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前篇   浅草微微,清风拂面而过,夹杂着淡淡的泥土的芬芳。   太阳微醺,驱散了冬日里留下的最后一丝寒意。   少年躺在草地上,脑袋枕着双手,眼睛只是盯着浩瀚的天空,仿佛将这个世界都已经隔离。   宁静的草原因为羊儿“咩咩咩”的叫声逐渐变得热闹起来。   太阳却由小变大,由温暖变得毫无生气。羊儿们奔跑、吵闹,似乎都只是黑夜来临之前最后的狂欢。少年蹙了蹙眉头,看起来有些生气。   羊群旁边跟着位老人,五十岁左右,因为草原上日头足的缘故,让他的脸显得有些黝黑,冬季刚过,他穿了件羊毛做成的坎肩,手里拿着长鞭,想来是这羊群的主人。   他站在远处看了少年很长时间,他不明白这个少年为什么要在草地上呆上整整一天,他顺着少年的目光看去,天蓝蓝的,太阳黄澄澄的。只是太阳马上就要落下草原,所以蓝天蒙着一层淡淡的灰。   他又看着少年,总觉得少年骨子里透着一股子老气,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孩子还是要活泼些才好”他心里这样想到。   他缓缓地走向少年,想要跟少年聊几句,也许这样就可以让这个孩子变得跟孩子一样,开心而快乐。   “孩子,你……”他看到了少年紧蹙的眉头继续说道:“为什么不开心呢?”   远处羊儿们成群结队,看起来竟是黑压压的一片。   “孩子,我看你在这个地方躺了一整天,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呢?你看我的羊儿们,他们在草原上尽情的奔跑,快乐的吃草,生活充实而满足,但是年轻人你却在这里看天,看了整整一天。”老人将长鞭放在草地上,在少年身边坐了下来。   少年坐起来看着老人。他的眼睛很清澈,表情很是认真。   “我在想……这草原一片茫茫,放眼四周连路都找不到!”’   少年的话让老人觉得很有趣,于是笑着问道:“哦?那你有什么好方法吗?”   少年摸了摸有些湿润的草地说道:“我感受到了草原第一颗露珠的寒意,夕阳下大地的湿度。”   他指着已经丝毫不刺眼的太阳又说道:“我感受到了太阳的温度变幻。”   他看着老人说道:“我看到了世界不同的颜色,听到了各种各样的声音,我觉得我什么都知道了,可仔细想想,却又什么都不知道!”   少年有些落寞,他的眼睛再次投向那逐渐暗淡的天空。   老人溺爱的看着少年说道:“既然找不到前行的路,那为什么不回头看一看呢?顺着来时的路走回去,这样就不会迷路了!”   “可是……”   “叮铃铃铃”羊儿们在头羊的带领下,一边吃着鲜美的青草,一边走向回家的路。   少年指着羊群问道:“您说他们有没有可能其实不想回家呢?”   老人将自己厚实而温暖的手掌缓缓靠近少年的头,一下又一下轻轻地抚摸着,就像是父亲抚摸儿子一样“傻孩子,他们只是一群羊,他们怎么想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难道他们的想法没有任何用处吗?那这不是连一点自由都没有了!”少年看着老人的眼睛,他的眼睛里像是有一汪清水,带着疑问竟是连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老人看他这般模样,更是怜惜他,将他紧紧搂在怀里,用右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就像爷爷搂着孙子一样“傻孩子啊,他们只是羊!”   老人指着羊群说道:“早晨天还没有亮,我便打开羊圈的门,拿着鞭子将他们赶出来吃草原生长的青草,喝寒夜凝结的晨露,让他们在草原里自由奔跑,还帮他们驱赶饿狼。可是如果没有我的话呢?”   少年擦了擦眼眶里的泪水有些哽咽的说道:“还好有您,他们才能生活的那么幸福和健康。”   老人笑了笑,看着天空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如果没有我,羊儿们会睡懒觉,他们吃不到新鲜的草,喝不到甜美的露,不仅狼要吃他们,他们还没有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家。”   少年抬起头看着老人,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点点星光,连眼泪里都带着笑“幸好有您。”   老人拍了拍他的脸,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有了些神采,他指着羊群最后边的那只瘸腿羊说道:“你看它,生下来就有一条腿不能用,我一点都不喜欢它,因为它总是拖着羊群的速度。可是我还是留着它了,因为它很能吃,比跟它一起出生的羊都更能吃,能吃好啊,长得快,等它再长大些就可以吃肉了,烤全羊,油酥稣的最是好吃。”   “你再看那一只”老人指着一只带有血迹的羊,血迹的颜色在洁白的羊儿身上显得格外刺眼,他有些生气地说道:“那只羊平常就最是不听话,今天居然还单独跑远了,可却遇到了狼,幸好我及时发现它才没有死掉。”   老人继续说道:“回去我就拿它去换回几只小牧羊犬回来,等小牧羊犬长大了,就可以帮我护着其他的羊了。”   少年抬起头看着老人,就像是盯着灰蓝色的天空。   老人又指向一头羊,那只羊儿身上挂着铃铛,铃铛“叮铃铃铃”响着,为其它的羊儿们指引着方向。   “它的年纪也不小了,等它再配种生下几头小羊崽子,我身上的坎肩也就可以换新的了。”   老人松开少年,站直了身体,苍老的身躯在这方天地里显得格外的伟岸和霸道,他指着那一群羊,很是豪气地说道:“他们都只是羊,都是我的羊,他们在想些什都不重要!因为我是他们的主人,我决定他们的命运,就算他们不想回家,可又能做些什么呢!孩子,你说,我说得对吗?”   少年站起身来,他也站直了身体,瘦弱的身躯在夕阳的斜晖里微微颤抖着。他看了看黝黑的老人,又看了看愈渐灰暗的天空,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说道:“让我想想,我想要思考。”   羊群在头羊的带领下渐渐消失在夕阳的斜晖里,身边的老人就像没有来过一样再无影迹。   少年看向远方,那是一座楼,因为距离的原因,看起来却像一根直插云霄的黑棍。   那座楼很高很高,听说站在楼顶可以踩踏云霄。   找不到前行道路,现在却出现了一条向上的路,有路必行,有山登峰。   少年移动脚步,便来到了四道连接楼顶的铁索旁。铁索黝黑而粗壮,每一条都被拉得笔直,很难想象修筑高楼的工匠是如何将这横亘万丈的铁索拉得如此紧实。   单看一根铁索,它与那座楼,与地面之间便形成一个直角三角形。铁索就是直角三角形的斜边,也是从这里到楼顶最近的距离。   通过铁索就能登天,这便是登天道。   登天道,道就是路,有路就不能仅仅是铁索。   从侧面看,这个直角三角形的斜边上还有一条平行的线,那便是另一条铁索。两条铁索之间不过相差三指距离,斜边上的每一个点都是这个距离,才是平行。   从正面看,也有两条铁索,他们自然也是平行,两条铁索间距离却有三尺。   铁索有四条,便能用木板在上边铺道,一阶一阶,直通天道。   少年负手踏上木板铺成的阶梯,这突如其来的分量并没有让这凌空的铁索道泛起丝丝涟漪,和踏在地面上的感觉也没有任何区别。   他的脚步不缓不急,像登山眺远观秀丽景色,草原青茫茫的与天色连接,浑然一体。   余晖渐尽,寒意弥散,四下里一片漆黑。   少年感觉有些疲惫,于是他伸出一只手抓住了铁索。   铁索很粗,和泰山道路上那些阶梯的扶手一样,都能带给上山的人安全感。只不过铁索比起泰山石阶的扶手来说更加冰一些。   少年扶着铁索继续攀登,只见上空出现一抹光亮,像是朱砂落进了水池,染红了一片。仔细望去,云层鳞次节比宛若天堂。   太阳东升西落,周而复始,少年站得越来越高,路也越来越难行。   铁索被冻成了冰索,手握在上面有些疼,少年用力搓了搓手,才知道自己的手掌仍在。   木板也被冻成了一块块冰,于是木质阶梯也就被冻成了寒冰阶梯。   寒冰阶梯有些滑,少年不得不抓伸手再抓住另一边的铁索。他抬头望着前方,笔直的黑铁棍直入云霄好不霸道。   看着铁棍,少年又更多了些动力,他继续前行,任凭寒风撩动着被冻成冰的衣襟。   那铁棍就在眼前,一步一步地攀登就能看得越发清楚,檐角、石柱、窗台,那是楼,踏霄楼。   云层似乎真的离得很近,再走几步应该就能摸摸它了吧?于是少年又走了几步。   云还在上面,但是却没有了向上的路。出现在眼前的只有站在楼顶仰望繁星的那个人。   少年走到那人身边,学着他抬起头仰望这满天星斗。   “听说登上这楼顶可以踩踏云霄,现在站在这里却才发现云霄之上竟然还是云霄。”少年像是在倾诉。   那是一个中年人,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身上的黄色袍子在狂风中哗哗作响,如同刀削一般的脸上轮廓分明,只是他的眼神中有着一种漠然,那是一种漠然的哀伤。   他听到少年的话,转过身看着少年稚嫩的脸,漠然的眸子里透出了几分神采。   他将嘴角微微扯开,露出怪异的笑容来,“云霄太矮,我筑这楼是为了摘星。”   他又指着那满天星斗说道:“我以为站在这里可以将那一颗颗星辰都摘下来握在手中。”   少年转过头,望着那双充满死气的眼睛,同情的说道:“太可惜了,明明已经这么高了。”   中年人笑着,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一般,他狂笑着,连眼泪都笑了出来,只是怎么也没有笑出声来。   过了很久,他不笑了,眼角笑出的眼泪还在,他说:“你看看,其实我筑不筑这楼根本就没什么区别,站在地上仰望这楼,或许你会觉得这楼比天还要更高,可是当你站在这里才会发现,你抬头仰望的,依然是那你以为已经超越的天。”   “那我们就什么也不做了吗?”少年感觉有些惊恐“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对吗!”少年想到在那方草原上自由奔跑着的幸福快乐的羊儿们,浑身都颤抖着,他害怕,他害怕自己也是一只被放养的羊。   仿佛间他看到了篝火上架着烤的羊,酥油滚滚,散发着阵阵香气;他看到了那羊群边上的牧羊犬正为他们驱赶群狼;他看到了那牧羊的老人身上穿着的是一件崭新的羊毛坎肩。   少年颤抖着,他实在是害怕极了。   “别害怕!”中年人低头说道:“这楼不够高,摘不了星,踏不了云,那就再往上盖几层,总有一天可以踏霄摘星。”   少年望着他,满怀期待地问道:“真的吗?”   “哈哈哈”   中年人畅快的笑着,眸子里透出一丝狠意,说道:“当然是真的,我死了,你来盖,你死了,你儿子来盖,孙子来盖,终有一天,踏碎这云,摘下那星,看看这方天地的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中年人的声音在云层里回荡着,像是在向整个世界宣誓一般,他的面颊透着几分红晕,只觉得胸腔里的火气都降下去了几分,说不出的畅快。   星光逐渐暗淡,天边一缕红霞给这方天地里平添了一分生气。   红霞缕缕,在天际连成一片光彩,然后光彩变得愈发耀眼,当光亮到极致的时候又缩成了一个黑点。   黑点靠近楼顶,才能看清那是一个人。   那人脸上都是血污,所以看不清楚长相,他穿着玄色重甲,重甲破破烂烂的,就连护心镜也裂开了,血水顺着缝隙淅淅沥沥地嘀嗒个不停,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血,也不知道是谁的血。   他的后背飘着一截黑色的披风,经过鲜血的浸染,披风的颜色显得有些怪异。   他穿着一双有些破旧的草鞋,虽然草鞋破旧,但穿在脚上一样可以保护脚底。   他手中提着刀,刀身极为干净,只是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豁口。   他的身后带着晨光,然后落在了楼顶,于是这楼也都温暖了起来。   他站在中年人的面前缓缓提起了刀。   中年人看着他有些无奈地说道:“我可没有想到,只是在这楼上站了这么一会儿,我就要死去了。”   他转过头慈爱地看着少年说道:“记得把我的骨灰撒在奔流河里。”   少年的睫毛微微下垂,欠身说道:“对不起,我不能帮您。”   中年人看着那人带来的晨光,凝视着那晨光里的太阳,他的头发在狂风中肆意飞扬,漠然的眼神变得凝实起来,既然他站在踏霄楼上,那么他的天下就应该在他的脚下。   他的脸似乎变得生动了,他的身体里似乎充满了力量,他战意在这一刻攀上了最高点。   “将军,你手中的刀,是朕的刀。”   刀口上到处都是豁口,这刀再也不像刚才那般锋利。   “我的剑被您的刀斩断了,自然您的刀就是我的刀。”将军的声音很平静,语气也很坚定。   中年人摊开双手说道:“可是,我就没有刀了呀!”   “您……不擅用刀!”将军说道。   “哈哈哈”中年人连腰都笑得弯了,指着那人竟是连话都不能说出来。   然后他看到了那人的鞋,更是连眼泪都笑了下来。   他终于没有力气笑了,于是他走到楼顶中央扶着螭吻(注)坐下。   (注:螭chi吻——古代建筑的装饰物,是一种避雷的物品,类似于避雷针。)   “哪里来的这么一双的鞋?”   那人有些窘迫地说道:“和陆天打架的时候战靴碎了,这双鞋还是刚刚一个老乡送的。”   听到这句话中年人却是再也没有了笑意,他紧了紧手中的螭吻说道:“如果天下人都送你一双鞋,那么你也许就真的可以踏霄摘星了。”   中年人站直了身体,便又是那个主宰天下的君王,他拔起了与踏霄阁紧紧相连的螭吻,驱散了黎明。   踏霄阁的螭吻是一根六尺六寸的铁棍,将它打造出来的时候他便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天雷引。   天雷引出,雷云滚滚,电闪雷鸣,那晨光瞬间就被吞没,然后黑夜便在闪电的光亮里。   中年人抓住天雷引指着将军说道:“开始吧!”   将军举起刀说:“您先。”   黑夜被闪电撕碎,黎明在雷声中苏醒,羊儿们在新头羊的带领下,又在草原里,开始自由的奔跑。 正文 第一章 登天道   开皇二十五年,天子令:凡登上踏霄楼者,无论出身,一律委以重任。   天下沸腾,无数人涌向登天道,渴望一步登天。   今日攀得登天道,明日楼上踏云霄。   这是世间流传最广的一句诗,无论是心怀抱负又或者是渴求功名利禄的甚至有着某些不为人知的野心的人,都以这句诗激励自己。   自此登天道便真的成了登天道。   登天道共有九条,分布在大重国不同的地方,而现在每一条登天道都被人山人海所淹没,天子似乎早已经料到会有这样的盛况,派出了军队来维持秩序。   不仅如此,每一处登天道外都设立了一位引路使的官职,专门负责登天道的各种事项。   登天道欢迎任何人攀登,但不是任何人都能攀登。   在登天道外围修筑了一处方圆百丈的平台,这里便是考校登道人的地方。   因为踏霄楼实在是太高,所以登天道不仅高,而且很长,如果到中途掉了下来……那将是一副血腥的画面。   这不是登天道的本意。   因此,引路使的职责最为主要的便是让一些自不量力的人退却,老老实实的在地面上吃瓜看看稀奇。   在平台上引路使伯乐正在考校着无数登道人,今天是登天道开放的第一天,但是前来报名的人数已经如过江之卿,多不胜数。   其中年轻人居多,但也不免有年纪大一些的,比如此时正在打拳的老头儿。   老头儿形容枯槁,看起来垂垂老矣,但是打出的拳法却又虎虎生威。   “这是西山派的捣龙拳,拳法普通,威力也就一般,但是这老人家耍起来还真有一派宗师风范,想来必然是境界高深的前辈。”   人群中有见识非凡的人点评说道。   “我看这老头儿怕是想要寻死了,这么大的年纪,上了登天道体力能吃得消?”   台下众人或感叹或惋惜,不足而论。   果然,引路使没有同意老人家登道的请求。   “老人家一身武艺,但这登天道不仅长,而且高,如果没有强健的体魄与坚定的意志是断然不能攀登,当然,我相信老人家的意志必然坚定……”   老头儿没有听完伯乐的安慰,只是抬头看了看云层下的黑线,颓然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转身走了,只留给众人一个更加苍老的背影。   这一段插曲并没有影响众人的热情,不断有人上前证明自己。   成功者便引起一阵艳羡,失败者或者离去或者留下来继续观看别人。   “下一个,楚照。”   伯乐用笔划掉名册上一个失败者的名字,喊了下一个挑战者。   这是一个少年。   少年十六七岁年纪,脸上脏兮兮的,穿得也很是破烂,两只裤脚竟然只是堪堪过膝,在这样寒冷的初春草原,他却泰然自若。   少年的眼睛很特别,眼瞳里是一种纯粹的黑,黑得有些发亮,仔细看好像它在对你哭,一眨眼又似乎在对你笑,不过无论是哭或者是笑,却都会让你觉得温暖,就像心底被照进了一缕阳光。   不过他的身子看起来有些单薄,也许是因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原因,少年显得有些发育不良。   伯乐放下笔,将身体挺得笔直,沉声说道:“少年,登天道可不是儿戏,一旦踏足万没有后悔的可能,而失败的后果……”   伯乐指着远处在清理东西的差役说道:“失败的后果便是化作肥沃草原的养料,和牛粪的作用没有多大区别。”   那些埋头苦干的差役做的不是别的事情,正是在清理那些从登天道上落下的尸体,更正确的说那是一滩滩肉饼。   这种血腥的场面不适合曝露在世人的眼皮下面,因为太过于残忍,太过于鲜血淋漓。   如果不赶紧清理掉,只会惹得更多人反对登天道,比如九王爷这种大人物,反对得也必将更加激烈。   少年把眼睛弯成新月,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他望着云霄,满脸天真地说道:“可是,我是真的很想很想上去看看呀!”   这种笑容令人很舒服,与别人很不同。   比如世家子弟自小便生活在尔虞我诈的场景中,那些笑容虽然看起来亲切,但骨子里始终有些虚伪。   又或者穷苦人家的孩子,那种笑容只能算是木讷。   伯乐识人无数,这样的笑容很少见,不由得他有些欣赏这个孩子,就像欣赏沿途的美景,心旷神怡。   伯乐指尖不停敲打着桌面,发出哒哒哒的声音,直到因为思考的时间太长导致围观的群众不满而开始叫嚷的时候他终于又才开口。   “你……知道历书阁吗?”   历书阁不是朝廷的什么机构,而是一家书院,是大重朝或者说是整个大陆最好的书院。   为什么说历书阁是大陆最好的书院呢?   那是因为历书阁的院长叫池墨染。   历书阁是一家书院,也仅仅是一家书院,这里只是教书育人,所以格外难得。   这里的学生来自世界各地,只要诚心求学,那么便能进入历书阁,只要进入历书阁,那么便是人中龙凤,这里云集着的是世界的未来。   也正因为如此,想要进入历书阁,极难。   听到这里,下面的人们自然也明白伯乐的意思,他想要推荐这个少年进入历书阁。   “可是……凭什么!”   人群里有人不忿地说道。   “就是,就凭你一个小小的引路使也想推荐别人进入历书阁?”   “莫说是他了,听闻昔年皇太孙想进历书阁读书,都被拒绝,历书阁是整个大陆的书院,不是权贵的后花园。”   “再说了,他又有什么资格!”   有人指着楚照讥讽说道。   伯乐静静地听着人们的议论,没有插嘴。   少年也没有说话,没有因为别人的不屑鄙视这样的言语生气,他的脸上始终带着笑容,淡淡的,却很清新。   不知过了多久人们终于停下议论,因为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来这里最初的目的,不是进入历书阁,更不是与引路使或者那个少年争吵,而是为登天道,这是比进入历书阁更加吸引人的东西。   场间安静下来,然后静谧无声,某些人突然发现坐在上方的那个人,他只是引路使,但他是引路使。   某些言辞犀利的人偷偷将自己的身形往里移动,生怕被这个小小的引路使记住了容貌。   伯乐起身,走到少年的面前,说道:“如果我姓伯呢?”   他的语速很平缓,也许是因为场间格外安静的缘故,他的声音却让台下的人们听得清清楚楚。   “伯?伯乐(le)的伯?”   有人失声喊道。   人群一下炸开了锅,比之刚才的热闹场景更甚。   对于伯乐(le)的故事早就传遍天下,甚至被著书立传。   他总能挑选出那些看似普通至极的千里良驹,最重要的是他曾经救了两个人,一个是当今圣上,一个人当今太子,而他让世人记住的原因,便是一本书——《相马术》。   “我叫伯乐(yue),音乐的乐,我擅长识人。”   如果说世间真有人能够影响历书阁招生情况,那么只能是伯家,不为别的,只因为他们的眼光。   伯家没有看走眼过,至少现在还没有,既然他说这少年能进历书阁,那么这个少年就必然有进入历书阁的资格。   当人们的目光再一次投向楚照的时候,那些讥诮的神色纷纷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羡慕或者嫉妒。   除了对自己有绝对信心的人,或者不是有非去不可的理由,谁又会没事来登天道?   能遇到进入历书阁的机会,这个少年的运气真是绝好。   楚照执学生礼与伯乐见礼,姿势标准异常,完全不像是山野间的野孩子。看来这少年也必然是受过很正统的教育,那么进入历书阁,对他的吸引程度必然更大,没有读书人能够拒绝进入历书阁的机会。   “谢谢您。”   少年恭敬说道,神情诚挚而专注。   看见少年这番模样,伯乐更加确信自己的眼光的正确性,这样的少年只要稍加磨砺,将来必然绽放出最为夺目的光彩。   “倒也不用谢,我也只能为你提供一个举荐的机会,到底能不能真正进入历书阁还是要看你自己,不过如果你真的进了历书阁,也一定要慎行慎言……”   围观的学子纷纷投出艳羡的目光,听伯乐的这番话,竟然已经是完全确认这少年一定能进入历书阁。   “真的非常感谢您。”   楚照再一次恭恭敬敬的行礼说道。   伯乐和蔼地将楚照扶起,脑海里思考着等会儿少年再次表示感谢的时候,自己应该说出怎样的经典语句,才能让这件事情成为佳话,传扬于世间。   “但是我还是想上去看看。”   少年指着那条笔直的黑线神情向往的说道:“站在那样的地方,看到的风景必然非常壮观吧,只是想一想,连心都跟着颤抖起来了呢!”   伯乐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感觉刚才自己似乎幻听了,于是有些愕然的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阳光打在少年的脸上,像是聚灯光一样罩着他。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   他的脸上带着向往的笑容,痴痴地望着天空说道:“我说我要登天道。” 正文 第二章 木台举石   要登天道自然不是要把登天道据为己有,这里的登天道的登,是个动词。   他拒绝了去历书阁这个诱人的机会。   人群再一次炸了起来,人们纷纷用一种“扶不起的阿斗”的眼神看着楚照,各种怒斥漫天飞舞。   “你……真的想好了?”   伯乐感觉到非常震惊,这世界上还有人能拒绝历书阁?   “嗯!”楚照点点头,平缓而有力地说道:“我真的非常确定。”   伯乐收住脸上的情绪,将双手负在身后,盯着楚照看了许久又才开口道:“但是登天道不是谁都能够攀登的。”   在平台上有一块磨盘大小的石头,石头表面被工匠打磨得光滑无比,很是不好拿捏,而这块石头的重量经过称重确定为一百二十三斤。   一二三,像是某些故事的基调,也是一种起点的象征,这便是登天道的第一步。   伯乐指着石头对楚照说道:“将石头举过头顶,围着平台走二十圈即可。”   人群中有人有些不忍,引路使大人竟然没有给这个少年任何展示自己的机会,直接选择了最为直接和残酷的考验。   有人不忍再看少年瘦弱的身体,低头叹气为少年的固执而深感惋惜。   楚照摸了摸石头表面,很是光滑,手与石头间的摩擦力被减弱到最小,这意味着需要更大的力气来举起它。   但是值得安慰的事情是,这块石头是一块圆盘,而不是一颗圆球。   将石头举起来是第一道难关,因为石头平整光滑与地面之间严丝合缝,并不能将手伸到石头下面将之捧起来,想将石头拿起来最为直接有效的办法便是抓着石头两端用巨力将之紧紧嵌住。   这正是楚照将要做的事情,他把双手搭在石头两侧。   “你们说这少年能不能举起石头呢?”   有人看到少年单薄的模样有些担心的说道。   “难!这块石头便是我都不一定能举得起来。”   一位生得膀大腰圆的汉子说道。   “我看呀,不能举起来最好,要是真被他举起来,后面却又脱力,石头砸下来才是一桩惨事。”   人们点头,深表赞同。   楚照将石头抓了起来,然后举过头顶,像是一株石头下的野草,破土而出。   人们惊愕。   少年的动作非常干净利落,只是一瞬间便完成了抓石和举石的壮举,丝毫不拖泥带水,如同苍鹰扑兔一般迅捷,很多人甚至没有看清楚他是如何动作,似乎自己只是眨了一下眼睛,那块长在地上的石头便到了少年的头顶。   “这少年……真是天生神力啊!”   膀大腰圆的汉子惊愕地说道,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他下意识的把自己粗壮的手臂与少年的小胳膊对比了一番,不由得感觉好受打击。   “看起来少年比我们想象的来历更加不凡。”   人群中有眼光独到的人说道:“我刚才竟然在少年的身上看到了一丝真气,这少年极有可能是一位修道者!”   语毕,人群哄闹起来,震惊的言语不断响起。   甚至有些头脑天马行空的人正在讲诉着对少年来历或者身世的揣测:一位孤儿,吃不饱穿不暖,他对生活的最大期望便是活着,直到某一天遇到了一位乞丐或者道长之类的绝世高人收其为徒,自此开始了他不平凡的一生。   书里的故事大多都是这样写的,人们也大多都愿意相信这样的改命之言,也许是每个人都对自己的现状还有不满,都期待着有不一样的际遇降临到自己的身上,在不知不觉之间对少年固执的选择竟然多了一份欣赏。   楚照举着石头,他把手臂绷得笔直,像两截不会弯曲的棍子,然后他开始迈步。   那是第一步。   迈出去的右脚脚尖只比左脚多出一点点,更确切的说他刚刚那一步并不是迈,而是挪,挪动。   下一刻,他额头的汗水已经如雨般淋了下来。   汗水滚落到他的眼睛里,刺激得眼睛需要不停眨动才能缓解那种不适,然后眼睛里开始清洗异物,所以泪如雨下,汗水和泪水让他的双眼有些模糊,他看不清前面的路。   “加油!”   膀大腰圆的汉子大声的吼了一声,这道声音很洪亮,显得很突兀,引得人们诧异地看着他。   汉子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恼火的拨开人群站到最前面,双手紧紧握着拳头大声呐喊道:“少年加油啊!加油!”   满脸粗犷的胡须在空气里不断颤抖,像极了一个为偶像不断鼓劲的粉丝。   只是……那模样看着实在有些狰狞。   “加油!”   不知又从何处响起来一声呐喊,短促而有力,那是最为诚挚的祝福。   “少年加油呀!”   “加油!”   “你一定可以!”   ……   人群炸开了,各种鼓励的声音在这方冷寂空旷的草原上显得格外火热。   慢慢的人们的声音竟然合到了一处,犹如战场上的擂鼓声,每一个鼓点都敲打在楚照的心尖儿上。   “加油!加油!加油!……”   少年还给大家一个灿烂的微笑,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   只是他的眼眶红彤彤的,泪水和汗水更是染湿了胸前的衣襟。   看着很可怜。   于是人们的呐喊声变得更加炽烈。   楚照再一次抬起右脚,虽然抬起的弧度依然不大,但是比之刚才已经是极大的进步。   然后他换了左脚。   然后又是右脚,左脚,右脚……   一步,两步,三步……   这就是一二三的意义,这便是登天道的开始,他旨在告诉人们的道理只是“坚持”二字。   一圈,两圈,三圈……   在人们嘶吼的鼓励中,少年竟然完成了十九圈,只要再走完最后一圈,他就可以如愿以偿的登上登天道。   只是实在是太辛苦了,真的实在太辛苦了。   他浑身酸痛无比,每一次迈步都感觉浑身的肌肉被撕裂一般,更可怕的是,他的两只手和手臂竟然没有了知觉。   这意味着他不知道在头顶的石头会不会砸下来或者什么时候砸下来,那就意味着如果石头砸下来,他的结局必然和那些衙役清理的东西一样,化作草原的养料。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生出放弃的想法,反而他现在正想极力解决一件事情。   他看不见了。   汗水对眼睛的刺激性真的很大,他的眼睛已经浮肿起来,因为汗水酸性的刺激,他再也睁不开眼睛。   于是,他只好闭上眼睛,微微颤抖的睫毛如同在风中飘零的柳絮,他凭着记忆里的范围尽量让自己的道路正确。   东南方位走七十九步,然后是西进五十四,那里是一个拐角。   他停了下来。   因为记不清刚刚自己走了五十四步还是五十三步,如果多走一步,便会掉下平台,如果少走一步,便会偏离路线,所以他停下,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回忆自己走的步数。   这个用楠木搭建的高台并不是正方形或者长方形,更不是圆形,而是不规则的九边形,每一条边的长短都不一样。   而围着木台走二十圈便是围着木台最大的边走二十圈,在木台的边缘画着一条条与木台一致的红线,只有在红线外与木台边缘的范围里行走二十圈才算是成功。   这种难度对于任何人都是一种挑战,除非是与天交会而御气的修道者,但是看少年的模样与状态,怎么都不像是那样的高手,即便他体内有一丝真气不断帮助他恢复气血,但与御气这个境界还差得很远。   换而言之,少年支撑不到走完最后一圈。   人群慢慢安静了下来,空气突然变得凝滞,所有人都提着心等待着少年的下一步动作,人们没有发出任何异响,甚至刻意放缓了呼吸,没有人舍得在这一刻打扰少年的思考。   膀大腰圆的汉子有些急,一只手不知在何时攀上了自己杂乱胡须,看到少年迟迟不敢迈出下一步,急得扯下一撮胡须都没有感觉到疼痛。   “再进两步!”汉子大声吼道。   “两步?”楚照微微扭了扭头,对着声音来源扯开一个嘴角,刚好一滴汗水从他的嘴角渗进了嘴里,他抿了抿,很淡。   他撑着石头又进了两步,换了个方位,记得接下来应该是三十九步,于是他便走了三十九步,又换了个身位。   “不对不对!”   “错了错了!”   “少年你还要往前走一些才行!”   “先别急着转身,转回去转回去!”   ……   ……   ……   因为有了先例,所以人们格外热情,大家都想帮助这个少年坚持到最后,但是这么多人的提醒一股脑儿地涌进楚照的耳朵里的时候,他听到的是“嗡嗡嗡”的声音。   就在瞬间他便感觉脑袋重了几分,脚下一个踉跄,摇摇欲坠。   人们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都在为少年接下来的遭遇而惋惜,就这样结束了?   砰砰砰,少年一连向前踏了三步才堪堪稳住身形,但是身体还没有真正保持住平衡,但是只要再踏一步,他就能从新站稳。   “不要迈出那一步!南北方向!”   汉子大声咆哮道。   听到声音,楚照硬生生的改变了方位,一脚踩下,但是头顶上的石头却开始前倾。   石头要掉了。   楚照举着石头开始奔跑,只要自己的速度比石头掉下的速度更快,那么石头就一定不会掉下来。   他跑了二十九步,掉下了木台。   石头飞了出去,砸在草地上,溅起好大一滩泥花。   “好!”   人们开始欢呼、呐喊,纷纷涌向那个倔强固执的少年。 正文 第三章 因为梦想   依稀记得那片绵延不绝的山。   时值深秋,山中一片烂漫,秋风一卷便化作一汪金色海洋。   风势渐急,无数枯叶随风飞扬,枯叶摆脱枝头乘风而行飞向天空,像是一只逃出牢笼的鸟儿,迫不及待地想要飞得更高,更远。   “啪嗒”   天空更高处落下一粒雨珠打在了枯叶身上。   枯叶一顿,雨珠顺着它的茎脉浸染了它整个身体。   风势愈急,枯叶不甘就这样落下,拖着明显沉重的身体继续飞向它渴望的自由。   “啪嗒”   又是一粒雨珠打在它的身上。   “啪嗒啪嗒~~”   雨珠越来越多,像是一张遮天大网,枯叶终究被网落。   像一粒沙掉进沙漠;一粒雨落进大海。平凡而普通,毫不起眼,理所当然。   枯叶落地,最后化泥。   雨势愈急,很快小路上便是一片泥泞。   “啪嗒……啪嗒……”   是雨靴践踏泥浆的声音,一排脚印出现在山间的小路上,但很快又被新的雨水冲刷干净。   脚步声不疾不徐,单调的粘稠的脚步声,却仿佛与落雨声共同谱写着一曲动人心弦的乐章。   脚步的尽头有一间南竹盖成的小屋。   竹屋下坐着一位老先生。   老先生好像不太老,因为看他脸上的皮肤还很有光泽,富有活力和生机。但是他那灰白相间的头发,眼角和额头的皱纹以及垂至胸前的白胡子都说明了他是真的老了,真的很老了。   老先生穿的是黑色的先生服装,手里拿着的是一把玄色戒尺。   他不仅仅是老,还是一位先生,老先生真的是一位老先生。   “先生”   楚照对着老先生恭敬的行了一个礼,走进竹檐下将斗篷斗笠挂在一旁,在老先生的身旁盘膝坐下。   两人静静地坐着,看着漫天飘落的枯叶,不发一言。   院子里积水已深,倒影被新的雨水揉碎。   终于,秋风带走了乌云,夕阳重新挂在天际,映射出一弯彩虹。   “我在想,雨珠为什么是圆的呢?”楚照看着彩虹,出神说道。   老先生看着积水中的倒影,倒影里也有一挂夕阳,一弯彩虹,夕阳很美,彩虹也很美。   “冬天的时候你总喜欢玩雪,把雪抓在手中揉搓就做成了雪球。”   楚照回过头,疑惑地说道:“可是有时候我也会不小心把雪球搓散了。”   老先生还是在看倒影,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想了想,说道:“张屠夫和李屠夫都是以宰杀牲畜谋生,但是张屠夫屠宰之时总是很快,因为总是他顺着牲畜的关节割剔,方法很重要。”   “可是,即便是张屠夫也不能保证每一次割剔都不会出错!”   树上残留的一滴雨水落下,在积水池中带起一圈涟漪,揉碎了池中美丽的倒影,老先生回过头看着楚照。   “马猎户和祁猎户都是很好的猎人,他们打猎时都能够只射禽兽的眼睛而不伤皮毛。马猎户十次搭弓有七次都能做到这样,但是祁猎户却可以做到九次。那么如果能力足够,便有可能箭无虚发。”   楚照的眼睛里放出莫名的光彩,惊奇的说道:“您是说,这天便有这样的能力?”   老先生光洁的手抚捋着花白的胡须笑道:“天有没有这样的能力我哪里知晓,他离我们太远,很多人穷其一生都只为了靠近他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   “这样啊!”楚照抬起头看看天问道:“那怎样才能靠近他呢?”   老先生抬起头,半眯着双眼,指着那变暗的天空说道:“二十多年前有位君王修筑了一幢高楼,那便是这个世界的最高处!”   楚照木然的脸上突然焕发神采,向往的问道:“登天道?”   老先生的神情突然有些没落,连声音都低沉了几分,“登天道,登到尽处踏云霄;踏云霄?攀登尽头一场笑。”   楚照严肃地说道:“《昭武传》上说:前朝昭武皇帝一生雄才伟略开创了先祖未曾有过的太平盛世,国家富强,百姓安康,得世人称赞颂扬。”   “后来有一位自大皇朝游历而来书生,书生觐见天子后,问天子:陛下雄才伟略乃是恒古难见的君王,只是不知陛下的功劳可能与天相比。天子闻言后便心生与天相比的想法,提出‘方天’计划,强征天下壮丁修筑‘摘星楼’,每家每户都需一个十三至六十岁的男子应征;富贾乡绅捐出全部家产可以免除征召;家中若无男丁,则十四至四十的女子皆需应征;若家中有两女子应征,则可免除男丁应征。”   “当时负责修筑‘摘星楼’的是‘天下第一宰’刘子儒,总共征召了一千四百五十五万人,其中壮丁一千一百万,女子三百五十五万人。整个工程耗费了整整三十九年时光,建成的摘星楼高三千丈,方圆百里,是一座纵观古今都无与伦比的高楼,后来被更名为‘踏霄楼’。”   听到楚照的讲述,老先生的眼神变得浑浊,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本来以为能与天相比,摘星逐月,可最后才发现不过是一场空谈。踏霄?云霄之上仍是云霄,抬头仰望的还是星辰。叫它‘踏霄楼’都只是一种奢望罢了。”   “那……这举国而筑的高楼岂不是一点意义都没有?”   老先生看着楚照的眼睛,很是严肃。   “意义?人生不过百年,到最后终究难逃一死,那么为何还要度过这匆匆百年呢?人,只为希望而活,有希望就有意义!”   “希望?人的希望是什么?”   “将要饿死的人希望能吃一顿饱饭;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希望能有一幢房子,娶个妻子,再生下几个儿女;衣食无忧,抱负尽展的人希望能找到让自己再度燃起希望的目标。生命没有终止,希望就永远不会停歇。”   老先生灼灼的看着楚照问道:“你的希望是什么呢?”   楚照偏过头认真的思考着,然后看着老先生的眼睛说:“我希望您能夸奖我。”他满是真诚的继续说道:“我想尝尝糟酒大叔酿的酒,他的酒在很远的地方都能闻到酒香,可他就是不让我喝;还有希望呆会儿下山的时候可以遇见一只受伤的野鸡,这样就不用打猎晚上都能吃到烤鸡。”   楚照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羞赧地说道:“我希望的还有很多很多,我想就是给我整整一天时间我都不能说完。”   老先生看着楚照,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来,他有些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事实是便是让你说一辈子,你也不见得可以把自己希望的东西都说完,当你得到一件事物,或者达到一个目标,心里总归会有这样的念头:东西还能不能更好,目标还有没有更高。这些便是‘希望’,也是我们活下去的理由。”   “希望可以是炎炎夏日里的一阵风,也可以是悬崖边上的一根绳,又或者是看看高处,看看更高处的风景。”   老先生期望地看着楚照说道:“希望可以平凡,希望也可以伟大,但只有平凡和伟大的交织才是精彩。那么,你有伟大的希望吗?”   楚照有些不解,他的眉头微皱。   “您……希望我去?”楚照指着远方。   老先生的身影忽然有些佝偻,轻轻咳嗽了几声说道:“踏霄楼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工程,是这个世界上最高的建筑,站在踏霄楼顶,便可以俯瞰整个世界!”   他的声音有些虚弱,但是说出来的话却仍然有力,如同征战时的誓词般铿锵。   “那我一定要去看看!”楚照站起身来,看着天边渐渐消散的彩虹,眸子里的光彩格外闪烁。   “你不能去!”先生摇摇头,轻声说道。   楚照愕然回头,失声问道:“为什么!”   原本以为听见的会是先生的勉励,却没有想到自己刚刚生出的希望犹如泡沫般消散,既然不让自己去,那又何必对自己说那么多关于踏霄楼的事情呢!   夕阳渐渐落下,彩虹早已消失,当最后一缕阳光被黑暗吞噬,先生终于开口了。   “因为你太弱,或许只有你师兄能去试一试。”   绝望的神色自楚照的眼中一闪而逝。   “师兄”这两个字仿若千钧重担压在他的身上。   先生并非常人,他不仅学识渊博,而且他还是个修道者。   先生有很多弟子,他将自己的知识毫无保留的交给所有的弟子,但是修道一途,先生却只传授师兄一人。   用先生的话说,修道一途,步步坎坷,非大智慧、大毅力者不能涉猎,非天赋异禀者不能有得。   智慧和毅力这两种品质楚照都有,可唯独这天赋二字,让楚照止步于修道门前。   “没有实力的支撑,就算毅力再强,智慧再高,都会死在登天道的路上。”先生眼神灼灼地看向楚照继续说道:“任谁都无法越过这一点,你也不行。”   先生的这句话宣布了楚照的死刑。   黑夜降临的世界里,充斥着的满是冰冷的暗。   直到黎明到来,阳光驱散黑暗。   阳光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张关切的脸。   “醒了!醒过来了!”   人群一阵骚动,这些陌生的脸上绽开出莫名的笑容。   楚照望着那条黑线,心里想到:先生,我一定能向你证明! 正文 第四章 这就是那个少年   登天道就在眼前,对于天下大多数人来说,登天道便是一条鱼跃龙门的金光大道,但是楚照从来没有想过通过登天道来换取功名利禄,他只是想上去,看一看更高处的风景。   “恭喜你,通过了考验。”伯乐的语气很是平淡,表现得云淡风轻,但心里早已经翻起滔天巨浪,他惊愕于这个少年强大的意志力。   今天是登天道开放的第一天,伯乐已经见过了不下百人,在楚照之前成功通过考验的也有许多,但与那些人不同的地方是——楚照是个普通人。   这里的普通人是指修行与否。   修行在这个世界里是一件非常神圣的事情。   修者比起普通人来说无异于仙神一般的存在,他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每一个修者无不是拥有大能力者。   而通过登天道其实想要选择的便是这样的修者。   就算修者都不一定能够登上踏霄楼顶,更不用说普通人。   这也是伯乐不愿意楚照去登天道的原因,因此他选择了最为残酷的考验,他打算让楚照直接失败,在危急的时刻他甚至会亲自出手将其救下来。   但是这个少年让他惊艳。   这样的意志力,实在难得,所以他打算再试一次。   “历书阁是天底下最好的书院,那里云集着世间最优秀的年轻人,所有人在历书阁都能得到最好的教导,甚至我可以让你见一见池院长,说不定你能得到他的亲自教导。”   “好!”满脸胡须的汉子扶着楚照大喝一声,连忙替楚照答应了下来。   人群静谧无声,人们直接忽略了那汉子的声音,全都眼神灼灼的盯着楚照的眼睛,连呼吸都停了下来。   楚照咧开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谢谢你们大家。”   他环顾四周,向所有人道谢。   “如果不是你们我可能就坚持不下来了。”   “嗨!谢啥呀!大家都是来登天道的,可是一天下来也没几个人能通过考验,好不容易有个人有希望,那大家伙儿也自然是希望你能成功。”   还是那个粗犷的汉子在说话,其余人依旧在等待楚照对于历书阁的选择。   “谢谢你。”楚照对那汉子感谢道。   汉子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不用谢,我也没帮到什么忙。”   楚照又看向伯乐说道:“我知道历书阁有多么好,可是我想如果我不能去那里看看,那我这一生就这样了。”   因为心魔,因为师兄。   “只有你师兄或者可以去试试。”   那是先生对他说的话,也是他坚定自己要去踏霄楼顶看一看的原因。   自己没有修行的天赋,所以先生没有教自己修行。   因为自己不能修行所以不能去登天道,那么自己如果在没有修行的情况下登上了登天道那么是不是说明,自己与师兄的距离也就没有那么远了呢?   他不是想向先生证明什么,而是想向自己证明。   “我还是要登天道。”   人群哗然。   “你怎么这么倔呢!”   “孩子!就该去历书阁啊!”   “那可是池院长啊!”   ……   ……   ……   因为身体脱力和肌肉拉伤的原因,他在这里休养了十余天才恢复,这些天他一直在这里和很多人一起观看前来参加考核的人。   这些天里有不下百人通过考验,甚至有绝大一部分人已经踏上了登天道。   因此草原上清理差役的工作繁忙了许多。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几颗星星在夜幕里不断闪烁,像是不愿意被黑夜遮住自己的光芒。   “就算到现在,你还是没有改变主意吗?”   楚照望着黑夜里那条连接黑色的天的黑色锁链,不知何时伯乐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   他回过头,看到伯乐负手而立仰望星空。   “为什么修行需要天赋?”   伯乐看着少年灼灼的眼神,有些怜悯,这少年没有修行的天赋,就算修行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如果你想要打开一扇门就必须要有钥匙,如果连钥匙都没有,你又怎么去看那屋子里的风景呢?”   “想要修行,你首先要能感受到气,如果连气都不能感受到,又何谈去了解它,亲近它,掌握它,驾驭它呢?”   楚照伸出手掌,让夜风拂过指尖,感受着夜风的凉意,他的声音有些低。   “能学吗?怎么才能学会呢?”   伯乐有些无奈的摇头说道:“不能通过学习而得到的便是天赋。”   修行需要天赋,而天赋是没有办法学习的。   像这样的孩子,如果能修行的话……那又是一番怎样的风采。   伯乐想安慰安慰这个注定不能修行的孩子,他说道:“又不是非要修行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有许多不能修行的人,通过智慧,一样在世间留下了夺目的光彩,就像历书阁里面的绝大多数人都不能修行,可是这并不妨碍他们成为了不起的人,天赋学不来,可是能够学习的东西,有许多比天赋更加重要。”   少年的眼睛里有了神采。   伯乐松下一口气,打算再努力一下,如果能让这孩子进入历书阁,学成归来之后,恐怕比许多修者发挥的作用更大。   “那如果我登上踏霄楼顶呢?”   伯乐哑然。   思考许久他又才开口说道:“那无论你修行与否都将绽放出最为夺目的光彩,史书上将会为你留下最为浓重的一笔。”   伯乐话锋一转“可是,那是更本不可能的事情。”   他指着黑夜下肥沃的草原继续说道:“他们每一个人都比你强,他们都是修者,拥有比常人来说更加强健的体魄,有着比常人更胜一筹的能力,可是他们还是掉了下来,肥沃了这一方草原。”   “如果你执意要上去,那么你一定会和他们一样。”   伯乐半眯着眼睛说道:“你会死!”   “我有一个师兄。”楚照的嘴角微微扬起说道:“他非常优秀,在他面前我连嫉妒这样的情绪都生不起来,因为他就是那样优秀的一个人,优秀得让人自惭形秽,我想如果我不能做些什么给自己一些信心的话,那么我必将终生活在这样的阴影之下。”   “我不是为了做官,也不是想向谁证明,我只是想给自己找一些信心,告诉自己,我能行!”   少年的笑容里有些苦涩,但更多的是倔强。   很难想象出这样优秀的少年眼中无法超越的师兄是怎样的人中龙凤,竟然让他必须通过生死这样的考验来坚定自己的信心。   伯乐一时无言,黑夜静谧得可怕。   “先生不让我来这里,是我自己偷偷过来的,花了整整三年时间,走的时候师兄将他的一缕道心种在了我的身上,说是可以帮我度过难关。”   原来他体内的那缕真气居然是一缕道心,竟然是一缕道心。   这少年的师兄居然拥有道心!   这实在是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   这少年不过十六七岁,他的师兄能有多大?十八岁?还是二十岁?   这世上拥有道心的哪一个不是受人尊崇的长者!   难怪这样优秀出色的少年会在师兄的光环下没了自信。   伯乐甚至迫切的想知道这师兄在哪里,他想去看看他,见一见这个惊天的怪才。   不过看到楚照的模样,他便按下了询问的想法,反而安慰道:“活出自己的精彩便好,又何必与别人攀比呢?”   楚照笑了,他指着登天道说道:“那就是我的精彩,我想等我到了楼顶,看看这个世界的风景之后,哪怕是师兄都不能在我心中留下破绽,我要战胜师兄给我的心魔。”   东边的云不知为何突然害羞了,红了脸庞。   一颗颗露珠在草叶上荡来荡去。   黎明驱散黑暗,阳光重临人间。   直通天道的铁索在阳光的照耀着格外清晰。   楚照闭上眼睛,右手食指点在自己的眉心,脸上开始出现痛苦的神情。   然后食指与拇指之间如同捏住了什么东西一般开始向眉心外面拉扯,脸上痛苦之色越来越重。   一道紫气自他的眉心扯出,消散于草原。   这是师兄给他种下的道心,帮助他通过举石考验的真气,但是他现在要挑战自己心中的师兄,又怎么能再用师兄的东西呢?   伯乐默然注视着这一切,心中止不住的叹息着“真是可惜了这样优秀的一个少年。”   “如果我掉下来了,能不能别把我当做草原的肥料?”楚照看着伯乐问道。   伯乐一时被问住,他还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要求。   “那你想怎样?”   “种一株树吧!柳树就可以。”   不待伯乐回答,楚照便来到那四道铁索铺成的道路前。   晨光普照,草原上又活跃起来,人们看着登天道前的楚照便知道这是又有人登道了。   人们开始指指点点,议论着这人能登多高,能走多远,能坚持多长时间,是化为养料还是鱼跃龙门。   终于人群中有人认出了他。   “少年,你要加油啊!你一定能成功的!”粗犷的汉子冲着楚照的背影大声喊道,然后转过头擦了擦眼睛里的沙子。   “这就是那个少年?”有人问道。   “这就是那个少年!”有人答道。 正文 第五章 画   清风徐来,阳光正好。   面前这条直入云霄的阶梯此刻显得是那般神圣。   这便是自己在梦中无数次梦见的道路吗?   楚照的心中泛起一圈圈涟漪,他抬头仰望,看见铁索深入云层之中,竟是看不见尽头,难不成这登天道真的能够登天?   他紧了紧心神,然后迈出第一步,当他双脚都踏上登天道之时,他的眼中便只剩下这条没有尽头的道路。   很多人都说这是一条不归路。   在他养伤期间有很多人通过了在楚照眼中甚是残酷的考验,甚至对那些人来说,考验非常轻松,他们很自然的登道,然后云淡风轻的落下,化作草原的养料。   很多人都说,登天道是不可能登顶的,因为没有人成功过,哪怕那些在天下都非常有名的天才都无一例外的失败。   他比起那些人来说更弱,而现在就连师兄给他留下的一缕真气也被他散去,用伯乐的话来说,他是所有登道人中最弱的一个。   那么他会不会和那些人一样,永远留在这方碧翠的土地上。   阶梯很稳,完全不像悬空而建,那种感觉就如同踏在山道上的阶梯一样。   阶梯不陡,甚至可以说很平缓,但是因为平缓,所以很长。   很快,他便往上攀登了老大一截距离。   到这个位置,已经离举石考验的地方非常远了,那方木台在这里已经缩成了一个黑点。整个草原的风景他都尽收眼底。   可是这仍然不够高,因为传说中的那座楼还没有出现,甚至连那楼的影子都不能看见,这说明他与楼之间的距离还很远很远。   但是他有些累了。   眼中只有登天道的他根本没有注意时间在不知不觉之中流逝。   那太阳经历了几个东升西落?   他不知道。   他知道的只是自己的身体已经累了,他想睡觉。   太阳懒洋洋的,微风轻拂,让人异常惬意。   于是他便真的坐在阶梯上,闭上眼睛,开始享受着这异常难得的一切。   白云朵朵,在湛蓝的天空上荡来荡去。   白云之上便是踏霄楼顶。   这是这世上最高的地方。   楼顶铺满白絮,就像满地白云,恍若仙境般美轮美奂。   可是如果你仔细去看,就一定能发现那满地白絮其实不是云,而是满地白发。   踏霄楼是天下第一楼,也是天下最高的地方,足有三千丈,而楼顶方圆百里,这百里范围竟然被白发铺满,那么这白发的主人究竟是怎样一个可怕的人呢?   白发的主人是个老人家,白衣白发白须的老人家。   老人家长得并不恐怖,反而看着很是和蔼,就像给小孙子讲故事的老爷爷,朴实无华,惹人亲近。   在老人家身前摆了一个桌案,桌案上铺着画纸和笔墨,他坐在桌案前开始作画。   一笔拖出一条河。   这是一条大河,河水滚滚,湍急无比。   几笔勾勒,连绵青山连成一片。   墨汁骤散,便成一个小山村。   村子不大,零零散散约摸十来户人家。   俗话说得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于是大河之中多了一艘打渔船。   看着眼前的画作,老人家甚是满意,只是又想到人生应有风雨坎坷,便又给画里添了几笔风雨。   ……   ……   ……   楚照睡得正香,好像将骨头血肉里那些酸疼不适统统驱散,只是恍然间他像是落进了水里。   “哗”   冰冷刺骨的寒意开始侵袭他单薄的身体。   他猛地睁开眼睛,眼前是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水域,猝不及防之下,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的水自他的口鼻灌入。   他会水,虽然水性不是特别好,但还好他会水。   他努力压住口鼻处与喉咙里的不适,挣扎着向上游去,向上游,游到水面就好了,他这样想到。   河水湍急,所以他游的路线并不是直的,而是像登天道一样,变成一条斜边,正因为这样,所以就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与精力。   因为无法呼吸,他的脸涨得有如血色溢出一般,青筋暴露,两只眼睛凸起,那模样看着有些可怕,就和那些被淹死的人一样。   在挣扎中绝望,在绝望中冰冷的死去。   不过还好,楚照从未想过放弃,他不会放弃,所以当他看到一丝光亮透过河水照下来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的坚持终于有了好的结果。   他更加努力的游,更加拼命的游。   直到他游不动了。   不是他坚持不了,而是被什么扯住了,拉扯着自己不让自己到水面上去。   就这样了吗?   回想自己的一生,短暂而且茫然。   短暂是说年纪小,他今年不过才十八岁,只相当于人生路上的起步。   茫然指的是生活的丰富性,他了解世界上绝大多数事情,可以称得上博学,因为他这些知识都是从书本来看到的东西,书让他走过了远远不止万里的路途,见识了穷其一生都不可能全部体验的人生,但是无论如何他的生活都很单调。   读书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因为他不能修行,所以读书只能是他最重要的事情。   他想通过读书来改变自己平凡的一生。   直到师兄的出现。   师兄比他到先生处求学的时间更晚一些。   但是他不敢自称师兄,因为师兄比他懂得更多,比他读的书更多,最为关键的是,师兄可以修行,而且修行的天赋极为优秀,他是先生最得意的弟子。   师兄称先生为师傅,称自己为师兄。   自己称先生为先生,称师兄为师兄。   在师兄之前,楚照认为自己就算不能修行,也能够通过学识与智慧成为一个不平凡的人,让自己在这个世界有更大的存在价值。   但是师兄来了,一个注定自己永远无法超越的存在。   他像是一座山,将楚照骄傲的心压到了尘埃之中。   他并不嫉妒师兄,只怪自己不够优秀。   所以他想站在天下最高的地方看看这个世界。   因为书里说,站在不同的位置看见的风景不同。   那么站在高处自然能够看见更高地方的风景。   他想超越现在的自己,将自己的怯弱与胆怯抛去,他要战胜现在的自己。   可是现在他没有机会了。   他的意识逐渐消散,越来越弱,像是风中的烛火,摇曳跳跃,却注定熄灭。   他感觉到有什么将自己的身体包裹,然后渐渐缩紧,然后缩得更紧。   也不知道自己死在什么生物的口中。   这是他最后的意识。   ……   ……   ……   黑压压的乌云让这个世界显得特别压抑,又加上如同刀子般的寒风,以及指头般大小的雨滴,让大河里的这艘渔船动荡不安。   “爷爷”   船舱里的女孩儿害怕地看着外面黑压压的天,求助般地喊到。   渔船的主人是个老翁,他以打渔为生,根据自己多年的经验,今天绝对不会出现如此诡异的天气。   这天气实在有些吓人,他从来没有见过。   听见孙女求助般的呼喊,他才强忍着心中的胆怯,露出一个笑脸,说道:“鱼儿别怕,爷爷现在就收网,咱们马上就回家。”   女孩儿瘪着嘴强忍着泪花,重重点点头道:“嗯,我帮你。”   风势太大,两人根本不敢到船舱外面收网,只好在里面费劲的拉扯渔网。   突然老翁手中一沉,心中暗喜,有大鱼。   虽然碰到这样的天气,让人恨不得赶紧回到家中,生个火,围着炉火煨一锅鱼汤,然后裹紧被子睡上一觉,第二天便又是一个好天气。   但是还好,这一次有大收获,手里沉甸甸的感觉不难猜出这次收获是多么丰盛,可能自己和孙女儿可以好些天都不用出来,还可以和那些进山打猎的猎户换些獐子肉,无论是烤还是炖,是炒还是煎,都是难得的美味。   想到这里,老翁感觉自己的力气居然变大的几分,小孙女儿也是格外卖力。   “爷爷,这次怎么这么沉啊!”   小孙女儿感觉自己的双手都要断了一般,可还是没能将这渔网收回来,不由得有些泄气。   老翁眯着眼睛笑道:“这次肯定有大鱼啊!等回去了,挑几条给张婶子送过去,麻烦她给你做身儿新衣裳,来!我们再加把劲!”   女孩儿看看自己身上打着好几个补丁的衣裳,欣喜得答应一声道:“哎!”   “哗”   渔网离开水面。   “来,再使把劲儿,鱼儿离水了!”老翁沉声喊到。   女孩儿也不答话,小脸憋得通红一片。   “哗~”   渔网被拖进船舱,两爷孙累得气喘吁吁,不过看着在船舱里不停跳跃的鱼儿,心中都是激动不已。   这是自打渔以来,最大的一网。   女孩儿欣喜得去捉渔网里扑腾的鱼儿,鱼儿滑溜溜的,又从她手中溜走。   然后她看见了厚厚的鱼儿下面有一个不一样的东西。   她凑上去看,看得很仔细。   然后突然大叫一声,搂住爷爷的肩膀。   老翁连忙搂住女孩儿,关切问道:“鱼儿,怎么了?”   女孩儿指着那不断有鱼儿跳出的渔网断断续续的说道:“爷爷……有……有个人……” 正文 第六章 豢养或者放养   这座小山村因为傍着青山而建,所以叫傍山村。   傍山村的村民一直生活在这里,他们被连绵不断的青山环绕,就像是一个圈,猪圈的圈。   这些村民从来都不知道青山之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外面世界的向往,不能穿越青山,便有人筑船顺大河而去,但这些自下游而去的人,总会自上游而反,从无例外。   今天的小山村异常热闹,因为张家爷孙从河里捞了个人,这是一个外来人。   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呢?或许可以通过这个外来人知道答案。   听说这个外来人是从河里捞起来的,一直昏迷不醒,于是大家便将外来人抬到了全村最受尊崇的村长家。   为什么要抬到村长家?   因为村长是全村最有智慧,学问最多的人。   这和治病有什么关系?   因为村长博学,所以知晓医理。   村长是村子唯一的教书先生,也是村子唯一的医生。   村民们围在村长家里,过年都没有这么整齐。   打猎的不上山,打渔的不下水。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希望从这个少年口中能够知晓外面的世界。   “他身体没有问题。”   村长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检查一番才说道。   “没有问题?”   有人不敢相信村长的这句话。   “没有问题的话,那怎么一直昏睡不醒?”   “可不是嘛!”   “村长不会检查不出来吧?”   “可别就这么死了,我还想问问他有没有见过我那失踪的兄弟呢!”猎户有些着急说道。   “别想了,进了那大山深处只有死路一条,我们在外面打猎都危险,更何况那里面呢!”有人打击到。   猎户闻言不语,只有低声叹气。   “他这是以为自己死了,所以才会昏睡不醒。”村长看了看屋外高照的太阳继续说道:“将他放在烈日之下,再生几堆火。”   人们看着骄阳似火的天空,不禁有些迟疑,有人问道:“村长,这不会把人热坏了吧?”   村长哈哈笑道:“死亡寂冷,火主生。只要让他感受到温度,便能让他明白,自己并没有死。放心吧,热不坏的。”   张老翁听到村长肯定的答案便招呼鱼儿一起生火去了。   很快,在众人的齐心合力之下,楚照周围便燃起了大大小小十余堆柴火。   天气燥热,干柴遇火便烧,将楚照的周身的温度烘托得极高。   人们为了躲避高温,均是离得远远的。   张鱼儿看着身处烈火之中的少年有些担心,向一旁的爷爷问道:“大哥哥不会有事的对吗?”   张老翁满脸宠溺的摸着鱼儿的头,肯定的说道:“放心吧,你村长爷爷说的话准没有错,他可是我们村里最有智慧的人啊!”   ……   ……   ……   死亡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相信这个问题没有谁能够回答出来。   以为自己死去又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或者就是停止了思考。   五感六识全部失去作用,所有的生机都无限趋近于零。   艳阳高照,这天气本来就让人恨不得跳进河里畅快的洗个澡,或者直接吞下一大口冰。   更何况身处火焰之中的楚照。   “大家快去准备水,越多越好!”村长大声喝道。   村民们看着越来越高的火焰不敢迟疑,把家里能盛水的器具全部拿了出来,慌忙从河边取了水来。   冷与热是相对的,当处于一个极冷的环境下,只要碰到稍稍有些发热的东西便会感觉到烫。   那么如果处于极冷的环境中,又碰见极烫的东西会是怎么状况?   骤热骤冷可以破坏物体本身的内部结构,最为常见的方式便是打铁。   “燃起来了!”   张鱼儿指着楚照着急喊到。   那是楚照的衣服经不起如此高的温度,燃了起来。   张鱼儿有些着急,抱起一只装满水的木桶便要上去救火。   村长一把抓住她,沉声道:“再等一等!”   张鱼儿指着大火里的楚照哽咽说道:“可是已经燃起来了,会死人的!再不救火就来不及了!”   村长没有说话,只是抓着鱼儿的手更紧了些。   楚照的身体被烤炙得通红,浑身血液不断加速,让一根根血管曝露于皮肤之上。   身体里的水分不断蒸发,头发被烧得光秃秃的。   烫!   好像灵魂都在跟着身体颤抖着。   疼!   浑身无一处不疼。   在无尽黑暗的深渊之中,楚照猛地睁开眼睛,看见无穷无尽的烈火在自己周围猛烈地燃烧。   “啊!!!”   浑身的衣服燃烧的灼痛感,通过大脑的神经清晰而又准确的传达,那是人世间最为残忍的一种刑法,火刑。   撕心裂肺的吼声自透过熊熊火焰回荡在这个小山村之中。   “灭火!”   村长大声吼道。   一桶桶冰冷的河水泼向火堆,发出滋滋滋的声音。   楚照翻身而起,如同火人一般。   “哗!”   一桶清水自楚照的头上泼下,突如其来的凉意让他浑身说不出的舒畅。   “哗哗哗~~”   不断有水泼来,将楚照浇了个透。   凉意过后便是那被灼烧过后的皮肤上传来的强烈痛感。   “呃~~啊~~”   看着眼前的一群人,楚照眼中露出浓浓的敌意,他嗓子像摩擦一般发出干涩的声音,“你们……是谁!”   ……   ……   ……   凤凰浴火而生,翱翔于九天之上。   傍山村被群山环绕,于群山之中又有大河绕流。   傍山村更像是一个圈,村民们便是被豢养的牲口。   想到这里楚照便有些同情这里的人们。   可是想想自己如今也和这些村子里的人一样,被困在这个出不去的世界里,又有些自嘲。   不过有些问题他始终没有想明白,明明自己正在登天道的路上,为什么突然到了这里?   难道登天道上存在着什么空间节点,自己不小心掉了进来?   可是如果出不去的话……   出不去的话,便还是什么都不要想了吧!   楚照在这里已经呆了很长很长时间了,但具体是多久,他记不太清。   在这期间他努力思考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因为他想顺着原路返回,回到那个属于他的世界。   只是无论怎么回想,都没什么头绪。   “大哥哥,喝鱼汤。”   鱼儿捧着碗鱼汤朝楚照走来。   这是刚刚熬好的鱼汤,很烫,但是也很鲜香。   浓浓的鱼汤在喉咙里打转,然后顺喉而下,那香味残留在口齿上,饶有余香。   “好喝吗?”鱼儿捧着脸看着楚照满脸期待的问道。   看着鱼儿天真的脸,楚照心中便泛起一丝温馨。   是张老翁和鱼儿这丫头救的他,张老翁的老伴早已去世,儿子儿媳又丧生在了大河之中。   所以他便在张老翁家住下,帮着做些活计。   打渔的工作他已经很熟练了,完全不需要张老翁再出船。   “嗯,很好喝。”楚照宠溺地看着鱼儿说道。   “嘻嘻,那我再帮哥哥盛一碗。”   又是一碗鱼汤下肚,暖暖的鱼汤让胃里十分舒服。   “鱼儿,你有什么梦想吗?”   “梦想?那是什么?”   “嗯……就是你最想做的事情。”   “啊~~我有啊!”   “什么梦想呢?”   “我想快快长大。”鱼儿笑的有些傻,食指指着天空的样子更是古灵精怪。   “为什么想快快长大呀?”   “因为长大就能做很多事情了啊!比如和张婶子他们进山采药,要是能采到可以治爷爷膝盖疼的药就好了。”   “嗯嗯,小鱼儿真是个孝顺的孩子。”   “那当然咯!”鱼儿得意的说道:“我还想找到能治好你身上的伤的药,等治好了,你就会和以前一样好看了!”   楚照被毁容了,这是很自然的事情,任谁被那么高的温度炙烤都会面目全非。   最开始的时候,村子里绝大多数的小孩子都被他的样子吓得不清,包括小鱼儿。   只是后来相处得久了,大家也就习惯了。   楚照揉揉鱼儿的头,打趣说道:“那我先谢谢鱼儿咯!”   鱼儿将楚照的手拨开,很是大气地说道:“不用谢不用谢,我又不是专门去给你找药,我是给爷爷找药,如果刚好碰见了你需要的,就顺手给你采回来。”   “那哥哥有什么愿望吗?”鱼儿学着楚照看着黑漆漆的天空问道。   月亮挂在黑幕上,就像一面旗帜。   在这面旗帜上没有星星,只有弯月牙儿,从未月满的月牙儿。   “为什么这里会没有星星呢?”楚照喃喃自语道。   “星星?是哥哥说的外面世界那种星星?”   “对!星星有很多种,有的一闪而逝,有的忽明忽暗,有的星光永恒。”   “那一定很美吧!”鱼儿向往的问道。   “嗯!很美很美!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带鱼儿去外面看星星。”   鱼儿重重点头,眼睛弯成月牙儿一般说道:“好!”   或者这里真的只是某些强者豢养的一方水土。   只是……   楚照想到那些无比渴望看看外面世界的村民们,心中不由得有些难过。   只是,放养的羊儿们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主人。   但是渴望自由的心,无论在哪里都不会改变。   楚照望着那群山之中最高的那座山峰想到:既然这里没有登天道,那么就先登上最高的山顶看一看吧! 正文 第七章 大厦将倾   “听说你要去那大山之中?”   楚照对村长恭敬行礼道:“这方世界终归不是我想呆的地方,这些年来,每每想到以前心中许下的誓言,便坐立不安。”   “这里虽小,但风调雨顺,风景秀丽,又哪里不是定居的好地方呢?”村长饮下一口茶水,继续说道:“外面的世界我不知道是怎样瑰丽,但是想来与这里的山水相比,也并无多大分别。”   “可是在这里我感觉呼吸很压抑。”楚照看着天空有些迟疑地说道。   村长给楚照将茶水斟满,又将壶里的茶叶换了,接满水又才说道:“可是进那大山的人,从未有人出来过。”   “如果他们没有死呢?”楚照问道。   村长眉头紧皱,下意识望向那群山之中犹如鹤立鸡群的高山。   “如果他们离开了这里去了外面的世界呢?”楚照继续发问,犹如重锤一般擂在村长的心间。   “我要登山,我要去最高的地方看看,哪怕不能出去,我也能知道我身处何方,能知道我生活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模样。”   “如果你到了那里,看见自己生活的地方和猪圈鸡圈鸭圈狗圈羊圈牛圈一样呢?”   村长忽然消失不见,村庄也没了,那条自己经常捕鱼的大河再看不见,连绵的青山也无影无踪。   环绕在楚照身边的只有云雾,这里很美,太阳将云层染得通红,犹如朱砂落水。   在他面前的一张慈祥的脸,那是一张带着考验意味的笑脸。   “那你会怎么做?你又能做些什么?”老人继续问道。   “啪嗒。”   不知何处落了一滴雨在楚照的手背,那是一滴墨雨。   墨雨融进楚照的皮肤,就像一颗黑色的痣。   “是一场梦吗?”看着手背的黑痣楚照想到了鱼儿,自己许下了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誓言吗?   “当然不是梦!”老人盘膝而坐,身后铺满楼顶的白发随风飞舞,犹如一朵巨大的云。   “那是我的画,他们都只是画中人。”   “画中人?”楚照有些难以置信,一幅画如此真实?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那是原本被大火灼烧而毁容的脸。   可是没有疤,原本存在的疤消失了。   或者说那些疤痕原本就不存在,那就意味着村子里所有的人都不存在,他们都只是他手背上的那滴墨珠。   “你很特别。”老人看着楚照说道:“你在我的画里生活了三年,虽然你很认真的学习如何打渔打猎耕种,但是你的心始终不在那里,这三年时光在你的心里如同一念之间。你的身体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始终在攀登,我的画没有困住你。”   “虽然我给你的画是所以登道者里最平凡的一幅,但是你能走出来,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很不平凡。”   “你登顶了,站在了这个世界的最高处,云霄就在你的脚下,你想俯视的世界就在眼前,恭喜你。”   “可是……我为什么开心不起来呢?”楚照看着楼下的风景眼泪不自主的流下来。   然后泪流满面。   “为什么会没有成功的喜悦呢?”楚照喃喃自语。   “因为到了这里你才知道自己离天依然很远。”老人的双眼凝视苍天,继续说道:“还是很远很远,永远不能触碰。”   “那还能再向上走走吗?”楚照期盼地问道。   老人笑笑说道:“可是没有路了呀!”   可是没有路了呀!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将楚照惊醒,没有路的话……怎么向上走呢?   这可是举国而筑的高楼啊!   但是相对于天来说,依然还是属于地面。   “筑楼的法子太笨,君王筑这楼的本意不是踏霄摘星,因为他知道用这种法子永远不可能触碰到天。”   “那筑这楼是做什么呢?”楚照有些不可思议,这楼不是为了踏霄摘星?可是世间所有人都说当年那位帝王就是为了踏霄摘星才修筑的这高楼啊!   无论是书中还是先生都是这般说,可是为什么面前的这个老人却又如此肯定的说不是呢?   “他筑这楼是为了让更多的人站在高处看看这个世界。”老人不知想到了什么,露出缅怀的笑容来。   “那……为什么要通过登天道这样艰难的路才能来到这里呢?”   楚照很不解,非常不解,既然是为了让更多人上来看看,那为什么要选择登天道这样的法子呢?因为登天道不知死去了多少优秀的人。   如果是想让更多的人都上来看看的话,不是应该用更简单的方式吗?   “因为很多人站在这里都觉得风太大。”   这里是世间最高的地方,所以风特别大。   高处不胜寒,就是这个道理。   “那些人在这里只是随意瞥了一眼,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到自己温馨安全的家里,躲在暖和的被子中。”   老人显得有些激动,语速加快说道:“可是这怎么能行呢!这怎么可以呢!”   楚照静静地看着老人,他没有出言安慰,而且安静地等待着,直到老人的情绪稳定了,他才开口说话“所以登天道是为了让那些想上来的人通过?”   老人看着楚照,露出一排白白的牙,身后的白发随风而动,在这楼顶形成一道奇特的风景。   “只有像你这样的,真心想上来看看的人,才能上来。”   老人指着楼下说道:“至于那些本就不是为了上来看看的人,死了也就死了罢!”   想到草原上那些长势极好的青草,楚照便心生可怜,这些草都是天下那些优秀的人的身体肥沃出来的,可是那些人做错了什么呢?   为什么要受到这般冷酷而无情的惩罚?   “我觉得这般做法不妥。”楚照看着老人,眼中透露出的立场异常坚定。   “哦?你觉得不妥?”老人呲笑说道。   “不妥。”楚照摇头说道。   “那……你来做好了!”老人猖狂大笑着,指着身后说道:“看见那根铁棍了吗?你把它拔出来,这登天道便会关闭。”   白发在空中肆意飞扬,遮空蔽日,在这些白发之中有一根黑色的铁棍静静地矗立着。   毫不起眼,却又笔直掘强。   楚照靠近铁棍,这是一根黑的发亮的铁棍,和自己的眼睛的颜色一样,有些一种摄人心魄的魅力。   铁棍身上刻着不知名的图案,握在手中使楚照心生出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   他能感觉到,这是他的东西。   这是他的棍子。   风愈来愈大,不知从哪里吹来了许多乌云。   这些乌云被风追赶着,然后相互碰撞。   “咔嚓!”   惊雷炸响,闪电肆掠。   天地脩然变色,整座楼顶都被笼罩在这墨云之中。   ……   ……   ……   先生正在吃饭,今天的饭菜是自己唯一的弟子做的,很清淡,但是口味还算不错。   忽然一声惊雷在他脑海中惊响,犹如晴天霹雳一般。   先生大惊,连忙掐指计算,眉头紧紧缩成一团。   这中间哪里出问题了?为什么和设想的不同?   他看着天边的那个墨点,赶紧将弟子唤来。   “你该去登天道上看看了。”   弟子将衣冠整理整齐,恭恭敬敬跪下向先生叩拜辞行。   ……   ……   ……   皇帝正在批阅奏章,西北十三郡今年天灾不断,少有收成,流民肆掠盗寇丛生,这让他有些头疼。   “轰!!!”   一声惊雷传来。   那是自踏霄楼上传来的雷声。   皇帝大惊,快步度自殿外,看着高空不断汇聚的乌云,异常吃惊。   他喃喃自语道:“终于开始了吗?”   ……   ……   ……   在北方的某片大山之中,一位独行的剑客将剑自头狼的颅中抽出,在白色的衣袖上缓缓擦拭着剑身的血迹。   他的眼神执着而坚定,与他杀死的狼一样,都透露着疯狂。   他将剑收入鞘中,像狼一样,一步一步向大山更深处前行而去。   ……   ……   ……   这一刻注定不凡,天下不知多少人因为这声惊雷开始做一些原本以为不会做的一些事情。   风起,云涌。   电闪,雷鸣。   乌云之间的不断碰撞,造就了无数惊雷,而在惊雷之前,是闪电。   黑色的天空上闪电不断交织,像是一根根银色的线条。   然后这些线条汇聚一处,化作一条巨龙。   巨龙隐身在墨云之中,墨云被风吹动,偶尔会露出巨龙身体的一鳞半爪。   巨龙的双眼里没有一丝情感,充斥着的尽是冰冷的冷漠之感。   冷漠,所以毁灭。   它要毁掉那根铁棍。   它要毁掉那根铁棍的主人。   “吼!”   一声龙吟,回荡在踏霄楼上空。   踏霄楼开始晃动,楼身左倾右斜,不断有巨石铁柱掉落。   踏霄楼乃是前朝帝王举国而筑,用的是最坚固的材料,最好的工匠,还有无数稳固高楼的阵法加持。   单单只看登天道这几根铁索连接的道路,便能够知晓这楼是何等的坚固。   只是……这样的一座楼在这银色巨龙的一吼之威下,竟有倒塌的倾向。   草原上,那些没有希望通过考验的人像往常一样,观看那些正在参加考验的人。   伯乐在册子上画了个勾,说道:“洛水石鱼安,通过。”   “哗啦啦~~”   “怎么了?”人们看着眼前不断晃动的巨大铁索,开始阵阵骚动。   “发生了什么?”   “登天道在……在颤抖!”有人惊惧大吼道。   “踏霄楼……要塌了!” 正文 第八章 欺天者   踏霄楼的顶层被乌云遮蔽得严严实实,在这乌云之上,是一只闪着电光的巨龙。   巨龙俯视人间,双眼冷漠注视着这芸芸众生,像是在观察一群蝼蚁。   乌云之中有一根黑铁棍,铁棍相比这漫天的乌云来说,几乎微不可察,不过它比乌云更加漆黑,黑得有些发亮,这是一根永不弯曲的铁棍。   铁棍的棍身上,是一只手,那是一个倔强的少年的手。   楚照握住铁棍的那只手被铁棍紧紧吸附,生出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   “吼!”   巨龙咆哮,巨大的龙尾从天而降,山呼海啸般向踏霄楼顶挥来。   龙尾划过漆墨的云,留下一条光亮的轨迹。   “咔嚓!咔嚓咔嚓!”   那些光亮的轨迹里像是有什么正在破碎一般。   如同镜面生出无数裂纹,当裂纹多到镜子无法承受之时,便会哐当一声碎裂开来。   于是……天碎了。   踏霄楼上方的天碎了。   龙尾没有停留,呼啸着砸向那根笔直的铁棍,砸向那个握住铁棍的少年。   “呃啊!”   “啊!!!”   铁棍被一方石台紧紧嵌住,无论楚照如何用力,始终纹丝不动。   龙尾越来越近,那可怕的威压使得空气都凝固了几分。   楚照的双膝弯得越来越低,冥冥之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对楚照漠然说道:“跪下。”   恐怖的力道,使得楚照原本是要将铁棍拔出来的向上的力道,现在不得不将铁棍当做拐杖,拄着铁棍来抗衡这惊天地变色的威压。   龙尾未至,楚照已经快要承受不住了。   “嘭!!!”   龙尾如同彗星撞击地球一般狠狠地咋在踏霄楼上。   无数青砖巨石被砸得四下飞溅,踏霄楼上一片狼藉,以楚照为中心,他脚下的地面寸寸破碎。   “轰隆隆!”   楚照和黑铁棍一起像被重锤击落一般,击穿了不知多少层楼。   他原来站立的位置,只剩下一个黑黝黝的大洞。   龙尾划过的天空让空间破碎,破碎的空间将周围的黑云统统吞噬,露出巨龙那庞大的躯体。   绵延千丈的龙躯横亘在天空之上给人一种胆战心惊的感觉。   这一刻,世间不知多少人看见这威严的巨龙。   寻常百姓纷纷走出家中,对着天上的那只神圣的神龙叩首,乞求龙神能够保佑家人健康,乞求来年风调雨顺。   而有些人看着那闪着银光的龙,犹如看见了什么大恐怖的景象一般,他们有的将自己埋进土里,有的将自己藏进山里,藏得好好的,谁都找不见。   巨龙眼皮一抬,对着踏霄楼上的那个黑色的洞口,口吐人言道:“欺天者,杀无赦!”   杀无赦……杀无赦……   这句话犹如连绵不断的惊雷,在人间不断回响,让人间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铁血,冷酷,无情。   于天而言,犯上者,唯死而已。   于是叩首的人们头埋得更低,藏着的人竟是可以将呼吸都停了下来。   这个世界在这一刻竟是如此安静,安静得着实有些可怕。   楚照不知被巨龙一尾抽到了踏霄楼的哪一层,他仿佛置身一片虚空之中。   浑身断裂的经脉骨骼让他不能有任何动作,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只能看。   那双没有眼白的眸子里闪烁着的是永不屈服的神色。   “这就是天的力量吗?”   他透过黑色的洞口看着那条滔天巨兽,在那样的力量下,自己竟然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比之蝼蚁更加不堪。   如果自己能够修行的话……   如果自己能修行的话!   “就算你能修行……那又能怎样呢?”   一个声音在楚照耳畔响起,这句话更像是一声叹息,话语之中透露着满满的无奈。   “又能怎样呢?”   那是一个身穿龙袍的中年人。   他就那样站在楚照身前,静静地看着楚照,像质问一般说道:“你能成功吗?你能行吗!”   中年人只是一道虚影,因为楚照竟然能够看见他背后的景物。   这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是一个影子或者说一道神魂。   楚照手里握着的是那根与他血脉相连的铁棍,他握得很紧。被巨龙一尾抽飞也没能让他放手。   “再借给我用一次吧!”中年人说道,然后伸手将铁棍抓在了手中。   铁棍脩然震动,发出吟吟的声音,如同见到了失散多年的战友,发出会心的欢笑。   黑色的铁棍被中年人握在手中,棍身上犹如被镀上一层金粉,散发出璀璨的金光。   “无论你能不能成功,我都不能看到那一天了。”中年人看着天空盘卧的巨龙,悠悠叹息,声音里满是颓然。   楚照的心跳得无比迅速,每一次心跳都如同擂鼓一般。   他想问问中年人:到底是做什么事情?是什么事情要成功?   他看见中年人握住璀璨的铁棍自黑黝黝的洞口冲天而上,与那庞大到不可思议的巨龙对恃。   在巨龙面前,就如同一只不忿自己命运而向天挥舞钳子的蚂蚁。   但是他不能动,一动不动,也说不出话来,他想喊住那个中年人,告诉他,打不过可以先躲,等以后再来打过。   “呃~~”   无论他怎样用力,都只能喊出这样的,没有音调的声音。   ……   ……   ……   “尔敢欺天!”   巨龙对着中年人大声咆哮着,身上闪烁着的雷电让方圆千里的云层都随风消散。   中年人浑身泛着一层淡淡的金光,他将铁棍竖在虚空之中说道:“你以为将这些云都击散了就够了?”   狂风不断肆掠,铁棍不断震动。   自铁棍之中突然涌出黑色的大雾,迅速蔓延至整个天空,将整个大重国都囊括其中。   恐怖的景象让世间的百姓惶恐不安,他们迅速回到家中,跪在神龛前,一遍又一遍的祈祷神龙赶紧杀死妖魔。   祈祷声自世间各处传来,一遍又一遍,一股又一股,然后汇聚一处涌向银色巨龙。   金色的愿力将巨龙染得金黄,然后自龙腹下长出几个凸起。   愿力越来越多,凸起便越来越明显。   突然,那凸起炸裂开来,化作几只巨爪。   这是一头神圣的五爪金龙,是天神的使者。   而原本泛着金光的中年人和铁棍,却被那漫天的黑雾染黑。   他们与黑雾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这就是愿力,这便是来自天的力量,哪怕是你的子民,依然信奉神,而你……将永远堕入无尽的深渊之中。”   巨龙抬首,威风凛凛,那双金色的眸子里毁灭的意味更重了几分。   黑雾越来越浓,汇成了一朵朵黑色的云朵。   云朵相互碰撞,擦出一道道火花。   瞬间,飞沙走石,电闪雷鸣。   中年人的黑发在风中肆意飞舞,黄色的袍子在风中猎猎作响,他举着铁棍指向那巨龙说道:“来战!”   巨龙大吼一声,自口中吐出一道金色电光朝着中年人冲撞而去。   金色电光像一颗小太阳般炽热,无数电流在表面滋滋作响,散发着恐怖的能量波动。   那些有如粘稠的乌云像是遇见了极为恐怖的东西,纷纷躲避开来,露出一条光明的通道来。   而在这条通道的对面,正是那个中年人。   中年人看着极速袭来的光团,将黑棍横举,左手与右手不断交替,于是铁棍开始旋转。   一圈又一圈,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以黑棍为中心形成了一个恐怖的漩涡。   无数黑云有如被吸引一般纷纷朝铁棍涌去。   “嘭!!!”   一颗巨大的黑到发亮的黑色光球在铁棍前形成,然后像炮弹一般朝金色电光飞去。   两道恐怖的能量散发出阵阵令人心悸的波动。   “轰!!!”   像是两颗拖着长长的尾巴的彗星猛烈地碰撞。   一道恐怖的气浪自碰撞中心自内而外的散发,碰撞声让伸出人间的人们都处于一种失聪的状态。   更是有许多人七窍流血,在地上痛苦得不断翻滚。   恐怖的波动让天似乎都颤动了几分,而人间更是不知引发了多少地震,不知多少少年沉寂的火山开始喷发。   尸横遍野,阵阵哀嚎直入云霄。   不知多少人咒骂着那个恐怖的恶魔,不知多少人更加虔诚地乞求神的拯救。   巨龙的龙须随风而动,额头上那枚金色的龙鳞出现了一丝裂痕。   “千古一帝,果然非常!”   巨龙冷漠的眼睛有了几分莫名的情绪,它看着那根铁棍,有些贪婪的说道:“这就是‘天雷引’吗?不愧号称人间第一兵器。”   “只是……无论你再怎么躲避隐藏,实力再如何强大,也永远无法与天与神作对,你的下场,唯死而已!”   “你看看你的子民们,他们只会咒骂你,侮辱你,但反而却尊崇我,他们所有人都无比殷切地期望我可以更快的杀死你。”   中年人“哇”的吐出一口鲜血,鲜血洒在黄色的袍子上,让袍子显得妖异无比,他咧开嘴,露出血红的牙齿,脸上的神色越来越疯狂,他发出恐怖的笑声说道:“原来神也会害怕啊!看来神也并不是不可战胜!”   他又将铁棍竖起,指着巨龙豪气地说道:“来战!” 正文 第九章 屠龙术   “来战!”   中年人朗声喝道。   巨龙双眼微眯,冷声道:“冥顽不灵,今日便是你烟消云散之时!”   巨龙盘卧的身体忽然舒展开来,健硕的龙躯横亘在空中宛如长城一般坚不可摧。   世间各地的无穷愿力不断涌向龙躯,一次又一次的加持在巨龙身上,让它本就强悍的躯体在这一刻变得拥有毁天灭地的威势。   中年人忽然瞥了一眼楚照,喃喃低语道:“你体内流淌的是我的血脉,登天道,踏霄楼,都不是终点。”   他望着俯冲而来的巨龙,用双手握住铁棍,铁棍不停颤动,乌云里的所有闪电都被铁棍吸引而来,朝着铁棍里不断浇灌。   中年人还在讲话:“你的父亲被困在东方日出之地,你要去找他,不过在这之前,你需要变强,变得比我更强。”   只是这时候电闪雷鸣,楚照什么都没有听见,但他突然感觉到自己像是即将失去最重要的人,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人。   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过来,他握住铁棍时的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不是与铁棍的呼应,而是栖身于铁棍之中的那个人,那是自己最重要的人,可是马上就要死去了。   “修……行……”   他艰难地从嗓子里吐出两个字,这一刻他极度渴望变强,这种感觉如此强烈,可又如此无力。   “哗啦啦~~哗啦啦~~”   那是铁索在地面拖动的声音,更准确的说是镣铐在地面拖动的声音。   入眼的是在空中不断飞舞的白发,是那个老人,白发铺满楼的老人家。   可他竟然是个囚犯!   老人家从幽幽的洞口痴痴地望着天空,虔诚无比的跪倒在地。   “吾王啊,臣一定完成您的遗愿,让自由与和平撒满人间。”   “愿吾王安息!”   老人家是在跪拜那中年人的神魂,像信徒般祈祷。   楚照艰难地扭过头,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着些什么。   老人家有些不悦地看着楚照,似乎感到不可思议一般,他诧异地问道:“你想让我帮吾王?”   楚照眨眨眼睛,眼中无比期盼,他希望这个强大的老人家可以帮助那个人,他知道这个老人家的强悍,这可是一幅画便可以勾勒出一个世界的强者。   老人癫狂大笑,空洞而悲怆地笑声回荡在摇摇欲坠的踏霄楼里。   然后他愤怒,露出凶狠的表情,他指着楚照咬牙切齿道:“是你!”   楚照只看见一道影子闪过,便被人握住了脖子,提到了半空,强烈的窒息感让他几欲昏厥。   “就是你!”老人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楚照的呼吸越来越弱。   “是你害死了吾王!”   “是你害死的吾王!”   “你害死的!”   楚照的意识越来越弱,那一声声愤怒的质问在他脑中一遍遍回荡:“是你!是你!是你!”   天被乌云笼罩着,所以很黑。   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那个人与巨龙不断战斗的身影,有些落寞,有些无奈。   “那么就让我来偿命吧!”楚照在心里说道,再没有了意识。   老人家满目狰狞,比那些吃人的猛兽更加可怕,他扼住楚照的右手上青筋暴露,却又有些发抖。   “可是……为什么是你!”   老人家的手颤巍巍的松开,楚照如同死尸一般掉落在地一动不动。   老人家指着楚照,眼泪横流。   “为什么是你呢?为什么偏偏是你呢?”   泪水犹如洪水决堤,竟然使得这层楼都积水了。   泪水与漫天的灰尘混合,将那拖在地上的原本白净的白发染得脏乱不堪。   老人家抬着满含泪水的双眼又看了君王最后一眼。   他将楚照扛在肩上,然后一步一步向楼边走去。   “哗啦啦~~哗啦啦~~”   镣铐与地面的摩擦,寂冷而单调,与天空激烈碰撞的声音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与巨龙绵延千丈的巨大龙躯相比,中年人的身体可以说如同沙砾,可就是这一副小小的身体之中,蕴含的力量比之巨龙有过之而无不及。   每一次对撞,那根黑色的铁棍都会挑下几片龙鳞。   龙鳞脱落,龙血飞洒。巨龙一次又一次咆哮,却始终被中年人死死压制。   巨龙忌惮地看着中年人手中的铁棍,那便是天雷引,专为克制他而打造的神兵。   他浑身的雷电都成了天雷引力量的来源,原本属于他的云中战场也让那人如鱼得水。   如果不是世间无穷无尽的愿力加持,他恐怕早已落败。   “那件兵器,自己一定要得到!”   巨龙猛然抬首,眉心间那枚满是裂纹的鳞甲突然散发出夺目的光华。   连黑云都遮不住的金色光芒,世间所有人都被剥夺了视线,陷入失明。   “哇~~”   一道嘹亮的声音自天边响起,然后一道比之龙鳞散发的光芒更加耀眼的光亮了起来。   中年人注视着自天边飞来的光团,战意越来越汹涌。   “哇~~”   光团里有一只鸟儿,浑身赤金,那恐怖的带着无与伦比的毁灭气息的光便是自这鸟儿的身体散发出来的。   这不是它可以散发而出,这是它与生俱来的天赋。   它就是金乌,它就是太阳。   万物生命的来源。   太阳降临踏霄楼之上,于是踏霄楼上一片晴朗。   所有的乌云只在眨眼之间便消散于无形,像是从来未曾有过一般。   金乌挂在踏霄楼的天空之上,对巨龙吐出一口金色的气体。   “吼!!!”   金色气体如同琼浆玉液一般,将巨龙身体上所有的伤口都消弥于无形之中。   巨龙身体猛然陡涨,身形变得更加巨大,犹如苍生的主宰一般俯瞰世界。   他漠然说道:“神是不可战胜的!所有和神作对的人,只有死!”   没有了乌云,没有了雷电,铁棍仿佛失去了灵性一般变成了一根真正的普通的黑色铁棍。   中年人发出不屑的嘲笑声,他将铁棍的一端握在手中,像握刀一般握着铁棍。   巨龙看到中年人做出这般滑稽的动作,不由得笑出了声来。   他伸出一个爪子指着中年人说道:“你没招了吗?那么……就受死吧!”   “咚!”   铁棍似乎震动了一下。   “咚咚~~”   那是一种如同心跳一般的声音。   巨龙看着铁棍,笑声戛然而止,这一刻他是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他惶恐不安,用双爪撕开虚空,龙尾自虚空砸向中年人。   他要抢在铁棍变化之前将那人击杀,所以速度必须最快,而没有什么比直接撕裂虚空来得更快。   巨龙摆尾,巨大的龙尾至虚空之中呼啸而来。   “咚咚咚!”   铁棍像是被一股无法承受的巨力挤压,再挤压,压扁,压利。   变成一把刀,一把锋利的屠龙刀。   中年人紧紧握住刀,眸子里呈现的是一往无前,有死无生的执意。   他大声喝道:“屠龙术!”   刀锋所向,直指挟裹着天地威势的龙尾。   砧板鱼肉,任人宰割。   杀鱼,当先剔鳞。   自龙尾而始,穿过虚空,至龙颈而终,巨龙半边龙鳞都被这恐怖绝伦的一刀剔除,龙血漫天飞舞,宛若一朵朵凄美的花雨。   咆哮、呻吟、嘶吼。   巨龙在这一刻如同一条屠杀待宰的鱼,只能不断挣扎。   巨龙眼中再不像先前那般漠然,那般高高在上,只有无穷无尽的恐惧充斥其中,那把刀,那个人,一寸一寸的将他心中的防线打破。   他要逃!   龙躯猛地缩小,百丈,十丈,一丈,一尺,一寸,一厘,他化作一粒微尘藏身于空气之中。   中年人拖着刀,一步一步在虚空中行走,步子踩着虚空,却发出清晰的脚步声。   在他脚下似乎有一条无形的道路,那是一条无形的登天道,这条道路似乎真的可以通往真正的天。   当他走到一处之时,手中铁刀轻轻一划,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响起,巨龙身形显现,浑身再无半片鳞甲,那模样实在凄惨无比。   “赐你一死!”中年人手中铁刀一斩,斩在巨龙七寸位置,巨龙哀嚎一声,跌下天空,不知落去了哪里。   中年人一步一步继续向上,他要登天,他要去更高的地方瞧一瞧。   “你很不错。”   金乌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不同于巨龙声音的漠然,那道声音很亲切,言语里满是对中年人的赞叹。   那自然不是金乌在说话,在光彩夺目的光团之后,是一辆车驾,车架上的绳索套在金乌的脖子上。   此人竟是以金乌拉车。   直到此刻,中年人才发现金乌后面的那人。   那是一个有着三只眼睛的年轻人。   “这天有多高,连我尚且不知晓,你又怎么可能走到头呢!”   中年人看着那个年轻人问道:“你就是天吗?”   年轻人轻笑一声,说道:“天永远在我们头顶!”   他从车驾上站起身来,俯瞰着整个人间,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来说道:“不过,我是天下的主人,天之下的主人。”   中年人有些落寞,他很伤心,原本高昂的战意在这一刻消散地无影无踪,他有些落寞,身形忽然变得佝偻。   “原来,强悍如你也只是一个可怜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