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一个鸡蛋引发的血案 薛双双是被痛醒的。 眼皮沉重得睁不开,脑袋像是有无数细针在扎,疼痛密密麻麻。 偏偏耳朵十分灵敏,屋子里的争吵一字一句,全都听得清楚。 “娘,双双一直不醒,求求你,给双双请个大夫看下!”陈秋娘坐在炕沿直抹眼泪。 “看什么大夫?请大夫不要钱啊?你以为家里的钱是大风刮来的?”薛老太站在门口,对着屋里大声骂道:“好吃懒做的小贱蹄子,偷东西偷到自己家头上,装什么死!大白天的就躺在炕上挺尸!我薛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个不要脸的懒骨头!” 李招弟扶着薛老太一边胳膊,不忘在一旁添油加醋:“娘说的没错!我就说这几年家里怎么会经常丢鸡蛋,原来有人成天惦记着。” “俗话说得好,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就是守紧了门口又怎样,架不住有人后头掏鸡窝!” 陈秋娘眼泪掉得更急了:“双双从来不乱拿东西……大嫂,你这么说是想逼死双双啊。” 李招弟拔高声音道:“哟,二弟妹这话说得可扎心了,什么叫我逼死双双,青天白日的,怎地还不让人说句实话了?” 她说着,转头对薛老太道:“娘,家里今天是丢了鸡蛋没错吧?双双从鸡窝出来,鸡蛋就少了,这可是我们家如意亲眼看见的。” 十四岁的姑娘,已经到了谈论婚嫁的年龄,这要是传出去偷家里的鸡蛋吃,以后还怎么嫁人? 陈秋娘忍不住分辨道:“那也不能认定是我们家双双偷了鸡蛋,有可能是如意看错了也说不定。” 这话一出,李招弟跟让人踩了尾巴似的,尖声叫道:“二弟妹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家如意最乖巧不过的孩子,还会冤枉双双?自己孩子偷家里鸡蛋,二弟妹不说好好管教,还不许我这个当嫂子的说一句了?” 二房在薛家没地位,陈秋娘为人又老实本份,被李招弟几句话一抢白,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只结结巴巴否认:“没,我没说如意冤枉人……” 李招弟立即截断她的话头:“既然你也知道如意没冤枉人,那就是承认双双偷鸡蛋了!” 陈秋娘就是再老实,也知道这事不能这么稀里糊涂的认下来,不然女儿的名声就完了。 当下连连摇头道:“不是,双双没有拿鸡蛋。娘,你相信我,双双那么乖,她不会做这种事的。” 李招弟心里另有打算,打定主意要坐实薛双双偷鸡蛋的罪名,哪里会让陈秋娘有否认的机会。 她眼珠转了转,对薛老太道:“娘,这鸡蛋是公中的吧?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二房的人偷吃了几百个鸡蛋,要我说,这个损失得让二房补上才行!不然没个说法,以后其他人有样学样,家里还不乱套?” 薛老太一听,立即道:“说得不错,二房吃了家里的鸡蛋,就该出这个钱,等老|二回来,让他另交一两银子给家里!” 鸡蛋一文钱两个,冬天最贵的时候也才一文钱一个。 一两银子,是一千文! 薛家这是在吸他们二房的血! 陈秋娘惊呆了:“娘,我们连给双双请大夫的钱都没有,哪来的一两银子?!” 薛老太怒道:“偷东西的赔钱货,还想要请大夫?趁早死了才好,省得说出去丢老薛家的脸!” 李招弟又道:“娘,我们家又没分家,无论谁赚了钱本来就是交给家里,二房哪来另外的钱?”她撇了撇嘴:“这么算下来,那一两银子还不等于是用家里的钱补贴二房。” 薛老太正在气头上,想也不想的说道:“把这个赔钱货卖了,用来抵鸡蛋钱。” 李招弟奉承道:“娘活到这把岁数,吃过的盐比咱吃过的米都多,做的决定自然是对的。” 陈秋娘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明明平时薛老太说句重话,她就不敢作声,现在薛老太要卖她女儿,她心里就梗着一口气,像一只护崽的母兽:“谁敢卖我女儿,我就拉着谁一起死……” 因为一个鸡蛋就要卖孙女? 这么奇葩的剧情,薛双双也是第一次遇见。 可能是受了刺激,脑袋里在这个时候忽然多了一股陌生的记忆,思绪渐渐清明,薛双双明白过来,她穿越了! 原主薛双双,白溪村薛家二房的女儿。 薛家二房不受薛家待见,是整个白溪村都知道的事。 什么脏活累活重活,都让二房薛顺一家干了,那是吃得比猪差,做得比牛多,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就这样,在薛家还落不到一个好。 原主的弟弟薛石才六岁,都被薛老太指使着干活。 薛家养了二十几只鸡,两头猪,还有一头牛,平时都是薛石在喂,薛老太还整天骂骂咧咧说他吃白饭。 这几天薛石有点不舒服,吃的没有一点油星子还吃不饱,毕竟才六岁的孩子,平时再懂事,这种时候也有点偿,就想吃个鸡蛋。 陈秋娘见儿子实在难受,就去求薛老太给薛石吃个鸡蛋。 薛老太就在院子里狠狠骂了一顿,口口声声二房的人都好吃懒做,不想着多做事,就成天想着吃好的,又骂陈秋娘不是个好的,就这种好吃的妇人,换了谁家都得休掉,也就是他们薛家厚道,才容得下她。 薛老太骂得可难听,陈秋娘老实本份,被骂得直抹眼泪不敢还嘴,到最后只能低着头去做饭。 家里每天都有十几只鸡蛋,大房三房的孩子都能吃,薛石怎么就一个吃不上?这些鸡还是薛石喂的呢。 原主心里难受,早上跑到鸡窝盯着家里的鸡发呆,结果看到大房薛如意偷偷摸摸从鸡窝里掏了个鸡蛋出来,当场就愣住了。 薛如意可比原主滑头多了,趁着原主没反应过来,把鸡蛋往她手里一塞,大喊:“奶奶,娘,你们快来,双双偷家里鸡蛋被我抓到了!” 原主大惊,想把鸡蛋塞回薛如意手里,结果被薛如意一把推倒在地磕到脑袋,就这样换了芯子。 薛如意把人摔晕了,心虚得厉害,谁知薛老太根本不管薛双双死活,直接就冲二房骂上了,李招弟更是把二房往死里挤兑。 原主死前最后一个念头,是能够和父母弟弟一起离开薛家单独过日子,哪怕苦点也不怕。 薛双双在心里默默道,这个心愿我会替你完成的。 正文 第二章 薛如意,你敢发誓吗? 陈秋娘一向老实软弱,平时低头做事,任打任骂不反抗,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现在忽然凶狠起来,倒把人吓了一大跳。 薛老太一哆嗦,强逞着说了句:“你个贱妇敢顶撞我,看老|二回来,我不教他休了你。”骂骂咧咧走了。 李招弟一看薛老太走了,也跟着往外走,临走前还不阴不阳刺了陈秋娘几句:“娘不过说了两句白话,二弟妹就要死要活,双双偷了家里的鸡蛋,还不能让人说两句?” 陈秋娘看着昏迷不醒的女儿,眼泪直往下掉:“双双,你可千万不能有事,是娘没用,连太夫也给你请不起,呜呜呜……” 薛双双只觉得脸上冰凉一片,终于撑|开沉重的眼皮,看着眼前面容憔悴的妇人:“娘,我没事。” 一开口就发现嗓子眼干得厉害,连声音都是哑的。 陈秋娘一把搂着她,哽咽道:“娘的双双,你总算醒过来了,没事就好……脑袋还疼不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陈秋娘起身倒了碗水喂给薛双双:“来,先喝点水。” 一碗温水下肚,薛双双身上才有点力气,挣扎着从炕上坐起来。 陈秋娘看着她欲言又止。 薛双双问道:“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陈秋娘有些局促不安道:“双双,这几天避着点你奶奶,别惹她生气,省得挨打。” 薛双双道:“娘,我没拿家里的鸡蛋,是薛如意诬陷我。” “娘知道。”陈秋娘道:“娘的双双怎么会偷家里的鸡蛋,肯定是他们弄错了。” 她老实善良,十分欣喜女儿懂事,至于被薛如意诬陷之说,早就被她抛在脑后,就没想过要追究。 陈秋娘道:“娘去做饭,不然你爹他们回来赶不上饭吃。” 陈秋娘性格老实软弱,一直被薛老太拿捏得,家里所有的活都推给她干,薛老太和另两个媳妇金贵得很,没有特殊情况那是从来不动手,就这样还落不到好,总被薛老太咒骂,时不时还要动手教训她。 明明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却被搓磨得像四十多岁,脸上满是细碎的皱纹,皮肤没有半点光泽,干枯起皮。一双手更是因为常年做活布满老茧。 薛双双一把拉住她:“娘,我头疼。” 陈秋娘一听也顾不上去做饭了,忙问道:“怎么个疼法?娘看看。” 薛双双后脑勺磕了个大包,薛老太不让请大夫,陈秋娘只好按照土办法抠点猪油抹一下。 陈秋娘给她揉了揉,说道:“娘去厨房给你冲碗糖水喝。” 薛双双忙道:“不用不用,娘,你给揉揉就好了。” …… 庄户人家早上吃得晚,都是先下地干趟活,再回来吃早饭。 只是这天早上,薛家几个男人回来之后,发现家里没得吃! 老大薛福叫道:“娘,吃的呢?” 薛老太压根没想过陈秋娘没做早饭,被薛福一声喊,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都懵了一下,扯着嗓子喊:“老|二家的死哪儿去了?” 薛老太拍着大腿骂起来:“爷们在外面累死累活,回家连口热呼饭都吃不上。老天爷这是成心不想我们老薛家好哇,这才会娶个连饭都不做的懒婆娘进门……” 薛家这十几间屋子连成一排,薛老太一声大喊,陈秋娘在那头屋里听得分明,当场就白了脸。 慌里慌张的在衣襟上擦了把手,陈秋娘道:“双双,你多躺会儿,娘等会儿给你送饭来。” 陈秋娘这样过去,那真是自己送上门去让薛老太欺负啊。 薛双双从炕上爬起来:“娘,我跟你一起过去。” 陈秋娘忙道:“双双,你别过去,你奶奶心情不好,你过去她又要骂你。” 薛双双已经穿好鞋,扶着她往外走:“没事,娘,走吧。” 薛家一家人都挤在堂屋里,大有一种三堂会审的架势。 陈秋娘局促不安喊了声“娘”,薛老太喝骂道:“还不赶紧滚去做饭!懒成这样,也就是我们老薛家厚道,换成别家早休了你!” 薛双双察觉到到手底下的胳膊有一瞬间的紧绷,陈秋娘低头应道:“是,娘,我这就是去做饭。” 薛福在一旁不满的催促:“快点,干了一早上的活,要饿死了。” 薛双双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十分可笑。 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去做饭,只管在这里等陈秋娘去做,他们好吃现成的,还真把二房的人都当奴才使唤了? 薛双双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红着眼睛道:“娘,要是奶奶趁你去厨房做饭的时候把我卖了咋办?娘,你别去,我怕!” 薛家众人被她吓了一跳,一是被话的内容惊到,二是薛双双从没这么大声说过话。 薛顺怒道:“娘,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双双是你孙女,卖了她就不怕村里人戳我们薛家的脊梁骨。” 薛老太没想到薛双双会当众告状! 薛老太刚才是顺嘴一说,倒没真想把孙女卖了,此时被薛顺一顶撞,不由恼羞成怒:“卖个赔钱货怎么了?这种好吃懒做的赔钱货,卖了还能给家里省口粮食!” “为了口吃的就敢偷家里鸡蛋,谁家也不敢养这种手脚不干净的小贱蹄子,不卖了她还等着家里被她搬空?我看村里谁敢说道!” 薛顺气得眼睛都红了。 薛双双捏着拳头大声道:“才不是奶奶说的那样!偷鸡蛋的是薛如意,被我看见了就把我狠狠推地上,想磕死我。” “奶奶怕治好我,薛如意偷鸡蛋的丑事就瞒不住了,所以不肯给钱请大夫,还想把我卖了,既能换银子,还能替薛如意隐瞒!” 李招弟尖声道:“我们家如意才不会做这样的事!” 薛如意白着脸,直往李招弟身后缩去,尖声道:“我没有,薛双双你胡说!明明是你偷家里的鸡蛋。” 薛双双冷笑:“薛如意,你敢发誓吗?如果鸡蛋是你偷的,你就变成个歪嘴斜眼塌鼻秃顶驼背脸上长斑身上脱皮的丑八怪!” “不,我不要变成丑八怪……”薛如意被这么恶毒的誓言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爬都爬不起来。 正文 第三章 难道大伯家的钱更值钱? 薛老太指着薛双双破口大骂:“你个小贱蹄子,自己怎么不敢发誓?我看你就是个黑了心肝的,自己手脚不干净,就攀咬自家姐妹!” 薛双双面无表情:“发个誓怎么了?只有偷了鸡蛋心虚的人才不敢发誓!没做过自然不怕。” “我敢发誓,如果是我偷了家里的鸡蛋,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可比让薛如意发的誓狠多了。” “薛如意要是真没偷鸡蛋,发个誓怕什么?” 李招弟哭天抢地:“这日子没法过了,什么人都敢往我们身上泼脏水啊,这是要逼我们家如意去死啊……” 薛双双冷声道:“大伯娘这话可扎心了,什么叫逼如意去死?青天白日的,咋的还不让人说句实话了?” 李招弟声音一顿,然后接着嚎:“我没脸活了……家里小辈都敢当众打我的脸啊!这事要没有个说法,我就撞死在薛家大门口,反正在家里也没个活路……” 薛双双冷笑:“我不过说句实话,大伯娘就要死要活的。如意偷了家里的鸡蛋,还不能让人说两句?” 李招弟对上她乌沉沉的目光,剩下的话堵在嗓子眼里出不来了。 薛如意手脚发软,爬都爬不起来。 薛双双看着她:“薛如意,你以为不承认就没人知道了?我告诉你,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偷鸡蛋还差点害死我,总有一天会遭报应,变成奇丑无比的丑八怪!” “你敢不承认,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是丑八怪!” 古人对鬼神之说十分畏惧,别说薛如意,就连薛家大人都感到身上毛毛的。 薛如意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脸色惨白的尖叫道:“我说,我都说,我不是故意要害你……只是我怕你说出去才推了你一把,鸡蛋是我从鸡窝偷的……呜呜呜,我知道错了,我不要变丑八怪。” 薛家众人神色复杂,大房的人有些尴尬。 要说鸡蛋到底是谁拿的,薛家人心里都有数。 可类似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二次了,哪次到最后不是二房乖乖认下来,低头认错,认打认罚? 可谁曾想二房这次不认了,他们原来那套也行不通了。 李招弟急道:“薛双双,你装神弄鬼,存心冤枉我们家如意。你看看如意被你吓唬成什么样子?” 薛双双冷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大伯娘,薛如意这是做贼心虚,才会吓破了胆。” 薛老头把手里的烟管放在地上敲了敲,再拿回来吸一口,声音平淡道:“双丫头,自己家人吃个把鸡蛋也算不得什么,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以后谁都不许提。” 烟嘴上的火星明明灭灭,薛双双心里一片冰凉。 陈秋娘满眼茫然,薛顺的手攥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攥紧,到最后无力垂在身侧。 大房的人趾高气扬,三房看过来的眼神带着嘲讽,似乎在嘲笑他们二房的人不自量力,想要反抗。 李招弟得意洋洋,忙附和道:“就是,我们家如意去鸡窝拣个蛋吃怎么了?薛双双你要这么针对她?” 薛双双冷冷看了李招弟一眼:“大伯娘的意思,薛如意偷鸡蛋就不算偷吗?凭什么?凭她有个读书人的哥哥,就可以随便偷东西?” 薛家人大惊失色,薛老头眼皮狠狠一跳:“双丫头,你胡说什么?” 薛双双高声道:“我胡说?方才薛如意冤枉我的时候,也没谁跟我说自家人吃个鸡蛋不算什么。” “石头人不舒服了好几天,想吃口鸡蛋我娘求了奶奶几次都求不来,怎么不说吃个鸡蛋不算什么?” “怎么这事儿换到薛如意身上,就不算什么了?” “明明是薛如意冤枉我,还差点把我磕死,薛如意自己都承认了,大伯娘反说我冤枉她,针对她。” “我想了想,我跟薛如意相比,也就是少个读书人的亲哥哥。” 读书人名声最是要紧,这话只要传出去一点半点,薛家两个读书人都得跟着一起倒霉。 李招弟脸色发白,她之前针对薛双双,自然是怎么难听怎么说,谁知道薛双双跟以前不一样了,竟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薛老太怒急交加,扑过去打她:“你个搅屎棍,满嘴喷粪,在这里胡嚼什么蛆?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薛顺连忙挡在薛双双面前,被薛老太劈头盖脸一顿打。 薛老头把手里的烟管重重往地上一磕,喝道:“你给我住手!” 薛老太一哆嗦,狠狠在薛顺背上捶了几下才算数。 薛老头怒瞪她一眼,老太婆真是不清醒,还以为跟以前一样,打骂几句就能让二房服软吗? 二房这个丫头看起来不是个好对付的,要是逼急了她,让她真做出什么不顾忌薛家两个读书人名声的事情来,那后果就严重了。 薛老头叹口气,说道:“石头在长身体,以后每天给他煮个鸡蛋。” 薛老太高声道:“家里的鸡蛋那是要留着换钱给老四和大海读书的,哪能随便吃。” 薛双双眯起眼睛,薛老头如临大敌,狠狠瞪了薛老太一眼:“闭嘴!家里还不差这一个鸡蛋!” 薛老太憋得脸都扭曲了。 薛双双看着李招弟一眼,说道:“我大伯娘可是说了,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就算守紧了门口又怎顶样?架不住有人后头掏鸡窝!难怪家里鸡蛋经常少,原来是有人时常惦记着。” 薛老头面色不善的问道:“双丫头,你还想怎么样?” 薛双双淡淡道:“爷爷这话问的,我年纪小能知道怎么办?自然是听家里长辈的。” 薛老头觉得薛双双这话还算中听,刚想说两句不痛不痒的话把这事糊弄过去,就听薛双双继续道:“我大伯娘说了,鸡蛋是公中的,这么多年,也不知道被偷吃了几百个,这个损失,得让偷鸡蛋吃的人补上,不然以后大家有样学样,家里就要乱了套。” 薛老头神情一僵,咳了一声:“说得不错,让大房出一百钱,这事就算过去了。” 薛双双震惊道:“爷爷,才一百钱这么便宜?我奶奶可说了,得赔一两银子呢,难道大伯家的钱更值钱?” 正文 第四章 一两银子 薛老头:“!!!” 这个老太婆,行事也太不着调了,个把鸡蛋就敢要一两银子,难怪二房这次反抗得这么厉害。 薛老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那就让大房出一两银子。老大家的,还不去拿一两银子出来。” 李招弟心疼一两银子,却又不敢不拿,交出来的时候就跟被人从身上割了肉似的。 薛福也心疼那一两银子,冷笑:“屁大点事,闹得鸡犬不宁,现在银子也给了,事情也说清楚了,还堵在这里干啥?” 他皮笑肉不笑看着薛双双:“没想到双丫头倒是个厉害的,小小年纪,就敢跟长辈开口要钱。” 薛双双委屈道:“大伯这话是怎么说的?怎么是我开口向长辈要钱?这明明是爷爷让大伯娘拿银子出来赔的鸡蛋钱。” 薛福被她噎了一下,更加恼怒,就听薛双双继续道:“我年纪小,当不得大伯说的厉害二字,说到底都是大伯娘榜样做的好,我才能从大伯娘那里学到许多。” 薛福被气了个倒昂。 薛双双道:“对了,大伯娘还说,我们家里没分家,大家赚回来的钱本来都是家里的,哪来另外的钱?这么算下来,这一两银子的鸡蛋钱等于还是用公中的钱补贴着呢。” 薛双双问道:“爷爷,我们家是还没分家的吧?那大伯娘拿出来的这一两银子,等于也是家里的。” 薛福大怒:“你个死丫头什么意思?不就是如意吃了个鸡蛋,多大点事?我们大房钱也给了,事也认了,你还想怎滴?” 薛顺攥着拳头挡在薛双双身前:“大哥,有事说事,你吓唬小孩子干什么?” 薛双双无辜道:“大伯,这事不是我说的呀!当时大伯娘就是这么跟奶奶说的,然后奶奶就说要把我卖了抵鸡蛋钱。” 薛老头听不下去了,道:“你奶奶气头上的糊涂话,你不必放在心上,这种话以后莫要说了。” 薛双双纠结道:“可我大伯娘说,我奶奶活到这把岁数,吃过的盐比我们吃过的米还多,做的决定再对没有了。” “爷爷,难道我奶奶糊涂了,大伯娘也糊涂了?” 薛老头:“……” 薛如意吓得一个劲尖叫:“不要,不要卖了我……” 薛老头目光锐利,薛双双与他对视,毫不退让。 她知道,虽然不知什么原因,但二房与薛家水火不容,今天这事一出,就更是彻底撕破脸。 既然这样,就更没什么好退让的了。 薛老头吧哒吧哒吸了两口烟,把手里的烟管在地上敲了敲:“双丫头,姑娘家家的,这么泼辣可不好,就算你已经说了亲,这样的性子,夫家也未必愿意继续做亲。” 薛双双笑道:“爷爷说得对。不过我们家大伯娘在这方面一向做得好,最得爷爷奶奶欢心,我正向大伯娘学着呢。” 薛老头满脸阴沉。 薛双双到现在丝毫不松口,看来只是每天给薛石煮个鸡蛋这样的条件并不能让她满意。 薛老头叹了口气,对薛老太道:“那一两银子给老|二,双丫头磕了头,回头让老|二请个大夫来看看,别留下什么毛病。” 薛家众人都惊了一下,这可是一两银子,说给就给二房了?! 薛老太死死攥着手里的银子,瞪向薛双双的目光跟要吃人似的,“呸”一声道:“连块皮都没磕破就要一两银子请大夫?是她比别人金贵还是怎么滴?村里哪家孩子没磕过十次八次?你问问谁家请过大夫?” 薛老头也不想给这钱,试探的看了薛双双一眼。 这些年来,二房的人都被拘在家里做脏活重活,但凡跟银钱沾边的事,薛老太都不会叫二房的人沾手,二房的人身上加起来都没有一个子儿,二房想要分家单过,手上一分钱没有肯定不行。 所以这一两银子,她一定要拿到手。 薛双双眼睛一眯,说道:“别人家也没有贼喊抓贼,一大家子齐上阵冤枉陷害自家人偷鸡蛋的!” 薛老头眼皮一跳,对薛老太怒喝道:“让你拿给老|二你就给,哪来那么多事。” 薛老太气得把手里的银子往薛顺脸上劈面砸过来,薛顺伸手一挡,银子骨碌碌的滚到地上。 薛福阴阳怪气道:“哟,二弟有志气,有银子都不要。” 薛双双一把将银子拣起来塞给薛顺,说道:“大伯真会开玩笑,我们人穷志短,不拿着这点救命钱,下次磕死了都请不起大夫,哪像大伯,一两银子说拿就拿出来了。” 大房丢了人又花了钱,没占到半点好处,薛福没地方撒气就借题发挥:“娘,到底啥时候吃饭?谁家里男人干活累得半死,回家连口饭都吃不上的?” 薛老太喝道:“老|二家的还不去做饭?一天到晚就知道偷奸耍滑。耽误了大家干活,仔细你的皮!” 陈秋娘吓得一抖,下意识就往厨房走,被薛双双一把拉住:“娘,我头还疼着,你去厨房给我冲碗糖水端来。” 这年头糖是金贵物品,哪家哪户都不多。 陈秋娘忙答应一声,薛老太已经瞪圆眼睛骂道:“你个赔钱货还想吃糖水?吃不死你?” 陈秋娘不敢去了。 薛双双委屈道:“不是说自家人自家东西吃点不算什么吗?我差点被薛如意害死,不请大夫就算了,连碗糖水都不给吃?” 薛老头知道,这不是一碗糖水的事。 这是薛老太骂陈秋娘,惹得薛双双不高兴了,薛双双一不高兴,就要折腾得薛家人都高兴不起来。 二房这个丫头是真厉害,除非薛家真的不顾名声,不怕影响两个读书人,否则,二房以后没那么好拿捏了。 薛老头心里重重叹口气,生怕薛双双再闹起来,忙道:“老|二家的,去给双丫头冲碗糖水,多放点糖。” “哎。”陈秋娘连忙去了。 薛老头看了一眼神色各异的大房三房两家人,淡淡道:“老大家的去做饭,老三家的去洗衣服。把孩子都带下去。” 李招弟和王春桃两人只好不情不愿的去做活。 正文 第五章 我们一家人都是老实人,说不来假话 薛老头目光锐利的看向薛双双:“双丫头,你年纪不小了,要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你四叔和你堂哥要是读书出息了,沾光的是我们整个薛家。” 薛老头严厉道:“你要是乱说话坏了事,到时别怪家里不讲情面。” 薛双双并不应承什么,只笑了笑道:“爷爷还不知道吗?我们一家人都是老实人,说不来假话。” 薛老头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睑吧哒吧哒吸着烟管,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薛家人多,分两桌吃饭。 薛老头,薛老太,和家里十岁以上的男人坐一桌,剩下的女人孩子一桌。 实际上,二房除了薛顺能上桌吃饭之外,其他三个人几乎没上过桌子吃饭,因为别人吃饭的时候,他们娘儿仨个还在干活。 今天虽然陈秋娘和薛双双都在,但出去割猪草的薛石还没回来。 饭菜端上桌,两边都是一样的,玉米面粗粮粥,和着粗糠面一起蒸的窝窝头,黑乎乎的咸菜,以及掺着野菜的杂粮饼。 不过男人那桌的粥更浓稠,杂粮饼一人能分到两块,女人孩子这桌杂粮饼每人只有一块。 薛小宝和薛光两个孩子一人还有一个煮蛋。 李招弟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忘了,总之没把薛老头说的话当回事,煮给薛石吃的鸡蛋影都没有。 掺了野菜的饼子只带有一点咸味,窝窝头更是刮得嗓子眼疼,薛双双抻了两下脖子才咽下去,差点噎死。 薛小宝和薛光三两下啃完自己那份饼子,伸手就往盘子里抓去,那里面还有两块杂粮饼,一块是薛石的,一块是陈秋娘的。 李招弟和王春桃只当没看到。 薛双双脸一沉,抢先一步把盘子里两块杂粮饼拿在手里。 薛小宝和薛光抓了个空,当场就哭闹起来。 “我要吃饼!我要吃饼!” “你抢了我的饼,那是我的,还给我!” 李招弟看了薛双双手里两块杂粮饼一眼,说道:“双双,你这么大个人了,好意思跟你两个弟弟抢东西吃?” 薛双双冷笑:“抢?大伯娘,你要弄清楚,是小宝抢我家的口粮。桌子上的杂粮饼是按人头算的,一人一块。小宝自己的那块饼已经吃完了,这两块,一块是我娘的,一块是石头的。” 李招弟噎了下,没再说话。 王春桃眼珠一转,对陈秋娘道:“二嫂,你看,薛光还小,窝窝头刮嗓子眼他吃不下,你那块饼子让给他吧。” 陈秋娘愣了一下,下意识看了眼薛双双。 她是老实软弱,但她有一样好处,她看重孩子,一切以孩子为先。 如果薛双双没把这块杂粮饼拿在手里,王春桃让她给薛光吃她也就给了,但薛双双拿在手里,陈秋娘就不愿意让出来。 陈秋娘抿了抿唇不出声。 王春桃见她没同意,不由拔高声音道:“二嫂,给侄子吃块饼子也舍不得吗?要不是薛光年纪小,我心疼他吃不下窝窝头,用得着向二嫂开这个口?” 这下,连那边桌上吃饭的人都惊动了。 薛老太想都不想,直接朝这边道:“老|二家的,把饼子给薛光。” 陈秋娘有些迟疑。 薛老太不耐烦的催促道:“还不快点,没看到孩子闹得厉害?” 陈秋娘呐呐不敢拒绝,薛双双喝道:“不给!” 众人被她吓了一跳。 薛双双道:“家里的口粮,一人一份,我娘那份口粮要凭什么让给薛光吃?” 薛壮扭头看过来,教训道:“双双,薛光嘴嫩,吃不下窝窝头,就想多吃口饼子,你这个做姐姐的,怎么也不知道心疼弟弟?” 薛双双冷笑:“我娘的饼是省下来给石头吃的。三叔三婶这么心疼孩子,怎么不把自己的饼子省下来给薛光吃?自己都不舍得省口吃的给孩子,倒有脸让别人给你家孩子省口粮。” 王春桃脸上阵青阵白,她刚才没想那么多,只想着挑起薛老太出头,倒忘了今时不比往日,薛双双变厉害了。 薛壮恼怒道:“石头不是还没回来?还不如先给薛光和小宝吃,省得他们两个没得吃一直闹。” 薛老太拉长了脸对薛顺喝道:“老|二,你们家怎么回事?就为了口吃的,闹得全家吃饭都不得自在?” 薛顺脸色十分难看,明明是大房三房抢他妻儿的吃食,怎么到了薛老太嘴里,就变成他们二房的错? 薛老太伸长了手,用筷子往薛顺手上敲去:“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叫那娘俩把饼子分给两个孩子?” 薛顺憋着一口气,就是不出声。 他自己没本事,不能让媳妇孩子吃饱就算了,现在还要让他媳妇孩子自己不吃,把口粮让给别人吃,他是开不了这个口的。 薛老太怒骂道:“你现在翅膀硬了,我叫不动你了是吧?” 薛双双眼见薛顺要吃亏,忙大声道:“爹,没事,不就是两块饼嘛,薛光和小宝他们要吃,我让给他们就是了。” 大房三房的人冷眼看着薛双双把手里两块饼分出去,嘴角翘起,十分得意,小丫头片子,再厉害还不得乖乖听话! 薛双双冷笑,拿起碗转身就到男人那桌舀了一碗浓稠的粥来塞在陈秋娘手里:“娘,没有饼子吃不饱,你多喝点粥。” 她动作太快,薛家众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薛老太张口就骂:“要死了,谁让你到这边来舀粥的?这桌的粥也是你能吃的?下桌吃到上桌,这是哪家的规矩?” 薛双双回嘴道:“奶奶,不过是口吃的,何必闹得全家吃饭都不得自在?” 薛老太:“你……” 薛老头把碗重重往桌上一搁:“吵什么吵,都给我专心吃饭!” 一顿饭吃得大家拉长了脸。 薛双双去厨房点火升灶,李招弟阴阳怪气的问:“哟,刚吃了饭,这是给谁开小灶?” 薛双双笑了笑,大大方方道:“爷爷早上说了,石头正在长身体,每天吃个鸡蛋,大伯娘忘了煮,我就自己来,也就是动动手的事儿。” 李招弟:“……” 正文 第六章 林白 薛老头薛老太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 女儿薛兰香已出嫁暂不多说。 老大薛福,娶妻李招弟,生有三子一女,大儿子薛大海十七岁,二儿子薛小海十六岁,女儿薛如意十五岁,小儿子薛小宝八岁。 二房薛顺,娶妻陈秋娘,生有一子一女,女儿薛双双十四岁,儿子薛石六岁。 三房薛壮,娶妻王春桃,生了三个儿子,大儿子薛明十岁,二儿子薛亮八岁,三儿子薛光六岁。 四房薛贵十九岁还在读书没成家,一心想考中秀才之后说门好亲。 薛老头薛老太一心想让家里出个读书人,在小儿子薛贵十岁的时候就送去读书了。 大房就说薛大海是薛家的长子嫡孙,等薛大海十岁的时候,也闹着把薛大海送去读书了。 薛家原本的日子还算不错,可连供两个读书人就变得困难起来。 家里少了两个干活的劳动力不说,读书最是耗钱,笔墨纸砚,四时束修,哪一样不花银子? 加上为考秀才,薛贵和薛大海两人去年开始,前往县学读书,开销更是成倍往上番。 事实上是薛贵之前已经考过一次,没考中,薛老太坚信她儿子头脑聪明,以后肯定能做大官,考不中那是夫子教得不好,所以咬牙把薛贵送去县学,大房自然不肯落后,把薛大海也送去县学。 银子流水一样花出去,薛家的日子那是一天比一天难过。 薛家有二十亩水田,十二亩旱田,每年收上来的粮食除了缴纳粮税,剩下的根本不够吃,除了留下少量给两个读书人吃之外,其他人吃的全是换来的粗粮。 大房薛福三房薛壮平时在镇上打短工,只有农忙的时候回来抢收粮食,平时地里的活由薛老头,薛顺以及大房薛小海看顾。 李招弟舍不得儿子在地里吃苦,去年找了个门路,把薛小海送去镇上学木工。 地里干活的人又少一个,薛顺每天累得连喘口气的时候都没有。 陈秋娘也没比薛顺好多少,十几口人的家务活全落在她身上,烧饭洗衣服,收拾卫生,还要种屋边的两亩菜地。 薛双双每天挑水砍柴带拣野菜,帮着陈秋娘一起收拾卫生,打扫牲畜棚,清理鸡粪猪粪,拣牛粪堆起来,冬天的时候用。 六岁的薛石每天早上必须先出去打一筐猪草才能回来吃饭,还要喂鸡喂猪,放牛。 薛老太、李招弟、王春桃,薛如意几人专心绣荷包帕子卖钱。 大房的薛小宝,三房的薛明,薛亮,薛光几个孩子则屋里屋外乱跑,村里到处去顽。 薛老太有次提了句十岁的半大小子,该学着下地了。 王春桃是本村人,家里兄弟多,而且一进门就生了三个儿子,腰杆子直直的,一点不怕薛老太。 大房两个儿子都不下地,还花家里的钱送出去读书学手艺,老太婆凭什么让她儿子下地? 王春桃当场就问薛老太,十岁正是上学的好年纪,大房四房的人都已经去县学读书了,家里什么时候把薛明送去上学? 薛老太当场哑了火,从那以后再也不提让薛明下地的事,家里地里,不管遇到什么要出力的活,指使的全是二房的人。 整个薛家都把二房当牛做马,这种情况下,想要把二房从薛家分出来单过,几乎不可能,想分家只能另想办法。 薛双双心里把薛家的情况飞快的过了一遍,手里的鸡蛋也煮好了,还顺便摊了两块菜饼,都弄完了薛石还没回来。 平常这个时候,薛石也应该回来了。 薛双双越想越不放心,把两块菜饼包好,连着鸡蛋一起往怀里一揣,出门去找薛石。 遁着原主的记忆往薛石平日几个割猪草的地方都没看到人,不由皱起眉头。 薛石一向乖巧,没事不会到处乱跑,不在这些地方,很可能去了后山,只是后山危险,平日无论是薛双双还是陈秋娘都是不许他去的。 薛双双掉身往后山走去。 刚到后山脚下,就见薛石蔫蔫儿的被人抱在手里往山下走。 “石头!”薛双双加快脚步。 “姐姐!”薜石声音里带着哭腔,扭着身子看向薛双双,表情可委屈了。 林白脚下步子一顿,默默蹲下身子把薛石放在地上,再把另一只手上提着的装满猪草的背筐也放下来,然后,退了一步。 薛石嗷嗷叫着往薛双双身上扑,跟个小炮弹似的。 薛双双一把接住,问道:“石头怎么啦?” 小孩刚才受到惊吓,一直强撑着,如今见到薛双双,不由“哇”的一声哭出来,双手死死搂着薛双双脖子,哭得口齿不清:“姐姐,石头好害怕!” 他哭得厉害,抽抽噎噎直打嗝,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石头不怕不怕,姐姐在这里,没事了……不哭啊!”薛双双哄着薛石,边把目光投向林白,用眼神询问是怎么回事。 林白五官俊秀,肤色比大部分人都白些,看上去一点不像种田的庄嫁汉,倒有几分像读书人文质彬彬的气质。 可这只是表象,就看他刚才一手抱着薛石,一手提着半筐猪草,手臂上还挂着两只野鸡一只野兔,就知道林白其实并不文弱。 对上薛双双问询的目光,林白神色淡漠,又往后退了一步,跟薛双双和薛石两人拉开距离,这才说道:“他刚才一脚踩空,差点从山上滚下来。我刚好在边上,这才顺手拉住他。” 林白指着地上的背筐道:“这是他割的猪草,都在这里。” 说话就说话,为什么要退开那么远?薛双双有些奇怪。 林白看她不出声,低头从手上猎物中拿出一只野鸡放在地上,声音愈发冷漠道:“他受到惊吓,这只野鸡给他熬汤喝,压压惊。”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薛双双有些懵,忙喊道:“你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林白回头,面无表情的问,眼里的无情冷漠让人心惊。 薛双双搂着薛石不由自主后退。 林白看到她的动作,目光微微一闪,身上的气息愈发冷漠了。 正文 第七章 救了人还得赔东西? 薛双双退了一步就反应过来这种行为非常伤人,忙停下来对林白道:“没事没事,谢谢你救了石头,这只野鸡我们不能要。” 林白冷笑,这种口不对心的人,他这几年见多了。 林白把手里的野兔一起丢过来,“扑”一声响,砸在野鸡边上,冷冷道:“再加上这只野兔,够了吗?” 薛双双:“!!!” 这行为怎么就这么奇怪呢?! 等等,林白……她想起来了,白溪村里林白的传言可不少。 林白是村里林大山的儿子,据说他命里带煞,不便克死了生母,还差点克死父亲和继母肚子里的孩子,更可怕的是谁跟他靠近谁倒霉。 林大山因此把他从家里赶出来,不让他住在家里。 鬼神之说,算命之法在古代深|入人心。 林白命硬克人的说法流传出来之后,白溪村的人看到他那是避之唯恐不及。 一开始还有些人对这种说法嗞之以鼻,可连着几次,跟林白接触的人都倒了霉,从那以后,就再也没人敢接近他。 有几次,明明是村里人自己出了事,磕了摔了的,恰好林白在边上,就想着上前帮着拉一把,扶一把,可被帮扶的人不但没说林白一句好,反而埋怨说正是因为林白离他们太近了,才害得他们倒霉的,要让林白赔偿他们的损失和汤药钱。 面对整个村子的嫌弃,林白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占不到上风的,到最后不得不赔钱了事。 后来林白就很少在村里走动,尽量和村里人保持距离,就连住的地方,也搬到人迹罕至的后山。 薛双双弄清楚情况之后呆了呆。 所以林白这是把她当成那些认为他命硬克人、觉得都是因为他离得近才害得薛石踩空差点掉下山去的村民,只能主动把野鸡野兔留下来做赔偿? 林白见她沉默不语,似乎对这点赔偿并不满意,只得把手里最后一只野鸡也扔在地上,冷然道:“我只有这些猎物,全赔给你们,你若还想要再多的东西,我拿不出来了。” 救了人落不到好不说,还得赔上东西?! 薛双双都替林白感到憋屈,闻言忙道:“不用不用!你救了石头,我们感谢你还来不及,怎么能要你的东西?” 他听到了什么?薛双双说感谢他! 林白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整个白溪村的人看到他就跟看到瘟疫一样,避之唯恐不及。 就连以前那些与他玩得好的同伴,也一个个疏远他。 今天看到薛石一脚踩空滚下山,林白原本是不打算多管闲事的,可让他眼睁睁看着一个六岁的孩子落难却不救,他到底还是没有那么硬的心肠。 哪怕林白心里清楚薛家人十分难缠,也还是出手把薛石救下来。 原本是打算把薛石放到村子里就离开,谁知薛双双找过来了。 林白已经做好被迁怒、敲榨的准备,却听见薛双双说要感谢他。 林白看向薛双双,想要分辨她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薛双双抱起薜石,低头去拣地上的野鸡野兔,林白心里冷笑,就算对方嘴里说感谢,还不是要拿走自己辛辛苦苦套来的猎物? 可见只是说得好听。 林白转身就走。 “喂,你别急着走哇,你的猎物忘记拿了!”薛双双拣起地上的野鸡野兔,准备把它们还给林白,一抬头发现林白已经走出去老远,连忙喊道。 薛石哭了一场缓过来了,也跟着喊道:“林白哥哥,你等一下。” 林白回头,就见薛双双一手抱着薛石,一手拎着野鸡野兔往自己这个方向追来。 跟同龄人比,小姑娘又黑又瘦,抱着薛石爬山有些吃力,三只野味在她手上一晃一晃的,看在林白眼里却出奇的顺眼。 特别是那双眼睛,又黑又亮,跟天上的星星似的,会发光。 薛双双气喘嘘嘘走到林白面前,把手里的野鸡野兔往他手里一塞,抱怨道:“你这人真奇怪,没事走那么快干么。” 薛石年轻小,以为薛双双真在生林白的气,忙在她颈脖处蹭了蹭,小心翼翼的说道:“姐姐,姐姐,林白哥哥刚才救了石头,你别生林白哥哥的气。” 小孩睫毛上还挂着没干的眼泪,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比同龄的孩子瘦小许多,愈发显得眼睛又大又圆。 “姐姐没生气。”薛双双揉揉他的脑袋:“来,给林白哥哥道谢,说谢谢!” 薛石眨巴着眼睛,乖乖道:“谢谢林白哥哥。” 林白心里一时竟不知是什么滋味,只道:“后山危险,你以后……还是少来。” 后山山高陡峭,人迹罕至,就连大人都很少来这里。 薛双双这才问道:“石头,你怎么跑到后山来了?我们不是一直不让你来吗?” 薛石不敢去看薛双双,只垂下眼敛小小声道:“其他地方的猪草没有那么多,割不到猪草,奶奶要骂人,不让吃饭。” 他声音越说越低,薛双双心里早已把薛老太骂个半死。 简直就是个老巫婆,这么小的孩子都剥削。 薜家大房三房的孩子都比薛石大,吃得比薛石好,都不做事,反而让一个六岁的孩子出来打猪草,可真是有脸。 薛双双严肃道:“割不到猪草也不能来后山,下次记住了啊!” 薛石抿了抿唇,满脸委屈,却不肯点头。 他虽然年幼,却非常清楚爷爷奶奶不喜欢他们一家人,他要是不努力干活,爷爷奶奶就更不喜欢他们。 小孩的心思简直太好猜了,薛双双一眼就能看出他在想什么,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薛石的肚子“咕咕咕”叫起来。 饿了。 小孩一把捂住肚子,羞得脸色通红,都快把头低到地底去了。 薛双双失笑:“石头肚子饿了,姐姐给你带了吃的。” 把薛石放在地上站稳,薛双双从怀里掏出菜饼和鸡蛋。 “鸡蛋!”薛石眼睛都瞪圆了,吸溜着口水:“姐姐,有鸡蛋!” “对,给石头吃的鸡蛋。”薛双双加重语气。 正文 第八章 去林白哥哥家里吃鸡 薛石只觉得在做梦一样,半天没敢伸手去拿。 他吞了吞口水,瞅着薛双双不确定的问道:“姐姐,这鸡蛋真是给石头吃的?” 家里的鸡蛋从来没有他吃的份,他想吃鸡蛋已经很久了! 薛双双心里又酸又涩,多懂事的小豆丁啊,这要是换在她前世,这样的孩子放在谁家里都是宝贝,都得宠上天。 一定要想办法让二房尽快从薛家分出来。 薛双双把鸡蛋剥开递到薛石嘴边,说道:“当然是真的,快吃吧。” 小豆丁眼睛都亮了,正要一口咬下去又忍住了。 薛双双不解道:“怎么了?” “我们一起吃。”薛石把小手放在衣服上使劲揩了两下,自己从薛双双手里接过鸡蛋,掰下来一小块塞她手里。 薛双双刚想拒绝,就见小孩又把剩下的鸡蛋掰成两半,“蹭蹭蹭”跑到林白面前递给他:“林白哥哥你也吃。” 小孩大大的眼睛像溪涧的泉水般干净清澈,满满都是善意。 以前住在家里,同父异母的弟弟把他当仇人,后来住到山上,更没有哪个小孩敢接近他,更别说愿意把吃的东西分给他。 何况从刚才的对话当中不难听出,对小孩来说,这个鸡蛋是从没偿过的美味。 他就更不能跟小孩抢吃的了。 林白难得不知所措,连连摆手:“不,不用了,你自己吃。” 除去冷漠的面具,这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林白一边说一边求救似的看向薛双双。 薛石也回头去看薛双双。 糟了,他把好不容易吃到的鸡蛋分给林白哥哥吃,姐姐会不会生气?薛石垂头丧气的想着,转头对上薛双双含笑的目光。 薛石受到鼓励,挺了挺小胸膛,把手往前伸了伸:“林白哥哥,你吃嘛,我跟你说,鸡蛋可好吃了,你肯定没吃过。” 小孩软糯的声音听起来暖呼呼的,林白下意识道:“我吃过!” 薛石一呆,眨了眨眼睛,道:“哦,那林白哥哥你吃的鸡蛋肯定没有石头手里的好吃。” 林白:“……” 薛双双再也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林白花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保持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不过泛红的耳根泄露了主人羞赧的情绪。 薛双双道:“分享是一种美德,石头愿意和你分享美食,林白你就别打击石头的积极性了。” 因着那个命硬的传言,林白本不欲与人做瓜葛,可薛双双姐弟释放出的善意,真的让他很难拒绝。 林白接过薛石手里那一小块鸡蛋,放进嘴里慢慢咀嚼,仿佛偿尽这世间百千种滋味。 薛石把剩下的鸡蛋塞进嘴里,一口包圆,吃得两颊鼓鼓的,高兴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还不忘问道:“林白哥哥,石头没说错吧,石头手里的鸡蛋最好吃了。” 林白把嘴里的鸡蛋咽下去,对着小豆丁点头笑了下:“石头说得对,这是……最好吃的鸡蛋。” 薛石高兴了,又分了一块菜饼子给他,叽叽喳喳说道:“林白哥哥橙色还没吃早饭吧?这个菜饼吃下去就不饿了。” 林白既然已经吃了小豆丁的鸡蛋,也就不再纠结多吃一块野菜饼。 小豆丁把野菜饼分出去一块,就想把剩下一块撕成两半,薛双双阻止了他:“我吃过了,这是给石头吃的。” 薛石听她这么说,就两只手抱着野菜饼小口小口啃起来,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直说好吃。 野菜饼不像鸡蛋那么稀罕,平时偶尔能吃到一两块,可薛石就是觉得,今天的野菜饼特别好吃。 能不好吃吗?平时都是别人吃剩下的,今天的野菜饼可是薛双双特意给他摊的。 有鸡蛋,有野菜饼,虽然没有吃饱,可薛石从来没有这么满足过,他笑得眼睛都弯了,觉得今天是最幸福的一天。 林白吃了小豆丁的东西,觉得应该回报一二,挑了一只肥大的野鸡递给薛双双,说道:“这是我今天才套来的,你拿回去给石头加个菜换个口味。” 语气真诚,非常真心实意。 薛双双倒是想给薛石加个菜,可这野鸡拿回去,二房的人能吃到口汤就不错了,她又何必把林白辛苦套来的猎物便宜了薛家那一家子吸血鬼? 薛双双义正严辞的拒绝了:“你救了石头,我没有什么东西感谢你已经非常不好意思了,怎么还能拿你的东西?”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东西绝对不能收。” 薛石看着肥硕有野鸡直咽口水。 林白瞥了他一眼,对薛双双道:“你好歹也为石头想一想,他现在很应该补一补。” 六岁的薛石看起来还没个四岁的孩子壮实,大房的薛小宝个子至少是薛石的两倍,三房的薛光也比他大出一个圈。 薛双双叹口气,直接道:“我也想给石头补一补,可我们家的情况你知道,再多的东西拿回去,石头吃不到嘴里也没用啊!” 虽说在古代,家丑不可外扬,她一个小姑娘在外面说家里坏话,传出去名声不好,不过以林白的遭遇,想来很明白她的立场,说说也无所谓。 还有一点就是,以林白现在人憎鬼厌的处境,就算想传什么闲话也没人会相信。 既然如此,薛双双正好可以吐槽一下薛家。 林白动作一顿。 在之前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以为自己是世上最倒霉的人。 现在和薛家二房的孩子一比,他至少小时候还过过几年好日子。 林白想了想道:“那不然,我做好以后石头到我家来吃?” 到林白哥哥家里吃鸡? 薛石眼前一亮,口水差点流出来。 林白已经想到自己谁靠近谁倒霉的克人名声,连忙改口道:“那个,我就是随便说说,你们别当真……” “好呀,这主意不错。”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还不忘交待:“后山危险,石头没事少来……嗯,你说什么?” 他怕不是听错了?! 林白落荒而逃的脚步顿住,不可置信的看向薛双双。 薛双双嘴角微翘:“我说,这主意不错。” 正文 第九章 初次谈分家 “好吃懒做的赖皮货,一屋子丧门星,家里的猪都被你们一家子饿瘦了!”回到薛家,等待两人的果不其然又是薛老太的咒骂。 薛石身子一抖,整个人往薛双双后面缩了缩。 薛双双安抚的摸了一下他的脑袋,这才冲着薛老太一笑:“奶奶,难道大伯娘今儿忘记烧泔水喂猪了?” 薛老太:“……”她骂顺了嘴,忘记今天是老大家的做饭。 她今天接二连三在薛双双手里吃亏,一时半会儿的,心里还真有点怵,不敢像往常那样直接动手了。 薛老太沉着脸喝斥:“出去打个猪草就到处野,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才回来?” 薛双双懒得跟薛老太计较,把肩上的背筐放在院子里,就牵着薛石往屋里去,留下薛老太在身后骂骂咧咧:“又要死到哪里去?我告诉你们,还不赶紧把这些猪草铡碎了,不然别吃饭!” 薛双双非常怀疑二房到底是不阳薛老太亲生的,不然同样是儿子,薛老太怎么就把二房当仇人,这么不待见二房? 薛双双早上闹了那么一出还是有点用的,中午和晚上吃饭的时候,倒没什么人来惹二房的人,就连大房和三房的几个孩子也消停了不少。 其实小孩子是最敏|感的,平时里作威作福的小霸王,也不过是因为觉得二房的人好欺负。 也就是薛老太不骂二房几句不自在,不过二房的人都听惯了,只当耳边风。 晚饭后回到二房住的屋子,薛双双才有机会跟薛顺和陈秋娘两人说一说薛石的事。 待听说薛石早上为了割猪草去了后山,并且差点从山上摔下去的事之后,昏暗的灯光下,陈秋娘吓得脸都白了,搂着薛石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查看,没看见身上有伤口才松了口气。 薛石见陈秋娘脸色不好,也不敢动,乖乖任她检查,嘴里还知道安慰她:“娘,我没事。” 薛顺看着妻儿一脸内疚。 是他没用,才让妻儿一起跟着吃苦,可无论他怎么做,父母就是不待见他,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薛双双轻声道:“爹,咱们家,难道就一直这样下去?” 薛顺看她一眼:“双双想说什么?” 就是这个一直不起眼的女儿,今天却让大房吃了大亏。 薛双双道:“爹爹,咱们,不能分家吗?” 在这个年代,父母在,不分家,作子女的要是无端端提出分家,那就是不孝,是要让人戳脊梁骨骂的。 陈秋娘瞪大了眼:“双双,你,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大胆的话?” 薛顺也是震惊的看着她,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似的。 薛双双道:“爹,娘,你们也看到了,石头才六岁,每天就被指使着干这么多活,吃也没得吃,连个子都长不上来。” “地里的活都是爹在干,家里的活全是娘和我在做,连石头都跟着一起干活,奶奶还说我们是吃白饭的,生病了连大夫都不让请。” “我们手里没有一个铜板,大伯和三叔他们家赚的钱全都留在自己手里,大海哥和四叔读书,却不断从家里拿钱。” “今天更是为了一个鸡蛋,就全家老小齐上阵污蔑我。” “爹,再不分家,咱们一家人的血都要让人吸干了。” 一席话说得薛顺和陈秋娘的眼睛都红了, 他不是不想分家,也不是因为顾忌名声不肯提,而是整个薛家都把二房当牛做马,他就算提出分家,也没人会同意,反而多一个不孝的把柄落在薛老太手上让她拿捏。 薛顺摇头道:“他们,不会同意的。” 薛双双道:“只要你们同意分家就行了,其他的我来想办法。” 陈秋娘不放心道:“双双,你可别乱来。你可是订了亲的人,马上就要嫁人的姑娘,可不能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 薛顺道:“你娘说得对,我跟你娘这么多年苦都吃过来了,分不分家都没关系,可不能坏了你的婚事。” 薛双双断然道:“不行,这个家一定得分。” “爹,娘,你们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石头考虑。” “石头才六岁,为什么不能送他去读书?” “只要一天不分家,石头就一天没有读书的机会,难道让他以后一辈子也给其他几房做牛做马?” “只有分家才能改变石头的命运。” “爹和娘那么勤快,现在都能养活薛家一大家子人,难道分家以后还供不起石头读书?” “所以,爹,咱们一定要分家!” 在这个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时代,读书人地位尊崇,是所有人羡慕和向往的阶层。 再穷再苦的人家,也以供出一个读书人为荣。 薛双双这番话,无疑说到薛顺和陈秋娘的心里。 就连六岁的薛石,都一脸严肃的说:“爹,娘,石头要去读书。” 薛顺终于下定决心:“我找机会在爹娘面前提一提。” 薛双双忙拦住他:“爹呀,这事不用你去说,只要您和娘同意分家,其他的我来办。” 薛顺道:“这事还是我来提,你一个姑娘撺唆着家里分家,对名声不好。” 薛双双道:“爹,父母在不分家,这事你跟娘都绝对不能提出来,不然,爷爷奶奶说你们不孝,以后石头读书都要受影响的。” 陈秋娘急道:“那,那可咋办?那也不能影响到你呀。” 薛双双信誓旦旦的保证:“娘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到既不影响自己名声又能分家的办法的,你们要相信我。” 陈秋娘老实本份,一向以丈夫孩子为中心,听到薛双双这么说,心里虽然还是不安,却没有往别的地方想。 薛顺就不一样,他非常明显的感觉到薛双双给他的感觉,跟以往相比,完全变了个人。 若不是薛双双一直呆在薛家众人眼皮底下,薛顺都要怀疑眼前的人是谁假扮的。 事实上,他这个猜想已经无限接近真相。 薛顺定定看着薛双双,沉默良久,问道:“为什么忽然提出分家的事?你以前对家里的事情从不过问。” 正文 第一十章 爹,你说不过他们,我来! 薛双双心里一紧,知道薛顺已经起了疑心。 她压下心虚,硬着头皮道:“爹,我磕到头的时候,是真的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陈秋娘“啊”的一声,小声的问:“娘的双双,你别是撞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生怕声音大了会惊动什么似的。 烛火昏黄,屋子里影影绰绰,陈秋娘那么一说,还真有点渗人的味道。 薛双双眼皮狠狠一跳。 想想林白的处境,这年头,中邪遇鬼什么的,可不是开玩笑,那是要出人命的。 陈秋娘这话要是传出去,说不定她明天就能让薛老太找人来烧死。 薛双双忙道:“那肯定没有。就是当时非常接近死亡的时候,我忽然就想通了,为什么我们一家人要活得这么辛苦?被其他几房的人一直欺负呢?” “如果我当时就这么死了,除了你们,薛家没有其他任何人会为我说句公道话。为了维护薛如意,他们肯定还要给我安上一个难听的名声。” “我不要跟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我们才是一家人。” “爹,娘,我不想再来一次这样的意外。” “我当时就发誓,如果我能活着,我一定会想办法让爹娘从薛家分出去,我们一家人自己过日子,哪怕苦点累点也不怕。” 这是原主临死前的心愿,薛双双也不算乱说。 薛顺也不知道到底相不相信她说的,目光定定的看着她,看得薛双双头皮发麻,脸上的表情都快崩不住,这才转了目光,淡淡道:“那就试试看能不能分家。” 声音里听不出来情绪,薛双双却大松了一口气,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无论薛顺是不是相信自己的说辞,心里都已经把她定位成薛双双这个人。 薛顺对陈秋娘道:“双双是订了亲的人,今晚的事不要说出去,对她影响不好。” 陈秋娘忙点头:“我知道,我不会说出去的。” 薛石趴在陈秋娘肩膀上睡得懵懵懂懂,都没听清楚大人在说什么,这个时候也知道表衷心,揉着眼睛含含糊糊道:“石头也不会乱说的。” 小孩白天受了惊吓,当时还没什么,夜里开始发起热来,等到大家发现的时候,薛石已经被烧得满脸通红,胡言乱语。 薛顺连夜跑去请村里的老郎中,开了几贴汤药,陈秋娘赶紧去煎药,薛双双想到前世的物理降温法,去井里打了水来,拧湿了布巾敷在薛石额头上给他降温,又不断用布巾沾了水给他擦拭腋下、颈脖等有利于散热的地方,希望能把烧降下来。 二房忙得人仰马翻,其他几房却安静得很,根本没有一个人出来过问一声出了什么事。 这么凉薄的做法,不止让薛双双,就连薛顺心里也坚定了要分家的决心。 一碗汤药灌下去,大半个时辰之后,薛石身上的温度总算降下来一点,脸也没有那么红了,已经是天光大亮。 二房三人忙了一晚上,俱是疲惫不堪。 院子里这个时候开始断断续续传出人声。 大房三房的人起身洗漱,不断有人到井里打水,还有人到到厨房去想舀热水,发现厨房还是冷锅冷灶。 “哟,今个儿是怎么啦?这个点厨房里连灶都是冷的,给孩子洗脸的热水都没有。”王春桃高声道。 李招弟道:“娘,二弟妹这是又不做饭了?可别等男人下地回来,又吃不上一口热呼饭。” 薛福道:“二弟也太不像话了,下个地竟然还要爹等他。” 薛壮道:“我今天说好去镇上帮工,看样子早饭是来不及了,我先走了。” 薛老太粗大的嗓门开始咒骂:“老|二人呢?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赶紧下地?田里的活计不仔细侍弄,影响了收成,让一大家子都吃西北风去?” “还有老|二家的贱妇,这个点还窝在屋里,拉着男人不让下地,自己也不做饭不洗衣,满村里看看,谁家的婆娘像你这样?” “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家子懒货!” “老薛家这是造了什么孽!” “一家子都是死人不成,还不赶紧死出来干活!” 陈秋娘一心都扑在薛石身上,加上她平时在家被薛老太骂得最多,已经皮掉了,这个时候反倒没怎么把薛老太的话当回事,左耳进右耳出,没太注意薛老太在骂些什么。 薛顺却是气得眼睛都红了,双手死死攥成拳,指甲都陷入肉里,差点冲出去跟薛老太拼命。 他儿子烧得这样厉害,半夜请郎中,一大家子只当不知道,这时候还要指责他们一家,往他们身上泼脏水,这哪里是亲人,说是仇人也不为过了。 薛双双拦住薛顺:“爹,你别出去,你说不过他们,我来!” 薛双双心里生出巨大愤怒,头脑却出奇冷静。 在这个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孝道大过天的时代,她必须小心再小心,不能让人抓到把柄。 薛双双尽量语气平静:“奶奶,石头昨晚生病发热,爹和娘守了他一晚上没睡,这会儿吃了药,才刚安静下来。” 李招弟撇撇嘴:“病得不严重吧?要我说,二弟二弟妹就是太宠着孩子了,一点小病小痛就当成不得了的大事。小孩子哪有不生病的,发热是在烧筋骨,也值得这样大惊小怪。” 王春桃用一种大家都能听见的声音嘀咕道:“可不,娘刚说有人躲懒不干活,双双就说石头病了,这病得也太巧了吧?” 薛福道:“老|二和二弟妹又不是郎中,石头病了,他们守着有什么用?这得耽误多少事?” 薛老太一听,跟枯树皮一样的脸色更不好看了,狠狠“呸”了一口道:“就你们二房事多,今儿这个病了,明儿那个病了,家里这么多活不用干了?” 薛老太高声道:“看也看了,药也吃了,还得人不错眼的守着?老薛家供不起那么金贵的人。” “老|二你给我赶紧下地去,老|二家的去做饭。” 薛老头吧哒吧哒吸着旱烟往外走,边走边道:“我先去地里,老|二记得把锄头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