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活活被饿死   何西村是何成县西边的一个小村子。
  何成县位于江南鱼米之乡, 非常富饶, 从江南通往京城的大运河还从何成县穿过, 更是让这里很是繁华, 何西村紧邻着县城, 村民们的日子自然也就过得非常不错。
  
  今日, 是何西村富户蒋家三儿蒋成祥大喜的日子, 这个村子更是热闹非凡。
  这蒋家坐拥十五亩上好的水田,十亩上好的桑林,外加十亩旱地, 蒋老头还有杀猪杀羊的好手艺,日子自然过得不差。
  要知道,何成县可不是那地广人稀的地方, 这儿人多地少, 土地却块块肥沃,因着河流纵横又离海边不远, 旱灾洪灾都不会有, 一般只要愿意打理, 地里的收成就不会差, 平常人家有个七八亩水田外加几亩旱地就已经能过得不错了。
  
  蒋家老三是在县城学堂里读过书的, 虽然连个童生都没考上, 却因为识字在两年前找到了一个不错的活计,他每日里去县城码头上工,只要在专门的棚子里给码头上做苦力的人记下某某驮了几袋米, 某某扛了几匹布, 拿的工钱就是这些卖苦力的人的两三倍。
  因为他有点脸面,能介绍村里的男人在闲暇之余去码头上做苦力,在村里还很有威望。
  
  今天蒋老三成亲,村里的人纷纷将自家最好的桌椅碗筷拿去蒋家,让蒋家可以把婚事办的体面,蒋家地方不够,左右的几户人家还把自家堂屋让了出来,帮着招呼客人。
  
  蒋老三穿着全新的红衣,胸前扎着大红花,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从邻村迎回来了朱秀才家的幼女朱淑芬。
  朱淑芬是秀才之女,长得又好,蒋老三能娶到她,村里的男人都羡慕不已,和蒋老三说得上话的人纷纷上前恭喜,蒋老三脸上的喜色也就又添了几分。
  
  婚事办的非常热闹,也非常体面,蒋家前一天特地杀了两头猪,又买回来许多鱼,每桌上面都有猪肉一碗,猪下水一碗,猪血羹一碗,猪蹄猪尾一碗,蒸鱼一条,再加上诸多时令蔬菜,摆了满满一桌。
  
  蒋家的亲朋好友外加村里来帮忙的人,一共有三十桌,中午吃一顿之后,晚上还有一顿,一时间堪称人声鼎沸。
  
  蒋家一个帮着迎亲的亲戚抓了点茶叶放进一个海碗里,用葫芦瓢从旁边烧着水的铁锅里舀了一勺水冲了茶叶,端在茶碗看向站在旁边喜笑颜开的蒋老头:“蒋大叔,蒋老大呢?他弟弟成亲,怎么一直没看到他?”
  
  庄户人家成亲早,不乏三十多岁就做爷爷奶奶的,一般四五十岁就显得苍老了,能活到六七十岁便已经算是长命,但蒋老头年近五十,却还非常健壮,人高马大。听到有人问起大儿子,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他那个大儿子干活是一把好手,这时候应该在家帮忙才对,怎么今天没瞧见?
  心里疑惑,蒋老头就去了厨房找自己的婆娘:“孩子他娘,老大呢?”
  
  “前几天不是掉河里去了吗?病了,我就让他去村西头的老屋养着去了。”蒋老太道,耷拉下的两只眼睛里满是不满:“就算落了水,养了三四天也该好了,我看他就是躲懒,等忙过了今天,回头我一定好好收拾他!”
  
  蒋老头不太管家里的事情,对蒋老大也非常不喜,听到自己的婆娘这么说,也皱起了眉头:“那没出息的混账!”
  
  蒋老头问了一声,斥了一句,就把蒋老大忘在了脑后,又忙活起蒋老三的婚事来了。
  大家热热闹闹地办起了喜事,全然忘了那个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的蒋老大。
  
  河西村的最西边有几间破屋子,这里住着河西村日子过的很不好的赵家,而旁边蒋家的一块地里,那间破败的土屋是蒋家老辈传下来的,这屋子破的厉害,早已不能住人,但这会儿里面地上,却躺着一个人。
  
  蒋震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晕的厉害,肚子更是一抽一抽的疼。
  他一时间看不清周围的样子,眨了好几下眼睛,眼前才清明了一点,然后就看到了破破烂烂往屋里透着光的屋顶。
  他不是死了吗?怎么又能感觉到冷和疼了?
  就算他那时候活下来了,这会儿也该在医院里才对,怎么会躺在这种又脏又乱的地方?
  
  蒋震本能地觉得不对,他想要从地上跳起来,然而这会儿他连动都动不了。
  身上昏沉沉的,肚子疼的厉害,蒋震险些又晕了过去,就在这时,他的头一疼,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突然涌入到他的脑海之中。
  那是属于一个古代人的记忆。
  
  这个古代人跟他一样姓蒋,却不叫蒋震,叫蒋镇恶,在家里排行老大,村里人一般都喊他蒋老大。他是五月初五生的,五月是恶月,这天是毒日,因而就起了个“镇恶”的名字来压着。
  据说这天出生的孩子会妨碍父母,而蒋老大也确实“妨碍”了父母。
  蒋老大出生的前一天,蒋老头被拉走服兵役去了,蒋老头的父母当时都已经不在世,蒋老太娘家又离得远,她只能独自在家生产,因为是第一胎生的艰难,痛了一天一夜险些丢了命。
  生完之后,蒋老太没人照拂,饿了一天,之后不得不自己爬起来做饭,自己清洗脏了的衣服被褥,压根就没法子好好坐月子。
  一个妇人独自在家,又要带个孩子,想也知道有多艰难,蒋老太也就打从一开始,便不喜欢自己的长子,认定了自己的长子是个丧门星。
  只是蒋老头服兵役去了,指不定就要死在外头,这时候要是孩子没了,蒋老太肯定会被蒋家的叔伯赶出家门抢走田地……虽然恨不得溺死蒋老大,但蒋老太到底还是捏着鼻子养活了蒋老大。
  但也仅限于养活而已。
  蒋老太对蒋老大动辄打骂,自己吃好喝好却只给蒋老大一口剩饭,出去干活就把蒋老大用草绳捆在家里……对这个丧门星,她一向都是碰都不想碰一下的。
  蒋老头五年后服完兵役回来,已经满了五岁的蒋老大又瘦又小不说,还连叫人都不会。
  
  蒋老头回家之后,蒋家的日子就好过起来了。蒋老头带回来一些钱买了地,他又会杀猪,逢年过节就杀了猪在自家卖,蒋老太还是养蚕的一把好手,蒋家最后竟是成了村里的富户。
  但蒋老大的日子并没有好过多少。
  蒋老头素来只管干活不管家里的事情,蒋老太教训不听话的孩子他是不会插手的,而且老大岁数却连话说不清楚的蒋老大压根就不讨他的喜欢。
  
  蒋老头回来一年,蒋家老二出生了,又过两年,蒋家老三也出生了,再过两年,还生了一个蒋小妹。这三个孩子是蒋老头看着出生长大的,他对他们疼爱的很,蒋老太呢?她生这三个孩子的时候家里的境况好了,能吃饱穿暖,蒋老头甚至还雇了村里的一个老婆子伺候她坐月子……她的日子过得舒心了,对这三个孩子也就疼爱起来。
  一直以来,蒋老二蒋老三蒋小妹是蒋家的宝贝疙瘩,蒋老大却是蒋家人人嫌弃的存在。
  
  小小年纪,蒋老大就要带弟弟妹妹,要下地干活,都这样了,蒋老太还连让他吃饱饭都舍不得,家里若是吃鸡蛋吃鱼肉,他更是从来都没份。
  
  大约是从小被打骂压榨的缘故,蒋老大整个人越来越安静,都不怎么说话了,只知道埋头干活,因着这个,他十六七岁的时候,家里的农活基本上就都是他在干了。
  他手脚勤快,农活干的又好,蒋家还有钱,自然也就有人给他做媒,但蒋老头蒋老太有钱给蒋老二蒋老三去县城读书,有钱给蒋小妹做新衣服,却没钱给蒋老大娶媳妇,这一蹉跎,就是整整十年。
  如今蒋老大二十六岁,是河西村的老光棍之一,而乡下的男人到了这个年纪还没娶媳妇,基本上这辈子都别指望能娶个婆娘暖被窝了。
  蒋老大越来越沉默,一年倒头都不说几句话,除了干活就是睡觉,像个隐形人一样,蒋家其他人的日子却过得红红火火的。
  蒋老二今年二十,三年前就娶了媳妇,如今已经有了一个儿子,蒋老三今年十八,今天成亲,蒋小妹十六岁,十里八乡无数人想要求娶……
  而蒋老大,他死了。
  
  蒋老三成亲要准备不少东西,前些日子蒋老太就让蒋老大去捉鱼,蒋老大会干农活,跟着蒋老头学了杀猪,对捉鱼却一窍不通——他打小没机会跟村里其他孩子一起疯玩,压根就不会游水摸鱼。
  但他不敢不听蒋老太的话,到底还是下了水。
  捉鱼的时候,蒋老大不慎溺水,险些没了命,最后还是村里有人看到,才把他救了起来,但他转天就发起了高烧。
  换成蒋家其他人发烧,就算不请大夫,也能在屋里休息,吃好睡好鸡蛋细粮伺候着,但蒋老大发烧之后,蒋老太却是嫌他晦气,让蒋老二用车子把他推到了蒋家废弃的破屋里,扔下不管了。
  蒋老大烧的厉害,还被扔在了一个四处透风的屋子里,这也就罢了,蒋老太忙着给蒋老三准备婚事,竟是连给蒋老大送饭都忘了。
  蒋老大是被饿死的。
  他抓鱼之前就饿着,在这破屋子里又饿了三天,滴水未进,就这么活活饿死了。 正文 那小子好帅   接收了这么一份记忆, 蒋震觉得憋屈极了, 有种咽不下去吐不出来的恶心感觉。
  这蒋家人着实令人生厌, 一边把家里的活计全给这个蒋老大做, 一边还能对他骂骂咧咧认为他是个丧门星。
  这蒋镇恶呢, 也实在太没用, 他一个二十六岁的大男人, 被压榨成这样竟然都不知道反抗一下!要知道,家里的活都是他在干,想弄点吃的填饱肚子难道还弄不来?就算不反抗, 这些日子饿得狠了,外面有人路过的时候呼救一番,也不至于丢了命。
  
  蒋震这人向来都是不肯吃亏的, 压根不能理解这个蒋老大的做法, 不过他气了一会儿之后,却又沉默下来。
  这个蒋老大, 估计也不是不想反抗, 而是被逼得心里头有毛病了, 才会这样。
  蒋震对心理疾病不太了解, 但仔细想了想, 却也发现这蒋老大之前的诸多症状, 简直就跟常被人提起的抑郁症这样的毛病很像。
  
  蒋震一个日子过的粗糙的大老爷们儿,是体会不了“抑郁”这种心情的,不过对心理问题这东西倒是并不陌生, 甚至他自己就看过心理医生。
  他是特殊部队的, 以往出任务的时候手上沾了不少鲜血,日子也过得跟常人完全不同,退伍的时候上面担心他们这样的人直接回到普通社会会出问题,就找了心理医生跟他们挨个聊,帮着他们适应生活……不得不说,那些心理医生还真挺有用的,至少让他重新进入社会的时候没那么暴力。
  也是那些心理医生,让蒋震对心理问题有了了解。
  蒋老大一年都不说几句话,闷不吭声,都要饿死了也不喊个救命,分明就是心理有问题,他……是自己不想活了。
  也是,被家里人逼成那样,正常人哪还会想要活下去?
  
  想到这里,蒋震有些不得劲,不过这会儿他也没空再想这蒋老大的事情了,他现在只想活下去。
  救人的时候挨了两颗子弹好几刀都没去见阎王,现在好不容易有了重活一次的机会,他总不能自己再把自己折腾死……隐隐听到外面有说话的声音,蒋震当下开始呼救:“救命!”
  干渴得厉害,喉咙使不上劲儿,这身体又很久没说话了,蒋震发出的声音并不大,细小沙哑的连他自己都鄙夷。
  
  但外面很快就传来了一个低沉但非常好听的声音:“谁在里面?”
  随着那声音响起,还有人大步朝着屋里走来。听到脚步声,蒋震当即松了一口气,安安分分地躺在地上不再挣扎。
  这破屋压根没门,就用扎在一起的芦苇随便挡了挡,一推就开。来人推开芦苇进来之后,蒋震便瞧见了对方的模样。
  这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他身材非常高大,穿着一身粗布短打,肤色偏黑但浓眉大眼相貌英俊,眉心一道深深的疤痕更是给他添了些阳刚味儿,是蒋震最喜欢的那一款男人。
  没错,蒋震喜欢男人,可惜上辈子一开始一直混军队,不好对兄弟下手,后来退伍没多久又没命了,以至于他都没能给自己找个伴。
  
  “给我点吃的。”蒋震看了一眼对方的模样,虚弱地求助,虽然这人长得很合他的胃口,但他现在更想要真的能填饱他的肚子的东西。
  
  “蒋老大?你怎么在这里?”赵金哥看着躺在地上的男人,皱起了眉头:“今天是蒋老三成亲的日子,你……”蒋家今儿个热热闹闹的,这蒋镇恶怎么一个人在破屋里躺着?
  
  “给我点吃的。”蒋震又道,眼前一阵头晕,几乎又要晕过去。
  
  赵金哥也看出来蒋震的情况不太对了,看了一眼蒋震的衣服之后声音里更是带了几分怒气:“你还穿着落水时的衣服?你家里人……”他看了眼蒋震皱巴巴的衣服和眼前的破败的茅屋,又想到以前这蒋老大哪怕被打得头破血流,也没喊过一声疼,现在却主动讨要食物……忍不住就叹了口气。
  “你这几天都没吃上东西?”赵金哥一把蒋震从看着就冰冷潮湿的泥地上抱起来,又飞快地把蒋震放在了茅草屋的一堆稻草上,这才道:“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来。”
  
  说完,赵金哥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他的动作太快,一眨眼人已经不见了,蒋震却松了一口气。他从蒋老大的记忆里找出来这人是谁了,也知道这人定然不会骗自己。
  这人叫赵金哥,就是茅草屋附近住着的赵家的孩子,而之前蒋老大落水,也是这赵金哥把他救起来的。可惜他救了蒋老大一命,转眼那条命又被蒋家人给糟蹋了——蒋老大晕着不能动,结果蒋家人连衣服都不给他换一件,他哪能不发烧?
  
  蒋震想起赵金哥的身份之后,对赵金哥印象更好,但他顺着蒋老大的记忆再往下想想,却突然知道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他穿越了,但不是穿越到了他已知的任何一个朝代。他如今待着的地方这个地方叫大齐,已经延绵了几百年,以至于没上过学的普通老百姓已经完全不知道前头的朝代和战乱了,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地方除了男人女人以外,还有另一种人,被称之为双儿。
  大齐朝按照出生人口来算,约莫五成是男人,约莫四成是女人,剩下的那一成,就是双儿。
  双儿外表和男人相同,但眉心多了一颗红痣,他们力气远比男人差,个头则跟女人一样娇小,还能跟女人一样生孩子!
  因着这个,一直以来,双儿都是和女人一样养,养大了就嫁人的,在大齐的地位,更是和女人一样。
  
  而这个赵金哥,就是个双儿。
  
  这地方竟然还有能生孩子的男人……不得不说,蒋震被惊住了,随后,他又通过蒋老大的记忆了解了这赵金哥。
  赵金哥的父亲名叫赵富贵,是河西村的一个普通农户,娶了同村一个姓刘的女人,日子过得不好不坏,一共生育了两个孩子,长子赵金虎,是个男人,次子赵金哥,是个双儿。
  赵金哥小时候父母疼着,哥哥让着,日子过得非常好,而他父母在他六七岁的时候,就已经帮他说了一门不错的亲事——虽说双儿生子比女人艰难很多,但乡下人娶妻不易,便是双儿也有人抢着要。
  
  然而这世间,总有各种意外发生。
  赵金哥的哥哥赵金虎十六岁那年下河游水时溺了水,捞上来的时候早就已经没了气息。
  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就这么没了,赵富贵夫妇大受打击,刘氏更是一病不起险些没命,无奈之下,赵家只能卖了家里仅有的几亩地给刘氏治病。
  赵家的生活一落千丈,此时,原本跟赵金哥定亲的人家还突然反悔退亲了,原来那家人的儿子有了个要好的女人,就看不上双儿了,更何况当时赵家境况一落千丈,他们也不想娶个拖累回来。
  
  赵金哥当时不过十二岁,哥哥去世又被退了亲,自然也就不能像之前那样只在家里做点双儿该做的活计了,为了养家给母亲治病,他跟着赵老大抛头露面到处干活,农忙的时候赵老大去做短工,也会带上他。
  一般双儿都是长得瘦弱小巧跟女子无异的,但赵金哥整天干活,竟是长得越来越像男人了,甚至比普通男人更加强壮。
  
  赵富贵在长子去世之后,就琢磨着要给赵金哥招赘个男人回来,延续赵家香火,而这理应是不难的。
  
  乡下儿子多的人家,常常是不能给每个儿子娶上媳妇的,没娶媳妇的男人在家干一辈子,将来都是给了兄弟的子女,还没个暖被窝的人,老了做不动了更是可能会被侄子赶出去……相比于做个老光棍将来没人送终,很多男人更乐意入赘到别人家里去——就算孩子不跟自己姓,那也是自己的孩子啊!而且那样一来,可就能抱着婆娘睡了!
  所以,虽说给人当上门女婿有点丢脸,但还是有不少老光棍愿意的,甚至家境殷实一点的人家,有的是家里穷的叮当响的男人主动找上门让人挑——丢点脸给人做上门女婿吃好喝好,总比在家饿肚子强吧?
  
  然而,赵家并不是家境殷实的人家,赵金哥还不是女人,是个长得跟男人一样的双儿。
  男人大多还是喜欢女人的,自然不可能看上赵金哥这样的双儿,赵家还很穷……既然入赘到赵家之后照样要饿肚子,还没个女人暖被窝,那些老光棍自然是不愿意入赘的。
  赵金哥就这么剩了下来。
  
  去年赵金哥二十四,在农村已经老大不小,也算是老光棍了,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指望招赘个男人,带着父母更是嫁不出去,心一横,干脆就用刀子剜去眉心红痣,彻底把自己当个男人了,这一年还去了一户富户家里给人当长工挣钱——他的母亲刘氏到现在身体还没好,时不时要花费些药钱,他家也就一直缺钱。 正文 回到蒋家去   赵金哥从蒋家的破茅屋里出来, 便往自家走去。
  赵家的几亩水田已经全都卖了, 但还剩了一亩多的旱地, 平日里能种点番薯青菜, 而他们家的房子, 就在这地旁边。
  
  赵金哥大步进了家门, 便闻到了食物的香味, 同时,他的母亲赵刘氏也迎了上来:“金哥儿,你回来了?”
  
  “嗯, 今日没什么活计,就先回来了。”赵金哥道,他把活儿干的差不多了, 便跟雇主说了声, 提前回来了,打算下午把自家的地翻一遍种上东西。
  
  “金哥儿, 辛苦你了。”赵刘氏看着自己小儿子硬朗的面孔和眉心深深的疤痕, 不免又有些伤心, 若不是金虎出了事, 金哥哪用得着这么苦?
  他一个双儿, 竟是要跟男人一样养家糊口……
  
  赵金哥看到母亲的模样, 便知道她又想多了,他不大会安抚人,就只道:“娘, 有吃的吗?”
  
  “有有, 娘做了番薯粥。”赵刘氏道,掀开了锅盖。
  
  锅里是黄橙橙的番薯粥,粥是用番薯加少许米粒熬的,至于蒸架上,则蒸着一大碗咸菜。
  他们平日里一天吃两顿,吃的基本都是这样的。
  
  赵刘氏要给赵金哥拿碗,但赵金哥抢先一步拿了个豁口的大瓷碗,自己盛了一碗粥:“娘,我出去一趟。”
  
  “怎么了?”赵刘氏不解地问道。
  
  “蒋老大跟我要东西吃。”赵金哥道,朝着门外走去。
  
  蒋老大那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好几年不见说句话的人,还会要吃的?赵刘氏面露惊讶,又道:“这蒋家不是在办喜事吗?他还会没东西吃?”那蒋家昨天请左邻右舍去帮着做准备的时候招待了一顿饭,去了的人都说吃得特别好,怎么这蒋老大还要跟人要吃的?
  
  “他躺在那儿,估摸着几天没吃了。”赵金哥指了指离赵家约莫半里地的破茅屋道,一边说着,一边往那边大步走去。
  
  赵刘氏听到儿子的话被惊了惊,那破茅屋早就不能住人了,前几日刚落了水的蒋老大竟然住在里头?而且这几日,她分明一点动静都没听见,也没瞧见蒋家有人过来。
  这蒋家人,对蒋老大也太苛待了!
  
  赵刘氏忍不住有些唏嘘,而这时,赵金哥已经端着碗进了茅草屋。
  
  蒋震眼下虚弱的很,完全是在强撑着,瞧见赵金哥回来,当即松了一口气,他总算是得救了。
  
  赵金哥并不知道蒋震的想法,进了屋扶起蒋震,便将粥碗凑了过去。
  
  番薯香甜的味道让蒋震恨不得将粥一口吃下,但考虑到自己的身体情况,他忍了忍,到底还是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吃着。
  粥已经不烫了,但还热乎着,一大碗粥下肚,蒋震便有种自己又活过来了的感觉。
  
  “谢谢。”蒋震对着赵金哥道谢,那碗番薯粥都是汤汤水水的,倒是让他的喉咙也好受了一点。
  
  “不用。”赵金哥眼看着蒋震把粥喝光了,立刻就放开了蒋震,任由蒋震躺在茅草堆里,又问:“要不要我帮你去蒋家说一声?”
  
  听到“蒋家”两字,蒋震就感到胸口一闷。这情绪并不属于他,想来是蒋老大还心有不甘。
  “他们不会管我的。”蒋震道,又看向赵金哥:“蒋家人……现在在干什么?”
  
  “今天是你三弟成亲的日子。”赵金哥道,不解地看了蒋震一眼。这蒋老大提起蒋家的时候,也实在太疏离了……
  
  “我知道了,谢谢。”蒋震再次道谢。
  
  赵金哥接连两次听到蒋震道谢,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又问:“你饱了吗?要不要我再去给你拿一碗?”
  
  “不用了,我休息一下就回家去。”蒋震道,他现在吃不了太多。
  
  “嗯。”赵金哥应了一声:“那我先走了。”
  
  赵金哥很快就离开了,蒋震见状闭上了眼睛。
  许是发烧的缘故,他的两只眼睛酸涩的厉害,连睁眼都成了负担,闭上双眼之后,才总算好受了一点。
  蒋震浑身无力,却又因为自己离奇的经历难以入睡,正昏昏欲睡着,突然感觉到门又被打开了。
  那脚步声他听了两回,已经有点熟悉,不是赵金哥又是谁?
  
  进屋之后,许是看到他闭着眼睛正在睡觉,赵金哥的脚步声便轻微地几乎听不到了,他来到蒋震身边,便往蒋震身上盖了些稻草,蒋震周围也被他放了几捆稻草。
  
  乡下人家,冬日里常常是靠稻草取暖的,床上铺上厚厚的稻草,便将之当做褥子了,赵金哥应该是怕他太冷,才会这么做。
  
  赵金哥放下稻草就再次离开了,蒋震这时候,却是不由自主地将脑海里关于赵金哥的记忆又给找了出来。
  
  原先的蒋镇恶,其实对赵金哥有过心思,他知道自己的父母不会给自己娶妻,就想去蒋家做上门儿婿,娶了赵金哥。
  他在蒋家的日子过得非常艰难,因而赵家的家境不好,他一点都不在意,赵金哥长得丑他也不在意,只是他虽然有这个心思,却不会说话也不敢说话,于是直到死,除了他自己也没其他人知道。
  这蒋老大,日子过得实在有点窝囊……蒋震越是回忆,越是气恼,换成是他,才不管蒋家那些人,自己东西一收拾就直接住到赵家去,赖上赵金哥了!
  
  当然,那样到底有点不要脸……蒋震琢磨着,自己还是要尽快养好身体,然后再去想别的,而想要想好身体,食物至关重要……
  
  蒋震想了想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闻着被晒的香喷喷的稻草的味道,最终沉沉睡去。
  
  蒋震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之前已经奄奄一息,但喝了一碗粥睡了一觉,却已经缓了过来,只是手脚还发软……这身体的体质还是不错的,只是以前过得太苦,到底亏空了。
  蒋震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走出茅草屋。
  如今天还凉着,他可不想在这个茅草屋里过夜。
  
  顺着记忆,蒋震一路往蒋家走去。
  如今已经很晚了,但蒋家人却都还没睡,蒋老三成亲最忙的就是蒋家人,他们等到婚事办完,又把家里整理了一遍,才有空坐在一起吃饭。
  
  之前办酒席的各色菜肴蒋老太分了一些给前来帮忙的人,自家也留了许多,这会儿他们一家子吃的,便都是这些。
  
  “小妹,你不是爱吃鸡翅膀吗?给你。”蒋老太用筷子夹了一个鸡翅膀给蒋小妹,又把两个鸡腿放进旁边的空碗:“元文爱吃鸡腿,这两个是我专门留开藏在屋里没上桌的,等明儿个元文醒了给他吃。”
  
  蒋老太嘴里的元文正是蒋老二的儿子,蒋家唯一的孙辈,今年两岁,他从出生起,就是蒋老太的心肝宝贝,现在已经睡着了。
  
  蒋家老二蒋成文用筷子夹了一块猪肉塞进嘴里,突然想起什么来:“老大呢?”今天老三成亲,他忙的脚不沾地,蒋老大却人面都不见一个……
  蒋成文小时候也是读过两年书的,但他不爱读书,没两年就不愿意去了。他不读书以后,按理也要下地种田,但蒋老大太能干,以至于他如今虽然已经二十岁,但什么活儿都干不了,下地次数两只手数的过来。
  今天蒋老三成亲,他也不过是帮着抬抬桌子端端菜的,就已经受不了了,对蒋老大也埋怨起来——要是蒋老大在,这些活儿哪用得着他来干?
  
  “那讨债鬼也不知道死哪里去了,有本事就别回来!”蒋老太道,耷拉着眼角的一张脸看起来极为刻薄。
  
  蒋震进屋的时候,正好就听到了这么一句,心里又升起一阵愤懑来。
  这依旧不是他的情绪,他可不至于因为这么一句话就生气。
  
  “大哥?”蒋小妹第一个瞧见了蒋老大。
  
  蒋家那么多人里头,蒋老大最喜欢的就是蒋小妹,虽然蒋小妹爱偷懒又娇气,但她是蒋家唯一一个会把蒋老大看在眼里的人,比如逢年过节家里做了点团子粽子之类的吃食,蒋老太不让蒋老大吃,其他人也不会想到要给蒋老大吃,蒋小妹却会拿上那么一个给蒋老大。
  也只有蒋小妹,会喊蒋老大一声大哥,蒋老二蒋老三素来都是直接称呼蒋老大为“老大”的。
  
  蒋震看了一眼正在啃鸡翅膀的蒋小妹,目光又落在蒋家其他人身上,将他们的模样神态全都记在了心里。
  
  “小畜生,你寻死去了啊!家里这么忙人面都不露一个!”蒋老太看见大儿子不声不响地进来了,当即气急败坏地咒骂起来。
  
  蒋震冷冷地看着她:“我发烧了,在西边的茅草屋里躺了三天也饿了三天,都没人送个饭。”
  
  蒋老大以往整天低着头,蒋震却抬头挺胸,将自己的相貌彻底展露人前,让人可以清楚地瞧见他瘦的过分的脸和带着寒意的双眼。
  
  蒋老太对上大儿子的目光,不知为何竟是心里一寒。不过,她并没有在意这点感觉,反而继续骂起来:“小兔崽子,你还敢跟我顶嘴,你这么大个人了吃饭难道还要人喂?”
  
  蒋老头刚瞧见蒋震憔悴的样子还有些不自在,但听了蒋老太的骂声之后,便又皱起了眉头。自己这儿子整天阴阳怪气的,现在这是在指责他们?就算饿了,就不知道吱一声吗?这么大个人了难道还要当父母的给他送饭?
  
  蒋老太继续骂着,要不是还在吃饭,都要找根棍子上手去抽了,但蒋老二夫妇和蒋小妹,却都有些惊奇地看着蒋震——这人竟然说话了?还说了那么长一句? 正文 再骂砍死你   蒋震对蒋老太的骂声充耳不闻, 却也算是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了蒋老大在这个家里的地位。
  如果蒋老大游手好闲好吃懒做, 他被家人厌弃蒋震并不觉得奇怪, 可事实上, 这个家里绝大多数的体力活, 都是蒋老大在做。
  
  蒋老大这两年总觉得自己浑身酸疼脚步沉重, 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 可是在父母的要求下,他还是整日整日地在田间劳作。他从不开口说话,也不和人交流, 过得艰辛而又浑浑噩噩,唯一的慰藉也不过就是蒋小妹偶尔喊的一声“哥”,给的一点关注。
  
  “你个混账东西……”蒋老太还在骂着, 蒋震却突然上前, 在桌边坐了下来,然后拿了筷子开始吃菜。
  
  “谁许你上桌吃饭的?”蒋老太本就火大, 瞧见蒋震竟然坐在了桌边, 就更生气了。
  对了, 一直以来, 蒋老大都是不被允许上桌吃饭的, 往往都是大家吃完了, 他再在洗碗的时候吃点剩饭剩菜,偶尔没剩饭,他就只能饿着。
  值得庆幸的是, 用铁锅做饭, 总免不了有一层硬邦邦的难吃的锅巴,就是这层锅巴,让蒋老大不至于被饿坏身体。
  
  蒋震只当听不到蒋老太的话,用筷子大口地夹菜来吃。他没拿饭碗,就只一个劲儿地吃菜,因着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不敢吃太多荤的,就专吃半荤半素的菜。
  但这已经让蒋老太受不了了,她站起身,就去抢蒋震手里的碗筷:“这菜是要留着明天吃的,谁许你吃了?”
  说着,身形瘦小的蒋老太还站起身,从旁边拿了把扫帚就要去打蒋震。
  
  在蒋老太站起身的时候,蒋震就跟着站了起来,他拿过那个蒋老太装了两个鸡腿的大碗,从旁边的饭桶里往里扒拉了一大碗饭放进去,把碗堆得都冒尖了。
  
  “老大,你干嘛呢?”蒋老二瞧见蒋老大竟然拿了给自己儿子吃的鸡腿,当下皱眉道,而他话音刚落,就瞧见蒋震接着一手拿碗,一手抓住桌角,直接把桌子给掀翻了。
  
  木质的八仙桌翻倒在地,桌上的瓷碗打碎了好几个,而那些菜肴,则都在地上混成了一团。
  
  蒋小妹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拿着鸡翅膀,整个愣住了,坐在蒋老大对面的蒋老头在桌子被掀翻之后首当其冲,衣服上全是菜汤油污,已经被气的说不出话来,就连拿了扫帚就要打人的蒋老太都愣住了。
  
  蒋老大素来安静,他们都以为他多半要一声不吭地挨一顿打,哪曾想……
  
  “你这天杀的,你竟然敢掀桌子,你反了你!”蒋老太拿着扫帚,就朝着蒋震冲了过去。那一桌菜里面有不少好料,现在被这么一摔少不得要糟蹋掉一半,碗碟也碎了不少,她这会儿心疼的都要喘不上气来了。
  
  蒋老大会站着给她打,但蒋震不会。他端着那个放了两个鸡腿一碗饭的大碗,甩开蒋老太三两步就进了蒋家的杂物房,而那里,也是蒋老大的住处。
  
  “混账东西,你反了天了!”蒋老太追了上去,就要进杂物房打人,然而蒋震已经在里面栓上了门栓,蒋老太又哪里进得去?
  
  不过她进不去,却能在外面骂人,一句句骂人的话就那么毫不间断地从她嘴里蹦出来,好像屋里的不是她儿子,而是杀了她全家的仇人。
  可事实上,蒋镇恶从未害过她。
  当初蒋老头去参军,和蒋老大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甚至于,要不是她生下了蒋老大,有个儿子傍身,在蒋老头服兵役一去五年大家都以为他死了的情况下,指不定就被蒋家叔伯抢走田地了。
  后来蒋老太的日子越过越好,更是和蒋老大脱不开关系——蒋老大一心想要母亲对自己好点,对蒋老太,那是言听计从什么活儿都干的。
  
  听着外面的声音,蒋震心里头一股闷气冲来撞去,弄得他不可避免地暴躁起来。
  
  冷笑了一声,蒋震从杂物房里翻出了一把大砍刀,就上前几步打开了房门。
  
  “小畜生……”蒋老太看到房门开了,张嘴就骂,又戛然而止。
  有一把刀,一把大刀就那么正对着她的面门,在黑夜里闪着幽暗的光芒,显得杀气腾腾的,她要是往前冲的快了,指不定就要被这刀划破脸了。
  
  “你骂啊,继续骂啊,来啊!”蒋震拿着刀,冷笑着往前走了一步。
  
  蒋老太下意识地缩起脖子往后退去,看着蒋震就像是见了鬼一般:“你,你……”
  
  “有本事你继续骂,信不信老子砍死你!”蒋震看着蒋老太,目光无情的很,他其实挺崇尚暴力的,刚退伍那会儿有些不长眼的欺负他,他总有捏断人家脖子的冲动,说起来,还真亏了心理医生和军队里一直以来不能杀平民要保护老百姓的洗脑教育,才让他没成为一个杀人狂,甚至还为了救人丧了命。
  
  蒋老太在家里嚣张的很,但也不敢跟人动刀子,这会儿看到蒋震拿着刀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两条腿忍不住颤抖起来,紧接着双腿一软,还瘫倒在地。不知为何,她竟觉得自己的儿子,是真的要杀了自己的。
  这小畜生!
  
  “你们最好别来烦我!”蒋震挥了挥手上的刀子,冷哼一声回了房,又“砰”地一声把门甩上了,只留下外面的蒋家人震惊地看着他的房门。
  这……这……这人还是那个老实巴交的蒋老大吗?
  
  蒋老头是屠户,长得非常健壮,刚才被浇了一身菜肴,他是想要好好教训一下自己大儿子的,但看到那把刀,听到自己儿子冰冷的声音之后,他竟然没敢动。
  
  蒋老二和他的妻子黄氏以及蒋小妹就更不敢动了,都傻愣愣地站着。
  
  “那混账……”蒋老太惊魂未定,但一张口便是骂人,骂人之后,又忍不住抖了抖。
  
  “咳咳,好了,今天是老三洞房花烛夜,我们还是别吵了,免得让老三媳妇看了笑话。”蒋老头道,又看向二儿子:“成才,你和你媳妇回房去,这么大动静,可别吵醒了元文。”
  
  蒋老头给了蒋老太一个台阶下,惊魂未定的蒋老太便顺着下来了。
  她现在心里气得不行,恨不得狠狠地打自己大儿子一顿,但刚才的事情到底还是让她怕了。
  
  等明天再去收拾那小王八蛋!蒋老太从地上爬起来,看到堂屋里一片狼藉的样子心疼的不行,连忙招呼蒋小妹:“小妹,小妹!快去把那些菜捡起来,特别是肉,洗洗都还能吃!”
  
  蒋家在河西村算是富户,但也住不起砖瓦房,他们的房子是用泥土结结实实地夯起来的,上面虽说架了横梁铺了瓦片,下面却还是泥地,那些菜掉在泥地上,不洗洗还真没法再吃。
  
  “家里总共才几个碗,一下摔碎了好几个,那讨债鬼怎么不去死?”蒋老太瞧见几个瓷碗碎片,只觉得心口抽痛。
  
  蒋小妹平常在家很受宠,这时候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她默默的把还能吃的收拾了出来,不能吃的拿去喂猪,跟着蒋老太忙活了大半个时辰,又洗了碗才去睡。
  
  蒋家人都去睡了,外面没了动静,蒋震总算是能安心睡觉了。
  
  刚才赶走蒋老太,进屋拴上门栓之后,他就瘫软在地上了——这身体实在有些不中用。
  当务之急,果然还是养好身体。
  
  这杂物房里没有床,不过角落里堆着许多稻草,而那儿,便是蒋老大的床。
  江南这边土地肥沃,家家户户便都种的水稻,除了赵家这样太穷的不得不每日里吃番薯果腹,一般人家都是一顿大米饭两顿米粥的,而他们用来做饭的柴火,主要也是稻草。
  赵家地多,稻草也多,蒋老大在蒋家杂物房的稻草堆上挖出一个洞住进去,倒也不会被冻着,但这么睡到底有点不舒服。
  
  蒋震有蒋老大的记忆,原本回了蒋家之后,是想要占了蒋老头蒋老太的床睡觉的,毕竟蒋老太不会亏待自己,他们的床睡着肯定舒服,但他到底还是没有那么做,不为别的,就因为蒋老大原先住的杂物房里有刀,而眼下,他需要拥有足够的威慑力。
  蒋老头是个屠户,他手上有两把刀,一把是捅猪脖子的尖刀,长不到一尺宽不过两指,另一把却是能砍断猪骨的大砍刀,非常厚重就跟斧子差不多,而这刀,就是之前蒋震拿来吓唬人的那把。
  
  蒋震钻进茅草堆,将刀放在旁边,又一次沉沉睡去,直到光亮透过窗户纸照进来,才总算醒了。
  
  睡了一晚上,蒋震觉得整个人轻松了许多,力气也更大了,他从铺了几件破衣服的稻草洞里钻出来,便端着昨天掀翻桌子之前拿的那碗饭慢慢地吃了起来。
  
  这古代的稻米脱壳脱的不像后世那么干净,但蒋家的米饭相对而已还是不错的,这一方面是蒋老二蒋老三不爱吃拉嗓子的米饭,另一方面,则是蒋家养了几只猪,米糠正好可以用来喂猪。
  
  蒋震慢慢地嚼着碗里的饭,一口气吃了一半,又吃了一个鸡腿,接着便又往草垛子里一趟,继续休息起来。 正文 都别来惹我   蒋震在屋里休息, 外面, 蒋家人却已经见过了新媳妇。
  
  江南文风鼎盛, 读书的人非常多, 以至于考秀才举人极为难考。蒋老三的新婚妻子朱氏是秀才之女, 她的父亲朱秀才还有望考上举人, 因着这个, 蒋家人对婚事非常看重,不仅出了一大笔的聘金来娶她,这会儿还有些捧着她。
  但即便如此, 朱氏依旧不大高兴。
  昨晚上她洞房花烛夜,正想和夫君说说话,外面就吵闹起来, 自己的婆婆更是如泼妇一般不停地辱骂大伯子……
  就算她那大伯子脑子有病不会说话做事, 她婆婆这样做也实在是丢尽脸面。
  抿了抿嘴,朱氏先看低了蒋老太几分, 只是面上却不曾表现出来, 依旧显得温婉有礼。
  
  “淑芬我给你做了糖鸡蛋, 快吃。”蒋老太端了个碗放在朱秀芬面前, 碗里是泡在红糖水里两个水煮荷包蛋。
  
  蒋成才的媳妇黄敏嫁到蒋家的第一天, 一大早就起来帮蒋老太做饭了, 却也没吃上糖鸡蛋,现在看到弟媳妇的待遇不免有些不忿,蒋老太却没注意, 又招呼朱淑芬吃肉, 还再次埋怨起了蒋震:“那天杀的昨天竟然掀了桌子,一桌好菜都掉地上了,我只能洗了重新煮过……”
  
  朱淑芬本想伸筷子夹鸡肉吃,听到这话又把筷子收了回来,昨天她婆婆骂了许久,来龙去脉她也是了解了的,想到这桌上的东西竟是地上捡起来的,便没了胃口。
  
  朱淑芬不想再去吃桌上的东西,就用筷子夹了自己碗里的鸡蛋吃,同时再次挑出许多不满来——这糖水鸡蛋糖放的少了,不够甜,至于鸡蛋……
  朱淑芬一口咬下去,还未煮熟的蛋黄便流了出来,她的脸色也变了变:“这鸡蛋怎么没熟?我之前说过,我喜欢吃熟的。”
  
  朱淑芬婚前便和蒋成祥认识,蒋成祥不时会给她送点东西,当时就送过水煮蛋,有一回蒋成祥送的鸡蛋没煮透,她便和蒋成祥说了自己不爱吃半生不熟的鸡蛋。
  那之后蒋成祥送的鸡蛋就都是全熟的了,可今天怎么还给她端来这样的鸡蛋?
  
  “溏心的鸡蛋更好吃。”蒋老太道,老三是跟她说过他媳妇儿要吃全熟的鸡蛋,但荷包蛋要全煮熟少不得要多用柴火,因此她看着差不多了,便装碗了。
  更何况,鸡蛋明明是溏心的更好吃,蒋小妹就喜欢吃没熟的鸡蛋,偶尔能吃个鸡蛋,都要等她做好饭,才放到蒸架上去,就借着后面热乎气蒸个半熟。
  
  朱淑芬将手上的碗推给了蒋成祥,再不肯吃那糖蛋了。
  
  蒋老太看到这一幕有些讪讪的,也有些不满,但还是道:“淑芬你不爱吃这样的,等下我给你煮水煮蛋,肯定煮熟。”
  
  “鸡蛋,鸡蛋!”蒋家唯一的孙辈蒋元文用勺子敲起了自己的碗,跟蒋老太要吃的。
  
  “我们家元文肯定也有鸡蛋吃,放心。”蒋老太向来最疼自己孙子了。
  
  虽然闹了点小小的不愉快,但蒋家众人也算是见过了新媳妇。
  
  朱淑芬吃了点东西,便和蒋成祥一起回房去了,蒋老太叫了蒋小妹一起收拾东西,一边收拾一边问:“那该跳河的还没出来?”
  
  不管蒋老太骂的是什么,会被她这般称呼的,绝对只有蒋老大一个。
  
  “没见他出来。”蒋小妹道,想到昨晚的事情,不免心有余悸。
  
  蒋老太也被昨晚上的事情吓到了,一晚上没睡好,这会儿看着杂物房的方向满脸阴沉:“他有本事永远别出来,饿死在里面最好!”
  
  蒋老大以前身体不舒服,又不是农忙的时候,偶尔就会一动不动在屋里躺上一天不吃不喝,昨晚之后蒋震再没离开杂物房,让蒋老太想到了以前的事情,又不怎么害怕他了。
  自己是他的娘,那没种的家伙难道还真敢杀了自己不成?
  
  这么想着,蒋老太便又想过去拍门。
  
  “娘。”就在蒋老太打算去教训教训大儿子的时候,新婚的蒋成祥突然进了厨房。
  
  “老三来这里做什么?这儿可不是你们男人该来的地方。”蒋老太道,却全然忘了以前洗碗洗锅之类厨房里的活计,都是蒋老大从地里回来之后干的。
  蒋老大没沾手做饭的事情,还是因为蒋老太怕他偷吃。
  
  “娘,我有事跟你说,”蒋成祥道,“以后你给淑芬做鸡蛋,一定要煮熟了,她不喜欢吃没熟透的,其实吧,她最喜欢吃炒鸡蛋。”
  
  “倒是挑的很,哪来那么多油给她炒鸡蛋吃?”蒋老太不满地嘟哝道,有鸡蛋吃就够好的了,炒鸡蛋那得要多少油?鸡蛋这东西可最吃油了!
  
  “她家里这不是把她养的有点娇气吗?”蒋成祥嘻嘻一笑,又道:“还有大哥那边,娘你别老逮着他骂,多难听啊,昨天我们洞房的时候就听见你一直在那儿骂,淑芬虽然没说什么,但我特别不好意思……她父母平常可最多来一句有辱斯文。”
  
  “什么斯什么文?”蒋老太皱起眉头:“你还嫌弃我来了是吧?”
  
  蒋老太被儿子说了一番,心头火起,对朱淑芬也不喜起来,不过想着那是秀才老爷的女儿,到底让了几分,原本想去找大儿子的麻烦,顾忌着儿媳妇最后也没去,只喋喋不休地心疼那两个原本要留给元文的鸡腿。
  
  不过,想着元文没吃上鸡腿,蒋老太倒是难得大方了一次,做饭的时候一口气蒸了六个鸡蛋。
  
  等饭做好,蒋老太先自己吃了一个,等上桌的时候,她给了蒋元文两个鸡蛋,朱淑芬两个鸡蛋,剩下的那个则给了蒋小妹。
  
  蒋老头不爱吃干巴巴的鸡蛋,坐在桌边专挑肥肉吃,黄敏却是嫉妒地看了一眼弟媳妇,又嫉妒地看了一眼小姑子。有婆婆盯着,她便是想在儿子吃鸡蛋的时候咬一口也是不成的。
  
  “在吃饭啊?”众人正要开吃,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
  
  蒋家众人一齐看过去,便瞧见一个又黑又瘦,满身煞气的高个男人往他们这边走来,这人腰间别着一把尖刀,手上拿着一把大刀,看着气势汹汹。
  
  蒋老太下意识地想要骂人,但瞧见蒋震手上的刀,喉咙里却再发不出声音来了,蒋老头也有些怔愣,其他人更是不敢去招呼蒋震。
  老实巴交的蒋老大,怎么一转眼就成了这样子了?
  一时间,屋里竟是安静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蒋震很满意这场面,看到蒋家八个人已经把八仙桌旁边的八个位子坐满了,他便冷笑着走向了蒋成才:“老二,让让。”
  
  蒋成才昨晚上是瞧见了蒋震发威的,这会儿听到蒋震冷冰冰的话,下意识地就让开了,还拉走了和他坐在一块儿的黄敏。
  
  蒋震大马金刀地坐下来,将刀子放在了桌上。
  这能把猪腿骨轻松砍断的刀子非常重,放在桌上的时候整个桌子都震了震,蒋震的左手按在上面不松开,右手却是拿了蒋成才的筷子,夹了一筷子煮青菜吃,又去吃蒋成才的那碗饭。
  
  “老大,你要吃饭,自己不会拿碗去盛?”蒋老头当过兵杀过猪见过世面,这时候总算回过神来,怒视把蒋成才赶走了的蒋震。
  
  蒋震只管埋头吃饭,对蒋老头的话不做丝毫反应,而他这样的表现,倒是让蒋老头把昨天的那点子惧怕忘到了九霄云外。
  
  “混账东西,跟你说话呢!”蒋老头一巴掌拍在桌上,桌上的碗碟都震荡起来。
  
  “就是,小兔崽子,你昨天那么折腾今天竟然还敢上桌吃饭,我抽死你!”蒋老太又去找扫帚了。
  
  “老大,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淑芬刚嫁进来,你别闹了行不行?”蒋成祥昨晚上没瞧见蒋震拿刀子的模样,对蒋震倒是一点不害怕:“你也太丢人了!”
  
  蒋震吃饭很快,三两口就把一碗饭全扒到自己嘴里了,吃完后,便站起身来。
  这些人,怎么都喜欢敬酒不吃吃罚酒?
  
  站起身,蒋震突然拎起刀子,一刀子砍在桌上,只把木桌的一边给劈开了:“忘了我昨天说的话了?再骂老子砍死你们!”
  
  桌上的碗碟这次就不单单只是震荡了,甚至直接被震翻,蒋老头的饭碗更是掉到地上碎成了两半。
  
  蒋老头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新过门的儿媳妇就在旁边,他不想示弱,便也站了起来:“你是谁老子!敢和你爹这么说话?”
  
  蒋震冷冷的看了蒋老头一眼,从桌上拔出手上的刀就往旁边砍了一刀,一刀砍断了蒋老太打过来的扫帚柄。
  
  那刀子差点就割到自己的手了!蒋老太克制不住地尖叫了一声,蒋震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却是突然伸手将坐在蒋小妹身边的蒋元文面前的两个鸡蛋抢了放进自己怀里,又把朱淑芬面前的两个鸡蛋抢了,最后看了一眼蒋小妹,就连蒋小妹手上的那个鸡蛋,他也没落下。
  
  五个鸡蛋全都装进怀里,蒋震一抬脚,又把桌子给踢翻了:“你们以后最好别惹我!”
  他本没打算对蒋家人怎么样,甚至想着这些人要是够安分,他在蒋家吃上几顿休养休养,等身体好了便从蒋家离开,可结果呢?
  他也不过是上桌吃个饭而已,这些人就闹腾不休。
  
  他们不让他好好吃饭,他也没必要让他们吃得好。 正文 送恩人鸡蛋   拿着刀, 蒋震出了蒋家大门。
  何成县这边, 大多数的家庭都是一天吃三顿的, 当然, 家里穷困的, 也就只能吃两顿了。
  
  大家伙儿早上天刚蒙蒙亮就起来, 先干点活, 然后大约七点左右,就会吃这天的第一餐饭。庄户人家这顿基本上都是喝粥,当然有钱人家那就能换着花样吃了。
  吃过之后他们会继续干活, 快到午时,也就是快中午十二点的时候,他们会吃第二顿饭, 基本粮食还够的家庭, 这顿都吃干饭,粮食不够, 就只能继续喝粥了。
  而到了傍晚, 大家会再吃一顿, 大部分农户家庭, 这顿跟早上一样, 都是吃粥。
  
  虽说一天吃三顿, 但最正经的还是中午那顿饭,而蒋家刚才吃的,便是中午这顿。
  因着昨天忙到了很晚, 蒋家今天的第一顿饭吃的比平常晚很多, 又因为早上吃的是昨天招待客人多煮了的干饭,很耐饿,所以这第二顿饭也推迟了一个时辰吃,蒋震看了看天色,便知道如今估摸着已经一点多快两点。
  
  醒来已经一天一夜,吃得好休息的也不错,蒋震已经有了点力气,现在拎着十来斤的大刀一点不觉得累,就是躺久了,身上酸疼的很。
  
  早春的风有点凉,但这具身体怕是被冻惯了,倒是适应的不错……蒋震一边翻着蒋老大的记忆,一遍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开始了解这个世界。
  
  这地方是平原,目之所及,蒋震就只看到了一个一点不高的小山包,同时,这儿人口很多,河流也多。
  虽然“大齐”这个朝代蒋震熟知的历史上没有,但这儿的环境,倒是跟中国古代江南鱼米之乡差不多。
  
  这河西村不仅有一条河,还有好几个池塘,河边种满了青菜莴笋之类的菜蔬,而隔着两三百米的距离,一间间的房子错落分布着,便是河西村村民的住处。
  
  这会儿太阳很好,河边用石头垒出的台阶上,几个女人或是在洗菜,或是在洗衣,一边洗一边说话。
  
  她们瞧见了蒋震从河边走过,但没人打算和总是一言不发的蒋老大打招呼,看到蒋震拿着大刀,也只去询问身边的人:“蒋老大拿着刀呢,这是哪家要杀猪?”
  “没听说啊。”
  “我跟上去看看,要是有人杀猪,我就称个一斤肉。”
  ……
  几个女人说了几句,便有人跟在了蒋震身后,然而蒋震并没有去杀猪,而是一个拐弯来到了他之前躺过的属于蒋家的那个茅草屋。
  
  这茅草屋和村里的房子离的都有点远,所以蒋家有钱之后,就搬走了,这房子只留着放稻草和一捆捆桑条。
  除去房子太破这一点,蒋震还挺喜欢这里的,至少安静,还能远远看到赵家的房子。
  
  从屋里搬了捆稻草到门口,蒋震一屁|股坐下,又把刀子放在了旁边。
  干坐着挺无聊的,想了想,蒋震又找来一捆桑条,开始剥桑条的皮。
  为了让桑树长的叶子更多更大并且方便采摘,养蚕种桑树的家庭每年都会剪去桑树所有的枝条。这些枝条的皮剥下来之后,会有人花几个铜板来买,而中间的手指粗细的木头杆子,则和稻草一样,被用来生火做饭。
  
  原先的蒋老大不知道这桑条皮人家收去是做什么的,蒋震倒是能猜到——这桑条皮,多半是用来造纸的。
  
  到了古代,若是自己能造纸,倒也算是有了谋生手段,然而……蒋震对造纸的了解,仅限于历史课学四大发明时老师讲的那点,以及他后来看书偶尔翻到的那么几句解说,具体事项却是一概不知,更何况,他一穷二白还没本钱。
  自己以后,又要怎么养活自己?去杀猪?
  
  以前的蒋老大跟着蒋老头干活,是学了杀猪的,杀猪匠还要负责的翻猪肠之类的脏活,蒋老头更是早就不做了,全都由他去做。这些活儿没什么技术含量,蒋震翻了翻记忆就学会了,可他却也知道,单靠这个要让自己过上好日子很难。
  算了,大不了先去给人当长工,赵金哥不就是靠给人当长工过日子吗?
  
  蒋震慢吞吞地剥了一堆桑条皮,正打算走动走动,就看到赵金哥从自己门前的那条路上走过。
  
  “赵金哥!”蒋震喊了一声,站起身来。
  
  赵金哥有些惊讶地看向蒋震,往蒋震这边走来,但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就停下了:“有事?”
  他问了一声之后,又道:“蒋老大,你身体怎么样了?”
  
  “我没事了,昨天谢谢你。”蒋震道,拿出两个鸡蛋递给赵金哥:“给你。”
  
  “我不能收你的鸡蛋,一碗番薯粥又不值钱。”赵金哥立刻拒绝了,他家没有多余的粮食用来养鸡,鸡蛋这样的东西,对他来说挺金贵的。
  
  “这鸡蛋不是用来还番薯粥的,而是用来报答你的救命之恩的,我的命难道还不值两个鸡蛋?”蒋震想把鸡蛋塞给赵金哥。
  
  赵金哥下意识地躲开了,顿了顿,才道:“你留着自己补身体……”
  
  “我这里还有,你看。”蒋震又摸出三个鸡蛋给赵金哥看。
  
  赵金哥有些讶异地看着蒋震,蒋老大一直被父母亏待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现在这人从哪弄来的五个鸡蛋?
  
  “你昨天救了我一次,之前又把我从河里救起来一次,总不能不让我报恩。”蒋震一把抓住赵金哥的手,强硬把两个鸡蛋塞给了他。
  
  蒋屠户身材非常高大,蒋老大的个子在这村里也算高的,而赵金哥跟他差不多高,一双手也很大,两个鸡蛋能轻松握住。
  蒋震抓着这很是粗糙的手,突然有点心猿意马,只是还不等他弄明白自己的心情,赵金哥就已经一把甩开了他的手。
  
  蒋震抬起头,就见赵金哥闷头说了一声“谢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本来还想和赵金哥多说两句话蒋震有些愣,但很快又意识到……赵金哥刚才好像是害羞了?
  
  吹了一声口哨,蒋震把剩下的三个鸡蛋藏在了茅草屋里,打算等明天再送给赵金哥。
  他这一天已经吃了两个鸡腿,吃再多估计也吸收不了,不如就用鸡蛋跟赵金哥搭讪好了。
  而且……他用的这蒋老大的身体有些亏空需要好好养着,赵金哥的身体又何尝不是?赵家没地,一直粮食不足,赵金哥以前四处打短工那更是被主家可着劲儿使唤的,他的身体不比蒋老大好多少。
  
  见过了救命恩人,蒋震拿起刀,又往蒋家走去,打算回去等着吃晚饭。
  
  赵金哥这时候却是已经回了自己家,握着两个鸡蛋,他的神态颇有些不自然。
  他曾看到村里长得好看的女人哥儿被爱慕者送鸡蛋送东西,可长这么大,还没人给他送过……
  不过蒋老大送鸡蛋跟那些人肯定是不一样的,他现在跟男人无异,别人也都把他当男人了。
  
  “金哥儿,回来了?”赵刘氏看到儿子,脸上露出笑容来。
  
  “嗯。”赵金哥应了一声,把鸡蛋给了她:“昨天我给蒋老大吃了一碗粥,他送我两个鸡蛋。”
  
  “一碗粥哪值两个鸡蛋?你快还回去。”赵刘氏觉得这鸡蛋不能拿。
  
  “他还说要谢谢我救了他。”赵金哥又道。
  
  说起这个,赵刘氏就觉得拿鸡蛋也不算什么了:“也是,他是该谢谢你的,要不是我们金哥儿,他蒋老大可就要被淹死了。”赵刘氏说着,又想到了那天蒋家人一声谢都不说的样子,便有些不满:“蒋老大虽然整天不吭声,倒还是个明事理的,他娘就太过了,金哥儿你那天救了蒋老大,她竟然都不知道道个谢。”
  
  “那也没什么。”赵金哥道,他那时候看到蒋老大溺水,就想起了自己淹死的大哥,因而想也不想就下水救人了,倒是并不打算要什么报答。
  
  “什么没什么,你那可是救了人家一条命,要是在戏文里,人家就该以身相许了。”赵刘氏道。
  
  “娘。”赵金哥打断了自己母亲的话,哪有人愿意对他以身相许?
  
  赵刘氏见状,又叹了一口气,自从他们金哥儿把眉心的珠子给挖了,村里的人竟然就真的把金哥儿当成男人看了,他一个双儿从水里救了个大男人上来,也没人觉得不对。
  蒋老大要是能入赘到他们家就好了,这人虽然不爱说话,但老实肯干,是个能过日子的……可惜前几年村里有人帮他们去蒋家探口风,蒋老太一口就回绝了。
  她知道蒋老太是想把蒋老大留在家里干活,但她一个外人,也不好说什么。
  
  赵刘氏有些失落地盛了一碗粥,剥了个鸡蛋放进去端给赵金哥。
  
  “娘,这粥你吃,你身体不好,本就该吃几个鸡蛋补补的。”赵金哥道,把剩下的那个鸡蛋用刀子切开了:“我和爹一人半个就行了。”
  
  赵刘氏争不过儿子,到底把那个鸡蛋吃了,赵金哥也珍惜地吃了自己那半个鸡蛋。
  吃着鸡蛋,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蒋老大,然后便觉得有点不对劲。
  今天的蒋老大说话大方吐字清晰,还一直抬着头腰板笔直,跟以前比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正文 蒋家二叔公   蒋震提着刀, 慢悠悠地回了蒋家, 就瞧见蒋家门口聚拢了一大票的人。
  
  河西村的村民基本都是朝南建几间屋子当做住处的, 这些屋子后面往往还会带几间小屋子, 或是当做茅房, 或是当做杂物间, 也有孩子多了, 便在屋后加盖一点,给孩子住的。
  
  蒋家一共四间朝南正房,东边两间蒋老二蒋老三一人一间, 最西边的住着蒋老太蒋老头,西边第二间是堂屋,也是蒋家人吃饭的地方。
  堂屋后面没连着房子, 有个天井, 里头还打了口井,这天井旁边, 有杂物房有厨房还有蒋小妹的贵方, 最北边, 那儿却是茅房和猪圈。
  
  普通百姓没钱建个大院子把屋前屋后都围起来, 但家家户户门口倒是都会弄个晒场, 白天堂屋的门也永远不会关上。而现在, 蒋震就看到蒋家的晒场上有十来个本家的叔伯正在抽烟聊天,左邻右舍的晒场上,还聚拢了一些人看热闹。
  这些人, 怕是都在等着自己……蒋震知道这一点, 却并不害怕,依旧往前走着,而等他靠近,又发现蒋老太正跟那些叔伯哭诉,而堂屋里头,今儿个下午再次被他打翻在地的菜肴已经被收拾干净了,一个懂点木工的蒋家人正和蒋屠户一起在那儿修桌子。
  
  他之前用刀子劈了那木桌一刀子,又狠狠踹了一脚,那木质的八仙桌显然不堪负重,已经坏了。
  
  “臭小子,你还敢回来!”约莫是有了一群蒋家叔伯撑腰,蒋老太又忘了之前被吓到的事情,横起来了,还恨蒋震恨得牙痒痒的。
  这讨债鬼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昨天回来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今天那么一闹,更是让他们家丢了一个大脸……他前几天怎么就没被淹死呢!
  
  想到之前发生的事情,蒋老太的眼里透出怨毒来。
  
  蒋震抢了鸡蛋,踢翻桌子出门之后,蒋家剩下的人就懵了。
  他们都受了惊吓,刚刚进门的朱淑芬更是直接就哭了起来,然后便嚷嚷着要去县城住——蒋成祥一直在县城做活,虽说县城到河西村走路也就半个时辰,但他不耐烦每天走路来回,便在县城租了个房子住。
  当初朱淑芬愿意嫁给蒋成祥,就有蒋成祥答应了朱家以后在县城单独住的原因,朱家虽然因为朱秀才要读书的缘故其实并没有多少钱,但朱淑芬也是娇养着长大的,可不耐烦伺候农村婆婆。
  她本就对蒋家的环境很是不喜,现在看到蒋震竟然对着动刀子,可不就恨不得立刻去城里住?
  
  新媳妇才嫁过来一天就要走,蒋老太觉得丢脸极了,但朱淑芬铁了心要走,她却也没法拦着,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蒋成祥和朱淑芬两个人收拾了东西走了——朱淑芬打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在乡下常住,陪嫁的床柜子还有被褥干脆就是抬去了城里的,倒是压根用不着收拾多少东西。
  
  蒋老太收拾干净了地上的菜肴,送走了儿子儿媳,和蒋老头一商量,便把蒋家的叔伯叫了几个来,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好好教训蒋老大一顿。
  
  河西村住着好些人家,而里面姓蒋的有十来户,基本都跟蒋老头沾亲带故,蒋老太出去哭诉了一圈,便来了好些人。
  
  这些人虽然从蒋老太那里得知了蒋老大多么可恶,但其实都没当回事。蒋老大那人到底怎么样的他们都清楚,最是软弱可欺,平日里被打了都不带告状的,他们中有几个跟蒋老大同龄的,小时候更是没少欺负过蒋老大,比如抢了蒋老大辛苦割的猪草,把他推下沟渠什么的。
  这样的蒋老大,会对父母动刀子?这是开玩笑的吧?
  那桌子多半是蒋屠户火起来了自己用刀子劈的。
  
  这些人站在蒋家的晒场上聊着天,轻松的很,直到看到蒋震提着刀从远处走来。
  
  人还是那个人,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蒋老大,他们看着竟是忍不住心里发毛……
  
  “镇恶小子,你回来了!”一个声音响起,伴随着这声音,一个拿着根长长的烟枪的瘦小老头走了出来,皱着眉头看着蒋震。
  
  “嗯。”蒋震认识这老头,是他爷爷的弟弟,蒋屠户的叔叔,而他应该叫对方一声二叔公。人生七十古来稀,蒋家这位二叔公就已经七十多了,在村里算是年纪最大的那一拨人,因而也就很把自己当回事。
  
  二叔公看着蒋震,冷哼了一声,又慢条斯理地抽了口烟,继续问:“镇恶小子,你家的碗碟是不是你摔的,桌子是是不是你砍的?听说,你还抢了东西?”
  
  “二叔,不是他又是谁?家里总共才几个碗,都被他摔光了,还有那桌子,好好的桌子他就那么劈了!”蒋老太指着门口的一堆碎瓷片说。
  乡下人家,家里基本就那么几个碗,便是摔了一个也要心疼半天,现在摔了一堆……不说蒋老太心疼,便是二叔公等人看着也替她心疼。
  
  “他还用刀子对着我们,他这是想要弄死了我们这两个老的好当家做主啊!”蒋老太又道。
  
  “镇恶小子,你娘说的是不是真的?!”二叔公冷着脸看着蒋震,村里年轻一辈的孩子里面,他最不喜的就是这个蒋老大,其他年轻人见了他都恭恭敬敬地叫一声二叔公,这人却从来不叫,撞见了他也只低着头当做没看到他,他看了就来气。
  
  蒋震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的,他毕竟是讲道理的人。
  
  “我前几日落了水,就被扔到了西边的破茅屋里,我发热了起不来,最后竟是连着几日连口水都没得喝,要不是有好心人给我喝了碗粥,我怕是就要没命了。”蒋震淡淡地说着蒋老大的经历,只觉得胸中的那股愤懑之情又浓郁了许多:“这原也没什么,我都习惯了,可我昨天硬撑着回家,他们竟然不给我吃饭,我一个不小心就弄翻了桌子。”
  
  蒋震说的平淡,却也引来了在场大多数人的同情,这河西村的村长,跟蒋屠户一个辈分的蒋平便道:“蒋老刀家的,镇恶也是你儿子,你对他不能这么不上心,这孩子溺了水,你竟然把他丢开不管,这也太过了。”
  
  河西村靠近县城,村里又是杂姓而居,村长权利并不大,平常也就是村里人吵架的时候来劝劝,蒋老太就是不怎么将蒋平当回事的。
  “不过是落了水而已,那几日老三成亲,我整天忙得脚不沾地,那有空去管他?而且他不是好好的吗?”蒋老太道。
  
  蒋屠户有个“老刀”的外号,脾气也是不大好的,他对这大儿子本就不喜欢,这两天大儿子的所作所为更是让他非常厌恶,这会儿便也道:“这混账东西都不把我们这当爹娘的当回事了,怎么到头来还是我们的错?他都这么大个人了,吃喝拉撒难道都还要我们管?”
  
  蒋屠户和蒋老太这么一说,蒋平便沉默了,他虽同情蒋老大,但这到底是别人家的家务事,不好多管。
  
  二叔公烟枪里的烟叶已经灭了,他在屋边的桃树上轻敲几下,把烟枪里的烟灰倒出来,又对着蒋震道:“镇恶小子,跪下!”
  
  蒋震皱了皱眉头,看着他没说话。
  
  “跪下给你爹娘磕头道歉,再打上二十棍子,这事就算过了,以后记得要孝顺爹娘!”二叔公又道,这河西村并没有宗祠之类,以前也没人会动私刑,不过二叔公听说过其他村子有这样的事情,这时候便用上了。
  
  跪地就算了,打二十棍子……要是把人打坏了怎么办?蒋平当即皱起了眉头,至于其他人,有人幸灾乐祸,有人面露同情。
  
  “就这么算了?”蒋老太却还觉得不够。
  
  “所以,你们要我下跪磕头?”蒋震突然问道。
  
  “对,跪下!”二叔公又道,手上的烟枪敲击着身边开满桃花的桃树。
  
  蒋震冷笑了一声,直接朝着这二叔公走过去,一把抓着他的衣服将这瘦小的老头拎了起来:“你想跪,就自己去跪!”
  说着,蒋震一推,就直接将他推倒在地,顺手还抢了他手里的烟枪。
  
  “你你你……你想干什么?”这位二叔公躺在地上,看着高大的蒋震傻眼了。
  
  “都说了要尊老爱幼,老子不打你。”蒋震从这位二叔公身上跨过去,一手拿着烟枪一手拿刀,便朝着在场的其他人走去,露出笑容来,而那样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竟是让站在他对面的人忍不住心里发寒。
  
  “老子之前掉水里就已经死了一回了,后来又给活生生饿死了一回……都死过两回了,我是再不过以前的窝囊日子了。”蒋震用力一抽,抽在一个跟蒋老大差不多年纪,之前没少欺负蒋老大的男人身上,又朝着对方踢了一脚,正踢在他的裆部:“你们来找我的麻烦,老子就弄死你们,大不了一命抵一命,我反正不亏!” 正文 打人与杀鸡   河西村位于鱼米之乡, 素来富饶, 又基本没有天灾人祸, 还离县城很近。生活在这里的人便也没什么血性, 平常跟人干架, 也不过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
  蒋震上来就把颇有威望的二叔公给打了, 这些人不免傻眼, 等蒋震一脚把个壮实汉子踹得捂着裆部哀嚎不已之后,更是都白了脸。
  
  蒋震如今的身体其实还没彻底恢复,但他以前出任务的时候, 受了枪伤还能跟毒枭死磕,现在要对付一群庄稼汉子,又算得上什么?
  就算拼力气拼不过, 他也能照着人家的弱点……比如裆部下手, 不是吗?
  
  一边说话,蒋震一边朝着那些人走去, 他手上的刀寒光闪闪, 那些人几乎下意识地, 就都倒退了一步。
  这世道, 素来是软的怕硬的, 硬的怕横的, 横的怕不要命的,而蒋震现在就是个不要命的。
  这些人被蒋老太叫来,是打算斥责蒋老大一番就离开的, 可没想跟蒋震拼命, 瞧见蒋震手上的刀子,便都想跑了。
  
  “蒋老大,你疯了?”蒋平好歹是村长,倒还有点胆识,扬声道。
  
  “我没疯啊,不过你们不给我活路,我就跟你们拼命!”蒋震朝着这些人露出一个笑容,下一秒,却又瞅准一个以前欺负过蒋老大的人,又朝着对方裆部踢去,那人见过别人受罪,倒是激灵点了,想要逃跑,结果蒋震放下腿,竟是用烟枪一竿子抽在了他后颈上。
  
  二叔公的烟枪是用拇指粗细的竹子最底下这段做的,大约还专门处理过,非常坚硬,蒋震这一抽,竟是直接把人抽晕了,让那人一头栽倒在地。
  
  “你,你杀人了……”这下就连蒋平都被吓到了。
  
  蒋震也不说话,继续朝着他们走过去。倒下那人他自然是没弄死的,之前剥桑条皮的时间他就对自己这具身体的力气心中有数了,刚才对那人后颈的一抽正好能把人抽晕,却绝对死不了人。
  
  那些人又齐齐后退。
  
  “混账东西!”蒋屠户拿着个门栓,突然朝着蒋震冲过来,便要用门栓去打蒋震。
  
  蒋震一直关注着周围的情况,当然不可能不知道蒋屠户的动作,把手上的烟枪和刀子都扔在地上,他先躲到门栓一侧,然后抓住那门栓,一推一拉,却是直接将那门栓从蒋屠户手里抢了过来。
  
  他抱着门栓捅了一下蒋屠户,还把蒋屠户给捅倒了。
  
  拿着门栓,蒋震冷笑着看着周围的人:“还要打吗?”
  
  当然不要!周围的人连连摇头。
  
  “蒋老大,你可不能犯事……”蒋平的声音都抖了。
  
  “没人惹我,我当然不犯事,谁惹我,我晚上就翻进谁家去,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蒋震四下里看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蒋老太身上:“你们的脖子,我估摸着总比猪脖子要好砍一点。”
  
  蒋老太喊人的时候,喊来了一些男人,却也有女人带着孩子待在蒋家左邻右舍看热闹,这会儿,有几个孩子被吓到了,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而站在蒋震面前的那些人,这会儿也想哭了。
  这蒋老大绝对是疯了,他们要是得罪了他,指不定还真的会被他弄死。
  日子过得好好的,谁乐意为了别人家的事情得罪一个疯子?躲在蒋平这村长身后的一个素来胆小的男人率先拔腿就跑,紧接着,蒋家另外的叔伯也跑了,便是村长蒋平,也忙不迭地走了。他也有老婆孩子,肯定是要顾着点家里人的。
  
  那捂着裆部呼痛的人正是蒋家邻居,被他爹给待了回去,便是那二叔公,也不敢去捡被蒋震扔在地上的那根自己宝贝的不行整日带着的烟枪,灰溜溜走了。
  
  蒋震拿着门栓把地上的刀子捡起来,也不去管那个还晕着的人,便大步往里走去。
  他穿过堂屋打算回杂物房睡觉,不想竟看到蒋老大唯一的几件破衣服已经被剪碎扔在了天井里。
  
  蒋震皱了皱眉头,又往外走,然后“砰”的一下把门栓砸在蒋老太面前:“老三那屋的钥匙呢?拿出来!”
  
  蒋老太已经再次被吓住,下意识地就要去拿钥匙,但很快又顿住了:“你想干嘛?老三那屋你不能进!”
  
  蒋震有点不耐烦了,干脆一刀子砍在蒋老太头顶的墙上:“给不给?!”
  
  蒋老太腿一软坐倒在地,哆哆嗦嗦地喊起来:“小妹,小妹你把我床头的钥匙拿过来……”
  
  乡下人家一般都是没锁的,白天就那么开着门,晚上回了房间,则用门栓把门栓起来,不过蒋老三素来讲究,他的屋子也就有把铜锁。
  
  蒋小妹把钥匙拿了来,蒋震就大摇大摆地开了蒋老三的房门,住进了这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新房。
  
  这砍猪骨头的刀,到底有点重了……进了屋子,蒋震把刀子扔在地上,栓好门栓,便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开始打量这屋子。
  
  朱淑芬的嫁妆放在城里了,但蒋成祥屋里的东西也还是齐全的,有个五斗橱,有床,还有两个箱子并一些小东西。
  
  大约蒋老太来整理过,床上的被褥已经收起来了,蒋震从箱子里翻出一套铺在床上,又脱了自己的衣服,找出一套蒋成祥的衣服穿上,然后便往床上一躺,休息起来。
  被子衣服全是别人用过的,但蒋震向来不挑这些,倒是一点不在意,当然,将来要是有钱了,那他肯定是要全找新衣服穿的。
  
  河西村的人都养蚕,蒋成祥的被子便是又轻又软的蚕丝被,暖和的很,蒋震躺下之后没多久就睡着了,最后是因为肚子太饿才醒了过来,而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
  
  蒋成祥这屋子前面是大门,后面却还有个小门。从这小门出去能通到天井里。
  
  蒋震没拿那大刀,带着杀猪的尖刀就从小门出去到了天井里,打算去厨房找点东西吃,结果……厨房里头竟然干干净净的一粒米都没有。
  很显然,蒋老太把能吃的东西全都藏起来了。
  
  这一幕对蒋老大来说并不陌生,他有时候在外面干活到很晚回家,面对的就是一个空荡荡的厨房,最后只能去地里找点莴笋萝卜什么的生啃了再回杂物房去睡,或者干脆饿着肚子睡了。
  
  蒋震回忆到这里,心口就涌起一股悲伤来。
  那蒋老大不仅把记忆留给了他,灵魂似乎还没走……这事放别人身上,那人肯定觉得心里发慌,蒋震倒是没当回事,只是拍了拍心口,然后便朝着蒋家的鸡窝走去。
  
  蒋家是养了鸡的,蒋老太原本养了六只鸡,之前蒋老三成亲杀了四只,现在就剩下两只刚开始下蛋的母鸡了。
  
  乡下人养鸡,白天基本都是放养或是养在用篱笆圈起的地方的,村里来来往往到处是人,家家户户杀鸡吃肉也瞒不了别人,倒是并不用担心有人来偷。
  而到了晚上,大家伙儿都会把鸡弄回自家鸡窝关起来,免得晚上被黄鼠狼乃至野猫什么的叼了去,现在蒋家的两只鸡,就在鸡窝里。
  
  天黑以后,鸡都特别安分,也特别好抓,蒋震打开鸡窝,一伸手就抓出来一只鸡,然后直接拧断了它的脖子。
  
  摸黑在厨房里生了火烧起开水,蒋震正给鸡褪毛,听到后面有动静的蒋老太起来了。
  
  天色很黑,但厨房里生了火,却也是有光亮的,蒋老太就着这光亮,便瞧见蒋震在那里给鸡褪毛。
  
  心疼地惊叫了一声,蒋老太不敢置信地看着蒋震:“你哪来的鸡?”
  
  “鸡窝里抓的。”蒋震抬起头,朝着蒋老太露出一个笑容。
  
  “你竟然杀鸡吃,你……你……”蒋老太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蒋震。在蒋家,别说鸡了,便是吃鸡蛋,也是要得到她的同意的,蒋震这家伙现在竟然杀了她打算养着生蛋的鸡!
  他疯了!
  
  蒋老太正想破口大骂,突然想起来蒋震白天做的事情,顿时不吱声了。
  她这大儿子确实是疯了!她真傻,光想着把粮食藏起来,怎么就忘了这两只鸡?
  
  “你以后最好在厨房给我留点吃的或者粮食,要不然……下次我饿了没鸡吃,就去杀了后院的猪。”蒋震道。
  
  蒋老太整个僵住了,她能把粮食和鸡放进自己屋子锁起来,但总不能把两只猪赶进自个儿屋里吧?
  
  灶膛里的火光一闪一闪的,让蒋震看起来非常阴森,蒋老太突然拔腿就跑。
  
  过了一会儿,她又回来了,扔下了一口袋稻米,战战兢兢地表示:“你可不能把一只鸡全吃了……”
  
  “成,光吃鸡我也会觉得腻。”蒋震拿了那袋米,舀了一碗倒进还在煮着的水里,接着坐下来,继续给鸡拔毛。
  
  胸口萦绕的伤心已经消失不见,蒋震看着这鸡,又想起了那个被自己看上的赵金哥。
  明儿个,他去给那人送个鸡腿吧。 正文 继续撩恩人   蒋震的野外生存能力很强, 处理一只鸡当然也就不在话下, 没一会儿, 他就把鸡毛清理干净了, 也把鸡肚子里的内脏全都取了出来。
  乡下人别说鸡肠这些内脏了, 便是鸡血也舍不得浪费, 但蒋震是没那心思去处理鸡肠的, 干脆就扔在了一边——如果蒋老太要的话,就让她自己处理去吧。
  
  不过蒋震不处理鸡肠,却第一时间将鸡肝洗干净扔进了住着粥的锅里。
  在现代, 鸡肝这样的东西因为胆固醇太高,很多人都是不吃的,但现在……
  蒋震很确定, 摄入动物内脏对自己的这具身体有好处。
  动物内脏高热量高脂肪富含多种维生素以及各种微量元素, 而这些很多都是他如今这身体缺少的。
  
  把鸡肝扔进锅里煮之后,蒋震又挖下两块鸡胸肉, 切成丝放进粥里煮, 然后又把剩下的鸡肉切块装进一个浅浅的瓦罐, 放在蒸架上蒸。
  
  这粥蒋震煮了很久, 一边煮一边喝, 最后将没吃完的找了另一个瓦罐装起来放进蒋老三的屋里留着明天吃, 至于那些鸡肉……两个鸡腿两个鸡翅膀他都拿走了,就在厨房剩了一个鸡骨架。
  
  明天蒋老太看到那鸡骨架之后,估计又要生气。但这么多年, 她哪次不是连点鸡骨头都舍不得给蒋老大啃的?他现在已经算是以德报怨了。
  
  蒋震又睡了过去。
  
  蒋震这一睡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醒来之后,先就着冷了的鸡丝粥啃了一个鸡翅膀。
  他昨晚上做的粥挺多的,自己吃了一些之后还剩下许多……将两个鸡腿并剩下的鸡翅膀放进装粥的瓦罐,蒋震一手拿瓦罐一手拿刀,再次离开了蒋家。
  
  这次蒋震没有去蒋家破茅屋那边,而是一直往南走。
  
  河西村的南边有一条大河,这大河上来来往往的船只非常多,据说漕运就是从这条河走的,这大河在何成县还有个码头,那儿人来人往非常热闹。
  但这边是没有码头存在,倒是河边长着很多树,密密麻麻的。
  这一片林子不属于任何人,而林子北边的大片田地,则都是属于河西村最有钱的人,赵大户的。
  
  赵大户和赵金哥都姓赵,也算是本家,但关系已经很远了,至少赵金哥在赵家做活,并没有受到什么优待。
  赵金哥以前一直跟着赵富贵给赵大户家打短工,而现在,他成了赵大户家的长工。
  
  短工每日的工钱多,要干的活也多,常常会被主家盯着从天亮干到天黑不准停歇,长工换算下来工资要低,但更加稳定,相对也轻松一些。
  当然,那只是相对而已,从蒋老大的记忆里,蒋震得知这儿的长工不仅要做地里的活儿,就连主家家里的家务活也是要帮着做的,蒋老大就曾看到赵金哥给赵大户家洗衣服。
  而且,这赵大户一家有些抠门,主家按理要管长工吃饭,但他们舍不得,只给赵金哥一点陈粮,便让赵金哥每天回家吃饭去了。
  这主家真算不上好,但对赵金哥来说,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至少在赵大户家做活,他能看顾着家里。
  
  蒋震来到运河边上的树林里,捡了些枯枝,又在地上挖了一个坑,然后便将那瓦罐放在火上,煮了起来。
  
  煮了没一会儿,蒋震便看到赵金哥往这边走来了。
  赵大户家一天也是吃三顿的,而他们中午吃饭的时候,每次都会把赵金哥打发出去,或是让他在地里干活,或是让他去砍柴挑水。
  
  今天赵金哥拿着把小斧子,看着就是出来砍柴的。
  
  “蒋老大?”看到蒋震,赵金哥有些惊讶,目光更是不由自主地被蒋震面前那锅香喷喷的粥吸引了。
  
  “金哥儿,来喝粥。”蒋震招呼道。
  
  “不了,我还要干活。”赵金哥道,又微微皱眉:“蒋老大,听说你昨天把蒋家的长辈打了?”
  
  “是啊。”蒋震直接承认了,心里一紧。若是赵金哥是个老古板觉得他做错了……他和赵金哥怕也就不会有未来了。
  
  “你……小心点。”赵金哥道,把族里的长辈得罪了,对蒋老大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会小心的。”蒋震朝着赵金哥笑了笑,放松下来,不愧是他看上的人,对他这么关心。
  
  “那就好。”赵金哥点了点头,便要往别处走去。
  
  “等等。”蒋震突然站起身拉住了赵金哥:“我的粥吃不完,你留下来和我一起吃。”
  
  赵金哥被蒋震拉住,下意识地就是一挣,却没能挣脱。
  
  “金哥儿,你连个报恩的机会都不给我吗?”蒋震又问。
  
  “你已经给过鸡蛋了。”赵金哥有些尴尬地看着蒋震拉着自己的那只手。
  
  “我的命难道只值两个鸡蛋?”蒋震很坚持,又道:“你不坐下来吃,我等下就一直跟着你,跟着你回村子,跟着你去你家。”
  
  “你……”赵金哥被蒋震这样无赖的话惊了惊,他莫名地有些焦躁,想了想,到底还是坐了下来。
  
  “这粥我做的,味道很好,多吃点。”蒋震看到赵金哥留下了,露出笑容来,顺便塞给赵金哥一个他从蒋家拿的陶瓷勺子。
  
  “你哪儿来的鸡?”赵金哥看着面前的一锅鸡肉粥,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他小时候,他家的生活还是不错的,逢年过节也能杀只鸡吃,可后来家里越来越穷,就吃不上鸡肉了,只在过年买只鸡回来,还要数着块数拿来待客。
  
  “鸡窝里抓的。”蒋震笑道,看到赵金哥正不解地看着自己,又道:“这么多年,我家里那些人对我怎么样你也是知道的,这次我差点死了,吃他们一只鸡养养身体这不是应该的吗?”
  
  赵金哥一想也是,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之前蒋老大差点就被饿死了……而且蒋家有钱,蒋老三成亲那天更是满桌的好饭好菜,现在给蒋老大吃只鸡确实是应该的。
  
  “吃吧。”蒋震一手拿勺子,一手拿筷子,他先用勺子舀了一勺粥喝,又用筷子夹了半个鸡肝塞进赵金哥的嘴里。
  
  赵金哥突然被人喂东西,整个身体都僵住了,压根就没敢下嘴嚼那个鸡肝,手都有些哆嗦了。
  若不是天天日晒雨淋的弄得他皮肤很黑,他现在估计会闹个大红脸。
  
  蒋震看到他震惊的样子,飞快地转移了话题:“你晚上看得见东西吗?”乡下地方因为缺乏维生素A得夜盲症的人挺多的,蒋老大也是运气好,才没得。
  
  “有……有点看不清。”赵金哥缓了缓才道,因为嘴里有东西的缘故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他挺喜欢吃鸡肝的,或者说只要是肉全都喜欢,但现在却有点尝不出自己嘴里的鸡肝的味道。
  
  “多吃鸡肝猪肝,以后就能看得见了……过些日子我再想办法弄来给你吃。”蒋震道。
  
  赵金哥惊讶地看向蒋震,这蒋老大还要弄别的来给他吃?
  
  蒋震笑了笑,又道:“你是我的恩人,我报答你是应该的。”以身相许那就最好了。
  
  蒋震一派自然,倒是让赵金哥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也总算平静下来:“真不用……”
  
  “而且我还有事要请你帮忙。”蒋震打断了赵金哥的话。
  
  “你有什么要帮忙的?”赵金哥问道。
  
  “我想分家,要是没有意外,分家后估计就要住到你家旁边那个破茅屋里去了,到时候我就一个人,你可一定要帮衬着我一点。”蒋震道。
  他将来是肯定要从蒋家离开的。原本他还想着要不要从蒋家离开之后就马上收拾东西住到赵家去自荐上门,但后来又觉得自己这样有点不要脸。
  他连个养家糊口的本事都没有,实在不好意思就那么直接上媳妇家去住,更何况他到时候多半要跟蒋家撕破脸,若是那时候跑到赵家去,肯定会让赵金哥一家在村里不好做。
  他自己怎么着都行,总不能连累了媳妇儿一家……所以,还是先谈谈恋爱养好身体,然后再想别的好了。
  他现在这身体太破,到时候要是连半小时都坚持不了,那多丢脸啊。
  在现代一直没能给自己弄个媳妇儿暖被窝的蒋震,忍不住用目光把赵金哥来来回回扫视了无数遍,越看越满意,越看越喜欢。
  
  “你要分家?”赵金哥被蒋震看得身上发毛,有些不自在。
  
  “嗯,我想离开那家人,不给他们做牛做马了。”蒋震道,话音刚落,就感到胸口传来一股喜悦……又是蒋老大留下的情绪冒出来了。说起来,原本的蒋老大还有点情绪滞留在这具身体里,这也是蒋震不能马上对着赵金哥自荐枕席的原因之一。不过对这个他也没太在乎,他有一种预感,那就是等自己再折腾一阵子,蒋老大估计就能安心离开了。
  
  赵金哥虽说家贫,但父母待他极好,也就一直看不惯蒋家人对蒋老大的亏待,倒是一点不觉得蒋震要分家做错了:“这样也好,你放心,我到时候一定帮你。” 正文 养上几个月   在乡下地方, 一个人独门独户过日子往往是不怎么好过的, 容易受欺负。
  因着这个, 女人或者双儿找婆家, 就爱找那些兄弟多的……蒋老大没成亲, 要是一个人被分出来, 从地里干活回来怕是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确实需要有人帮衬着一点。
  而他若是分到了赵家那破茅屋住,可不就离赵家最近?
  赵金哥接受了蒋震的理由,吃粥的时候倒是安心很多, 但蒋震一直盯着他看,他动作慢点就催他多出,这到底让他有些不自在。
  
  “我以后要是遇到什么麻烦, 就来找你。”蒋震又夹了一个鸡腿给赵金哥:“来, 拿着吃。”
  
  “用不着给我吃鸡腿。”赵金哥连忙拒绝,能吃点鲜美的粥就已经很好了, 他本来还以为自己要饿着肚子干活。
  
  “这鸡我都啃了大半了, 分你个鸡腿又算得上什么?而且我不也有一个吗?快吃。”蒋震强硬地把鸡腿放到了赵金哥嘴边, 然后就看到赵金哥整个人又僵住了。
  
  赵金哥到底还是吃了鸡腿, 接着蒋震便又给他塞了个鸡翅膀, 说是鸡翅膀没什么肉自己不爱啃。
  
  赵金哥推辞不了直接把肉往自己嘴边塞的蒋震, 只能又把鸡翅膀吃了。
  
  蒋震看着赵金哥吃的香甜,甚至把鸡翅膀里的小骨头都嚼碎吃下了肚子,心情很好地把另一个鸡腿吃了。
  
  两人将一锅鸡肉粥吃的干干净净的, 虽说赵金哥喝粥的时候已经努力不去吃粥里的鸡肉丝, 但他吃了一个鸡腿一个连着翅根的鸡翅,肚子里却也有了油水。  
  
  蒋震对自己能给赵金哥喂下这么多东西感到非常满意,他把瓦罐洗干净,问道:“你还要做什么?”
  
  “我还要砍柴。”赵金哥道。
  
  “我陪你一起。”蒋震道。
  
  “不用了……”赵金哥下意识地拒绝,然而蒋震想做什么,他哪里拒绝的了?
  
  用那磨得飞快的砍骨头的刀去砍柴蒋震是舍不得,也就没动刀子,而是三两下爬到一颗香樟树上,然后瞅准了一段枝丫用脚用力往下踩……
  这边的树有半数都是香樟树,这种树的枝条向来很脆,蒋震能轻松地把树枝给踩断这段,倒是没多久就弄下来不少枝丫。
  
  赵金哥低着头,一边砍树一边收拾蒋震弄下来的枝丫,树上香樟树被新叶替换下的枯叶纷纷落下,有不少落在他的身上。
  
  蒋震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到他弯下腰之后因为衣裤绷紧而露出的身体线条,突然有点口干舌燥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赵金哥听不到动静了,抬起头就看到蒋震正盯着自己,莫名地觉得脸上发烧,又有些懊恼。他刚才怎么就跟蒋老大一起吃了同个瓦罐的粥,还让蒋老大喂了自己鸡肝?
  
  赵金哥早就把自己当个男人使了,平常也没少和其他长工抢一盘子菜吃,可是和蒋老大在一起,似乎是不大一样的。
  
  两人都没说话,双方之间的气氛却有些微妙。
  
  赵金哥砍够了柴要走的时候,蒋震叫住了他:“金哥儿。”
  
  赵金哥不解地看了过去,蒋震又道:“我不喜欢蒋镇恶这个名字,以后我就叫蒋震了……你今后也别叫我蒋老大,就叫我蒋震。”
  
  赵金哥点了点头:“蒋震。”
  
  蒋震朝着他露出一个笑容来。
  
  赵金哥看着那个笑容,心跳不知为何竟是快了一点,他低下头,飞快地走了。
  
  看着赵金哥背着一大捆柴火离开,蒋震挑了挑眉,吹了口口哨。
  根据他今天观察到的情况来看,赵金哥百分百喜欢男人,现在应该还已经对他有点意思了……也是,人就是一个从小觉得自己会嫁给男人的双儿,不喜欢男人总不可能喜欢女人。
  
  这赵金哥,跟他还真是天生一对,指不定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娶个媳妇儿了!不,应该说要不了多久,他应该就能把自己嫁出去了。
  
  蒋震一点都不介意入赘到赵家去。
  总有那么一些人觉得入赘是丢脸的事情,但在他看来,会那么想的男人都是自己没本事的。一个男人要是有本事,他孩子不跟他姓,别人只会觉得他疼媳妇儿,谁会看不起他?也就那些自己没本事的男人,才会整天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疑神疑鬼的,把面子看的比天大,自己在外头挣不来脸面,还怪怨家里人。
  
  当然,他现在好像也没什么本事……
  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蒋震抱着瓦罐晃晃悠悠地回家去了。
  
  村里的人都挺忙的,蒋震一路上遇到好多男人女人在地里干活,还有一些孩子在割草或是……
  
  蒋震眉毛挑了挑,看向不远处一群聚集在一段沟渠旁边的孩子。
  
  河西村这边都是种水稻的,家家户户便都挖了引水的沟渠,这些沟渠里常年有水,自然也就有小鱼小虾会生活在里头。
  蒋震翻了翻自己的记忆,便发现这边的孩子,挺喜欢下沟渠捉鱼的,捉了回家便让母亲放在蒸架上蒸了当菜吃。
  
  河西村绝大多数的人都是难得吃回肉的,便是赵大户家,一个月能吃上三四回也算不错了,不过小鱼小虾倒是不怎么缺,不过因为大家伙儿一般都挺忙,这也不能天天弄,也就隔些日子弄上一回,基本还都进了孩子的嘴儿。
  自己想要补身体,以后倒是可以打这些东西的主意……
  
  蒋震这次回家的时候,家里安安静静的。
  很显然,在他闹过之后,家里的这些人暂时都变得安分了。
  
  蒋震这回没回房间睡觉,而是搬了个竹椅在堂屋等着吃饭,弄得和他一样在家等着吃饭的蒋成才夫妻两个都不敢待在堂屋,而是搂了他们的宝贝儿子躲在屋里。
  
  蒋小妹被蒋老太指派了做饭喂猪的活儿,不敢躲到屋里去,只能战战兢兢地厨房里忙活着。
  虽然蒋小妹算是蒋家对蒋老大最好的一个人了,但她也没对蒋老大太好,甚至常常会把自己的活儿推给蒋老大干,因着这个,她现在也很怕蒋老大。
  
  蒋小妹煮好一锅粥的时候,天色也暗下来了,蒋老头和蒋老太两个人也扛着锄头回来了。
  
  他们看到蒋震,脸色都不怎么好看,蒋老太更是一副恨不得吃了蒋震的样子,只是看到蒋震手边放着一把刀,她到底还是没敢和蒋震起冲突,倒是训斥了听到他们回来的动静总算从屋里出来的蒋老二一家:“你们真有本事啊!看着我们做爹娘的在外面辛苦干活,自己只管在家里多懒,我真是作孽,竟然辛苦养大了一群讨债的!”
  
  蒋老太这是指桑骂槐,蒋成才一家一直都是不怎么干活的,她以前可从来不骂他们,今天这骂,也是为了骂给蒋震听。
  
  蒋震对此心知肚明,但却赞同地朝着蒋老太点了点头:“母亲你说的不错,成才这家伙就是来讨债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要是我生出来这样的混账东西,肯定一棍子把他打死。”
  
  蒋老太的脸色看起来精彩极了。
  
  “母亲你以前不是说不干活就不能吃饭吗?二弟这顿还是别吃了。”蒋震道,一边说,一边拿了个大碗,抢在第一个从锅里盛粥吃。
  蒋家的粥煮的挺稀,上面全是粥汤,他用木质长柄汤勺舀粥的时候就专舀底下的,舀上来一勺粥之后,还把里面的粥汤倒回锅里。
  
  蒋震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没什么粥汤的粥,就坐到了桌边。
  桌上有一碗用盐凉拌的莴笋,一碗咸菜,一碗水煮菜花。
  
  蒋家平常的菜基本就是这个样子,当然像蒋元文这样的,还能再吃个鸡蛋。
  
  蒋震也不挑,端着粥碗就呼噜呼噜地吃了起来,不停地用筷子夹莴笋和菜花吃。
  
  他吃得飞快,蒋老太看到他在那儿吃个不停,却是觉得难受极了。
  这家伙果然生来就是克他的,不仅不干活,在家还拣好的吃。
  
  蒋老太不停地在心里咒骂着蒋震,蒋成才却是压根就不敢上桌吃饭了,他和妻子带着儿子溜进厨房,最后一人灌了一碗稀粥,就算吃过了,又溜回房间去。
  
  蒋家办喜事的时候,黄敏拿了一些菜藏在他们屋里,虽然稀粥不顶饿,但再吃点菜,就也差不多了。
  
  蒋屠户看着二儿子这般作态,当下就有点很铁不成钢,又忍不住看向蒋震:“老大,你闹够了吧?明天开始就别闹了,和我一起下地去!”
  之前为了办蒋老三的婚事,他们已经连着五六天没下地了,落下了很多活。
  那几亩桑地要全都翻一遍施肥,那些菜地也要翻一遍……天气转暖,青菜什么的都开花了,除了要留种的,其他那些老了的青菜都要拔了翻进地里,然后等着种别的,另外,水渠要通一遍,水稻也可以开始育秧了……
  
  以前有蒋老大在,这些活儿蒋屠户一样不用操心,基本都是自己愿意就多做点,不愿意就少做点,可现在,蒋震他不去干活!
  农活那是不能往后推的,蒋屠户和蒋老太两个人今天只能下了地。如今干了一天,蒋屠户只觉得自己的腰都要断了。
  
  “不去。”蒋震头也不抬:“我现在身体不好,少说也要养上几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