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第一日。“姑娘,我看你印堂发黑,今日必将大祸临头,买个蛇骨吧。”   “不买。”   第二日“姑娘,我看你印堂发黑,今日必将大祸临头,买个蛇骨吧。”   “不买。”   第三日。“姑娘,我看你印堂发黑,今日必将大祸临头,买个蛇骨吧。”   “不买。”   第四日……   第五日……   ……   第八十一日。“姑娘,我看你印堂发黑,今日必将大祸临头,买个蛇骨吧。”   干宝这次终于停下了脚步,她扭头盯着坐在地上的男子。该男子一身黑袍,头上一顶尖尖的黑帽子,说不出来的怪异。   见干宝不似往日那般冷漠地走过,男子狂喜,仰天长叹:“皇天不负有心人,九九八十一难,终于修成了正果。”   他抖了抖手里的一串蛇骨,屁颠屁颠地跳到干宝面前“姑娘,我看你印堂发黑,今日必将大祸临头,买个蛇骨吧。”   干宝瞥了眼他手里的蛇骨,盯着男子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小伙,我看你印堂发黑,今日必将大祸临头。”   “哈?”男子犹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干宝蓦地把怀里抱着的箱子向男子砸来。气沉丹田,使出吃奶的力气吼向男子“买--你--妹!”扔了箱子的干宝腾出了双手,不分青红皂白,手脚并用,劈头盖脸向男子打去“你妹的,姑奶奶我早就忍无可忍了,咒了姐整整九九八十一天!九九八十一天哪!你倒是有恒心感动老天爷呀!我和你有什么愁,什么怨?是吃你家大米了,还是挡你wifi了?你要这样咒我?”   干宝打得没有力气了,索性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男子待干宝情绪稍微平复一些,小心翼翼地伸出蛇骨手链“姑娘,我看你……”对上干宝的眼神,他下意识地捂住头,结结巴巴道:“买,买个蛇骨吧!”   “草!”干宝尖叫一声,起身走了。   男子想喊住她,嘴动了动,最终也没有发出声音。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良久,他仰头看了一眼夜空。   夜色如水,皓月当空,繁星点点,是城市里少有的好景致。   男子叹了口气,仿佛委屈至极“唉,唐僧经过九九八十一难也该取到真经了!”   “你笨哪,不会用强的吗?”一个白衣男子出现在黑衣人的身后,他一身白袍,头上同样一顶尖尖的白帽。两人竟生得一模一样。   “可?”   “今日可是最后的期限了。”白衣男子满脸不耐。   “不能伤害她。”黑衣男子犹似下定了决心。   白衣男子抬头望了望天,“不会的,婆婆妈妈。”   月亮已经升至中天,东南方渐渐滕起阵阵黑雾,遮住了浩瀚星辰,天地霎时暗了下来,月亮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   干宝走在路上,感觉空气一下寒了不少,她下意识地裹紧大衣。越走越心虚,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才八点多,平日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街道却异常冷清。   叮铃铃,叮铃铃,前方传来了清脆的铃声。   干宝心里一紧,往前看去。   透过重重黑雾,她隐约看到一顶白色的轿子迎面而来。轿子前方飘着一盏白灯笼,与其说是照明,不如说是在引路,那叮铃铃的声音就是这盏白灯笼发出来的。四个像是穿着清朝服饰的白衣男子抬着轿子的四个角,没有看到他们迈步,甚至衣袍都没有撩起,一阵阴风扫过,轿子转瞬出现在干宝眼前。   白灯笼从轿子的右下角飘到轿子的左上角,缓缓掀起轿帘,干宝便抬腿坐了进去。   她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奈何身体不听自己的使唤。干宝想大声呼救,可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紧得让她透不过气,更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冷汗很快打湿了单薄的衣衫,阴风一吹,伴随着寒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白灯笼继续回到领路。伴随着叮铃铃的声音,轿子在浓重的黑雾中不见了踪影。   浓雾散去,街上恢复了一贯的热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正文 第二章   干宝在无边的黑暗中半分也动弹不得,目之所及,只有打头的白灯笼在前方半空中晃晃悠悠引着她前行。“叮铃铃”的声音在耳边久久回荡,这一切让她感到异常恐惧。   干宝一遍遍安慰自己,这是梦,这不是真的,可大脑却异常清晰,清晰的让她的自我安慰显得苍白无力。大约半炷香的功夫,轿子行入一片树林,稳稳停在一座破庙前。   白灯笼突然熄灭,黑暗中唯一的光亮隐去。干宝僵硬的身子却恢复了知觉,此刻她浑身发麻,肌肉酸痛,可却半点也不敢动。   放在腿上的手悄悄在大腿内侧掐了一把,痛得她龇牙咧嘴。   这竟然不是梦?这是哪?谁在恶搞我?哪里有摄像头?她动手在周围探了探,只是一片虚无。难道真有所谓的怪力乱神?要下油锅,滚刀山,过火海?还是我被外星人挟持了?他们要在在身上做各种各样的实验?……各种猜测在脑海中飞速闪过。   要死了,要死了,呜呜呜……我还没有谈过男朋友,甚至连男生的手都没摸过,就要死了吗?我还想嫁人,还想生个白白胖胖的孩子,还想……我还年轻,还有那么多事情没做,我不想死啊!呜呜呜……干宝越想越害怕,在心里一遍遍呼喊,可又不敢哭出声,纵使心里歇斯底里,纵使脸上挂满泪珠,可就是无声无息。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摆了个酷酷的姿势在轿子外站了半天也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黑衣男子晃了晃僵硬的脖子,“怎么没动静?人带过来了没有?”   白衣男子对黑子男子的质疑颇为不满,白了他一眼:“你是在怀疑我的办事能力吗?”   “那为什么没动静?”黑衣男子理直气壮。   “这,这,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吗?”白衣男子底气稍显不足。   “你去开!”黑子男子显然对干宝的那顿胖揍还心有余悸。   “我去就我去,区区一个凡间女子,还怕她不成。”白衣男子拉拉韧带,伸伸腰,踢踢腿,甩甩胳膊,又拧了拧脖子向轿子走去。   手触到了轿帘,又犹豫了,回过头来看着黑子男子“要不,咱一起?”   黑子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腾空跳起,一脚把白衣男子半截身子踢到了轿子里,然后落地,站定,甩了一下头,冲着白灯笼眨了下右眼,最后还不忘自我赞美一句,“酷!”   白灯笼象征性地闪了三下,抬轿子的白衣人跟着跳了三跳,表情木然,齐声喊了三声“哈”,“哈”,“哈”。   干宝紧张地坐在轿子里,伴着一阵响动,一张人脸突然出现在眼前。   “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干宝蜷缩在轿厢最里面,紧闭着双眼,两只手发疯般大力挥舞着,喊得歇斯底里。   白衣男子的两条腿在轿子外面蹬啊蹬,就是爬不起来。   黑子男子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不断蠕动的双腿,白灯笼飘到黑衣男子肩膀上,看似心有不忍,蹭了蹭黑衣男子的肩膀。   “不救。”黑衣男子别过脸去。   白灯笼飘到黑衣男子脸前,仿佛在哀求。   黑衣男子语气坚决“求我也没用,说不救就不救!”   白灯笼貌似火了,而事实证明它也确实“火”了。   白灯笼的火焰霎时蹿了出来,把天地燃了个透亮,黑衣男子身上的衣服登时烧了个精光!   黑子男子情急之下一把扯下轿帘裹在了身上。   白灯笼满意地飘到了轿子前面。 正文 第三章   少了轿帘的遮挡,轿子里隐隐透进了一丝光亮。   干宝隐约认出了轿子前站着的黑衣男子,方才的恐惧全部转化成满腔怒火,尽数向他喷来!   “又是你!”干宝一撸袖子就冲了出去。黑衣男子见状转身提着轿帘就往远处跳。白衣男子正挣扎着爬起来,情绪激动的干宝哪里还记得他的存在,从他脸上踩着就追了出去。   黑衣男子气喘吁吁地边跳边回头,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干宝,心下大骇:“你怎么能追上我?”   他又扭头看看周围,愕然发现自己竟然像个小丑似的一直在原地蹦跶。黑衣男子恍然大悟,一抬头,果然看到白灯笼在头顶飘着,原来这白灯笼在为主人--报那一脚之仇呢。   干宝脸色铁青,此刻已与他并肩而立了,手关节握得嘎嘣嘎嘣响:“我为什么不能追上你?”   黑衣男子攥着轿帘的手已是一片***咽了口唾沫,满脸堆笑:“姑娘,有话好好说。”   “看我的拳头答不答应。”干宝又是一顿胖揍。   黑衣男子下意识伸手去挡,围在身上的轿帘少了支撑一下退到脚踝,干宝看到白花花的一片,赶紧捂住了眼:“你,你流氓。”   黑衣男子赶紧捡起来轿帘就往身上挡,又羞愧又委屈,几乎快哭了,活脱脱像个小媳妇:“真的不怪我呀!”   “哈哈哈哈”爬起来的白衣男子笑的直不起腰。   “你又是谁?”干宝被笑声拉回了心神。   提起自己的身份,白衣男子轻咳一声,用手抹了抹额前的头发,自豪地说:“不瞒姑娘,在下就是那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令阴间无数女鬼意乱情迷,令世人闻风丧胆的白无常!”就是脸上的那个脚印出卖了他。   预想中的惊恐的尖叫没有听到,白衣男子扭头看了看干宝,见她满眼不屑,“戴顶尖帽,脸涂白点就是无常鬼了,且,玩cosplay呢?”   “哈?”   “哎呀呀,别废话,这是哪?快送在回去。”干宝打量着四周,抬步就要走。   白衣男子跳着就追了过去,“哎,哎,我真是白无常,他是黑无常。”   干宝看他一蹦一跳,“且,装得还挺像。”   “我真是!”白无常犹不死心。   “我知道你是!”干宝敷衍着,心里极度鄙视,这丫有病吧,脑子不正常。   “那你不怕?”白无常追着问。   “哎呦,怕死了,且!”干宝敷衍地作出十分恐惧的表情。   “什么态度。”白无常有了点火气。白灯笼立马飘过来安抚他。   黑无常跳过来拉了拉白衣男子的的衣袖,示意他稍安勿躁。岂料白无常一甩衣袖,指着干宝,“瞧给你惯的!”   “纳尼?”干宝瞪大了双眼。   白无常手上捏了个决,嘴里念念有词,不一会,阴风四起,鬼哭狼嚎之声不绝于耳。   干宝面上一惊,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冷冷地看着白无常,眼里尽是不耐烦。   白无常不死心,招来一个吊死鬼,那鬼白衣黑发,血舌长垂,眼睛上翻,瞳孔凸出。   黑无常紧张兮兮地看着干宝,生怕一不小心把她给吓死了,毕竟在他们看来,凡人的生命都太脆弱了。高空抛物会被砸死,车祸会死,吃饭噎着会死,感冒发烧会死,过度惊吓会死,有时摔一跤也会死。   干宝好奇地走上前去戳了戳,嗯,“做得还挺逼真。”   黑白无常和白灯笼快要吐血了,他们彻底地被她打败了。 正文 第四章   最后白无常忍无可忍,干脆给干宝施了个定身咒。   他气急败坏地指着黑无常,“你,说给她听。”   黑无常提着轿帘不情愿地跳到干宝身边,黑白无常,白灯笼围着干宝坐下了。   这种场景,让干宝有种“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上面,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的既视感。   黑无常清了清嗓子,“干宝姑娘,我们兄弟俩是鬼差黑白无常。”   干宝被施了定身咒,动弹不得,只有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个不停。   黑无常接着道,“你原本应是月曌国人,阴差阳错投胎到了二十一世纪,而你原来命中的有缘人,也就是你的夫君,依然在月曌国。”   黑无常的语气有一瞬间的不自然,把阴差阳错几个字咬得特别重。   干宝则一脸的难以置信。   “阴间为了补偿你们,特意许了你们下一世的缘分。”   白无常颇不耐烦,白了黑无常一眼,接过了他的话,“简单点说,就是,你这一世的老公有喜欢的人了。他呢,失手把人给杀了,后来自己也死了,执念太重,投不了胎。这投不了胎呢,就无法再世为人,这就意味着你下一世可能面临嫁不出去的风险,所以我哥俩把你给叫过来,就是为了让你劝劝他,别耽误事,赶快去投胎。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劝不劝,你自己看着办,我们是不会强人所难的!”白无常一口气说完。笑得不怀好意。   听完白无常的话,黑无常懵了,下意识就要更正,“不是……”白无常立马拦住他,给他使了个眼色。黑无常识趣地闭了口。   “不说话就代表同意了哈!”白无常贱贱地说。   干宝憋得满脸通红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定身咒还有半炷香的时间就解开了,咱们走吧!”白无常懒洋洋地起身,招呼着黑无常和白灯笼。   “可……”黑无常面带难色,望着干宝。   “可什么可,走吧!”白无常拉着黑无常蹦蹦跳跳地走了,身后白灯笼亮起来“叮铃铃,叮铃铃”摇摇晃晃引着轿子追随着他们。   一行人很快消失了声息。   干宝还沉浸在刚刚的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   黑白无常在轮回道里信步跳着,大多大多的曼珠沙华在路边怒放,红色垂涎欲滴,白无常怎么瞧都觉得这条走过无数遍的路怎么美。黑无常反倒心事重重的样子。   眼看快要回到冥府了,黑无常一声惊呼:“呀,忘了蛇骨了。”便匆匆离去。   白无常瞧着他的背影,一哂。   干宝的定身咒已经解了,白无常的话在脑子里一遍一遍回响。在她看来,如果那俩人真是鬼差,那么她就要去劝一个死人投胎。   干宝既惊又怕,一边安慰自己这是梦魇,祈求赶快醒过来,一边又小心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试图找到回去的路。   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天上一轮红月,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没有半点星辰。借着红隐隐的光亮她看到自己站在一座破旧的古刹前,倾塌的寺门已辨不出原有的色彩,门前立着一块石碑,碑体盘踞着老树根,石碑上的字依稀可辨,干宝没有心思去深究碑文。   阴风一吹,树木发出沙沙的摩擦声,斑驳的树影在红月的照耀下犹如鬼魅。   干宝吓得不敢再看,心里一阵委屈,抱腿蹲在地上小声啜泣!   呵!如今连哭都不敢发出声音了!干宝心里自嘲。 正文 第五章   黑无常回到古刹的时候就看到干宝缩在角落里,小小的一团,心下有些许不忍。   他轻轻跳到干宝面前,想安慰安慰她,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伸出的手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了下来。   良久,干宝哭够了。黑无常听到她小声的抽噎,稍微松了口气。   “你来干嘛?”干宝声音闷闷的。   “我……你怎么知道我来了?”黑无常顺势坐在她身边,却不知道如何答话,虽然是鬼,可到底也是个男鬼,“我担心你,所以过来看看”这句话他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情急之下反过来问干宝。   “没有一点温度!”   是鬼,就会给人阴森森的感觉,更何况他已经在冥府待了不知多少年了,身上的戾气只会更重,周围也会阴寒。他怕吓到干宝,刻意掩去了身上的戾气,不料还是被她察觉到了。黑无常轻笑了一声:“那你怕吗?”   “怕?是指你,还是指未来?”干宝抬起头,望着他,目光清亮。   黑无常被干宝的目光灼了一下,几乎不敢直视她。   “咳!”黑无常从怀里掏出了那条他向干宝兜售了九九八十一次的蛇骨手链,“这个,你拿着吧!”   干宝看到这条蛇骨手链有些意外,没说接,也没说不接,挑眉问道:“是不是当初我接下它,就没有今日的事了?”   “或许吧。”   “我被你害得丢了工作。”干宝语气幽怨。   “所以那日你火气如此之盛?”   干宝斜觑着他。想起那日干宝的一顿胖揍,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干宝接过蛇骨,蛇嘴里镶嵌的红宝石映着月光发出柔和的光芒。   “这怎么和我见的蛇骨不太一样?”干宝端详着蛇骨问道。   “仙家宝贝,自是不同。”黑无常说得大言不惭。   “嘁!”干宝白了他一眼,把蛇骨戴到了手腕上。一阵凉意从腕间传至四肢百骸,激得干宝一个哆嗦。   黑无常脸色白了一白。   “哈,我这一世的老公还不知道在哪呢,居然跑来救下一世的老公。”干宝自嘲道。   “抱歉!”黑无常声音低沉。   干宝抬眸,见他一脸严肃,“噗哧”笑了出来,随手拍了他一下,“又没怪你,这都是命。”   黑无常扫了一眼被干宝拍过的肩膀,没有说话。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前路或许凶险异常,如有需要,可以找我。”黑无常把一块黑玉交到干宝手上,转身就走,“告辞!”   黑无常一身黑衣很快与夜色融为一体。直到身影消失,周身的阴寒散去,干宝才回过神来。看着茫茫黑夜,追又不敢追,急得冲着黑无常身影消失的方向直跺脚,“怎么找你啊,把话说清楚呀!哎,小黑。”   并未走太远的黑无常听到“小黑”二字,嘴角不由地抽了抽。自言自语道,“还小黑,唤狗呢?也就你敢这么叫了。”   干宝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黑玉,方方正正,小小的一块,正面用朱砂刻着奇怪的字符,看着倒是通透,不过毫无特色。自从来到这里,除了白无常,白灯笼和四个僵尸一般的轿夫是白色外,眼前所见,要么是黑,要么是红,来块黑玉,也刻着红字,干宝烦闷地把它塞到了兜里。   “咕噜”,肚子唱起了空城计,干宝紧皱眉头,揉了揉肚子,“好歹也给顿饭吃呀!” 正文 第六章   干宝本不是怨天尤人的性格,经过内心一番挣扎,她几乎已经接受了目前的处境。   在她看来,眼下最要紧的不是给自己想出路,反正已经来了,那俩鬼差看起来又不像是会随意放人的样子,自己又打不过人家,索性接受好了,至于未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既来之,则安之,有什么好担心的。现在填饱肚子才是关键。   月亮已经由血红转成了浅粉色,天边一丝青色渐渐晕染开来,不多久便染遍了半个天空,古刹前的树林渐渐勾勒出轮廓,从天边到林间,颜色由浓转淡,犹如一幅泼墨山水画。   随着黑暗褪去的,还有干宝心头的恐惧。甫一放松,疲惫便排山倒海般地向她袭来。无奈肚子咕咕叫得实在厉害,干宝只好忍着疲惫先去找吃的。   此处树林和二十一世纪迥异,几乎没有干宝能叫得出名字的植物。   那些林木,有的状似五彩缤纷的毒蘑菇,却有雨伞大小;有的叶子像芭蕉,却是晶莹剔透的蓝色;有的植株如珊瑚,却又浑身长满利刺……植物已经这么怪异了,树林里的动物指不定是什么样呢,干宝不敢贸然走进树林。   眼下唯一的选择只有身后的古刹了。   干宝本来是不信怪力乱神之说的,但对于佛塔却有本能的畏惧。   幼时读《太平广记》,读到“金刚努目,所以降伏四魔;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时,干宝就发挥她的想象力,认为菩萨太善,天界为了给菩萨应有的威严,让他们好办事,就给每位菩萨安排了金刚守在身旁,以震慑四海。因此在她的认知世界里,金刚就是横眉怒目,青面獠牙,张牙舞爪,凶神恶煞,威猛可怕的代名词。你想想,连四魔都被降伏了,金刚能善得了吗?   其实金刚又称“密迹金刚”。相传密迹金刚原为勇郡王的法意太子,后归属托塔天王之下,成为护法神。说白了金刚就是佛寺山门的守护神,山门左右各一。金刚头戴宝冠,裸上身,作愤怒相。左金刚张口,高举金刚杵;右金刚闭口,平托金刚杵。   虽然干宝后来知道了这些,可架不住先入为主,金刚的可怖又在她幼小的心灵里埋下了深深的种子。因此,对于古刹还是本能的恐惧。   站在古刹门口四处望望,也没有看到金刚。   见到鬼差的干宝,不得不相信世间真有因果轮回一说,面前的古刹虽然破败,没准真住着哪位大仙,初来乍到,还是做足礼貌比较好。   干宝上前,拿起爬满铜绿的门环,“当,当,当”敲了三下,无人应答。肚子催得一声比一声急,她双手合十,拜了一拜,嘴里念念叨叨“阿弥陀佛,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我敲过门了哦,我要进来喽!”推门进去了。   “吱吱呀呀”,干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推出来一条可以进人的缝。   干宝气喘吁吁,闪身进去。   身后的门“嘭”得一声合上了。声音之大,震得干宝耳朵里一阵轰鸣。 正文 第七章   刚刚还晴朗的天蓦的沉了下来,寒气四溢,干宝脑海中莫名地蹦出来三个字--有妖气!几乎同时,干宝腕间的蛇骨迸发出红色的光芒,心情紧张的干宝自然是没有注意到。她在心里感慨,自己入戏还真快。可容不得她再作多想,院内狂风骤起,扬起片片落叶,平时焦脆的落叶此刻割在干宝的皮肤上犹如利刃,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皮肤裂开的声音。   右脸颊一疼,干宝大骇,心想:“坏了,坏了,不会毁容吧?”   干宝没别的优点,却生了一副好脸蛋。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个看脸的社会。如果是,凭借着这副脸蛋,或许能给自己找些便利。想到此,她立马蹲下抱头大喊,“打人不打脸,别划脸,别划脸……”   红光从她的左腕蔓延开来,形成光团,把她包围起来,护在了中间。   干宝只觉得风越来越急,像是两种力量在较量,几乎要将她给生生撕裂。   干宝痛苦地抱着头,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在耳畔,像是在回应她方才的请求。   那叫声如此凄惨,似乎还夹杂着愤怒,激得干宝身上的汗毛根根直立。   干宝以为是她的话激怒了对方,看这架势,就知道来者不善,待会能不能留个全尸还未曾知道,自己居然还敢要求别动脸,真能张得开这张嘴。干宝有种想抽自己的冲动。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风渐渐止了,天也恢复了之前的清明。   一双大手急切而有力地扯了一下她的胳膊,几乎把她拎了起来。   “洛儿。”   对方力道太大,干宝被他捏住了伤口,疼得直抽气,秀眉微蹙。这月曌国的人,或者说是鬼都这么蛮横吗?一点也不怜香惜玉,人家可是“弱”女子。   “喂,”干宝抬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绝世的容颜--剑眉星目,挺拔的鼻梁,削薄的嘴唇,脸部线条分明,连皮肤都那么水嫩,这,这还是人吗?分明是妖孽一枚!   干宝晃了晃神,忘记了饥饿,忘记了疼痛,也忘记了愤怒和恐惧。   “不是。”然后对方看清干宝的脸时,满脸的失望毫不隐藏。松开抓着干宝胳膊的手,转身就要离开,嘴里喃喃自语“洛儿,你怎么还不来?”   “喂,帅哥,”干宝追上去,职业性地伸出右手“你好,我叫干宝。”   对方恍若未闻,径直向前走。   干宝悻悻地收回了手,嘴一撇,“切,长得帅了不起。”   回头一看地上,干宝乐了,一只大兔子赫然躺在那里,身上还扎着一柄明晃晃的剑。   “好家伙,终于找到吃的了!”想到香喷喷油汪汪的烤兔肉,干宝舔了舔嘴唇。   在心里默念了几遍“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之后,干宝利索地把兔子收拾干净了。此刻她由衷地感谢自己在酒店后厨做帮工的经历,当时虽然过得很辛苦,到至少现在不用那么的手足无措。看来真是冥冥之中天注定啊!   烤兔肉,兔子有了,火成了最大的问题。干宝对着兔子看了将近一个时辰,口水吞了一遍又一遍,终于想起来一个人,哦不,一只鬼--小黑。 正文 第八章 干宝从兜里翻出那块黑玉,看不出来任何门道,便试探性地对着它喊了几声“小黑”。   等了半天也不见人来,更不见黑玉有什么反应。   眼看到嘴的兔子要飞了,干宝忍不住对着黑玉吐槽,“说什么如有需要,可以找我,你倒是出来呀,出来呀!骗子,大骗子……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就把我弄到这诡异的地方就算了,居然一点也不愧疚,连顿饭都不管……害我失去了工作,还害我忍饥挨饿……”   “咳咳!”干宝身后传来一声干咳。   听到声音的干宝立马回头,一脸谄媚,“小黑,你来了!你瞧你,跳起来一点声音都没有呢。”   黑无常笑着摇了摇头,开口道:“方才有些事耽搁了,来晚一会,姑娘见谅。”似在解释迟到的原因。   自己对着黑玉喊了几声真把黑无常给召来了,那么刚才对着黑玉说的那一堆话,他肯定也是听到了。会不会记仇,万一不帮我生火了怎么办呢?都怪这张臭嘴。干宝表情懊恼,心虚的厉害。   “咳,”黑无常看她脸上阴晴不定,心下好笑,但面上依旧风淡云轻,“在冥界待久了,早已忘了凡间的生活,让姑娘受委屈了。”   “嘿嘿嘿嘿,不委屈,一点也不委屈,”听他这样说,干宝更加笃定黑无常是听到她的抱怨了,尴尬地陪笑,“那个,我,请你过来呢,是想问问,能不能帮我升个火?”   “这是自然。”黑无常一甩手,干宝眼前便蹿起了一簇火苗。   干宝兴奋地把兔子架到火上烤,不一会,香气弥漫开来。   干宝迫不及待地撕下一条兔子腿递给黑无常,十分豪气地说,“给,别客气。”   黑无常接过兔子腿,咬了一口,似有无限感慨:“好久没有吃过东西了呢。”   干宝以为黑无常想起了不好的事情,有意转移了话题,“你刚才说有事耽搁了,什么事?”   黑无常吃着兔肉的手一顿,有一瞬间的犹豫。   “算了,阴间的事,不方便说就算了。”干宝以为他不愿意说。   “有个动物修炼成了精,跑出来害人,我去捉她了。”黑无常略一思索,给出了这样的答复。   “那捉到了吗?”干宝不死心。   “没有。”黑无常摇了摇头。   “待会还要去捉?”   “不用了,她已经变成一堆骨头了。”黑无常瞧着干宝身前的一堆骨头,神色莫名。   “被更厉害的妖精给杀了?”干宝眼睛瞪得大大的。   “嗯~,被吃了。”黑无常脸上的严肃几乎撑不住了。   “什么妖精这么厉害?”干宝继续追问。   “额,我不知道。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先走一步。”黑无常慌忙起身离开。   “哎,”黑无常已经没了身影,“这鬼,怎么风风火火的,一点也不稳重。”   黑无常跳到没人的地方笑了个痛快,他无法告诉干宝,她吃的就是那只修炼成精的兔子。虽然是兔子,但这只到底幻化成了人形,他担心干宝心里有阴影。可她追问的样子,实在太可笑,差一点在她面前就穿帮了。   黑无常平复了心情,就往回跳。   干宝正在火堆旁呆呆地坐着,看到黑无常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   黑无常知道她是怕火灭了,所以一直守着,于是从怀中掏出火折子递过去,“这个方便着,不用一直守着这堆火。”   而后黑无常像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似的,笑了笑,又在怀里摸索了半晌,拿出一个紫色琉璃瓶,“这里面有两颗辟谷丹,吃了它,你就不必为吃饭发愁了。”   干宝一并接了过去,黑无常敛了笑,指指干宝身后的塔,“晚上你可以睡在塔里,那里暖和,也干净些。” 正文 第九章   干宝这才认真打量起身后的塔--辟支塔(注释1)。   这座古刹看起来有些年份了,可这辟支塔却像新建成似的,没有丝毫破败之相。   这是一座八角九层十二檐的楼阁式建筑。塔身八面,有东南西北四个门,正门东门两侧刻有一副对联,“法定禅房临峭谷,辟支灵塔冠层峦(注释2)”,横批“妙法莲华”。   塔高54米,底固长48米,为砖砌,可循级而上。此塔造型奇特,塔身上下不一。一至三层是重檐,四至九层为单檐。古朴的门窗、富有变化的塔檐和纤巧挺拔的塔身,使人感到庄严大方中不失玲珑奇巧。   塔座有“阴曹地府”酷刑场面浮雕,塔顶冠有铁刹。   塔基为石筑八角,上有浮雕,镌刻着孔雀王朝阿育王皈依佛门等故事。   塔身为青砖砌就,各层皆施腰檐,下三层为双檐,二至四层檐下置平座。塔檐与塔径自下而上逐层递减,收分得体。   塔内一至四层设塔心柱,内辟券洞,砌有台阶,可拾级而上,自第五层以上砌为实体,登塔须沿塔壁外腰檐左转90度进入上层门洞。塔身上置铁质塔刹,由覆钵露盘、相轮、宝盖、圆光、仰月、宝珠组成,自宝盖下垂八根铁链,由第九层塔檐角上的八尊铁质金刚承接,在塔内延续到地下。   此塔气势雄伟、造型美观、结构复杂、比例适当,干宝不由地想到“地狱中的莲花”。   黑无常早已着人在三楼给干宝收拾出了一间禅房,虽然简洁,但宽敞明亮。干宝很是满意。   吃饱喝足,天渐渐暗了下来,困意袭来,干宝上下眼皮直打架,头磕得如捣蒜,黑无常便自觉地起身告辞。干宝也不强留,自顾自地上床睡了。   酣眠中,一阵清凉爬上眉眼,凉凉的,痒痒的,干宝用手扫了扫,过一会,凉凉的感觉再度袭来,“唉呀,有完没完。”干宝睁开朦胧的睡眼,一肚子被扰了好梦的火气正待发作,蓦地对上一双清凉的眸子,却正是白日所见的那拥有绝世容颜的美男子。   该男子脸上白日的冷漠此刻已消失不见,黑色的眼眸在月光的照耀下流淌着如水的温柔。   见干宝醒来,男子会心一笑,那笑容仿佛能融化冰川,干宝呆愣愣地看着他,忘了挣扎,耳中似乎听到了花开的声音。他握住干宝的右手,低声呢喃:“洛儿。”   本来还沉浸在男色中的干宝被这一声“洛儿”唤回些许神志,暗骂自己不争气,见到美男就这副德行。“咳”干宝有点不舍地抽回手:“这位帅哥,我不是洛儿,而且大半夜,你不请自来,未免说不过去吧?”   干宝甫一开口,男子就知道自己认错人了。明明眼前的女子和洛儿不是同一人,甚至性格迥异,可为什么自己总能在她身上看到洛儿的影子?   “抱歉。”男子转身消失了踪影。   “唉!可惜了那么好看的一张脸,竟然精神有问题!”干宝叹息着躺了回去,却再也睡不着了。   1.辟支塔,位于山东省济南市长清区万德镇灵岩寺内,此塔建于唐天宝十二年公元753年,宋淳代五年公元994年重建。   2.出自宋,曾巩《灵岩寺兼简重元长老二刘居士》,全诗为   法定禅房临峭合,辟支灵塔冠层峦。   轩窗势耸云林合,钟磬声高鸟道盘。   白鹤已飞泉自涌,青龙无迹洞常寒。   更闻雷远相从乐,世道嚣尘岂可干。 正文 第十章   圆圆的红月挂在塔尖,就像是镶嵌在塔顶的一颗明珠。辟支塔在月色的笼罩下,泛出柔和的光芒。   良辰美景,岂能辜负?   干宝索性爬起来看星星。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干宝诗兴大发,但搜肠刮肚也就整出了这么一句,不由得有些挫败。   待她推开轩窗,更挫败的还在后头--天上根本没有星星。   干宝看窗沿够宽阔,干脆坐在了上面。干宝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身体的疲惫得到了很大的缓解,夜晚的凉风一吹,只觉得无比惬意!   她顺手把头发解开,如瀑长发在风中散开,迎风飞舞,衬得干宝也平添了几分妖娆。   “要是能洗个澡就更好了,”干宝扯着耳边的一缕头发想。   她在窗边四处张望,只见塔的东南面闪着粼粼波光,心中大喜,夜黑风高,适合洗个小澡,当即披衣奔了出去。   在塔里看着挺近,怎么走起来这么远?干宝累得气喘吁吁,才来到水边。确定四周没人,迅速脱了衣服小心翼翼地走向水里。   “嗯~”干宝舒服地叹了口气。本来就是盛夏,湖水被晒了一天,此刻不温不凉,温度刚刚好。   干宝畅快地绕着湖游了小半圈,才开始认真洗起来,“噜啦啦噜啦啦噜啦噜啦咧噜啦噜啦噜啦噜啦噜啦咧……我爱洗澡乌龟跌到……小心跳蚤好多泡泡……我爱洗澡皮肤好好……上冲冲下洗洗左搓搓右揉揉有空再来握握手……我家的浴缸好好坐……噜啦啦噜啦啦噜啦噜啦,咧噜啦噜啦噜啦咧……”   “……红豆,大红豆,芋头,cuocuocuocuocuocuo……红豆,大红豆,芋头……甜的、辣的和咸的,香的、臭的、最biang的,怎么搭配随便你。保证心情变好的……立正站好看这里,太紧张的先稍息。英雄马上就要出现……”   干宝洗得尽兴,唱得更尽兴,全然没有注意到,湖心处的水犹如沸腾一般在快速翻动,或许某个“英雄”真的“马上就要出现”。   “……最biang的人得第一。加油加油打打气。我给你人工呼吸,你得冠军我是奖品……”干宝兴致高涨,双腿不停摆动,踢打着水面,当唱到“OHmybabyyouandme”时,还用手指了指对方和自己。“嗯?youandme?”干宝双眼睁大了不止一倍,“啊!”一声刺耳的尖叫划破了长空,惊得古刹外的树林里鸟兽四散。   冥渊正在水底休息,被干宝的歌声吵醒了,孤寂已久的他刚开始还打算静下心来心好好听听这许久未闻的人声。他还在感慨,看来自己离世已经太久,如今的人间已经开始流行如此怪异的曲调了!   可下面的事情就让他接受部了了,干宝学唱越兴奋,开始在水里翻腾,很快一池碧波就被搅了个底朝天。   这池水,如今就是冥渊的家,谁愿意别人不请自来,大呼小叫,把自己的家折腾得乌烟瘴气?   冥渊本欲出来看看,讲讲道理,把小姑娘打发走完事。   黑暗和浑浊的水阻挡了他的视线,直到他露出水面,来到干宝很少,才看到如此香艳的画面。   干宝娇小的身躯亭亭玉立在氤氲的水汽中,如瀑长发倾泻而下,细腻白嫩的肌肤点缀着莹莹水珠,纤细的腰肢随着摇曳的水波半隐半现,更要命的是胸前的丰满昂然挺立,冥渊心跳如鼓,呆呆的,忘记了移眼。   “你,你还看。”干宝双手捂住胸部,顺势往水里一蹲,羞愤交加,扬脸望着冥渊,如受惊的小兔子,大眼睛忽闪忽闪,两颊染上了一抹醉人的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