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   序言高中三年,是人生最珍贵的年华之一,发生的许多事,丰富了我的记忆。《梧桐深秋》,有我的真实生活。   这本书,我酝酿了三年。其实,早在一年前,已经写了一部分。或许是自己不满意,或许是我的首批读者觉得它不怎么样,又只得把那部分放弃了。梧桐,是我家乡东湖的常见植物,对它有太深厚的感情。小学的*场边,种了许多大梧桐树。那时候,*场还是泥沙铺成的。一到下雨天,路上泥泞不堪。飘下的落叶,层层的铺在泥浆上,我就踏在这厚厚的梧桐叶,一步一步地走到教室里,低头看新买的红皮鞋还没有弄脏呢!而那些大大咧咧的孩子,一个趔趄,一下子就踩在泥坑正中,脏了鞋子,连裤脚上也溅起了泥花。每当此时,我都特别得意,特别感激那棵棵梧桐。   我是个农村孩子,对秋天的感情比任何一个季节都要强烈。油蚱蜢声,是我童年听过最好的音乐。我喜欢和小伙伴躺在油菜垛上,用剩下的油菜杆做剪刀,比谁做的剪刀更匀称,更好看。最期盼的是晒干油菜后,卖给商贩的日子。因为这意味着,妈妈要给我买新衣服。不仅是油菜,还有南瓜。我家种的南瓜和别家的不一样,是扁扁的,圆圆的,像个橙色的大灯笼。而且能卖个好价钱,所以每个学期,学费就是那一个个大南瓜。秋天,对我的意义有多么重大,那时就深有感触。   兴许,还有另一个原因:我是个怀旧的人。朋友说,我是个文艺青年。挺开心被这样认同。我向往电影故事的浪漫和深邃,而秋天,更增添了内心的这种情感,有些忧郁,亦有些怀恋与珍惜。珍惜身边的人,珍惜周边的事。   我一直希望自己的人生不要太平淡。纵然有再多的大起大落,我也不会难过,反而是我期盼的。关于爱情,我一直认为两人要在一起经历了许多事,才能最终走在一起,这样的爱情,坚不可摧。也许喜欢发现生活,《梧桐深秋》里,有我本人的影子,也有我接触过的人和事。曾经,都深深感动了我。   高考后,整天呆在家看电视,也不是办法。还是提起笔,把酝酿三年的故事完成吧。   李陆2012年6月11日(恰好是我18岁的生日)   “雨欣,那是谁?”   “哥哥”   “雨欣,你怎能这样,那人你都不认识了?”   就这样,李雨欣被迫离开了她最爱的人,来到一个陌生的家里。   雨欣坐在门槛上,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新家。门槛是由两根圆木钉起的,被漆成了青色。堂屋两边有两间偏房,一间地势要低些,另一间要高些,雨欣也不知道为什么是这样。门槛前有条窄窄的过道,稍微用水泥铺了一层,边上都被磕破了,露出一块又一块的石头,其中还有细沙。院子不大,刚好有过道这么长,这是房子的正面。从雨欣的角度来看,院子的左边是一间厨房,厨房的前边是一间卧室,后边是牛棚。牛棚的气味和厨房的味道交杂在一起,甚至可以闻见泥土的气息。右边也是一间厨房,厨房的前边是一件仓屋,后边的房间常年没开,因为门上都结了厚厚的基层蜘蛛网。雨欣特别想知道那里边是什么。   周志玲在右边的厨房忙得不可开交,灶肚里的柴禾烧得噼里啪啦,但凡锅里放了点油,无论是什么菜,都“滋滋”作响。周志玲切下小块肉,细细洗干净,切成薄片,估计可以夹十五六筷子了。想了想,又切下小块。待油烧的没泡了,锅里冒出一圈圈油烟后,把肉全倒进锅里,不断翻炒,顿时,厨房里飘出浓浓的香味。雨欣咽咽口水,想象着锅里的好东西:一定有大片的肥肉,香香的,脆脆的。想到这里,她开心地笑了,她可是有很长时间没吃过肉了。   雨欣用短短的指甲轻轻划着门槛边的泥土墙,指甲里停满了细沙。墙上落下一溜溜沙,散落在地上。薄薄地铺了一层,像是一个画板,她便就着“画板”,画了个三角形,又画了个五角星。   周志玲朝着左边厨房喊道:“爸爸,饭煮熟了吗?”   “熟了,锅巴都已经出香味了。”右边厨房探出一个头,对左边答道。   不一会儿,一个高大身影出现在院子里,挑着一担子肉。志玲问道:“今天仍没有人买吗?”那人点点头,朝着陈肉叹息。   雨欣美美地吃着,真香。周志玲一个劲儿地给雨欣夹菜,问:“好吃吗?”雨欣舔舔手指,满足的吮着手指。志玲欣慰的笑笑。   志玲瞟了瞟旁边的爱国一眼,又慈爱的看着雨欣,问道:“雨欣呀,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雨欣摇摇头。饭桌上沉默了一会儿。   “我是你妈,爱国是你爸,这是你爷爷,这是你二爸,这是你奶奶。”志玲边说边用手指着。   雨欣一直把头埋着:这是我的家人吗?为什么现在才相见?   “雨欣,那你还不叫人。”一个瘦小的男子说。   “爱民,雨欣刚到这里,还有些陌生,慢慢来。”志玲轻声对这个瘦小的男子说。   “我可是她二爸!”爱民瞪大了眼睛,看着志玲乞求的眼神,又低下头大口扒着饭,眼睛不时上抬,一会儿看看雨欣,一会儿又看看爱国和志玲,小声嘀咕道:“我又没做错事…”顺势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雨欣的爷爷李忠正瞪了爱民一眼,爱民低下头,吃着饭。雨欣的奶奶谢婉马上心疼的对爱民说:“别管你爸,想吃就吃,那儿不是有那么多吗?”志玲瞟了谢婉一眼,闷闷的吃完饭。有这么偏心的吗?   “志玲,别哭了。”爱国轻轻的拍拍志玲的肩膀。“小心别把雨欣吵醒了。”志玲把爱国拉在一边,抽噎着说:“你知不知道,我在家里是有多苦?”   “我知道,别伤心了,好吗?”   “我自从跟了你来,家里的重活,累活都是我在干。那两亩地的包谷,是我一个人种的。本以为怀了孩子,你妈会对我好点。但我错了,因为雨欣是个女娃,她不是男孩啊!”   “志玲,女娃也好,男娃也罢,不都是我们的孩子吗?”   “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当你妈知道是女娃后,不把温水瓶给摔了吗?还有,我妈送来的鸡蛋,要给我坐月子的时候吃,谢婉不是全拿去弄成咸蛋了吗?我…”   爱国马上堵住志玲的嘴巴,小声说:“冷静点,她毕竟是我妈,你这样说她,被听见了,又要被训了。”   志玲甩开爱国的手,冷冷的说道:“好,你们一伙全向着你妈那边。我受欺负,你也不敢说句公道话。这日子,我不要过了!”志玲靠在墙边,伤心的流着泪。她恨谢婉,恨谢婉重男轻女,恨谢婉处处欺负她。   爱国站在那里,看着志玲纤弱的背影,也心疼的留下了眼泪。是他没用,猪肉两天都卖不出去一斤。可是,这又能怪谁呢?这年头,都太穷了。谁家可以三天两头吃肉呢。爱国把眼泪又吸了回去,轻轻的说:“志玲,你好生照顾着雨欣,我出去了。”   望着爱国渐去的背影,又回头瞧瞧熟睡的雨欣,志玲心酸了。   其实在家里,志玲和其他人都相处的很好。爱民爱管闲事,话虽多,一副猴子相,但她觉得是个值得信赖的人。李忠正开朗,和善,但对谢婉言听计从,这很让志玲郁闷。   只有谢婉,志玲恨得咬牙切齿。自打雨欣出生,谢婉从未给过她好脸色。尤其是那一天,志玲想改善两人的关系,毕竟火药地生活下去也不是办法。   “婆婆,衣服都给您洗干净了,我放在这儿了啊。”志玲把谢婉的衣服放在床头边。   “拿来我看看,洗干净了没有。”   “袖口这儿都没洗干净,那儿也没有。罢了,给我折好放进柜子里吧。”边说边把整齐的衣服翻乱,斜眼瞟瞟志玲,十分得意。   志玲强忍住泪水,心里怨道:“穷人穷讲究。”   “对了,这两天生意怎么样?”   “不怎么样。”   “赚了多少?”   “两元八。”志玲边叠衣服边回答。   “嗯…才这么点?”   “这年头,大家都穷,饭都吃不饱,还能有多少人舍得花钱买肉吃。况且,就算都陈得发臭了,都舍不得自己把它炒着吃了。”   “昨天,我去县城买了半斤回来,今天,你把它炒了吧。我也有好些天没吃肉了。”   “家里不是有吗?你干嘛花钱去买别人的!”志玲停下了手里的活。   “县城可真热闹,那香喷喷的包子铺,一路的吆喝声…”谢婉自顾自说,没再搭理志玲。   “婆婆,家里不是有吗?您干吗花钱去买别人的!”志玲的声音提高了。   “是,我买了别人的。买谁的,管得着吗?”   “婆婆,”志玲攥紧衣角,“花钱容易挣钱难,您去照顾别家的生意,怎么不照顾自家的生意呢?”   “哟!大家都来听听,媳妇在教导婆婆了,可真有出息。我不就是买了别人的,你至于在这里大呼小叫,教导婆婆吗,啊?”   “我没有大呼小叫,我只是让你明白,家里近来不好过,要尽量少花钱…”   “闭嘴,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你倒来教训我,你给我滚出去!”谢婉怒吼道。   志玲扔下衣服,冲出房门。   雨欣靠着床边,揉揉眼睛,看着发呆的志玲。   “雨欣,你醒啦!”志玲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嗯。”   “你真是我妈妈吗?”   “是的。”志玲使劲的点头,她多么希望雨欣叫她声妈妈啊。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对方,志玲一直期待着。   暮色降临,田里的蛙鸣声此起彼伏。月儿高高的挂在空中,月光如锅里的蒸气一样,满满的罩在院子上空。雨欣偎依在志玲怀里,坐在门槛上。   “妈妈。”雨欣轻轻呼唤着。   “哎。”志玲用衣角拭去眼角的泪水,欣慰的回答。   “妈妈…我饿了。”咽咽口水。   “再等一会儿,爸爸他们都还没回来呢。”   “哦,”雨欣望着月亮,把脸侧向志玲,说:“妈妈,外婆告诉我,不能指月亮。”   “为什么呀?”志玲把脸凑向雨欣的小脸蛋,微笑着问。   “外婆说,如果指了月亮,晚上等睡着了,它会割掉耳朵。“雨欣认真的答道。   “是吗?”志玲忍不住要笑了,“外婆恐怕是要你听话吧!”   “嘻嘻…”咧开嘴,“对了,妈妈,你为什么要把我送到外婆家去呢?难道雨欣不乖吗?”   志玲摇摇头,解释说:“因为外婆,外公,还有舅舅,舅妈都太想你了。”   “哦。”   志玲边说着,便不断把眼泪往回咽。雨欣哪里知道,志玲是不愿看见雨欣像她一样,被谢婉欺负。自从雨欣被送去外婆家,志玲和爱国都没去看过。直到那天,爱国去看雨欣,却被雨欣当作了哥哥。顿时明白,一定得让雨欣在自己的看护下成长,不论周围人的脸色。   “哥!还在卖猪肉呢?天都黑了,嫂子和雨欣都等了很久了吧!走,咱先回家吃饭去。”爱民快步走到肉担子面前,闻了闻,小声说:“哥,这都臭了。“爱国看看四周,说:“唉,这也是没办法啊。大家都要生活,这二年,能活下来就不容易了…你找着工作了吗?“爱民故作神秘的问:“你猜?“整整衣领,清清嗓子,踮踮脚,正经的说:”报告哥,王老板叫我明天去食品厂工作,先试用三天,合格了,我将成为正式员工。““真的?”爱国两眼放光,定定的看着爱民,拍着他的肩膀,表扬道:“不错,我弟有出息了,在食品厂找着工作了。走,回家吃饭去!”说完,李爱国就准备挑起担子和弟弟回家。   突然,一人大呼:“李爱国,等一下!”兄弟俩回过头,老远的看着一个小矮墩跑过来。脑袋锃亮,走路时钥匙串撞来撞去,发出一阵阵乱响。等他走近一点,原来是光头何富贵。刚才,丈母娘到家里看女儿,不管怎么着也得买点肉回去,这才像个样。   何富贵满脸赔笑道:“你们兄弟准备回家吃饭了?”顿了顿,接着说:“给我割半斤肉。”   “好嘞。”爱国麻利地割下一块,虽是晚上,用秆称称,一厘也不少。   何富贵依旧陪笑着,鼓鼓腮帮,终于说:“我先欠下帐,过几天给你。”   兄弟二人对视,爱国把刀放回原处,说:“好吧。先拿回去招待丈母娘吧。”   何富贵小跑着回去了,留下了钥匙碰撞的声音。   趁着月光兄弟二人飞快地在路上行走着。   “哥,卖猪肉能赚着钱吗?”   “你刚才也看见了,不是卖不出去,就是买了,别人牵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   “依我看,哥,干脆你也出去找工作吧,我们一起在厂子里上班。相互又有个照应,你看,好吗?”爱民看着爱国,关切的问。   爱国把担子换了个肩扛着,说:“这让我再想想。”   不远处,一阵清脆的声音传来:“是爸爸和二爸回来了!”   听着期盼已久的呼喊,爱国停在那里,爱民斜着眼睛,瞧着爱国那幸福的模样。用手臂碰了碰爱国:“嘿!哥,刚才你可听见一个小家伙在叫我们?爸爸回来了,二爸回来了,听着可真舒服…好歹,我李爱民也是半个爸爸了…”李爱民洋洋自得,并没注意到李爱国早已飞奔到家里了。   “丫头,刚才叫我什么呢?我可没听清楚。”爱国从志玲怀里接过雨欣。,却又缓缓回过头,对志玲说:“爸,妈还没回来?”   志玲摇摇头。   “到哪儿去了呢?都这么晚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四人并坐在门槛边。雨欣躺在爱国怀里,眼皮耷拉了一次又一次,肚子一遍又一遍的唱着歌。志玲心疼得不得了,可是,爸妈没回来,不能吃饭。   一个人急急地朝四人跑来,惹得邻居张大宝家的大黄狗狂叫。爱民飞快看了爱国一眼,似乎都预感即将发生什么大事一样。立马站起来,握紧着拳头,额上也冒出虚汗。   爱民跑到院门口,爱国抱着雨欣也快步踏向门口。志玲双手拽住门框,身体略向前倾。疾跑的那人看见爱国,爱民两人,停了下来,喘着粗气。这人是存西边的何厚德,何富贵的拜把兄弟。   “德厚,怎么啦?”李爱民紧紧抓住何厚德的肩膀,询问道。   “我…”何厚德支吾着,不知该怎么开头。   爱国慢慢放下怀里的雨欣,走上前,盯着比他矮半截的何厚德,颤抖着声音问:“我爸妈是不是出事了?”   厚德拍拍爱国的肩膀,别过头,答道:“你妈今天下午在路上晕倒了,嘴边还流着血,被我看见,我马上就把她送到医院。然而,在途中,又遇见了你爸。老爷子一下被吓住,也晕了。这不,我现在才来通知你们,你们快去医院看看,门诊费我先代你们交了…我走了。”   爱国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朝爱民招招手,示意他过来。爱国看了后边的雨欣一眼,轻声告诉爱民:“你在家好生照顾嫂子,雨欣,我去医院看看。记住,这件事,想不要告诉她们。”   “哥。”   “记住了啊。”爱国把自己从地上撑起来,快速走向医院。   “医生,我爸妈怎么样了?”爱国抓住医生的手问。   “你可要有心理准备,”医生看了爱国一眼,“你爸是由于惊吓过度,估计明早就会醒过来,没什么大碍。可是,你妈若明早不能醒来,兴许永远都不能醒来了。”   “医生,我妈究竟得了什么病,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呢?”爱国睁着眼睛,啜泣道。   “缺营养性贫血,再加上劳累过度。”   爱国早已心碎。   他推开病房,步履沉重的来到谢婉面前,她的嘴角此时还流着血。   “妈!你醒醒啊!”爱国摇着谢婉。   听着儿子的呼唤,谢婉似乎缓过劲来了,但依旧闭着双眼,她微弱地说:“爱国,把我带回家。”   “妈,你要在医院治病,现在不能离开病房。”爱国握着谢婉的手说。   谢婉摇摇头:“不可能了,我这病治不好。快,背我回去,我死也要死在家里。”   “不,妈,你不会死的。”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快呀!”谢婉此时已经相当虚弱了。   爱国含着泪,驮着谢婉一步一步到家。这一段路,似乎无比漫长。每走一步,就会耗掉一刻谢婉所剩无几的生命“爱国,妈这是怎么了?”志玲虽然平时和谢婉矛盾不断,可她毕竟是爱国的妈。看着谢婉这幅模样,志玲觉得好心酸。   “恐怕不行了。”   “那爸爸呢?”   “还在医院,不过没事。爱民,你现在去趟医院,等爸醒了,无论如何也稳住他的情绪。   “知道了,哥。”   天又亮了,可却是灰蒙蒙的一片。空中的雾气仿佛是一层又一层无形的纱,能将人与人隔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永远分离。   雨欣还在熟睡。志玲轻声的起身,拉着爱国,来到谢婉房间。   “妈。”屋内死一般寂静。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声音。   “妈。”寂静依旧,还多增了一份空旷。   “爱国,你快过来看看。”志玲紧张的说,手不住的发抖谢婉的嘴角依然流着血,但嘴唇已苍白。   爱国向后退了一步,忽又跑到谢婉床边,大哭道:“妈!你不能就这么走了啊。你不能丢下儿子,你还没有过上好日子…“志玲跪在床前,哭道:“妈,以前是我不好。不该那么小气,我正准备道歉,你怎么就走了…”   志玲爬到爱国旁边,安慰道:“爱国,人终究是要走的。”   两人静静的呆在房间里。突然院子里一阵喧哗,是李忠正和李爱民回来了。老爷子悲痛不已,还在院子里,就听见他大声哭号着:“婉儿啊…你怎么就走了,都不通知我一声…”当他看见谢婉苍白的脸,又晕了过去。   “爸!醒醒啊,不要吓我,爸!”  正文 二   爱国向后退了一步,忽又跑到谢婉床边,大哭道:“妈!你不能就这么走了啊。你不能丢下儿子,你还没有过上好日子…“志玲跪在床前,哭道:“妈,以前是我不好。不该那么小气,我正准备道歉,你怎么就走了…”   志玲爬到爱国旁边,安慰道:“爱国,人终究是要走的。”   两人静静的呆在房间里。突然院子里一阵喧哗,是李忠正和李爱民回来了。老爷子悲痛不已,还在院子里,就听见他大声哭号着:“婉儿啊…你怎么就走了,都不通知我一声…”当他看见谢婉苍白的脸,又晕了过去。   “爸!醒醒啊,不要吓我,爸!”   李忠正慢慢睁开眼睛,长叹一声:“都是穷日子给逼的啊。婉儿,你可还没过上一天好日子…”   “爸。”爱国扶住李中正。   雨欣醒了,问志玲:“妈妈,奶奶怎么了。”   志玲把雨欣揽在怀里,说:“走了。”   “走到哪里去了?”   “一个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了。”   “不要…我要奶奶回来,不要让奶奶走!”雨欣抽泣着。   谢婉的后事办完后,家里又回到了以前。爱国不卖猪肉了,出去工作,和弟弟爱民在一家食品厂上班。   雨欣这年只有三岁。在1993年的一个深秋,她懂得了失去亲人的痛苦,女孩,都是懂事的。   一天下午,志玲去地里干活,家里只有雨欣一人。一会儿,一个小黑头探了进来,朝雨欣挥挥手,示意她出去。小黑头已经有八岁了,是邻居张大宝的儿子张南。雨欣也有好些天没有小伙伴玩了,她开心地跑出去。   “嘿!你叫什么名字?”小黑头侧着头问。   “我叫李雨欣。”雨欣欢快答道。   “先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叫张南,而且,还会写我的名字呢!瞧,是这样写的。”说完,折了一截小树枝,在泥地上比划起来。   雨欣目不转睛的盯着张南,他,好像在哪里见过。究竟是哪儿?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了。总之,很亲切。雨欣乐意和他成为朋友。   “会写你的名字吗?”张南微笑着问。   雨欣害羞地摇摇头。   “嗯,不会也没关系,等你上学了,老师也教你写名字。”张南鼓励雨欣道。两人似乎有很多话是早就想好了的,不然,也不会一直说个不停。从那以后,两人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虽然,张南比雨欣大五岁。   时光如同泻下的一抹阳光,飞快的流动着。川北的农村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泥路全被铺成了沥青,寻常百姓家都安上了闭路。再也不用跑个二三里路去通讯站打电话,因为家里都安上了。顺应潮流,雨欣家盖了楼房,尤其让雨欣开心的,是她有了自己的书房。这么多年过去了,唯独张南家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泥土房,依旧一张黑黑的脸。这年,张南大二,雨欣初中三年级。   中考后,秋天的脚印渐渐临近。东湖的梧桐是如此迷人,如此深邃。雨欣认为,一棵梧桐,就是一段不同寻常的故事。她相信,自己的梧桐,便会在今年的秋天,粉墨登场。沿着路一直走,一阵清风吹来,吹散了她额前齐齐的刘海。   “嗨!”一个声音突然从雨欣背后冒出来。回头一看,原来是他。   “放假了?”雨欣一阵惊喜。   “是啊,这不一放假就从上海赶回来了么,赶回来看看你。”张南微笑着说。她突然感觉到来自张南的幸福,害羞地低下头。雨欣发现,一年不见,他更显成熟。一米七三的个子,高挺的鼻梁,似乎都长开了,而且,皮肤也不再黑得发亮,而是小麦色。她喜欢这种肤色,健康,阳光。   前边的路两旁由于挖沟,堆起很宽的湿泥土垛,因此可供行走的只有窄窄的一溜儿空地,只容许一人通过。雨欣走在前面,张南拖着行李箱,走在后面。   雨欣比张南矮一个头,但身材纤细,也倒显得高挑。她穿着一条米黄色的长裙子,在周围田园风光的陪衬下,更显婀娜多姿。她越来越标致了,他想。   从水沟里漫出的水浸湿了张南的凉鞋,他顿时回过神来。   “对了,雨欣,”张南朝雨欣招招手,“你今年应该考高中了吧?”   “嗯。”雨欣转过身,微微点点头。   “那,考上了哪里?”张南接着问。   雨欣朝张南笑笑,并头给他一个迷惘的目光。这眼神,张南十分熟悉。记得她小时候,背不起小背篓,是这个眼神;爬不上树,同伴笑她,也是这个眼神;去河里抓小鱼,却让鱼溜走,还是这个眼神…他于是懂得了。   两人站在原地,互相对视着。   “走吧。”   “走吧。”   夕阳夹在分开的两座小山的缝隙之间,透过来的光,将两人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最后,重合成一条细长的直线。   雨欣来到小树林里,站在老梧桐面前,缓缓的低下头。右手撑着树干,左手捂住双眼,伤心地哭了起来,脸涨得通红。是自己没用,连高中都考不起。爸妈对自己给予太多厚望,还买了书桌。现在可好,书桌再也没用处了。雨欣越想越伤心,抽搐的身体使梧桐树开始摇动,簌簌作响,一片梧桐叶缓缓落在脚边。   雨欣慢慢捡起,难道属于自己的梧桐,就是这个样吗?   雨欣抱着双腿,靠在树上,任泪水像蠕虫一样爬满脸颊。她白净的脸庞,顿时挂上了晶莹的珍珠。   突然,雨欣听见背后一阵鬼鬼祟祟的脚步声,心一紧。停止了哭泣,头定在那里,使劲往后边看,看不见任何情况,但脚步声越来越大。她在心里默念:要镇定。   鼓起全身的劲,迅速从地上窜起,朝路边飞奔而去。霎时,后边的脚步声也忽然变得杂乱,明显是朝着她的方向来的。脸上淌满了汗水,还有泪水。还有10米,就到路边了。然而,雨欣的脚被倒下的树干绊了一下,摔倒在地。   手刺伤了,爬不起来。但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   “抓住她!”   雨欣顺势捡起一块石头,朝后边扔去。  正文 三   突然,雨欣听见背后一阵鬼鬼祟祟的脚步声,心一紧。停止了哭泣,头定在那里,使劲往后边看,看不见任何情况,但脚步声越来越大。她在心里默念:要镇定。   鼓起全身的劲,迅速从地上窜起,朝路边飞奔而去。霎时,后边的脚步声也忽然变得杂乱,明显是朝着她的方向来的。脸上淌满了汗水,还有泪水。还有10米,就到路边了。然而,雨欣的脚被倒下的树干绊了一下,摔倒在地。   手刺伤了,爬不起来。但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   “抓住她!”   雨欣顺势捡起一块石头,朝后边扔去。   手被刺伤了,石头并未能扔得太远。反而,被后面的人接住了。   三个人迅速把雨欣拖起,并牢牢架住。一个和雨欣年龄差不多的男孩站在雨欣前面,朝四周瞟了瞟,斜扬起嘴角,戏谑般的对雨欣说:“你认识我吗?”   雨欣狠狠的,使劲的把他盯着。怎会不认识,村西边何厚德的儿子何亮。   “哼!不认识也没关系。我告诉你,李雨欣,那个,”何亮的语气稍微低了些,“你知道你为什么没考上高中吗?”何亮饶有兴趣地朝雨欣挤眉弄眼。雨欣把头偏向一边,她讨厌这种人。   “呀…呀呀,”何亮拍手道,“装高贵?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又考起高中了吗?按道理说,“何亮顿了顿,像你这样勤奋用功的好学生,考上高中根本没问题,而像我这样整天无所事事的混混,肯定是考不起的。如今,怎么黑白颠倒了呢?”   雨欣转过头来,无力的问道:“那你说,这是为什么?”   何亮来回踱着步子,吐出一句话:“因为我趁老师不注意,把你的名字改成了我的名字,并且,在考试前一周,我就开始学你的字迹,没想到吧!”   “你这混蛋!”雨欣愤恨的吼道,挣开那些紧紧抓住她的手,走到何亮面前,狠狠地扇了他一个耳光。   何亮捂住被打的那一面脸,踹着脚,对其他几个人大叫:“他妈的!竟敢打大爷我?给我揍她!使劲的揍!”   雨欣被一个胖墩推倒在地,一阵乱脚刚要枪林弹雨般的踢下来。树林里窜进一个人,大喊:“给我住手!”   这声音耳熟。张南?   雨欣从地上爬起,感激地看着他。   “你们在干什么!还不快给我滚!”   何亮等倚仗他们人多,轻描淡写的反驳:“你他妈的又是个什么东西,还来管闲事?”并想对张南下手。谁知,张南一脚踹倒两人,并顺势给了何亮眼睛一拳,痛的何亮“哇哇”大叫。何亮等夹着屁股准备逃跑,但仍回过头来恐吓雨欣:“以后还会找你算账。还有你!”又指着张南。   张南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将何亮按倒在地,用膝盖抵着何亮的肚子,使他不能动弹。数拳落下去,打得何亮鼻青脸肿,口水直流。何亮不断求饶:“不要打了,我再也不敢了!不要打了…”   “我告诉你,”张楠攥紧何亮的衣领,吼道:“以后,若再来找李雨欣麻烦,我绝不会轻饶你,知道吗?”   “我知…知道了。请放了我吧。”何亮乞求道。张南恨了何亮一眼,膝盖从何亮的肚皮上移开,怒吼:“快滚!”   打斗之后,树林里只剩下一片狼藉。   张南把雨欣从地上扶起,替她拍掉肩上的树叶,柔声的问:“你,还好吧?”   “还行,“雨欣侧着头对张南说,”能陪我到老梧桐树下坐会儿吗“张南怔住了,她也知道老梧桐?从小到大,每次心情不好,他都会跑到老梧桐面前,有时候一个人沉思,有时候跟它说说话。这么多年,老梧桐是他的精神支柱。他一直以为,老梧桐只是他一个人的。   雨欣朝张南微微一笑,说:“老梧桐可是我的秘密伙伴,我还没告诉过其他人。每当受到欺负,被骂了,我都会跑到这里。因为它愿意听我诉说衷肠。对了,你怎么到了这里呢?”   张南本想来和老梧桐道别的,因为他要搬家了。然而,刚才才知道。老梧桐也是雨欣的,那就把这个秘密埋在心底。让他和她共同守护老梧桐。   “哦…我刚好路过,”张南看了雨欣一眼,“听见树林里有点吵,感觉不对劲,所以就进来看看。然后,就看见了你…”张南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的亲身经历告诉他,有时候,无意的一句话会深深伤害一个人的心,尤其是女孩子。   两人站在老梧桐面前,各自想着心事。   难道这就是我的命吗?努力读书,却被别人坑害,现在连个高中都读不起,我只得留在家里帮爸妈干活了吗?可是,我又是那么渴望知识,我真的不想和村里别的女孩一样:种地,挣钱,结婚,生孩子,就这样过完一生,多没意思。不行,我要过不一样的生活,我要出去,一定要出去!   老梧桐啊,兴许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这些年,村里人都忙着盖房子,买拖拉机,我家却没有一点变化。不是因为家穷,而是我爸一直攒着钱,一定要搬家到上海去。我妈临终前,紧紧地攥着爸爸的手,泪流满面的告诉他:“大宝啊,我走后,唯一的心愿就是你和南儿能够回到上海,去看看我爸妈。当年,我不顾他们的反对,来到这儿和你生活。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回去过,好想念他们。大宝,你能答应我吗?”“答应什么,你说吧。”“带着南儿,搬家到上海,替我看看爸妈…”现在,钱也攒够了,总算可以完成妈的遗愿。妈,你这一辈子背负了太多:外公外婆不理解,不认你这个女儿。我呢,也从不知道外公外婆的模样。妈去世的时候,我还只有四岁。那时,我是多么伤心,就在那天,我发现了你,你成了我的知己。再见了,老梧桐,好好保重。   张南轻轻打了老梧桐一拳,小声说道:“保重。”   “雨欣,我们走吧。”张南回过头来,正想转身回去。然而,雨欣眼中却噙满了泪水。   “怎么了?”   雨欣把何亮说的话告诉了张南,像小时候那样,永远有张南在旁边,听她诉说。   “那么,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呢?”并肩坐在老梧桐下,张南握住雨欣的手问。   雨欣的手朝后缩了缩,但没有挣脱张南紧紧握着的手。这个时候,她需要一种温暖,而张南手上的温度让她感受到了。雨欣低头看着地上的梧桐落叶,后又抬头认真地看着他,回答道:“我要出去。”   “去哪里?”张南关切的问。   雨欣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空空的望着树叶间的缝隙,透过的阳光照亮了雨欣的双眸。   “雨欣,”张南朝雨欣靠近了些,继续说道,“今年秋天,我就要搬到上海了。要不,你到上海来吧,至少,我们两可以相互照应,你,认为呢?”   雨欣微微一笑,咧出一个浅浅的月牙儿。不了。我会自己照顾自己,你别担心。   雨欣将头靠在张南肩上,笑着。此时的她,就想找个人依靠;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陪伴着她。这仅仅是因为曾经是好伙伴的缘故吗?   几天后,张南和张大宝打点好了所有的东西,马上就要离开东湖,前往上海了。临行前,张南塞给雨欣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雨欣:从你三岁到现在,我们都认识十二年了。这些年,我们变化了许多。我见证了你从小到大,从幼稚到逐渐成熟的过程。过去生命行程中的点点滴滴,都有我在参与。现在,要和你短暂告别,很不舍。   如果你真要出去,并且决定来上海的话,一定要找我。我会在你需要的时候,第一个出现在你面前。我们之间,有世上最纯洁的友谊,然而我也希望,我们的关系还能更亲密。不知何时,我的橄榄枝已经给了你,你会答应接受吗?雨欣,我会一直等着那一天。   张南雨欣抬头看着张南,明亮的眸子里流淌着眼泪。吹过一阵风,乱了她额前齐齐的刘海,也将包在眼眶里的泪吹了出来,打在白净的脸颊上。   “这是真的吗?”雨欣问。   张南肯定的点点头,又交给她一张纸条,写着新家的住址。他凑近雨欣的耳边问了句:“难道你从没感受到吗?在上大学的两年里,一闭上眼睛就是我们的点点滴滴。去田里捉螃蟹,一起写作业,一起去山上放牛,一起去捡田螺…这些画面,每记忆一次,只会增加我对你的思念。直到后来,我意识到…”   雨欣捂住他的嘴,没让他继续说下去。眼泪顿时翻阅岸堤,掠过雨欣的脸颊。张南轻轻拭去她的眼泪,以近乎耳语的声音说道:“我会等你。”   他不舍地转身离开。雨欣,来上海找我吧。张南在心里默默的想。   火车鸣响了笛声,悠远的传进了山谷,传进了东湖,传进了有心人的耳朵。他应该走了吧,她想。雨欣坐在书房里,台灯照亮了她白净的脸庞,她一直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总感觉是个梦,那么不真切。有时候,看起来触手可及,实际上遥不可期。   张南被颠簸得厉害,火车的轰鸣声吵得他无法入睡。看到窗外的风景转瞬而过,然而,四处的风景似乎都是一个样:被大山环绕,被绿树笼罩。虽是晚上,张南也能看出这变中的未变。偶尔有几家灯火进入眼帘,使整个窗外的风景倍感温馨。每当这时,张南都会想到雨欣。瘦瘦的个子,白净的面庞透着几丝清纯和机灵,齐齐的刘海,梳理得整齐的凤尾辫,以及清纯的笑容。一想到有关雨欣的事,他都兴奋不已。   车厢里的灯光在他眼里闪闪烁烁,像跳动的音符,合成的音乐让他渐渐入睡。他梦见了雨欣在笑,跑着告诉他:“张南,我来了,等着我…我来了,等着我…”雨欣跌跌撞撞的跑着,在迷糊中,突然跑出山崖,落了下去…   “雨欣!”张南从梦中惊醒,发现四周依然寂静,长长的吁了口气。   张大宝被呼喊声惊醒了。毕竟车上小偷多,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怎能熟睡。张大宝从裤兜里挪出一小截旱烟,放在嘴里,巴巴地抽着。捏捏贴身的裤袋,硬的,钱还在。他斜看儿子一眼,生怕惊醒了别人,极小声说:“南儿,刚才你做噩梦了吗?“张南点点头。   张大宝躺在椅上,闭着双眼。“我刚才梦见你妈了。她在对我笑,你知道吗,她都那样了还笑得出来,”张大宝沉重的说道,“这病痛,我们无法想象有多痛苦。那时候,她卧在床上,疼的翻来覆去,全身都逼出了冷汗。她让我把衣箱找出来,她缩在靠墙的边上,让我用衣箱把她抵住,这样,就不会翻来覆去的疼了…”说到这儿,张大宝把头别开张南,用手擦擦眼睛。又接着说:“现在,我们要回她老家,她那高兴劲儿,病痛是不能阻挡的。所以呀,你妈朝我笑了,笑了…”   “爸,”张南把着张大宝的肩,说,“别难过了。妈那么开心,我们也应该开心起来,对吧?”   “儿子呀,你说得对,应该开心起来。”并投给张南一个信任的目光。  正文 四   张大宝躺在椅上,闭着双眼。“我刚才梦见你妈了。她在对我笑,你知道吗,她都那样了还笑得出来,”张大宝沉重的说道,“这病痛,我们无法想象有多痛苦。那时候,她卧在床上,疼的翻来覆去,全身都逼出了冷汗。她让我把衣箱找出来,她缩在靠墙的边上,让我用衣箱把她抵住,这样,就不会翻来覆去的疼了…”说到这儿,张大宝把头别开张南,用手擦擦眼睛。又接着说:“现在,我们要回她老家,她那高兴劲儿,病痛是不能阻挡的。所以呀,你妈朝我笑了,笑了…”   “爸,”张南把着张大宝的肩,说,“别难过了。妈那么开心,我们也应该开心起来,对吧?”   “儿子呀,你说得对,应该开心起来。”并投给张南一个信任的目光。四“爱国,你说的是真的吗?”志玲焦虑地询问。   李爱国背过周志玲,叹息说:“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爱民和我正在厂里上班,突然他就晕倒在地。医生说,是因为早些年,生活水平跟不上,落下了病根。肺都有些水肿了,再加上过度劳累,就…”   志玲瘫软的向后退了一步,悲伤的说:“爱国,是个好人。年纪轻轻的,怎么会这样?”突然,志玲又转过头问爱国:“你也会出问题吗?这些年,你们兄弟二人都是这样过的啊。”她的语气里有些悲伤与恐惧。   爱国将志玲扶起,理理她的头发,说:“别担心。我的身体好着呢。你看,我现在不好好的吗?”又拍拍他结实的胸脯。   “真的?”志玲将信将疑。   爱国朝她轻松地耸了下肩膀,她转而破涕为笑了。   “爱国,那爱民的病能治好么?”   “医生也不确定,如果生活条件有规律,加上药物治疗,病情会好转。但若要完全治好,必须在肺上动刀子,否则,时间一长,肺会糜烂,但手术费很高。要十几万呢!”说到这里,爱国锁紧了眉头。   “这样吧,叫爱民别去上班了,让他在家里好好休养。可是这样一来,家里的收入减少了。爱民吃药也还得用钱。”志玲无奈的看着爱国。   爱国握紧志玲的手,说:“钱省着点花,日子照样能过得下去。但弟弟的药,千万不能断。况且雨欣也没读书了,可以去挣钱补贴家用…”   话还没说完,周志玲就打断了李爱国的话:“我只有这一个女儿,我是决不会让她出去受苦的。孩子的梦想是读书,她的人生是不一样的,我不能让她走和我一样的路。”   “可是,她没考上高中,还读什么书?”   “不论如何,孩子的路要让她自己选择。我们不能指定她该怎样做,她有权利决定自己的人生!”   “志玲,我又何尝不是那样想的。不过,爱民治病需要用钱。”李爱民摸着志玲的双肩说道。   “可是,雨欣只有十五岁…”   门突然被打开,两人顿时心一惊。   “雨欣,你怎么进来了…听见我们的谈话了?”志玲问道。   “是的,”雨欣环顾着四周粉刷的雪白的墙壁,看着梳妆台上插着的鲜花说,“我也正有事情要对你们说。”   “什么事?”   “我要出去,”雨欣停了停,“不是因为二爸得了病才决定的,而是我最早就有打算了。当然,今天听到你们的谈话,更增强了我的信念,我要挣钱给二爸治病,希望爸妈支持。”   爱国欣慰的看着雨欣。但志玲仍不放心一个女孩子外出,该有多危险。   “那你准备去哪儿?”李爱国问。   “上海。”雨欣回答。   “不行!”志玲急忙反对,“上海那地方乱着呢,万一哪里出事了,我和你爸可怎么办?”   “别乱说,志玲,”爱国打断道,“上海经济发达。前一阵儿听说,张大宝搬到上海去了。如果有困难,去找张叔叔,他人很好。更何况,我们这么是多年的邻居。”   “嗯,”雨欣点点头,“爸,我想过连两天就走。那,我去做饭了。”   待雨欣走后,志玲责问道,“你怎么就答应她去了呢?我一点也不放心。   爱国双手捧着志玲瘦削的脸庞,温柔的说:“刚才你也说过,雨欣有权利决定自己的人生。这是她第一次抉择,我们应该放手她去干。”并紧紧跟随着志玲的目光。   志玲点点头。   “二爸,你还好吧?我是雨欣,来看你了。”看着病床上的李爱民,雨欣问。爱民慢慢睁开眼睛,依然用以前那种轻松的语气回答:“你说呢?二爸我,可好着呢!医生说,我再在医院呆两天,就可以回去喽!咦,雨欣哭鼻子了,都成大花脸了…”   雨昕别过脸,用袖口擦擦眼睛,稳定了一下情绪,说:“二爸,你一定要注意身体。在家里好好的休养,不要去厂子里上班,知道吗?”   眼泪顺着李爱民瘦削的脸滑落,润了被褥,湿了枕巾。他长长的吸一口气,说:“雨欣呀,二爸恐怕是不行了,肺都肿了。不过,小丫头你刚才说的那番话,我会记着的。小丫头,回去吧,天色不早了。”   “二爸,别这样想。医生说还有希望,我后天就去上海打工,你一定要等我回来。我一定会挣足够的钱给你治病。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不到最后千万别放手。”雨欣发自肺腑地说。   李爱民闭上眼睛,点点头。泪水穿过眼缝,流向了耳鬓。“放心吧,雨欣,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二爸我呢,还等着小丫头回来拿钱给我治病呢。”   雨欣听后破涕为笑。这也算是个约定,谁也不许耍赖,拉钩!   对,拉钩。   收拾好行囊,雨欣正式踏上了上海的旅途。经过那片小树林,她停了下来。深情地望着树林深处,心想:老梧桐,我要暂时离开你了。不要孤独,我会回来的。再见。   汽车开过来,鸣响了喇叭,吓得林中的鸟儿纷纷飞出来。随着鸟儿挣脱树叶,也震落了片片叶子。雨欣回望天空,隐隐约约的看见一个手掌形的树叶飘落下来,是梧桐。她双手接住,笑了,这一定是老梧桐对她的祝福。   “快点,再不上来,我就开车了!”龅牙司机将头伸出窗外,对雨欣大吼道。   “行,马上就上车。”雨欣答道。   雨欣转过头,对志玲,爱国,李忠正说:“妈,爸,爷爷,你们就送到这里吧。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儿爸,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的。”   顿时,一家人的眼眶都红红的,爱国拍拍雨欣的头,说:“快上车吧,有事给家里打电话。”   雨欣缓缓登上汽车,爱国将行李箱递上去。   “快找地方坐下吧,记得有事打电话。”爱国叮嘱道。   汽车发动了,雨欣将头伸出窗外,朝他们挥挥手:“好好保重。”   山一座又一座落在雨欣的后面,东湖也与她相距得越来越远。此时,雨欣突然好想家,还有老梧桐。她触摸着落下的梧桐叶,淡淡的笑着。遥望窗外的风景,已是那么陌生。她下定决心:在上海好好的打拼。纵然不再上学,但多年养成的记日记的习惯,却也改不掉。她将梧桐叶夹进日记本里,把本子放在行李箱的最底层。仿佛有了梧桐,雨欣便不会对未来感到恐惧和不安。   当她到达上海,已将近黄昏。车水马龙的街,闪烁耀眼的灯,晃得她有点眩晕。她靠着行李箱,看着来往的一切。穿着高跟鞋的细腿女人,腋下夹着公文包行色匆匆的男人。她们很妩媚,他们很高贵。和她这个从山沟里来的女孩对比,有着天壤之别。然而,谁也无法说清,谁好,谁不好。   雨欣想: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找到住宿的地方,去找张南吧,他能帮上忙。拉着行李箱,穿梭在上海的大街小巷。暮色更深,这时的灯光更显耀眼。她扬起清新的面容,尽情的呼吸着上海温热的空气。在拐过一个巷口,就到张南家了。   行李箱轮子轱辘辘的转动声,盖住了背后一个黑影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走过一盏路灯,雨欣发现前方有两个人影。她突然停住,自己的影子马上停下,另一个晃动了一下,才停。她心跳得厉害:该怎么办?我妈说过上海有点乱…   雨欣拉着行李箱快速跑向张南家,大喊“救命”。可忽然,头被一根棒子重重的击打一下,软软的倒在地上。在迷糊中,只记得被拖到了某个地方。  正文 五   五“老大,瞧这妹子长得,啊呀呀,可真中意,”唐元贼溜溜的对常思林说,“依小弟看,这么好的一个人儿,白净的皮肤,精致的面庞,高挑的身材,不要白不要,干脆常哥就自己留着。吴老板那边,我小弟再给物色一个人出来,就行了。老大,您看怎么样?”他巴结地望着常思林。   常思林夹出一根烟,唐元马上哈腰上前点着火。常思林猛吸一口,又看看躺在床上的李雨欣,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吐出烟圈,满意的说:“好,就这么办。”唐元谄媚地看着常思林,说:“老大,若这事办成了。你看,小弟也出了这么多力,是不是…”常思林打断他的话:“放心吧。老大是不会亏待你的,你出去办事吧。”   常思林抚摸着雨欣的脸,欣赏着。不对,这人怎么看着眼熟?他皱紧眉头,在记忆中苦苦思索,然而,想不起来了。管他的!如今已将近四十,还没有成家。有现成的,干嘛不要。   他将毛孔*的脸凑近雨欣,吸着她身上的味道。就在血盆大口将要猎食雨欣使。雨欣突然被一阵闷人的气味熏醒了,她张大眼睛,推测这正在发生的一切。一下把常思林推开,常思林扑过去,却得了个空。   “你是谁?我怎么在这里?你想干什么?”雨欣指着他,手背上的青筋由于愤怒而鼓起,透过白净的皮肤清晰可见。   他闭上眼睛,又玩弄般的睁开,盯着雨欣精致的脸庞,慢慢向她逼近:“现在只有我们男女两人在这儿,你认为我要干什么呢?”常思林斜着眼阴险的笑笑。   “你别过来。”雨欣往后退,顺手抓起桌上的一把水果刀,“别过来!要不然,我就死在这里!”   常思林耸耸肩,摊开双手,戏谑道:“哟!我好怕哦!我这儿还有把刀,给你,让你去死!”   雨欣恨着他,双齿紧咬着嘴唇,泪水流过她的脸庞。   “快去死!我在这看着,到底怎么个死法!”常思林变本加厉。   雨欣握着刀,突然把刀刃抵向脖子,刀片上慢慢浸出了血。他指着雨欣,惶恐的说道:“你别乱来。我不过去,把刀放下。”他虽然干尽坏事,但从没搭过人命。   “给我滚!”雨欣恨着他大吼道,又把刀向里按去,血顺着刀尖滴落在地上。   看着神情庄重的雨欣,这不是吓唬他的。“好,好,我走。”常思林迅速离开了房间。   雨欣甩开刀,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血越加的往外涌。本以为就将这样结束生命,可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爸爸,妈妈,爷爷,二爸,还有张南。不行,不能死。幸亏只是划破点皮,她用刀割了块床单,包了包伤口。在墙角处,发现了行李箱。打开箱子,发现妈妈给的三百元钱不见了,衣服也被翻弄的凌乱不堪。   然而,压在最底下的日记本还在那儿。忐忑的翻开,梧桐叶还在那儿。她抱着日记本,蜷缩在地上,泪流满面。雨欣迅速将日记本放回箱子,离开房间,这次,没人跟上。   拖着疲惫的身子,朝张南家走去。忽然,她停下了脚步。不,现在不能去找他。他肯定会问我脖子是怎么受的伤。我不想让他担心,也不想让他看到我现在的窘境。   雨欣转过头,四处望望,发现一扇橱窗里贴着张招聘启事:本店现需招收两名服务员,年龄18~28,薪酬面议。   可她只有十五岁,想了想,还是提着行李箱走了进去。   “我是来应聘服务员的。”雨欣对老板说。   老板看她模样倒还周正,只是脖子…老板有点为难。   “老板,希望您给我这个机会,”雨欣说,“我会努力工作。”   “可是,你的脖子…再说,你看起来好像还没有18吧,”老板解释说,“我们不敢雇佣未成年人,否则,要坐牢。我可不敢冒这个风险。小姑娘,你还是走吧。”   雨欣走到门口,想起二爸还需要钱治病。他扑通一声朝老板跪下,泪水顺着脸颊直往下落,弄湿了干净的地板。“老板,求您让我在这儿工作吧,”雨欣乞求道,“我所有钱都让小偷偷走了。没一分钱了…”   老板急忙扶起雨欣,客人都看着两人,老板无奈的叹叹气,对雨欣说:“你未满18,我不敢用你啊!这样吧,这儿是一百元,你拿去。”说完,边将钱塞进雨欣手里。   雨欣忙将钱退还给老板,说:“这钱我不能收,我不能不劳而获。老板,谢谢你的好意。我这就走。”雨欣朝老板微微一笑,走了出去。雨欣回头,这家店名是“陈氏老腊馆”,记得张南曾告诉她,他过世的妈妈也姓陈。是个大户人家的女儿,后来不顾家人反对,和张大宝私奔到乡下,再没回去过。顿时,雨欣萌生出一丝丝惆怅。   上海的街头,此时更是一片车水马龙。街边摆满了各种小吃摊,一阵阵香味飘进她的鼻子里,忍不住咽咽口水。难道这儿,本不属于她这个乡下女孩吗?远远地,一位绾着头发,头发有些灰白的阿婆在那儿卖葱油饼。雨欣缓缓地朝那边走去,盯着她熟练的和面,压饼,炸饼。阿婆眯缝着双眼,隔着浓浓的油烟问雨欣:“小姑娘,来块葱油饼吧。我这儿的葱油饼可香,可好吃了。”雨欣咽咽口水,摇摇头,说道:“不了。”   可是,雨欣也没力气继续走下去。旁边有块小石头,她就坐了上去,头靠在行李箱上。   阿婆慈爱的看着雨欣,无奈的叹息。用油纸包了张葱油饼,递给雨欣。   “小姑娘,吃了吧,算是我送你的。”阿婆慈爱地说。   “不了,我不能白吃别人的东西。”雨欣感激而又坚决的回绝。   阿婆微微一笑,继续说:“那这样吧,你帮我卖葱油饼,我站了一天,也累了。你看,好吗?”又把葱油饼递到雨欣面前,雨欣点点头,满足的吃着香喷喷的葱油饼。   已经过了晚上12点了,阿婆要收摊回家,雨欣也准备离开,随便找个地方睡个觉。突然,阿婆的脚扭了一下,车推不动了。雨欣见状,说:“阿婆,我帮您推吧。”   路上行人已经没几个,静悄悄的。两人的脚步声,车轮嘎吱嘎吱的转动声,清晰可闻。绕过一条小巷口,是一排排低矮的平房。据阿婆说,过不了多久这里就要拆迁了。雨欣问:“阿婆,您家是哪座呀?”“跟我来吧。”老婆婆跛着脚走。只见两座平房之间,上面用水泥板稍微搭了一下,前边用厚木板做了一道门。难道这就是阿婆的家?   “孩子,已经这么晚了。干脆你和我一起住吧!…如果不嫌这简陋…。”阿婆说。   雨欣咧开嘴,说:“我当然不会嫌弃。”   屋内的灯光很昏暗,在微弱的灯光下,室内的摆设不是十分清楚,但可以感觉出,很简单。   “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阿婆问。   “我叫李雨欣。”雨欣回答。   “真是个不错的名字。”阿婆微笑着说。之后,阿婆给雨欣讲了自己的一些事:她姓陈,原先是大户人家的女主人。后来,大女儿和一个乡巴佬私奔。她丈夫有了外遇,外面的那个女人设计把她驱逐出门,并且在生活中也处处刁难她,使得她之后一直贫困。再后来,她丈夫和那女人移民到了加拿大,没有了那女人的刁难,她才能正常的生活。从那以后,她就以卖葱油饼为生。   说完以后,陈阿婆已老泪纵横,雨欣抱住陈阿婆,陪着她也留下了眼泪。   “阿婆,有雨欣在,别哭了…”两人深感同病相怜,相识太晚。   看着熟睡的陈阿婆,雨欣陷入了沉思。   阿婆真可怜,家人都离开她而去,现在只剩下一人,孤苦伶仃的活着。卖葱油饼,又能挣多少钱呢?整晚,雨欣脑海中不断闪现着两个人,一个是张南,一个是陈阿婆。她也不知道为何会同时想到她们。记得刚离开东湖那天,雨欣向家人保证挣足够的钱给二爸治病。虽然,当初没考虑年龄问题,打了包票出门,但是,现实将她固执地置于门外。难道现在就打道回府,离开上海吗?她摇摇头,不能就这样打退堂鼓。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雨欣帮阿婆卖葱油饼,生活很简单。阿婆有了帮手后,生意好做了许多。每天能赚个三四十块。阿婆会分出一半的钱,给雨欣。她抿抿嘴唇,收了下来。因为她知道,必须攒钱,回东湖给二爸治病。阿婆的生活,她会尽力料理,作为回报。她常常把挣来的钱贴在胸口上,闭着眼睛,想象着二爸治愈后的情形,她幸福的笑了。   这天和往常一样,推着三轮车,在街头摆好了摊子。雨欣取出盆,倒入面粉,并着水和成面团。捏出一团,在砧板上摊成圆饼状,撒上葱花,盐,轻轻放入油锅里炸,顿时发出滋滋的响声。   “给我一个葱油饼。”   “好的,马上。”雨欣正忙着,阿婆急忙答道。她用油纸包了张,递给对面的年轻人,年轻人微笑着,从兜里摸出一元钱,递给阿婆。   “年轻人,等一下,我再找你两毛。”阿婆热情地招呼着。阿婆用挂在架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满是油的手,在口袋里摸了半天,仍没找着钱。   “雨欣,快帮我看看,你那边的盒子里有没有零钱?拿两毛出来。”   “好,我看看…这儿有。“雨欣把钱递给年轻人,当四目相对时,雨欣顿时愣住了。 正文 六   张大宝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家里。张楠急忙跑上去,问:“爸,有消息吗?”他长长的叹息一声,张南扶着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张大宝从裤兜里摸出一根旱烟,巴巴地抽着。昏黄的灯光,照在他焦虑的脸上。张南深情地看着沉思的爸爸,心里突然冒出一股莫名的酸:爸,你这辈子也不容易,把我拉扯这么大。从我四岁起,你又当爸又当妈,还要忍受别人的眼光,说拐走了别家的女儿。现在,终于来到上海。可如今,找了这么久,一点音讯也没有。   张南弯着腰,窝在沙发里,也陷入了沉思。   “爸,要不我们不找了,这么多天都过去了。若能找到,早就找着了。我看还是…”他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张大宝打断了,并喝道:“混账!你忘了你妈当初是怎么说的吗,让我们找到她爸妈。不管找多久,我都要找到。今天不行,明天继续。”说完后又狠狠地掐灭了旱烟。   张南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额上的青筋鼓起,气呼呼的说:“一天就知道找,不是我们找不到,而是他们根本就不认我们。我们为什么要用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说到这儿,张南突然收住嘴,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好了!”张大宝重重的拍打着沙发,受弹力作用,在沙发上晃动了好一阵,说:“不准那样说,或许你外婆家有苦衷,否则,不可能一直都躲着我们。”他也觉得,是在躲避。   张南看着他由于奔波而显憔悴的脸,簌的想流泪。他的痛苦,难道自己不知道吗?当年,爸爸和陈家二女儿私奔,陈家人甚至都出动了警察,逼得他们逃离上海,来到东湖。如今,爸爸只是想完成妈的遗愿。可陈家人又不待见,可见陈家人至今还恨着爸爸。张南这样猜测着。   张南慢慢走到张大宝身边,就着灯光,端详着张大宝这张已有沟壑的脸,说:“爸爸,我们在这儿好好生活吧。若真没找着,妈也不会怪罪的。如果妈在身边,她也会建议你这样去做的。“他投给张大宝一个笃定的眼神。   张大宝重新拾起旱烟,握在粗糙的手中。沉默着。   霓虹灯一盏又一盏熄灭了,上海的人们又开始了新的生活。透过窗户,一幢幢的高楼映入眼帘,张南似乎感受到,在这个繁华拥挤的大都市里,自己,甚至这个家都太渺小了。此时,他又想起了李雨欣,她现在过的好吗?怅惘的望着窗外,莫名的有些心酸。   和往常一样,挎着斜肩背包,骑上自行车去学校。超过了一个又一个步行的人,并远远地甩在后面。风掠过他的头发,这种感觉,就像雨欣摸他的头一样,挺舒服。对雨欣的思念,都成了一种习惯。雨欣,你在哪里?来上海了吗?他在心里默默的想。   眼前突然闪出一个人影,他没反应过来,急忙将自行车转向另一边。“哐啷。“撞上了行道树。自行车压着张南,手臂上蹭掉了一大块皮。他躺在那里,暂时还不想动。一看,那个人影原来是个女生。抱着薄薄的一叠书,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很显然,刚才的这一幕把她吓着了。   她看见他躺在那儿,一动不动,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忙放下书本,帮张南把自行车立起来。之后,伸出手,抱歉地看着张南。张南瞟了一眼,说了句:“算了吧!我还没那么娇弱,自己站得起。”拍拍身后的落叶。女孩紧紧地跟在张南后面,涨红了脸说:“对不起。刚才我看见公交车来了,急忙跑了过来,谁知,害得你摔了一跤。“张南回过头来看着这个女孩,说:“没事。你快去学校吧!“女孩依旧不走,说:“我认识你,我们一个学校,你是学生会主席。下一趟车也得等十五分钟,干脆我坐你的车去吧。“张南大方的说:“那好,坐上来吧。”   女孩轻巧的跳上后座,坐在张南身后。她很紧张,脸红得像熟透的草莓。她将脸向张南的后背贴近了些,甚至能够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清香,是阳光的味道,女孩要陶醉了。   突然一个急刹车,女孩的脸撞在他背上。这时,女孩的脸更红了,她的心加速的跳。   “到校了,下车吧。”张南回过头说。   “谢谢。”女孩跳下后座,仍站在那里。   张南疑惑的问:“还有什么事吗?”   女孩马上回答:“我只知道你是学生会主席,但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张南。”他回答道。出于礼貌,又问:“你叫什么名字?““我是赵菲菲。”女孩说。张南朝她摆摆手,说要赶时间,就先走了。   女孩这时好像才回过神来,跑向教室。   放学后,张南骑上自行车回家。刚到校门口,发现一个人一直冲着他挥手。他骑过去。“还记得我吗?”那人甜甜地问。想了半天,张南反问道:“对了,你叫什么菲菲来着?”“赵菲菲。”那人有点不高兴地答道。“你找我有事?”张南问。   赵菲菲嫣然一笑,挑起眉头,故作神秘的问:“你猜?”   张南无奈地摊摊手,接着说:“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没有事,那我先走了。”赵菲菲长的很妩媚,然而,他觉得长得有点过。姣好的面容,平白无故有种媚俗的气息。此时,他忽然想起李雨欣,她清纯,独一无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将她们比较。跨上自行车,准备离开。   “嘿!”赵菲菲急忙冲他喊,“张南,我有事!”张南捏紧刹车,停在那里。“我想请你帮我在学生会找个部长来*。”赵菲菲接着说。张楠只是嘴皮动了两下,说:“我没有这个权利。“顿了顿,继续说:”下周二要重新选举,祝你好运。“脚踏板一蹬,骑出学校。   赵菲菲看着张南的身影逐渐隐匿在人群,有些不舍。她心里明白,她并不是真正的想进学生会,宁愿多花些时间逛街。然而,遇见张南就不一样了。她愿意为他改变,只要他喜欢。   回到家后,赵菲菲还没顾上吃饭,就开始竞选下周的竞选稿了。不论怎样,都一定要竞选成功。这样,才可能和张南有更多的交流机会。写着写着,张南浅浅的笑容出现在她的眼前,还有阳光的外形,高挺的鼻梁。她会心一笑,头脑中又闪现出一些画面:张南宣布她竞选成功了。每天下课后,张南都主动来找她商量学生会工作上的事。两人渐渐对对方都有了好感,然后…再然后…   在无际的遐想中,已过了半夜。家里只有她一人,周围更显空寂。可是,那些温馨的场面却让她无视环境的孤独。这一夜,她失眠了。   张南打开门,发现张大宝正坐在沙发上,盯着茶几,眼睛一动也不动。眼窝深陷,是过度焦虑造成的。张南就站在门口,望着他。   “儿子,你回来了,”张大宝叹息,说,“今天我去找了。”   “爸,你又去…还是没找着吗?”张大宝垂头丧气的表情,张南也只好这样问。   张大宝低声说:“不,我找到了。可是…”   张南顿时心情紧张起来。   “可是他们搬走了。”张大宝接着说。   张南走到他跟前,坐在沙发上,两人都随着弹簧轻微的晃动。各自想着事。但有件事是相同的:在上海呆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搬走。   过了许久,张大宝才吐出这些字:“找,也找了。如果偏要是这个结果,也只好认了。今后一定要在这儿好好生活下去”张南右手搭在他的肩上,又轻轻按了按,这是儿子对爸爸的理解与赞同。   张南坐在书桌前,台灯投影出握笔的手,在桌面上移动。房间内微弱的灯光与大街上的璀璨形成鲜明对比。他停止书写,双手交叉,下颚支在手上。想着今天发生的事,不觉烦躁起来。这一夜,他思绪万千。 正文 七   雨欣把钱递给年轻人,定睛一看,顿时愤怒无比。他不是别人,正是何亮,那个害的她没考上高中的王八蛋。何亮看见雨欣,也大吃一惊。   他嗫嗫的问:“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在这儿?还不是拜你所赐!”雨欣愤恨地说。   “哎…”何亮叹了长长的一口气,那语气,还有些懊悔。   何亮接着说:“能找个地方好好谈谈吗?四个月过去了,我想了好多事。”   雨欣转过头,继续炸葱油饼,没再搭理何亮。见他半天不走,雨欣朝他大吼:“难道要轰你走吗?”何亮看了雨欣一眼,只得离开。   阿婆放下手里的活,跑到她面前,问道:“孩子,发生什么事了?你们认识?”   她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阿婆,阿婆气得直跺脚,大骂道:“怎么有这样的龟孙子哟!雨欣,放心,以后他再来,我帮你收拾他。”   第二天,何亮又来了。雨欣还没开口,陈阿婆就把他轰走了,还不断大声嚷嚷:“龟孙子,你还来,我打断你的狗腿!”抄着锅铲要向何亮打去,雨欣冷眼地看着这一幕。又听何亮说:“雨欣,你就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向你解释,好吗?”雨欣只是冷笑,他只得无奈的离开。   雨欣揉着面团,乱如麻的思绪怎么也解不开。到上海已经这么久了,她也没寄回去过几回钱。不知道二爸的病好些了吗?无论怎样,千万不能停药。爷爷身体还好吧?还有爸妈,你们也不要太辛苦了,万一钱没挣几个,倒把自己累垮了,这多不值。还有张南,现在我还不能找你,我要靠自己的能力活下去。总会有一天,我会自信的出现在你面前。那天你对我说的话,我总是不时的回忆起。很开心你给我爱,我也乐意为你付出。我们一起长大,至少,我们是最真挚的朋友。可是,你是大学生,我只个初中生,或许命运在戏弄我们。如果没有共同语言,还能有多少感情。或者是,我们之间只容许有友谊,不适合产生爱情…还有那个每天都来找我的何亮,把我踩下高中,自己登了上去。不去读书,也跑到上海来,他要干什么?偷了我的分数,还来打搅我的生活,气人啊…然而,他看起来好像真有苦衷,我是否该给他一次澄清的机会?不,不能给。他是个混蛋,让他自个儿懊悔去吧。   “雨欣,雨欣…”阿婆叫唤着她,见她没搭理,又推推她的手臂。这时,雨欣才意识到阿婆叫了她好多声了。“阿婆,有事吗?”雨欣问,但仍然心不在焉。阿婆关心地问:“雨欣,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我看你刚才在那儿一动不动,可把我吓坏了。”雨欣朝阿婆微微一笑,说:“没事。真的没事。”“真的?”阿婆仍有点怀疑。“真的,阿婆,你难道不相信雨欣吗?”雨欣撅着嘴问。阿婆喃喃道:“到底还是孩子。”又接着说:“雨欣,你若真有什么事,可要跟我说,别一个人都憋在肚子里了。”雨欣朝阿婆点点头,并说:“我知道了。”   回想上海发生的一切,雨欣至今还觉得是个梦。开始,遇到坏人;后来,又遇见好人陈阿婆。是阿婆带给她继续在上海生活下去的希望。日子久了,两人的感情也更深厚。她觉得,阿婆就像是她的亲人一样。   这一天,她们早早就收了摊。天凉了,不能熬的太晚。要不然,是要被冻坏的。屋内生起了炉子,门板上的开缝儿被厚厚的报纸糊了又糊。总算,没有一丝风吹进屋子里了。屋里渐渐有了暖意,阿婆开始打眯眼。雨欣劝她去睡,她点头同意了,并嘱咐道:“那你也早点睡。”打了个哈欠,钻进被窝里。其实他并没睡,虽然眼睛已开始老化,但藏在被窝里的眼睛,仍能清晰地看见雨欣标致的脸。   雨欣轻轻打开行李箱,在箱子最底部,掏出日记本。长期没有使用,纸张都有些泛黄。她像捧着宝贝一样,捧着日记本。在灯光下坐下。如同虔诚的朝圣者一般,庄重地翻开,取出梧桐叶,一直那么盯着。此时,仿佛进了时空隧道,往昔历历在目。她沉默着,回想着。许久之后,她拿起笔,在日记本上记下了:某年某月某日星期一晴,但有些凉今天,我想了很多事。尤其在经过这些命运的捉弄后,越发觉得不平。没考上高中,在上海的生活也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美好,二爸病重。接二连三的打击,让我明白,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能够让某些人欢心,当然,也会让某些人痛苦不已。毫无疑问,我属于后者。然而,我不应该一味的埋怨命运。其实,命运一直在我手里。别人不能决定我该怎么活,只有自己,才有权利定义自己的人生。今后,无论遇见什么事情,我都不会逃避,我要勇敢面对,奋力抗击。   看着雨欣的一举一动,阿婆心疼的想:她毕竟只是个孩子,心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事。哎…阿婆呼唤着:“雨欣,快来睡吧,天儿都这么晚了。”“阿婆,还没睡着呀?”雨欣惊讶的问,“好,我这就来。”躺在被窝里,暖暖的,她的脑海里一直反复蹦出这句话:“我要勇敢面对,奋力抗击!我要勇敢面对,奋力抗击…”   阳光似乎拥有无穷的力量,穿过密实的大气层,穿过木板上糊的叠叠报纸。熹微的光亮使雨欣从梦中缓缓清醒。又是一个寻常的日子,人们照样挣钱,照样生活。推着三轮车,到老地方摆摊。雨欣在前,阿婆在后。   “雨欣呀,阿婆有件事要对你说。”陈阿婆看着雨欣。她停下脚步,转过头来。阿婆接着:“昨夜,我想了一宿。一个人你来到这儿,已经不容易,还要拿钱回去治病。前些天儿,我匀出一点钱,够开个小铺子了。”她依旧不明阿婆的话。阿婆见她茫然的表情,开玩笑的说:“傻了吧,你?我是想,你把钱拿去,自己开个铺子。买些其他东西,总之,比卖葱油饼赚的钱多。”说完,阿婆开心地笑了。雨欣忙说:“阿婆,可是,这是为什么?怎么突然想让我自己去摆个摊,您不要我帮你了吗?“阿婆笑笑:”刚才不是说了吗?并卖不了几个葱油饼,你又需要钱,应该另找些门路…““可是,这钱…“雨欣辩解道。   “算是我借你的,以后还给我就是了。”阿婆建议道。见雨欣没说什么,继续着:“那你就想想,做那些买卖?想好了,明天我们就去办。”的确,雨欣需要钱,给二爸治病,不能违背承诺。雨欣点头同意了。   一个人走向雨欣,阿婆正要去骂那臭小子,雨欣阻止了。她看着何亮,问:“你到底要说什么?”他挠挠头,有些意外似的,回答道:“你答理我,还是主动的?”见她表情依然冷淡,何亮低声说:“我想,还是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聊会儿吧。”她跟在何亮后面,一路无话。最后,两人来到公园,坐在藤椅上,挨着坐下。过了一会儿,何亮开口说:“李雨欣,对不起。”雨欣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没听见。他接着说:“当时,当我知道阴谋得逞后,真的很高兴。可以在亲朋好友面前炫耀一番,而那时,我却完全没有顾虑到你,还趾高气扬的向你耀武扬威。我一直为这小把戏洋洋自得,以为所有人都是在为我服务。可是,当我真正进入高中,才发现,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简单。课程我完全跟不上,我坐在教室里,一天一天的浪费我的青春。真后悔,一想到你本该坐在那里,但我这混账,把你的前途全毁了。”何亮不由得狠狠扇了他自己一巴掌。雨欣还是沉默,只是双眼比以往更闪烁,因为眼泪在眼睛里不停地打转。然而,这次,只是在打转,并没有涌出。经历了这些事,雨欣已经懂得了要坚强。她压住语气,淡淡的问:“所以,你就没去读书了?为了让心里好受些,又到上海找我,乞求原谅?”何亮羞愧地点点头,后又使劲的摇头,懊悔地说:“但没想到你会给别人卖葱油饼…我也是碰巧在那里遇见了你…”雨欣转身离开,何亮连忙追住她,恳求道:“雨欣,原谅我,好吗?我并不想毁掉你前途…”她瞟了何亮一眼,冷冷的说:“走开,我要一个人静静。”她走了,虽然表情很难过,但是十分有尊严。何亮愣在原地,为自己当初的行为后悔不已。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既瘦小又脆弱,一种怜爱的感觉漫上何亮心头。   沿着来时的路,又一步步地走回去。雨欣的心情似乎被大山压住一般,沉闷无比。此时笼罩着她的,不是对何亮无休止的怨恨,而是对自己的警醒: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再去想那么多,也没有了任何意义,太顾念过去,反而会让自己更加沉痛。过好现在,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为了二爸,阿婆的建议我应该接受,办个自己的小摊,凭双手挣钱,仍是本事。   想到这里,雨欣一看,天色已晚了,肚子也咕噜噜的叫着。雨欣旁边恰好是一家餐馆,彩灯上印着“陈氏老腊馆”。记得刚到上海时,与它邂逅过。她正想迈进去,一个念头蹦进她的脑中:对呀,办个小吃摊,卖点面条,馄饨。无论冬夏,生意都不会冷淡,并且成本也不高。雨欣兴冲冲地跑回家,忘记了饥饿,和阿婆谈起。阿婆满口答应:“好,我们明天就去准备。”   整整一夜,雨欣都没睡着觉,她想:我先经营小摊,等钱赚够了,给二爸治病。然后再开个小铺子,再开连锁店。雨欣不再是曾经的那个女孩,她有了自己人生奋斗的目标。 正文 八   想到这里,雨欣一看,天色已晚了,肚子也咕噜噜的叫着。雨欣旁边恰好是一家餐馆,彩灯上印着“陈氏老腊馆”。记得刚到上海时,与它邂逅过。她正想迈进去,一个念头蹦进她的脑中:对呀,办个小吃摊,卖点面条,馄饨。无论冬夏,生意都不会冷淡,并且成本也不高。雨欣兴冲冲地跑回家,忘记了饥饿,和阿婆谈起。阿婆满口答应:“好,我们明天就去准备。”   整整一夜,雨欣都没睡着觉,她想:我先经营小摊,等钱赚够了,给二爸治病。然后再开个小铺子,再开连锁店。雨欣不再是曾经的那个女孩,她有了自己人生奋斗的目标。   脑海中,演绎出这样一段情节。那天,读海子的一首诗,诗中写道:…从明天起,喂马,劈柴,周游世界…当时,读到这儿,他停了下来,发现雨欣正认真的瞅着他的嘴角。他笑笑,摸摸雨欣的头发,说:“以后,我要和你过这样的生活。”雨欣并不懂得他话中的含义,但仍然异常开心地回答:“是,我们一起过。”那时候的他们,是多么可爱。张南躺在床上,伤感地想着。然而,现在,雨欣,你又在哪里?还记得曾经的约定吗?   眼前出现了雨欣清纯的微笑,他笑笑;可是,赵菲菲媚俗的眼神一闪而过,他顿时心烦意乱。这一晚上,他注定是不能睡个好觉了。   醒来,张南依然感觉十分疲惫,几乎连腰杆都直不起来。早饭都给张南做好了,但张大宝却不见踪影,他疑惑的吃完饭。第一节课差不多是在迷糊中度过的,眼皮耷拉了好几次,甚至有次整个头都定在了桌子上。悦耳的下课铃总算响起,他可以毫无愧疚的趴在桌子上小憩一会儿,想到这儿,他竟有些满足,还露出了笑容。可好景不长,没过几分钟,同班同学吴为把他唤醒,还对他挤眉弄眼:“张南,外面有人找你…运气还真不错!”“谁呀?”他睡眼朦脓地出去。   看见张南出来,赵菲菲立即迎上去,笑脸盈盈的说:“张南,我花了一晚上时间,总算把竞选稿准备好了。你帮我看看行吗?”张南接过稿子,扫了一遍,说:“好吧。中午放学后来拿。”“那谢谢啦!”赵菲菲高兴地都要跳起来了,完全是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撅着屁股一扭一扭的走开了。张南摇摇头,皱紧眉头笑了笑。   他刚走进教室,吴为就嬉皮笑脸地跑过来:“仗义点吧!告诉我,那女孩叫什么名字,在哪个系?”她白了吴为一眼,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对她有兴趣?”吴为点点头。张南用食指重重点下他的头,笑着说:“你…还有救吗?”便回到座位上。吴为不断看向他的方向,他的余光也感受到了,但仍装作不知道。   中午放学后,赵菲菲准时来拿竞选稿。风吹动了她飘飘的长裙,身子一侧被裙子紧贴,显得凹凸有致。吴为望见,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张南站在他身后,耳语一句:“傻了吧,你?”赵菲菲看见张南,连忙过来,张南把竞选稿递给她,转过身来。拍拍吴为的肩膀,并递个眼神,仿佛在说:这儿交给你了。吴为感激地看着张南,稍微做个手势“拜拜”。   “哎…张南,你怎么就走了,我还没谢你!”赵菲菲泄气的说。吴为立即走上前,说:“张南,我的哥儿们,他临时有急事,先走了。你呀,也不用谢他,举手之劳而已。怎么看着你感觉这么亲切?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赵菲菲。”“是个好名字,那…”   ……   晚上,回到家中,屋内仍是静悄悄的。张南有些焦虑,爸到哪里去了?一早就不见人影,这么晚了还没回来,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张南不敢继续想下去,他坐立不安,心急地在屋内转来转去。   到了深夜,门突然被打开,张南急忙从沙发上跳起来,打开电灯,就看见张大宝兴冲冲的走向他,嘴里还巴巴地抽着烟。他还没开口问,张大宝就开口了:“猜,你爸爸我去哪儿了?”他摇摇头。张大宝使劲一拍他的肩膀,说:“我去加玛集团,他们那儿要任用我做设计师!”“设计师?”张南吃惊地问。张大宝点点头。然而,张南不相信,疑惑地问:“可是,您一个农村来的人,像加玛集团这样的大企业,怎么可能人用你呢?”   张大宝微微一笑,回答说:“当我还年轻的时候,在上海工业大学读书。当时,我可称得上是机械设计的高材生。在1987年的上海青年科技大赛中,我得了金奖。后来,我就认识了你妈。到了东湖后,我也并不是一味的种地,我也经常构思。今天,我把构思多年的设计图给他们看,他们看后立即任用了我。”他陷入沉思,似乎在回味。   这时,张南才想起张大宝经常会在报纸空白处画些东西,原来是在设计。顿时,他更佩服张大宝了。没想到爸爸这么能干,以前眼睛算是被纱布遮住了。这样,今后就可以在上海安稳的生活。然而,东湖呢?还有雨欣。他有些不安,他是不能放下雨欣的。躺在床上,各种问题缠绕着他,让他夜不能寐。   又是一天,刚到校门口。看见前边的两个人,他淡淡的笑笑。   吴为这天仿佛吃错了药,对张南特别殷勤。的确看不下去了,叫住吴为,问:“小子!得了吧,看你还有什么事能逃得出我的法眼,莫非有戏?”吴为慌忙地说:“没有…”张南打断他的话:“别瞒着我,今儿早上我都看见了。”吴为不好意思的笑笑,只得点头。不过他又有点沮丧的说:“哎…可是,你在知道她都聊了些什么吗?”张南摇摇头,拉长语气:“不--知—道。”吴为更沮丧了:“菲菲差不多都在问你的事,她好像有点…”张南忙示意他打住,说:“话说到这儿,告诉你吧,我和她不可能。放心的去吧。”吴为一把拉住他,似乎要感激的落泪了:“哥儿们,谢谢你了。”张南冲他笑笑,继续做自己的事。   下午放学后,赵菲菲站在教室门口。吴为瞅瞅张南,张南对他笑笑,用眼神示意,好像在说:“她是来找你的,快去。”吴为心领神会,以神舟冲天的速度冲向门口。   “菲菲,找我有事吗?”吴为傻傻的问。赵菲菲狡黠地瞟了他一眼,看见他那像顶着平底锅的发型,扑哧的笑了,说:“得了吧,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来找张南。”并伸头朝教室里看,吴为急忙背对着赵菲菲朝张南打手势,示意他快走。张南迅速从后门闪开,当看见张南的人影离开教室后,心中悬起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不慌不忙地让开身子,对赵菲菲说:“你看,张南都已经走了。”赵菲菲一脸不满的埋怨道:“我可是一下课就到了,怎么可能没看见他?”吴为一时嘴快:“你刚没看见,他从后门走了。”说到这里,急忙捂住嘴。赵菲菲睁大眼睛,瞪着他:“那你刚才不早告诉我!”吴为急忙陪笑道:“菲菲呀,我既然是张楠的哥们,他的底子我可是摸得一清二楚的。如果你还想知道更多他的事情,我一定全盘奉告,绝无虚假!”举起右手,以作保证。赵菲菲含笑推开他,愁眉稍微展开了一点,回答道:“好吧,那你可要如实招来。”“小的遵命!”吴为急忙哈腰应道。   “你能告诉我,张南对我为什么总是那么冷淡?”她的眉头又是一锁,甚是娇媚。吴为看得脚都要发软了。见他没应声儿,赵菲菲猛地踩他一脚,痛得他双唇直打哆嗦,还不敢大声叫出来,只得忍着,颤抖地回答:“我的菲菲姐,求你别再拿高跟鞋后跟踩我行吗,还真疼。”赵菲菲似乎没听见,只说了句:“谁叫你刚才没理我。我没那么多闲时间,快回答我的问题。”   “哪个问题…哦…我想起来了,他呀,不止对你,还有许多人都这样。但是,这不叫冷淡,而是他独有的风格,是魄力。你看,毕竟是学生会主席,做事得沉稳,不能像我们这样嬉啊哈啊的,否则,到时候,谁听安排?”吴为解释道。赵菲菲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自顾自地感叹着:“原来是这样…这样说来,我还是有希望的,对吧?”他只顾着欣赏赵菲菲鼻尖上挑的弧线,变化莫测的酒窝,被突然的询问吓了一大跳。他急忙应和着:“对对对,你完全有希望。”赵菲菲满意地用手指点了一下他的头,继续问:“算你会说话,对了,他有女朋友吗?”他摇摇头,不是代表张南没有,而是他也还真不知道。然而,这意思却被赵菲菲误解了。   之后,赵菲菲就一直妩媚地笑着,没再搭理吴为。吴为也不生气,只要能在她身边,也就满足了。他想:就算菲菲现在想的是另一个人,可是那个人对菲菲没感觉,他们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又幻想着,他和菲菲之间会渐渐萌生出感情。   突然,赵菲菲转过头来,小声问道:“吴为,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眼睛忽闪忽闪,很迷离。“当然可以。”吴为毫不犹豫地答道。赵菲菲让吴为把耳朵凑过来,细细地吩咐云云。  正文 九   之后,赵菲菲就一直妩媚地笑着,没再搭理吴为。吴为也不生气,只要能在她身边,也就满足了。他想:就算菲菲现在想的是另一个人,可是那个人对菲菲没感觉,他们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又幻想着,他和菲菲之间会渐渐萌生出感情。   突然,赵菲菲转过头来,小声问道:“吴为,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眼睛忽闪忽闪,很迷离。“当然可以。”吴为毫不犹豫地答道。赵菲菲让吴为把耳朵凑过来,细细地吩咐云云。   雨欣在阿婆的帮助下,摆了一个小吃摊。阿婆依旧在卖葱油饼,两人的摊位是相邻的,因此,还是可以互相照顾。   开张第一天,来吃面条的人并没想象中的那么多,零星几个。雨欣有些沮丧。阿婆在隔壁看着她那垂头丧气的样子,慢腾腾地走过来,以保证每步都扎得稳,慈爱地摸摸雨欣的头,安慰道:“都是这样的,要有耐心,知道吗?”她点点头。   不一会儿,何亮像往常一样来找雨欣。可能是因为昨天和雨欣的谈话,萌生了他照顾雨欣的念头。看见雨欣正和阿婆谈话,便没去打扰,只是慢悠悠地坐下,吆喝一声:“一碗面,清红汤,牛肉馅的。”阿婆轻轻推雨欣,说道:“这不,又有人了,去吧。”雨欣应了一声,就准备下面条。可当她转过身,发现是何亮时,便停下手里的活儿,走到何亮面前。他抬起头,笑容满面地问:“看见我来了,连生意也不做了?”雨欣回答道:“昨天,我已经想明白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别老想着过去的刺。”听后,他小心翼翼地问:“那我们能做朋友吗?普通的。”雨欣点点头,说:“行。”又重新下面条,再浇上特制的面酱。他接过碗,用筷子把面和面酱和匀,夹起一排,闻闻,称赞道:“真香!”然后送进嘴里,面条在他口中滑溜溜作响,细细咀嚼后,竖起大拇指,赞美道:“别说,还真好吃!我帮你宣传宣传,保准过几天爆满。”雨欣听后,怀疑地说:“别夸大了。”何亮嘴里不停地嘟哝:“真的真的。”而后,只听得见他嘴里发出稀稀拉拉吃面的声音。除了面条,甚至面汤,都喝了个精光。揩揩嘴,又说:“如果过两天人手不够,算在你不计前嫌的份上,我会帮你。我也不要工资,每天供我三顿饭就行。”雨欣就在他旁边的小凳上坐下,说:“那行,不过,可别反悔。”何亮拍拍他的胸膛,盯着雨欣的眼睛:“看我这样子,像是会后悔的人吗?肯定不像!”雨欣扑哧一声,笑了,嘴角边咧出一弯浅浅的月牙儿。   阿婆在旁边看着两人的关系和缓,有些吃惊,但更多的是满意。他也希望雨欣能从阴霾中走出来,乐观从容地面对新生活。   “你能告诉我,那面酱是怎么做的吗?依我看,面条之所以好吃,就是因为面浆调制得好。”何亮自信地猜测着。雨欣微微一笑,说:“算你猜对了。面酱是我妈以前教我调制的,要知道,我外公家可是世代的厨师。”“那么,你能教教我吗?”何亮眼睛一亮。雨欣笑着摇头,回答道:“不行,这是祖传的,不传外人。”听后,何亮一脸无奈。不过突然,他一拍大腿,大声说道:“如果以后你嫁给我了,就不算外人了吧!”阿婆也看向这边,雨欣脸一红,羞涩地责备道:“在乱说什么。”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向雨欣道歉。然而,他心里其实是挺乐意那样的。正所谓听者无心,说者有意。   第二天,生意果真好了许多。大多是朋友相互介绍来的,既好吃,又便宜。何亮得意地瞟了雨欣一眼,像是在说:“瞧!我的预言没错吧。”雨欣瞪了他一眼,似乎回答:“得了吧。”自打雨欣的面摊子生意好后,阿婆的生意也好了许多。差不多吃面条的人,为了让口味更丰富,往往会再买张葱油饼,搭着吃。   看着这情景,雨欣仿佛看见二爸正在手术台上做手术,一家人守在门外。然后,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说:“手术相当成功。”想到这里,雨欣开心地笑了。她一直都是这样,从不违背诺言。所以,朝着家乡的方向,她祷告着:“二爸,再等等,马上就可以做手术了。   从那以后,来吃面条的人与日俱增。经常会发生这样的状况:一些晚来的,没有座位,只得端着碗,蹲在旁边吃,都对这面条赞不绝口。   车留在上海的街道来往穿梭,停停下下。这里的发展极快,人们的思想观念也发生了变化。以往是高楼增多,树木减少。而如今,高楼依旧,绿色增多,人们越来越理解到低碳生活观,可持续发展观的重要性。更愿意到雨欣这样的小摊子去吃,而不是豪华大酒店,毕竟耗能更少。因此,在开张后的短短三个月里,就赚了两万。攥着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她落泪了。总算凑了一部分,算然手术费还差很多,但是她看到了希望。想想到上海已经半年多,不知道家里怎样了。   闲些时候,何亮对雨欣说:“你没想过开个店铺吗?老是在街上摆摊,也不好。反正赚了钱,何不扩大门面?”仔细地听完,雨欣只是深思熟虑般地回答:“现在还不是时候。”何亮疑惑地看着雨欣:“现在还不是时候。”何亮疑惑地看着雨欣,但雨欣认真的表情,是他没再追问下去。    上海通往东湖的火车拉响了长长的笛声,雨欣靠着车窗坐着。旁边是一位老人,正躺在椅子上酣睡,看着他布满沟壑的脸,忽的想到了爷爷李忠正。心想:家里都还好吗?的确该回家看看。窗外的风景一闪而过,经过了无数座乡下农舍。每当她看见这些山区里的民房时,总能想象出那家人温馨的生活画面。纵然简单,平凡,但那也是一家人停帆的港湾。想到这里,她会心的笑了。车厢里昏黄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投射出一份淡淡的忧愁。   “爸,妈,我回来了。”雨欣欣喜地朝厨房里喊。周志玲急忙放下锅铲,还来不及解下围裙,就跑了出来。“雨欣,怎么回来了,都不先打个电话,通知一声?”志玲又开心,又嗔怪着,“我都没有准备几个好菜…”雨欣急忙劝志玲:“一家人在一起吃顿饭,不比什么都重要吗?吃什么菜都一样。”志玲爱抚的摸摸雨欣的头,欣慰地说:“出趟远门,都变得懂事多了。”便走出厨房,准备到楼上先把东西放下。可当她走过一楼右边的厢房,却发现了一张新床。   自从爱国和志玲盖了两层新楼房,就分家了。爱国,志玲,雨欣住新家,爱民和李忠正就住在老房子里。   又发现,新床上有爷爷的粳米芯枕头。雨欣心里猛的一阵抽搐以极其畏惧的语气问志玲:“妈,二爸在哪里?”   志玲眼睛一红,小声地回答:“他…”  正文 十   “爸,妈,我回来了。”雨欣欣喜地朝厨房里喊。周志玲急忙放下锅铲,还来不及解下围裙,就跑了出来。“雨欣,怎么回来了,都不先打个电话,通知一声?”志玲又开心,又嗔怪着,“我都没有准备几个好菜…”雨欣急忙劝志玲:“一家人在一起吃顿饭,不比什么都重要吗?吃什么菜都一样。”志玲爱抚的摸摸雨欣的头,欣慰地说:“出趟远门,都变得懂事多了。”便走出厨房,准备到楼上先把东西放下。可当她走过一楼右边的厢房,却发现了一张新床。   自从爱国和志玲盖了两层新楼房,就分家了。爱国,志玲,雨欣住新家,爱民和李忠正就住在老房子里。   又发现,新床上有爷爷的粳米芯枕头。雨欣心里猛的一阵抽搐以极其畏惧的语气问志玲:“妈,二爸在哪里?”   志玲眼睛一红,小声地回答:“他…”   急救室门上的红灯亮着,刺痛了等候在外的人的眼,也渐渐灼伤了他们的心。   志玲紧紧挽着爱国的手臂,李忠正则呆呆地坐在板凳上。三人大气都不敢出,一眨不眨地盯着里面。志玲轻声问爱国:“怎么这么久还不出来,爱民会不会…”他看了李忠正一眼,急忙示意不要问下去,压低声儿回答:“爱民他,不会有事的。”其实,他心里也没底。早上去看爱民时,发现他说话上气不接下气,脸色也苍白了许多,饭也吃不下,很快就陷入昏迷状态。   急忙送往医院,可已经这么久了,难道爱民真的出事了吗?他简直不敢继续想下去。   灯灭了,医生一脸沉重走了出来。志玲急忙上前询问:“医生,怎么样了?”回答:“我们已经尽力了,进去看最后一眼吧。”听到这句话,李忠正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志玲从门口走过来,安慰道:“爸,爱民已经走了,我,我们还是去看看他…”扶着老爷子,一摇一晃地走进病房。   房间里十分肃穆,灯光惨淡地照着。一张方形的白布遮住了爱民的脸。李忠正双腿发颤地走向他,喃喃道:“爱民啊,你…你怎么现在这么小?就像纸做的一样…让爸爸看看你的脸…”并用手揭开白布,顿时,李忠正悲痛的表情转为了自责,颤抖着说:“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是不是做手术把你吓傻了?哎…我真想吐自己个唾沫星子,本该告诉医生,你身子虚弱,经不得动刀的。可我…我可怜的孩子啊,怎么全身就像涂了一层蜡,惨白得很啊!儿子…儿子嘞,你还这么年轻,怎忍心先走了…”趴在床边,呜咽得连脊梁骨都在发颤。   爱国示意志玲,两人走过去把李忠正搀扶起来,说:“爸,让爱民好好睡一觉吧,我们别打扰了,走…”李忠正颤巍巍地站起,他的悲伤,恐怕他们都不知道会有多深。先是老婆死了,现在儿子也死了。这样的打击,即使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更何况是七十岁的老翁。   安顿好李忠正,确抱他情绪暂时不会太激动后。周志玲将李爱国拉进房间,问:“这事…什么时候告诉雨欣?”爱国两眼慢慢的合上,似乎把将要掉下的眼泪含回去,说:“我…我也没注意。除了我和你,要数爱民和雨欣的感情最好,如今,爱民走了,我担心她会太伤心。如果就在我们身边,那还好办,可她在上海啊,一个人,也没人安慰。我看,还是等她回来再说。”“可是,雨欣什么时候能回来?”志玲焦虑地问,“半年了,除了寄回几次钱,都没看见个人影儿。”她的眼眶红红的,眼泪顺着眼角流到耳鬓。看着伤心的志玲,爱国将她揽入怀里,温柔地说:“别担心,快回来了。”志玲趴在爱国的肩上,啜泣着,泪水浸湿了爱国厚厚的衣服。   “对了,我还有件事要和你商量。”等志玲情绪稍微缓和后,爱国说:“既然爱民已经走了。老房子就只住爸爸一人,我怕他孤单…老人需要儿女…,我想…”志玲缓缓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把爸爸接下来和我们一起住。”爱国点点头,又继续说道:“我知道,这有点难为你。如果不同意,我再去想想别的办法…”志玲摇摇头,说:“就照你说的,等把爱民发送后,就把爸爸接过来。”   一个月过去了,这天下午,爱国照常到食品厂上班,李忠正去山上放牛,志玲则在家煮饭。修了新房后,农活少了很多。志玲还正念叨着雨欣什么时候回家,门突地开了,然后就传来雨欣了的声音。   面对雨欣的疑问,志玲难过地回答:“他…你二爸已经走了一个月了。”雨欣看着新床,眼泪不住的在眼眶里打转,用十分怀疑的语气反驳:“不,不,这不可能!二爸可是答应我的,等我挣了钱,就治病,他会等到那天的…怎么就走了,我不相信,妈,我真的不相信…半年前我可还和他讲过话,现在竟然没了。”雨欣再也忍不住,眼泪簌簌地流下来。   李爱国回来了,看见雨欣在家,欣喜万分,连忙过去,亲昵地拍拍她的头,说:“雨欣,回来怎么都不先打个电话呀?是要给爸爸惊喜?来,让爸爸看看,女儿瘦了没有…”雨欣此前盯着窗外,这时,慢慢转过身来,声音依然发颤地问:“爸,二爸呢?”爱国仿佛早早就猜到一样,别过头,轻声说:“没了。”听完,雨欣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背靠着窗户,因为哭得太悲痛,鼻涕一个劲儿地往下流,她深吸一口气,使说话不致于打颤,快速说了句:“爸,我给你看样东西。”   过了一会儿,雨欣拿着一个胀胀的信封出来,交给李爱国。   爱国问:“这是什么?”雨欣用眼神示意:“先打开看看。”爱国打开信封,取出一大叠钱,惊异地问:“这么多?”雨欣点点头,说:“本是拿回来给二爸看病的,其余的,我会再去挣。虽不够,但可以让他看到希望,当时我猜测,不为别的,就为了这份希望,他也会好好活着。可是,还没来得及看见希望,就走了…”她跑回房间,用被窝捂住头,痛哭起来。   爱国跟着雨欣,既伤心又欣慰地说:“好孩子,这份心,你二爸会知道的。别太伤心了。过会儿爷爷就回来了,要开开心心的。别再问起二爸的事,不要让爷爷难过,知道吗?”雨欣的鼻尖透着红,抽搭着:“知道了。”爱国在心里默默地想:为难她了,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雨欣,你怎么赚了这么多?”志玲问。看着坐在桌边的家人,她边吃着,边诉说在上海的故事。除了遇上陈阿婆,其余人,她都没讲。一家人都很吃惊,凭着祖传的面酱配方,雨欣的生意能这么红火。爱国又提议:“我看啊,你把钱拿去,正式开个门面。上海可是个繁华的城市,城管管得严。总摆小摊,每天都提心吊胆的,我们也替你担心。”并把信封给雨欣。“可是…”她犹豫地说,“我本打算把这钱拿回来给…”说到这儿,他看见爱国向她使眼色,急忙住了嘴,收下钱。   “雨欣,你就这么回来,那摊子怎么办?”李忠正问道。“爷爷,我叫陈阿婆和一个朋友帮我看着。”她答道。“朋友,可靠不可靠?雨欣,出门在外,要多加小心啊。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李忠正叮嘱道。“知道了,爷爷。”雨欣回答。   好不容易回趟家,决定多住几天。会会朋友,看看老梧桐。然而,二爸却死了。伤心也不能大声哭出来,得憋在心里,多难受。还是尽快回到上海,让心情平静再说。来不及和曾经的朋友相会,也来不及去看望老梧桐,甚至,连和妈的贴心话也来不及多讲。   一家人在车站依依不舍地送走了雨欣,但和大半年前不一样。志玲不再那么焦虑,她知道,雨欣不仅能照顾好自己,还能在大城市上海呆下去。   头倚着车窗,车身颠簸,车窗也跟着颤抖。雨欣随着车的节奏,轻微晃动。回家,原是要创造一个惊喜,如今,倒让自己悲伤地离开。   火车缓缓的驶进车站。雨欣被人群挤出了车厢,到了车外,顿时呼吸到新鲜空气,这感觉真好。可以放声大哭,放肆地发泄。   精挑细选,终于找到一家较中意的门面。虽然门面较小,但合理安放,也可以摆四个长方桌,一次能够坐32人。铺子定下了,该起个名儿。否则以后客人问到哪儿吃饭,对方回答到那儿吃,那儿是哪儿呢?谁也说不清。所以,起个名字至关重要。雨欣提了个要求:“既文雅,又通俗,还响亮,这样最好。”何亮,阿婆和她坐在一起,绞尽脑汁地思索着,没一个满意的。   大半天过去了,见众人仍沉默。何亮一拍桌子,大呼:“我知道了!我想了个好名儿,想知道是什么吗?”并向雨欣挤眉弄眼,一脸坏笑。“行了,别卖关子了。”雨欣眼角稍稍上挑,仿佛见不得他这副模样。“嘿…李小姐,能否轻一点,把我弄疼了都。”何亮故意埋怨道。雨欣淡淡一笑,将他视若不见。何亮最受不了的就是雨欣冷淡的眼神。急忙喊求饶,说:“行,大小姐,我说,我说还不成,还实施家庭暴力!”“什么,家庭暴力,哪来的家庭,你家不是在东湖吗?”雨欣瞪绿了眼睛。“行,说不过你,”何亮看见雨欣总算理会自己,假装无奈地反驳,“不如就叫‘雨欣煮面’,我觉得挺好。”“雨欣煮面?我还何亮做饭呢,俗不俗啊你。”雨欣被逗得笑开了。   何亮无辜地说:“我是看大家都没辙,才临时想出来的。”阿婆静静地看着这两个孩子,甚是满意。何亮还想再闹腾一会儿,只见雨欣右手撑着脸,思考着。一阵风吹来,乱了雨欣齐齐的刘海,她想起了故乡的梧桐,风儿吹过,总会带走一片色彩。突然,她微微一笑,轻声说:“我有了。”   “你有了?”何亮爱慕地看着她。   “老梧桐面条,简称老梧桐,”雨欣说,“你们看怎么样?”何亮举双手赞成,大声欢呼,比雨欣都还开心:“太好了,阿婆,我看这个名儿,绝对靠谱。您说呢?”阿婆笑笑,脸上挤出一条条道儿来。何亮自告奋勇,下午就去把招牌的事办好了,明天就可以正式开张。   开张第一天,客人来得满满*。阿婆也放弃了葱油饼小摊,过来帮忙。三人忙得不可开交。店里吆喝声,说笑声交杂在一起,甚是热闹。   天黑了,在店铺里也累了整整一天。雨欣劝阿婆回去休息,她和何亮留在这儿,忙得过来。阿婆拖着疲惫的步伐,朝家走去。雨欣返回店里,又忙活起来。到了晚上十二点,店铺已陆续关门,何亮打了个夸张的哈欠,说:“我们也…也关门吧。”看着何亮耷拉了一次又一次的眼皮,她笑笑,回答:“好吧。关门大吉。”   两人一左一右走在路上,在路灯边,有一对情侣正在热吻。雨欣忙用手遮住眼睛,飞快地走过去,何亮却像是受了启发一样,来不及多想,还是紧跟在雨欣后面。到了冰口巷子,要分开走了。雨欣朝他微微一笑,说:“再见,路上小心。”他愣在那儿,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但看见雨欣善解人意的眼神,却条件反射般地回答:“你也是。”雨欣转过身,向前走去。突然,何亮叫住雨欣,温柔地说:“雨欣,我还有话要对你讲。”雨欣转回身,看着他。何亮启启嘴唇,吐出这一行字:“雨欣,我们在一起吧。”她摇摇头,慢慢走向何亮,把头微微抬起,说:“何亮,其实我们的关系能到现在这一步,已经是奇迹。我们只能是普通朋友,对不起。”何亮不相信似的说道:“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算是奇迹,这恰好说明我们有缘分。为什么不能进一步发展?”她闭上眼睛,含糊地回答:“因为我的心太小,只装得下一个人。”   “是他吗?”何亮伤心地问。   “是。”她回答。   两人就站在那里,世界似乎都因他们而静寂。许久之后,何亮像以前那样,朝雨欣笑笑。雨欣也送给他一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