑娘少待,是兰姑疏忽了!” 兰姑愣了愣,忽然笑的花枝乱颤:“姑娘真是调皮!”分明并未刻意留心,却将她的语气神态模仿得惟妙惟肖,有这份天赋,什么琴棋书画跳舞谈心学不成? 兰姑的态度愈发殷勤:“不知姑娘芳名是哪几个字?府上在何处?如今家里可还有亲人?大冷天的,怎么会落到水里?是不是遇到什么歹人了?” 姚媚儿娇笑:“姐姐的问题好多, 媚儿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回答了。” 兰姑干咳一声,笑道:“姑娘孤身一人坠落河中,身上也没什么信物,若不问问清楚,如何送姑娘回家去?” 也有道理哦…… 只是方才装睡时听到的对话及兰姑的过分殷勤让姚媚儿心中生疑,加之师父曾不止一次感叹人心险恶,姚媚儿便含糊其辞道:“我姓姚,随我师父姓,名字便是媚儿。” “姚媚儿?”兰姑重复了一遍,浑浊的双眼微微发亮,活像看到可口猎物的猎手,“不知是哪个媚?”若是妩媚的媚,这名字可真真取得好,又是姓姚…… 哪个媚……姚媚儿忽然想起了师父解释她名字由来时的臭屁模样,笑容愈发明媚:“是‘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媚,师父说,既为女子,便该做个绝世红颜,方不枉来人世走这一遭。” 姚媚儿并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话令师父在兰姑心中成了风华绝代的奇女子,恨不得将她师徒二人一并收入囊中,即便她师父年纪大些也无妨了。 ——这阵子吧,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贵人,就是好半老徐娘风韵犹存那一口。 正文 第五章 三日后出阁 姚媚儿再想不到,兰姑会在饭菜里下药。 被两个神情木讷的侍女换了艳色纱裙后软软歪在美人榻上的姚媚儿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师父说的对,人在江湖飘,到处都是刀啊!以前她最爱同师父抬杠,还以为师父是欺负她没见过世面整日胡扯…… 兰姑扶着一个半老徐娘走了进来,那女子年轻时想必姿色过人,如今青春不再,却胜在妆容精致,乍一看仿佛二十出头的美少妇,只可惜眼角的皱纹太过深刻脂粉遮掩不住,到底露了年纪。 女子看姚媚儿软软的歪在榻上,身姿如柳,容颜殊丽,眸中闪过一丝满意,但见姚媚儿望向她的神情竟无一丝惊恐,不由得挑了挑眉:“你叫姚媚儿?” 姚媚儿此时浑身使不上劲,声音更显细弱:“何必明知故问?”她记得这声音,便是那劳什子“坊主”么。 坊主并不在意姚媚儿的抵抗情绪,只是点点头道:“音色不错。” 坊主落在姚媚儿身上的眼神让姚媚儿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件货物,加之下山以来一直在印证师父说的那些倒霉事,心情实在差到了极点,语气不由恶劣起来:“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到底想做什么?” 兰姑上前一步,笑道:“我们这里是新京有名的温柔乡,多少达官贵人日夜流连,以姑娘的姿容,假以时日,定能成为咱们思君坊的花中翘楚,若是有幸被哪个贵人瞧上迎回府中,从此荣华富贵也未尝可知呢!” 姚媚儿:“……” 姚媚儿从小养在深山,一直跟着师父东躲西藏,偶尔才会在山林里遇到些许性子朴素的猎人,对于山下的了解全部来自师父带给她的话本和师父兴致好时讲的故事,而兰姑这套说辞,姚媚儿闻所未闻,实在猜不出自己到底落入了什么狼窟虎穴,却也懒得问,只是一语不发的望着坊主和兰姑。 姚媚儿的过分镇定令坊主有些生疑,她侧头看了一眼兰姑,兰姑会意,立刻道:“坊主放心,她姓姚,绝不会是新京贵人。” 大景王朝,有姓姚的百姓,也有姓姚的通缉犯,却决计不会有姓姚的贵人。或许再过百年,时过境迁,姚姓之人能再有出头之日罢! “姚?”坊主的神情明显放松,“不过本名是用不得了,就叫……就叫媚颜罢。” 兰姑连连点头:“坊主这名字取得好,媚颜的容貌,正衬这名字!” 坊主见姚媚儿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皱了皱眉:“兰姑,我给你三日时间,三日之后,我便要她出阁。” “坊主?”兰姑有些不解,这样的好苗子,为何……“三日之后是不是有些……” 兰姑的话尚未说完,便被坊主打断:“你随我出来。” 兰姑跟着坊主走出兰苑,终于忍不住道:“坊主,以媚颜的资质,好好教导,一两年内必成大器,若是三日后直接出阁,岂不是将好好的一棵摇钱树砍成柴火用了?” 坊主冷笑:“兰姑,你跟了我半辈子,也算是阅人无数,依你看,这媚颜,能是乖乖做我们摇钱树的主么?” 兰姑愣住。 “便是养在深闺的姑娘,这阵仗下来也该知道咱们思君坊是个什么去处,可你看她,哭闹求饶一概全无,连愤恨咒怨都没有半句,如此作态,自然不是大家出身,却也不会轻易任人摆布。不如直接生米煮成熟饭,逼她就范,以她的姿容,咱们也能狠赚一笔,免得将她捧得太高,将来得了贵人慧眼,焉能有你我的好果子吃?” 原本兰姑还有些惋惜,及至听到坊主的最后一句,不由的站直了身子:“坊主说的是,兰姑这就去安排——三日后出阁,总得弄些阵仗出来,才能卖个好价钱,不过媚颜这性子,只怕用药方可。” 坊主摆了摆手:“此事你去安排便是。” 正文 第六章 逃跑 一天的时间,并不够姚媚儿弄清楚思君坊的具体情况,然而对于自己的处境,倒是全然明朗。 真真叫她恶心。没想到山下竟还有这样的所在!她一路走来,还以为这是个太平盛世,谁知道太平盛世之下竟还有这样的腌臜事!逼良为娼——以前她看话本时看到这个词不甚理解,师父却板着脸不肯解释,原来是因为这个词实在太过恶心! 此时的姚媚儿依旧全身乏力,却不是药物所致。 姚媚儿并不笨,所以她吃过一次亏,便不会再上第二次当。不懂药理无法辨别哪些食物中下了药并不要紧,只要她一视同仁全部不吃便是了。 所以姚媚儿现在的浑身乏力,不过源于饥饿罢了——这一日她都将送来的吃食偷偷倒在屋内隐蔽处假装进食,饿了一天,原先的药效已经散去。 ——不论如何,饿的乏力总比中毒无力要好,至少发一发狠,总还能使出几分力气,姚媚儿的轻功虽不算上乘,但弄清楚地形后趁夜逃脱倒也不是难事。 为了有机会走出房门了解地形,姚媚儿一直表现的很配合,对于兰姑送来的“教科书”,她翻了一页便掷在一旁,却也没有什么过激的言行。 无声却抵抗,这样的态度令兰姑不甚满意,却也不曾怀疑。于是到了夜间,姚媚儿不再享受浴桶送入房间的待遇,而是由两个丫鬟押着去兰苑的公共浴堂洗澡。 姚媚儿走出房门才发现这是一个四合小院,所有房子均有两层高,姚媚儿住的房间在一楼,大约是怕被关在这里尚未屈从的姑娘们在洗澡时整出些幺蛾子,浴堂设在了二楼。 押送姚媚儿过来的丫鬟一路上已跟姚媚儿讲清楚了沐浴的规矩,见姚媚儿一路沉默并无反抗之意,便放心的让姚媚儿独自一人进了浴堂,关上门守在门口。 浴堂并不大,同时只能容一人洗澡,除了入口处狭小的门,便只有其中一面墙上开了一个小窗通气,小窗离地十分高,便是七尺壮汉也只是堪堪够到。 站在浴桶前,看到冒着热气的水清澈见底,姚媚儿以手为勺,取水狂饮,直到空无一物的胃渐渐有了些许暖意,姚媚儿才停下手。 细细端详了屋子一番,姚媚儿后退几步,运起轻功,轻松的跳到浴桶之上,借力一跃,一个旋身之后,姚媚儿一只脚踩在窗台上,双手手勾住窗沿,整个人稳在了窗口。 姚媚儿小心翼翼的调整姿势,终于可以看到窗外的情形——窗外是一个院子,挂满了大红灯笼,每个屋子都透出灯火来,仿佛十分喧闹,却又听不太清。院子里只有些许低矮的灌木花草,整面墙光秃秃的,姚媚儿若从这个窗口钻出去,缺少借力点,以她的轻功,必定负伤。 姚媚儿略一思忖,用力撕下一片裙摆挂在窗台上,轻轻一跃落到地上。 拔下绾发的簪子,姚媚儿蹲下身,以簪为刀,运起内力,慢慢在浴桶壁上画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圆圈。大约是怕姚媚儿用簪子自戕,簪头钝的很,若非姚媚儿在山上时被师父逼着日日修炼内功,这半指深的圆只怕是画不出来的。姚媚儿画完圆,微微喘了会儿气,将簪头抵在圆心之上,用力一捅,轻轻地“咔嚓”声后,木片进入了浴桶,里面的热水瞬间迸涌而出,洞的位置接近地面,因此并没有什么流水声,不一会儿,水便流了一大半。姚媚儿起身,轻松的将重量减轻大半的浴桶推到了有窗的墙边,这浴桶大约三尺高,以姚媚儿的身高,以浴桶为垫脚完全可以爬到窗户上。 姚媚儿从浴桶中捞起木片,又脱下外衫拎在手上,嘴角勾出一丝笑意。 正文 第七章 额,踩到人了…… 看守姚媚儿的两个丫鬟正在门口聊天,忽然听到浴堂内传来一声巨响,面面相觑片刻,有些惊恐的打开浴堂的门,走到室内,只看到满地水渍和翻倒在墙边窗下的浴桶,顺势抬头,发现窗口挂着红艳艳的裙角残片。 一个丫鬟率先反应过来:“跳、跳窗逃跑了!怎么办怎么办?” 另一个丫鬟尖声道:“走,找兰姑去!快!” 两人立刻转身跑了出去,一路跑一路大喊:“来人啊,有姑娘跳窗逃跑了!” 听着渐渐远去的声音,潜伏在房梁之上的姚媚儿轻轻跳了下来,飞奔至门口探头观察,发现走廊里并没有人,姚媚儿贴着墙闪了出去,轻跃了几下,跳到廊檐之下的横梁上,俯身躲好。 不一会儿,兰姑领着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跑了过来,走进浴室瞧了瞧,便退出来了,此时一个小丫头手上拿着姚媚儿的外衫跑了过来:“兰姑,在梅苑的院子里发现了这件衣服,媚颜一定是躲到梅苑去了!” 兰姑大怒:“梅苑?!那里皆是达官贵人,可不能让她冲撞了贵人!召集兰苑的所有丫鬟,一起去梅苑找人!仔细些,千万别惊扰了贵人,否则我饶不了你们!”说完,反手给了看守姚媚儿的丫鬟一人一个耳光,“连个人都看不住!等会再找你们算账!现在,都给我找人去!”又指着几个恶汉们道,“你们几个去思君坊外守着,一旦看到什么可疑人物,立刻拿下!” “是!” 不一会儿,走廊里便又空无一人。 姚媚儿从廊檐上下来,沿着口字形的走廊轻轻跑了起来,随意找了间没人的屋子进去,惊喜的发现里面的窗户是正常的。 姚媚儿打开窗,看到与方才的截然不同的景致,心里松了口气,又见一丛竹子就在窗口,不由得喜出望外。正在观察地形,便听到走廊上穿了一阵脚步声:“妨主说那姑娘狡猾的很,说不定还在兰苑,一间一间屋子搜!” 时间紧迫!姚媚儿跃上窗台,扶着竹子便往外跳,抱着竹子往下转了几个圈,轻松的落到了……额…… 慕慎安原本静静地站在竹林边等人,因知道这一墙所隔的兰苑是个什么地方,在听到头顶上传来的异响时便并不在意,然而他再想不到,下一瞬,竟然有人一脚踩在了他的脚上。 姚媚儿在落地的瞬间一头撞上一堵温热的软墙,几乎吓得心跳骤停,惊慌抬头,看到一张写满惊诧的年轻俊脸,整个人趔趄了一下便往后倒去。 慕慎安下意识的揽住了姚媚儿的腰,助她稳住身形后便放开了手:“姑娘,小心。” 姚媚儿终于回过神来,见他并没有抓住她的打算,只说了句多谢,便要往外跑,才跑出竹林两步,便听见头顶传来一声暴喝:“人就在竹苑竹林中!快围住她!” 此声一落,便听到竹林之外一阵忙乱的脚步声渐渐逼近。 姚媚儿手足无措,一边是追兵,一边是高墙,只有…… 正文 第八章 再次被抓 姚媚儿安静下来,转身退回到慕慎安身前,带着祈求望向慕慎安:“公子,求你救救我!我不是自愿的!求公子救救我!救命之恩,来日定当重谢!” 慕慎安看着眼前这张惊慌恐惧之下亦不失年轻美好的脸庞,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发现自己被抱住了。 慕慎安:“……” 这姑娘的作态,额……总之……也不太像是,是良家吧…… 姚媚儿的头紧紧贴在慕慎安胸前,身子不自觉的发着颤,现在她唯一的希望就是眼前这位看似温良的公子了!若是此番被抓回去,只怕再无逃脱的机会了! “慕大人?”凶狠的打手们顿住了脚步,看着慕慎安怀里衣衫不整的女子,一时踌躇不前。 这姑娘是慕大人的相好,还是他们要抓的?若是他们要抓的,如今都和慕大人抱在一起了,那到底是抓还是不抓…… 众人面面相觑,默契的谁也不敢上前。 慕慎安低头看了一眼紧紧抱着自己发抖的少女,抬手安抚性的轻拍姚媚儿的背。 这安抚给了姚媚儿鼓励,她倏然抬头,蓄着水光的双眸带着十二分的可怜撞进慕慎安眼中,令慕慎安呼吸一窒。 慕慎安虽是思君坊常客,素来只在竹苑的出入,慕家家风严谨,年仅十九未曾娶妻的慕慎安身边连个暖床丫鬟也不曾有过,莫说见惯风月,实是连风月的边都不曾摸着过。一时间温香软玉在怀,眼前这张脸又是年轻水嫩楚楚动人,下一瞬,慕慎安……脸红了。 正在慕慎安微愣之际,兰姑到了,看到姚媚儿与慕慎安抱在一起,也是吓了一跳,连忙喝道:“媚颜,不得无礼!慕大人,您受惊了,这丫头前几日才进来,不懂规矩,冲撞了大人,还望大人宽谅!”说着,瞪向几个壮汉,“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将人抓回去?慕大人素来只在竹苑听曲清谈,怎会喜人如此冲撞?!” 思君坊设梅、兰、竹、菊四苑,梅苑的姑娘品貌上乘,出入者多为达官贵人,菊苑的姑娘品貌次之,出入之人鱼龙混杂,兰苑乃是思君坊内院,用于教导新人,只有相熟的客人才有特权进去挑选新人,只有这竹苑的姑娘卖艺不卖身,更有不少是客居思君坊的各地大家,其中矜贵者不过每日入夜后设一雅间,隔着珠帘抚弄几曲助兴罢了,因此出入竹苑的大多是爱好乐理的风雅之士。而慕慎安,便是新京风雅之士中的翘楚,思君坊中多少姑娘想委身这位年仅十六便高中探花、如今朝中最年轻的礼部侍郎,可惜慕大人虽是思君坊常客,但对于梅、菊两苑的姑娘,素来瞧也不瞧一眼的,更逞论令人近身了。 兰姑的话令踌躇中的打手们反应过来,却依旧不敢太过造次,只有两人上前,嘴里说完“慕大人,得罪了!”后才一人捉着姚媚儿一只手,将她从慕慎安身边拽了出去,反手押到兰姑身后。 姚媚儿本就是强弩之末,两个壮汉一同出手,姚媚儿毫无抵抗之力,只得任人摆布,眼睛却依旧盯着慕慎安,眸中的祈求不再,只剩下淡淡的嘲讽。 【作者有话说:本文不会坑,请放心追,如果喜欢,留言告诉我,你的鼓励是我更新最大的动力,么么哒~】 正文 第九章 再见秦王 慕慎安本不是多管闲事之人,风月场所有几个女子是心甘情愿来的? 可是看到身材娇小的姚媚儿被两个彪形大汉反手架着,香肩微露,衣衫凌乱,本是羸弱可怜之极,却偏偏一脸“原来你与他们不过一丘之貉,我真是看错人了”的淡漠表情,慕慎安觉得胸口有些闷闷的,正要开口,却被人抢了先。 “哎哟,这是闹什么呢?这么一群人围着赏月呢?” 听到这个声音,兰姑神情大变,一面向架着姚媚儿的壮汉使眼色,让他们悄悄退去,一面转身满脸堆笑迎了上去,行礼问安:“秦王殿下安好!殿下定是与慕大人约好的吧?今日是琴心姑娘见客抚琴的日子,秦王殿下和慕大人快些进去吧,若是误了时辰,错过了琴心姑娘的仙乐,可又要多等几日了!”慕大人不爱管闲事,可这位主却最是喜欢打抱不平,不让他瞧见便也罢了,若是这媚颜当着秦王的面哭诉几句,焉知秦王不会要走她?以媚颜的姿容,若是入了秦王的眼,她的报应岂不是顷刻就来了? 秦王笑骂道:“兰姑,你胆子不小,敢对着本王顾左右而言他了?”说话间,秦王已走到慕慎安身侧,抬手指了指挣扎着不肯被押走的姚媚儿,“这是怎么回事?你知道的,本王眼里可是容不得沙子的,这姑娘一看便不是自愿的,逼良为娼,可是重罪啊。” 兰姑强自镇定道:“秦王殿下真是说笑了,咱们这地方,又有几个姑娘是自愿的呢?少不得都是老子娘缺钱花卖进来的,总要教导一阵子才肯认清现实,这不,刚来的,正闹性子呢!” 姚媚儿本该趁机求救,奈何她虽然饿得发慌,却还是一眼就认出眼前这个秦王便是当日迫她跳河之人,今日种种皆是拜他所赐,方才乍一听到这声音,姚媚儿恨不得扑上去咬两口解气!但这几日的经历已教她清楚的认识到无权无势与有权有势差别,毕竟她当日偷了这秦王的荷包,若是被他人出来…… 姚媚儿选择低下了头。 然而下一瞬,姚媚儿猛然想起来,当时她是男装且有易容,又只与秦王擦身而过,最后留给他的不过是匆忙逃跑的背影,秦王哪里认得出她来? 想到这里,姚媚儿剧烈挣扎起来,颈间的玉牌从衣襟里漏了出来,随着姚媚儿的挣扎一下一下砸在锁骨上,疼的她直咬牙,又平添几分可怜之色:“小女子不是被卖进来的,不过是不小心落……与家人走失了,体力不济昏倒在附近,被他们强行带进来的!求你们救救我!她们就是想要逼良为娼!”姚媚儿说完,暗自庆幸自己反应快,,若她照实说她是落水,再一对时间,说不定这秦王就要起疑了! 兰姑并没有留意到姚媚儿篡改的细节,只是急急的喝骂道:“贵人面前胡说什么!你们还不把她带下去!”又向秦王、慕慎安连连告罪,“秦王殿下、慕大人恕罪,惊扰两位雅兴,兰姑实在惶恐,今日两位的酒水花费便由兰姑做东如何?” 秦王与慕慎安对视一眼,慕慎安先秦王开口道:“兰姑,你说这位姑娘是你买来的,这位姑娘却说是被你强拉进来的,你们各执一词,倒还真是有意思。” 这便是要管闲事的意思了。 兰姑的指甲狠狠掐在了手心里,恨不得当日见到姚媚儿时她已是死尸一具。 正文 第十章 获救 姚媚儿抓住时机,使出全身力气高声问道:“你既说你是买了我的,那你可有证据?何人卖我?卖了几钱?契约何在?我本是何方人士?芳龄几何?”见兰姑被问住了,姚媚儿又道,“若你连这些都不晓得,你怎敢睁眼说瞎话,说我是你买来的?” “你休得胡言!”兰姑到底是在思君坊左右逢源了十几年的,睁眼说瞎话的功夫确是有几分的:“你父亲只说二十两银子卖了你急用,我见你姿色不错,他又匆忙,自然没问那么仔细。” 姚媚儿听出兰姑躲闪之处,立刻道:“既然如此,那契约何在?” 兰姑斩钉截铁道:“契约自然是在坊主那里,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难道还要拿你的卖身契污了贵人的眼不成?” 姚媚儿不再与兰姑分辨,只是望向慕慎安与秦王,委屈道:“她在骗人。” 没有激烈的辩驳,浅淡却深切的委屈与方才的淡漠嘲讽判若两人,令人忍不住想要抱进怀里安慰几声。 慕慎安从腰间解下荷包,扔到兰姑手里:“既是二十两银子买来的,这里有几十两银子并五百两银票,我买她走,如何?至于卖身契,我也不要了,你让莫坊主直接烧毁便是。若是莫坊主不舍得,那就请莫坊主拿着这姑娘的卖身契,咱们再好好谈谈也行。” 兰姑本想拒绝,却被最后一句话堵死了。拿着卖身契……她哪里来的卖身契?慕大人这是看穿了她的把戏,却也不欲赶尽杀绝啊!媚颜便是心存报复之心,将来有没有报复之力还得另说,若她执意硬抗,眼前这两位她得罪的起谁? 想清楚这些,兰姑拿着荷包走到慕慎安身前,笑道:“哪能要慕大人的钱?左右这媚颜来思君坊不过几日功夫,也吃不了思君坊几钱米,既然慕大人喜欢,这媚颜送给慕大人便是,至于媚颜的卖身契,一定按照慕大人的吩咐处置。” 慕慎安绕过兰姑,往姚媚儿走去:“拿着罢。” 兰姑也不再客气,将荷包收好,朝抓着姚媚儿的壮汉挥了挥手。 壮汉见慕慎安已走到跟前,便会意的将姚媚儿送到慕慎安怀中,慕慎安才搂住姚媚儿,便见姚媚儿脑袋一歪,昏了过去,不由得惊呼道:“姑娘?” “咦,”当了会隐形人的秦王殿下走上前,指了指地上的一滩血迹,“她受伤了。” 那位置,正是姚媚儿方才站的地方。 慕慎安拦腰抱起姚媚儿,看到殷红的血液顺着姚媚儿的裙摆滴落下来,便对着秦王道:“看来今日这琴是听不成了,只能改日再约,。” 秦王用折扇撩起姚媚儿的裙摆,看到白嫩的小腿上一道长长的划伤,那伤口正不住的沁出血珠来,不由得皱眉道:“伤的这样深,方才竟不见她喊疼,也是个奇女子。罢了,我陪你一道走罢——我看,你还是将她安置在你的别院更好些。” 慕慎安已抱着姚媚儿往外走:“这个自然,若是我抱着她回慕府,恐怕下一个受伤的便是我了。” 秦王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也是,慕丞相为人正派古板,若知道你从思君坊带个受伤的女子回府,只怕是要请家法了。哎,这事儿得多少记鞭子?” 慕慎安:“……”殿下您闭嘴行吗,这话听着也怪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