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1 章
大周朝, 河湾村。
钟家是一个大族, 祖上出身贫户, 到现在已经成了耕读之家, 差不多每一代都有为官者。整个河湾村太半都是钟姓族人, 除了投靠的亲友, 几乎见不到外姓人。
多年下来, 姻亲关系逐渐淡薄,外姓人倒也小有规模。
钟家祖辈统共传下五房,钟泽鑫老爷子属于小五房, 到了他这一辈,与嫡支大长房一脉早就出了五服,尽管钟氏一族在当地也是有头有脸的家族, 他家能得到族里的照顾少之又少, 一大家子要吃个肚饱还得看老天爷是否赏脸。
“阿奶,三哥醒了。”
院子里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不多时, 钟庆然房内就围满了人。
“庆然啊, 下回可别再这么调皮捣蛋了, 山上那么危险, 阿奶年纪大了, 再来一次可受不住。”钟老太童氏一手搭在三孙子额头上,一手抹着眼泪,旁边站着钟老爷子, 也是一脸紧张。
钟庆然不明所以, 神色茫然,望着眼前黑压压的人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本着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的原则,沙哑着嗓子开口:“水,闷。”
“好,醒了就好,乖孙子,阿奶这就让人去倒,老二家的,把人都带出去。”童氏一开口,偌大的屋子霎时清静许多,只留下她和老头子。
“娘,水来了。”老大媳妇明氏嗓门颇大,她一说话,就吸引了钟庆然的目光。
童氏端过水杯,细心喂着三孙子喝下。
“庆然,别担心,大夫说了,你的腿最多休养三个月就能恢复如初。你太好动,这几个月正好可以静静心,免得到时候又祸害到自己,我和你奶可再经不起吓。”钟老爷子坐在床尾,嘴里啪嗒啪嗒抽着旱烟,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对着钟庆然时则脸带笑容。
“老头子,要抽就到外面抽去,没看屋子被你弄得乌烟瘴气吗,庆然还要养病。”
钟老爷子没说什么,又抽了两口,就把烟给掐了。
“乖孙,饿不饿?你都昏迷大半天了,再不醒可就要掏奶心窝子。”
钟庆然点了点头,示意他确实饿了。
“老大家的,赶紧把温着的白米粥端过来。”
“诶,媳妇这就去。”
就着酱菜吃下一碗粥,钟庆然眯起眼睛,假装犯困要睡觉。钟老爷子夫妇又待了一会,才领着明氏出门,临走前不忘留下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照看他。
回到上房,钟老爷子夫妇不由犯起愁。
“老婆子,家里还有多少钱?”
“五两都不到了,也不知道这点银子够不够给庆然抓药。”童氏愁眉苦脸,不过想到自家乖孙,就什么都不顾了,“万一不够,就再去借点,都是同一族人,族里可不能见死不救。”
“先看看吧,这次从二弟三弟那借了不少,再借估计就难了。实在不行,也只能抹下这张老脸到其他几房借上一些,总不能让庆然瘸了腿。”
“嗯,我去给庆然整点吃食。这几天没多少活,你也别愁了,好好歇上几日,这个家还得靠你。”
说完,童氏就拿了一些铜板去村里肉铺称肉,走前还不忘训斥媳妇丫头几句,省得她们没人管就见天偷懒耍滑。
见老太太出了院子,院子里开始活跃起来。
这都半早上了,平时这个点一家子人早就出门干活,也就这几天农闲,妯娌几人才拖到现在方开始洗衣服,放以前要谁敢这么懒,准保被童氏劈头盖脸骂一顿,连最为泼辣的明氏都能被骂的跟鹌鹑一样乖,谁让她们站不住理呢,被挂上个懒婆娘的称号,这名声可就坏了。
钟家小五房这一脉,不知道是风水问题还是走了霉运,不说大房,其他三房少说隔个几代总能出几个官,先不管官职高低,至少是个官身,小五房可好,除了祖上第二代还算风光,往后再没人加官进爵,这日子竟一代比一代过得差。
造成这个局面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人丁太过兴旺,赚钱速度跟不上花销,导致家业越分越少。到了钟泽鑫老爷子这一代,也就只剩祖宅还算拿得出手,其他和普通百姓毫无区别。
饶是如此,钟老爷子家的生活在钟家族人中也不靠后,怎么着他家也是小五房主支一脉,比起大多数分支,还是要好上一些,起码他家有祖上传下来青砖瓦房的两进老宅子,位于村中央,出门走不了几步路就是村中街市。
每一次分家,妯娌几个就会因祖宅归属闹腾不休,却没有哪一辈闹成功。规矩如此,每一房祖宅都传给嫡长子,再闹也没用。幸亏有这条祖训,否则,钟老爷子家哪里有这么好的房子栖身?
“呦,婶子怎么有心情出来,你家那宝贝孙子好了?”
“瞎说什么,哪能好这么快?人醒了,烧也退了,这不买点排骨给他补补。”出来的有点晚,童氏挑挑拣拣,费了好一番工夫才挑到满意的,“石娃娘,买了你不少东西,给婶子添根筒骨吧。”
说完,童氏一双有些浑浊的老眼就盯着她看中的那根筒骨不放。石娃娘本不打算送,钟婶子买东西就爱占点小便宜,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回,后来一想最近她家日子难过,那骨头没半点肉,卖也卖不出几个钱,添个搭头就当送人情。
童氏心满意足地拎着两斤排骨和一根筒骨,利索地迈着步子回了家。
“钟家三娃子还真是好命,换做旁人家,哪家爷奶这么好心,摔断腿都这么尽心给治。听说光诊费和半个月的药费就花去不下十两,我们一家子人一年都花用不了这个数。”
“谁说不是呢,不过也就三娃子有这个待遇,换成钟婶子其他儿孙,估摸着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三娃子有福气,旁人羡慕不来。”
“哪里有福气了,我看就是个讨债鬼,我可听说了,为了给钟家三娃子治病,他家欠了好些个外债,若是钟五郎明年的考学费用凑不齐,这还不得招人埋怨?再来这么几次,婶子家可不就得败了,到时候连老宅都保不住,那就成小五房的罪人了。”
“快别这么说,给钟婶子听到不骂你一顿才怪。再说,这关系到三娃子后半辈子的事,怎么也比进学重要吧,明年耽误了,三年后再来就是。”
“算了,不跟你们闲扯,家里还有事,先走了。”说话的年轻妇人翻了个白眼,眼神讥诮,嘴角弯起不屑的弧度,迈着小碎步,只留给人一个袅娜的背影。
小媳妇们各个面面相觑,还是石娃娘为她们解了惑。原来刚才的栓子娘婆家是小五房几代前分出去的,和长房有龃龉,当时为了那祖宅可是闹得不可开交。栓子娘和钟五郎媳妇则是来自同一村的好姐妹,这里头弯弯绕绕多着呢。一听说这个,大家顿时心知肚明。
童氏高高兴兴回家,哪晓得她家成了外人饶舌的对象。
“阿奶,今天中午吃排骨?”
听到肉,钟家能走的孩子皆齐刷刷聚到院子,小的那几个咬着手指头,眼巴巴地望着童氏手里拎着的那少的可怜的排骨。
“去,去,别围在这,这是给庆然准备的,你们算是沾了他的光,中午做一半,半斤熬萝卜排骨汤,半斤做成粉蒸排骨,剩下一半腌一下收起来。”
眼下春耕刚过,天还有些凉,肉食稍微抹点盐放到晚上也不会坏。
今天轮到二儿媳妇洪氏做饭,她很有眼色的接过童氏手中的排骨,在童氏的盯视下,按照童氏的要求剁成两半,一半抹盐后放进瓷碗收到橱柜里,另一半再一分为二,一份和筒骨一起焯水过后放进大锅,现在就开始煮,另一份等汤熬的差不多时搁在竹篦子上蒸。
做完这些,洪氏看离中午饭还有段时间,留下大女儿钟芸看火,自己出去忙活其他事情去了。童氏没有离开,就坐在灶房门口,拿着一件钟老爷子的褂子缝缝补补,时不时瞥一眼灶头,生怕馋嘴丫头偷吃。
这做法虽然不大好看,成效却卓著,就没见过哪个媳妇丫头在她眼皮子底下偷吃成功。童氏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自然知晓私底下的心思,她倒没有做绝,除了做荤菜时紧盯着,其他时候只要不太过,让她发觉,她就睁一眼闭一眼。
每餐饭份量都有定数,谁偷吃都一目了然,童氏心里门清。也就现在还没到忍饥挨饿的地步,她才没有看得很紧。真到了那种时候,不盯着不行。
钟庆然闭着眼睛,一直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他现在心里乱糟糟的,左腿上的疼痛也没能把他从胡思乱想中拉出来。
刚才那一屋子人,少说也有十来个,且大多都是女人孩子,看来这一大家子人还真不少。到现在,他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他明明记得自己连人带车摔到护栏外,活命的可能性极低,怎么再次醒过来不是在病房,反而出现在古色古香的房屋中?
或许是病中的身体负荷不了大脑高速运转,钟庆然不甘不愿陷入沉睡中。
这一觉钟庆然睡得并不踏实,车祸前的情景如同走马观花般在眼前闪过,间或夹杂着另一个人的记忆片段,还没到饭点就醒了。甫一睁眼,入目就是一双小手正拧着块布巾在他额头擦拭。
“三哥,你出了好多汗,醒了就坐起来,我给你擦擦。”钟磬爬上床,掀开被子,伸手就去解钟庆然衣带。
钟庆然忙阻止小丫头的动作,小腿上固定着夹板,不能乱动,只好就着现在的位置慢慢坐起身。
“三哥,你动作好慢,要不还是我来吧。”
“我自己行,你下床,一会给我拧帕子。”钟庆然脑子里乱糟糟的,手上的动作想快都快不起来。
他现在倒是有些明白自己的处境,他这是穿越了,到了一个历史上不存在的大周朝。很遗憾,原主的记忆片段太过零碎,他只融合了原主印象比较深刻的事情,其他的如过眼云烟,随着原主的逝去随风飘散。
还好,从这些片段中,钟庆然基本摸清了原主的性格,在某方面看来,跟他的性子还真有点像。原主也叫钟庆然,这倒避免了改姓换名的尴尬。
正文 第 2 章
原主今年十二岁, 是个被爷奶捧在手心里的孩子, 除了性格霸道点, 游手好闲之外, 竟然没有其他大毛病, 还真是三生有幸。
至于这次从山腰上摔下来, 迟迟得不到救助, 钟庆然眼眸暗了暗,这事还真不好说。
麓山离河湾村有好几里,没事村里人都不会往那去, 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倒是每天都有人上山挖野菜蘑菇。偏偏原主去的地方比较靠里,问题是原主不是一个人去, 家里能上山的小丫头都去了, 很不凑巧,那天正好轮到大房做饭, 原主的两个姐妹都在家帮忙。
原主一个人自顾自在山上玩, 剩下几个堂妹分开行动, 也许离的远, 没听见他叫唤, 也许……具体情况到底如何, 钟庆然不清楚,想要他不怀疑却也难,谁让原主摔到头, 昏昏沉沉求救许久, 直到快晕过去才有人过来。要是及时救治,或许原主不至于一命呜呼。
钟庆然自己吗,他也惜命,若这条命被老天爷给收了去,却也无憾。
他从小跟着爷奶生活,长大成人后,在家当了个插画师,方便就近照顾年迈的爷奶。事故之前,爷奶都已经寿终正寝,父母什么的就算了,离婚后各自成家,眼中哪还有他。
来到大周朝的钟家,他倒真是无牵无挂。想起刚才围在他床前的钟老爷子夫妇,钟庆然就倍感亲切,实是两人长得和他已过世的爷奶有几分像,对他的好也是半点不掺假。若非这个原因,估计他一开始心就乱了,闹出乱子都有可能。
“三哥,你刚才出了许多汗,阿奶叫郎中给你看过了,说没什么事,你睡的熟,只让帮你多擦几回汗。”钟磬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钟庆然擦上身,什么男女大防,八岁的小丫头哪管这些。
钟庆然换过内衫,亵裤就算了,大夫上夹板前换了一套干净的,在板子没拆之前,估计只能换药时顺带换一下。还好,现在天气不热,多穿一段时间也不碍事。
“四妹,爹他们在家吗,我要上茅房。”
“爹和叔叔们都不在,我去叫爷爷过来。”钟磬说完,就一溜烟跑了,头顶好不容易扎成的小黄毛团子一晃一晃,跑动幅度再大点就得散架了。
“爷爷,三哥要下床。”
“四丫,爷爷这就过去。”钟老爷子一上午都闷在屋里想心事,听到三孙子有事叫他,原本有些萎靡的精神头一下子变得旺盛许多。
钟庆然伤了腿,不方便进出房门,这段时间都要在房间里解决五谷轮回之事,这让长大后就没被人这么照顾过的他,一时间颇有些尴尬。
“爷爷,这板子多久能拆?”
“你腿折的不算厉害,夹板最多一个月就能卸掉,就是头上伤口处理的有些晚,到家没多久就发起高烧,今早上才退去,这可比折腿凶险多了,你奶她担心了一晚上,要是……”
未竟之意钟庆然一听就明白,别说是医疗条件不好的古代,就算搁在现代,高烧烧傻、留下后遗症的仍比比皆是。
“爷爷,让你和奶担心了,以后我会注意。”
钟老爷子欣慰的点点头,正待再嘱咐几句,钟磬清脆的小儿声音从门口传来:“爷爷,开饭了,奶叫你去堂屋用饭。”
“庆然,你就在屋里用饭,你奶一会给你端过来,以后可别这么顽皮了。”
“知道了,爷爷。”
钟老爷子看三孙子今天这么乖,本该高兴才对,转念一想,都是这场祸事给闹的,心里就没那么畅快了,他宁可孙子平平安安,闹腾点也比让他受苦好。
钟老爷子前脚刚走,童氏后脚就迈进屋内。
“乖孙,今天中午吃点排骨补补身体,你昨天可没少流血。”
“奶,我自己来,您忙了一上午,快去用饭。”
“好,好,还是庆然会疼人,奶这就去。”
童氏一走,屋内就剩钟庆然一人。看着炕桌上一小盘粉蒸排骨,一份叫不出名的蔬菜和一碗萝卜骨头汤,再加两个白面馒头,这样的饭菜在农村算是非常不错,不知道是病号的特殊待遇,还是家里条件就这么好。
原主留下的这方面记忆非常模糊,结合他生病的情况来看,日常吃食应该没有这么精致。钟庆然半早上用过一碗白米粥,腿上痛楚一阵一阵传来,额头也隐隐作痛,中午胃口并不怎么好。爷奶的心意不能浪费,也为了尽快让身体好转,他耐着性子慢吞吞吃着,争取多吃一点。
幸好钟庆然是单独用餐,这要是让其他孩子看到了,即使迫于爷奶的威严不敢抢食,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该更没胃口了。
屋内安安静静的,堂屋里又是另一番景象。
钟家孩子多,主食还好一些,每人数量一定,都各吃各的,菜蔬就得靠抢,不抢就没的吃。特别是今天,桌上有一道萝卜排骨汤,男人那桌更是有一小盘粉蒸排骨,大伙都好些天没见荤腥,嘴里没滋没味,甭管老人小孩,还是男人女人,都馋肉的紧,一个个下筷又准又快,没两下,排骨就不见踪影。
个别没抢到肉吃的男娃子眼泪都快掉下来,被大人一瞪,又给憋回去。想到再不吃估计连汤都没的喝,也没时间哭了,骨头汤香着呢,有那哭的工夫还不如多喝一点。
男娃还好,至少有那资格动肉食,女娃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只有喝汤的份,就这还要在家中男孩一人舀一碗之后才能轮得到她们。
中午饭就在孩子们吃饭如打仗中度过,钟庆然听着堂屋闹腾的声音,有点难以想象那边的情景。这家孩子实在是太多了,光他有印象的就有十来个,这么庞大的家庭他还从未遇见过。同在一个屋檐下,鸡毛蒜皮的小事想必不会少,想想就让人头疼。
饭后,钟庆然将之前的疑问告知钟老爷子夫妇。这还了得,童氏出面,板着一张脸,站成一排的孩子被唬的一愣一愣,一个个老老实实说了当时的情况。
结果不出所料,所有人都在忙活,唯有一点就是都离钟庆然玩耍的地方隔了一座山头,再问就问不出什么。童氏再不讲理也不能随意冤枉自家孙女,此事最终不了了之,只罚了她们一顿饭。
钟庆然也没再揪着这事不放,日子飘然而过,大夫又换过几次药后,夹板终于可以卸了。
钟庆然这是第一次踏出房门,他住的是东次间,就在爷奶住的上房边上。堂屋居中,正房四间,东西各两间厢房,其中西厢房一间用作灶房,一间堆着柴火等杂物。第二进是同样的格局,再往后是一个菜园子,家里的牲口都养在那。
钟家人口多,钟老爷子有五儿二女,七个孙子,八个孙女。儿子都已娶亲,女儿也都出嫁,六对夫妇就占去六间房,钟庆然自己占了一间,另有一间做为书房,还剩六间,要住十几个孩子,平均下来,怎么也得两人一间。得亏钟老爷子继承了祖宅,不然这么一大家子人可怎么住的开。
房子有些年头,据说有百多年历史,保养维护的很好。祖宅是根,隔几年就会修葺一次,目前看来很是坚固,不用担心哪天睡着睡着就垮了。
院子里铺着青石砖,屋内地砖成色更佳。祖辈传下的家业真心不错,怪不得记忆中那次分家折腾的人仰马翻,要不是有族长等人出面,他家还不一定拿的到祖宅。
家里就他一个闲人,剩下没事干的就只有五岁以下的小萝卜头,不过都不在。院子里静悄悄的,婶子们都窝在自己房里做针线,完成童氏交代的任务,余下时间就归她们自己,不管是出门唠嗑还是做点私活赚私房,都随她们。童氏虽然待媳妇严苛,在河湾村众多婆婆中,却还排不上号,可见儿媳妇有多难当。
第一次出房门,钟庆然也不敢拄着拐杖到处走,在院子里转了转,就找个地方坐着晒太阳。温暖的阳光照的人昏昏欲睡,没过多久他就歪在椅背上。
迷蒙中感觉有人搭了块薄毯子在他身上,等他不堪其扰,被小子丫头们闹醒时,果不其然,腿上覆着一条毛毯。
要说这些天钟庆然最熟悉的同辈,莫过于四妹钟磬,再就是五弟钟庆涵,以及四叔家的两个孩子,六妹钟晓和六弟钟庆成。其他人,和他并不亲近,有一些甚至还隐隐对他有敌意。就算嫡亲的龙凤胎大哥大姐,对他的感情也是淡淡的,仿佛应付一般,只偶尔过来看一次,其余时候连个人影都不见,看护的任务都交给刚八岁的四妹。
看来爷奶的偏心对待,让钟庆然非常不得人心,大人还晓得遮掩一二,孩子便容易暴露内心。
原主有受到爷奶偏爱也不是毫无缘故,那时他还很小,四叔刚娶亲,一大家子去给外曾祖母过寿,途经曲埠桥时,他死活闹着不愿过去。当时爷奶就对原主很是疼爱,看见三孙子哭闹不休,就让大队人马停在桥边,拿出当礼物的糖果糕点哄他,却怎么也哄不好。看到侄子都快哭的背过气去,其他有意见的叔婶也不说话了。
哭到声嘶力竭时,曲埠桥轰然倒塌,把钟家人吓得面无血色。朔江可不是一条小河,河面宽敞无比,曲埠桥这段是附近最狭窄的地方,周围十里八乡要到江对面,只有两种方法,要么绕远路走曲埠桥,要么坐船渡河。曲埠桥还是连通朔江两岸的交通要道,走这条路的外乡人也为数不少。桥垮塌时,桥上就有好些人,生还的还不足半数。
钟家人惊魂未定,童氏更是抱着哭累到睡过去的三孙子不肯撒手,老人家六十大寿不容错过,一家人心惊胆颤坐船过河,寿宴上也只勉强挂着笑脸应付。
打那以后,钟老爷子夫妇对钟庆然更加疼爱,爹娘叔婶们也关爱有加。那段时间是钟庆然过得最舒服的日子,随着时间流逝,除了爷奶爹爹以及少数几人一如既往对待之外,就连娘偶尔都会流露出不满的情绪,更不用说其他人。
钟庆然倒是能理解,再多的恩情都抵不住长年累月的不公对待,看着自己儿女只能喝汤,他却吃肉,谁还没点小心思?
娘的想法很是现实,表现就是更加疼爱大哥。养儿防老的思想在大周朝非常严重,他都十二岁了,一天到晚还只知道玩耍,田里活半点不会,指望他还不如指望嫁出去的闺女。
这一点,原主压根没感觉到,他活的没心没肺,到了都是快乐的,也算是他的福气。
正文 第 3 章
“三哥, 这毯子是我和四姐一起拿的。”钟晓今年五岁, 头发枯黄, 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 满眼写着求表扬, 旁边还围着钟庆涵和钟庆成两小子, 以同样的神情看着他。
钟庆然实在是有些无聊, 倒是起了逗孩子的兴致,抬手拍了拍小丫头毛发稀疏的脑袋瓜子,也没漏过两个弟弟:“磬丫头呢?”
“四姐在河边, 今天爷爷带人打鱼,哥哥姐姐们都去帮忙了,我一定会看好三哥。”钟晓拍着小胸脯保证。
胞弟钟庆涵也不落于人后, 大声宣示着, 连带才三岁的钟庆成都口齿不清地附和。
“能打到鱼吗?”
三个娃子齐齐陷入思考状态,这回被钟庆涵拔了头筹:“三哥, 能的, 能的, 要是爷爷多打一些鱼就好了, 自从上次吃过肉后我再没见过荤腥。”
“嗯, 鱼, 吃鱼。”钟庆成说着说着,口水都流出来。
钟晓也一副渴望的样子。
钟庆然听了,脸色有些不大好。这些天, 他每餐都能进点荤腥, 不是鱼,就是肉,再不然也有蛋吃,没想到家里情况糟糕至此。从他房间陈设和衣食住行倒是看不出来,常接触的弟妹们脸色虽有些黯淡,却也没太过,他就没往这方面想。
“真是馋嘴的丫头小子,那么想吃鱼,等三哥腿好了带你们去抓。”
谁想三个小家伙一副嫌弃的样子,还是钟晓为他解了惑。
“三哥,你每次带我们出去,都自顾自玩得开心,哪里有工夫抓鱼?”
钟庆然脸皮厚,被小孩子看扁,他也不恼。原主不过十二岁,在大周朝心性是长的慢,放到现代也就差不多这样子。何况他自己也是心大的,要不是环境突然大变,他也不会如此观察入微。往日行事完全凭本心,看人都依着本能,谁让他自小就有这份本事,活到现在,还没看走眼过。
“三哥保证,下回一定好好陪你们抓鱼。”
“三哥,你保证过很多次了,每次还不一样自个儿玩的乐呵。”
“呵呵,下回一定,下回一定。”
这头钟庆然一个劲跟幼弟妹赔不是,那头钟老爷子正带着三个儿子和大孙子跟他二弟三弟两家一起配合下网捕鱼。
钟家只有一条小渔船,分家时说好了,归三老爷所有,算是田地少分的补偿。其他两家最多一个月使用三次,其余时候就要去借。这次三家一起行动,另花钱租了一条。渔船本就不大,单靠一条船下网,收获很小,两条船一起拉网,捞到鱼的机会就大上许多。
河湾村位于清河弯道处,往东南几十公里注入朔江,村名由此而来。捕鱼是村民一大收入来源,因占收入的比重不小,河段都是按村划分,没人敢跨界作业。
捕鱼这事经验和运气都很重要,有时候忙活一天,只捞到些小鱼小虾的也不少见,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话还真不是说着玩的。
钟老爷子三兄弟打鱼能力在河湾村不上不下,有时候半天白忙活,极少时候也能满载而归。钟三老爷子不靠这个吃饭,只农闲时侯拉上几网,平时小渔船都租出去。
今天也许是个好日子,下了两网,居然回回不落空。
渔船很小,一人撑篙,两人拉网,两人压船,五个人手就全利用上了。拉网还真是个技术活,一不小心就容易弄翻船。钟老爷子三兄弟商量一番,决定再下一网就回小码头卸渔获,免得到头来白忙活一场。
“爷爷,这边。”钟老爷子二孙子钟庆安大老远挥手示意,稍小些的弟妹也踮起脚尖张望。
等到两艘小渔船靠岸,三家等候的孩子们忙上前帮忙。
码头上不止他们,还有好些个人家的媳妇孩子,见到好几个水桶都装的满满的,纷纷上前围观。
“鑫大爷,今天收获真不错,怎么都有几十斤吧?”
“我看怕不有四五十斤,要一直这样,今天就赚大发了。”
“这回钟家人是走运了,我家要是有这么棒的收获该多好。”不少人都这样想到。
河湾村隶属平阳县,朔江经过该地界,本地居民并不缺鱼吃,因此鱼价比起其他地方要低一些,但不管如何,怎么也能卖个七八文一斤,五十斤鱼能得将近四百文,这可是笔不小的收入,要知道一亩地一年的收获还不定能有一两银子,难怪旁人羡慕得紧。
钟家不以打鱼为生,出船的时间就没个定数,现在已经快午时,再去城里卖就来不及了。三家半大孩子将鱼一分,各自抬着自家那份快速回家。
“阿奶,爷爷打到鱼了,这鱼是放缸里先养着,还是拿去街上卖?”钟庆安人未到声先传。
“多吗,我看看。”童氏快步走上前,看到两个水桶都快装满了,不由笑意浮上脸,连褶子都抚平不少,“这怕不有二十斤,你爷他们怎么还不回?”
“阿奶,爷爷说了,今天运气好,想趁机多捞一些,中午让带饭。”
“成,一会我让老三家的给送过去。”童氏指挥着二孙子把鱼倒进大水缸,“这鱼先不卖了,大中午的,鱼卖不出好价钱。”
钟庆然拄着拐杖上前瞄了几眼,大都是鲫鱼鲤鱼和鲶鱼,其他的,他认不出。看奶他们那高兴的样子,这二十来斤鱼应该颇为值钱。
“奶,这鱼一斤能卖几文钱?”
“拉到县城应该能卖个八文左右。”
钟庆然不知道这里肉的价格,也就不好比较。不过总共才一百六十文钱,又能多到哪去?
“庆然,你腿刚能下地,别老站着,这事不用你操心,一会奶就给你炖条小鱼吃。”
钟庆然没有推拒,原主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贸然改变反倒不好,况且,他也没想着改,他现在是病患,正需要吃点好东西养一养。他不是坏人,却也不是什么烂好人,若一点吃食就能试探出人心,那也不错,只要自己不辜负对他好的人,旁人就没什么可说道的。
有得必有失,想要得失兼顾,钟庆然还真找不出这样的例子。
中午家里一个成年男人都不在,吃鱼太费劲,童氏就只单给钟庆然熬了鱼汤,那巴掌大的鲫鱼全归三孙子,鱼汤盛出来一碗后,又加了几勺水继续煮,也好让家里孩子润润嘴。
钟庆然照旧在自个屋内用饭,脑海中盘算着怎么才能弄点钱。结果思来想去,也没能想出办法。种田他不会,捕鱼更是从没尝试过,他最拿手的插画,放在大周朝估计没几个人赏识,这么一看,他还真是无一处用武之地。
直到饭毕,钟庆然也没想到赚钱的法子,索性就暂且搁下。
这些天他也做了些功夫,从他亲弟妹和四叔家两个孩子口中炸出了不少消息。
这个家里最受宠的是他没错,花钱最多的却不是他,而是那个至今他还未曾谋面的小叔钟正信。读书人费钱,这个大家都知道,农家要培养出一个秀才就更加不容易。
钟正信今年二十有一,据说明年极有希望考上秀才,现在正卯足劲在县里求学,无大事轻易不归家,家中近半钱都花在他身上。
钟庆然自然上过学堂,不过上了三年就没再念、他的成绩不算拔尖,族学先生也就没有挽留。爷奶拗不过自家宝贝孙子,见他实在不敢兴趣,便没有强求,进学一事就此搁下不提。
这也是其他人看他不忿的一个原因,谁让想学的没机会,有机会的不想去,徒惹人眼红。
河湾村人口众多,及得上一个小镇,鈡氏一族支脉绵延,族学就两个先生,蒙童一多便照顾不过来,所以并非所有钟家孩子都能进。
钟老爷子作为小五房长房掌家人,手上有两个免费进学两年的名额,一个落在小儿子上,一个就给了大孙子钟庆阳。小儿子成绩比大孙子好一些,家里银钱供不起两个学子,钟庆阳读了两年就弃学从农。原主完全是例外,不是他爷奶宠着,哪里有他上学的机会?偏偏这样的机会他还不珍惜。
钟庆然并不觉得可惜,人各有志,不是只有读书才能出头。他自己就是二本美院毕业,最终走了插画师这条道,日子过得也挺不错。不过来到大周朝,他就得好好考虑一番,不求大富大贵,至少要做到吃喝不愁,生活无忧。目前看来,这个目标有点远,不,是非常遥远,有没有机会达成,他还真不能就此打包票。
时间就在钟庆然想七想八中快速流逝。
临近黄昏,钟老爷子领着儿孙迈着欢快的步伐踏进家门,小孩子围在大人脚边打转。
“老头子,今天怎么运气这么好?”童氏低头打量水桶中的渔获,笑得见牙不见眼。
钟庆然怕被推搡到,远远站在边上凑热闹,正好被钟老爷子看到,随口来了一句:“咱家三孙子有福,你瞧今天刚拆板子,鱼都要来凑个热闹。”
本是无心之言,却说的他自己都信了,听者更是各个面色不一,有几人原本的喜色都减了几分。
钟庆然无奈的摇了摇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也没兴致做这个解冻人,面上能维持平和就行。
“好了,鱼都养缸里,老大,老二,明天你们俩坐船去县城集市卖鱼,顺便给小五带点米粮,今晚就早点睡。”
“是,爹。”
正文 第 4 章
钟庆然很想去见识一下古代县城, 看了眼不能着力的左腿, 很有自知之明的什么都没说。
养伤的日子很无聊, 钟庆然找出少的可怜的几本书随手翻了翻, 还算幸运, 是繁体字, 连蒙带猜也能认个七七八八。
除了这些, 唯一的收获就是文房四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给一个启蒙三年的蒙童用却是尽够了。毛笔他不太用的惯, 用毛笔画插画更是让他打怂,闲着也是闲着,就让四妹和五弟给他烧了根碳棒, 用布一卷就成了最简单的炭笔, 笔尖很粗,这已经是两姐弟做得最好的一个。
“三哥, 你这是干啥?”钟庆涵表示不解。
“画画, 我给你画一幅抱鲤图要不要?”
“三哥, 你还会画画?”钟磬和钟庆涵都瞪大双眼一脸惊奇。
“这不无聊吗, 随手涂鸦, 画的不好可不要嫌弃。”
“三哥, 我和小弟才不会干这么没品的事,要实在画的丑,大不了我帮三哥藏起来。”
钟磬话说的很大气, 要是没有后半句, 钟庆然听了会更舒坦。
炭笔是硬笔,还只有一种颜色——黑色,幸好家中有装订书册用纸,要全是生宣,那他真就一点辙都没有。稍不注意就戳一个窟窿,呵呵,这画面太美,他都不忍心看。
因是随性而作,钟庆然就没有那么讲究,照着钟庆涵的样子,画胖一些,一幅‘童子抱鲤’图就跃然于纸上,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钟庆然搁笔,拿起画作,对着钟庆涵左看右看,最后把自己给看乐呵了,直笑个不停。
“三哥,怎么了?画的很好啊,跟我好像。”钟庆涵只看了个侧面,很想看看正面。
钟庆然什么都没说,把画纸递给五弟,让他自己领会。
钟磬爬下凳子,绕到钟庆涵身边,两姐弟头挨着头,神情专注地盯着画作各自进行参悟,结果谁也没看出笑点在哪。
“没什么,来,三哥教你们习字。”钟庆然想想画上的胖五弟,再对比身旁说不上瘦骨嶙峋,却也没几两肉的小弟,心里特不是滋味,遂绕开这个话题,耐心教两人写各自的名字。
弟妹的名字笔画不少,幸亏钟庆然提前准备,不然让他看还勉强凑合,让他写就得抓瞎了。写下五个大字,让两人折两根树枝到树底下去比划,他则坐在边上监督。
随后几天,钟庆然想起来就教几个字,有时候钟晓也会加进来。名字最先学会,接着教的便是数字,这些都很实用,学会这些,也不至于连钱都算不清。
就在钟庆然闲得快发霉时,脚伤终于痊愈。扔掉拐杖,他差点没像小孩子般,兴奋的一蹦三尺高。
当天,钟庆然就带着五弟和四叔家两个堂弟妹,将河湾村转了个遍。一路上碰到长辈就跟着弟妹们喊,同辈看不出年龄的,暂时含糊其辞,先糊弄过去,倒也没整出乱子。
河湾村就一个村子而言,真的很大,人口少说也有好几千。村中心边上那条长街还挺繁华,买东西的人不少。
小码头处开有一家露天茶馆,为过往船只提供茶水点心,尽管停靠的不多,却足以养活一家小店,再说,本村人也时有光顾,茶馆生意还算红火。
钟庆然这个年纪,真没几个玩得来的小伙伴,穷的忙着生计,富有的多数都被家里拘着上学,这般年纪还整日闲闲无事到处晃的,整个河湾村恐怕都找不出几个。大多数时候原主不是跟两个玩伴瞎乐呵,就是带着家里乐意跟他玩的弟妹四处闲逛,整个河湾村到处都有他的足迹。
钟庆然养病期间,来看过他一次的同伴还有那么几个,多次到他家,跟他胡侃的只有两人,一个比他大一岁,叫钟庆书,传自大长房嫡长一脉,大老爷前后娶了三个妻子,他娘是第二任,一过身他就被送到老宅,自此再未回过上京。
另一人钟庆竹,比钟庆然大两岁,来自小二房,同样是个爹娘不疼,爷奶不爱的,家中多数人都跟着出息的大伯享福去了,留下看老宅的都是不会溜须拍马,不懂钻营之人,钟庆竹很自然被扔在老家。
三人也凑巧,正好是同一辈,还都是嫡出子孙,年纪又相仿,家中不是无人教养,就是管束不住,他们凑一起玩的那叫一个开心。几人都胸无大志,难怪能玩到一起。不过钟庆书和钟庆竹与钟庆然毕竟不一样,两人家世可比钟庆然好多了,要不是基于种种原因,他们被家人给放弃了,三人怎么都玩不到一块。
三人中,钟庆书条件最好,大长房本就是祖辈传下来五房中最有出息的,他娘嫁妆虽被扣在上京由现在的当家夫人代管,好歹他亲娘偷偷给他留下不少现银,在河湾村这种乡下地方尽够他挥霍的。
钟庆竹则要逊色不少,他家不是现在的小二房长房一脉,两代前就同长房分家,也就是上代走运,他大伯官运亨通,把一家子他看中的人都给接走了,他能得到的好处不大,好歹比钟庆然强上许多。
三人中钟庆然年纪最小,家境也最差,处境却是三人中最好的。
这么多年下来,钟庆书的傍身银子早被诱哄的差不多,如今年纪渐长知事了,手头余留的银钱已没多少,还有那么多眼线盯着,日子不太好过。
钟庆竹家是他大伯高中之后才起势,家中每个月发给他一两月银,吃住在三婶家,旁的再没了。
不要小看一月一两银子,大周朝银子很经花,河湾村两个鸡蛋三文钱,猪肉白肉二十文,五花肉十八文,半肥半瘦十六文,带皮瘦肉十二文,排骨十文,下水则在十文以下。鱼更是便宜,拉到平阳县还能卖个七八文,村子里售卖普遍要低个一文。谁让河湾村不说是个渔村,全职兼职的渔夫可着实不少,自然就卖不上价。
一两银子仅供一个人花用,日子能过得非常逍遥。问题是,这可能吗?钟庆书还好,环境使然,再怎么没心没肺,十几年下来,也足够他长几个心眼。钟庆竹则不然,那可真是个及时行乐,万事不管的主,月钱基本都花在吃喝玩乐上。
要不是这个身体的原主没被养歪,连带着两个玩伴也被影响,这才没往岔路上走,否则,河湾村就要多出几个惹人嫌的混子。
其实,在钟庆然看来,跟混子也差不太多。偷鸡摸狗的事他们不做,拉着一帮小孩子作威作福的事却没少干,当然,几人还算有分寸,也就欺负欺负小孩子,倒没闹出什么大事情。
钟庆然会知道这些,缘于这些就是原主的日常生活,随着和两人见面次数增多,这部分记忆越发鲜活,想令他忽视都难。
家中六岁以上孩子都有活干,钟庆然腿好差不多时,四妹钟磬就不再对他进行看护,回归到以往的生活中。打猪草,挖野菜,拾点枯枝败叶,那都是他们这些半大孩子的活,唯独钟庆然嘛事没有。
七月的阳光有些晒人,钟庆然走了一上午也累了,就带着三个小跟班躺在离小码头不远的树荫下,石块虽硬的硌人,却不会浸入湿气,钟庆然也就马马虎虎凑合。
才三岁的钟庆成不时往他身上爬,爬累了竟然躺在他身上打起了小呼噜。钟庆然有些嫌弃,这小娃子实在太脏了。
“晓丫头,带布巾没?”
钟晓在身上扒拉一番,半晌才摸出一块褪了色的布帕。钟庆然让她去茶铺子将帕子浸湿拧半干,才接过来,给钟庆然擦干净脸和双手,方任他躺在他身上。
自从那次打鱼大丰收后,钟老爷子带着儿孙又出了几次河,很遗憾,再没那次那么走运,瞧着还没出短工赚的钱多,众人也就歇了靠打鱼多赚点家用的心思。
正昏昏欲睡时,耳边传来童氏远远的叫喊声。
“阿奶,我在这。”钟庆然抱着钟庆成起身。
“庆然,快到饭点了,回家吃饭。”
“诶,阿奶,我这就回去。”
“庆然,把成娃子弄醒,你腿刚好,不宜劳累。”说完,童氏就接过六孙子,三两下就给叫醒,放到地上让他自己走。
钟庆然在现代从没抱过小孩子,头一次还有新鲜劲,真让他带孩子,他就该厌烦了。好在农家孩子都皮实,也不像现代孩子各个都是家中宝,没几个不熊的。钟庆成大多时候都是钟晓在带,钟庆然只要看着他们,别让他们远离他的视线就成。
正文 第 5 章
来到大周朝后, 这还是钟庆然第一次和家人一起吃饭。到了此时, 他才直面生活的艰辛。
原本的病号优待没了, 尽管他的吃食是最好的, 比起其他人差距却也没多少。咬着掺杂白面的杂粮馒头, 吃着少盐少油的饭菜, 钟庆然不禁有流泪的冲动。
虽然食不下咽, 钟庆然也没有不知好歹。没看到同桌二哥偶尔瞟过来的眼神带着羡慕吗,除了爷爷和他,其他人吃的可都是纯杂粮馒头, 婶婶们那桌更是还掺入了黑面,菜也是,他吃的菜是单独盛出来的, 不用跟兄弟们争抢, 这点就连爷爷也不及他。不管吃食好坏,至少他不用担心吃不饱。
钟庆然自认不是白眼狼, 他定要想个法子改善家人的生活, 吃的最好的他都是如此, 其他人估计顶天吃个八~九分饱。
吃饱喝足, 歇了午觉后, 钟庆然就拉着三个小跟班, 拿着家里的鱼篓和簸箕去小溪里抓鱼。他病刚好,爷奶不放心他下清河,只能退而求其次。
外面太阳晒人, 钟庆然出发时已是半下午。
村中溪流是孩子们玩耍的天地, 连个鱼影子都很难见着,想要抓鱼,就得跑到村外小溪上游处。
钟庆成小胳膊小腿的,胜在人皮实,以前也是这么过来的,倒是能自己走很长路,只是速度委实慢了些,再看看边上两个同样五岁的娃,钟庆然就什么都说不出来。就算他抱着六弟走,还有两个弟妹拖累,想快也快不到哪去,他不赶时间,倒不如这样慢吞吞晃悠,权当散步。
出了村,外面就是大片田地,到处都是农人忙碌的身影。钟庆然不由感慨万千,做农户实在是辛苦,现在还没到收获季节,每片田却也有人照看。农家种的作物不是单一一种,即使农闲时间,隔个几天也总有一种需要人打理。
钟庆然非常有自知之明,若非逼到走投无路,他是吃不了种田那种苦。他也不懂农事,想要改善家人生活,也从没往这方面想过。
暂时想不出好办法,反正闲来无事,不如抓点小鱼小虾让家人解解馋,这点能耐他还是有的。
小溪有两米多宽,很浅,只到钟庆然膝盖高。
钟庆成太小,这点深度也足以淹死他,钟庆然不敢让他下水,便安排他坐在看好的溪水边。钟庆成两只小腿划着水,自个玩的不亦乐乎。
钟庆然带着钟庆涵和钟晓就在旁边筑坝拦水,分成三段,中间用鱼篓和簸箕相连。鼓捣好后,留下钟晓看着她弟,钟庆然则带着自家小弟去上游赶鱼。
之前他就看过,这一段有不少一两个指头大的小鱼,偶尔还能看见有小孩子巴掌大的。小溪有点宽,能不能抓到鱼,钟庆然心里也没底。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钟庆涵就完全没这个顾虑,水位快及腰深,走起路来都有点打飘,仍一脸兴致勃勃。
等走完这段路,钟庆涵扔掉手中的树枝,迫不及待就要去看鱼。钟庆然也不阻止,只嘱咐看可以,不要随便动,怕他小小年纪受不住进了水的鱼篓重量。鱼篓都如此处理,簸箕更是只能他自己来,这东西开口太大,稍不注意就算抓到鱼,也全跑光了。
“三哥,抓到鱼没?”钟晓昂着头,踮着脚,满脸渴望地看着快被钟庆然提起来的簸箕。
“鱼,有鱼。”
簸箕一出水,小鱼跳跃的身影便进入众人眼帘,最小的钟庆成高兴地直嚷嚷,钟晓差点看不住让他滑下水。
钟庆然把簸箕搁岸上,任由两个小堂弟妹戳着玩,转身去拎鱼篓子。
这次收获还不错,加起来估计能有半碗鱼,再弄个两三次,应该能凑出一碗,就当给家里加餐。
一大三小带着满足的笑容沿着溪流继续往上走,找好地方后,钟庆然在岸边挖了个小坑,将小鱼全养在里面,重复着刚才的步骤又来了一次。
这次收获没第一次好,眼看还没抓满一碗,钟庆然只得再次下水。
“三哥,你看,这次有条大鱼。”钟庆涵乐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哪?”
“鱼篓里。”
钟庆然快速提起簸箕,将其放好,便转身将鱼篓扶正,睁大眼睛朝里一看,果然,里面有条他半个巴掌大的鱼,在这条小溪里确实称得上是条大鱼。
“好了,今天就到这,走,现在就回去。”
钟庆然一手拎着鱼篓,一手拿着簸箕,迈开步子准备回家,回头叫弟妹跟上时,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眼前划过。
“六弟,你刚才丢的是?”
“三哥,是这个,小螺。”钟庆成弯腰在溪岸边摸了一把,屁颠屁颠跑到钟庆然面前献宝。
钟庆然瞄了一眼,心里嘀咕:这不是螺蛳吗,还真有些想念它的味道了。
“六丫,这东西多不多?”
“多啊,有时候我们还烤着吃,就是吃起来太麻烦了,得用针挑着才能吃,家里人都不爱弄,我都好久没吃了。”
余下两个小家伙也在旁边附和,看起来也都尝过。
钟庆然了然,他决定先不回家,摸些螺蛳再走。
三个小跟班一听三哥要弄小螺,都上前帮忙。
螺蛳没被大面积祸害过,溪边到处都是,也就钟庆然注意力都放在溪中才没看到。
这次就连最小的钟庆成都有了用武之地,四人随手一捋就是一把,没多少工夫,簸箕就快装满。
钟庆然看着差不多,便叫弟妹们停手。这里就他最大也才十二岁,还是个从没做过农活的主,让他端一满簸箕东西回去,还真是难为他。就眼前这些,他还不一定能顺利拿回家。他们离家好几里,光想想他就腿软。
“三哥,这么多,我们吃得完吗?”钟庆涵表示怀疑,边上两小家伙点头如捣蒜,同表示疑惑。
“回家,看三哥明天给你们整好吃的。”钟庆然一脸笃定,小家伙们决定信他一回。
其实钟庆然心虚的很,他会的吃食就几样,煮面条,炒饭,其他的只会做速食,最多观摩过几次奶奶下厨,旁的是啥都不会,不过菜名倒是记得不少。
最开始,钟庆然端着簸箕走得还挺轻松,越往后,越觉得是累赘,真想着一把给扔了,又舍不得,只能走一段就歇个半天。快进村时,远远坠在后面的简明宇实在看不过眼,一把端过簸箕就走,这下彻底把钟庆然给搞懵了。
“喂,你慢点,我们跟不上。”
“行了,你们慢慢走,我把东西给你送家去。”
简明宇走得飞快,好似后面有东西在追赶,三两步就消失在拐角处,钟庆然索性也不提速,拿过小弟手中的鱼篓,一步一步往家挪。
“钟奶奶,这是庆然给弄的,我就搁这了。”
“唉,这不是明宇吗,家里饭菜弄得差不多了,要不留下吃点?”
“不了,钟奶奶,下次吧,家里还在等我。”
大家日子都不是很好过,懂点事的就不会随意在别人家用饭,等童氏从房内出来,只看到简明宇的背影。
这是庆然给弄的?不知道又是什么,她得瞧瞧,嗯,这不是小螺吗,弄这么多不会都用来吃吧?童氏一想到这,不由眉头微蹙。
还没到家,钟庆涵就大声炫耀:“阿奶,今晚有鱼吃哦,是我跟三哥抓的。”
“真的,拿过来让奶瞧瞧。”童氏迎上前,钟庆然乐呵呵地将鱼篓递过去,“奶,有一大碗,晚饭好了吗?赶得上就今晚做了吧。”
“这可真不少,还是咱家庆然厉害,奶这就让人做去。”童氏又想起小螺,“乖孙,你弄那一堆小螺是?”
“奶,这东西先养着,明天中午再吃。”
“吃这个麻烦着,谁有那工夫?要不,奶给你挑一碗,其他的就不要了?”童氏看着也有点手软,若不是心疼三孙子,谁爱弄这个。
“奶,没事,我自己来。您瞧着吧,明天让家里人都尝尝,这个味道好着呢。”
童氏小声嘀咕:我也知道这个味道比青菜萝卜好,就是太费时间。算了,宝贝孙子爱折腾就随他去,不过就是浪费点时间罢了。撇开这个烦恼,童氏转头招呼人处理那一大碗小鱼。
“奶,这鱼小,咱家人多,每个人也够分一两条的,姐妹们都好久没吃荤腥了,要不您做主每人分点,也让她们沾沾孙子的福气?”钟庆然中午吃饭时意识到家中各人的地位,下午就旁敲侧击探过三个小跟班的口风,知道婶子姐妹伙食是家中最差的,若大方几回能减小众人对爷奶和他的不满,那也是好的。
“都分了,你不就没的吃了?”童氏心疼自己的乖孙。
“奶,不是还有条大些的鲫鱼吗,那个熬汤,再分点小鱼,不就够我和爷奶吃了。”
正文 第 6 章
童氏听后, 乐滋滋地找今天灶房轮值的媳妇去了, 走路腿脚都带着风。她心里美着, 不枉她疼一场, 乖孙懂事了, 知道分食给爷奶。她一乐, 对媳妇丫头管束也没那么严, 今晚就便宜她们了。
童氏今天难得大方一回,油都不吝惜,一大碗香喷喷的煎鱼出锅。灶房门口早就围满了年岁小的丫头小子, 就等着开饭。小丫头们更是吞咽着口水,她们也就农忙和过节有机会吃肉,其他时候就看自家爹和兄弟愿不愿意分了。以钟家十天半月不定吃回肉的穷样, 这得多心疼女儿姐妹, 他们才舍得分出?
晚饭还没上桌,人全到齐了, 女人小孩那桌更是难得安静, 眼睛全都盯着堂屋门口。
她们可是听说了, 今晚老太太居然给分鱼, 心里可不就巴望着。
钟庆然这回仔细研究了桌上的菜色, 一盆萝卜, 一大碗豆角,一盘青菜,一碟腌菜, 他面前放着一碗鱼汤, 除此之外,再没别的。这样的菜品,吃个几天还能忍受,天天吃,很倒胃口啊。钟庆然不是个纯肉食主义者,可要他过这样的日子,还真是难为他,怎么着也该几天吃一回肉吧?
看到童氏端着那碗鱼,就连年纪最大的孙女钟欣也不由多看了两眼,小的那几个就更是一副馋相。媳妇中,明氏做得最明目张胆,一点没有作为长辈的矜持,其他四个媳妇就含蓄多了,三媳妇张氏更是只敢偷偷瞄上那么一眼。
童氏从钟老爷子那桌开始,挨个分,一直到媳妇那桌,作为今天的功臣,三个小跟班各多分了一条,把三人乐的摸不着东西南北。见分完还有,童氏就整碗放到三孙子和老爷子面前。钟庆然欣然接受了他奶的好意,都这样了,再推迟,会更惹众怒。
钟老爷子嚼着喷香的鱼啃着馒头,吃的很是享受。
“庆然,你跑出去干啥?”
“我去拿一个小碗。”
“这孩子,说一声,奶让人给你拿不就成了。”
钟庆然神经再粗,偶一为之还行,次次都让他独享好吃的,可就有些受不住,别的他管不了,至少分些给爷奶他能做到。
其他人座位都是固定的,只有童氏依情况而定,有时候坐在主桌,有时候坐在媳妇孩子那桌,今晚刚好跟钟老爷子坐一方,钟庆然本想拿一个小碗,转而一想,多拿了一个,将大碗鱼汤连汤带鱼分成三份,端到爷奶面前。
主桌位子按长幼辈分排列,上手坐着爷奶,左边是爹和二叔三叔,右边本该是四叔五叔,然后空一个位子,下手是大哥、二堂哥和钟庆然。由于爷奶偏着他,钟庆然就坐在右边第一个位子。这个位子他坐了很多年,最初是爷奶喜欢他,念在他小,时常抱过来就近照顾,后来碰到曲埠桥断事件后,这个位子就成了他的专座,再没变过。
看着奶奶大声吧唧着嘴,爷爷自得其乐,嘴角都合不拢的样子,钟庆然都有些不忍直视。得,他的苦心算是白费了,没准其他人对他的不满指数达到了新高。
看到这种情况,钟庆然颓然地放弃了从中撮合,想要达到大家你好我好,一大家子其乐融融的境地,估计希望非常渺茫。
算了,爷奶不配合,他做再多也只是徒劳。
看来,钟庆然成为大家眼红嫉妒的对象也有些道理,照理小叔才该是最让人满腹怨言的人,奈何家中时刻有钟庆然挡在前头,远香近臭可谓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饭毕,就着微弱的天光,钟老爷子夫妇坐在院子里,看着钟庆然带着几个小孙子孙女前后忙活着。
盆子比较大,灌满水后,钟庆然一个人竟然端不太动,便叫上钟磬帮忙,将脏水倒掉,再重新注水,然后就挪到厨房不管了。
“三哥,那么多小螺你准备怎么弄,明天真能让我们吃个够?”钟磬八岁了,比钟庆涵几人要大上几岁,没那么好糊弄,对于自家三哥信誓旦旦的保证,可不会一味信服。
“今儿个晚了,明天让你瞧瞧三哥的能耐。”钟庆然说得掷地有声,换来四个小家伙一致不信任的眼神。
天色完全暗下来,钟庆然躺在床上,心绪翻涌。
原主身体底子不错,只是没经过锻炼,也从不干体力活,身上有劲都使不出来,以后刻意引导,应该能长成个壮小伙。
一整天观察下来,钟庆然对一大家子人有所了解。
四叔家的孩子也就是老跟着他的钟晓菜色最严重,钟庆成其次,穿的衣衫也最破旧。最不受奶待见的三婶以及她家三个女儿,皮肤虽晒得黑了点,手上满是薄茧豁口,衣衫破破旧旧的,气色却着实不错,只是脸上脏兮兮的,掩盖了原本面容,要不是钟庆然刻意观察,也不会知晓这点。
五叔家唯一的儿子才两岁,更是长得白白嫩嫩。剩下自家和二叔家几个孩子,也还看得过去。
这跟家里的伙食条件明显不符,看来除了四婶家,其他四家都有开小灶。果然,奶在村中刁钻婆婆中排不上号不是没有缘由的。不霸占媳妇的嫁妆,允许子孙在一定范围内攒私房,这足以掩盖不少缺点。
平民百姓不比富贵人家,嫁妆说是归媳妇自个所有,其实没几家不拿出来贴补婆家的。谁让大多家庭日子艰难,自己吃香喝辣,看婆家其他人忍饥挨饿,这不符合当世的道德标准,被人知道了,会遭人唾骂。
不知道四婶家是怎么回事,在攒私房上,童氏对媳妇和未成亲孙子孙女都是一视同仁,媳妇和孙子还得上交老大一部分,孙女可基本都不用上缴,彩礼嫁妆都有定数,孙子孙女愿意拿出私房填补,爷奶都是不管的。这样的条件下,每一家都该手有余钱,四婶家不至于过得这么窘迫才对。
迷迷蒙蒙中,钟庆然熟睡过去,一夜好眠。
早饭是掺了玉米面的青菜疙瘩汤,钟庆然起得晚,娘和婶子们好像都不在家,还是奶给他煮的。这东西吃起来快,胡噜几下就进了肚子,味道还算不错。
“奶忙不?”
“乖孙有啥事?”
“阿奶,不忙的话,一会帮我炒碗小螺。”
“好,奶先忙着,有事就叫我。”
“嗯。”
家里除了童氏和他,居然连个人影子都没有。钟庆然抓不到免费劳力,只好自己动手。要他炒螺蛳或许不行,去螺尾这点小事还难不倒他。
要是有老虎钳就好了,剪刀用久了手会疼。钟庆然也只能想想,这个时候,老虎钳还没发明,让他上哪弄去。
刚弄了小半碗,钟庆书和钟庆竹相伴而来。
“好你个然小子,昨天你四处溜达怎么不叫上我们?这几个月少了你,日子过得越发没味了。”钟庆书从小被家人放弃,人不免些阴翳,面对唯二的至交,却是笑脸相对。
“你在玩什么?”钟庆竹嘴里咬着东西,含糊不清地问道。
不待钟庆然回话,两人都看清楚了,异口同声很是嫌弃地说道:“这东西有什么好玩的,你剪那劳什子玩意干吗?”
钟庆然没有回答:“奶,家里还有剪刀吗?”
“奶这就一把,你娘和婶子们都有,不过人都不在,奶拿不到。还要多少,奶给你借去。”
“再来两把。”
“好,等着,奶去去就回。”
等童氏拿回两把剪子,钟庆然就不客气地差遣起两个送上门的劳力。
钟庆书和钟庆竹不甘不愿地加入处理螺蛳屁股的大军中。
钟庆然原本只想弄一碗试试,有了两人帮忙,索性又多弄了一碗。
三人都是大少爷的身体,皮肤都嫩着,等做完这一切,右手大拇指被磨红了一片,碰到就疼,钟庆竹不由唉唉叫唤出声。
“庆然,你别告诉我就只玩玩啊,真这样,你可得赔我伤药费。”钟庆竹人有点小胖,很爱吃,他大部分月钱都花在吃上面,皮肤是三人中最好的,看起来擦伤最严重。
“放心,我先把小螺洗干净,一会就让我奶爆炒一下,肯定能糊住你这张吃货的嘴。”
“这个我吃过,味道也就那样,吃起来还特费劲。”钟庆竹撇了撇嘴,他不愁吃喝,自是看不上这点肉,若不是见到没吃过的吃食就想尝个新鲜,估计连入口的机会都没有。
“你大费周章,就为了弄这点吃食?”钟庆书洗干净手,好整以暇地看着钟庆然在那摆弄。
“不为吃,难道还真玩啊,手都弄痛了,我有这么无聊?”
钟庆然用丝瓜络洗了半天,也不知道洗干净没有。
“奶,你帮我看看这弄干净没?”
童氏放下手中的活,上前查看,又帮着搓洗了几遍,才宣布可以上灶了。
正文 第 7 章
四人移步灶房。
童氏知晓三个半大男娃连烧火都不会, 便阻止几人自告奋勇想上前帮忙的行为。
“庆然, 你要奶怎么做?”
“等油一热, 用豆酱和辣椒下锅爆炒, 提鲜, 螺肉一熟就起锅。”别看钟庆然说的头头是道, 其实心里没谱, 到底是先下酱还是先炒螺蛳,他哪里知道,“奶是灶上好手, 怎么炒,由奶做主。”
童氏被说的心花怒发,便按着自己的理解开始爆炒。
大周朝糖很金贵, 酱都是咸酱, 这下连盐都省了。随着螺蛳和豆酱下锅,酱香味飘满整个灶间, 吸引了在场四人的所有注意力, 特别是钟庆竹这个吃货, 早就贴到灶头边上。
“好香!”钟庆竹不由舔了舔嘴唇, 眼中精光爆闪, 像个饿狼般紧盯着锅中的美味。
“阿奶, 还要焖锅入味。”钟庆然不怀好意的将锅盖一盖,打断了钟庆竹的遐想,同时还不忘讲解, “奶, 火候你掌握,太熟就不好吃了。”
“嗯,这个奶知道。”童氏毕竟做了那么多年饭,经验可比钟庆然丰富多了,看差不多,就快速起锅。
其他三人都不知道怎么吃,六只眼睛齐齐盯着钟庆然。
钟庆然不负众望,从筷笼子里随手拿了一双筷子,夹起一个,放嘴边一唆,螺肉连带汤汁便被吸进嘴里,咬下螺头,其他吐掉,鲜美的味道在嘴里炸开,爽就一个字。
钟庆书和钟庆竹无人管束,基本的规矩还是懂的,等童氏照着钟庆然的法子开吃后,两人才加入试吃的阵容。
“真香,好吃。”钟庆竹吃了一个后就停不下嘴,直到嘴巴里满是咸味才停筷,其他三人也不遑多让。
钟庆然自己不会做,酱爆螺丝这道菜却是吃过很多回,家里豆酱有些咸口,不然味道会更好。
“奶,这菜佐酒就饭比较好,空口吃稍咸了点。中午叫婶子们多弄些,让家人都吃个痛快。”
“这事奶接手了,庆然,你就领着书小子和竹小子玩去吧。”
等到三个小子走远,童氏陷入深思中。
家里紧巴巴的,钱赚不少,开销也大,不说小儿子的花费,婚丧嫁娶之事就够她家受的。刚忙完儿女的婚事,紧接着又轮到孙子辈,大孙女已经十五岁,不能再拖,该说亲了,往后就轮到大孙子,每隔一两年就要办一回喜事,这负担着实不小。若不是为了这些,她家伙食哪至于这么差。
三儿子在酒楼做二厨,小螺的新吃法应该能赚笔钱,可惜了,这方法太简单,别人一看就会,就算加上爆炒的方子,也只能卖点小钱,等老头子回来,得好好商量商量。
钟庆然拉着两人出门,还不忘交待:“你们也知道我家的情况,小螺的吃法可能会拿去卖钱,你们先别透露出去。”
“就这事啊,放心,我和书小子不会说出去的。”
对于钟庆竹拉着他做保证,钟庆书斜着眼睛看向他,却并没反对。
得到两人正面回复,钟庆然便一马当先往清河边的涝田走去。
“去哪?别走这么快,我跟不上。”钟庆竹是个小胖子,行动没另外两人快,疾走一阵,就有些气喘吁吁。
“小螺味道不错,我想去找找还有没有其他能吃的。”钟庆然开口解释。
“能发现一个就不错了,哪有那么多未知食材等你光顾。”钟庆竹一脸你就吹牛的样子,胖脸都皱成一团,把钟庆然给看乐了,连钟庆书也满脸兴味。
“看看再说,也许我长着一双发现新事物的眼睛。”钟庆然大言不惭。
“说起这个,我倒想起个事来,庆然,你怎么知道剪掉小螺尾吃起来会这么方便?”钟庆书把搁了半天的疑惑问出口。
“无意中发现的,腿折前有次无聊,就剪了几个烤熟了,叼在嘴里咬着玩,谁想被我吸出了螺肉,这次想起来就尝试一下,谁想效果会这么好。”钟庆然一脸得瑟样,连三人中最稳重的钟庆书都有些看不过去,伙同钟庆竹一起上前闹他,闹够了,才继续往前走。
清河边地势低洼的地方,每年水位一高,就会被淹,都成了烂泥田,现在已经荒芜,水草丛生,附近也没多少人。
钟庆然不敢下田,只在田坎边上走走看看,用树枝扒拉着。
大周朝吃食挺丰富,螃蟹泥鳅黄鳝贝类都是人们的盘中餐,他能利用的实在不多,看到螺蛳便想起了龙虾。
钟庆然表示不能理解,虾蟹都是高价食材,怎么龙虾没人吃。这和螺蛳不一样,那东西不去掉螺蛳屁股,确实没法吃,龙虾就不同了,螃蟹都吃的欢,为何会没人待见它,莫不是灯下黑?就像在现代,从没入口的食物也没几人敢尝试。
没让钟庆然忙活太久,他就见到了龙虾的身影。
看着钟庆然面露喜色,钟庆竹一脸不以为然:“小然,别告诉我这个红鳌虾也是美味啊。不要欺负我无知,这东西太脏了,还有股子土腥味,壳也不好弄,又不像螃蟹味道鲜美,大伙可都瞧不上,只有荒年才会饥不择食。”
钟庆书也疑惑地看着他,钟庆然只能打哈哈糊弄过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这东西你要怎么抓?”钟庆书说到了点子上。
螃蟹翻石头就能捉到,红鳌虾吗,涝田里脏不垃圾的,几人都不愿意下水。
“走吧,先散了,我回家准备些钓具,等下午日头偏西再出来。”
“回家也没事做,还不如看你整家伙什。”钟庆竹不干,亦步亦趋地跟着钟庆然,钟庆书没有说话,却用行动表明。
钟庆然扶了扶额,对这俩家伙无可奈何,只能让两人跟着。钟庆书基本是举目无亲,钟庆竹也没比他好多少,唯有钟庆然爹娘爷奶俱在身边,还颇为受宠,按说两人该看不惯他才对,事情却如此戏剧化。
兴许是爱屋及乌,钟庆书和钟庆竹两人在钟庆然家还挺受欢迎,若非这样,两人也不会老往钟家跑。
钟庆然也不知道农家里怎么就有干不完的活,钟家一大家子二十来口人,就没见他们多少闲着的时候。等他在外晃荡一圈回到家中,院子里总算有了点人气。
钓龙虾不像钓鱼那么麻烦,龙虾很容易咬钩,钩子随便一个细木叉子都行。钟庆然从杂物间里翻出几根细木杆,他觉得一只一只钓太慢,索性将钓竿前端弯成各种形状。他自己那杆做成圆形,下面锤下几根钓线,每一根钓线栓一个饵,只要龙虾足够多,一次钓起几只一点问题都没有。
知道做法后,钟庆书和钟庆竹兴致高昂开始琢磨各种花样,两人年纪都不算大,正是玩兴十足的年龄段,看钟庆然做成圆形,就想弄个不一样的。
钟庆书把钓竿做成不出头的“丰”字形,钟庆竹更是异想天开,直接用树枝扎成个球形,球上挂满树叉子鱼钩。
钟庆然都有些不敢直视,钟庆书的也就算了,钟庆竹那个实在是有够天马行空,这玩意上半部分完全是浪费,下半部分还蛮好用,只是涝田里水浅,杂物很多,这东西会不会一放下去就拉不上来?
算了,不过是钓个龙虾,他们高兴就好。
日头渐高,很快到了晌午时分,钟家家境不怎么样,钟庆书和钟庆竹都没留下用饭,约定好下午出动的时间,便跑了个没影。
临近黄昏,钟庆然又做了两根各具特色的钓竿,带着亲弟妹和两个玩伴一起前往涝田。这次他没带六弟钟庆成,涝田容易陷人,别玩着玩着把人给玩没了,可就出大事了,六妹钟晓便留在家里看弟弟。
这个时间段,村民们开始陆续返家,村里孩子四处可见。有几个同钟庆然几人还算玩得来,见到他们手中拿着奇形怪状的钓竿,纷纷上前询问,听说是要去钓红鳌虾,多数都散去,还有几个欲看个新鲜,便跟了上来。
钟庆然没有阻止,他家在村中央,想要避开人办事难度太大,既然无法避免,还不如敞开大门让人看个究竟。
他私下里问过钟庆成,知道小溪和清河中都有,不过数量没涝田多,他自是不会舍易取难。
饵食由钟磬和钟庆涵提供,到了地方,五人分为四拨即刻散开。钟庆涵被拘在钟庆然身边,小孩子心性十足,见到三哥带着他玩新鲜的,别提有多开心。
一行五人,加上围观的孩子,吵吵闹闹的,为人烟稀少的涝田增添了不少生趣。
每一次收钓竿,都有不少收获,眼看鱼篓即将装满,钟庆涵的心思已经不在钓红鳌虾上,最后实在受不住诱惑,干脆把钓竿让给其他人,他自己则跑到鱼篓边开始扒拉着玩。钟庆然看了两眼,便任他去,重又将心思放回钓竿上。
正文 第 8 章
“爷爷, 爹, 看, 我和三哥四姐钓了一大堆红鳌虾。”钟庆涵随手抓起一只, 举到两人面前邀功。
钟老爷子中午吃过美味的小螺, 对于三孙子弄回来的东西一时不好下定论, 便就着五孙子的话头夸了他一番。钟正仁还摸了摸他的头, 钟庆涵笑得更加开心,抓着红鳌虾四处献宝。
“庆然,这红鳌虾荒年才有人吃, 你抓这么多,被人知道还不说咱家穷的连饭都吃不起了?”明氏是个直肠子,什么话都能不过脑子就说出来, 一说完, 晓得话说的不对,想收都收不回。
可不是吗, 再如何, 钟庆然也是他儿子, 虽说在她心中没有大儿子重要, 那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自家关起门来说说可以, 当着一大家子面给人下脸子,可不是她的目的。
在场不少人嘴巴大张地看着明氏。
老大媳妇什么性子,童氏心里门清, 横了她一眼, 便没揪着这点不放。
“庆然,这东西土腥味很重,还脏,你要想吃,阿奶好好给你整一些。”
钟庆然上前,挨着童氏低声问道:“阿奶,家里还有姜片吗?”
“有,留着祛寒用,你要它作甚?”瞧着三孙子的行为,童氏很上道,同样小声回应。
“去土腥味,阿奶,有了它,那股子不好的味道就能去个七七八八,做鱼也好使。”钟庆然冲着童氏眨眨眼,那意思不言而喻。
这话让童氏吃了一惊。
在大周朝,除了姜,还有其他佐料可以去腥,腥味虽去不干净,至少味道还算不错,要不然,钟庆然早就吃河鲜吃腻味了。碰到土腥味更大的龙虾,当地人吃不习惯,便弃之不顾。这是他研究了一下午,问了他娘和他奶好多问题才琢磨出来的。
对于钟庆然的话,童氏是相信的,三孙子虽只会吃喝玩乐,却从没骗过她和老头子,得到好吃的,也会想着他们,不信他那要信谁去。
这事可比小螺有赚头,要是隐瞒的好,兴许能成为钟家的独门手艺。
有了这个念头,童氏再也站不住,叫上三孙子,拉着钟老爷子便一头扎进上房。
“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拉拉扯扯,像什么话。”钟老爷子低声呵斥两句,却由着童氏拽着走。老婆子什么人他还不了解?当着儿孙的面这么做,必然是有着极为重要的事情。
进了上房,童氏也不关门,任它大敞着,还让钟庆然在窗边守着,以防人偷听。
“说吧,什么事?”钟老爷子拿出烟杆,磕了两下,想起三孙子刚病愈,旋即又搁下。
“乖孙说他有办法让红鳌虾去掉大部分土腥味,还能让鱼的腥味更少,你说,这是不是大事?”
童氏就差没耳语,连边上的钟庆然也听不清楚。
钟老爷子直起腰,有些混沌的眼眸都清亮了几分:“真的?”
“乖孙是这么说的,咱家外债不少,庆然说的要真能做到,就不愁没钱清偿债务。”
“庆然,你过来,跟爷奶说说要怎么做。”钟老爷子招招手,钟庆然便移步跟前。
“爷,奶,红鳌虾跟小螺一样,得养一养,等它们将泥沙污物吐干净,待到明天中午应该就能吃了,到时候混着姜片一起炒,或者磨成汁,想必味道不会差。”
钟老爷子沉吟一会,最终下了决定:“就按庆然说的做,要是做出来味道确实好,再详细商量。”
院子里孩子们一样闹腾,大人心思却全然不在手中的活计上,一个个都擎着脖子张望,可惜什么都听不到,那心里跟猫爪子挠似的,别提多痒痒。
本来,当晚钟老爷子想同儿子们商量小螺如何个卖法,眼看还有更好的,便想着等明天一道安排。
当日晚餐,就在各房猜测中度过。钟老爷子颇具威严,上头不说,儿子媳妇就不敢过问。这样的情况在大周朝很普遍,若非性子不羁之人,大多都是当家人说什么,小辈们乖乖执行。
一用完饭,钟庆然就被明氏叫到房里,好好盘问了一番。
“娘就安心吧,没什么大事,我已经跟爷奶说了,明天中午便能知道。”钟庆然有些挠头,这种家事他处理起来也不能游刃有余,现在是爷奶当家,对他实在是没话说,他很自然就把赚钱的点子告诉给两老,爹娘这边就慢了半拍。
“行了,行了,你回房吧。”见问不出什么,明氏也不再纠缠,挥手放人离开。
等钟庆然一走,明氏气性才发作出来,真是白养他了,有什么好事尽想着他爷奶,怎么就忘了还有爹娘在。
此话未必就对,原主性子还算不错,并没有仗着爷奶宠爱,就不尊重爹娘,这亲疏却是没法子,小孩子感觉很敏锐,谁对他好,他心里明白着。
翌日临近午时,钟家院子里围满了人,童氏按着三孙子私下里教的方法,左手捏起一只红鳌虾,右手稍一用力,虾头便被扯下,搁到旁边放着的盆子上,一只红鳌虾便宣告处理完毕。
其他人有样学样,如法炮制,很快,一大盆红鳌虾便新鲜出炉。
在还不清楚姜片和红鳌虾的价值前,钟老爷子夫妇不想冒险,这次是童氏亲自下厨,钟老爷子看火。童氏也就罢了,三不五时还会亲自动手一回,钟老爷子可是多少年没为灶头添过火。看两人如此慎重,各房都睁亮了眼睛,想着自己的小家能不能分点好处。
姜片属于常备药材,被童氏收着,取用很是方便。钟庆然大马金刀坐在灶房门口,挡住了众人想一探究竟的视线。
童氏正照着他说的方法做香辣小龙虾,除姜片外,需要的佐料不少,童氏花了好几文钱才凑齐。农家里,谁会为了吃个菜就大动干戈,不光要准备油盐,还要准备酒和葱蒜等,可比做喜宴还繁琐。也就钟庆然入了他爷奶的眼,换到别家,这般要求,谁家长辈愿意听?不跟赶鸡赶鸭般随口忽悠过去就算好的。
随着童氏的动作,灶房里盈满了香味,就连钟庆然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在灶房中的童氏老两口就更甚。辣椒味道足,闻起来却令人够呛,童氏还好,闻惯了,忍一忍就过去,钟老爷子年近半百又进了一回灶房,可有些受不住,时间一长,竟被呛的咳出声音,童氏赶紧让他出去。
钟老爷子坐在长凳上,喝着钟庆然端来的浓茶,心里很是熨贴。
灶房没人烧火,童氏就舍了秸秆,用柴火烧,这样人就能短时间离开灶膛。钟庆然纵使想上前帮忙也没这份能力,土灶可不是谁都能玩的转的,只能看着童氏一个人忙里忙外。
这点事对于童氏而言并不费劲,让钟老爷子帮忙,不过是想火候更加到位,现在剩她一个人,味道不免要打些折扣,却也无妨,差不多就成。
香辣小龙虾比酱爆螺蛳麻烦一些,菜香味也更绵长。本就到了饭点,其他菜肴不是已经出锅,就是还焖在锅里,一家子人都无事可做,一心记挂着灶房的动静。
初时还好,到香味四溢时,灶房门口站满了小孩子,囿于长辈的威严,不敢进去,却不免嘶溜出声。
钟庆然最知其味,同样被诱的大量分泌唾液,好在没直接表现在外,还不算丢脸。他这样近期吃着病号饭,不怎么缺肉的人都这副德性,无怪乎小孩子们受不住诱惑。
随着刺溜一声,童氏加了点水开始焖锅入味,香味总算淡了一些。孩子们都精怪得很,知晓这是菜快出锅了,也不在灶房门口逗留,全都跑回堂屋坐端正,等菜一上桌就开抢。
没让人多等,‘香辣红鳌虾’便头回面世。
大周朝和其他朝代一样,自开国起圣上就被称为真龙天子,因此寻常生活中,很少出现‘龙’字,龙虾也就钟庆然自己心中叫叫,对外随着当地人的叫法,称其为红鳌虾。
三孙子说过,红鳌虾宁可煮透一点,略失其味,也不能半生不熟,河鲜之类吃带生的容易生病,童氏自己尝了几次,见确实煮熟了才装盘。
钟家人口多,都是自家人吃,童氏也就没那么讲究,做的是大锅菜,足足炒了大半锅一大盆子,利落的分成两盆。童氏很是注意,姜片挑的干干净净。
这次童氏没有限制,所有人按照自己喜好来,儿媳妇孙女也进入抢食的行列。
不知道是否因为没人捕食,红鳌虾大都个头不小,一个个张牙舞爪,很有看头。
‘香辣红鳌虾’一上桌,大家都无视了它的不喜处,色香已经具备,想必味道也糟糕不到哪去,大家都等着钟老爷子动筷,好抄筷子跟上。
正文 第 9 章
钟老爷子没有辜负众望, 抢先夹了一个尝味, 一入口, 鲜香辣, 数种滋味萦绕舌尖, 剔除虾壳, 咬碎整个虾仁时, 汤汁裹着虾肉,轻轻咬下,味道和鱼迥异, 比较接近河虾,难怪叫红鳌虾,先辈没取错名。
这次红鳌虾做了很多, 男人这桌吃的比较斯文, 女人孩子那桌完全是两道风景。菜就那些,‘香辣红鳌虾’做的再多, 也不可能一个菜就解决所有人的食量, 想要多吃一些, 一样得手疾眼快。
这次童氏坐镇, 每人饭碗里最多放两三只, 再多, 童氏一眼扫过去,底下就不敢有动静。目前情况就是,谁心灵手巧, 谁就有优势。
钟庆然瞅了一眼, 真心觉得坐孩子那桌简直就是受罪,吃菜靠抢,这日子还能过?瞧见没,为了吃快点,小孩子早就手口并用,剥出一只,蘸点汤汁三两口囫囵下肚,接着又进入下一循环,直到连盆底汤汁都刮干净,这样的行为才告一段落。无他,吃过了虽然火候有点过,但仍不失美味的红鳌虾,要让他们继续吃青菜萝卜,是个人都会觉得寡淡无味,却又不能不用。
接下来的用餐时间,是钟家最文雅的时刻,尤其是小孩子,随意对付几口,填饱肚子就下桌,难得安宁一回。
人的固有思维有时候真的很可怕,红鳌虾大家都知道能吃,祖辈言传身教之下,就视而不见,也不想办法弄的好吃一点,真是浪费。
有利就有弊,若非这样,也轮不到钟庆然做第一个吃螃蟹之人。
对于饭桌上没见到螺蛳,钟庆然有些不解,想着估计这是爷奶的主意,也就没有多管,专心对付眼前的红鳌虾。爷奶亏了谁也不会亏他,面前小碗就堆了个半满,都是爷爷为他夹的,吃慢些也不碍事。
养病期间,钟庆然把价格不高且又有营养的荤腥吃了个遍,加上从弟妹那旁敲侧击获知的信息,知晓大周朝将他知道能吃的食物差不多都开发殆尽,螺蛳和小龙虾是他目前已知仅有的两个漏网之鱼。
他记得小龙虾是近代才从国外引进,也不知道大周朝是怎么回事,估计要么历史拐弯的厉害,要么就是他压根就不在地球上。
多想无益,钟庆然将目光重新放回饭菜上。
钟家人大多缺油水,猛然吃荤腥恐怕受不住,好在螺蛳和小龙虾都不是太过油腻之物,之前有螺蛳打底,再大吃一顿香辣小龙虾,倒也无人闹肚子。
说起这个,钟庆然才想起自己还有辨识药草的技能。他在现代时,打小就跟爷奶生活,爷爷是位老中医,原本打算让孙儿继承衣钵,奈何孙子不喜,只好退而求其次,教了些认药识药的本领,还传下一张外伤止血药方子。
钟庆然对医院先天就有股排斥感,自懂事开始就不愿意从医,他爷爷也不是老顽固,既然孙儿不愿,那就随他去,折中之后,趁孙子空闲,教他些还算学的进去的药草相关知识。
进入高中后,由于学业繁忙,钟庆然就没再碰过这些,直到他回家,他爷爷才又抓着空档让他温习了一遍,还老在他耳边叨咕一些常见病症。可以说,钟庆然现在少说也是个赤脚大夫级别,可惜是纸上谈兵,毫无经验的那种。
自从爷爷去世以后,钟庆然再没碰过医书,如今想起来,恍如隔世。
钟庆然从未想过靠医术为生,就他那三脚猫功夫,别到时候治死人就玩大发了,再说,最大的障碍是他无心于此。若非家学渊源,他爷爷年事已高,钟庆然哪里会这么乖?
吃完饭,见小碗里还有几只小龙虾,钟庆然拿了四只,看到还有剩,便把碗推到钟老爷子面前。
钟庆然就这么堂而皇之拎着小龙虾招摇过市,惹得不少人频频看他。他一招手,四个小跟班就颠颠跑过来,进入东次间,一人分得一只,美滋滋啃着,这样的机会不多,可不容错过。等都吃完,钟庆然带着他们洗去满手油腻,才打发走四人。
午后阳光晒人,稍微走走消食后,钟庆然有点犯瞌睡,就搬了把扶手靠背椅坐在房门口打盹。昨天说好的,今天午后请钟庆书两人吃红螯虾,想必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溜达过来,歇晌也要等他们走了之后再说。
钟家总收入在农家还算可以,无奈家中开支大,这才使得家无余钱,连钟庆然治个病都还得找人借。
钟老爷子背着手仔细查看剩余红鳌虾,看它们那个精神劲,心情也跟着高昂几分。见三孙子悠闲的样子,不由想到,他这一摔,莫不是因祸得福?
知道等会家里会来小客人,钟老爷子没急着和儿子们商谈,在院子里转悠了会,便回房歇息。
没让钟庆然多等,钟庆书和钟庆竹一人戴着一顶草帽联袂而来。午后正是大家歇晌的时间,两人也没大声呼喊。
钟家院门没关,钟庆竹看到坐在房门口的钟庆然,便猫着腰,轻手轻脚绕到背后,在他耳边以正常音量招呼,吓了钟庆然好大一跳。
钟庆书早就料到这样的局面,却也没阻止钟庆竹使坏。瞧他那微弯的嘴角,显见得自己不参与,却很乐意看到钟庆然被捉弄。
“你们来的有点晚,我眯着眯着都睡着了。”钟庆然控诉。
“还不是书小子,他出来可没我这么容易。”钟庆竹主动解惑。
钟庆然道钟庆书的难处,一想就明白了:“这样也好,等会还能多吃点。”
“真的好吃?”钟庆竹至今不信。
“还能骗你不成?走,你们先去堂屋等着,我叫阿奶给你们做。”
钟庆书和钟庆竹常来钟家,也不和钟庆然生分,熟门熟路找了位置坐下。
上房就在钟庆然房间隔壁,不等他敲门,童氏便听到动静开门而出。
“庆然,红鳌虾都处理好了,灶房的事我来弄,你去堂屋陪那俩小子,记得给他们倒杯水。”
“好的,阿奶。”
灶房里很快飘出香味,对面的东厢房窸窸窣窣有了动静。
钟老爷子总共五个儿子,大儿子一家住在第一进,其余四个儿子住第二进,由于房子安排不过来,老三家三个丫头便被安置在第一进靠南的东厢房,和老大家两个丫头紧挨着。
“三姐,好香,阿奶又在做‘香辣红鳌虾’,我想吃。”七丫头钟乐吞了吞口水,趴在窗户边上探着脖子张望。
“找阿奶没用,你还小,不怕丢脸,要不等下去跟三哥要?”孙女中排行第三的钟文垂下眼睑,遮住眼中暗光,漫不经心提议。
“三姐,那我呢?”五丫头钟怡今年八岁,可同样嘴馋。
“你就算了,等下即使吃到嘴里,也免不了被奶骂没规矩,弄不好还会被揍一顿,小乐就没这个顾虑。”眼看堂屋已经吃上了,钟文将小妹钟乐抱下床,示意她上前。
大中午的,这个时间大家基本都在午休,若不是被香味吸引,估计都还在睡梦中。三叔家七堂妹缩在堂屋门口,那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看得几人直皱眉,钟庆然招了招手,随手抓了几只红鳌虾塞到她手里,便打发她回去。
“这次比以前胆子大啊,居然有人敢凑上前。”钟庆竹嘴里含着虾肉,仍不忘插上一嘴。
“看你这德性,把吃食咽下去再说话。”钟庆书往边上挪了挪身子,一脸嫌弃。
“又没人在意,放心,不会喷你一脸。”钟庆竹有些不以为然,倒也听进去了,吃完手上的才再次开口,“我说然小子,不过养了几个月伤腿,怎么比我还会倒腾吃的?”
“你也知道我养病,不能随意动弹,这段时间可把我憋坏了。这不,我就把之前能吃,又没端上饭桌的吃食给想了个遍,这才翻出这两样,我是绞尽脑汁了,几月下来也就琢磨出两种,你那么爱吃,就没个好点子?”钟庆然午饭吃的很饱,现在也就是陪两人用,吃的很是慢条斯理。
“我就爱吃,让我自己琢磨吃食,也太高看我了。”
“你们觉得这红鳌虾味道如何?”
“不错,没看我吃得正欢?”钟庆竹翻了个白银,一副明知故问的不爽样。
钟庆书点头附和,从菜盆子里拿了一只以行动作证。
“你们有没有想过自己赚钱?总不能一直就这个样子吧,咱们仨可都不小了。”
钟庆然的一席话如石子入水,在两人心中泛起涟漪。
“你有什么好主意?”最先开口的竟然是话比较少的钟庆书,倒有些出乎钟庆然的意料。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况,我能有什么好主意,还不是这几个月困在家里没事做,瞎想的,搁以前我哪会想这么多。”钟庆然说得很坦然,“我在想,整天无所事事也挺无聊,不妨找点自己心水的事情做,同时赚点零花钱,手头有钱心不慌,我不比你们俩,兜里可只有几个铜板。”
钟庆书取出帕子擦了擦手,直指问题中心:“红螯虾不是没人吃过,味道要有现在的一半,估计早就被人端上饭桌,这其中必是添加了某样不常用的佐料。你家情况摆在那,我不认为你会把秘方公诸于众,你打算怎么做?”
“还没和家里打过招呼,我想着接点边角生意做,爷奶应该会同意。”
“你家也就你敢这么说,我无所谓,要是有意思就加我一个。”钟庆竹手头积不住钱,近十年下来,也没攒出几两银子,要能额外来钱,那再好不过。
见两人都不反对,钟庆然便决定待会就同爷奶商量一二。
正文 第 10 章
钟家人口多, 现在是午休时间, 钟庆然几人才得以清静, 眼看快半下午, 钟庆竹和钟庆书吃过瘾便告辞而去。自家什么情况他最清楚, 也就没有挽留。
晚饭后, 钟老爷子叫上在家的三个儿子, 老大老二老四,直奔上房,引得几个儿媳妇驻足不肯走, 特别是自个男人不在家的老三媳妇张氏和老五媳妇李氏,更是引颈张望,心思半点不在手头活计上, 无奈有童氏这个门神在, 想靠近假装路过都不行。
钟庆然有些无语,两次都是让他当窗而立, 真把他当成守窗人了。
钟正义瞄了一眼作壁花状的三侄子, 一言不发。
三兄弟正不知道怎么开口时, 钟老爷子发话:“红鳌虾你们都吃过了, 有什么见解尽管说, 没意见那我就做主了。”
“爹, 一切听您吩咐。”
钟正仁没有含糊,直接表态,听得钟老爷子脑门直疼。这大儿子太板正了, 让他想应对方法, 还不如让他下一天地来得爽快。钟老爷子有苦无处说,这个家以后是要交给大儿子的,他这个样子还真让他有些不放心,还好胜在听话,也算是聊以慰藉。
“老大这么认为,你们俩呢?”
“爹,这生意要么交给族里,然后拿些银子,要么我们家单打独斗,那样族里的势就不好借,到时候就得靠我们自己操办。红鳌虾是什么样子大家都知道,味道这么好势必会想到其中加了秘方,这个秘密我们很难守住,不妨卖给酒楼赚一笔钱,我们再私下做了卖,细水长流才不那么惹人眼红。”钟正智言语不多,却往往一针见血。
见到几人目光都转向他,钟正义斟酌了一番才张口:“爹,我赞同四弟的想法,这方面我就不多说了。如何卖才是重点,运作的好,红鳌虾能卖个好价钱,就算小螺也能赚上一笔。三弟在鸿泰酒楼,我们不能绕过他去,这就把我们给限制住了,鸿泰很可能拿这个做文章,爹,您怎么看?”
钟老爷子早前就想过,三儿子在酒楼当二厨,平时卖点农家物品倒是方便许多,现下弊端就显现出来,老三成了攥在酒楼手中的一枚棋子,顾及老三,必然被酒楼拿捏,弄不好随意打发他们几个钱就夺走方子,不管老三,至少得给他想条后路。如何取舍,着实为难住了钟老爷子。
还有一种方法,就是避开平阳县,转卖给其他邻县,只是这种法子也不甚好,不卖自己县反而卖到邻县,这是同平阳县酒楼交恶的势头。钟老爷子心思电转,刚想拿起烟杆抽上两口,瞥见站在窗前的三孙子,复又放下。
“这样,明天让丫头小子们去多抓些,后天就带去平阳县找老三,要是那边能谈妥,那就没旁的事,不行的话,就换其他酒楼,老三干脆回家自己干,钟家也不是好欺负的,我们真要出事,族里不出面都不行,若真看着旁人奚落打压我们而不顾,之后钟家哪还有脸面在外行走?”钟老爷子一锤定音。
眼见人要散了,钟正义忙出声:“爹,这事让谁负责,谁掌勺,总不能一直让娘劳累吧?”
钟老爷子觑了他一眼:“这事先放放,等方子卖了再说。”
三兄弟鱼贯而出,被自家媳妇热情地迎回屋中,上房内只余爷孙俩。
“爷爷,后天我也要去县城。”
被钟庆然泛着点点星光的乌黑眼眸盯着,钟老爷子很快败下阵来,答应了他。
这日天还蒙蒙亮,童氏就开始张罗,等钟庆然被叫起床时,外面天光已大亮。
坐在牛车上,钟庆然一个人啃着面饼子,就他起晚了,早饭都没时间用,亏的他脸皮厚,换个人早就羞红了脸。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他生物钟一时半刻很难改,早就习惯了晚起,爷奶心疼,没让人早早叫他,靠他自觉显然暂时无法做到这点。
这次去平阳县的人有点多,除了钟老爷子和钟庆然,童氏是掌勺人,得带上,钟正仁是长子,以后要继承钟家,要捎上,为了不让家里闹矛盾,起码还得再带一个儿子,以示公正,想想留家的总共才三个儿子,索性一并全带了。
由于带的东西有点多,就没走水路,毕竟码头离平阳县城还有段距离,雇人费钱,挑着走又费力,自家有牛车就能免去这个烦忧。
牛车晃晃悠悠,使人昏昏欲睡,钟庆然本就没有睡足,吃饱之后立刻歪在钟老爷子身上睡了过去。
“庆然,下来,到地方了。”
听到钟老爷子叫唤,钟庆然睁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结果很是让人失望。牛车停靠的地方是一个小巷子,前面就是鸿泰酒楼后门,入目压根就没几个人,除了墙还是墙。
钟正仁熟门熟路上前跟人攀谈,没过多久,钟正礼便一脸笑容从酒楼后门走出,看到立在门后的钟老爷子夫妇,忙上前见礼。
“爹,娘,有事托大哥他们带话就成,怎么好劳动你们?”
“走,到那边去,有事跟你说。”
钟老爷子把三儿子拉到一边,三言两语将前情后事一说,钟正礼不再笑颜以对,神色变得郑重,这可关系到他以后的前程,容不得一丝马虎。他两样各尝了尝,皱起的眉头不由舒展开。
“爹,此事大有可为。现在时辰尚早,掌柜不忙,正是谈买卖的时候,您稍等,我去和掌柜打个招呼。”
钟正礼拿小碗各装了一份,便快速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这一等就等了半柱香时间,等的钟庆然都百无聊赖,钟正礼才带着笑容重新出现。
“爹,走,我跟周掌柜说了,他答应见你们。”
钟老爷子让老四留下看牛车,带着其他人随后跟上。
鸿泰酒楼在平阳县都算是一等一的,若非钟正礼在里面当二厨,他们连进去的机会都没有。就算这样,钟老爷子他们也都无缘去酒楼前堂坐一坐,那里面酒菜价格超出了他们的承受力。
以往他们给钟正礼捎东西,也最多在酒楼后院走动,哪里有机会见识前厅的富丽堂皇,这次算是让他们大开眼界。
平阳县是一个大县,又有水陆交通之便,比起一般的县要繁华许多。
钟庆然这次来只是想来见识下古代的县城,谈生意基本轮不上他,他也很有自知之明,若无必要,绝不多一句嘴。坐在雅间中,他仗着年纪小,眼神四处乱瞟,打量着屋内的陈设。
钟家老宅传自祖辈,不少家具都有些年头,可惜,家道中落,值些钱的早就卖了,流传下来的都不怎么样,当然,这些只是对于富贵人家而言,放在普通百姓中,也足以让他们眼热。
钟庆然对家具古董之类没多少研究,瞧着雅间布置给人感觉非常不错,具体如何就不是他能置喙的。
扫视完一圈,钟庆然重又将注意力放回钟老爷子和周掌柜的生意谈判上。
周掌柜不愧是一个大酒楼的掌柜,不说钟正礼在他手下当二厨,从而钟家人天然就低了他一筹,光凭他在酒楼中浸淫多年的本事,也不是钟家人能对付的,从一开始,钟老爷子他们就处于下风,更别提还带了股农家人没见识过多大世面的拘谨。
这点,钟老爷子早就料到,除非老三不在他家干活,否则眼前的情势很难以改变。他从没想过能从周掌柜手里占到多大便宜,秉持着昨晚定下的底线,只要不欺人太甚,他便做主将方子卖了。
“周掌柜,别的不多说了,你给个实诚价。”钟老爷子不打算墨迹,口才上他肯定占不了上风,多言无益,弄不好还被绕进湾子里出不来。
周掌柜人长得圆圆的,一脸和气样,却给钟家人莫大的压力。他眯缝着一双小眼,内心早就盘算开了。
那道小螺贵在吃法以及豆酱的用法,实际上价值却并不高,很容易被人模仿,当个下酒小菜还成,要上大桌不免落了下乘。另一道红鳌虾,他一时也尝不出秘方,倒是有些看头,不过这道菜最好不与酒同饮,这就大打折扣了。
这些都不重要,他看中的是去腥法子,这个才是这里面的重中之重。怎么定价,他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要不这样,等钟婶子做的鱼上桌咱们再谈?”
既然周掌柜都这么说了,钟老爷子等人哪里会有二话,一时间雅间内鸦雀无声。
童氏被人领进灶房,她按着孙子教的,直接让做鱼的师傅同时开两个灶,一道红烧鲤鱼,一道鱼头豆腐汤,她没做什么,只避着人往里多加了一味姜汁,毕竟她的手艺怎么也比不上酒楼大厨,若她自己动手,就算有姜汁加成,两相一抵消,这味道就不好说了。
眼下不是酒楼营业时刻,王大厨临时被叫来颇有些怨言,等两道鱼出锅时一尝,才觉得不虚此行,特别是那道鱼汤,味道比以往更加鲜美。他两眼炯炯有神地看着童氏,若不是童氏年纪这般大,就要羞得没脸了。
童氏不欲在此久留,谢过上灶师傅后,便让小二端着两份鱼前往雅间,徒留王大厨对着空灶干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