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章:灵堂起争执   砰!   “哎哟……”白玲只觉得脑门像是被一记大棒狠狠击中,她顿时头晕眼花,惨叫出声。   要不是实在疼得受不了,白玲很想大吼一声,谁敢对老娘下黑手!?   下意识地揉着脑门上那个鸡蛋大的肿包,白玲努力睁开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情形。   重重叠叠的人影,还有超高八度的刺耳吵骂声,如拉锯一般撕扯着她刚刚惨遭重击的脑神经,这是什么地方,身边吵个不停的家伙又是哪国的八婆?   她最先看清楚的,是面前这一小片青石地面。   作为一名国际顶级鉴宝师,白玲的职业反应就是,她一定是位于一座明朝时代的古宅,这地面上的青石砖虽然打磨得不怎么光滑,可是那工艺,分明是明代工匠的水准无疑。   可是……   她迷惑地揉着头上的包,一边纳闷不已,她不是应该坐在飞往巴黎的国际航班上,应邀去卢浮宫鉴定一幅清朝字画吗,怎么会落到这里来?   身边的噪音实在容不得她静心思索,白玲反感地抬起头,一记大大的白眼就冲噪音源飞了过去。   可没等白眼抵达目标,她就惊讶得张大了嘴,几乎忘记了额头上的痛楚。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穿墨蓝色褙子的中年妇女,头上挽着髻,一边插着个喜鹊登梅银簪,一边戴着半圈粉红色绢花,随着她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叫骂,做工粗糙的花瓣也随之有节奏的颤抖着,似乎随时准备落地殉职。   “二太太是派我来给老太太奔丧的,可没让我领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回府!柳烟那贱婢是二太太亲口下令逐出府的,她下的崽儿凭什么要送回府养着?”   以白玲专业的眼光扫视一圈,她可以百分之二百确定,眼前这个正叉着腰骂街的泼妇是个典型的明朝三八,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没等白玲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觉得身子被一股大力搂进了怀中,挤得她筋骨差点儿没散了架。   “姑娘,姑娘,您没事吧!?”   白玲抬头望去,只见一个五十多岁的农妇正抱着自己,惊恐地看着她额头上狰狞的伤口。   这又是神马情况?   许是看见她受伤不轻,农妇猛然抬头,悲愤地冲粉花泼妇怒道:“就算不肯带姑娘回府,你也不该把姑娘推倒!姑娘怎么说也是二老爷的亲骨肉,要是姑娘有个三长两短……”   粉花泼妇不屑地啐了一口,打断了农妇的话:“我呸!一口一个姑娘,叫得倒尊贵,也不看看她是什么货色!老太太糊涂,被那贱婢哄住了,难道你也在庄子里住傻了?这丫头是柳烟在庄子里生的,别说没入族谱,连府里都没去过一回,还叫上姑娘了,她算哪门子姑娘!?”   “柳姨娘被二太太逐出府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身孕,是老太太怜悯,这才做主抬了姨娘,养在庄子里,这事儿二老爷也是知道的!”   两个女人吵得白玲头昏眼花,不经意间回头,却又被身后的情形吓了一跳。   一具厚重的檀木棺材摆在堂中央,前面是供品和火盆,白花花的帷幔从房梁直垂到地面,显得整个房间肃穆而阴冷。   这里竟然是一座灵堂!   而这两个女人,竟然是在灵前吵架!?这是胆子够肥还是不信鬼神?   白玲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灵前的招魂幡上,阴风阵阵,吹得上面的黑色大字不断起伏。   佛光接引显妣凌母太孺人白氏闺名秀珍乙位之正灵。   白玲怔怔地看着翻飞不已的招魂幡,一阵阵不属于她的记忆潮水般涌了过来,偏僻的农庄,早逝的娘亲,温和慈祥的祖母……   短暂的平静生活,终于随着凌老太太的去世而猝然结束。   这个本主的记忆实在是少得可怜,只是短短的时间,白玲就明白了前因后果。   这具身体的名字叫凌玥,现年十三岁,亲娘柳烟从前是凌府二老爷的通房丫环,后因某个不明的原因被凌二太太撵出府……白玲腹诽,能是什么原因,无非就是妒忌呗……时柳烟已有身孕,不得以只好投奔到在农庄颐养天年的凌老太太,后生下凌玥。   凌玥生在农庄,长在农庄,“尊贵”的凌府血统并没有阻挠她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农村少女,除了没有下地干过农活,凌玥和所有的农村娃一样,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虾,冬日堆雪人,夏天啃西瓜,拥有一个无比快乐无比健康的童年。   随着所有记忆尘埃落定,白玲终于不情不愿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她竟然也赶上了时代新潮流,借着空难的机会穿越了。   白玲,哦不,现在该叫她的新名字了,凌玥不安地动了动身子,想要从身边这位对凌老太太忠心耿耿的田婆子怀里挣脱出来,不是她不识好人心,只是,她这刚刚受到肉体和精神双重打击的小身板,实在禁不住这位虽然上了年纪却老当益壮的农妇那铁箍般的怀抱。   田婆子却误解了她的动作,顿时忘记了和粉花泼妇的对骂,赶紧把注意力拉回到凌玥身上:“姑娘,您怎么样?俺这就给你拿药!”   她将凌玥抱到条凳上坐好,便急慌慌跑出门去了。 第一卷 第2章:庶女不好混   粉花泼妇或许也是吵累了,她大摇大摆地坐到另一条凳子上,当然也没忘了给自己倒了杯茶润润嗓子,准备等会儿再次开战。   凌玥终于松了口气,她调整了一下心态,抬头看了看粉花泼妇,飞快地分析着眼前的新形势。   凌老太太去世了,十三岁的凌玥失去了倚仗,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回凌府生活,眼前这位粉花泼妇虽然性子泼辣,可是看她的打扮以及干干净净的手指,肯定不是农庄里的人,再听她一口一个二太太,凌玥很容易得出结论,这人是凌府的管事妈妈。   能来代表凌二太太替婆母奔丧,这位粉花妈妈在凌府的地位应该不低。田婆子肯定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要粉花妈妈把凌玥接回凌府。   只是……   凌玥低下头,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她这个身份不尴不尬,说是凌二老爷的骨血,却连凌府都没去过,庶女文她也看过不少,可是像她这种身份卑微到这个地步的庶女,她还没见过。   不管人家庶女如何受气,人家毕竟生活在府里有吃有喝有住不是?   再看她,连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认粉花妈妈对她的评价……野丫头一个。   没名没分,没钱没势,没依没靠,人家凭什么带你回凌府,吃饱了撑的么?   正胡思乱想着,田婆子一阵风似的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两个畏手畏脚的农户小媳妇。   “赶紧给姑娘洗洗伤口,还愣着干嘛,快点儿啊!”   两个小媳妇没见过粉花妈妈这种有气势的内宅管事,一时间紧张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粉花妈妈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鄙夷地转过头去。   凌玥由着田婆子等人给她清洗伤口,敷药,包扎,伤口处传来一阵阵清凉,她的思绪也清楚多了。   她肯定是一万个不想去凌府的,如果这个本主没被粉花妈妈一把推倒撞死在地面上,她肯定也不愿意跟这个泼妇回凌府。   一个下人就已经是如此跋扈泼辣,可想而知她未来的日子会是多么的水深火热。   逃跑?在这个古代世界,她一个小丫头能跑去哪儿?不被拐卖到窑子里就是好的了!   凌玥叹了口气,没想到她一穿过来,就要面对一个如此艰难的抉择。   不回凌府,她一辈子都是一个没名没分的女子,没有长辈做主,在这个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必定步履维艰。   可要是她回到凌府,只怕还没等落入凌二太太手中,就会被粉花妈妈之流摧残致死。   这年头,庶女不好混啊!   凌玥深深深呼吸,终于做出了决定。   田婆子刚刚给凌玥头上的伤口打好结,就觉得眼前一花,刚才还哭丧着脸乖乖坐在条凳上的身影,转瞬已经趴在了棺木上,一脸的悲痛欲绝。   “祖母啊,您怎么就这么去了啊,把孙女一个人丢下可怎么活啊,您把我也一起带走吧!呜呜呜……”   凌玥拿出大学里演话剧的本事,客串起小孤女的角色,哭得那叫一个痛不欲生,就这水平,要是去职业哭丧肯定能拿到一个大大的红包。   别说心里难过的田婆子等人一听就红了眼眶,连粉花妈妈也不由得一愣。   刚才还呆头呆脑的小丫头,瞬间变身为二十四孝的典型代表,衬托得她这个府里来奔丧扶柩的管事妈妈十分地不懂规矩,再想想刚才她竟然还在老太太的棺木前狠狠推了凌玥一把,粉花妈妈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在凌玥的带动下,田婆子和两个小媳妇想起凌老太太素日的宽厚温和,也不禁悲从中来,狠狠地陪着哭了一通。   一屋子哭丧的声音,粉花妈妈也坐不住了,她只得走到灵前,蹲下身烧了几张纸,口中说道:“老太太,您安心的去吧,二太太已经布置好了灵堂,明儿奴婢带您回府,一定让您走得风风光光……”   田婆子听她罗嗦了半天,始终不说如何安置凌玥,忍不住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冲她说道:“你要是真想孝顺老太太,就把姑娘带回府!这可是老太太的遗命!”   见田婆子把老太太的遗言端出来,粉花妈妈也不好再骂了,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站起身来,冷冷地说道:“我是二太太的人,二太太没发话,我可不敢带个不明不白的人回府。这话,你去跟二太太说吧!”   “你……”田婆子气得浑身哆嗦,她只是个管农庄的村妇,哪里有资格跟凌府二太太说话,粉花妈妈这不是明摆着为难人吗?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还带着哭腔却十分悦耳的声音响了起来。   “妈妈刚才说,明天要带老太太回府出殡?”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凌玥小小的身影从灵前站了起来,一身缟素的孝服,额头上渗着血迹的白布,配上她哭得红红的眼睛,显得楚楚可怜。   粉花妈妈冷冷地应了一声,还不忘加上一句:“二太太吩咐了,只让我给老太太扶柩,旁的事一概不理。”   很明显,凌玥就是那“旁的事”。   凌玥低头揩拭着眼角那并不存在的泪水,凄声说道:“老太太养我一场,我恨不能跟了去,老太太要出殡,我岂能不送她最后一程?”   粉花妈妈皱了皱眉头,刚要说什么,却看见凌玥向她走来,随手将头上的银簪拔了下来,塞进她的手中。 第一卷 第3章:哭着求入府   田婆子大吃一惊:“姑娘,这可是老太太给您留下的……”   凌玥摇了摇头,哭道:“老太太都不在了,要是我不能尽孝,岂不是猪狗不如?”   说罢又向粉花妈妈说道:“妈妈是个通情达理的,要不然我也不敢求妈妈,我不奢望能回凌府,只求妈妈帮我向二太太说句话,让我看着祖母入土为安,然后我就回庄子住,为祖母守孝三年,绝不敢让二太太为我费心。”   粉花妈妈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银簪,这可是老太太的东西,虽然是个银的,可是做工和图案都是精致无双,如今凌府里也等闲见不到这样的好东西。   再说,凌玥的要求并不高,只不过是带个小丫头罢了,凌府里的孙辈那么多,出殡队伍中多个披麻戴孝的也不会惹眼。   看到粉花妈妈犹豫的样子,凌玥决定再加一把火。   “二老爷和二太太事体繁忙,我替祖母守孝三年,他们定是乐意的。”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凌玥这一派天真的肺腑之言,粉花妈妈却觉得一股寒气飕飕地蹿上来,灵堂里似乎顿时冷了几分。   凌老太太去世,身边竟然连个儿子和媳妇都没有,只有这么一个连族谱都没入的庶女,这话要是传到外面去,二老爷的名声还要不要,二太太的脸面还要不要?   连一个十三岁的农村丫头都知道要为祖母守孝三年,再看看凌府那些老爷太太公子小姐,别人自然而然就会问了:同样是儿女,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粉花妈妈的手心缓缓地攥紧,直到被银簪硌痛了才回过神来。   她低头看了看正一脸期许地望着自己的凌玥,女孩的眼睛生得极大极黑,像极了从前那个柳烟,此刻蒙上一层氤氲的水汽,更显得楚楚动人。   不过是个庶出的小丫头罢了,就算带回府又能起什么幺蛾子,自家太太的手段,她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即便她讨不了太太的欢心,让她无声无息的消失也有的是办法。   短暂的思索过后,粉花妈妈确定,这买卖她稳赚不赔。至于向二太太解释的借口么……   她捏了捏手中的银簪,嘴角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妈妈我不是不讲情面的人,既如此,明儿你收拾收拾跟我一同上路便是。”   没想到她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一直在一边心痛凌老太太那根簪子的田婆子不禁喜出望外,谁知还没等她道谢,粉花妈妈又说道:“不过,记得你说过的话,可别进了府就赖着不走!”   说完,粉花妈妈再也不愿再这阴森森的灵堂多呆片刻,转身就出了房。   田婆子忿忿地追出去,想要说几句,却被凌玥拉了回来:“田大娘。”   田婆子又气又愤,跺着脚说道:“哎呀我的姑娘,那可是老太太的遗物,就给了那个狗眼看人低的……”   越往后说,她的声音越低,都是她在农庄呆久了,不识时务,不会讨好凌府派来的管事妈妈,竟然还要姑娘拿出自己的体己,才能换得人家松口答应,田婆子越想越是懊悔自责。   凌玥却并没有她那么多的想法,只要粉花妈妈答应了自己,这一关就算过了。   看来那些庶女文也不算白看的,原本只是当消遣,没想到成了自己的岗前培训教程。   她不愿意回凌府,可是又不能不回,只看粉花妈妈那个泼悍的样子,就知道那个传说中的二太太不是个好惹的角色,有其主必有其仆嘛,反过来推理也是一样。   只要她回凌府露个面,参加一下凌老太太的葬礼,就算是过了明路了,至于以后,她心里暗暗祈祷,希望二太太能大人有大量,放她继续回农庄居住,彼此都眼不见心不烦。她宁可跟着外表粗俗却真心照顾自己的田婆子混,也不愿意锦衣玉食的跟人勾心斗角。   至于以后的事,她低头看着自己纤细的手指,自嘲的笑了笑,好吧,当个古代萝莉也不错,就凭自己满肚子的本事,自立门户也是绰绰有余。   凌玥的东西很简单,田婆子亲自动手,不到半个时辰就收拾好了,一边动手一边动嘴,给凌玥临时恶补各种知识。虽然,她自己对凌府也是知之甚少。   “府里头规矩多,姑娘进了府里可千万要处处当心,别跟在庄子似的天天猴在外头,要是有那起子烂心肝的小人,保不齐姑娘就要吃亏。”   凌玥自行脑补,所谓烂心肝的小人,或许就是二太太及其同伙。   “姑娘长这么大也没出过远门,俺那侄女小荷跟着她老娘去过城里几回,这回就让她陪着姑娘一起走,也好服侍姑娘。”   凌玥木呆呆的点头,这算是给她配的丫鬟? 第一卷 第4章:不孝后辈哀嚎表孝心   “听说府里的哥儿和姐儿个个儿都是一身的绫罗绸缎,还戴着什么金呀玉的,老太太留的这几件首饰,姑娘可要收好了,莫让人骗了去。”   田婆子的声音陡然严厉,凌玥蓦地回过神来,这是田婆子在警告自己,不要再拿老太太的东西随便送人。   凌玥心里暗暗吐了吐舌头,接过了田婆子手中那沉甸甸的帕子,克制住打开的冲动,冲一脸警告的田婆子坚定的点点头,就差没举着拳头表忠心了。   天可怜见,她现在是个地地道道的冒牌货,要怎么培养对这些遗物的深厚感情呀……   第二天一早,凌玥就带着小荷上了马车,凌老太太的灵柩殿后,一行人马出发了。   小荷刚满十五岁,虽然生得不算俏丽,却十分开朗大方,又不失细心体贴,一路照看着头一回进城的凌玥,虽然是初初走马上任,倒也做得有模有样。   至于粉花妈妈……现在凌玥知道她姓崔……拿人手短,虽然不大照看这个来自农村的庶出小姐,却也没找她麻烦,一路相安无事。   约莫走了七八天的功夫,早已被马车颠得七荤八素上吐下泻的凌玥终于盼到了进京的这一天。   听着外面大街热闹的声音,只进城过两次的小荷早已坐立不安,可是马车里还有个被颠得正对着眼儿发呆的凌玥,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撩起帘子看热闹的。   大概走了半个多时辰,马车总算停下了。   一路上凌玥都跟个摆设一样,此刻自然也不会有人通知她是否到了,凌玥在半昏迷中听到有人迎上前对崔妈妈嘘寒问暖热情招待的声音,自己估摸着应该是到家了,少不得咬着牙扶着小荷坐起身,正要撩帘下车,车外就陡然响起一个尖利的声音。   “哎呀呀,我的老太太,您怎么就这么去了呀……”   这一声嚎得感天动地,巨大的杀伤力差点把只剩下半条命的凌玥吓得魂飞魄散,小手一哆嗦,就怎么也不敢撩帘了。   小荷痴长几岁,却也被这一嗓子喊得汗毛倒竖,主仆两人缩着脖子躲在马车里,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声。   只听外面一阵纷乱,乱七八糟的声音此起彼伏,似乎是在抚慰那个女高音嚎丧者,可是众人越劝,那个声音却越发凄厉,直如鬼哭狼嚎。   “原想着年下就去接了您老回来,咱们阖家团圆,可是您怎么就等不及走了哪,老太太呀,您叫媳妇怎么跟老爷交代呀!”   车后面传来一阵沉闷的砰砰声,凌玥不禁眼角直抽抽,听这动静,似乎哭丧的这位正拍着棺木捶胸捣足。   凌玥听得心惊肉跳,这力度之大,她真怕凌老太太会被拍得炸了尸。   许是动静闹得太大了,周围的媳妇婆子赶紧出手相救,跪的跪,哭的哭,无外就是劝这位主母节哀顺变,老太太的丧事还要她一力操办,万不可哭坏了身子云云。   小荷听了半天,终于搞清楚外面的主角是哪位,倒是大大松了口气:“看样子,二太太倒是位孝顺的媳妇。”   度过了最初的惊吓期,凌玥心里却忍不住暗暗冷笑,孝顺?若是孝顺,怎么会由得凌老太太在农庄里住了那么多年,连看都不曾看一眼?这个时候在自己家门口倒是吼得情真意切,似乎生怕人家不知道她是个孝顺媳妇。   真是应了一句话,活着不孝,死了乱叫。   腹诽过后,凌玥的心不禁沉了下去,这位凌二太太还未闻其名,先闻其声,只听这尖锐刺耳的声音,再结合这当街撒泼般的哭嚎,就知道不是个良善之辈。   看来自己接下来的日子,十有八九是不会好过的。   外面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凌玥立起耳朵,隐约听见崔妈妈的汇报声,片言只句的飘过来:“老太太的吩咐……柳烟……已是十三岁了……”   事关自己,凌玥恨不能把耳朵贴在车厢上好听个清楚,却还没等听到什么有价值的话,就发觉凌二太太的哭声一顿。   凌玥下意识地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几乎能感觉到凌二太太那尖刀般的眼神飞过来,差点给寸许厚的车板刺穿几个透明窟窿。   很快,便有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只听一个年轻媳妇的声音说道:“到府里了,请姑娘下车吧。”   小荷手忙脚乱地给凌玥扯了扯衣裳,撩起帘子,主仆二人下了马车。   凌玥一边飞快地回忆着庶女文里的相关记载,一边垂着眼帘,乖乖的下了车。   外头阳光耀眼,再加上大门口那铺天盖地的白,几乎晃得凌玥睁不开眼睛,她只得跟着领路媳妇的脚,走到了凌二太太面前。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素白银线绣云纹的月裙,虽然周围的人全是一身孝服,可是只看了一眼这衣料和刺绣,凌玥就立马分辨出哪个白花花的人影才是凌二太太。   她心里先替这位嫡母暗暗叫了一声好,不愧是贵妇,哭得这般声势浩大,一身衣裳竟然依旧纹丝不乱,一双绣鞋更是藏在裙子里密不透风,果然是大家风范。   再看自己,一身在路上折腾得粘了厚厚一层灰土的孝服,额头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再加上一路颠簸憔悴不堪,连她自己都觉得自惭形秽。   她正琢磨着是该怎么开口打招呼才好,就听见崔妈妈严厉的呼喝:“路上怎么跟你说来着?还不赶紧给二太太磕头!?” 第一卷 第5章:有些银子不能省   凌玥心里大呼冤枉,崔妈妈什么时候教育过她了?这会儿又在二太太面前装好人。   她不敢抬头,努力装出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刚要开口,就听见凌二太太略带嘶哑的声音:“算了,先带下去,回去再说。”   凌玥一句话生生噎在喉咙里,匀了几次呼吸才调整过来,好在这个下马威她早有心理准备,这么容易就过关,她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一个年轻的媳妇子将她们主仆二人带进了府,一路七拐八弯,府里时不时有婆子丫鬟来回穿梭,整个凌府显得肃穆而沉重。   小荷虽然进过城,却压根没见识过这样的大户人家,完全是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架势,口中不断发出低声惊呼和赞叹。   凌玥抬眼看了看一直昂首在前带路的媳妇子,不禁淡淡一笑。   这宅子的确是不错,采光好,风水好,各处的假山流水,奇花异草,均是精心布置,再加上步履匆匆的下人,各个穿着打扮皆是不俗,这让头回进府的庶女来说,实在是够惊叹的了。   只可惜,她不是那个摸鸟蛋抓泥鳅长大的农村女孩,这一套若是哄哄从前的凌玥,那是绰绰有余,可是要是想震慑她这个曾经在故宫里工作过大半年,每个月都要全世界各地名胜古迹跑上几圈的资深鉴宝师,这小小的凌府简直跟小孩儿过家家差不多。   如果说她唯一感兴趣的,那就是第一次见识到活生生的明代庭院,之前考察过的古代宅院都跟活死人墓一样,一花一石都要拿探测仪检查半天才敢动手,而这个凌家大宅,对她来说充满了新鲜感。   领路的媳妇子用眼角余光扫了眼身后两个东张西望的土包子,嘴角一撇,不由得鄙夷的冷笑,顿住了脚步。   “姑娘先在这屋子歇歇吧,等二太太忙完了前面的事,再作计较。”   媳妇子只当凌玥年纪小,又是刚从庄子上来,不可能懂什么规矩,也没抱什么希望,把人送到了便要转身出去,谁知却被凌玥出声叫住。   只见她娴熟地从袖口掏出一锭碎银子,塞到媳妇子手中,含笑说道:“劳烦嫂子了。”   没想到土包子出手如此大方,媳妇子顿时喜出望外,从眼底透出浓浓的笑意来:“姑娘太客气了。”   看着那媳妇子捏着银子笑眯眯地离去,小荷忍不住说道:“姑娘何必如此,她不过是个奴婢罢了。咱们的银子本就不多……”   想起临行前田婆子的嘱咐,小荷硬生生咽下去接下来的话,可是脸上的神情却明明白白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凌玥微微地一笑,却并不解释。   她的银两的确很少,可是有些银子,是不能省的。   很快,送银子的效果就出来了。   小荷刚扶着凌玥坐在窗边的炕上,就听见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姑娘,奴婢是来送水的。”   小荷喜出望外地接出去,果然看见两个小丫鬟走了进来,一个端着一盆水,一个拿着帕子香胰子等物,规规矩矩地放在炕桌上。   一个稍年长些的小丫鬟说道:“李嫂子说,姑娘远途而来辛苦了,请姑娘洗把脸,外头人多事忙,待二太太得了空儿,李嫂子再回二太太。姑娘先在这里歇着,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奴婢。”   她们口中的李嫂子,应该就是刚才带着凌玥进府的媳妇子。   凌玥笑着点点头,让小荷给两个小丫鬟各拿了十个钱,两个小丫鬟欢天喜地地去了。   有了刚才的经验,小荷也不再心疼银子,果然是有钱好办事,要是凌玥没眼色,这回指不定两人就灰头土脸地被晾在这儿了。   小荷伸手试了试水温,不凉不热正好,这才服侍凌玥洗了脸,又拿出干净的衣裳换上。   不多时,两个小丫鬟又送了茶水和一盘糕点进来,笑道:“李嫂子说,前头来了客,二太太陪客呢,怕一时半会没空,姑娘先吃点东西。”   这回连小荷也露出笑脸来,主仆二人一早上就跟着马车进了京城,到现在早已是饥肠辘辘,李嫂子果然是个体贴细心的人。   凌玥却从小丫鬟的话里听出几分深意来,凌老太太的灵柩才到京城,就有人上门吊唁,这京城里的圈子还真是消息灵通。   她低头咬了口糕点,想起大门前那一番布置,再联系此时凌二太太陪客的事,看来这次凌老太太的丧事要大大办置一番了。   凌玥暗暗松了口气,凌老太太的丧事办得越大,自己确认身份的事就越容易,只要有了凌府的身份,即使她住在农庄里,也不会被人轻易欺负了。   想到这一节,凌玥便放下心来,凌二太太正在前面忙着,估计一时半会也想不起她这个庶女,索性倒头补了一觉。   到了晚间,才有人传话过来,凌二太太叫凌玥去上房。   想起白日里那个令人胆寒的刺耳声音,凌玥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跟随来人向上房走去。   伸不伸头也是一刀,早点过完场早利索。 第一卷 第6章:农村丫头不懂礼   已经是掌灯时分,上房的院子灯火通明,几个丫鬟和媳妇子提着食盒向外走去,显然是刚刚伺候过晚饭。   门口的丫鬟深深地看了凌玥一眼,打起了帘子,脆声道:“二太太,姑娘来了。”   凌玥定了定神,努力挺直腰板,迈过了高高的门槛。   到达古代的第一战,马上就要开始了。   一进屋,她就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两只黑眼珠滴溜溜地转个不停,小脸不由自主地挂上艳羡的神气。   原谅她吧,像她这种对各种宝贝有着特殊癖好的人,冷不丁走进一个真真切切的古代房间,就好比进了一间新奇的博物馆,忍不住要到处欣赏一番。   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参加发掘一座埃及古墓,他们小心翼翼的打开墓门,用灯光照亮墓室的那一刻。   不用放大镜,凌玥也能看清楚房间里的摆设,家具全部是以上好的花梨木打成,雕工精致繁密,在烛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泽,凌玥恨不能扑上去亲手摸一遍,保存的这么好的明代家具,而且还是一整套,她还没见过呢!   至于八仙桌上的白瓷暗花莲卉纹茶具,案几上的五彩荷塘鸳鸯溜肩花瓶,更是让她看得眼睛发直。要知道古代的瓷器是很难保存的,后世又对中国瓷器有着莫名的狂热,只要品相稍好的瓷器,都是争抢的对象。记得有一次在拍卖会上见过跟那只花瓶差不多的形状,还没有眼前这个大,竟然拍出了四百万港币的价格……   凌二太太正襟危坐在上座,却掩不住一脸的疲惫,看见凌玥东张西望的样子,眼底不禁划过一抹鄙夷和厌恶,庶出就是庶出,真是没见过世面。   如果她知道凌玥此刻正在拿她的房间跟一座埃及古墓做对比,估计她会当场气晕过去。   一旁的李嫂子倒是对此很有心理准备,下午她带着凌玥主仆进府的时候,小姑娘也是一副伸长脖子到处看的样子,这回进了二太太的房间,自然更是目不暇接了。   想起凌玥塞给她的那锭银子,李嫂子决定还是不要袖手旁观,她轻轻咳了一声,提醒般地说道:“姑娘,该给太太行礼了。”   凌玥这才回过神来,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她该怎么行礼?跪下磕头还是握拳万福?   看到她手足无措的尴尬模样,二太太眼中的鄙夷更甚,她移开目光,不愿再多看这个连规矩礼数都不懂的丫头一眼。   崔妈妈偷偷看了眼二太太的脸色,立刻站了出来,厉声道:“姑娘都这么大了,难道连行礼都不会吗?”   凌玥无语,别说她是个穿越人士,就算她是正宗的凌玥,恐怕也不会行礼请安吧,一个在农庄里长大的小丫头,能抬头挺胸地好好走路都是奇迹了,这崔妈妈对她要求也太高了吧?   凌玥扫了一眼正垂眸喝茶的二太太一眼,烛火下,二太太身上的素服显得格外洁白明亮,衬得她整个人仿佛高高在上,越发显得凌玥是如此渺小卑微。   这个二太太不嚎丧的时候,倒是也有几分贵妇气质。   凌玥心里微微一动,低下了头,说道:“老太太没教过我怎么行礼。”   一路上崔妈妈对凌玥要么不闻不问,要么颐指气使,凌玥一直忍气吞声,崔妈妈没料到这个闷葫芦竟然当着二太太的面反驳她的话,顿时眉头一皱,声音又高了几分:“你胡说什么?老太太是最讲礼数的,怎么可能不教你行礼?分明是你自己偷懒耍滑!”   凌玥看到二太太的的眉间微微一蹙,心里暗笑,果然紧接着二太太就开口打断了崔妈妈的训斥:“行了,下去!”   崔妈妈心里一颤,嘴边的话顿时咽了下去。   她怎么糊涂了,被这小丫头一激就口无遮拦起来,竟然说什么老太太最讲礼数,这不是明摆着讽刺二太太吗?   要知道凌府最说不得的就是老太太去农庄居住的事,这些年外头传了多少风言风语,要不是二太太掌家大权在握,只怕早就被罚去祠堂思过了。   而现在,老太太偏偏还在农庄去世了,丧事要在府里办,灵柩又不能进府,只能把灵堂设在外面,这来来往往的人一看这阵势,少不得又要旧事重提,她却在这个时候说老太太最讲礼数……   看着烛火下二太太阴晴不定的脸,崔妈妈只觉得背上一阵发寒,再不敢多说一句,默不作声地退到一边。   凌玥始终柔顺的低着头,仿佛她刚才只是说了一句大实话而已,也完全没有发觉到房间里气氛的微妙变化。   尽管低着头,她却仍然能感觉到头顶上那道复杂的目光,带着探究,带着审视,深深地打量着她。   好一会儿,二太太才慢慢地开了口:“你今年多大了?”   凌玥低头说道:“十三岁了。”   二太太顿了顿,说道:“过来。”   凌玥不知道二太太要做什么,稍稍迟疑了片刻,一旁的丫鬟已经不由分说地将她拉到了二太太面前。   凌玥心里一沉,连下人都对她如此不客气,这主子又要怎么收拾她? 第一卷 第7章:看谁技高一筹   许是低头太久,凌玥只觉得后脖颈处酸痛难忍,却又不好抬头,只好垂着眼帘,盯着二太太裙子上的银线刺绣,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少女一副温婉柔顺的模样,二太太的眼神却越发凌厉,眼前的女孩皮肤如剔透的水晶,在跳跃的烛光下迸射出柔和的光芒,小巧而挺直的鼻子,不点而朱的樱唇,无一不美,尤其那双眼睛,跟从前的柳烟几乎是一模一样。虽然衣裳首饰皆是朴实无华,却掩不住周身上下的一股灵气。   有那么一瞬间,二太太竟然有一种错觉,仿佛柳烟又从门外走了进来,像多年前一样,恭顺地站在她面前。   不过失神片刻,二太太便回到了现实中,眼前的女孩并不是柳烟,柳烟的脸上没有她那种灵动之极的气质,她永远是温柔的,顺从的,即使怀了身孕被撵出府,也没有像别的女人那样去找老爷求情哭诉,只是默默地孤身去了农庄,投奔凌老太太。   二太太的心底不由自主涌上来一股抑制不住的怒气,早知道柳烟怀了身孕,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心软,留下她的性命,这个贱婢,竟然敢瞒骗她!   而如今,自己一时心软的后果就活生生地站在面前,给她烦乱的心上又扎了一根刺。   二太太忽然伸出手,拉起了凌玥的手。   凌玥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缩回手去,却被二太太拉得紧紧的,根本挣脱不开。   保养极好的手缓缓地攥住她纤巧的指尖,二太太的声音听起来带了几分讥讽:“真是个齐整孩子。”   赞扬的话语,却丝毫无法给人温暖的感觉,反而听着阴渗渗的,饶是凌玥见惯了大场面,面对这个充满怨毒的妇人也觉得寒毛直竖,她一边努力往回抽手,一边轻声说道:“谢二太太夸奖。”   柔婉的声音,根本引不起二太太的怜悯和疼爱,她手中的劲道猛然加大,凌玥顿时觉得手指像是被钳子夹住了,钻心地疼。   她再也顾不得伪装,飞快地抬起头来看向二太太,眼神中似乎带着恳求和恐惧:“二太太……”   看到这副和柳烟如出一辙的哀怜模样,二太太只觉得心脏似乎瞬间炸开了,她猛然用力,一下子就把凌玥推倒在地。   “狐媚子!”   看到二太太变了神色的脸,崔妈妈适时上前,半是安抚半是提醒般地说道:“太太,这柳烟的孩子该如何安置,还请太太示下。”   二太太回过神来,目光渐渐恢复了平静。   不,她不是柳烟,柳烟早就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二太太伸手拿起茶盏,喝了口茶,语气变得冷冰冰的:“这女孩生得妖妖叨叨,哪里有半分像老爷?柳烟的话也是能信的?”   凌玥顿时心下冰凉,看来二太太是不打算认下她了。   她本想忍过这一回,或许能换来二太太开恩,可是看眼前的情形,二太太可没那么慈悲的心肠。   既然装可怜没用,那她也没必要再委屈自己了。   利落地从地上爬起来,凌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平静地说道:“太太,我是不是老爷的骨血,老爷心里最清楚。自打我一出生,祖母就已经派人通知过老爷了,若是其中有什么猫腻,老爷是绝不会认我的。”   不但不会认她,更不会答应把柳烟扶做姨娘,二太太虽然在凌府一手遮天,可是在老太太的农庄里,她却是伸不进去手的。若非如此,凌玥也不可能平平安安地长这么大。   二太太没想到凌玥竟然敢开口反驳,刚刚压下去的火气顿时又噌地蹿了上来。   “什么时候也有你说话的份了,贱婢的女儿就是贱,半点儿规矩也不懂!”   凌玥淡淡地笑了笑:“太太别恼,我是农庄里长大的野丫头,不曾受过太太教导,不懂规矩,太太别跟我一般见识。”   这话听着软绵绵的,听在二太太耳中却如钝刀子一般令人难受,这个死丫头竟然敢驳她的话!?   “哼哼,”二太太怒极反笑,“好,好一张伶牙俐口!既然这样,我就教导教导你,让你知道什么叫规矩!”   二太太倏地站起身来:“来人,把家法给我拿来!”   凌玥抬起头,小小的脸庞上却丝毫不露惧色,反而还带了几分嘲笑:“太太要对我用家法,可是承认我是凌府的女儿了?”   “你……”二太太哪里受过这样的气,立刻高高地抬起手,想要狠狠地给凌玥一耳光。   “太太!”崔妈妈见机,赶紧上前扶住二太太,低声劝道:“太太是千金之躯,何必跟她一般见识,没得倒失了自己的身份。”   二太太微微喘着气,就着崔妈妈的手坐回椅子上,怒道:“还都愣着干什么,掌嘴!给我狠狠地打!”   一旁的丫鬟仆妇听了这话,立时走了上来,个个儿撸胳膊挽袖子,作势就要开打。   凌玥环视着周围虎视眈眈的人群,目光最后落在气得脸庞通红的二太太身上,轻声却字字清楚地说道:“太太,若是我进府第一天就挨了打,旁人知道了,会怎么说呢?若是……”   她的眼睛漆黑发亮,在黑夜中显得灼灼逼人:“若是老爷知道了,会怎么样呢?”   尽管从来没有见过二老爷,可是凌玥却能从凌府的种种迹象推断出,二老爷不会对二太太的行为坐视不理,更不会容许二太太做出有损凌府脸面的事情。 第一卷 第8章:想办法处置了她   否则,二太太不会在大门口那样惺惺作态拍棺嚎哭,也不会为凌老太太大肆操办丧事,甚至根本就不会派人去扶老太太的灵柩回府。   这样的一个男人,自然不会容许二太太做出有辱自己脸面的事,尤其是在老太太刚刚去世的这个敏感时期。   人都是有底限的,二老爷或许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默许二太太把凌老太太送到农庄上居住,可是在丧事上,却还是不允许二太太马虎半点。   看到二太太瞬间变得僵硬的脸色,凌玥知道,自己猜对了。   府里正在操办凌老太太的丧事,人来人往乱糟糟,如果有人发现凌玥受了伤,或者听说凌玥受了二太太的欺负,那么到时候流言就得满天飞舞了。   不孝顺婆母,紧接着又把婆母养大的庶女打得遍体鳞伤,外面的流言再传播下去,后果……二太太你懂的。   饶是二太太泼辣,对这个倔强的庶女倒也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她虽然厉害,却不是那等不识轻重的女人,否则也不可能掌管凌府这么多年,该撒泼的时候撒泼,该端庄的时候端庄,二太太见事还是很明白的。   可是现在,要怎么处置这个死丫头呢?   见二太太对着凌玥怒目而视,凌玥又不甘示弱地昂首回瞪,崔妈妈赶紧上前打圆场:“姑娘也太不懂事了,太太这几日操劳过甚,心力交瘁,不过是说你几句,你就这么不听话,往后要太太如何管你?”   又向二太太陪笑道:“太太别生气,姑娘也是伤心老太太去世,一时糊涂才顶撞了太太,太太平日里何等宽容大度,怎么这会儿跟小姑娘一般见识。回头奴婢好好劝劝姑娘……”   话没说完,陪着笑容的胖脸早已挨了二太太狠狠一耳光:“都是你干的好事!”   崔妈妈的脸颊立刻浮起五个指印,打得她笑脸都变了形,崔妈妈却不敢反驳,更不敢抬手抚摸伤处,她知道二太太的意思,要不是她擅自做主把凌玥带回来,这回凌玥也不会把二太太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   崔妈妈垂下头,继续软语相求:“是是是,都是奴婢的错,求二太太别为奴婢气坏了身子。”   二太太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地上面露讥笑的凌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抬手将茶盅狠狠地砸在地上,怒道:“滚!都给我滚出去!”   凌玥立刻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这个泼妇,她看都懒得再看一眼。   房里的人纷纷退下,崔妈妈却一直没动,待房间没人,才走到二太太跟前,一言不发地跪了下来。   二太太闭着眼睛,仍旧是一副气狠狠的模样,根本没看她一眼。   崔妈妈等了半天,不见二太太开口询问,只得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说道:“太太。”   二太太没睁开眼睛,也没说话,崔妈妈只好自顾自说了下去:“这件事是奴婢自作主张,还请太太责罚。”   房间里死一般的静,半晌,二太太才冷哼一声,咬着牙说道:“你还怕责罚?人都说奴大欺主,我还道你是个好的,没想到……”   崔妈妈心里一沉,忙膝行上前,低声道:“奴婢知道惹太太生气了,只求太太千万别被奴婢气坏了身子,要打要骂,奴婢都甘愿领受。”一边说,一边左右开弓地扇起自己的耳光来。   崔妈妈说得越可怜,二太太越是气不打一处来,想起刚才那丫头的样子,气更是一个劲往上冲,她倏地睁开眼睛,斥道:“本以为你是个明白人,我这才把扶柩的事交给你,没想到你却给我办成这样!”   让她带回来个老的,没想到还带回来一个小的;让她接一个死的,没想到还接回来一个活的,崔妈妈当这是买一送一呢?   死的还好说,不管外头传成什么样,过几天一下葬就一了百了,有再难听的话,也有平息的一天。可是这个活的要怎么处置?   如果接受了凌玥,就要把十年前二太太将怀孕的侍婢撵出府的事情翻出来,还要说这个野丫头是老太太在农庄里带大的,这不是打二太太的脸吗?   可是如果不接受凌玥,这丫头却是跟着老太太的灵柩一起回的京城,这纸能包得住火吗?万一有一天被人翻出来,二太太就得在不孝的流言上再加上一个虐待庶女的名声。   崔妈妈也才刚刚想到了这一点,顿时吓出一身冷汗,起初她只是觉得把一个庶女带回去太麻烦,才一口回绝田婆子,可是现在看来,她是替二太太接了个烫手的山芋了。   凡事考虑不周啊,所以她是个奴才,而二太太才是主子。   可是事已至此,将凌玥退货给农庄也不可能,崔妈妈只得赶紧转移二太太的注意力,将一路上想好的说辞说了出来。   以她对二太太的了解,只要拿出这个理由,二太太不但不会责罚她,反而会夸她有先见之明。   崔妈妈从袖子中抽出一根银簪,奉到二太太面前:“太太,您请看。”   二太太随意地扫了那银簪一眼,下一刻却紧紧地盯住那簪子,眼睛微眯,迸射出一股锐利的光芒。 第一卷 第9章:巧言善辩   这银簪样式普通,尾部的花纹也因为没有按时清洗而变得有些发灰,可是仔细一看却能看得出做工十分精细,海水纹雕刻的细腻精致,连每一朵小浪花都刻画得活灵活现,几点水滴更是以剔透的水晶镶嵌而成,在跳跃的烛火下散发着阵阵柔和的光芒。   见二太太的目光没有挪开,崔妈妈心里暗道有戏,赶紧趁热打铁地说道:“奴婢本也不答应要带她回来的,不料这丫头却拿出了这东西,奴婢虽然蠢笨,却也瞧着是个好东西。太太您想,那农庄里怎么会有这东西,还不都是老太太……”   崔妈妈欲言又止,二太太却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做为儿媳,虽然二太太服侍老太太的日子并不长,可是也知道老太太的嫁妆是很丰厚的,这些年来凌府起起落落,老太太总是能在紧要关头拿出些好东西,或典当或送人情为凌府打点,二太太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直惦记,可是自从她进门管家以后,无论怎么试探,老太太却始终没有再露过富,二太太心里又气又恨,当初变着法子挤兑老太太,逼得老太太不得不去农庄上居住寻清净,这也是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   崔妈妈看着二太太脸上不断变化的神色,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过是个小丫头,又是在庄子里长大的,她能懂得什么?若是知道收敛,也就不会拿这簪子赏给奴婢了,奴婢想,老太太临终的时候,身边只有这个丫头,若是有什么要交代的话,这丫头定是知道的。”   二太太被说得动了心,不禁微微点了点头。   老太太要是有遗言和遗物,这凌玥一定是知道的,只是个山野丫头罢了,只要她套问几句,定是会原原本本告诉自己的,到时候老太太的东西可不就是自己的了?   收拾了一个庶出的丫头是小事,可是要是因此少吃了这一块大肥肉,可就是得不偿失了。   见二太太没有再开口斥责自己,崔妈妈赶紧将银簪奉到二太太面前,低下头做出一副忏悔的样子,声音里充满了自责:“都是奴婢考虑不周,只想着老太太的东西不能偏了旁人,才自作主张把那丫头带回府。奴婢一心一意为了太太……”   二太太眉头微蹙,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你起来吧。”   崔妈妈暗暗松了口气,二太太这是原谅她了。   崔妈妈站起身,还是不敢抬头,垂着手侍立在一旁。   二太太沉吟了片刻,说道:“那丫头既然是跟着老太太长大,也不好就这么打发了出去,这样,你先去把她安顿下来,一应份例都按照府里的小姐供给。”   凌玥已经十三岁了,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要是二太太直接问她老太太的东西在哪里,说不准反而问不出来。二太太以自己的小肚鸡肠来推敲别人,便理所当然的认为凌玥打算独吞老太太的遗物,既然这样就更不能明着要了,只能慢慢寻找机会试探。   不过是个多张嘴吃饭罢了,一个小丫头能费得了多少银子,要是能从她身上着落出老太太的遗物,那才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崔妈妈转了转眼珠,满脸堆笑地上前给二太太捶腿,恭维道:“太太真是宅心仁厚,这样来历不明的丫头也肯收在府里养活,若是外头的人知道了,定是都要夸太太慈悲心肠的。”   二太太听得很是受用,不由得舒服的眯起了眼睛,慢慢靠在了软垫上,说道:“我倒不是为了博个好名声,只不过那丫头毕竟服侍了老太太这么久,给她一席之地也是应当的。”   主仆二人心知肚明,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因为凌老太太是在府外去世的,所以灵柩不能进府,灵堂也只有设在大门外头,凌府里三个房的子孙儿女轮着番地在灵前哭丧,不免又是一番雷动九天,直闹得半个京城都知道凌府办丧十分卖力,阖府都是孝子贤孙。   凌玥在府里住了几天,这时候早已哭不出来了,别说她是个冒牌货,就算是正宗的凌老太太的孙女,到这个时候只怕也早就流不出眼泪了。就她这点演话剧的本事,骗过崔妈妈还绰绰有余,可是要是跟着凌府上上下下几十口子诚心博孝名,在大街上捶胸捣足哭声震天的子孙们拼哭丧功夫,她还差得远呢。   自从她上次跟二太太撕破脸以后,二太太就再也没有主动叫她过去,除了打发下人安排好她衣食住行,就似乎把她当成了空气,完全不肯再搭理她,凌玥倒也乐得自在,天天吃饱了睡,睡醒了吃,百无聊赖的时候就在灵堂外头看免费的凌府孝子贤孙们各种哭嚎表演。   此刻她站在大门边上,愣愣地看着凌三太太带着一双儿女,在灵前再次哭得瘫倒在地,浑身的孝服都沾满上了灰尘,眼角都不禁一阵抽搐。   她在府里住了几天,也知道如今凌府是二太太管事,三太太既然不用帮忙,就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了哭丧上,除了吃饭睡觉,几乎生了根似的长在灵堂前,尤其是在有重要的女客吊唁时,那更是痛哭失声,仿佛死得不是她的婆婆,而是生她养她的亲娘。等到实在挤不出眼泪或者哭累的时候,凌三太太就会表演她的拿手好戏,昏倒在地,让丫鬟和媳妇子们七手八脚的将她抬进院子里休息,再次吸引大家的眼球。 第一卷 第10章:有看头的哭丧比赛   当然,等她睡醒了吃饱了喝足了,换一身干干净净的孝服,就会再次来到灵前,将同样的戏码再次上演一遍。   凌玥看了这几天,凌三太太每天都哭得花样百出,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来来往往的客人一提起凌三太太,那都是要翘大拇指的,有几家老太太和老夫人甚至以凌三太太为活生生的例子,教育自家的媳妇一定要以凌三太太为楷模,在婆婆去世的时候哭得感天动地。直训得那些小媳妇低了头咬牙切齿,恨不能自家婆婆也赶紧驾鹤西去,好让她们现学现卖一把。   凌玥正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忽然肩膀被人狠狠地推了一把,随即一个鄙夷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哪来的野丫头,杵在门口发什么呆?别挡我们小姐的路!”   凌玥被这一下推得差点摔倒在地,赶紧扶着门框站稳身子。   一回头,就看见几个少女站在面前,打头一个年长些的少女大约十六七岁,一脸冰冷不屑,连看都不看凌玥一眼,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则是恶狠狠地盯着她。   凌玥在脑海里搜索了片刻,才试探着小声叫道:“二姐姐,六姐姐。”   根据这些天在灵前的观察,凌玥大致摸清了凌府的人际关系,只是人人都是一身缟素,她实在有点分不清。   这对姐妹是二太太的亲生女儿,也就是凌府二房的嫡出小姐,大的是二小姐,名叫凌慧兰,现年十七岁,小一点的是凌慧芷,只比凌玥大一岁。   凌玥心里很清楚,这一对姐妹,是她无论如何也招惹不起的。   凌慧兰完全不搭理凌玥,凌慧芷却是上前就伸手拧了凌玥的胳膊一下,眼睛一瞪,骂道:“谁是你姐姐?别乱叫,你不嫌丢脸,我们还嫌丢脸呢!”   凌玥被这一下拧得龇牙咧嘴,心里却也佩服凌慧芷小小年纪,反应竟然这么快。外头那么多人,她要是伸手打凌玥,肯定会吸引旁人的注意力,要是抬脚踹,势必会在雪白的孝服上留下罪证,收拾凌玥最好的办法,就是掐和拧了,既不会让人注意,也达到了让自己出口气的目的。   凌玥低了头,乖乖的把门口的位置让了出来,让凌慧兰姐妹俩走了出去。   外面的灵堂照例是一片哀声遍野,没有人注意这三个姐妹的小动作。   凌玥一边揉着被掐得生疼的胳膊,一边抬头向凌慧兰她们看去。   她猜得没错,凌三太太在外面哭得长城都快倒了,生生压了凌二太太一头,二太太苦于自身走不开,无法与三房抗衡,就派出了自己的两个女儿,为二房找回场子。   果然,刚才还一脸冷艳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凌慧兰,一走到灵前就跪在了早已预备好的软垫上,抽出帕子凄声啼哭起来,她还未出阁,自然不能跟凌二太太的生猛和凌三太太的高调相比,却也有一种楚楚可怜的哀伤。   凌玥画外音评价:凌慧兰很成功地用哭声诠释了一个刚刚失去祖母的孙女的孤苦和无助,忍不住让人由爱生怜。   那边凌慧兰哭得愁云惨雾,凌玥却很不厚道地想,不知道凌慧兰的眼泪是不是因为自己嫁不出去变成闺阁怨女而哭的?据小荷从厨房八卦而来的新闻,凌慧兰的婚期将近,却因为凌老太太的去世而不得不推迟,她都十七岁了,要是守孝三年,不知道她未来的夫君会不会忍耐不住提前纳个通房妾室什么的……   凌玥正想得开心,却被一声嚎哭生生拉回了思绪。   “祖母,祖母啊,孙女好想您啊,呜呜呜……”   凌玥不由不感叹,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身为待嫁女的凌慧兰或许还不好意思放得开,可是凌慧芷却是深得二太太真传,这一嗓子,以绝对的优势压倒了一旁已经哭声渐微的凌三太太,成功地吸引了大多数来客的注意力。   “唉,看这孩子多孝顺,有这么个孙女,也不枉凌老太太疼她一场。”   “可不是嘛,都说凌家是忠孝传家,连一个小姑娘都这么孝顺,当真难得。”   听到旁观者再次发出充满艳羡的感叹声,凌玥强忍住笑,低着头回转到内院。   她实在是害怕自己再站一会儿,就要憋出内伤来了。   一边走着,她的脚步却不由得渐渐放慢,心情也不知不觉地低落下来。   尽管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凌老太太,可是她完全可以从这具身体留下的记忆中,感受到这位慈祥温和的祖母,如果没有凌老太太,凌玥不可能无忧无虑健康的长大,自然也不会有现在的她了。   可是这么一位可敬可佩的老太太,却落得一个在农庄孤独终老的结局,临终之前连亲人的面都没有见到,就只有自己这么一个懵懵懂懂的小孙女陪在身边。   想到这一点,再想想凌二太太等人的矫揉做作,在众人面前那假装孝顺的痛哭失声,凌玥的心里忍不住腾起一股愤怒的火苗。   她不是圣母玛利亚,可是也不是是非不辨的糊涂虫,对于凌家的人,她只有一句经典的台词可以形容。   有这么一帮儿女,真是白瞎凌老太太这个人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