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两凋零 羽族,祭风台地。 一名女子静静地注视着尸横遍地的战场,逝去族人的灵魂,因为没有轮回之力的指引,在空气中徘徊。赤色的哀魂一触及女子如雪的衣袍,立即安静了下来。 “千泫大人……” “千泫大人……”哀魂们开始喊着她的名字,“终于把您盼来了……” 容千泫应着,叹着。她双手合十,指尖光华大作,不多时一方巴掌大小的转轮便漂浮在她面前,金光熠熠,吸引亡魂进入其中。 当最后一缕魂魄消失,她也收了元气,将食指放在口中咬破,以血为墨,在转轮上画下昭示轮回的符咒。 这转轮乃是羽族圣物“溯羽轮”,是掌管灵魂轮回的神兵。而千泫则是替她作为大祭司的夫君,前来将死于战火的亡魂一一收殓。 “苍寒……”她默念着夫君的昵称,手中结出传送的法咒,“我这就回来。” 一抹寒芒却在这时破空而来,击穿未启动的法阵,亦穿过了她的身体。 千泫轻哼一声,却并没有去管那道几乎是微不可见的伤口,目光在离身前五丈处凝聚。 千叶凋,离火烧。生性如井,残忍若刀。 “容姑娘,许久未见。”出现在她视线里的青年面含微笑,一身橙色长袍宛如朱雀翎羽。 “钟离飞。”千泫冷冷吐字,目光灼灼,欲祭出业火将他焚死。不过,现在看来或许将被焚死的人是她才对。连像她夫君那样精通法术与剑术的强者,在前不久仍被眼前这名羽族暗部的刺杀者重创。 直视她的目光,不避不让,钟离飞微微一笑:“姑娘还记得在下。” 千泫皱了皱眉:“你来,总不会只是为了向我问好?” “哈哈,当然不是。”钟离飞往她走去,琥珀色的眼中带着戏谑,“上头命我前来拿走溯羽轮。可惜上一回只不过是放了把火,居然就让那只玩冰的青鸢捧了溯羽轮落荒而逃……” 一把碧色的扇自千泫袖中探出,她的身影在全速掠向钟离飞的时刻消失,而后,她将带着鲜血的扇从他身体中抽出。 钟离飞皱眉拭去自嘴角缓缓淌下的血,感受着从脏腑处传来的疼痛,叹道:“泫泫,原来你也是恨着我的。” 他话音刚落,又是两蓬鲜血飞溅在半空。执扇立在远处的千泫,面色无情宛若刀剑。 “死!”她怒喝,再出手,扇不断地在钟离飞身上留下伤口,一道道皆深可见骨。 钟离飞平静地看她收了攻势,退至远处,只是从容举步,踩着自己溅了一地的血前行。 “我说,连你夫君都奈何不了我,凭你这么微弱的力量,又能做到什么程度?”他的呼吸丝毫没有受到他胸口处整整三个血洞的影响,又是一笑,“着什么急,我刚才都没把话说完。看来自从我离开羽族后,你可是越来越喜欢着急了。没有好好听我说话可是要受到惩罚的。” 一阵灼热之感,自起初被一枚细小暗器所伤的部位烧起。千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只一眼,她眼中的冷意便被绝望取而代之。 “血……血烬……”连她的声音都开始发颤。 “我没说完的话就是:若你一再不依,我不动手都可以杀死你。”俯视着她失了神的眼,钟离飞脸上仍含笑意,“你知道,我从来都狠不下心伤害你。虽说羽族中了‘血烬’就一定会死,只不过,没有任何一只羽人知道,唯一的解药就在我身上。” 下一刻,一只手却紧紧将他手上的脉门扣住,将他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钟离飞吃了一惊,低头,只见溯羽轮正悬浮在他与千泫之间。 “你不是想要溯羽轮吗,我就让你要个够吧!”千泫冷笑,不断有因火毒而涌上喉咙的血滴落在她的衣袍上,开出数朵凄美的血花,“就让我与你的灵魂一起被溯羽轮绞碎!你这作恶多端的败类!” 目睹自己的灵魂被溯羽轮的光华所吸引,一点点从身体中被剥离,没入轮中,钟离飞却只是付之释然一笑。 “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是败类。连从前一直默默帮助我的你,竟也是这样认为。”他的语气平淡无奇,仿佛说的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逃了一世,也累了一世。这一世死在你手上,我也值了。” 千泫冷冷地盯着他,即使饱受火毒的折磨也不例外。 “你是否在想,为何我迟迟没有拿出血烬的解药?”钟离飞突然开口道。 不需要得到她的回答,他自顾自嘲讽般道:“这种杀人于无形的武器,哪里还需要有什么解药!若是有,估计只存在于凡世那些愚蠢的人类手中吧?” 千泫的心骤然一紧。 “不过……如果来生还能够遇上你,我一定要成为你最在意的人,一定会成为你一生的羁绊……”他的身体在声音里一点点消散,嘴巴快速开合,竟是以古语许了诅咒,“以钟离世家天神之名义起誓,来生,汝将与吾一同堕入凡世!” 光华散尽,钟离飞死了,溯羽轮也从千泫手上消失,不久以后,它真正的主人便会从遥遥之外赶来。 千泫软倒在血泊中,调动仅剩无几的元气,护住意识。艳红的血,尚温热着,是钟离飞的血,还是她的血?她慢慢摊开手,手心的血迹烙成一段古咒,刺痛着目光。 泪滴自她眼眶中滑下,落于掌心古咒之上。她忽无声地笑起来,伴随泪光的闪动。 “飞,你说,我……恨你?”她终于吐出话语,意义却是莫名,不知是疑问还是反问。 今夜分明是满月,天穹偏南的一处,突然坠了一枚星。千泫认得这枚星,那是她夫君为她占卜过的、她的命星。星辉划过满似玉盘的月,惊起一片流云。而后,流云飘而聚,无巧不巧,将满月的一角蒙上了阴影。 她晓得自己会死,血烬正吞噬着她的每一滴血,灼烧着她的脏腑与经脉。她没有感到痛苦,因为他说过,血烬不会让人产生任何痛苦,是非常完美的毒。 正文 二:百年期 “我钟离家有一种古咒,亦是禁咒。若是中了,便要与施术者一起堕入凡世。” “诅咒?” “勉强算是。” “不过,倘使能与心悦的人儿一起,即使是堕入凡世,又何妨?” 听她如此言说,钟离飞哈哈笑出声。他搂过身旁白衣女子的肩,与她附耳道:“泫,要不咱们,试试?” 千泫一怔,随后轻飘飘一掌打在他胸口,斥道:“什么啊!谁要和你一起去凡世啊!我……我心悦的是……是……” 这话尚未出口,钟离飞的笑便显得有些僵硬。他舔舔嘴唇,轻咳着打断女子的话:“我的意思是,我会带你去凡世看看……啊不,我们三个一起,你、我、沈苍寒,我们三个。仅仅去看看……” 焰莲将九殿尽毁,族人身陨的哀鸣、赤色长剑痛饮鲜血的凄惨。那日后,往昔不再。 “我们三个一起,去凡世看看。” 当时笑着许诺的约定,如今竟成两生的诅咒。 月兮成玦,冷风习习。 千泫从昏睡当中醒来,刚睁眼便被人拥在怀中。 “醒了……你终于醒了……咳咳……” 眼泪滴落在她脸上,拥着她的青年声音断断续续,伴着咳声,“我还以为……还以为你再也不会睁眼看看我了……” 此时,千泫的意识已逐渐模糊。她像猫儿一样偎在青年怀里,唤道:“苍寒……” “我在。” “沈苍寒……”她念着他的真名,眼中的光彩一点点黯下去,“我要多念几遍……不然……下一世就再也不会记得你了……” 沈苍寒抚着她的脸,雪肌之下,是灼烧不熄的火毒。他认得这种感觉,从来没有一个羽族能够伤到他,除了自幼修习火行的钟离飞。 “说什么傻话,你怎舍得忘记我?”他抚着她的脸,责备的语气中满是宠溺的温柔与诀别的不舍,“你舍得?” 千泫扯出最后一丝笑,“舍不得……可我……”她顿了顿,扯住他的衣服,奋力而断续道,“你……你记得我们……我们三个……从前约好的吗?凡世……你……要记得……”话未毕,她的头便重重垂了下去,星眸缓缓合上,死在了他的目光下。 “千泫……千泫……”捧着她逐渐失去血色与温度的脸,沈苍寒泪已如泉涌,“你再睁眼笑一次,再对我笑一次啊!” 怀中的爱妻却再也不能作答,空旷的祭风台地中,徒有撕心裂肺的嚎哭仍回荡。 …… 羽族,明光殿内。 霁青霁玄远远听着殿内传来的箫声,几度因咳嗽而不得不暂停的箫声。 “自从千泫大人死后,苍寒大人就再也没走出过明光殿。”霁青轻叹,“只听咳声都觉得揪心,大人也不顾及自己的身体吗……” “青妹,你有所不知。”霁玄指了指大殿当中的溯羽轮,“主人正在用法术凝聚千泫大人的灵魂。而日复一日地为她吹奏曲子,恐怕是为了不让千泫大人的记忆散去。” 箫声戛然而止,殿内身着祭司服的青年扶着溯羽轮,双眸痛苦地闭着,口中淌血,显然已力竭到了极限。 “像这样还要维持多久?”霁青心疼道。 霁玄瞑目感受了一阵,随后摇头道:“恐怕要一百年。” 百年对羽族而言,不过是同于凡世十年的岁月。百年的苦等,终于等到千泫转世之日。 沈苍寒在殿与殿之间的囚云长廊内穿行,不住地低声喃喃:“千泫,等我。我要亲自送你入轮回,然后带着师父的任务,去凡世寻你。” 因为钟离飞临死前的诅咒,千泫无法再在羽族诞生,不得已只得转世于下界的凡世,投胎为凡人。 但沈苍寒毫不在乎。他只求与自己的爱妻再也不要分离,至少,他要永远地保护她的来世。 仅是盏茶的工夫,他就来到明光殿门前,砰然将门撞开。 丝缕柔和的荧光,星星点点,隐隐浮现于大殿当中的溯羽轮之上。 这些荧光,就算再弱,他也能将其一一辨出。在羽族,每一位逝者的灵魂都将被投入此轮,开始新的轮回。 “千泫……”他喃喃,抬手指向转轮。幽蓝的光芒从指尖泻出,游走在诸多灵魂之间。 “泫泫……”他不住地叨念着,清澈的眸中闪过讶然。 回归指尖的流光,并不曾探到她哪怕只是丝毫的气息。 轻风卷入偏殿,凭空激荡起涟漪般清脆的妙铃之音。 “师父……”他回过头,垂睑低声,“千泫呢?您是已将她的灵魂投入轮回了吗?为何、为何不曾提前告诉我?” 他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灵魂在荧光下斑驳的剪影。 来人默然点头,她挥起苍色的水袖,与此同时,偏殿中央的溯羽轮急速缩小,最终变成巴掌大小,轻轻巧巧落入她手中。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她的目光在爱徒脸上凝聚,声音细细柔柔,“千泫是我的女儿,也是你最爱的人。然而,那件事事关重大,如果为师不出此下策,恐怕永远也不能够劝你离开这明光殿半步了。” “我……我连见她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吗……”他颤声,恍若梦呓。 一语未完,他听见了师父发出的叹息。 “带上‘溯羽轮’去凡世吧。”师父深邃的眼睛如同无波无澜的井,“千泫的诞生之地,是凡世中一处名为‘诸葛’的大户世家。只可惜此世家好景不长,怕是在她这一辈,便要遭受灭门之灾了。” 沈苍寒点头,沉默地从她手中接过转轮,小心收起。 “苍寒,切记你的任务!”师父肃容吩咐,“万不可令萧家打开凡世那处轮回天池!” “倘若到事无挽回之际,杀。” 他又点头,神情凝重地注视着窗外那方黑如墨染的夜空,久久,“弟子遵命。” …… 时光轮转,弹指间,已是三十六个春秋匆匆落幕。纷繁的岁月里,不经意间,俨然物是人非。 正文 第1章 萍水相逢 一条小径自残霞村一直延伸到映月森林深处,不曲不折。村中的人们一度将映月森林深处视作“禁地”,但这处禁地,只不过是他们无法享受的桂花树林罢了。 据说这片桂树林是临凡的天神所种,每至秋天便金桂满枝,花朵比普通桂花更为饱满些,花香也更甚。只可惜,唯有那些修炼出元气的修炼者才可见到如此美景、嗅到如此奇香。凡人则根本连一株桂树也见不到,即使循着小径走,只走了没几步便发现又回到了原处。故桂树林存在于世几十年,仅有寥寥的修炼者会光顾此地。 便是在这样一个深秋之夜,皎洁的月光下,一个娇小的身影穿梭在树林中。轻盈的脚步踩着满地的落花,在映月森林深处停了下来。面前桂树枝头的花朵绽放正盛,她却无心欣赏这片金黄,踏上充满泥土芬芳的小径,将负在身上的两把剑取下,握在手中。 今夜,她只是如同平常那样来此地练剑。 幽静今年刚满十二岁,本该用发簪盘起的长发,却被她用布带扎成一股马尾。及眉的刘海贴着她的前额,遮挡着额上一枚扭曲的咒印。 一片晶莹悄然落在她的睫毛上,幽静讶然抬头,却见大朵大朵的雪花自天空飘落。然而在她在小道上穿行的时候,并不曾落雪。 奇怪,虽听说过“秋日暮雪”,记忆中的秋天似乎从来都没有下过雪啊! 虽是惊讶,她却没有犹豫地挥起双剑,卷着金色的花瓣和白色的雪花,形成一股气流。她高喝一声,将双剑同时斩落,紧跟着挥出一片剑气,劈在不远处的树干上,留下一道一指深的痕迹。 “呼……终于成功了……”幽静放下了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无不抱怨道,“现在最多还只能释放这种程度的剑气……呼……好累!早知道就不答应寂哥哥半夜来这苦练了,这时候睡觉才好!” 将剑放回剑鞘时,幽静感到一丝异样,低头一看,才吃惊地发现腰带上竟空无一物。 “啊!玉牌怎么掉了!”幽静一惊,慌忙四下里寻找起来。这块玉牌从小就挂在她身上,而且听哥哥说这是她家人留给她的东西,对她而言,它不知道有多么重要。 借着水银般的月光,幽静很快就找到了掉落的玉牌。她欣喜地伸出手,一道灰影却突然蹿出,一阵风掠过后,玉牌再一次消失不见。 “小混蛋!休想跑!”幽静一愣,当看清抢走玉牌的一只猫正在不远处得意地扬着尾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骂了一声后立即追了上去。 灵巧的猫叼着玉牌,在树之间不断闪现,而幽静则是在它身后气喘吁吁地追赶着,却始终追不上。 “臭猫!快把我的玉牌还来!”幽静大口喘着气,指着跳在一根树枝上悠然自得的猫大骂,“要是让我捉到你,姑奶奶非把你一身毛皮剥了做手套!” 她话音刚落,适才威风无比的猫突然惨叫一声,随后见了鬼似的跳下树,从她身边蹿了过去,一溜烟逃走了。 “你——”眼睁睁看着猫逃脱,幽静瞪大了眼睛,正要追将过去,从树上忽然传来一阵朗爽的笑声。 “别去管它了,你的东西在这儿呢!”树上那人轻笑一声,腾空跃下,微笑着向她走来,手中还拿着幽静视如珍宝的玉牌,“可怜的小女侠,连猫都要欺负你。” “啊!”空无一人的林中突然传出陌生的声音,把幽静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一阵后,她将剑抓在手中,向前方一棵树下站着的那人指去,冷冷地质问着:“谁?” “不用这么凶吧?我还帮你拿回了这块玉牌呢。” 从树上跃下的青年身着一袭浅紫色的长袍,身后蓝色飘带正在随风而动,恍若故事中的天神。飘逸的白色长发随意地搭在肩上,衬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莫名地散发出一种奇特的气质。 桂叶凋、青花指尖绕,夜幕残星无味。可回首、几许银月,紫衣如邪鬓如雪。 这是朝雾城某一位才女为他所作之诗,而他,则是朝雾萧氏世家的二少爷,萧龙皊。 萧龙皊也上下打量着幽静,脑海中不知不觉浮现起她六年前刚被送到这里的样子。 她本是华昭城诸葛世家无忧无虑的二小姐,然而就在六年前,魔军左使奉命前往华昭,血屠慕容皇族。因为慕容氏与诸葛氏世代交好,因而惨遭牵连。尚且年幼的她被一位少女抢出,送至残霞村。 受少女委托的皇甫寂,也就是这小丫头的哥哥,隐去了幽静“诸葛”这一姓氏,自那时起便只唤她幽静,并默默承担起照顾她的重任。哪知,一晃便是六年过矣。 他轻轻挥动衣袖,片片湛蓝色的碎光被他挥至空中。天上的雪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止了,地上的雪也不知为何慢慢地幻化成一条条水蓝色的光带,霎时间消失不见。 “把玉牌还我!”见萧龙皊见到自己后并没有立即归还玉牌,幽静不由分说地对他伸出手。 萧龙皊却是一脸神秘的笑:“这是你的宝贝,我怕一不小心将它碰坏了可不好。这样吧,你自己过来拿,若是拿得到,我就还给你。” 幽静本来就是急性子,一闻此言忙几个箭步冲到他身边,伸手就要去抢。萧龙皊一个侧身轻松躲过,随后将玉牌高高举起。 他比幽静高出整整两头,任她怎样垫脚尖,或者蹦跳,连他的手都够不着,更别说被他高高举着的玉牌了。 也许是脑海中仍残存着她幼时的模样,萧龙皊莫名生起一种念头,仿佛眼前的小丫头就是他必须得舍命去保护的人。倘若她受伤,自己也会很难受。 真是种奇怪的念头,他立即将之抛在脑后。 见眼前可爱的小女侠客蹦哒数次后没了力气,气呼呼地站在面前仰视着自己,萧龙皊莞尔一笑,直接将玉牌丢在她手里:“算了,不跟你开玩笑了。” 幽静低头确认了一下,没错,赤红色的玉牌,背面还刻着“诸葛”二字。收起玉牌,她没好气道:“你长得好高啊,根本够不着!对了,你又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在下萧……嗯,飘零。是你哥哥的结拜兄弟。”他犹豫了片刻,却是告诉了她自己的别称,“你可以喊我萧哥哥。” 幽静这回连头也不抬:“飘零。” 他微微一皱眉:“叫哥哥。” “才不叫。”幽静轻哼一声,别过头去不理睬他。心里早已将萧龙皊骂了不知多少遍。 萧龙皊被她晾在身后,沉默片刻后,他尴尬地干咳两声:“罢了,你怎么喜欢就怎么叫好了。小女侠,方才见你身手还不错,有兴趣与我比试一番吗?” “这……”幽静惊讶地转身,只见他已摆出了对阵的架势。 “别无他意,只是单纯的比试,或者称为考验武技也可以。”萧龙皊笑吟吟地看着她,“怎样?愿意与我切磋武艺吗?” 正文 第2章 切磋武艺 这人也太奇怪了吧!才说了不到十句话居然就提出比武的请求。幽静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还是决定应战。 反正是他向自己发起挑战的,最近刚学了凝聚剑气,也不知威力如何,正好拿他试剑! 小丫头信心满满地握紧剑,预备给带着笑意的紫衣公子一个教训。然而,最终被教训的人却毫无悬念,是她。 “啧,有胆量。不过你我实力相差太多,我怕出手会伤到你。这样吧,我便让我的朋友们帮忙护住你好了。”萧龙皊的手中突然出现了一块金色的玉符,他轻轻一捏,只见一红一黄两道光芒从符中闪出,亮得幽静几乎睁不开眼睛。 耳旁突然传来奇特的鸣叫声。幽静睁开眼,抬头一看,却见不知是从哪出现的金龙与朱雀呼啸着冲上苍穹。 这就是他所谓的“朋友们”?!幽静瞪大了眼,这位能够唤出神兽的人物,究竟是什么来头? 抬头却发觉被召唤的两只神兽仅仅是在天空中久久盘旋,并没有丝毫攻击的迹象,幽静暂时舒了一口气,刷的拔出一把剑,对萧龙皊开始了攻势。 紫衣翩翩的公子勾起嘴角,伸手在半空以奇快的速度画下一个咒印,刹那间天降飞雪。而无数自然飘飞的雪花,又在他的操控之下变成了纯白色的流光。 “去!”他抬手,向着冲过来的小丫头一指,流光便以迅雷之速倏地齐齐飞去。 望着飞来的无数流光,幽静冲刺的身形不禁一滞。当两道冰凉的流光不轻不重地击在她脸上时,幽静这才反应过来。 她虽也学过一招半式的剑招,然而面对眼花缭乱的流光,她一时间慌了手脚,挥出一剑却不知下一剑该去向何方。 “左边哦!”萧龙皊见她竟呆在原地不知所措,汗颜之下出言提醒道。 小丫头闻言方才慌慌张张地架起剑,勉强将迎面飞来的流光挡住。与此同时她侧身一剑回扫,顿时有五道流光被挥出的剑气击散。 随后,趁着对方尚未结出下一个咒印之时,幽静以最快的速度接连挥剑,力求封锁他的行动。只不过她的攻击对于萧龙皊而言,简直就是在耍小把戏。 “才这点本事啊……”萧龙皊见状收了流光,只凭手中的结印轻松挡下了她的每一击,最后一挡甚至干脆地将幽静挥出的剑气尽数瓦解。只听“铮”地一声脆响,幽静只觉手腕一震,竟是无法握住剑,眼睁睁地看着它脱手飞出。 她赶紧伸手,欲去抽出腰间的另一把剑,面前却在此时忽地闪过一抹夺目的紫华,宛若舞过纷飞的灵蝶。 幽静又气又恼地抬起头,只见握着紫剑的手,白皙而修长,如光滑的美玉。 紫衣公子琥珀色的眸中似有明灭的光芒忽隐忽现。瞧见幽静正瞪着眼气鼓鼓地盯着自己,他不禁莞尔一笑,笑容干净无比,不染纤尘。然而在幽静看来,这并无恶意的微笑却更像是一种嘲讽。 “这么弱的剑法,怎么能保护自己……”幽静见他自顾自摇头喃喃,便趁机悄悄将手搭在了剑柄上,准备再好好给他一个小教训。但萧龙皊的下一句话气得她差点跳将起来,“莫非在这六年之中,寂大哥只是交与你用剑胡劈乱砍么?” “你胡说!寂哥哥分明是每天都督促我习剑的!”不顾他的凝霜剑仍稳稳架在自己面前,幽静怒声辩道,“一招一式,都是他手把手交给我的!要是不信,你把剑放下,我们再来比一比啊!” 凝霜剑一垂,萧龙皊居然真的放下了剑。幽静见状呀地高喝一声,那把欲拔未拔的剑倏然出鞘,直逼对方咽喉。 萧龙皊不慌不忙闪身让过剑锋,竖起的剑指带着一蓬雾气,轻轻点在剑身之上。幽静不由得轻咦出声,她发现自己的剑居然不能再前进分毫了。在她诧异之时,手腕已被一只大手捏住,一捏一麻,她的第二把剑就这样重蹈了第一把剑的旧路,叮当一声掉落在地。 “现在呢?无话可说了吧?”萧龙皊见她恼怒地涨红了脸,不禁微微摇头,出言调侃道,“好吧,我信寂大哥是认真教过你的。不过至于你是怎样‘认真’学习的……” “我……我偷个懒都不许啊!”幽静咬牙恨恨道,“不准再提这个!不准!” 萧龙皊苦笑着点头,“好好好,我不说便是了……啊!” 他忽地痛哼一声,下意识地低头看去。原来幽静趁他不备,偏头便是一口咬在他的手上,算出了一口恶气。 萧龙皊只得再度苦笑,面对这样一个容易上火的小丫头,就算再被咬几口,他也生不出任何怒意。 “我可要回去咯,你请便吧。”捡回掉落在两处的剑,幽静打着哈欠,漫不经意地扫了他一眼,顿了顿,却是好奇地问道,“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时候来桂树林练剑啊?” “自然是猜的。想来想去,残霞村郊外也就只有这一处地方最安全。”觉察到小丫头刀子般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萧龙皊忙改口道,“咳咳,其实我一早就等在这儿了。受你寂哥哥的委托,算是替他来考察你目前的实力,仅此而已。” 幽静哦了一声,指着仍盘旋在树林上空的金龙与朱雀,又问,“这两只神兽……都是你养的?” “啊,它们只是一种幻化出来的咒印罢了。”萧龙皊微笑着转身,凭空又画出一道符咒,“其实是怕我布下的冰晶结界会误伤到你,特意将它们幻化出来稳固结界……” 他的声音戛然止住,望向夜空的目光中掠过一丝异光。幽静疑惑地抬起头,却听头顶传来一阵凄楚的哀鸣,金龙和朱雀的身体不知为何赫然燃起熊熊烈火,自空中直直坠下,宛若从天砸落的两团火球。 “当心!”萧龙皊惊呼一声,伸出手一把将幽静护在身下,另一只手迅速举过头顶,撑起一片结界。 “嘭!”两团火球相继砸在结界之上,一缕暗红色的元气则趁机悄然穿透了结界。正支撑结界的萧龙皊忽然感觉一种诡异的元气侵入身体,喉头一紧,一口血蓦地喷洒而出。 正文 第3章 风中承诺 忽然感到有温热的液体自脸上淌下,幽静呀地惊呼一声,正要伸手去抹时,一缕鲜血已流进了左眼,眼前顿时笼罩起一片暗色的红。 “血?!你、你受伤了!”抬头只见萧龙皊的嘴角赫然淌着丝丝缕缕的殷红,她又无比惊愕地道。 感觉幽静正竭力朝天空望去,萧龙皊皱了皱眉,护着幽静的手臂几乎将她娇小的身躯圈在自己怀里,低声喝道,“别乱动!” 自己却将目光凝聚在离二人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在那儿不知是何时站着一个黑衣女子。那人似乎还在一步步向这里走来,手里似是抓着一只体型不小的猎物。然而等她终于走入可以被月光照到的地方时,萧龙皊这才发现那并不是什么猎物,而是一个人。 并且,被她抓着的人居然是…… “寂哥哥!”幽静无法压制的惊叫骤然将宁静打破。 下一刻萧龙皊只觉手臂一松,愕然看时,幽静却已穿越了他布下的结界,踉跄着冲向来者。 黑衣女子冷冷一哂,随手将皇甫寂丢在一旁。幽静自然扑了个空,当她恨恨地想要看清来人谓谁时,一只与黑衣人的目光同样冰冷的手倏地扼住她的脖子。 静静地盯着手中正不断挣扎的小丫头,黑衣女子紫色的双眸里不知何故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三股元气顺着她的手臂灌入幽静身体,四下寻探片刻后又被她收将回来。 “魔封之力……还有叶家血脉……呵呵……”她邪邪一笑,随即举起另一只手,嘭地一掌拍在幽静胸口。用在掌上的力量是那样庞大,以至于幽静被当场拍飞了出去,痛哼一声倒在十尺之外。 不过,下一瞬萧龙皊已飞身赶来。目睹幽静被击飞出去,他琥珀色的眸中顿时腾起怒意。凝霜剑戛然穿破二人间的无形屏障,飒然而止时,一度遮挡着女子面颊的黑纱被浩荡的剑气生生撕断,黑衣女子的面容展露无遗。 黑衣女子的湛蓝色长发零乱地飘起,她捂着胸口爆退数步,呕出一口血。被剑风掀起的黑纱,飘飞在半空,映在惨白的月光下,如暗夜的使者、死亡的精灵。 “你……”看到她的面貌,萧龙皊一愣,一个名字迅雷般自他脑中闪过,“你是……” 然而受伤的女子却已无声地消失了,正如她无声无息击碎自己的幻术。 确定女子真的已离开此地后,萧龙皊忙几步掠至幽静身旁,不由分说捉起她的右手,汗涔涔的手指熟练地按住她的脉门,问,“你怎样?没给伤着吧?”他方运起元气准备探时,手却被抽了回去。 幽静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张口想要道出“没事”二字,却因胸口闷得难受,只好伸手向皇甫寂倒地的方向指了指。不料她刚抬起手便被一阵眩晕之感袭击,眼前突兀地闪过一片星星。接着,她便失去了知觉,扑通一声歪倒在萧龙皊身上。 “……” …… 深夜,残霞村郊外的小木屋内,萧龙皊正在与一名中年人交谈着。至于受伤的幽静与皇甫寂二人,则被中年人治疗妥当,不久便会转醒。 身着玄色术士服的中年人,温文儒雅,然而其眉宇之间却凝着浓浓的杀意。也唯有久经生死的人,才会拥有这种深敛于目光中的杀意。此人便是幽静三年前拜下的师父,而他的真实身份,却是华昭昔时慕容皇族的后裔,慕容纵岩。 “我万万没料到,出手偷袭的那个人,居然会是左护法手下五杀手中排名第二的雾岚。”萧龙皊缓缓道。 听罢他对之前所发生之事的陈说,慕容纵岩眉头微皱,“看来他已着手展开行动了……没想到,即使时隔六年,我们也终究无法阻止这事的发生。” 六年前,在那场震惊了整个华昭的浩劫中,昔时的大户世家——慕容、诸葛,在魔族左使的血屠下,化作遍地血污的死寂坟地。自内而外,几乎将所有的事物染成触目的绯红。 当时的诸葛家,除了身为二小姐的幽静外,其余族人无一幸免,就连此辈的家主也不例外。而在那时失踪的大小姐幽然,其下落至今仍是一个不了了之的谜团。 至于那位左使,以他一贯的行事作风,绝不会允许这世上仍有诸葛氏的存在。 萧龙皊微微点头,道,“寂大哥已调动‘蚀影’帮会的部分高手,她们大概在这几日便会陆续赶来,应当能够保护这小丫头相安无事……”一言未完,见慕容纵岩苦笑着连连摇头,他不禁一转话锋,“前辈是不相信我们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慕容纵岩又摇头道,“你知道吗?那孩子体内,有着一出生便被我与她母亲密密封印的力量。没有人能够轻易经得起这力量的诱惑,而魔族之人则更是不例外。” 风将他的衣袖吹得鼓了起来,一片玄色在风里猎猎作响,“纵使是几乎淡漠世事的左使,也未必不会为之动心。不然,又怎会在六年前徒留她一条生路?” 他顿了顿,“皇甫是‘蚀影’的帮主,自有他的事务要做,到时必将会离开幽静。而我……明日就要动身前去边陲了。”他的目光聚在萧龙皊身上,语气变得严肃,“也许有一天,这个麻烦的小家伙就要交给你照顾了。” 萧龙皊沉思片刻,默然将头重重一点,随即缓缓抬头,“既然我都如约来了,那么便要将这个非同寻常的‘任务’做到底。麻烦又何妨,只要我在她身旁一刻……” 夜半的冷风冽冽,吹刮着地上的枯叶,又将它们尽数卷起,直发出沙沙的轻响,乃至盖过了萧龙皊的后半句承诺。 “如此便是最好。”慕容纵岩长长地叹道,“这样一来,我也终于可以放心地离开这里了……” “等小丫头醒来后,告诉她我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几乎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定定地注视着那些自由飘飞的叶,眼神深邃。 正文 第4章 棘手的伤 映月森林的另一侧,在一处水潭边。 叶琳岚竖起手指,指尖带着依稀的流光,点着水面划出道道涟漪。 她就是适才偷袭萧龙皊的黑衣女子,这时的她已摘下了面纱,一对淡紫色的瞳静静注视着逐渐清晰起来的水面。 “沙……”一名男子的面容映在水中。如瀑白发自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两侧披下,一袭绣有玄妙幽蓝色水纹的墨色长袍无风自动。 叶琳岚对他行过一礼,“见过左使大人。” “雾岚?”男子的声音却出奇地平淡,“夜半传讯,可是见到了萧家之人?” 她闻言点头,紫瞳在不经意间捕捉到男子眸中一闪即逝的异光,似是喜悦。 “很好……”他低低地喃喃,“那么,尽快将他带至时雨山来。” 她应了一声,眼中却凝着几许不自然的光。想起于今日一并见到的女孩,她下意识地踌躇了片刻。 “怎么,还有别的事?”男子的问话将她的思绪拉回。叶琳岚忙摇头,眼神也恢复回往常的清冷。 盯着手下的眼睛片刻,男子无声一笑,笑容却是那样冰冷,甚至微透着杀意。然而他仅仅是挥手将传讯法咒撤去,没有再追问下去。 一泓潭水重归于平静。 …… 幽静迷迷糊糊地转醒过来,愣愣地盯着床对面的窗子,良久才明白自己正躺在房间的床上。 昨天明明在桂树林晕了过去,莫非是……那个谁来着……对,飘零!莫非是他把自己带回来的? 她咂咂嘴,不禁皱起眉头。也不知是谁在她晕过去的这段时间,给她喂了她最讨厌的草药汤,以至于现在依然有一股浓浓的苦涩之味弥漫在唇舌间。 她走到窗旁,并将其打开,带着些许湿润气息的寒风直卷着地上的落叶。在寒风中站立片刻,幽静不由得轻咦一声,她惊奇地发现自己竟一点也没觉得冷。而放在以前,她早就在这种程度的寒风下退却。 此时她唯独感到的,是充盈着整个身体的温暖。仿佛体内正燃着一团火,但只是暖暖地烧着,并不会伤到她。 紧闭的木门忽然发出吱呀的轻响,幽静警惕地扭头回望。但见身着一袭淡紫色长袍的白发公子推门进来,手里正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 “这么快醒了?看来纵岩前辈的方子还挺有效。”萧龙皊说着话就要走将过来。然而幽静一闻到那股苦涩的药味,便迅速捂住口鼻,瞪着他,并且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命令道,“出去!不准把药端进来!” 但萧龙皊的脚步只是顿了一顿,仍旧向她走来,边走边笑道,“哦?原来性子火爆的静儿小丫头,居然会害怕喝药么?你师父可是告诉我,你平素最喜捣腾草药,没想到……” 他的后半句幽静全然没有在听,一听他道出“静儿”二字,她就无端感觉火大。谁允许你喊我静儿啊!只有寂哥哥和师父才能这么称呼我! 只不过当她刚想发作时,一只手已用奇快的速度点了她的穴,并且捏住她的两腮,迫使她张口。随后,一碗微温的苦药被毫不留情地倾入口中,极其不情愿地顺着喉咙流下。 幽静快哭出来了,这人喂药也不打个招呼,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吧!奇苦的药液刺激着她的每一个味蕾,好几次她都感觉喉咙里的药即将被条件反射地吐出来。 灌药完毕,待被封住的穴道一一解开,幽静便不住地咳嗽起来,直咳得眼泪与呛进气管的药汁齐飞。无意瞥见萧龙皊微微含笑的表情,气得她恨不得把方才被强灌入腹的药全部喷到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上。 没等她缓过气,和药一样微温的手便径直托起她的右手,探了片刻,“气血紊乱的情况差不多好了,不过还差一点。”说话时,萧龙皊手里已结起一个绿色的咒印,散发着丝丝柔光。 他飞快地念起十六字密咒,幽静除了最后的咒印之名“清流化雨”外,亦是一个字也没能听清。咒语戛然而止时,三股元气顺着幽静的手臂涌入身体,游走于周身。所过之处,原本乱糟糟的元气被一点点化开、理顺。 感觉放在自己手心的小手往回缩了缩,想来是受不了自己一下子调动的大量元气,萧龙皊忙将元气游走之速放缓,如同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 “现在感觉还好吗?”当探得幽静昨夜所受的那一掌仅是扰乱了她的气血,萧龙皊这才舒了一口气,但依然不放心地询问道。 “还好……”幽静一点头,继而又将头抬起,满脸焦急地问道,“寂哥哥呢?他现在怎么样了啊?” 微笑在这一瞬僵在紫衣公子的脸上。 …… 在幽静残缺的记忆中,六年以来,寂哥哥是她唯一的亲人,也是她最重要的人。然而从昨晚被那位神秘的黑衣女子偷袭到现在,他却还是没有转醒的迹象。急得幽静不停地在屋里走来走去,生怕他会出什么事。 萧龙皊却始终坐在窗台上,一会儿看看窗外的风景,一会儿又看看在屋中团团转的小家伙,自娱自乐,好像幽静的焦急与他无半点关系。 眼见着太阳已升到了头顶,幽静急得快哭了。她直接跑到窗边,抓着萧龙皊的衣领就是一阵摇晃,“飘零!寂哥哥还没有醒来,怎么办啊!” “啊啊啊,快住手!”好不容易才挣脱了幽静的魔爪,萧龙皊皱着眉头将被揉得不像话的衣领弄平,“他没有大碍,只不过是因为中了‘四相之术’中的霜冻,恐怕要过上三四天才能解冻……” “你骗人!寂哥哥分明好好地躺着,哪有被冻上啊!”幽静气呼呼地道。 早已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萧龙皊莞尔摇头:“如果不相信,你可以碰碰他的手,感觉一下是不是冰的?是不是一触就让你不自觉地打起寒颤?” 小丫头瞪了他一眼,却还是听话地摸了摸皇甫寂的手。果然,那在平日里不知给过她多少温暖的手,此时却冷如坚冰。 “你看,我没有骗人吧?”萧龙皊将双手环抱在胸前。 捧着皇甫寂的手,幽静呆呆地站着,不知所措。 “对了!有办法了!”良久,她如刚从梦境中惊醒般,急急冲向门口,“我去找师父,他一定有办法为寂哥哥解冻的!” 然而她的手刚触到木门,一声轻叹便自身后传来,“不必找了,你师父……昨夜便离开了此地。” 正文 第5章 古怪药引 前去耀月森林的小路上,幽静手中提着布袋,负着双剑疾行。 回想着刚才萧龙皊的吩咐,她便越发不敢有所懈怠。待瞅见一丛小红花时,她立即顿了脚步,大步走去,麻利地将它们尽数采下,随后又匆匆赶往森林深处。 若要追究使小丫头变得如此勤快的缘由,还得回到一刻钟前。 “原来……你也懂草药啊?”看着紫衣公子将刚熬好的药一点点喂入皇甫寂口中,只过了极短的时间,皇甫寂冰凉的手就有了些许温度,幽静不禁奇道。 “不然呢?难不成你认为我只会用冰诀欺负人?”萧龙皊搁下药碗,悠然道。 “可是……”多打量了仍处于昏睡的青年几眼,幽静又狐疑道,“你不是说,服下汤药,只消一刻钟的功夫,寂哥哥就会醒来吗?为什么现在已经过了一刻钟,寂哥哥却还没有转醒啊?” “呃……哈哈,怕是我忘记放药引了。”思索片刻,萧龙皊扶额笑道。 幽静一愣:“啊?那怎么办?” 他却微微一笑,答道:“很好办啊,我记得棕熊的胆就是药引。这样吧,反正你闲着也是干着急,不如去耀月森林捕杀点熊,帮我收集几个熊胆来吧。” “啥?熊胆?”幽静瞪大了眼睛,“你在开玩笑吧!熊胆的作用不是清热解毒吗?怎么可能除寒气?” “清热解毒不过是其中一种药效,总之,你把熊胆收集来就行了。”萧龙皊略显含糊地解释道,“对了,最好顺便采些小红花回来,配合熊胆一起除寒气快。” 当幽静的布包已经鼓得如皮球大小时,天上已挂起一弯皎月。天色好黑,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出于安全起见,她也只好放慢脚步,凭着记忆慢慢往前摸索,好在耀月森林的路并不难走。 小丫头开始祈祷起来,但愿她今晚就能收集好全部的药引,但愿那些棕熊不要有早睡的习惯。 “哎?什么东西!啊——”一道影子从她身边窜过,与此同时凉意自她手上传来,好像是什么锋利的东西划破了手。幽静吃痛地哼了一声,抱着受伤的手嘶嘶倒吸凉气。 这时“喵呜”的声音却在她耳边响起。听到猫叫,幽静直接暗骂一句,原来自己是被猫抓了!奇怪,明明只有映月森林和桂树林才有的猫,什么时候竟胆大到敢往这儿跑了? 很快传入耳中的熊的怒吼打消了她的疑惑,幽静闻声立即抬头,一头棕熊正自远处向这儿奔来。 见是棕熊,幽静先是一呆。寂哥哥曾告诉自己什么来着?遇见棕熊要做什么?哦,对!要先装死! 于是她扑通一声仰面躺倒在地,屏息瞑目。 但她又转念一思索,不对,这是躲避棕熊才用的法子,她这会儿可不是来躲熊的! 她立即睁开眼,入目的赫然是一只肥厚的熊掌。见熊掌就要落到自己胸口,幽静慌忙凝起一片元气,形成屏障护在身前。只听咔嚓一声,元气屏障替幽静受了棕熊这一掌,完成了它的使命。而幽静则趁此时刻连滚带爬逃脱棕熊的魔爪,未等她站稳拔剑,已饿得发狠的棕熊发出不耐的怒吼,径直朝她冲来。 幽静被它吓了一跳,她俯身堪堪避过棕熊的撞击,赶紧拔出一把剑,向着熊背一挥而下。然而棕熊仅仅是浑身一颤,反倒是幽静的手被剑上传来的力道震得生痛。 棕熊吼声连连,它掉转头对着幽静再度拍出一记熊掌。此时幽静已将双剑握在手中,见状她斜剑支地架住熊掌,另一只手抬起剑,对准棕熊的眼睛就是一刺。 棕熊本能将身向后一缩,然而完全避开这一剑是不可能的。剑尖刺中了它的左眼,鲜血顺着剑身滑下。棕熊吃痛嘶吼,将掌又向下压了压。幽静自然没法同它比力气,她只撑了片刻便弃了剑,拔出插入棕熊眼中的剑又跳至一旁,紧跟着便逃向森林深处。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独自“捕捉”熊,捕熊对策自然是没有。幽静虽然拥有武器和元气,但要凭一人之力击杀一头发狂的熊却是非常困难。见熊在身后追赶颇急,幽静只得在树与树之间绕弯跑,时不时向身后挥些剑气,以减缓熊的速度。 忽然间,她想起一个法子。这个办法乃是自村中的猎户口里听来的:捕杀大型动物时,可先觅一棵树,在树下设下陷阱,再爬上树将猎物引来,让它们自动落入陷阱。 只是幽静出来匆忙,也不会布置此类陷阱,只好收剑寻了一棵还算粗的树爬上去。情急之下她脑中又蹦出另一想法,那就是直接在树上向下投掷利器,也可令棕熊命毙树下。 她边爬边回头看看棕熊的位置,免得才爬一半又被它一爪子拽下树去。但当她刚爬上树,却发现有一对男女正倚靠在横生的大枝上休息。 欧阳雪丹与赵承渊二人是从炎寂之都赶来的,两天前接到“蚀影”帮主皇甫寂的命令,吩咐他们前来保护一个叫做幽静的人,接到任务的二人便连夜赶往残霞村。这不天色晚了,二人就打算在树上休息一夜,翌日再去寻那位需要保护的人,没想到刚爬上树不久就见到为狩猎而爬上树来的幽静。 见树枝上似乎不能容下三人,幽静环抱树干,茫然地望着二人时,树身忽猛然一震,棕熊的吼声自下方传来。 欧阳雪丹正站起身准备询问幽静为何要上树来,棕熊这一扑害得她险些被震下树,不由得惊叫道:“哇!什么东西在撞树?!” 她往下一瞅,棕熊这会儿见扑树无果,便立起身来,欲爬树将幽静捉下来。欧阳雪丹只扫了一眼,侧头便看见幽静所背的铁剑。几乎想都不想,她抽出幽静的铁剑,笔直向下用力掷去。 长剑正中熊口,穿咽喉,贯肚肠,破其腹。棕熊冷不防遭此重击,唯剩的反应只是瞪大了那只完好的右眼。一股血自它破碎的左眼中淌出,它不甘地将身子晃了几晃,轰然倒地。血自被贯穿的部位汩汩流出,很快在它身下积起一滩。 世界顿时安静了。 正文 第6章 骗局败露 棕熊毙命之际,赵承渊已将幽静拉上树站定。这时欧阳雪丹亦站在了二人面前,略有些不快地打量着幽静,片刻后问道:“小妹子,你这么喜欢大半夜跟熊玩儿爬树?” 幽静忙摆摆手:“不是不是!我哥哥中了霜冻之气,是他的结拜兄弟让我来这儿弄点熊胆回去解霜冻……” “哈?熊胆?”欧阳雪丹惊讶地望着她,随后拍了拍赵承渊,“妹子,咱们身边这位呢,可是精通解毒的医师。你提到的霜冻之气也算一种毒,而我呢恰巧曾中过此毒。这位医师当时用小红花汤为辅,以元气将毒引出来就是了。至于熊胆,还要它做啥?” 见幽静瞪大了眼,欧阳雪丹想了想,自树上爬了下去,边爬边道:“算了算了,你杀一只熊已经这么不容易,放着熊胆不取才是傻!” “这熊可不是我杀的……”幽静正嘀咕,衣领却被赵承渊一把抓住。在她啊啊的惨叫声中,赵承渊带着她径直自树上一跃而下。 …… “小妹,你是从残霞村那儿过来的?”瞥见幽静手中的猎刀刃上刻着“残霞”二字,欧阳雪丹不由得问道。 “嗯?啊,是的。”幽静一愣,却是不假思索地点头。 “是村里人?”欧阳雪丹又问。 “嗯……” “那你认得皇甫寂吗?”站在二人身旁的赵承渊突然问道,“我二人是来拜访他的。” 幽静再愣,她并不知道二人的来由,也不知道二人为何要找皇甫寂。恐二人是来找寂哥哥麻烦,她当即摇头道:“我不认得。” 她这一瞬的迟疑被欧阳雪丹看得分明。欧阳雪丹闻言思寻几秒,忽然扶了幽静的肩,笑嘻嘻道:“我说小妹呀,咱二人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哦!你想如何报答我们呢?” “啊?报答?”幽静正割着熊皮的猎刀顿了一顿。方才她被熊追得甚急,爬上树之后,说是被欧阳雪丹二人所救也不为过。可她身边如今愣是没有可以作为报恩的东西,她现在只有一把小猎刀、一包红花和一枚刚收起的熊胆。送猎刀自然是闻所未闻,她也总不能把红花和熊胆当做报恩之礼吧? 见幽静面露为难之色,欧阳雪丹咦了一声:“怎么啦?” “我……我现在没有带可以用来报答你们的东西……”幽静低了头,小声道,“要不,这头熊的毛皮和脚掌就都给你们……” “你是残霞村的人,这些东西对你们来说,应该都不是稀罕之物吧?”欧阳雪丹逗她道,“姐姐想要点稀罕的东西哦!” “这……那我回村后再看看……” “你要是跑了怎么办?”赵承渊亦配合欧阳雪丹,故意问。 “我叫幽静。”幽静思忖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他们也无妨,便如实说了,“残霞村的人都认得我,在村中随便打听一下,就能知道我住哪。” 欧阳雪丹与赵承渊对视一眼,听幽静道出自己的名字时,二人已明白她之前提到的“哥哥”即是皇甫寂。皇甫寂受了伤,二人理当前去探望。但幽静之前的一席话,却是让二人感觉找熊胆这事儿有些蹊跷。 听完幽静的话,赵承渊还想问点什么,欧阳雪丹却率先点头道:“成,那就这么说定了。过几日我们再来找你。”她又拉起赵承渊的手臂,对幽静挥挥手,“姐姐先走了,咱们后会有期!” 待走得看不见幽静的身影,赵承渊才将欧阳雪丹拽到一旁,不解道:“你刚才急什么?跟着那小妹妹回去探望帮主又有什么不可以?” 欧阳雪丹嘿嘿笑了笑:“指不定这是萧公子故意给静妹子安排的历练,咱要是真跟了去,岂不是要把他的计划搅黄?” 赵承渊恍然大悟般点头:“原来如此,依萧公子的性格,想出这样的历练也在情理之中。行行行,想怎样都随你。”他抬头望了望夜空,闷闷道,“你说,现在我们要去哪投宿?” “树上。”欧阳雪丹一本正经道。 …… “寂哥哥!你可算醒来啦,真是吓死静儿了!” “寂哥哥!你看我猎来的熊肉、熊掌和熊皮!” “寂哥哥,先前偷袭你的那个人是谁啊?她好厉害……” “寂哥哥……” 自皇甫寂喝了药苏醒后,幽静一直在床旁叽喳个不停。时而拿着自己的战利品给他看,时而就他之前被袭之事问上几问。 萧龙皊见皇甫寂面色已难看到一种境界,却仍强撑着笑容,应着小丫头一句句念叨,忍不住搭了幽静的肩,边将她往门外轻轻推去,边道:“你寂哥哥刚醒,经不住你这一连串问。” “可是可是……!”幽静被他推搡到外边,正欲抗议,萧龙皊便将木门嘭地关上。幽静又准备去敲门,一蓬火焰赫然出现在她面前,幻化成一只虎,忠心地守着木门。 幽静被赶出门外时,皇甫寂终于忍不住冲着地上便吐出一口药,紧跟着抚着床沿大吐特吐。事实上在萧龙皊给他灌药前,他就已经醒了,方才正憩着,冷不防被灌了两碗又苦又腥的红花熊胆汤,没有当场喷出去已是非常难得了。 听着小丫头在外边骂骂咧咧却无可奈何,萧龙皊这才舒了一口气,转头只见床旁一片狼藉,便施咒将之尽数清理干净。 这当头,皇甫寂已将刚喝的药吐了个干净,见萧龙皊转身走来,他顿时大声道:“姓萧的,小红花配熊胆,你想喝死你大哥吗?” “寂大哥,您倒是小点声。小丫头还在门外,当心这话被她听见,扰了我们兄弟俩苦心设好的局。”萧龙皊悠然道。 皇甫寂笑骂道:“什么‘我们兄弟俩苦心设局’,真正尝到苦胆是什么滋味的人可是我!”说话时,他不经意地扫了萧龙皊身后半敞开的门一眼,拍了拍萧龙皊的肩,“你的谎话说得真不赖,这回倒是让幽静好生锻炼一回了。” 萧龙皊亦笑着应道:“哪里哪里,分明是大哥演技精湛……”话才说一半,身后便传来一声巨响。还未等他转身,后背就挨了一掌。 “骗子骗子!混蛋骗子!”幽静边嚷嚷边对着萧龙皊好一顿拳击掌劈。 “咳咳!你几时进来的?我明明将幻兽唤出来守门了!”萧龙皊赶紧结咒架住她的双手。他忽然想起几秒前的那声巨响,难不成便是幽静…… “你那只火老虎真没用,我还没踢几脚它就散了!”幽静不屑地哼了一声,随后盯着萧龙皊的双眸,不怀好意地笑着。“大骗子哥哥,我们要不要再来切磋一次啊?” “自然是不必了……啊!” 幽静可不管他应了自己什么,她猛一发力便将萧龙皊的咒印击碎,扑上去又是一顿打。 皇甫寂默默看着面前上演的全武行。见萧龙皊遭打,他心中顿时觉得解气,谁让萧龙皊连着给他灌了两大碗红花熊胆汤。 “好好好,你是非常厉害的女侠,我是大骗子!”见小丫头收了拳头,站在自己跟前直喘气,萧龙皊顾看自己手臂上东一块西一块的乌青,复望向她,郁闷道,“打我打了这么久,你气儿倒是消了没?” “没有!”幽静大喊一声,一头撞向萧龙皊胸口。萧龙皊干脆不躲不闪,伸手抵住她的肩,直接运起“梦缚之咒”。没多久,小丫头便软绵绵地倒在他怀中,呼呼睡去。 “寂大哥,方才你是不是早就看见小丫头进来了……”把幽静放到床上后,萧龙皊望着皇甫寂,幽幽道。 皇甫寂默默偏过头:“方才你将门挡着了,我什么都没看见。” 萧龙皊:“……” 正文 第7章 防患未然 红色。 视野中尽是红色。 这里似乎是一个院落,但在院中,不论是草木、地面,还是房舍,皆是令人难受的红色,压抑而可怖。 “这个院落,为什么会这么奇怪?” 幽静在这处院落中徘徊,明明已经走了很久,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口。即使大声呼喊也得不到丁点回应。时间仿佛又凝固了许久,四野也沉寂了许久,直到幽静感觉有人将她轻轻抱起,凝固的时间方才缓缓化开。 这人怀抱幽静,让幽静的头靠在自己肩上,一步一步走动起来。 “真可怜,只剩下你和你姐姐了吗?”幽静听见抱着她的人轻叹一声,不由得自他肩上抬起头,想看看究竟是谁。 “你是谁?你在带我出去吗?”她边抬头边问,一只手却将她的脑袋轻轻按下去,她只好又顺着来自这只手上的力道,不情不愿地趴了回去。 在这之后,她似乎又问了些问题,但她迷迷糊糊地不记得自己究竟问了什么,也不记得这人是如何回答。听这人方才的声音,应是一位青年。这位青年仅仅是一直抱着她,将她的脑袋按在他的肩头,不让她抬头。 “小小的泫泫。”忽然间,青年对着她的耳畔,温柔地唤了一声,之后竟消失得无影无踪。幽静只觉身下一轻,下一刻扑通一声扑倒在地上。 刺鼻的血腥味,在这一刻闯入她的鼻腔,让她没由得感到一阵恶心。幽静惊恐地抬头,入目的赫然是方才红色的院落。一声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铃铛的脆响,一下跟着一下撞击着她的耳膜。眼前的一片赤色之景,这会儿却清晰起来。房舍的白墙上皆是触目惊心的血痕,遍地的尸首卧在血中。 吓得幽静颤抖着后退,只退了几步便觉得像是陷入了一片泥泞,无法再动弹。她忽然感觉手中多了些东西,低头看去时,六根幽蓝的丝线正安静地躺在掌心。 也便是在她看清六根丝线之时,大地开始剧烈地颤动,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扭曲。幽静紧紧握着手中的丝线,只觉天旋地转,喉咙亦隐隐发紧,仿佛要窒息一般。然而在剧烈的难受之感过去后,她却是自梦魇中慢慢醒来了。 睁开眼,当发现自己仍呆在平常生活得木屋中,幽静不禁舒了一口气。她感到额上冰冰凉凉,抬手摸了摸额角,却是握到了一只温热的手。 “哟,醒了?”下一刻,萧龙皊的脸便出现在她面前。几乎没有迟疑,幽静一把抓起脑袋底下的木枕,翻身倏地丢将出去。 如此近的距离,萧龙皊自然避无可避。只过了一秒,木屋内便传出一声惨叫。 “死丫头,我见你被梦缠住,挣脱不得,好心好意替你脱出梦境,你砸我作甚?”揉着被砸中的肩,萧龙皊好生无奈。他倘若不会任何治疗的咒术,只怕不出几日就要被幽静给活活打死。 “混蛋骗子!”怕他再给自己下咒印,幽静抱紧被褥,窝去床的里侧,骂道。 “年纪轻轻的,别这么记仇。”萧龙皊干咳一声,“那么,这只烤兔子作为我的赔礼,总行了吧?” 幽静见他将手伸进衣袖,变戏法似的取出一只烤兔子,当即好奇道:“把烤兔子放衣服里,你也不嫌油腻吗?” 萧龙皊笑呵呵地拎着兔子,在她面前晃了晃:“油腻不油腻,你要不要尝一尝确认一下?” 嘴上随坚决地说着“才不要”,幽静的目光却始终关注着萧龙皊慢慢撕下一片肉,又慢慢地享用。她自昨晚中了“梦缚之咒”后一觉睡到大早上,此时当然已饥肠辘辘。见萧龙皊将一条看上去最肥美的兔腿撕下来拿在手中,她再也按捺不住,伸手便去抢。 见状,萧龙皊立即将兔腿举过头顶,一如之前举着她的玉牌那样。但这回幽静却是直接夺了他另一只手里拎的烤全兔,对着兔肉张口就咬,不多时口中便塞满了兔肉。 萧龙皊见她正忙着对付兔肉,不觉微微勾了勾嘴角。他随意地在床沿坐下,边吃肉,边笑问:“味道好吗?” “嗯!” “吃了我的烤兔子,可不许再记仇啊。” “嗯……”幽静含糊地应着。 “等你一切都准备好之后,带我去你平常习剑的地方。”沉默片刻,萧龙皊忽然道出这句话,“寂大哥说,从今天起就由我来督促你练剑。” 幽静差点将一口兔肉喷出来。 “你又在骗我吧?寂哥哥干嘛要你来督促我!” “大概是寂大哥觉得,你在我面前应当不会偷懒……” “不行不行!我这次一定得向寂哥哥问个清楚!免得又被你给骗咯!”幽静闻言立即嚷起来。她甚至直接掀开被褥跳下了床,将未吃完的兔肉往萧龙皊怀中一丢,披了件外衣,赤脚冲出门去。 望着她的背影,萧龙皊摇摇头:“真是个急躁的小丫头。” “寂哥哥!那个大骗子说,是你让他从今天起开始督促我习剑,这究竟……咦?”冒冒失失地将皇甫寂的房门撞开,幽静正问了一半,抬眼赫然看见房中竟多出两位昨晚才相别的“熟人”。 “哟,这不是夜半杀熊的静妹子吗?”听到撞门声,欧阳雪丹抬起头,见是幽静,便冲她招手,“来来来,姐姐要的报恩礼准备了吗?” 赵承渊哭笑不得地打落她的手:“还惦记着报恩礼?我们是来拜访帮主的,快别打趣人家小姑娘了。” “帮……帮主?寂哥哥吗?”幽静听得一头雾水,不禁将目光投向坐在二人身旁的皇甫寂,“寂哥哥,原来你不光同飘零一起骗了我,还把你的下属也骗了过来吗?” 皇甫寂轻咳一声:“当然不是你想的这样,这两位是……” “是炎寂之都来的保镖哦!”欧阳雪丹笑嘻嘻地接过话,“姐姐是欧阳雪丹,这一位平素沉默寡言的是赵承渊。”她拍着赵承渊的肩,示意他也说个两句。而赵承渊却似毫不知情地抿着茶,当真在印证“沉默寡言”这一评价。 见他再沉默下去必不是什么好事,欧阳雪丹只好继续道:“总之啊,以后我们就是你的保镖了,有什么难事尽管吩咐哦!” 幽静吃惊地看着二人,几秒后带着无辜的表情望向皇甫寂:“寂哥哥,你还是告诉我你为啥要让飘零督促我习剑吧……”话音刚落,腰上蓦地一紧,接着她便被人拦腰抱起,惊得她啊啊惨叫起来。 “大早上赤脚站在地上,你也不嫌凉?”萧龙皊直接将她扛在肩上,不顾她的一通叫嚷,对皇甫寂点了点头,转身走出门去。 “混蛋!放姑奶奶下来!” “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自称什么老。” “你放我下来!” “待会儿先从凝气开始学习。我见你连剑气都只是勉强凝出,看来这方面应当好好训练训练。” “放我下来!啊啊啊!” 目送走二人,皇甫寂收起笑容,对赵承渊与欧阳雪丹道:“之前我吩咐你们的,都记下了吗?” “记是记下了,只是不知道帮主的用意是啥。”思索片刻,欧阳雪丹“诶”了一声,“难不成是静妹子被魔族那边的人盯上了?” “我想,即使不被魔族盯上,静儿如今的处境也有些危险了。”皇甫寂叹道,“十日前,我在桂树林督静儿习剑时,觉察到有人在暗处窥视。待我攻击那处地方,丢出的暗器却被一片水障全部阻下。当时我只当那人是前来修炼的,没想到水障之后的人,竟会是时雨山左护法。” “那又……啥?你说是那个杀人如麻的左护法?”欧阳雪丹吓了一跳,她刷的站起,差点将手边的茶杯碰翻,“帮主啊!我俩要是遇上他,保住自己的性命可都难!” “别推我啊!我自己有腿!”当是时,幽静极其不高兴的声音自窗外传来。皇甫寂闻声,自然朝窗外看去,只见幽静负着双剑,正被萧龙皊架着前去桂树林。 “帮主大人!您有在听我说话吗?”见他的目光一直聚焦在窗外,欧阳雪丹将身体凑过去,大声问道。 “听了听了。”皇甫寂方才将目光收回,正色道,“我可没让你们去对付左护法,我只是让你们在我不在的时候保护她,别让她出事就是了。” “身为万人之上的左护法,如何会到残霞村这样的偏僻地方来?”赵承渊奇道。 “这事我也不清楚。”沉吟片刻,皇甫寂猜测道,“但听慕容家的那位前辈所说,这左护法只怕是同静儿从前所在的家族有所纠葛。” “但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必定做不了什么……”赵承渊准备继续说下去,欧阳雪丹却暗地里掐了他一把,示意他不必多言。而她则笑眯眯地点点头,“成,这事我俩揽了。不过,记录帮会贡献的名单上,可不要忘了记上这一笔哦!” 正文 第8章 伊人紫云 皇甫寂为何会让萧龙皊代他当幽静的督学,这个问题的回答幽静当然无从得知。虽极其不愿让萧龙皊教自己剑术,但便是在这种不情不愿的情况下,幽静觉察到自己的剑术已进步了许多,而且萧龙皊教授之时亦将一招一式解释得很明白。如此这般几日下来,她倒是不再反感这位“大骗子”了。 之前是萧龙皊每天一大清早去敲开幽静的房门叫她起床,有时见小丫头窝在被褥中千呼万唤不肯出来,他当即掀开被褥,拎兔子似的将她拎起,套上衣服挂好玉牌背上剑,再将她甩在肩上,像背麻袋一样扛去桂树林。此事风险极大,搞不好萧龙皊还要遭受木枕的袭击。但因为事先已经吃过一次亏,每回去叫小丫头前,他都会念咒先给自己加一层屏障护身。 不过现在的情况着实是好多了,小丫头起得比他还早,一起来就会在屋前练剑。见他缓缓踱过来,幽静便会收了剑,笑嘻嘻地同他一起去桂树林。 如今令萧龙皊稍微有些郁闷的,大概只有幽静对他的称呼一直是“飘零飘零”的。即使他告诉幽静他的本名是萧龙皊而不是萧飘零,小丫头却依然“飘零飘零”喊得欢乐。 他郁闷自己为什么一时兴起,将那人送给自己的昵称告诉这么个小丫头。 不过话又说回来,二人得相处倒是挺欢乐。有时皇甫寂躲在暗处,边喝着手中葫芦里的酒,边欣慰地看着渐渐相熟起来的二人。一教一学、一无奈一愉悦,不是师徒,俨然是一对兄妹。 …… 这日,幽静准备出去打猎。早已入了深秋,尽管在残霞村一带的天气还算不错,但出门时还是令人感到些许凉意扑面而至。 她很快在映月森林抓到了两只兔子,准备带回去当三个人的早饭。 “啊!哪来的鸟?”幽静又采了些野菜,拎着兔子正要往回走,突然头顶上扑啦啦地响起一阵怪异的声响,一只白色的鸟应声落在她面前,在地上挣扎着。让她无比惊讶的是,这只白鸟的羽毛有一半竟被鲜血染红!它的一只脚上还套着一枚红玉打制的圆环。 “这……这鸟是怎么了?”幽静呆呆地看着白鸟在眼前挣扎,发出哀伤的鸣叫。似乎是觉察到了她的目光,那白鸟竟努力地将它的小脑袋转了过来,张着尖嘴,嘶嘶地呼着气,像是要告诉幽静什么。 看它奋力地往脚上的红玉环啄去,幽静忙放下兔子蹲下身,摸了摸白鸟脚上的红玉环,却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白鸟却因失血过多昏了过去,慌得幽静不顾已经逃走的两只兔子,抱起已经昏过去的白鸟,转身往小木屋奔去。 快要跑到小木屋时,一个人突然从屋里走出。正在全速奔跑的幽静哪能停得住脚,直接与那人撞了个满怀。 来人忙将她扶住:“静儿,你这是怎么了?这么早就回来了,咦,这鸟……” 见来人是萧龙皊,幽静不由分说将白鸟往他怀里一放,接着抬起它的一只翅膀,指了指那红玉环,“这只鸟刚才让我注意一下它脚上的环,可我没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 “……这白鸟看起来好眼熟啊。”萧龙皊手里泛起柔和的橙光,开始治疗受伤的白鸟,同时好奇地打量着它。听幽静如此言说,他的手开始在白鸟的脚上摸索。待摸到封入密语的红玉环,他一惊,猛地抬起头看着幽静:“你……这只鸟你是从那里得到的?” “映月树林啊,怎么了?”见他的神情很是复杂,忧虑却夹杂着喜悦、激动,幽静心中的疑惑更浓了。 “这白鸟是紫云饲养的……紫云为什么突然会来这里,灵儿的伤是被魔元气所伤,莫非是她落入了魔族人的手中吗……”萧龙皊又像是在跟幽静解释,又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紫……紫云?”幽静不解地看着他,“紫云是谁啊?” “她……她是你嫂子……”支吾了半天,萧龙皊抓了抓头发,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嫂子?寂哥哥的妻子?”听他这么一说,幽静反而更糊涂了,“不对啊,寂哥哥的妻子明明是漪姐姐。漪姐姐一向很忙,不会突然来这里啊!” “这……咳,还是不和你说了。”萧龙皊轻咳一声,不打算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他便抱起已醒来的白鸟走到门口。 红玉环中的密语,只是简简单单的“萧哥哥,救我”,但萧龙皊知道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紫云远在朝雾城,他来残霞村前,只告诉紫云,他不过是去结拜大哥处践行六年前的某个约定,过几日便会回去看她。约定的期限是半个月之内,可如今连十日都没到,紫云却莫名出现在此地,还出了事。 “可不可以告诉我,紫云究竟是谁啊?”幽静跟了上去,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她……她是我的挚友……同时也是……”萧龙皊停下了脚步,“我的未婚妻。” …… 叶影婆娑,落英满地。一袭紫衣,于林间匆匆而行。 待萧龙皊终于停下时,身后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直踩得满地枯叶沙沙作响。 他诧异转头,但见幽静正在身后不远处弯着腰气喘吁吁,不禁错愕,随后将眉一挑,“笨丫头,谁让你跟来的?” “和……和你一起去救紫云姐姐啊!”小丫头好不容易平了气息,抬起的脸上笑容点点。 “……”萧龙皊顿时语塞,哭笑不得。他不再理会幽静,转身径直往深处前行。 “若要随我一起去,便只管跟上来。”搁下这话时,他的身影已掠出老远。 “喂喂,等等我啊!”尽管还是很累,幽静也只得硬着头皮追过去。 周围的树木在不断地减少,过了不多久眼前突兀地出现了一片空地。一位身着素衣的少女正端坐在那儿,闭着双眼,想来她就是紫云了。 一袭素衣一支笛,一抹浅笑一容颜。少女长得不算特别美丽,但面容姣好,纤纤玉手和吹笛时的样子给人一种无法言说的魅力。 幽静曾见过皇甫寂的妻,那是一位从言行到举止、处处注意庄重的女子,高贵而美丽。而眼前这位正徐徐吹笛的素衣佳人,与她印象中的漪姐姐相比,却是平添了几分脱俗淡雅的气质。 她愣愣地站着,心里却莫名有些兴奋。飘零都这么潇洒帅气,紫云姐姐果然也很好看呢! “紫云!”萧龙皊高声喊道。 笛音倏地一断,少女睁开眼,看见来人是萧龙皊,忙放下竹笛,惊讶地从地上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