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盗墓六贼   月亮羞涩的躲进云彩,怯怯的不敢出来;星星也睡过了头,迟迟的没有醒来。无月无星的夜,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着这片人迹罕至的深山峡谷。黑,黑得恐怖;静,静得离奇。   按理说,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是一定不会有人来的,但天下的有些事情偏偏出乎人们的意料。突然间,谷口出现了六处闪亮的火光,近一点,再近一点,就可以看到六处火光是六个火把,六个火把在六个人手中,这六个人居然还带着铁锹、锄头、锤子之类的东西。他们这是来干什么?   忽听其中一人道:“妈的,晦气!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叫什么不好?偏偏要叫有去无回谷,又不是肉包子打狗,怎么会有去无回呢?”   另一人道:“管它的呢,收人钱财,替人办事。只要咱们把这件事情做好了,就可以好好快活一阵子了。老六,到时候你就可以整天呆在万花楼里陪你的梨花妹妹了。”万花楼应该是家妓院,梨花妹妹想必是个妓女。   老六道:“那是当然,食色性也。”这居然成了一个嫖客逛妓院的充分理由。   为首的老大怒道:“没出息!”   又一人道:“老大,这里果真就是有去无回谷吗?”   火把照耀下,老大从怀里拿出地图仔细的看了看,道:“不错,按照地图所指,这里确实就是有去无回谷了。”   想着即将到手的大笔银子,六个人都人血沸腾起来。谷内怪石嶙峋,荆刺丛生,已经看不到究竟有没有路,想必这地方已经有很多年都没人来过了,六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摸索着前进。来到一块光秃秃的大石头前,众人停下脚步,老大又拿着地图看了又看,想了又想,缓缓道:“这里大约就是‘帝王墓’了。”帝王墓?这里拿来的墓?这里明明连一点墓的影子也没有。   老六又骂骂咧咧的道:“妈的,还帝王呢,死了居然葬在这么个破地方。”   同行一人道:“这还不是怕被人盗墓么。”   另一人道:“只可惜,就算千防万防,终究还是逃避不了我们,哈哈!”原来,这几人竟是盗墓贼。   光秃秃的大石头后边是一块倾斜的小山坡,小山坡后面是笔直而陡峭的山崖。在勘察了一下地形之后,为首的盗墓贼决定从大石头后边的小山坡上开始动手。六人把火把插在旁边的泥土里,卸下身上的工具,挖的挖,撬的撬,齐心协力,忙活起来。   人多力量大,不消盏茶时间,六人就挖出了一条长长的地道,地道前方,一块平滑的石碑竖立在众人眼前,火把下,依稀可见石碑上刻有:糊涂先生之墓。原来这里果真有一座墓,看来这墓一定是先修建在山崖下的洞穴中,然后再在外边堆一座小山坡将它掩盖起来,这样一来,别人就根本不知道这里有一座墓室了。可是这六个人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老六仔细的看了看石碑上的字,忽然表现出一阵强烈的失落感,好像感到十分不解的样子,疑惑的道:“糊涂先生之墓?不应该是帝王墓么?老大,咱们没有弄错吧?”   老大道:“既然在地图所指的地方找到了墓室,那就不管它是糊涂先生,还是帝王了,且先进去看看再说。”   石碑之后,果然另有天地,一道石门挡在众人面前,石门左边刻有:“回头是岸”,右边刻有:“擅入者死”。老六看着这两行字,不屑一顾的道:“人都死了,还玩这些鬼把戏,以为老子这么经不起吓么?”   老大提醒道:“凡是小心为妙,切不可粗心大意。”   撬、撞、锤、砸,一系列办法用尽,那石门依然纹丝不动,固若金汤,仿佛它已和整座山崖融入一体。老大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沮丧的道:“这样的牢不可破,难道让我们就此功亏一篑了么?”   老六琢磨着道:“莫非此处设有机关?”   老大拍拍自己的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同时也为自己的慢人一步感到有些羞愧难当,好像这个问题本该他这个当老大的人应该事先想到的。但是,他毕竟是这几人的老大,老大自然不会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斤斤计较,他大度的赞同道:“极有可能,大家找找看。”   于是,六个人便在石门外仔细的寻找机关所在。也不知道老六到底触碰到了什么地方,突听“咻”的一声,接着他便大叫着蹦起来,叫声凄厉而痛楚,众人扭头看着他,只见老六的左肩上插着一支袖箭,鲜血已染红了一大块衣服。老六立刻封住左肩的穴道,咬着牙,忍着痛,拔出袖箭,怒道:“妈的,痛死老子了!”一脚朝着石门踢去,石门没动,他反而又弄伤了自己的脚。   已有了前车之鉴,这下众人当然更加的小心翼翼,可是仔细的找寻一遍之后,依然一无所获。老大睁大眼睛看着“回头是岸,擅入者死”这八个大字,好像恨不得把它们咬碎了吞下肚子里去。但他忽然发现最后这个“死”字,凹陷得不是那么自然,伸手一摸,那石门竟然吱的一声打开了……   步入石门,里面是一个比较宽阔的洞,洞内的设置精美绝伦,想必达官贵人的府邸也不过如此,但是,这并没有吸引众人的目光,六个人,十二只眼睛竟齐刷刷的望着洞内一口上好的棺材。是的,是棺材,这几个人看得眼睛都直了,好像这辈子从来也没有见过棺材一样,难道在他们眼里,棺材比其它东西还要好看么?   棺材是死人的住所,不管躺在里面的这人在生前是怎样的呼风唤雨、威震八方,但是在死后,他也只是一个人躺在这里,忍受着每个人都有忍受的寂寞。也许,他已寂寞了许多年,但是,他还将继续寂寞下去。如果你也曾深刻的感受到寂寞,你就会明白寂寞是多么可怕的恶魔,无论在生前,还是在死后,仿佛它根本没有尽头。   盗墓的经历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在看到这口棺材的时候,六个人都忽然感到莫名其妙的紧张。只是,再强烈的紧张也抵挡不了贪婪的欲望。众人打开棺材,脸上紧张的表情顷刻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则是欣喜若狂。他们欣喜的当然不是棺材里的那堆白骨,而是白骨旁边无数的珠宝。他们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棺材里的珠宝,嘴巴张得几乎可以同时塞下两个鸡蛋。   好一会儿,众人才回过神来。老六看着这些珠宝,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如果可以把眼珠子取出来的话,他一定会把自己的眼珠子放在珠宝堆里,而不是自己的眼眶中。他见财起意,利益熏心,贪婪的道:“妈的,这么多珠宝,不如咱们私吞了吧?”   老大摇摇头,仿佛是忍痛割爱一样恋恋不舍而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明智的道:“私吞?不行!如果私吞了这些珠宝,我可以说天下虽大,却再也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了……”沉重的语气中透着数不清的悲哀,到底是谁,能给他们造成这么大的威胁呢?   面对这些珠宝,要说哪一个人不想占为己有那是假的。只是,经老大这样一说,大家就理性的知道将这些珠宝占为己有之后所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所以纵然心动,也绝不能冒生命危险。可是,老六却忽然就变得神情沮丧,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委屈一样,无精打采的道:“能看却不能要,想要却不能拿,哎……”   老大开导道:“算了吧,做买卖何必那么贪心?再说了,咱们这一次的酬劳也不少了。”看起来他好像是在安慰别人,事实上,他何尝不是在安慰自己。老大一边说着话,一边将珠宝一件件拾起来,放在一个早已准备好的袋子里,在这些珠宝里面,居然还有一个小小的紫檀木箱子,箱子上着锁,也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一并将它放进了袋子里面。   提着满满一袋子珠宝,六人打着火把,喜笑颜开的步出洞来。夜空中,火把下,忽然闪现了几道剑光,六个盗墓贼没有一丝挣扎,或者说他们根本来不及挣扎一下,甚至都没有感觉到临死前那一刻的痛苦,就倒在了地上,有去无回谷果真是有去无回,六个人都是一剑致命,他们死不瞑目,却连一句遗言都没能留下。“回头是岸,擅入者死。”石门上明明有这样的提示,是他们自己置若罔闻,这又能怨谁?   掉落在地上还没有熄灭的火把像临死的人一样有气无力的闪着光,微弱的火光照在死去的六个盗墓贼身上,同时也照在旁边一个黑衣夜行人的身上,如此黑暗的夜,如此微弱的光,叫人根本无法看清他的脸,只是隐约可见他手里握着一把长剑。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更不知道他是怎么来的,他就像是黑夜里的幽灵一样,忽然就出现,忽然就杀了几个人。他到底是谁?难道会是墓室的守护者么?   黑衣人拾起地上装有珠宝的袋子,像风一样掠出有去无回谷,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正文 向天笑   有些人不相信命运,就像不相信有神灵的存在一样;而有些人相信命运,就像相信机遇和缘分的存在一样。   如果你细细体会的话,你就会发现:其实每一个人都有属于他自己的苦难。每一种苦难都是一次考验,每一次考验都极富挑战。不相信命运的人往往会接受挑战,向命运对抗,百折不挠之后,创造一次奇迹,书写一段传奇;而那些相信命运的人,总以为什么事情都是上天早已注定了的,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他们安于现状,不思进取,面临苦难,畏首畏尾,最后却只能郁郁而终。   他,不是神,却几乎已被神化;他,也不是天下第一,却比天下第一的名气还大。在很多人眼里,他甚至不是好人,他只是行为和举止都异于常人的怪人,据说他只认黄金不认人,因此,他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那些和他有过交往的人非富即贵,他和这些人交往的目的很简单:只是为了他们的钱;而那些与他交往的人的目的也很明确:就是花钱请他办事。不管好事坏事,只要对方给出的价钱令他满意,他都会看在钱的面子上去做那件事情,最要命的是他武功高、胆子大、手段多、心肠狠,但凡他所接手的事情无不成功。于是,他的名气就越来越大,找他办事的人也越来越多。他的名字就叫向天笑。   向天笑就是一个不相信命运的人,他积极、乐观、坚强、勇敢,敢于怀疑,敢于挑战。也正是因为他从小就不相信命运,所以他现在还活着,因为他是一个孤儿,一个孤儿的命运本来就是凄惨而痛苦的,有过凄惨经历的人都知道真正的痛苦是多么深重的创伤,对于自己身上的创伤,向天笑从来也不去提及它们,对于过去的那些事情,他也从来不去回忆,他说:“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回忆是没有意义的。”是的,回忆的意义是什么呢?痛苦的回忆只会令自己再一次痛苦。   回忆固然没有意义,但是人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呢?也许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与众不同的活法,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那就要看你对生命赋予什么样的色彩,对于向天笑来说,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比冒险更有意义的事情了。曾经有一个与向天笑交往过的富人就认真而严肃的问他:“你觉得人这一生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向天笑道:“活着嘛,当然就是要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这就是活着的意义。”   那人似乎有些不明白,接着问道:“那什么事情才叫有意义的事情呢?”   向天笑的回答干脆而简练,只有两个字,他说:“冒险。”   那人更加的不明白了,惊讶得张大了嘴,疑惑的问道:“冒险?”   向天笑郑重其事的回答道:“是的,就是冒险,谁也无法预知生命中的下一秒将会出现多么糟糕的情况,所以,活着,本来就已经是冒险。”   然后,向天笑就接着在他的生活中冒险。没过多久,他的名声就已响遍江湖,他那敢于冒险的精神也被人们所称颂,有人甚至亲切的称呼他为“冒险王子”。   这些年来,有关向天笑的话题充满了大街小巷,但凡在江湖上走动过几天的人,就没有谁不知道向天笑这个人,有些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更是把他当成自己学习的榜样。知道他的人越来越多,但是能够找到他的人却越来越少,向天笑的行踪本来就飘忽不定,最近更是传言他上了虚无缥缈峰,虚无缥缈峰这个地方,可不是一般人就能上得去的,向天笑去那里做什么呢? 正文 虚无缥缈峰   呼风山庄并不是天下最大的山庄,但无疑却是天下最有名气的山庄之一,这只因为这个山庄的主人是计无双。计无双是天下少有的有钱人,他到底有多少钱呢?从来都没有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就算请上若有若无城里最精通算术的账房先生算上三天三夜,恐怕也算不出来,所以,竟连计无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钱。人们眼里的计无双,和天下所有的有钱人一样:有气势,有派头,有讲究,他永远吃最好的饭,喝最好的酒,穿最好的衣服,坐最好的轿子,请最好的保镖。只是唯一的缺憾是从来没人见过计无双使用武功,他好像根本就不会武功。在这个动荡不安的年代,不会武功确实是一件十分糟糕的事情,也许,这正是他舍得花高价钱请最好的保镖的原因所在。   无论如何,计无双的生活依然是天下大多数人所向往的生活,在很多人眼里,像计无双这样的人,应该是没有什么值得烦恼的事情的,如果你也这样想的话,你就错了,这几天,计无双正为一件事情眉头紧锁,说得更严重一点就是焦头烂额。究竟是什么事情,会令他如此烦恼呢?   午后,呼风山庄的一座凉亭内,计无双半躺在一张石椅上,一手托着头,双眼微闭,似睡非睡。石桌上的茶已由原先的滚烫变成了现在的冰冷,计无双却连杯子都没有碰一下,即便这杯子里泡着的是天下最好的茶。三月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在大地上,给人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能在酒足饭饱的午后,懒洋洋的睡上一觉,那就别提是多么惬意的事情了。可是计无双哪里吃得下、睡得着?他表面上看起来虽然风平浪静,但是内心却一直沸腾不已。   计无双的身边永远有两个人不离其左右,这两个人就是他的贴身保镖“黑白双煞”,他们主要负责计无双的人身安全,黑煞为男,名叫铁石心,白煞为女,名叫凤来仪,二人年纪均在三十上下,但早在十年以前,他们的名字就已传遍天下,能够成为计无双的贴身保镖,他们的武功自然可想而知,据说他们从不轻易去杀一个人,但是他们所杀的每一个人都不是轻易就能够杀得死的人。   就好像刚从睡意中清醒过来,计无双忽然睁开了他的眼睛,接着又不紧不慢的立直了身体,看着身旁的黑白双煞,计无双懒洋洋的道:“有消息了么?”   黑煞铁石心道:“还没有。”   计无双原本就不轻松的脸上立刻又添了几分沉重的表情,很显然这样的答案令他十分不满意。他并不是一个没有经历过风雨的人,即便是现在,他对自己正在进行的那件事情依然成竹在胸,但也不知到底是什么原因,他却感到莫名的紧张和激动。他为什么会紧张?他为什么会激动?   没有见过大海的人,就不知道大海的壮阔;没有去过虚无缥缈峰的人,就不知道虚无缥缈峰的陡峭与凶险。   出若有若无城,南行七八里便是虚无缥缈峰。虚无缥缈峰常年被雾气萦绕,站在下面,永远看不清它到底有多高;若站在远处观望,便当真以为它似在虚无缥缈之间。   这一天,虚无缥缈峰上来了两位不速之客,其中一个不但瘦,而且矮,仿佛还很年轻,他手握一把长剑,这把长剑若是别人拿着还不算长,但在他手里就显得很古怪、很别扭了,只因这把长剑若是直立起来,恐怕已和它的主人差不多高了,这么矮的人握这么长的剑,无论怎么看都会觉得滑稽可笑,但是,如果你不小心遇到了他,可千万不要笑,笑一笑,说不定你的脑袋就掉了。这个人没有响亮的名号,甚至连姓氏也没有,江湖上认识他的人都叫他小九。另外一个头发花白,弯着腰、拄着拐,满脸深深的皱纹证明他至少已在七十岁以上,他的眼睛好像被一层奇怪的东西笼罩着一样,没有一丝光彩,似乎已经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舒舒服服的睡过一个好觉了,真的很让人怀疑他是怎么登上了虚无缥缈峰的。就这样一个行将就木、半身入土的人,你可不要以为他就是一盏省油的灯,如果你不小心遇到了他,非但不能笑,简直连哭都不能哭,唯一的办法就是只有离他远一点。这个人已经很多年不在江湖上走动了,后辈晚生几乎已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叫什么名字了,他自认为一生过得糊涂,于是便自称愚老,小九和愚老是江湖十大杀手中的一对,他们跑到虚无缥缈峰来做什么呢?   虚无缥缈峰上,白雾萦绕,走在其中,仿佛误入了仙境一样,亦真亦幻。小九此刻的心情显然很不错,嘴里哼着一些谁也听不懂的歌,若不是知道这歌声来自他的口中,别人还真会以为是树林里的乌鸦在叫,很明显,他的歌声并不招人喜欢,走在旁边的愚老甚至已经有些受不了了,颇为不悦的道:“别嚎了,再嚎就把鬼引出来了。”   不知小九是怕鬼,还是怕愚老,经愚老这样一说,小九的歌声果然马上就消失了。可是,他的嘴好像永远也消停不下来,不唱歌了吧,却马上又把话匣子打开了,他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对愚老述说:“这虚无缥缈峰上,果然是人间仙境,只在这里呆上片刻,便已觉得神清气爽,从来没有来过的人永远也不知道这里有多好,但是,只要来到了这里,恐怕任谁也不想离开。等时机成熟以后,我也搬到这里来住下。”   愚老听罢,叹息一声,讥笑道:“哼!你也想住到这里来,太不自量力了吧?”   小九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委屈,愤愤不平的道:“凭什么向天笑可以住在这里,偏偏我就不行?”   愚老道:“因为你是小九,你不是向天笑。”你就是你,你不是别人!这本来是很明显的事实,只可惜很多人偏偏弄不清楚。   小九牙关紧咬,眼里仿佛要冒出火来,心中恨恨的道:“向天笑!好你个向天笑,看来我们终将不能共存在这个世上。”   就在这时,树林里忽然传来几声大笑,是讥讽的笑,也是不怀好意的笑,最恐怖的是这笑声不是来自前边,而是后面——就在小九和愚老刚刚走过的地方。小九和愚老齐齐怔住了,但是,丰富的应敌经验使得他们时常保持着一颗警惕之心,二人迅速转身,目光四下搜索,结果却什么也没有看到,不但没有人影,而且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愚老心想:“声音怎么会从后面传来呢?既然是从后面传来的,为什么我们刚刚经过的时候没有发觉异常呢?这人难道居然就是向天笑么?如果不是他,那又会是谁呢?”小九心里也在猜疑:“妈呀!到底是人还是鬼呀,难道我当真把鬼引出来了么?”   就在二人各有所思、大惑不解之际,一株大树后面忽然走出一个人来,一见到这人,小九和愚老便倒吸了一口凉气,又被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这人的穿着很平常,衣服算不上干净,却也不太脏,但是,他披散的头发和满脸的胡渣,使他看起来三分像人七分像鬼。如果这是在若有若无城,大家一定会把他当做一个要饭的乞丐,可这里并非若有若无城,这里怎么可能有乞丐呢?   小九吃惊不小,竟连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嗫嚅着道:“你……你是谁?”   那人一动不动,淡淡的、轻轻的、缓缓的道:“你们到这里来找谁?”   小九鼓足勇气道:“我们来找向天笑。”   那人道:“那么,我就是向天笑。”   小九居然忍不住笑了,仿佛一下子就忘记了内心的恐惧,哈哈大笑着,笑都肆无忌惮,笑得连眼泪都快要流了下来。那人的回答给小九的感觉就像“如果你是向天笑,那么我就是天王老子”一样的好笑。   等小九的笑声好不容易停顿了下来以后,向天笑才道:“怎么,难道你不相信么?”   “在我眼里,向天笑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接着,小九做出小人得志的样子,趾高气昂的道:“但是,你看看你自己,浑身上下哪里有了不起的地方?”   向天笑听了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一副很开心的样子,他摸着自己的头发道:“我这头发了不起。”他捏着自己的胡子,道:“我这胡子也了不起。”他又指着自己的衣服道:“就连我这衣服也是了不起的。”   小九几乎忍不住又要大笑起来,但他终于还是克制住了自己。他摇头叹息一声,无可奈何的道:“我确信我遇到一个疯子,想不到虚无缥缈峰上居然也有疯子。”   向天笑道:“既然你也知道这里是虚无缥缈峰,你就应该知道虚无缥缈峰上只有一个向天笑,哪来的疯子呢?”   小九道:“如果非要这样说的话,那只能说明向天笑已经成了疯子,既然向天笑已经是疯子了,那我们还找他做什么呢?”   向天笑道:“我也很想知道你们找他做什么。”   小九诡异一笑,道:“只可惜,我们是不会告诉你的。”这句话刚刚说完,他就和愚老转过身,一言不发的走了,好像他们果真已把向天笑当成了疯子。但刚走了几步,愚老忽然又转过身来,随手一扬,向天笑马上闪入树后,愚老的手一扬和向天笑的身子一闪,几乎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但是,树干上却已整整齐齐的排列着几只飞镖。向天笑又从树后走出来,仔细的端详着这些飞镖,赞许道:“人老镖不老,甘老先生的绝情镖依然使得这样出神入化,百闻不如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愚老道:“我曾经退出江湖的时候,你恐怕还没有出生吧,想不到你对我的事迹竟是如此了解,看来你确实是一个很棘手的人物。”   向天笑道:“甘老先生过奖了,如今天下混乱,知道得多一点,毕竟不是什么坏事。”   小九反驳道:“是这样的么?我只知道在江湖上走动,知道得越少越安全,像你知道得这么多的人,一定活不长久。”   向天笑漫不经心的道:“一个人能活多久,不是他自己所能决定的。但至少我现在还活着。”   小九似笑非笑,露出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冷笑道:“只怕你已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话音刚落,剑鞘便已朝着向天笑飞了过去,剑鞘之后是长剑,长剑直挺挺的朝向天笑的心窝刺来。   向天笑赤手空拳,刚躲过剑鞘,又要应付长剑,一时之间,只能以守为攻。小九不但抢占了先机,而且还处于上风,自然得意非凡,手中的长剑更加使得生龙活虎,密不透风。   向天笑本想从小九的剑法中看出一些破绽,但好几招过去了,非但没有看出破绽来,反倒觉得他的剑法更快、更准、更狠,甚至有好几次都险些伤在这把剑下。这么矮的一个人,用那么长的一把剑,居然还能把剑法使得这样滴水不漏,你想不惊叹都不行。向天笑不但惊叹,而且觉得不可思议,重重的杀气袭来,让向天笑感到小九本身就成了一把剑,一把无坚不摧的剑。   面对凌厉的杀招,向天笑已在开始逃避,他甚至比天下任何一个人都逃得更快,快得无法用语言形容,快得无法让人的眼睛捕捉到他的存在。他虽然在逃,却并没有逃远,忽而在前,忽而在后,忽而在左,忽而在右。小九虽然可以明确的感受他就在一丈之内,但是却无法准确的弄清他到底在四面八方的哪个位置,明明好似在眼前,一剑刺去,却发现他似乎又到了右边,往右边一剑挥去,却发现他好像又到了后面。如此反复几次,小九不可一世的气势便被消磨殆尽,他现在终于知道了向天笑是个多么厉害的人物,仿佛向天笑是一阵风,飘忽不定,不可捉摸;仿佛向天笑是一阵雨,滴落成水,无所不在。此时此刻,小九就像是一只遇到恶狼的小绵羊,非但不敢再高傲,反而感到十分的紧张、茫然和害怕,致命的威胁迫使小九放下了自己最后的尊严,忍不住惊呼道:“老头子,还不快来帮忙?”   愚老正准备出手相救,向天笑的声音却从树上传来:“甘老先生,像你这么大年纪的人,我都应该尊称你一声爷爷了,你本来应该在家纳福的,何必跑出来和我们这些后生小辈过不去呢?”向天笑居然已神鬼不知的到了树上,而小九却已晕头转向。   愚老道:“向天笑,你的存在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种威胁,就算我想要纳福,也要等到你死了以后才行。”   向天笑道:“我向天笑自认为从来也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别人的事情,怎么就莫名其妙的成了别人的威胁了呢在?甘老先生,这作何解释?”   愚老道:“我没有功夫给你解释,下了地狱之后,阎王爷自然会给你解释的。”言犹未了,几只飞镖又朝向天笑呼啸而去。   向天笑自然还是可以躲开这些飞镖的,但是在向天笑还没有闪躲,这些飞镖还在半途的时候,咻咻几声,几块小石子从树林深处飞出,接着叮叮当当的一阵响动,飞镖在小石子的撞击下齐齐落在地上,一个不漏。小石子自然不会平白无故的飞出来,它们当然是人为的结果。一个人能在十数丈以外,甚至连这里的情况都看不清楚,居然就能用几颗小石子挡住愚老名震天下的绝情镖,这简直就是骇人听闻,他的武功自然也就可想而知。   愚老和小九又怔住了,两个人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他们现在的表情比刚看到向天笑的时候还要古怪、紧张和畏惧。如果说向天笑是一匹狼的话,那么,即将出场的这个人就是百兽之王了。很多人都会以为英雄人物的出场就像神一样,要么从天而降,要么飞身而出,但是这个人却是慢慢的走出来的,他看起来确实走得很慢,可忽然之间就到了眼前;很多人也都会以为英雄人物是年轻、英俊、有气度的,但是这个人既不年轻,也不英俊,更谈不上有什么气度,他看起来应该有四十岁的样子,长得很平凡,平凡得你见他十次八次也不会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他的穿着也很平常,平常得一走到大街上,立刻就会被人流淹没。就这样的一个人,就算你在大街上遇到他,看着他手里有剑,你顶多也只会认为他是一个不入流的剑客,但是,现在他是在虚无缥缈峰,在向天笑、小九和愚老的面前,就没有人再敢说他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剑客了。   武功高强的人,知名度通常也比较高,但从愚老和小九狐疑的目光中,可以明显的看出他们根本就补认识眼前这个人;向天笑此刻的表情也有些不自在,但凡在江湖上有些名气的高手,就没有向天笑不认识的,但突如其来的这个人好像偏偏就成了个例外。向天笑忽然从树枝上飘落下来,围着这个人转了一圈,左看右看、前看后看,也没有看出这个人的来头。有这么好的武功,却又毫无名气,这人到底是谁?向天笑忍不住问道:“阁下是谁?”   那人道:“在下杨领先。”一问一答,问得简单,回答得也很干脆。   向天笑疑惑的道:“像阁下这样的身手,早就应该名声远扬了才对,怎么我在江湖上从来也不曾听说过你的大名呢?”   杨领先道:“只因在下自幼便随家师在天荒地老山习武,从未曾在江湖中走动过,所以,向大侠不认得在下也不足为奇。”   向天笑惊叹道:“天荒地老山?莫非你是山羊老人的高足?”   杨领先道:“家师正是山羊老人。”   向天笑道:“难怪你有如此身手,既然你是山羊老人的徒弟,这也就不足为怪了。只是,你怎么会忽然来到虚无缥缈峰呢?”   杨领先正要说出原委,却见愚老和小九在旁偷听,于是,朝着二人望了一眼,只是这样轻轻的一望,愚老和小九就识趣的离开了虚无缥缈峰,杨领先让你走,纵然有十个小九和十个愚老同时站在一起,也只有灰溜溜的走。他们知道自己的分量,也知道就算二人联手,也绝非那杨领先的对手,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杨领先随即道:“实不相瞒,我到虚无缥缈峰来,是有一事相求于向大侠。”   向天笑道:“大侠二字可不敢当,有什么事情,你但说无妨。”   杨领先道:“向大侠想必知道呼风山庄?”他不急着说出他来的目的,却卖起了关子。   向天笑道:“呼风山庄闻名天下,不知道的人只怕很少。难道你要说的事情和呼风山庄有关系么?”   杨领先道:“正是,呼风山庄的庄主计无双乃是在下旧交,他听说向大侠有冒险王子的美誉,做出过很多平常人望尘莫及的事情,如今他托我前来,就是想请向大侠帮忙办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对他而言,责任重大,意义非凡。当然,他出的价钱自然也会让向大侠满意的。”   弄了半天,原来是有生意找上门来了。这计无双还真是神通广大,居然派人找到了向天笑的所在。向天笑打趣道:“计庄主有你这样一个武功卓绝的朋友,他又何必找我呢?”   向天笑的怀疑并不是没有道理的,杨领先解释道:“只怪在下不才,对江湖上的事情一无所知,不像向大侠一样见多识广、阅历丰富,所以,我纵有一点儿武功,却也帮不上他的忙,还请向大侠不要推辞才好。”   向天笑伸了个懒腰,道:“有钱可赚的生意谁会不做呢?唉,正好最近也闲来无事,说说看,到底要我做什么?”   杨领先道:“具体要做什么,计庄主没有明说,他只是让我请向大侠到呼风山庄一聚,到时再与向大侠详谈,这是定金。”一边说着话,一边摸出厚厚的一叠银票来,这叠银票到底是多少两银子呢?还不知道,只见最上面一张写着“一百两”的字样,如果每一张都是一百两的话,那么这叠银票就是好几千两银子了,到底是什么事情,令计无双舍得如此破费呢?   正文 计无双的请求   看在钱的份上,向天笑已经来到了呼风山庄。向天笑爱钱如命的癖好,在江湖上是人所共知的,他就算和天王老子过不去,也绝不会和白花花的银子过不去。   奇怪的是,向天笑居然是一个人来的,与他同行的杨领先在走到若有若无城的时候,借口有急事需要赶回天荒地老山,便先行离去。细细回想一下,向天笑感到杨领先实在是个十分有趣的人,但是直到现在,他依然不知道杨领先到底在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忽然的出现,忽然的离开,让人感到一头的雾水。   呼风山庄的名气虽然很大,但是向天笑还是第一次来,像这样的地方,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来的。在见到呼风山庄第一眼的时候,向天笑就真的呆住了,他实在不敢相信天下居然有建筑得如此精美的地方:那小桥流水,在茶余饭后逛上一逛,就别提是多么惬意的事情了;那花园小径,漫步其中,仿佛误入了人间仙境一样;那亭台楼阁,那雕梁画栋,让人觉着赏心悦目,好像所有的烦心事到了这里都会消失得一干二净、无影无踪。呼风山庄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无不彰显着帝王般尊贵的气息。向天笑曾去过若有若无城的神奇小筑,也去过岁月不老山的十里飘香苑,还去过天地玄黄城的空中楼阁,就在看到呼风山庄的前一刻,向天笑都还以为那些地方就是天下最神奇、最气派、最完美的地方,但是一看到呼风山庄以后,他心目中的观点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些地方根本就不能与呼风山庄相提并论!   向天笑也从来没有见过计无双,只因为计无双就像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女一样。据说,计无双一年中至少有三百六十天呆在呼风山庄,所以,你若不到呼风山庄去,要想在别的地方见着他自然就难了。在护卫首领的带领下,向天笑终于见到了像神话一样的计无双,他实在没有想到计无双居然还这么年轻,看起来最多也不过四十岁的样子,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人,却拥有不计其数的财富,这让很多人都难以接受。计无双一见到向天笑的时候就笑了,笑得真诚而愉快,仿佛是和一个阔别已久的朋友忽然重逢时的情景一样,看起来他应该是一个热情好客的主人;计无双还有一个最显著的特点,那就是胖,如果说肥胖也是一种病的话,那么,计无双已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了,你根本无法用任何语言去准确的形容他的胖,他的这种胖是没有办法用语言去形容的,向天笑甚至觉得他胖得有些令人讨厌,但是他堆积一脸的笑容,他的气度,他的真诚和热情,还是很难让别人真正的去讨厌他。   呼风山庄的大厅内。在计无双的盛情之邀下,向天笑欢喜的坐在了客位上,飘香四溢的好茶和口味甘醇的老酒马上就被端了上来,新鲜可口的水果和令人垂涎三尺的饭菜也在顷刻之间就摆了满满一桌子。侍候计无双饮食的奴婢早已将二人的酒杯倒满了酒。计无双端起盛满了酒的杯子,满面笑容的道:“今日略备薄酒,为向兄弟接风洗尘,不知道向兄弟这么快就来了,实在有失远迎,还请向兄弟不要怪罪。这杯酒我敬向兄弟,权当赔罪。来,先干为敬。”说罢,杯中之酒已然入肚。   向天笑道:“计庄主客气了,向某只是一个江湖浪子,山野粗人,能得计庄主如此器重,实在受宠若惊。”酒在杯中,杯在手中,向天笑举起手中之杯,一饮而尽。   计无双道:“山庄之内,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招待客人,粗茶淡饭还请向兄弟不要嫌弃。来,请用餐。”   如果说摆在这桌上的饭菜也只能叫粗茶淡饭的话,那寻常百姓所吃的东西只怕连糟糠都算不上了。向天笑连忙道:“计庄主真是太客气了,准备了这么多好酒好菜,让我又要大饱口福了。”   酒过数巡,饭菜也吃得差不多了,计无双又端起满满的一杯酒,推心置腹的道:“向兄弟,看来这次我果真没有找错人,我一见到你,就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来,我们干了这杯,便请向兄弟到书房详谈。”   酒桌上不正好就是一个说话的地方么?到底是什么事情,如此神秘,非要到书房去详谈呢?   午后,向天笑离开呼风山庄的时候,带走了两样东西,其中一样是一张手绘的简易地图,地图上明确的标注着向天笑这次行动所要到达的地方;另外一样东西就是银票,计无双已给了他一半的酬金,因为计无双完全有理由相信向天笑可以把这件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很多人都知道向天笑住在虚无缥缈峰,但是却从来也没有人知道向天笑的家到达是什么样子的。向天笑原本是个孤儿,从小就浪迹天涯,以四海为家,对他来说,人在哪里,家就在哪里。或者说,在他的脑海里,从来也没有家这个概念,因为他从来也没有体验过真正的家的温暖。   在虚无缥缈峰上,有一棵十人也合抱不住的千年古树,古树参天,枝繁叶茂,向天笑的家就在这棵树上。站在树下往上看,根本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有到了树上,才可以看出一个屋子的形状,这屋子被树枝托着,树叶罩着,日晒不到,风吹不到,雨淋不到,既凉快,又干爽。   向天笑纵身一跃,攀上古树,打开屋门,走进屋子,躺在床上,闭目神思,脑海中忽然又闪现出了计无双的话来:“向兄弟啊,这对祖传的雌雄双剑,对我而言,意义非凡,就是倾家荡产,砸锅卖铁,我也要找到它们,这样才能对得起我的列祖列宗啊……”   接着就是向天笑自己的声音:“既是祖传之物,又怎会落入他人之手?”   计无双解释道:“原本我也不知道我家有这样的祖传之物,只是近日,老家的奴仆在整理先人的遗物时,忽然发现了我爷爷生前留下的笔记,笔记上详细的记载了雌雄双剑在我爷爷手里遗失的经过,以及它们的最终所在之所。”   向天笑疑道:“难道你爷爷就没有去寻找过吗?”   计无双道:“雌雄双剑刚丢失不久,我爷爷就双腿瘫痪了,再加上他人生的诸多不顺,已使他无心再去寻找那两把剑,虽然最后几经周折,终于打探到了它们的下落,但他老人家还是含恨的离开了人间。我想,也许是我爷爷不想因为自己的过失扰乱了家族的正常生活轨迹,所以,直到他驾鹤西去,始终都将这件事情埋藏在内心深处,即便有时他会自责得伤心流泪,却从来也没有向家人提及过,我如今托付向兄弟去寻找这两把剑的目的,一则是为了能够对得起列祖列宗,二则是为了让我爷爷能在九泉之下瞑目……”   向天笑陷入了沉思。他忽然从床上蹦起来,又趴到地板上,从床下掏出一个木盒子,将怀中厚厚的一沓银票小心翼翼的放入木盒之中,然后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个木盒子,良久良久,一动不动,他的思绪仿佛又飘到了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大约那个地方有他深深的牵挂,可他在牵挂着什么呢?   江湖上都盛传向天笑没有朋友,事实上,他至少有一个朋友,他的朋友就是这位老人。这位老人绝不是乔装打扮出来的老人,他是一位千真万确的老人,他的年纪就算没有八十,只怕也离八十不远了。   这里是一座荒山,山不大,树木和杂草在这里争相生长,人们甚至早已忘记了这座山原来的名字,当然就更不会有人知道这里还住着一位孤独的老人,也许向天笑是唯一一个知道这位老人住在这里的人。   如果传到江湖上去,说向天笑有个八十岁的老朋友,只怕有人会笑掉大牙。可是,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朋友是什么?朋友是不分年龄、性别、种族、容貌、身份和学识的,只要彼此之间有共同的志趣,聊得来就可能成为朋友。   此时此刻,向天笑和老人并肩坐在小山坡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两个人的目光都投向很遥远的地方,两个人也都没有动,他们好像是在感受彼此之间的默契。   过了很久很久,向天笑将他的目光收回来,扭过头,看着老人,开口道:“叶大哥,我这次过来是向你辞行的。”   老人道:“我知道,你既然已经来了,就总是要走的。”   向天笑道:“但是这次我却要离开很久,可能是半年,也可能是一年。”   老人道:“又接到生意了吗?这次去哪里?做什么?”   向天笑道:“到寒来暑往城无情山强盗林,替计无双找他家祖传的一对雌雄双剑。”   老人在听到计无双的名字时,仿佛表现得有些惊讶,甚至一改和颜悦色的口气,严厉的道:“计无双?我以前不是叫你不要接近他的吗?怎么反倒替他办起事情来了?”   向天笑道:“叶大哥,你是知道的,我现在需要很多钱,而计无双恰巧可以给我这么多钱,我们各取所需,仅此而已。再说这又不是伤天害理、违法乱纪的事情,有什么不妥呢?”   老人担忧的道:“我记得我从前仿佛对你说过,计无双是只笑里藏刀的老狐狸,他找你办事,难免别有用心,你以后可要千万小心了,凡事得先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向天笑道:“好,我知道了,叶大哥。等这件事情做完之后,我就退隐江湖,然后我们再一起到那个地方去。”他忽然陷入沉思,内心好像十分沉重,他所说的那个地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看着时间无情的流逝,老人显然感到很无奈,他叹息一声,道:“我毕竟还是老了,有些事情纵然想去做,都没有体力和精力了,我现在就像傍晚的夕阳一样,马上就要落山了,天笑啊,在我还侥幸活在这个世上的时候,你能够经常来看看我,我便已心满意足了。”语气中尽显沉重的哀伤与无限的落寞,有谁能够理解一个迟暮老人独居深山的心情呢?   正文 开始行动   天下这么大,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只要你舍得出去走走,就一定会遇到很多有趣而奇怪的事情。   向天笑还没有走出若有若无城,就遇到了这么一个有趣的商贩。商贩主要销售一些新鲜的水果,他的摊位就在菜市场附近,向天笑也不知怎么的,走着走着就来的了菜市场,走着走着就来到了这商贩的摊位前。此时,摊前正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在选购水果,她摸摸橘子,又看看梨,一副想买又不愿买的样子,就连向天笑都忍不住要替她着急了,商贩却和颜悦色的道:“老奶奶,你需要买点什么水果呢?我觉得这橘子比较适合你们老年人吃。”   老奶奶道:“橘子太酸,我不喜欢。”   商贩又道:“那这梨也不错,又脆又甜,水分也多。”   老奶奶道:“梨吃多了要拉肚子,我不喜欢吃梨。”   商贩又道:“那你看这苹果,又大又红,看起来都招人喜欢。”   老奶奶终于没有挑剔苹果的不是,却莫名其妙的道:“其实我喜欢吃核桃。”   商贩的脸上立刻露出一丝喜色,愉快的道:“好说好说,我这里有的是核桃,核桃补气养血,健脑益智,很适合老年人食用的。”   老奶奶道:“那你这核桃怎么卖呢?”   商贩道:“五文钱一斤,童叟无欺,整个若有若无城都是这个价。”   老奶奶大惊失色的道:“什么?五文钱一斤?你是见我老太婆好欺负吗?”   面对老奶奶激动异常的情绪,商贩显得不知所措,连忙道:“老奶奶,你不要着急,如果你诚心要买,却又觉得价钱不合理的话,我们可以好好商量嘛。”   老奶奶激动的情绪终于逐渐的平复下来,试探性的问道:“那一文钱一斤,你卖不卖呢?”   商贩的回答简单而干脆:“不卖!”   老奶奶仿佛失望极了,叽咕道:“不卖算了,你不卖我还不想买呢。”说着就要转身离开,却又听那商贩道:“像你这么大年纪的老奶奶,我怎么能以一文钱一斤的价格卖给你呢?核桃壳怎么硬,老人家吃起来本身就不方便,再说了,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亲自来照顾我的生意,我说什么也不能赚你的钱呀,老奶奶,一文钱两斤,你买不买?”   老奶奶忽然转过身来,欣喜应道:“好,那你给我称十斤。”   老奶奶刚走,向天笑就凑过来,对商贩道:“老板,我也想买点核桃,你这核桃怎么卖的?”   商贩堆满一脸的笑容,乐呵呵的道:“客官,随便挑,随便选,五文钱一斤。”   向天笑道:“我觉得这核桃太贵了,可不可以稍微便宜一点?”   商贩道:“客官想必是在开玩笑吧,现在的生意本来就很难做,再说这核桃在整个若有若无城都是这个价。”   向天笑奇道:“刚才那老奶奶明明只用五文钱就从你这里买走了十斤核桃,为什么我来买就一定要五文钱一斤呢?”   商贩道:“人家是老奶奶,你是小伙子,你怎么能拿自己年轻力壮的躯体去和一个老态龙钟的人相比呢?”   向天笑无言以对,却觉得这商贩实在是有趣极了,你觉得呢?   向天笑走出菜市场的时候,手里自然而然的多出了两斤核桃,他并不是特别喜欢吃核桃,只是觉得若不照顾一下那个商贩的生意,实在是对不住这么有趣的一个人。还没有走出菜市场多远,又一件事情把向天笑吸引住了:在一个角落里,五六个年龄相仿的孩子,正在欺负着一个比他们稍小一些的小男孩,那五六个大一些的孩子扔果皮、菜叶和纸屑,嘴里居然还奇怪的骂着:“龟儿子,龟儿子……”被欺负的那个小男孩蜷缩在角落里,不敢抬头,也不敢动。   向天笑迅速走过去,抓住其中一个孩子,责问道:“你们干嘛要欺负小朋友?”   那孩子狡辩道:“我们没有欺负他。”   向天笑道:“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学?偏偏学会了撒谎,明明是我亲眼所见的事情,你居然还敢抵赖,说说你们到底为什么要朝他丢东西,还要辱骂他?”   旁边一个孩子看起来好像十分惧怕向天笑,老老实实道:“我们根本就没有骂他,他爸爸是呼风山庄的龟先生,龟先生的儿子自然就是龟儿子咯。”   又一个孩子似乎根本不想再与向天笑啰嗦,而且对同伴的招供大为不满,责备道:“他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你何必给这种人说话呢?”仿佛和向天笑说话已经有失了他们的身份了一样。说完,几人一哄而散,就连被向天笑抓着的这个小家伙也像泥鳅一样的滑掉了。   想起那个孩子刚才说的话,向天笑就觉得难以理解,呼风山庄的龟先生?向天笑刚刚去了一趟呼风山庄,但他不知道里面居然有个叫做龟先生的人,而且,他从来也没有在江湖上听说过这号人物,倘若呼风山庄真的有个龟先生,而龟先生确实又是被欺负的这小男孩的父亲,那他怎么忍心自己的孩子在大街上任人欺负呢?更令他费解的是:就连他都不知道呼风山庄里是不是真的有个叫龟先生的人,这几个孩子是怎么知道的呢?   角落里的小男孩看起来大约只有十岁,穿着一身破烂不堪的衣服,样子就像是个乞丐一样,但他的一双眼睛却清澈而明亮,向天笑竟不由自主的对他产生了几分爱怜之意。看着他,向天笑仿佛就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看到了”自己在很多年前流落街头,挨饿受冻的样子。   向天笑走近小男孩,蹲下来,轻声道:“你没事吧?”   小男孩一脸茫然的看着向天笑,摇了摇头。   向天笑道:“你饿了吗?”   小男孩用舌头舔了舔自己有些发干的嘴唇,一看就是一副饥肠辘辘的样子,他忍不住点了点头。   于是,向天笑就带着这个小男孩进了最近的一家饭馆,点了这家饭馆里最好的饭菜来招待他。小男孩确实饿坏了,竟然一连吃了四碗饭,这连向天笑都感到有些惊讶。吃饱了之后,小男孩拍拍自己胀鼓鼓的肚子,显得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向天笑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道:“我叫杨尔雅,今年十岁。”末了,他调皮一笑,道:“你呢?大哥哥。”   向天笑道:“我叫向天笑,今年二十八岁了。”   杨尔雅道:“哦,向大哥,谢谢你的好意招待,这是我近一个月以来,吃得最好、最饱、最开心的一顿了。”   向天笑道:“不用客气,向大哥请你吃饭是应该的。对了,那几个孩子为什么要欺负你呢?”   杨尔雅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因为我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的缘故吧。”   向天笑道:“无父无母的孤儿?那他们刚才怎么说你的父亲在呼风山庄呢?”   杨尔雅道:“我不知道,从我记事以来,我就从来也没有见过我的父亲,以至于他到底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他在哪里、他长什么样。而且我也没有去过呼风山庄,也没有见过什么龟先生。”   向天笑道:“那你母亲呢?她从来都没有向你说起过你父亲的事情吗?”   杨尔雅道:“是的,母亲对父亲只字未提,一直以来都是我们母子相依为命,可不幸的是,我母亲却在两年前的一场大病中死去了,从此以后,我便孤苦无依,沦落天涯……”   看着杨尔雅眼泪汪汪的样子,向天笑也感到很难过。可是这有什么办法呢?一切都已成了事实,时光不可能倒流,人生不可能重来。此时此刻,向天笑做为一个大哥哥,也只能给他力所能及的帮助,向天笑抚摸着杨尔雅的头,柔声道:“尔雅,人生不能被漫无目的的流浪耗费掉,你现在还这么小,应该找个可以学习,可以生活的地方安定下来,现在,向大哥有两个地方供你选择,你愿意去吗?”   没有人愿意在生活的逼迫下暗无天日的流浪,更何况杨尔雅还是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对杨尔雅来说,也许他每个夜晚都会梦到自己在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安静的生活,他的要求并不过分,但是,即便是这样小小的一个要求,都让他翘首以盼很久很久了。现在,他突然听到向大哥的这番话,当真是喜出望外,高兴得差点连眼泪都要掉了下来,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回答道:“我当然愿意。”   向天笑道:“其中一个地方有很多和你差不多大的孩子,他们也都是孤儿,你若是到那里去的话,和他们相处起来一定会很开心的;另外一个地方只有一个老人,他孤独的居住在一座荒山上,你若是去了那里,我保证你很快就会喜欢上这位老人,而且,他可以教会你很多东西。不知道你愿意去哪里?”   也许,很多像杨尔雅这么大的孩子都会选择去同龄人多的地方,出乎意料的是杨尔雅却选择了去荒山上的老人那里。向天笑道:“老人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向大哥有事在身,不能陪你一起去了,我告诉你确切的位置,你自己去好吗?”   杨尔雅爽快的点点头。   向天笑补充道:“你到了那里,只需告诉老人是我让你去的就可以了,你在那里一定要听老人的话,等向大哥办妥了事情以后,就回来找你……”   正文 酒鬼   和杨尔雅分别以后,向天笑手中的核桃没有了,向天笑把核桃做为初次见面之礼馈赠给了杨尔雅。杨尔雅确实是个十分可怜的孩子,天下可怜的人真的很多,能帮一个算一个吧。就在刚要分别的时候,向天笑曾在一念之间有过拿钱给杨尔雅的想法,但他终于还是没有那样做,因为他知道杨尔雅是一定不会要他的钱的,向天笑也确信杨尔雅是个有骨气的人,他一定可以把自己的人生之路走好。   短暂的相处,迅速的离别,杨尔雅这个小男孩却带给向天笑很深刻的感触,他的内心忽然变得很沉重,这也许是因为彼此遭遇相似的缘故吧,“以后反正还有机会见面的。”向天笑边走边找些理由来安慰自己。   经过七八天的奔波,向天笑终于来到了糊涂城,糊涂城是一座很奇怪的城市,据说,世上所有发生过的怪事都有可能在糊涂城再次发生,更离奇的是这里时常还会发生一些世上从没有发生过的怪事。   走在糊涂城空旷的大街上,向天笑的心底忽然升起一阵寒意,偌大的街道上,居然没有一个人,没有摆摊的,没有逛街的,家家都关门闭户,好像在防瘟疫似的。向天笑已在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了,这还是一座城市么?他曾经不止一次来过这个地方,以前来的时候发现这座城市和别的城市没有什么不一样,可是现在,怎么会成了这样?   一阵清风迎面吹来,向天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就连周围的空气也像是在忽然之间就变得冰冷。向天笑在大街上左顾右盼,提心吊胆的走着,忽然,一扇门被打开来,不!不是打开,确切一点的说应该是被撞开,紧跟着一个人飞了出来,这人落在地上的姿势十分难看,不但用手捂着肚子,而且还苦着一张脸,更糟糕的是他的嘴角居然还流着血。他一副醉醺醺的样子,显然是喝多了酒,几乎连站都站不住了,当然,他很可能也不是自己要飞出来的,或许是被人扔出来的。   被扔出来的这个人却不偏不倚的落在向天笑的脚前,倘若向天笑再往前一步的话,那就正好被砸中了。向天笑并不是一个喜欢找麻烦的人,但是,现在不是他要找麻烦,而是麻烦来找他了,向天笑的心里有些生气。   这时候,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位十分彪悍的女人,她看起来仿佛比向天笑更加的生气,双手叉着腰,破口大骂道:“你这死鬼,叫你惹老娘生气!不让你出去,你却偏要出去,出去了以后就不要再回来,滚远一点!”说完,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向天笑又是一头雾水了,感到又好气又好笑。地上的男人忍着痛爬起来,恨得咬牙切齿,红着脸,瞪着眼,嘴里虽然骂着“你这臭婆娘,一定不得好死!”却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来。   向天笑决定从这个醉醺醺的中年男子身边绕过,像他那样喝醉了酒的人,最好还是不要招惹为妙。可是那酒鬼却扭过头来,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向天笑,好像对向天笑的出现感到既吃惊又意外,疑道:“你是哪里人?你怎么会在这条大街上?”   酒鬼的问话实在令人讨厌,向天笑几乎已忍不住就要回道:“你管我是哪里的人,我在这大街上又没有碍着你的事,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大街上呢?”可是回头想想他是一个酒鬼,还是算了,只是敷衍道:“我不过是个过路人,恰巧从这里路过而已。”   酒鬼听后,仿佛对素不相识的向天笑感到很担忧,急急忙忙催促道:“我奉劝你还是赶紧离开吧,这里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呆的。”   向天笑奇道:“为什么?”   酒鬼道:“你就别问了,赶紧离开吧,免得引火烧身、悔之晚矣。”   酒鬼把后果说得很严重,就是迟迟不说明原委,他越是不说,向天笑越是好奇。向天笑追问道:“你也别卖关子了,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哪有你说的怎么严重?”   酒鬼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向天笑道:“当然知道,这里是糊涂城嘛。”   酒鬼道:“你知道糊涂城是什么地方么?”   向天笑道:“行走江湖的人都知道糊涂城是一座怪城……”   不等向天笑把话说完,酒鬼便接道:“这就对了,咱们这里的怪事可谓是层出不穷的,前几天,城主下令,禁止所有人等三天之内不得出门,违令者一经查获,轻则拘禁十日,重则逐出城门。今天就是第三天了。”   向天笑不解的道:“城主为何要限制大家的自由呢?”   酒鬼道:“城主误信谣言,说糊涂城将有大难临头,须请高人作法三天,以此方可避难,为了不惊扰高人作法,所以命令每家每户大门紧闭,不准外出。”   向天笑道:“不准外出,那人们怎么劳动,怎么生活呢?”   酒鬼道:“城主可不会管这些问题,就算把人都饿死了,他的命令也必须坚决执行。所以很多人在接到这个命令的时候,就离开糊涂城,投奔到别的亲戚家里暂住去了。”   向天笑嘘唏不已,惊道:“居然会有这样的事情,但是方才,你……?她……?又是怎么回事呢?”   酒鬼的脸色仿佛变得更红,他显得有些尴尬,勉强道:“刚才那人便是贱内,我因嗜酒如命,宁可不吃饭,也要喝酒,但是今天家里的酒又偏偏被我喝完了,憋得人难受,就想出来找点酒喝,可她死活不许,因此而闹出了别扭,倒是让你见笑了。”   向天笑道:“原来如此,可是,现在四下无人,家家关门闭户的,你又到哪里去找酒喝呢?”   一说到酒,酒鬼的眼睛马上就亮了,精神也立刻振作起来,整个人看起来好像忽然都清醒了一半。他环顾一下四周,确定没有人,才将嘴凑近向天笑的耳朵,像是要告诉向天笑一个天大的秘密一样,神秘而悄然道:“别的东西我说不清楚,但是说这糊涂城里,什么地方有酒,我是再清楚不过了,兄弟,看在我们这么有缘的份上,不如你请我喝一回酒,意下如何?”   向天笑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他实在想不到自己居然会遇到这样的人。明明是自己想喝酒,却还要别人请,而且是让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请,这酒鬼的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这简直就是莫名其妙的事:你若不请他吧,难免有些尴尬,让对方下不了台;你若请他吧,却也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到底是请还是不请呢?面对这个问题,向天笑一点也不觉得为难,他迅速的做出了决定:请!因为像这样的酒鬼实在是百年不遇,千载难逢,不是说碰到就能碰到的。   酒鬼带着向天笑左拐右拐,走进一条小巷子,来到一处门前停下,这门也是关着的,门上没有招牌,怎么看也不像是有酒的地方。酒鬼却已在敲门。   门开一缝,一个圆溜溜的脑袋从门缝中探出来,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看着酒鬼和向天笑,又抬头望了望巷子里面,小心翼翼的道:“二位莫不是走错地方了吧?”   酒鬼不悦的道:“我已是老主顾了,你纵然不认得他,难道还不认得我么?”   那人道:“鼎鼎大名的张爱酒,我怎么可能不认识呢?可现在正是风口浪尖的关头,你没事在外面瞎逛什么呢?”   酒鬼张爱酒仿佛更加的生气了,怒形于色,道:“没事在外面瞎逛?你以为我有病啊?废话少说,赶紧上酒来。”也不管那人同不同意,拉起向天笑就朝屋里冲进去。   走进门来,向天笑才发现这里居然是间很大的屋子,屋子里摆了十几张桌子,几乎每张桌子上都坐满了人,在这样特殊的情况下,居然还有怎么好的生意,实在令人瞠目结舌,更夸张的是所有的人都在安静的喝酒吃饭,咋一看,还以为是有人在办酒席哩。向天笑又怔住了。   屋子最里边的角落里刚好有一张空桌,二人走过去坐下了,最先被端来的不是饭菜,而是酒,酒也不是店小二端来的,而是酒鬼自己从柜台那边拿过来的,他好像实在是已经忍受不了了,酒坛子刚到手,他立刻就拍开封泥,举起酒坛仰起头,迫不及待的往肚子里灌,向天笑从来也没有见过喝酒像他那么急的人,他就像是一个快被渴死的人拼命喝水时的样子一样。   片刻之后,店小二将饭菜端来,向天笑道:“小二哥,店里的生意可真好。”   店小二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能客气的回答道:“多亏了各位客官的照顾。”   向天笑道:“奇怪的是城主不是下令禁止外出三天么?怎么还会有这么好的生意呢?”   店小二道:“客官想必是外来人吧,你有所不知:在座的客人除了你们二位以外,其他人可都是两三天以前就来了的。我们这店虽小,可也能让大家伙儿吃好、住好,所以,城主下令禁出之后,很多人就到小店里来了,小店的生意因此反而更好。”   大惑不解的向天笑在听完店小二的解释之后,仿佛终于有些许的明白了,但是仍然有很多问题想不通透,比如说:到底是谁在造谣,说糊涂城将有大难临头的?城主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他为什么会轻信他人的谣言呢?还有,请来作法的那位高人又是何许人也?   一坛好酒下肚,张爱酒仿佛变得更加清醒,更加精神了,他对向天笑道:“兄弟啊,我给你说,人这一生一定要找到一点乐趣,如果没有乐趣,活着真是生不如死。”   大多数酒鬼在喝醉了以后都会将自己从前的“丰功伟绩”拿出来显摆,张爱酒虽是酒鬼,但他却不是那样的人。他这话确实有些道理,但向天笑只是静静的听着,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他不明白张爱酒为什么突然说出这样富有人生哲理的话来。在不明确对方想要表达的真实意思之前,你就最好静静的倾听,倾听也是对别人的一种尊重。   张爱酒又道:“细细想想,自从我娶了那恶婆娘以后,就一直在受罪,所以后来我才爱上了酒,把喝酒当成了我人生唯一的乐趣……”   向天笑道:“酒喝多了,会伤身体,人生本来可以寻找到很多的乐趣,你又何必一定要喝酒呢?”   张爱酒道:“只有真正爱酒的人,才会知道酒有多少好处,也只有抑郁的人,才会在酒的世界里寻找到属于他们的乐趣。这些年来,一直都是酒在支撑着我的精气神,如果没有酒,也许我早就死了,唉,也许我根本不该对你说这些的,来,喝酒。”   酒到杯干,张爱酒似乎真的醉了,就在似醉非醉、半醉半醒之间,张爱酒忽然道:“兄弟,我们能够相遇,确实是一种缘分,你相信缘分吗?”   向天笑道:“我相信。”   缘分实在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有的人深信不疑,有的人半信半疑,有的人压根儿就不相信,你呢,你相信么?   正文 道士   酒足饭饱之后,二人要了两间屋子,各自回屋去了,张爱酒已喝得有八九分醉意,想必一进屋就躺下睡着了。向天笑走进屋子,坐在床边闭目养神,同时也在想这几天遇到的人和事,更重要的是他在想自己这次的任务到底要怎样才能圆满完成。若以向天笑现在的速度,要达到终点寒来暑往城无情山强盗林,至少还需要走上两个月,两个月的时间显然还很充裕,向天笑现在就想那么遥远的事情仿佛有些多余,但是,向天笑是个未雨绸缪的人,再说,他的老朋友也再三叮嘱过他要为自己留条后路的,所以,他首先就要拟定几条备用的方案,以便万一在遭受不测之时,还能全身而退。   不知不觉中,已到夜幕,本来奔波了几天之后,就应该好好休息一番的,可向天笑却睁着眼睛,一点儿睡意也没有。整个小店显得异常安静,仿佛所有的客人都已安然的入睡了。向天笑忽然打开窗子,像只夜行的蝙蝠一样飞了出去。   大街上,白天没有人,晚上就更没有人了。别说是人,就连灯火都没有多少,整座城市仿佛被一层诡异的氛围包裹着,若是一个胆小的人来到这里,恐怕会吓得晕死过去,幸好向天笑不是一个胆小的人。夜幕里,向天笑借着微弱的月光,像一阵疾风似的从大街上扫过,他,到底要去哪里?   此时的城主府邸内,正值觥筹交错、把酒言欢之际,为了答谢通晓道人连续三天以来的辛苦作法,城主特意准备了好酒好菜来款待他。二人边吃边聊,城主诚恳的道:“数日以来,有劳大师了。大师功德无量,糊涂城的百姓们一定感恩戴德、没齿难忘。”   通晓道人道:“城主太客气了,贫道只是为全城百姓略尽绵薄之力而已,谈不上什么功德,城主造福一城百姓,为百姓的安危牵肠挂肚、竭尽己能,那才是真正的功德。”   城主道:“大师言重了,身为一城之主,心系百姓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比不上大师千里迢迢而来,为我们祈福消灾。如此善心,天地可鉴,即便是最善良的菩萨见了,恐怕也要落下感动的眼泪啊。”   通晓道人摸着自己的胡须,一副得意非凡的样子,仿佛他已自认为是天下最有本事的人。这种人通常都比较自负,自负的人通常也都喜欢在别人面前显摆,通晓道人道:“眼下糊涂城虽是风平浪静,但是祸患的根源未除,依然不可掉以轻心。”   城主忧心忡忡的道:“怎样才能根治祸患呢?还请大师指点一二。”   通晓道人道:“待贫道算上一算。”通晓道人掐指一算,惊呼道:“大事不好啊!”   城主一见这情形,急急忙忙的问道:“大师为何如此吃惊?到底有何不好呢?”   通晓道人道:“贫道方才算出今晚必定有人夜访城主府,此人正是先知老人所言的‘祸城之害’。”   城主听罢,大惊失色,心慌意乱的道:“大师,那该如何是好啊?”   通晓道人道:“城主不需惊慌,若依贫道之言,定会叫他来得去不得,我们只要……”   通晓道人的话并没有接着说下去,因为就在这时,大厅的门已被撞开,嘭的一声巨响,令城主和通晓道人都感到很吃惊: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擅闯城主府?一联想到通晓道人刚才所说的那番话,再看看出现在门口这人恶狠狠的样子,城主的冷汗就从额头上飚落了下来:难道这人就是‘祸城之害’吗?   相比城主的胆战心惊,通晓道人却显得十分镇静,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既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应付起来自然就得心应手。所以,通晓道人不紧不慢的道:“你是谁?”他的语气那么慵懒,那么不屑,仿佛对来者根本没有兴趣。   门口那人淡淡的道:“向天笑。”是的,来者就是向天笑。   听到向天笑的名字,通晓道人一点儿也不吃惊,就好像是听到有人说他叫张三,或者另一个人说他叫李四一样的平常。他指着向天笑,将头靠近城主,附耳低声道:“城主,此人就是先知老人所说的祸城之害了。”   祸城之害?难道向天笑就是谣言中那个令糊涂城陷入灾难的人么?城主的心忽然凉了半截,高呼道:“来人!”   可是一连叫了三声,都没有一个人进来,暴跳如雷的城主已快愤怒得疯掉。向天笑却像是在一旁看热闹似的,慢悠悠道:“不用叫了,没有人会进来的。城主,你我素未谋面,自然无冤无仇,我今夜前来,只是想当面向你揭穿一个可笑的谎言。”   通晓道人在一旁道:“切莫听他胡言乱语。”   城主怒道:“哪里的谎言?像你这样莫名其妙闯进来的人,若是换在平时,一定免不了遭受皮肉之苦。但是今天有大师在场,我不与你一般见识,你最好马上从我面前消失。”愤怒、紧张和恐惧使得城主忽然间已忘记了要拿下向天笑的初衷。   向天笑非但没有马上消失,反而向前走了两步,指着通晓道人道:“我要说的就是这位大师。”   通晓道人死死盯着向天笑,若无其事的道:“向天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你应该知道城主在说什么。”   向天笑道:“我当然知道城主在说什么,但我也要让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不管该不该来,反正我都来了,你不妨把话说清楚一点,我怎么会是祸城之害?”   通晓道人道:“至于这一点,我有必要向你解释吗?先知老人的话,是不需要任何人来解释的。”   向天笑仰天大笑道:“先知老人?你见过先知老人吗?你知道他老人家在哪里吗?”   通晓道人被问得哑口无言,城主却怒发冲冠、拍案而起,也不知是哪来的胆量,对着向天笑破口大骂道:“不知好歹的向天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其实你早已臭名昭著了,现在居然还敢跑到我这里来放肆,你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容你放肆!”城主的话音刚落,向天笑还没来得及争辩,里屋居然走出两个人来,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在虚无缥缈峰上想将向天笑杀之而后快的小九和愚老。   见到小九和愚老的出现,向天笑显然感到很吃惊。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两人怎么会在这里出现。不禁暗忖道:当初这两人想要杀了我,如今又在这里出现,难道幕后指使他们的人就是这是非不明、黑白不分的糊涂城主么?   刚一现身,小九便目空一切,狗仗人势的道:“向天笑,好久不见,你别来无恙吧?”   向天笑道:“托你的福,我好得很。”   愚老添油加醋的道:“向天笑,听你说话的口气,好像十分不愿意见到我们一样,是吗?”   向天笑道:“不错,我宁愿白日见鬼,也不想见到你们这副令人讨厌的嘴脸。”   小九道:“很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索性就送你去见鬼好了,你不但可以见到鬼,而且自己还会变成一只鬼。”   向天笑苦笑,他忽然发现自己至少做错了两件事情:第一,一时冲动,贸然的闯了进来;第二,一直低估了小九这个毫不起眼的矮子。   现在的向天笑在小九眼中,仿佛是一只瘪气的皮球,斗败的公鸡,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于是,小九便更加狂傲起来,不可一世的道:“向天笑,我活着的目的,就是让你不能活着。”   向天笑轻轻一笑,道:“那你真的应该死了,因为我还不想死。”   小九道:“这恐怕不是你能做得了主的!”   向天笑道:“我真的很不明白:我们之间难道有仇吗?别人活着的目的都是为了让其他人更好的活着,而你活着的目的却偏偏是想让我死,这到底是为什么?”   小九道:“因为只有你死了,其他人才能活得更好。”   向天笑无言以对,遇到这样的人,你还能说什么呢?这就像是遇到一个蛮不讲理的泼妇一样,无论你怎么给她说,总是说不清楚的。   向天笑毕竟是向天笑,他不是周瑜,也不是王朗,几句气话是绝对气不死他的。在愚老看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讥讽和对骂,纯粹是纸上谈兵,非但没有任何实际用处,而且还浪费时间,浪费口水,他是一个很着重实际的人,所以,他出手了,他要用自己的行动来说明一切。愚老的速度也许并不是很快,但是一眨眼间,就到了向天笑跟前,这么大年龄的人还能有这么快的速度,也足以让向天笑感到吃惊,更可怕的是他手中舞动的龙头拐杖仿佛长着眼睛一样,直取向天笑身上的要害。向天笑左闪右避,愚老的龙头拐杖却如影随形,步步紧逼,好像真的已经化身为龙,摇头摆尾,不取向天笑的性命誓不罢休。   江湖上的人都说向天笑是一个怪人,现在看来,或者应该说他是个懒人才对——出门办事,居然连件兵器都不带。难道他的武功已经高到可以不将天下人放在眼里的地步了吗?肯定不是,就算是被公认为武功天下第一的山羊老人也不敢这么狂妄,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呢?是向天笑真的太懒,还是他有不为人知的绝招呢?   上次从虚无缥缈峰上灰溜溜的离开之后,小九心中一直耿耿于怀,他始终以为若不是遇到了杨领先,他和愚老联手一定可以杀了向天笑。现在肯定不会再莫名其妙的出现一个杨领先,所以,小九和愚老联手杀掉向天笑的最佳时机已经来到,他们绝不会错失良机。小九甚至已经看到了向天笑倒在血泊中的情形。于是,小九想要手刃向天笑的决心便更加的坚决和急切,所以,他也出手了。他选定了一个自认为绝佳的位置,拔出长剑,从最佳的角度刺了过去,仿佛这一剑刺去,剑尖上立刻就会沾上向天笑的血。   小九这一剑刺去,剑尖上果然立刻就沾上了鲜血,只是这血却不是向天笑的。在小九看来,他这一剑明明应该插在向天笑的后背上的,怎么会插到愚老的左肩上呢?   鲜血顺着伤口溢出,很快就染红了左手边的一大块衣服,在难以忍受的痛苦中,愚老丢掉右手的拐杖,迅速封住了左肩的几个穴道,额头上的汗水却像激流一样奔腾而下。小九却呆若木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也许,任何语言都无法准确的叙述小九此刻复杂而又矛盾的心情。自出道以来,小九几乎从来也没有失败过,他想不到自己一遇到向天笑就失败了,而且失败得这样无地自容,他实在失望透了,双目茫然,心灰意冷,万念俱灰,仿佛感到自己的世界已经崩塌,生命已然终结……   就在这迅速而短暂的打斗中,城主和通晓道人却不知藏到哪里去了。向天笑一直弄不明白:那个通晓道人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借先知老人的名义来蒙蔽城主?更想不通的是:自己明明和这座城市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怎么就成了祸城之害?  正文 两个怪人   想不通的问题,你就是绞尽脑汁,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有时候,时间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换句话说,就叫顺其自然。向天笑就是一个顺其自然的人,遇到有想不通的事情时,他就会把这些问题暂时的放起来,他相信:总有一天,所有的问题都会有答案的。   又是一个夜晚,依然在糊涂城。今天的糊涂城已经恢复了昔日的热闹。从表面上看来,它确实和其它的城市没有什么两样。向天笑决定出去逛逛,领略一下这座城市夜里的风采。   灯火通明的大街上,忙来忙去的小贩和逛来逛去的闲人共同为这个夜晚增添了几分色彩。人头攒动,语音交织,这才是一座鲜活的城市嘛。   门楣上写着“万花楼”三个字的地方是家妓院。此刻,这家妓院门前围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围得个水泄不通,甚至已把整个街道都占据了。向天笑正好来到这里,他奋力的挤进人群,想要看个究竟,却发现一个胖而丑的女人正和浓妆艳抹的妓院老妈子吵得不可开交。   那胖而丑的女人又急又气,越气越急,她委屈的道:“凭什么不让我进去?男人的钱是钱,女人的钱就不是钱了吗?”   老妈子道:“开门做生意,哪个不为钱?可现在却不是钱的问题。我说你一个姑娘家,干嘛就非要朝我万花楼里面跑呢?”   胖而丑的女人道:“你不管我进去做什么,我只问你,你到底让不让我进去?”   “不让!”老妈子回答得十分干脆,随即又解释道:“我万花楼自开张以来,从来也没有接待过女客人,你想要进去也可以,除了银子以为,我还需要你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   胖而丑的女人道:“理由很简单,我常听男人们说起万花楼的樱花姑娘美艳天下,古往今来,无人可比,我就是想进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才叫美,才会令无数的男人痴迷。”   围观的人群里,男人在讥笑,女人在偷笑,向天笑却感到莫名其妙。一个人寻找美丽并没有错,可是跑到妓院里来寻找美丽就有些让人啼笑皆非了。在那胖而丑的女人眼中,难道只有妓院才有美女么?   老妈子的嘴翘得老高,在她看来,仿佛这胖而丑的女人生来就和美丽这东西没有丝毫的关系,一个本来和美丽毫无关系的人,却异想天开的想要找到美丽,这简直就是可怜、可悲、可笑。老妈子嘲弄道:“不是老妈妈要羞辱你,实在是你的长相已羞辱了樱花姑娘,要是樱花姑娘见了你以后,吓坏了身体,还怎么去见其它的客人呢?”   谁也无法想象老妈子的这番话会给这胖而丑的女人什么样的打击,只见这胖而丑的女人忽然瘫坐在大街上痛哭起来,哭得昏天暗地,声泪俱下,伤心欲绝。围观的人群只当是看了一次免费的笑话,笑话既然已经结束了,人群自然就逐渐的散开,该逛妓院的逛妓院去了,该逛大街的逛大街去了,谁也不会没事找事去搭理这样一个可笑的女人,现在,只剩下向天笑一个人留在这胖而丑的女人跟前,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想要安慰她几句也不是的时候,这胖而丑的女人却忽然抓起向天笑的衣裳往自己脸上擦眼泪。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向天笑手足无措,挣扎也不是,不挣扎也不是,急忙道:“唉!唉!你这是做什么?”   这胖女人松掉向天笑的衣裳,停止了哭泣,仰头望着向天笑,奇怪而又满怀希望的道:“你说我丑吗?”   眼前这女人全身都是肥肉,肥得有些恶心,臃肿而又有些扭曲变形的脸,一定可以把小孩子吓哭,让人不得不惊叹她的丑陋,但是向天笑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直截了当的说她丑吧,肯定又会让她再次受到打击,倘若他因此而一头撞死的话,岂不是成了向天笑的过错?昧着良心说她不丑吧,自己的虚伪倒是小事,如果这女人一时高兴,死活缠着自己不放,那又该如何是好?   这本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不用回答都有答案的,但向天笑却被这个问题深深的难住了,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来回答这个问题,内心充满了矛盾和痛苦,仿佛这是他有生以来遇到的最困难最棘手最头痛的问题。他的脑子里在迅速的翻转着,想要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答案,但是,这样的答案终究没有被想出来,向天笑已快崩溃。   见向天笑久不作答,谁知这胖而丑的女人却风情万种的站起来,含情脉脉的看着向天笑,深情款款的道:“公子,你说我美吗?”   向天笑恶心得差点当场就晕死过去,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肉麻的人,实在是忍受不了了,拔腿飞奔而去,这一去,没有跑出十里,起码也跑了八里。遇到这样的女人,简直比见了鬼还让向天笑感到可怕,若再不跑,还等什么呢?   这一跑,向天笑居然一口气就跑到了城外,来到了一片树林,就在他感叹那个胖而丑的女人简直比鬼还要可怕的时候,他马上就看到了一口棺材,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居然来到了一片坟地。   一口棺材其实并不可怕,但是在夜晚,在坟地,在刚刚经历了一件让人心慌意乱的事情之后,忽然遇到了一口棺材,而且这口棺材居然还自己打开了盖子,这就叫人感到恐怖可怕了。就在看到这口棺材忽然自己就掀开了盖子掉下来的时候,向天笑实在害怕极了,他甚至以为自己马上就可以看到一只鬼从棺材里爬出来,竟不由自主的感到脊背一阵发凉。   只有淡淡的月光照着苍凉的大地,没有风吹草动,没有一丝声响,静!静得离奇而诡异,向天笑可以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和沉重的呼吸,直觉告诉向天笑,又是一件稀奇古怪的事情要到来了。   慢慢的,终于有了一些声音传来,刚开始,感觉像是两件物体相互撞击的声音,虽不是很响,但是在寂静无声的夜里听起来依然很明显;接着,又是一阵低沉的叹息声,就像是人们刚醒来,伸懒腰时伴随着发出来的声音。这些声音完全来自那口棺材,很显然,棺材里确实有东西,也许是一个人,也许是一只鬼。   就像是一支利箭划破长空的声音,忽然“咻”的一声,一个人模人样的家伙已经站在了棺材面前,向天笑一直在目不转睛的盯着棺材,但他既没有发现这位仁兄从棺材爬起来,也没有看到他从棺材里跳出来,一看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站在了棺材外面,就好像这位仁兄果然是一只鬼,可以忽然消失,忽然出现。向天笑看到他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蓬乱的头发将他整张脸完全遮盖起来,身上的衣服东破一个洞,西掉一块布,又脏又乱,好像他真的是从地里爬出来的一样。在别的地方,任何人都会不由自主的将他和乞丐联系起来,但是,现在他出现在这个地方,就肯定不是乞丐那么简单。   这个像乞丐一样的家伙忽然仰起头,用双手分开他覆盖在脸上的头发,露出一张没有血色的脸,脸上还带着僵硬的笑容,他看见向天笑站在前方不远,仿佛感到很吃惊,就好像在这之前他一直还不知道向天笑早已站在那里了一样。短暂的惊讶之后,他却莫名其妙的道:“兄弟,你是新来的吧?”   这个问题真的好奇怪,什么叫新来的?难道这家伙真的是鬼吗?向天笑没有弄清楚他问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所以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却反问道:“我想先确认一下,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像乞丐一样的家伙很无奈的笑了笑,道:“你的问题问得一点儿也不好,甚至根本就没有必要问,如果你认为我是人,那我就是人;如果你把我当成鬼,那我就只好是鬼了。现在我想问一下,你认为我是人还是鬼呢?”   向天笑觉得这家伙十分奇怪,便想故意气气他,于是道:“我认为你是鬼。”   像乞丐一样的家伙非但没有被气着,反而开心极了,他微笑着道:“不错,你答对了,我就叫刘半鬼,虽然还是个大活人,但是却已经离做鬼不远了。”   向天笑奇道:“这话怎么讲?”   刘半鬼解释道:“其实每个人都有可能随时死去的,难道你没有发现人生充满了很多意外吗?”他的一句“人生充满了意外”与向天笑的“活着,就是冒险”实在是不谋而合,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向天笑不可否认的道:“是的,人生确实充满了意外,但是你也没有必要睡在棺材里面啊。”   刘半鬼道:“每个人都有睡在棺材里的时候,我只不过是先进去适应一下环境而已,如果不幸死在里面,正好也可以不用挪位置了。”   向天笑道:“你确实是个十分有趣的人,像你这么有趣的人,我本来应该给你交个朋友的,只可惜……”   刘半鬼打断向天笑的话,道:“做人不必拖拖拉拉的,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才会活得痛痛快快,若是婆婆妈妈的,就成娘们儿了。”   向天笑竟被他说得有些尴尬,不好意思的道:“不怕你见笑,其实我没有朋友,唯一可以被称为朋友的人,还是一位老者,我独来独往惯了,即便交到朋友,恐怕也不知道该怎样相处。”   刘半鬼道:“这很容易,有些问题就是要等到出现了以后,才会得到解决,你现在不妨交我这个朋友试试。”   向天笑道:“好,你都这么爽快,我又何乐不为呢?我叫向天笑,虚度二十八年,你多大了呢?”   刘半鬼并没有立刻回答自己的年龄,却先露出一副大为吃惊的样子来,用难以置信的眼光看着向天笑,无比震惊的道:“什么?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冒险王子向天笑?”   向天笑有些无奈的道:“连你也知道我的名字,看来我真的是臭名远扬了。”臭名远扬是糊涂城主对向天笑的评价,现在在这样一个荒郊野外的坟地中,居然也有人听说过向天笑的名字,但是向天笑却并没有因自己的名气大而高兴,反而显得有些闷闷不乐。难道自己果真如糊涂城主所言,已经臭名远扬了吗?   刘半鬼叹息一声,道:“难怪你会没有朋友,做你的朋友确实很具有挑战性。”   向天笑担忧道:“你不会这么快就反悔交上我这个朋友了吧?”   刘半鬼笑了,笑得轻松而愉快,满不在乎的道:“我为什么要后悔?我自己做过的事情,我从来也没有后悔过。你能够被世人议论纷纭,不管是褒是贬,都证明了你至少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再说了,江湖传言不可全信,现在看你这身打扮,也不像是有钱人,怎么可能和‘只认黄金不认人’扯上关系呢?”   向天笑也笑了,他觉得刘半鬼确实是一个十分有趣的人,简直比小商贩和张爱酒还要有趣,但是,向天笑却故意道:“人不可貌相,对于行走江湖的人而言,穿着往往就是一种掩饰,你怎么就断定我这种打扮的人就没有成千上万的家产呢?”   刘半鬼道:“别人我不敢确定,但是我相信你绝不是那样的人。”   向天笑道:“你说得这么肯定,莫非你练就了火眼金睛?”   刘半鬼道:“那倒不是,只不过因为我是一个看淡了生死的人,一个看淡了生死的人,无论看什么,都会比别人看得更加清楚一些的,你说是不是呢?”   正文 无情与痴情   就连向天笑自己也没有想到他和刘半鬼竟会有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的感觉。围着一堆柴火,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天南地北的聊着,不知不觉便聊了一个晚上,好像两人都因为聊得太过投入而忘却了时间。向天笑本来是个沉默寡言,不善言辞的人,但是一想到自己居然和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聊了整整一个晚上时,连他自己也要惊叹这简直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奇迹。是的,有些事情并不是人类就可以弄明白的,或许,冥冥之中早有安排,注定了向天笑和刘半鬼这辈子是会成为朋友的。   如果你也有一个肝胆相照的朋友,你就会明白朋友对人生的意义有多么重大!   黑夜已经过去,白天已经来到,暖和的阳光照在大地上的时候,刘半鬼才仿佛从一个美梦中醒来,“天笑啊,和你聊天,我感到很愉快,只可惜愉快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你看,天都亮了。”   向天笑道:“我也不会想到和你一聊就是一个晚上,半鬼兄,来日方长,后会有期,我们不必抱怨时间过得太快,其实,人活着,只要开心就好。”   刘半鬼道:“好,说得好!天笑,我们畅聊了一个晚上,想必肚子都饿了吧,不如让我一尽地主之谊,咱们都城里去吃些早点?”   不说还好,一经提及,向天笑还真觉得饿坏了,于是乎,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朝城里走去。   正行走间,忽听一片打斗声传来,二人加快脚步,健步如飞,循声而去,近了,却看到在一片空旷的树林里正有三个人:一个年轻、俊秀、满面书生气息的男人正躺在地上,嘴角还有鲜血溢出,显然已经受了伤;在受伤男人的面前,一个娇小、柔弱的年轻女子背朝着他,半跪在地上,双手齐肩伸开,像是一对展开的翅膀一样保护着受伤的男人;在年轻女子的正前方,站在一个目露凶光,满脸杀气的中年男人,他的手中握着一把出鞘的长剑,剑尖还在滴血;他的眼里好像快要喷出火来,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一个内心正充满着仇恨的人。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如此气愤?   看到这个手握长剑的男人,刘半鬼感到很吃惊,他实在没有想到今时今日会在这里遇到他。他忽然轻声的对向天笑道:“天笑,你还记得我昨夜给你说的我被人冤枉的事情吗?”   向天笑道:“记得啊,怎么了?”   刘半鬼道:“冤枉我的那个人就是眼前这个手握长剑的男人。”   向天笑惊道:“他就是那个诬陷你盗走秘籍,害你被逐出师门的三师兄?”   刘半鬼道:“不错,就是他。”刘半鬼的思绪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被陷害时的那段时间,尽管已经过去了十年之久,但是每每想起这件事情,刘半鬼还是会感到阵阵心痛、心酸、心寒。被逐出师门一事,已成了他心中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阴影。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前面不远处那个握剑的男人,刘半鬼曾经的三师兄——何半真。   向天笑提议道:“半鬼兄,要不然我们现在就一起联手去对付他吧。”   刘半鬼道:“不急,先静观其变。”   此时,却听半跪在地的年轻女子道:“你不能杀他,一切都因我而起,要杀就杀我吧,我愿为他而死。”   受伤的男人痛苦的挣扎着道:“寒雪,大不了就是一死,何必乞求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   何半真仰天长啸,仿佛再添一丝的愤怒,他就会疯掉似的,他红着眼,绷着脸,望着年轻女子,咬牙切齿的道:“我只问你: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年轻女子道:“你爱我吗?你根本就不爱我!你爱的只是你的刀,你的剑和那些武功秘籍,在你眼中,我甚至连一把刀或者剑都比不上!”   何半真心灰意冷的道:“这不是理由,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是不是因为你早就爱上了他?”   年轻女子道:“该说的我都说了,这一切都与破冰无关。”   何半真道:“寒雪,我可以给你一次回头的机会……”   年轻女子坚定的道:“我是不会回头的!”   何半真道:“那我就只好杀了他。”   年轻女子道:“要想杀他,那你就先杀了我吧。”她仿佛已经看淡了生死,也许,此时此刻,对她来说,是生是死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已明白了什么是爱,她也已拥有了真正的爱。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拥有了真爱,这一生便已无憾。   何半真愤怒得失去了理智,咆哮着道:“别以为我会不忍心杀你,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去死吧!”说着,便一剑朝着年轻女子刺去。他这一剑要是真的刺了下去,年轻女子还会有活命的话,那简直就是奇迹中的奇迹了。她身后受伤的男人拼尽自己的力气,一把拉开年轻女子,用自己的胸膛挺了上去。   眼看何半真手中的长剑就要刺进受伤男人的胸膛时,刘半鬼捡起地上的一颗小石子,朝着剑上弹去,剑被弹开,刘半鬼也像一阵风似的,转瞬而至。何半真先是一惊,在看到一条人影袭来时,立刻抡起手中长剑朝着人影刺去。   他的剑法一如既往的惊天地、泣鬼神,深不可测,刘半鬼可不想有任何的闪失,马上收住自己的攻势,迅速退开。在隔了一段距离后,何半真仔细一看,才发现来者竟是旧时相识,讥笑道:“我以为是谁,原来是你这个叛徒,你怎么还没有死呢?”   刘半鬼道:“三师兄,别来无恙吧?我们这么多年不见了,你也不问问我近况如何,怎么一见面你就想我死呢?”   何半真道:“只因为你根本就不配活在这个世上,你这叛徒,死有余辜。”说着,手中的长剑又朝着刘半鬼挥去。相隔了十年的时间,二人的武功各有长进,若不好好比划一下,肯定不知谁高谁低。何半真是个性急的人,一出手就想收到立竿见影的效果,招招心狠手辣,不离刘半鬼的要害;刘半鬼见招拆招,气定神闲,与其说他是在和仇人打架,还不如说他是在玩游戏,看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好像已经胜券在握,又好像他根本就不在意输赢。   向天笑跟过来的时候,何半真和刘半鬼却已经不由分说的打在了一起,细看了几招之后,向天笑大感不妙,知道这何半真是个棘手的人物,招招可致人死命,丝毫不留给对方一丝喘息的时机。刘半鬼虽然经验老到技艺精湛,但毕竟手无寸铁,长久的打斗下去,难免要伤在何半真手下,正想出手相助,却听刘半鬼高声叫道:“向天笑,赶紧救人!”   向天笑转向躺在地上因失血过多而奄奄一息的受伤男人,他的身上、手上有多处明显的伤痕,何半真下手之歹毒,由此可见一斑。就在此时,原本暂居上风的何半真在连续发出了两招猛攻之后,忽然撤剑、转身,飞奔而去,刘半鬼先是一惊,紧接着追了过去。   向天笑大叫道:“半鬼兄,不可恋战……”话刚出口,而刘半鬼早已到了老远以外。这何半真倒是奇怪,打得好好的,怎么忽然就撤退了呢?   向天笑毕竟只是一个人,他不是神。他不能在照顾受伤男人的同时再分身去帮助刘半鬼。但是,等到向天笑以最快的速度将受伤男人送到城里的医馆以后,再回来时,却怎么也找不到刘半鬼了。刘半鬼他们去了哪里?他会不会遇到危险呢?向天笑越想越急,心里更加难过起来。一边是需要救治的伤者,一边是需要帮助的朋友,无论是谁,无论选择哪边,其结果都会让人难过。这就是人生,人生就是这样无奈。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但是向天笑没有想到他和刘半鬼竟是这样分别的,他说过“来日方长,后会有期”,但现在看来,后会之日却不知在何时何地了,也许,一切只能随缘了。   阳光逐渐的炙热起来,向天笑忽然觉得有些热,不但热,而且饿,饿得要命,向天笑才发现自己手忙脚乱了一阵子,居然还没有吃早饭,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果然就饿得心慌。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先填饱了肚子再说。可是这里前不着村,后不挨店,想要解决早饭问题,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向天笑只有朝着山间小路急急忙忙的走去。   山间的小路其实并不难走,只是向天笑不认得路,左拐右拐,居然又回到了糊涂城。也许是造化弄人,向天笑本来不想再回到这里来的,可偏偏又回到了这里。向天笑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走进一家生意惨淡到几乎无人惠顾的包子铺里坐下来,要了一碗稀饭、四个包子,开始狼吞虎咽。稀饭并不香,包子也不是特别好吃,但是对一个真正饿着了的人来说,包子和稀饭仿佛就另有一番味道了。包子铺并不大,平平凡凡的一间屋子里,简简单单的摆放着几套座椅,卖包子的是一对中年夫妻,男的正在和面,女的却无精打采的坐在蒸笼旁边,好像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看他们的模样,生活好像过得很紧凑。此刻的包子铺里,居然只有向天笑一个食客,虽说吃早点的时间已经差不多过去了,但也不至于一个人也没有吧?   怪城就是怪城,在糊涂城里好像真的什么事情都要可能发生,接下来的一幕,又把向天笑惊得呆住了:就好像糊涂城里所有还没吃早饭的人都涌到这里来了似的,不但屋子里马上就坐满了人,就连大街上都排起了买包子的长队,好像他们买的根本不是包子这种平平凡凡的东西,而是一种十分诱人、可口的东西一样,我相信你肯定从来没有见过买包子还满腔热情的人,而且不是一个,是一群。向天笑也没有见过,所以他感到不解,感到奇怪:难道糊涂城里的人忽然都疯掉了么?买个包子还像是抢宝贝似的,实在令人费解!   向天笑好不容易才从疯狂的人群里挤出来,刚走到大街上,却被一个年轻姑娘撞个满怀,姑娘看了向天笑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却迅速的钻到向天笑的身后躲起来,姑娘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包含了惊慌、错愕,仿佛还夹杂着无奈和气愤。这时,向天笑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位风度翩翩、器宇不凡的年轻男人,男人手里拿着一把剑,这剑不但小巧,而且精致,在这个男人手中,仿佛它并不是拿来杀人的利器,而是随身佩戴的饰品。男人着急的道:“凌儿,你就不要再躲着我了,好吗?”称呼之亲切,语气之温柔,不是亲耳听到的人,根本不会相信一个男人还会说出这么悦耳动听的话来;亲耳听到的人,仅仅只是听到他的声音,便已经觉着是一种享受了,向天笑仿佛就已经沉浸在了这种享受中。   向天笑背后的姑娘凌儿道:“拜托拜托,你就不要再缠着我了,好不好?天下的女人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她说话的语气已接近哀求,看起来,他好像十分讨厌这个男人。   男人又道:“天下的女人虽多,但我真正喜欢的,却只有你一个。”多么深情的表白,多么感人的爱恋。   凌儿道:“可是你为什么偏偏要喜欢我呢?”是啊,凌儿的长相普普通通,虽没有人会说她丑,却也不会有人说她漂亮。眼前这个英俊的男人为什么就偏偏喜欢她呢?   男人道:“别的女人只是在我的眼中,而你却在我心里,我的心里既已装下了你,就不可能再装下别人。”   凌儿道:“可是我却不喜欢你呀。”   男人并没有因为凌儿的拒绝而绝望,他认认真真的道:“我并不奢求你一定要喜欢我,我只希望你不要再躲着我,让我能够天天看到你,哪怕只是远远的看着你,我也心满意足了。”   任由这一男一女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向天笑夹在她们中间,仿佛成了根木头。无论是怎样的一个女人,能有这样一个男人痴情的爱着自己,都应该会觉得幸福了。但是,凌儿却一点儿幸福的样子都没有,就在那个男人深情的表白时,她却趁机一溜烟跑掉了,男人只好又死心塌地的追了过去。   旁边有路人甲道:“想不到无心剑客居然会被一个黄毛小丫头弄得晕头转向。”   路人乙道:“这就叫一物降一物,或许只怪他太过痴情……”   无心剑客?难道刚才那个男人就是天下少有的用剑高手无心剑客完颜无心么?向天笑早就听说过无心剑客的名声,只是未曾谋面,谁知道,一见面就见到了他最痴情的一面,只是,他为什么会叫做无心剑客呢?分明就应该叫做痴心剑客才对,你说是不是?  正文 山羊老人   向天笑终于离开了糊涂城,糊涂城确实是一座怪城,向天笑只在这里呆了几天,就遇到了这么多哭笑不得的事情,若是在这里住一辈子,那不疯掉才怪。但是,无论如何,现在总算已经离开。   官道旁,大树下,有一茶馆,几个过路人正在这里歇脚,向天笑走进茶馆,要了一碗茶坐下来,外边的天气这么热,是该喝碗茶,歇歇再走。邻桌的几个路人正自顾自的喝着茶谈笑风生;卖茶的是个弯腰驼背的老头,一看到这老头,向天笑就想起了他的叶大哥,一想到叶大哥,自然而然又想到了杨尔雅,也不知道这一老一少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向天笑只是稍微的想了一下,但是,就在这一想之下,他这张桌子对面的座位上却已经多出了一个人满脸秀气的年轻人来。向天笑自认为并没有想得出神,可是这眼前的年轻人是从哪里走过来的,又是怎么坐下来的,他却一点儿也没有感觉到,好像这年轻人是忽然凭空出现的,一声不响就坐在了他面前。难道这年轻人竟是江湖上的旷世高手?向天笑忽然感到很吃惊,他刚刚把惊讶的表情挂到脸上,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这年轻人却已抢先开口道:“向大哥,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   向大哥?这年轻人居然认识向天笑,可惜向天笑却并不认识他,疑惑的道:“你是谁?”   年轻人道:“在下王十二,是个跑腿的伙计,奉我家庄主之命,有请向大哥到含笑山庄一聚。”这王十二倒是一个干净利落的人,不但说出了自己的姓名,竟连身份和目的都一并说了出来。   含笑山庄?但凡在江湖上有些名气的山庄,向天笑多少都有些了解,却从来也没有听说过含笑山庄,他在脑海里仔细的搜索了一遍,竟想不起任何有关含笑山庄的信息,不禁问道:“你们庄主是谁?”   王十二道:“敝庄主姓柳,就叫柳含笑。”   从向天笑大惑不解的眼神中不难看出,柳含笑显然又是一个没有名气的人物,不出名的山庄,不出名的庄主,可是,他又怎么会如此准确的认得向天笑呢?   向天笑道:“柳庄主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王十二道:“敝庄主只是想请向大哥到庄里去盘恒几日,并没有其它事情。”   向天笑道:“但我并不认识你们庄主。”   王十二道:“向大哥去了,自然就认识了。”   向天笑又道:“可是,我有事在身……”   王十二虽然只是一个跑腿的伙计,但无疑也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他不等向天笑把拒绝的话说出口来,便打断道:“向大哥既然不能停留太久,那么,过去聚聚也是好的。”虽然打断别人说话是很不礼貌的事情,但王十二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也是迫不得已。   向天笑纵然有一百个理由要去,也可以找出一百零一个理由不去,但是,做人又何必那么计较呢?所以,向天笑终于还是没有拒绝王十二的请求,王十二喜出望外,马上站起身来,指着东边的一片树林,道:“穿过这片树林,再走不过半里路就是敝山庄了。”接着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喜笑颜开的道:“茶钱我已经付了,向大哥请!”   这王十二好快的动作,竟在坐下来之前已把茶钱付了,向天笑实在是想不通:连个跑腿的伙计都让人刮目相看,在江湖上怎么就没有听说过含笑山庄呢?   果然很近,刚走出树林,向天笑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含笑山庄”几个大字,一个笑盈盈的中年男人早已在门口迎接,好像他早已算准了向天笑一定会来的一样。这中年男人消瘦的一张脸上留着一撮山羊胡,大约是因为腿脚不便的缘故,所以他坐在一副轮椅上。走近了,王十二指着那中年男人,给向天笑解释道:“这位就是敝庄主。”   向天笑抱拳道:“幸会幸会!”   柳庄主道:“久仰向少侠大名,请进,请进!”   山庄虽小,却毕竟是个山庄,但和其它山庄截然不同的是这个山庄里里外外只有两个人,一个就是庄主柳含笑,另一个就是跑腿的王十二,向天笑现在终于知道这个山庄为什么会默默无闻了。   走进山庄,来到客厅,落座之后,王十二马上就端过来两杯热气腾腾的好茶,茶香四溢,光是闻一下就感到沁人心脾,喝起来更是清香爽口,品了一口茶之后,向天笑忽然道:“素未谋面,柳庄主怎会认得在下?”   柳含笑道:“向少侠之名,遍传天下,又有谁不知道呢?实不相瞒,其实早在数月以前,我便托十二到江湖上去打探过向少侠的行踪,只是,向少侠行踪不定,居无定所,难以一见,若不是得知你途经此地,还不知要到哪年哪月才能一睹向少侠的尊容。”   向天笑道:“柳庄主言重了,向某只是一个江湖浪子,独来独往,以四海为家,不知柳庄主如此刻意的找我,到底所为何事?”   柳含笑道:“纯粹只是想结交向少侠,别无他事。”   向天笑坦言道:“向某在江湖上声名狼藉,多少人不屑与我为伍,柳庄主此举难道是想冒天下之大不韪吗?”   柳含笑道:“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杆称,既能称出自己,也能称出别人,老夫虽然久已不在江湖上走动,但毕竟活了几十年,多少有些阅历和经验,若是仅以名声去断定一个人的好坏,岂非大错特错?”   向天笑道:“无风不起浪,若是一个人行的端、坐得正,又岂会有人在背后说三道四呢?”   柳含笑道:“哪个背后无人说呢?谁就能证明那些受人称赞的人就一定是表里如一的呢?这个世上的伪君子很多,我始终觉得向少侠是个坦率而直爽的人,之所以名声不好,一定是被人误解了。”   在向天笑被某些人说得一文不值的时候,有谁替他说过话呢?他先前遇到了刘半鬼,现在又遇到了柳含笑,看来世上毕竟还是有深明大义、明辨是非的人。向天笑忽然发现柳含笑实在是像极了刘半鬼,两个人都那么有趣,都那么喜欢结交朋友,但是,向天笑却并不是一个喜欢胡乱结交朋友的人,尤其是在不知道柳含笑的真实身份和目的之前。行走江湖多年,向天笑曾见过许多奇闻怪事,说不定这柳含笑就是一个打着结交朋友的旗号,而别有用心的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多留个心眼,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所以,向天笑依然坚持拒绝道:“柳庄主之邀,盛情难却,但是向某终究是一个被世人唾弃之人,岂能让柳庄主跟着坏了名声呢?”   向天笑的话无疑于一盆冷水,浇灭了柳庄主的热情,柳庄主脸上露出为难而又失望的神色,尴尬的道:“莫非向少侠是不愿意与老夫结交吗?”   向天笑道:“柳庄主折节下交,已让向某受宠若惊,只是向某确实不配与柳庄主为友,还请柳庄主不要为难向某。”   向天笑本以为自己这番绝情的话语足以令柳含笑死心,谁知柳含笑接着说出的话却令向天笑大感震惊。柳含笑道:“只可惜啊,向天笑,你这辈子注定要做我的朋友,非但拒绝不了,就是想逃也逃不掉。”   向天笑不但吃惊,而且不解,却故意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漫不经心的道:“要是向某偏偏不做呢?”   柳含笑道:“那你就不配是向天笑。”   向天笑不是向天笑?那么,向天笑又会是谁呢?向天笑怔住了,这件事情好像被弄得有些复杂了,他不解的问道:“为什么?”   柳含笑摸着自己的那撮山羊胡,悠闲的道:“因为我是山羊老人。”   山羊老人?有谁会相信武功天下第一的山羊老人竟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中年人呢?向天笑也不相信,所以他不以为然的道:“柳庄主若是山羊老人的话,那我只怕就是先知老人了。”   柳含笑道:“你怎么年轻,怎么可能被称作老人呢?”   向天笑道:“我也觉得很奇怪,柳庄主这么年轻,又怎么可能被称作老人呢?”   柳含笑道:“山羊老人本来就应该这么年轻,难道先知老人没有告诉过你么?就算天下人都不知道我,先知老人也不可能不知道的。”   向天笑道:“柳庄主怎么知道我认识先知老人?”   柳含笑道:“早在十年以前,先知老人就算出我和他的生命里会遇到一个叫做向天笑的人,他的推算万无一失。唉,想想我们竟有十余年不曾相见了。”   向天笑道:“怎么先知老人从未向我提及过你呢?”   柳含笑道:“先知老人毕竟老了,想必你也知道他的情况远远不及从前的十之一二了吧,现在他非但没有先知之能,恐怕就连一个普通老人也比不上了,唉!”   向天笑道:“纵然如此,却也不能证明你就是山羊老人,传说中,山羊老人不是在天荒地老山吗?”   柳含笑道:“传言不可全信,我曾经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住在天荒地老山,但在十年以前就已经离开了。”   向天笑忽然想起一人,道:“那么,你可有一个叫做杨领先的徒弟?”   柳含笑道:“老夫一生从未正式收过徒弟,如果非要说我有个徒弟的话,那么这人是王十二,而不是杨领先。”当初在虚无缥缈峰上以几颗小石头击落愚老绝情镖的人,居然不是山羊老人的徒弟?他们两个到底谁真谁假?   向天笑道:“我还是不相信你就是山羊老人,有谁会相信武功天下第一的山羊老人会是你现在的样子呢?”   柳含笑看着自己这双已经废掉的腿,黯然道:“天下第一又能怎么样?谁也不能做永远的天下第一。”人生这么短暂,宇宙这么浩大,有什么东西可以被称为“永远”呢?   柳含笑道:“向天笑,不管你相不相信,反正我就是山羊老人。”   向天笑也不知道自己是该相信还是该不相信,在糊涂城的时候,就有人打着先知老人的名号行骗,有谁能够证明眼前这个口口声声称自己是山羊老人的人就不是假冒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