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归来 海上一艘游轮正在缓缓驶向浦东码头,苏无心拢了拢自己卷曲的秀发,她身着一身月白色的旗袍,披着藏蓝色的披肩,目光悠远地望着远方。 上海,离她越来越近了。 远处模糊的景象也渐渐清晰起来,在夕阳的余晖下,人们神色匆匆地上船下船,租界的巡长,正了正身上的衣服,指挥着手下的巡捕,从轮船上搬卸货物。 阔别多年的上海,依旧繁华地过分,傍晚,天色渐渐暗了下去,薄雾弥漫。 一个黑色的身影从轿车里出来,迈着稳妥的脚步,姿态优雅,径直向苏无心走来。 “丁弈,好久不见。”苏无心向他伸手,浅浅笑着,慢慢摘下了手套,露出了一双纤细凝白的手。 丁弈为苏无心办了接风宴,定的是上海最为出名的饭店“浦江饭店”,有着华夏第一饭店之称的“浦江饭店”,是上海最早的西式饭店,众多名媛小姐,都以来这里就餐为荣。 作为上海最豪华的西商饭店,这里名不虚传,别具风格的欧式古堡酒店,在夜色灯光的映衬下,让人仿佛是步入了黑白影片之中的古老城堡。 “一会儿,别紧张,我都安排好了。”丁弈轻声在苏无心的耳边说,他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的脖颈,让人感觉痒痒的。 酒店的大厅内,灯火辉煌,穿着华服的名媛公子,杯盏交换,款款而谈。 她与丁弈刚步入场内,众人的目光便齐齐射向了他们二人,苏无心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捏着自己的衣摆,手心浸满了冷汗。 丁弈不动声色,拍了拍她的手,抿着薄唇,凑近她的耳边说:“别害怕,有我在。” 苏无心勉强挤出了一抹笑容,冲他点头。 “丁少帅,这位是?怎么也不来介绍一下。”上海富商王志远的四姨太梅婷,扭着袅娜的身姿,走了过来,挑眉道。 “她是我的未婚妻,苏无心。”丁弈的话,掷地有声,目光铮铮透着一种淡然。 梅婷一下子白了脸,等看清眼前人的容貌,张着嘴,震惊地说不出话,苏无心的名号,早就在上海早就传开了,她曾是沐帅,沐良夜的外室,因为曲云晴,她们当年没少帮着煽风点火欺负她,怎么一转眼,她就成了丁少帅的未婚妻。 除了她,大厅内有约莫十几号人,同时白了脸,不用说,她们都是当年与曲云晴交好的人。 苏无心冷冷地笑着,嘴角却依旧带着得体的笑,冲梅婷伸出了手,“梅姨娘,真是好久不见!” 梅婷踌躇着,脸色十分难看,颤颤巍巍半天才伸出了手,她一脸地尴尬,小心翼翼地说:“苏小姐,以前的事……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见谅。” “梅姨娘,以前的事?您指的是什么,我怎么不记得了?”苏无心扮猪吃老虎的水准,越来越高,皮笑肉不笑地说。 梅婷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求助地望向身边的小姐妹,指望着小姐妹,为她说句话,结果她的这些姐妹,到了现在,竟然一声不吭,像是没有看到一般,装模作样地闲聊着。 苏无心嘴角的笑容越来越灿烂了,眸光锁着梅婷,眸中尽是鄙夷不屑,就像她当年对她的眼神。 梅婷的脸色变了又变,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恨恨地看着苏无心的背影,若有似无地冷哼了一句。 苏无心眸光扫过众人,眼神中有一丝凉意,这些人就是当年将她赶出上海的人,不论她怎么乞求,她们都没有心软,她还依稀记得她跪在沐家大堂,被人唾骂的一幕。 没想到,她们如今再看到她,竟然还会露出害怕的目光。 “欢迎各位来到浦东饭店,参加鄙人未婚妻的接风宴,首先,我敬大家一杯。”丁弈拿起旁边的红酒杯,冲众人举杯示意。 “哪里,哪里,能参加丁少帅的接风宴,是我们的福分,还别说,丁少帅和苏小姐,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丁弈一位下属的外室,讨好似地说道。 苏无心配合地看了一眼丁弈,做出了一副娇羞的模样,丁弈眉眼含笑地看着她,眸光不自觉对她充满了宠溺温润。 无心虽然知道你是做给万人看的,可我依旧欢喜万分。 丁弈将苏无心拥得更紧了,眸光扫过全场,看似有萧萧临风的矜贵,实则疏离,“无心,一会儿还有一个惊喜。” 他话音刚落,就有人来报,“少帅,沐上将来了。” “请上来,别怠慢了,去吧。”丁弈的声音松弛有度,不冷不淡,却莫名让人有一种压迫感。 沐良夜来参加宴会,特地褪去了一身军装,换上了黑色西装,西装的门襟上点缀着玉石做的扣子,整身装扮看似随意,却又处处透露着精致。 他穿上西装自有一种强大的气场,潇洒,成熟稳重,苏无心注视着他长身颀立的影子,眼眶莫名地酸涩。 苏无心虽然面色如常,心中却已经掀起了狂澜,在翻腾着,就连血液也开始沸腾不止,她定定地看着,越来越近的人,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神,咬着唇,不想让自己露出半点异常。 “丁少帅,久违了,这位是?”沐良夜声音清冷地说,眸光在看向苏无心的时候,有一秒钟的僵硬,随即恢复了平日中的冷漠,一张俊脸上,再也让人看不出有任何情绪波动。 苏无心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也装作不相识的样子,向他伸出了手:“沐上将好,我叫苏……无……心。” 她一字一句地说,声音十分清晰。 “苏小姐好,听闻苏小姐,这次留洋归来,还准备在上海一展拳脚,沐某不才,也对苏小姐所说的建银行一事,十分有兴趣,不知道日后有没有机会,可以到苏小姐府上拜访。”沐良夜声音低沉,暗哑,若有所指,话中有话。 “沐上将,以后想来找无心,直接来我这里就行,因为无心已经答应了我的求婚,现在是我的未婚妻。”丁弈不动声色地说,眸光直视着沐良夜,带着不屑和敌意。 沐良夜身体顿了一下,嘴角勾起,“那可真是要恭喜丁少帅了……” 他虽然笑着,可是那笑容并未到达眼底,眸光一片黯淡。 正文 第2章 菟丝花 “沐良夜,我劝你以后,还是离无心远一点,不要在打她的主意。”丁弈在沐良夜的耳边轻声说,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威胁他道。 “丁少帅,苏小姐有心一展抱负,我愿意与她合作,这又有何不妥?”沐良夜的语气凉薄刻骨,眼神与丁弈相对,没有半分的退让。 丁弈的眼底有隐隐的怒火在浮动,拳头不自觉握了起来,指节泛着明显的青白色。 本来想将沐良夜一军,没曾想,他竟然早就知道了无心归来的消息,丁弈眸光射向沐良夜,眼神中闪过了一道冷锋。 “沐上将,您日理万机,我这种小事还是不麻烦您了,我相信丁弈可以帮我解决的,在这里先谢过沐上将了。”苏无心四两拨千斤地说,虽然笑着,可是那笑意里头,满是对沐良夜的不屑。 沐良夜对上她不屑的眼神,眉头微微拧了起来,一双凤眸若有所思,“既然如此,那沐某就不多心了。” “沐上将,我和无心,还要去门口招待客人,沐上将请自便。”丁弈冲他点头,瞳眸别有深意。 宴会到一半的时候,苏无心感觉手腕一紧,被一个黑影从走廊拉了出去。 这个饭店有一个很大的阳台,那个黑影拖着她直接去了顶楼,苏无心想大喊出声,那个黑影捂住了她的嘴。 在灯光下,苏无心渐渐看清了眼前人的容貌,“是你?” 她站定,风轻云淡般将沐良夜的手指掰了下来,声音带着警惕“你要干什么?” “苏无心,为什么要回来?上海的局势越来越混乱,你不要以为有丁弈在,就可以保住你,你太不了解这里了。这里可是随时都能死人的乱世沙场。”沐良夜侧脸隐没在黑暗之中,目光带着丝丝凉意,从苏无心的身上扫过。 “你以为除了这里,其他地方就是太平盛世?乱世之中,安有完卵?”苏无心对上他的眸子,没有半分的示弱,冷冷地说。 沐良夜蹙眉看着她,她真的变了很多,变得陌生的不像样子,再也不是他认识的苏无心。 “况且,我的安危自有丁弈担心,沐上将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夫人吧。”苏无心讽刺的嘴角上扬,一张精致的脸上,淡漠的没有任何情绪。 “苏小姐,你突然提起鄙人的夫人,莫不是嫉妒?”沐良夜试探地说,他压低声音,在苏无心的耳边说道,独属于他清冽的味道,侵略性地布满了周围。 “沐良夜,你别自以为是了,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只有依附你才能生存的菟丝花?”苏无心面容平静,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眼眸中一片平和,没有恨意没有不甘,只有清淡平和。。 沐良夜对上她的眸光嘴角不自觉露出了一抹苦笑,有时候,他宁愿她很他,也不愿意她这么平静地面对自己,恨说明,她还在爱,平和则是说明,她已经心如死灰,覆水难收。 “是呀,差点忘了,你今天的身份今非昔比,你是丁弈的未婚妻,从海上留学归来的,名门贵女。”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若有似无地悲凉,脸上虽然带着笑,可是那抹笑却并没有到达眼底。 苏无心眼中的狐疑一闪而过,随即嘴角掠过了一抹讽刺地笑,在心底暗暗地说:“看来是自己看错了,沐良夜,怎么会为自己伤心?” “沐上将,知道就好,我还要和丁弈一起敬酒,先失陪了。”苏无心眼中带着不屑和敌意,整理着自己的洋装,作势就要下楼去。 “苏无心,丁弈,他不适合你。”在擦肩而过时,沐良夜拽着她的手腕,沉声说。 “沐上将,真是好笑,难道他不适合我,沐上将适合?”苏无心视线与他的视线交缠在一起,定定地看着他,他们之间有一股复杂的情绪,弥漫在周围。 他们的距离那么近,却也那么远,像是隔着山海,隔着天地,山海相隔自是无法越过,天地更是遥远无可期。 苏无心对上他灼热的视线,垂了垂眸光,再度直视沐良夜的时候,眸中只剩下一片清淡平和,她将沐良夜的手拂下来,转身踏着高跟鞋,“哒哒”地下了楼梯。 沐良夜盯着她的背影,眸光越发深邃,一双墨眸像是寒潭,让人看不懂里面的情绪。 他不知道,其实在转身的瞬间,苏无心泪流满面,过往的回忆一幕幕闪过苏无心的脑海, 那些封存在她心底最深的记忆,一下子涌了出来。 苏无心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肯让泪水,落下来,她明明已经忘了他,明明不在想他,从那天他转身之后,她就死心了,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还是这么痛,还是会为他难过。 再度回到大厅中,苏无心的脸上早已经没了泪痕,笑容依旧,她身上的真丝旗袍,映衬着她的身姿窈窕,水波纹的盘发,将她优美的脖颈展露了出来。 她和丁弈站在一起,就像一对璧人,沐良夜在暗处,看着他们二人,缓缓点燃了一支烟,他随意吐着烟雾,俊脸隐没在雾气之后,这种感觉朦朦胧胧地几乎失去了真实。 正餐过后,还有舞会,沐良夜没有心情再参见,找了个理由,提前走了。 曲云晴听下人说,沐良夜今天会在家里留宿,特地在房间中打扮着自己,“小珠,你说阿夜他会喜欢我这身衣服吗?” “少夫人穿什么都是极美的,少爷自然会喜欢。”小珠谄媚地说,从首饰盒拿出了一对珍珠做的耳坠子,递给了曲云晴。 “少夫人,我看这件墨绿色的旗袍,搭配少爷送的耳坠子,在合适不过,少爷看到,一定心生欢喜。” “你这小蹄子,还真是会说话,一会儿,去找管家领赏。”曲云晴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雪肤花貌,纤细如葱削般的手指,整理着鬓角的秀发,嘴角露出了一抹笑。 “少奶奶,不好了……”门童阿庆跌跌撞撞跑了过来,焦急地说道。 “阿庆,怎么总是一惊一乍地,出什么事了说吧。”曲云晴不冷不淡地说,继续将自己的唇上涂着口红,她抿着嘴,瞧了瞧,嘴角的笑容更深了。 还别说,这洋人的玩意,比口脂好用多了。 “少奶奶,苏无心回来了!” “什么?那女人没死,不可能,那天她明明看到,沐良夜一枪打中了她,她怎么可能没死?”曲云晴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下来,她脸上的表情狰狞,死死攥着刚才的口红,指节泛着明显的青白色。 正文 第3章 轩然大波 “千真万确呀,少奶奶,这女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不光让西北迁来的白家收她做了义女,还摇身一变,成了丁少帅的未婚妻。” “苏无心,没想到她竟然还活着,哼……我这次倒是要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曲云晴眸中闪着阴鸷的光芒,冷哼了一声,嘴角的笑别有深意。 “夫人,苏无心那女人回来,一定会对您不利的,您可要防备着些,免得着了她的道。”小珠附和着说。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苏无心不过就是一个百乐门走出来的贱货,就算现在跟了丁弈,也是烂泥扶不上墙。”曲云晴咬牙切齿地说,眸中带着鄙夷,不屑。 “夫人,您说的是,我倒是有一个好方法,能打了她的脸面,替夫人您出出气。”小珠脸上带着不怀好意地笑,讨好道。 “什么法子?”曲云晴眼前一亮,转过头来问。 小珠凑近她的耳边说着什么,曲云晴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深,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她狰狞的样子,如果让人看到,会不自觉心生寒意。 女人抛头露面做事业,这在租界还是第一次,尤其是作为一个弃妇,自然是引起了众多人的流言蜚语。 苏无心出任上海女子商业银行副总裁,这一消息,引起了轩然大波。 不出意料,在就职仪式上,有众多的名媛淑女们来争相看热闹,曲云晴冲小珠使了一个眼色,小珠领会道,冲曲云晴耳边轻声说:“少夫人,都已经准备好了。” “好,那我们就看看这苏无心,到底有多大的本事,能堵得住这悠悠众口。”曲云晴扫了一眼苏无心,嘴角露出了一抹讽笑,目光冰冷,阴鸷,像是毒蛇吐着蛇信,步步逼近。 苏无心在大厅内,冲着授予她职位的白君衍,浅浅地笑着,“谢谢。” 她接过任聘书,冲来宾,礼貌地笑着,声音洪亮:“谢谢大家参加这次的典礼,也谢谢大家对我的信任,相信今天来的有不少名媛,我也希望大家能够更好的了解女子银行,为自己家族的资金安全,做出最好的选择。” 苏无心身穿白色的洋装礼服,戴着蕾丝手套,头上的帽子上带着白纱,遮住了她的半边脸,朦朦胧胧地,极具浪漫唯美,她举止优雅从容,淡定自若,不卑不亢,宛若大家中走出来的名门闺秀。 曲云晴盯着眼前的人,冷哼一句,“谁能想到,今天站在台上的人,曾经是一个卑贱的舞娘。” 场面话说完之后,就是一场盛大的舞会,众多的名流绅士,贵女,齐聚一堂,现场的舞曲悠扬,正当众人要翩翩起舞时,音乐戛然而止。 张玉琦穿着颜色艳丽的绸缎旗袍,带着百乐门的姐妹一步步走了过来,精致的妆容,一丝不苟的大波浪卷发,张扬又浓烈,和现场穿着素净的名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哟,无心,现在发达了,就忘了我们这群小姐妹?”张玉琦当场点燃了一根烟,慵懒地理了理自己的大波浪卷发,白皙的手指夹着烟蒂,随意吐着烟雾。 她烟视媚行的样子,让很多世家的千金们,鄙夷地蹙了蹙眉头,窃窃私语。 “你说这苏无心,怎么还认识百乐门的人?” “你还不知道吧,她以前就是百乐门的舞女,还做过沐上将的外室,后来不知怎么勾搭上了丁少帅,这才摇身一变……” “还以为是哪家的千金,没想到是一个拿着鱼目当珍珠的主,真是晦气,我看着白家的人,也是瞎了眼,收了这样的一个人,做义女,真是平白无故损了白家的颜面。” “没想到,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看大家还是散了吧,这什么女子银行,也不要再去了。” …… 众多人的谈论声,夹杂在一起,传到了苏无心的耳朵中,她对众人的议论,听得很清晰。 她眸光扫过众多的名媛贵妇,看到曲云晴时,眼神定住了。 原来是她,看来这次的事情,一定是她搞得鬼。 苏无心的手紧紧攥着,深呼一口气,走上前去,嘴角挤出了一抹笑对张玉琦说:“玉琦,我怎么会忘了你们,实在是时间太过匆忙,所以无暇顾忌,既然来了,就快请入座吧。” 张玉琦怔住了,她是算计好了才来的,本以为苏无心不会承认她们,她已经准备好了,将她过去的事情全抖落出来,没想到,她竟这样轻而易举地承认了,并且还请她们进去。 “怎么了,玉琦还有事?”苏无心眸光灼灼,嘴角的笑容意味不明,冲她轻声说。 苏无心冲着身边的人扫了一个眼神,“阿南,还不快将人请进去。” 阿南很快就回过神来,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张玉琦还没完成曲云晴的任务,自然不愿意进去,两方僵持,张玉琦想着,怎么样才能将事闹大,脸上的表情不断转换。 “难道玉琦,今天不是来祝贺我的,而是别有用心?”苏无心眸光直视着她,像是逼近了她的心中,张玉琦张口结舌,嗫嗫地说不出话。 曲云晴远远地看着这一幕,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恨恨地扫了一眼小珠:“真是不知道,你从哪里找来个,这么不成器的东西。” 小珠平白无故得了曲云晴的教训,更是暗暗将气都撒在了张玉绮身上,想谋个机会,教训她。 张玉琦急得,额头上都冒出了汗珠,她最后心一横,想要大骂苏无心,顺便污蔑她,是抢了自己的男人,才得以平步青云。 就在这时,丁弈来了,他刚从皖南回来,身上还穿着军装,宽大的肩膀在挺括的衬衫之下,肩上的梅花星光闪耀。 “你来了?”苏无心一下子觉得很安心,刚才紧绷的情绪,也放松了下来, “嗯,我来了。”丁弈看着她,千言万语终是汇成了一句话。 他微微笑着,眉目虽然清冷亦如从前,黑曜石般的眼睛中闪着稳健的光芒。 他扫了一眼张玉琦,眸光中带着丝丝寒意,嘴角的笑意味深长,张玉琦被他的眸光盯得,浑身不自觉发颤,手心紧张得溢满了冷汗。 正文 第4章 灯红酒绿 “哦,张小姐也来了,我和无心不过去了几趟百乐门,没想到张小姐竟然这么给面子,竟然登门拜访,我先替无心谢谢张小姐了,来人,还不赶快将张小姐请过去。”丁弈话中带着隐隐的威胁,虽然笑着,可是那双墨眸越发深邃,那抹笑也没有到达眼底。 张玉琦不敢惹火丁弈,顺从地跟着仆人,进入了内堂。 丁弈来之后,场内的局面又重归了平静,虽然众人心中都思忖着苏无心的身世,但到底是不敢在当面说些什么。 曲云晴手攥着帕子,越来越紧,指甲都嵌入了掌心中,也不自知。 没想到这丁弈,竟然来的这么及时。 一场宴会之后,苏无心终是松了一口气,她与丁弈站在阳台,眺望上海的夜景,华灯初上,霓虹灯闪烁着璀璨的光芒,好一个灯红酒绿的上海。 苏无心拿着一杯倒了三分之二的红酒,冲丁弈挑眉,“这酒很不错,比我在德国喝过的要好喝。” “无心,这次之后,你要明白,你的过往就会揭开,很多人会因此抨击你,如果你不想留在上海,我可以送你回德国。”丁弈眸光定定地看着她,满是认真。 “丁弈,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我坦然会面对这一切,面对这本该由我承担的狂风暴雨,我既然做过那些事,就更不畏惧别人的流言,做过百乐门的舞女,沐良夜的外室那又怎么样?”苏无心微微笑着,面容平静如水。 “无心,你真的变了。”丁弈心里有欣喜,也有一份酸涩,黯淡,她变得越来越坚强,如他当年所想的那样,可也离他越来越远了。 果不其然,苏无心的过往被一再谈起,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当然这幕后少不了曲云晴这个推手。 曲云晴与张家小姐,张望秋在茶楼吃着点心,说起苏无心,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丁少帅,是怎么被这个狐媚子迷住了,竟然为了这个女人,还和丁老爷子大吵了一架,这百乐门出来的,果然是手段不一般。” 曲云晴语气不善地说道,提起苏无心,眸中满是鄙夷。 张望秋咬着唇,脸色越来越难看,手中的帕子都被她攥得,皱成了一片。 曲云晴眼角的余光睨了一样张望秋,暗暗地哂笑,她明明知道张望秋,一直爱慕着丁弈,故意在她的耳边说道。 “弈哥哥,肯定是被那个女人迷惑了,早晚有一天,我会让弈哥哥,看清苏无心的真面目,我不会让她伤害弈哥哥。”张望秋冷冷地说,恨不得将苏无心千刀万剐。 她等了多年的人,竟然和这样的一个女人在一起了,她怎么能不气? “张小姐,我还听说,苏无心像是办了什么女子银行,我看闹成这个样子,也没几个人敢往里面存钱了。”曲云晴若有所指地说道。 “女子银行,哼……我这就通知祖父,再也不要和白家合作,我看这下白家还会不会支持她!” 曲云晴没想到,这看起来不动声色的张望秋,竟然也是一个厉害角色,看来这下有好戏看了! 张家与白家解除商业合同的消息,被白君衍扣了下来,在办公室内,他盯着桌上的电报,一双剑眉拧在了一起。 “总裁,这……”旁边的秘书小周看着电报,嗫嗫地问。 “没事,你先出去吧,不要声张,这件事,我会亲自处理。”白君衍挥了挥手,面色已经恢复如常,一如既往的严肃冷静。 “张家,想必这是张望秋做的吧,丁弈你还真是桃花不断,看来也只有我,要当这个坏人了。”白君衍叹了口气,揉着自己发胀的天阳穴,嘴角不自觉露出了一抹讽笑。 苏无心通过秘书小周,也得知了这个消息,在收拾银行的文件时,小周自顾自地叹了口气,“银行刚开,就惹上了麻烦,真是事事不顺。” “小周,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苏小姐,你一定听错了。” “小周,不对,你刚才明明在说银行惹上了什么麻烦?到底发生了什么,快说。”苏无心眸光直视着他,像是逼近了他的心里,语气中带着隐隐的威胁道。 “苏小姐,我说了,你可别告诉总裁是我说的,张家要和我们解约。”小周凑近苏无心的耳边,小心翼翼地说。 “什么……张家要和我们解约,张家参股不是早就说好了,而且这件事对他们百利而无一害,不是吗?为什么会这样?”苏无心不可置信地说,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心潮起伏不定。 “可能是因为您和丁少帅的关系。”小周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让苏无心听到了。 “我和丁弈的关系?”苏无心眸中闪过了一抹疑惑,暗自咀嚼道。 苏无心心思百转,最终敲响了白君衍办公室的门,“白大哥,张家的合作,出了问题,是吗?” “是谁告诉你的?小周?”白君衍淡淡地问道。 “谁告诉我的不重要,你只要告诉我,是或者不是?” “是。” “是因为我的关系吗?”苏无心继续追问道。 “是。”白君衍声音低沉中带着磁性,又有着说不出来的稳健,眸光望向苏无心,只有一片清淡平和。 “白大哥,既然是因为我的原因,那我去处理这件事好了。”苏无心将桌上的电报,拿在手中,死死攥着。 “无心,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你替我打理好,银行内部的事情,这些事情由我去交涉就好,我想他们也不会为了张望秋割舍眼前的利益,只不过是想找个幌子,试探试探我们罢了。”白君衍面容苍峻,眉目冷厉,目光像是鹰隼一般,闪着锐利的光芒。 “白大哥,谢谢你,我们不过是同学,你还帮了我这么多。”苏无心神情从刚才的焦急又恢复了平静无波。 白君衍笑了笑,眸中有意味深长的潋滟掠过,无心,其实你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不止同学这么简单,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不能公开这个消息。 正文 第5章 别有深意 翌日,丁弈在七号公馆订了饭局,邀请白君衍与张抚言(张望秋的大哥)二人。 七号公馆的二楼,环境清幽雅致,一进门就是淡淡的檀木香气,墙正中央挂着的字画,墨香浓郁,有说不出的古色风韵,下边还摆着一册屏风,墨色的山水,栩栩如生。 “丁少帅,让你久等了。”张抚言嘴角浮出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眸光清冷,声音不冷不淡地说。 “张公子,我们还是开门见山吧。”丁弈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的磁性,又有说不出来的薄凉。 “我想张公子应该知道,我请二位来的意思。” “没想到,丁少帅能为一个女人做到如此地步,当真是让张某开了眼,张某的傻妹妹,真是一片痴心错付。”张抚言话里有话,暗暗讽刺着丁弈。 丁弈也不怒,反而是深邃的眼底浮出了淡淡的笑意,“张公子,望秋那边我自然会给一个说法,只是不知道张家解约是什么意思?” “是对合约的内容不满,还是别有深意?”丁弈眉目冷清,眸光锁着张抚言,目光平静。 “既然丁少帅话都说到了这里,那我就直说了,我要增加百分之五的股份。”张抚言一字一句地说,眼中的光芒闪烁,直视着丁弈与白君衍。 “张公子,我想之前我们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您可以占大部分的股份,但是您现在这样,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白君衍将壶中的茶水倒到了杯子中,不紧不慢地说,茶汤上腾起袅袅的雾气,氤氲在他们三人之间,像是在他们三个人之间,隔了一道若有似无的雾帘。 “强人所难吗?我倒是不这样认为,如果我说,为了这百分之五的股份,我愿意追加一亿的投资那?” 白君衍错愕了一下,眉头微蹙,丁弈依旧保持着不动声色,不过白君衍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眸光注视着张抚言:“张公子,应该知道,我们的规矩,您额外的投资我们不会要,如果您坚持想要增加百分之五的股份,我想我们也不必再谈了。” 张抚言没想到,白君衍竟然会拒绝他的投资,这倒是让他对白君衍,侧目相看。 “您之所以投资,想必是看好女子银行的前景,我想您不会为了一点的利益,而割掉眼前的这块肥肉,不是吗?”白君衍自张抚言想要增加股份,就有了自己的判断。 他之所以敢拒绝张抚言,也是料定了他不会放弃这个良好的投资机会。 “白君衍,果然名不虚传,投资一亿,增加百分之三的股份。”张抚言再次沉声说。 “张公子,合作愉快。”白君衍冲他伸手,微微眯着眼睛,抿着薄唇说。 丁弈自顾自喝着茶水,一派悠然自得,不理会他们的明争暗斗,等他们谈好了,冲服务员挥手,点了几个店里的招牌菜。 “行了,你们两个,该吃饭了。”丁弈面色依旧,眸光闪着稳健的光,身上透着一种淡然的姿态。 沐公馆内,沐良夜罕见地在公馆留宿了,曲云晴喜不自胜,脸上都像是要笑出一朵花来,她一脸娇羞地看着沐良夜。 沐良夜坐在沙发上,眉目冷峻,眼角的余光睨了一眼曲云晴,突然凑近她冷声说,“苏无心的事情,是你做的?” “阿夜,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事?”曲云晴脸色瞬间尴尬了下来,面色发白,嗫嗫地问。 “云晴,我记得我好像告诉过你,不要在插手苏无心的事。”沐良夜不动声色,端起了桌上的茶杯,望着她的眸光越来越深,抿着薄唇,冷冷地说。 “阿夜,这个女人现在一定对你怀恨在心,肯定会伺机报复你的。” 沐良夜依旧不为所动,抿着精致的薄唇,身上的寒意就像是要溢了出来,他转过头来,眸光睨了一眼曲云情,嘴角浮出了一抹讽笑。 “云晴,我想你应该记清自己的身份,有些事情,不是你能插手的,你明白吗?”沐良夜的姿态有一份潇洒和优雅,即使是发怒的模样,也让人赏心悦目。 曲云晴咬着嘴唇,一口银牙都快要咬碎了,想起苏无心那张脸,恨不得将她撕碎,眸中闪着阴鸷的光。 “好了,天色不早了,你先休息吧。”沐良夜半响过后,扫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曲云晴,上了二楼。 “阿夜,你不在主卧睡?”曲云晴盯着他正要上楼的背影,手指拧着,不甘心地问。 “我还有些公务没处理,你先睡吧。”沐良夜身体停顿了一下,声音冷清,复而继续上着楼梯。 曲云晴盯着他的背影,眸光一片黯淡,这么多年了,他依旧还是如此,对自己如此残忍,如此凉薄。 沐良夜坐在书桌前,从抽屉中,拿出了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中的女人,穿着银红色的衫子,葱白线绣成了朵朵的木棉花,雪青色的小脚裤,两个麻花辫垂在脸边,虽然穿着有些土气,可那张脸素净安详,面相却是比那些名门千金更加周正。 这是当年的苏无心,旧派的小姐扮相,沐良夜抚摸着照片中的人,嘴角带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 这张照片,边角破损严重,沐良夜用透明胶带补了又补,他盯着照片中的人,仿佛那些年的岁月,又浮现在他的眼前。 他忘不了当年,他开枪打中苏无心的一幕,那时的苏无心眸中满是绝望,不甘,震惊……怨恨。他以为他这一生都不会在见到苏无心,没想到她真的还活着,就想他日日夜夜祈祷的那样。 外面的月光,透过雕花窗子,斜射过来,白纱似的铺在地上,沐良夜伫立在窗前,站了许久,才去了旁边的小屋中,洗漱睡觉。 翌日清晨,街上的报童在呼喊着,“号外,号外,东北巡阅使段瑞,段奉新不日将会莅临上海……” “报童,来一份报纸!” “你说这段瑞要来,还真是稀奇事,段奉新在东北叱咤一方,不知道这次来上海,又是干什么?” “哎,这哪是咱们老百姓能懂的,你呀还是不要妄议政治了。” …… 正文 第6章 波涛暗涌 街头巷尾的人,因为段瑞要来,在一次议论纷纷,东一堆,西一堆的聚在一起,对着上海的局势,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丁弈与沐良夜同时都收到了这个消息,并且电报上说了,段瑞想要在浦东饭店举办一个舞会,并且还特别通知他们二人,一定要带上自己的女伴。 “这个老狐狸……”丁弈将电报扔在一边,嘴角浮出了一抹谑笑。 沐良夜看完,则是眉头蹙得越来越紧,对身边的秘书说:“打电话给夫人,告诉她这周五,去浦东饭店,参加舞会。” 舞会开始那天,沐良夜携曲云晴早早到场了,苏无心和丁弈却是姗姗来迟。 段瑞虽然年过半百,却依旧是一副健硕的模样,面容苍俊,目光如鹰,头发梳理地一丝不苟。 “段帅,好久不见。”沐良夜伸手,姿态从容,优雅。 “沐坤这老混蛋,没想到能生出你这样的后辈,真不知道祖上是积了什么德,好小子,有你的,现在都成上将了……”段瑞拍着沐良夜的肩膀,一副满意地表情,扫眸又看了旁边的曲云晴。 “现在这是有了佳人在侧?真是事业家庭两得意,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呀……” “段帅,您过奖了。”沐良夜恭敬地说道,声音低沉中带着磁性,眸中有道光影,转瞬即逝,重新又恢复了平静无波。 丁弈今日穿了藏蓝色的西装,与苏无心香槟色的晚礼服,交相对应,两个人脸上都挂着得体的微笑。 “段帅,不好意思,来迟一步,无心她知道您来,特地去挑选了礼物,希望您不要介意。”丁弈将手中的礼盒交到了,警卫员手上,微微点了点头。 警卫员刚想放下,段瑞使了一个眼色,警卫员将礼品盒,交到了他的手上,盒子上的丝绸被抽开,里面是一瓶西班牙红酒,Torres在法国红酒品牌中一直高居首位,口感细腻甘醇,在国内并不多见,这一瓶也是苏无心托朋友才买到的。 “果然丁弈的眼光没有错,没想到苏小姐,连我喜欢喝红酒都注意到了,真是体贴,看来丁弈这小子,以后有福气了。”段瑞哈哈大笑,盯着苏无心说道,看上去心情大好。 丁弈眉眼含笑地注视着苏无心,眸光中带着宠溺温润,苏无心笑着,可是却有些尴尬,眼中的笑,也只是浮于表面,并没有到达眼底,她看了一眼身边的丁弈,暗暗叹息了一声,对不起丁弈。 虽然别人看来,他们是天生一对,郎才女貌,可是只有苏无心知道,她和丁弈只是一对假情侣,丁弈是为了帮她,才不惜造成这样的假象。 沐良夜观察着苏无心的脸色,拳头不自觉攥了起来,嘴角掠过了一抹讽笑,心像是被什么刺痛了一样,虽然不明显,却让他身体一颤。 曲云晴眼角的余光睨着沐良夜,在转过头来看苏无心,更加恨恨不平,一双眸子,像是要把苏无心戳出一个洞来。 苏无心去一边拿酒杯,将红酒倒了杯子的三分之二,她端着红酒,一步一步走了过来,曲云晴心思转动,计上心来,将左耳的珍珠耳钉,摘了下来。 她手中攥着珍珠耳钉,趁机将珍珠,扔在了苏无心的脚下,苏无心一个趄迾,差点摔倒,沐良夜迅速上前,一个转身,将苏无心抱在了怀中。 四目相对,他们二人的眼中只有彼此,沐良夜握着她的右手,红酒一点都没有洒出去,摇晃了几下,重新恢复了平静。 苏无心呆呆看着他,他一张英俊的脸,在她的眼前放大,薄唇抿着,凤眸中的目光幽深晦涩。 他们就这样拥着,好像外界的景象都不复存在,只剩下了彼此。 电光火石之间,苏无心脑海闪过了,沐良夜朝她开枪的一幕,她回过身来,猛地推开沐良夜,手中的红酒猛地悉数洒在沐良夜的身上。 他矜贵的西装上,满是红酒渍。 “无心,你没事吧。”丁弈上前,轻声询问她。 苏无心摇了摇头,迎上他深邃的眼眸,语气平静,“我没事。” 曲云晴擦拭着沐良夜身上的酒渍,焦急地问:“阿夜,你有没伤到哪?” “无碍的。”沐良夜虽然身上有些狼狈,一张俊脸却更加显得得天独厚,不慌不忙地对着段瑞说,“段帅,小辈衣冠不整,先下去换一身,失陪了。” “去吧,沐上将,自便就好,你我都不是外人,论辈分你还要称我一声叔叔那?叔叔岂有为难侄子的道理。”段瑞目光如炬,目光锁着沐良夜说,他话中有话,沐良夜听得明白,这是在警告他。 坐上汽车,曲云晴才小心翼翼地冲沐良夜开口道:“阿夜,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曲云晴是何等的聪明,自然知道,段瑞刚才警告的意味。 “云晴,以后不要在搞这种把戏了,你当真以为别人看不出?”沐良夜抚了抚额头,声音清冷干涩。 “阿夜,我……”曲云晴嗫嗫地,抬眸看了一眼他,想要解释什么,却被沐良夜打断了。 “现在苏无心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难道你还要赶尽杀绝?”沐良夜面色冷峻,一丝笑容也没有,声音中带着隐隐约约的威胁,让曲云晴不自觉有一种压迫感。 二人陷入了一种寂静当中,这种寂静针落可闻,像是轰隆雷鸣之间的那段空隙,在预示着更大的风雨。 曲云晴手指紧紧攥在了一起,她眸光越发阴鸷,这种感觉,让人不寒而栗,像是黑夜中有一只毒蛇在慢慢逼近。 “你先回公馆吧,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就在前面下车了。”沐良夜眼底的冷光,渐渐外溢,不容置疑地说。 沐良夜下车之后,曲云晴恨恨地看着他的背影,拳头死死握着,她两道眉毛拧着,脸上满是狰狞。 参加完舞会后,丁弈带苏无心去了上海最出名的梨园听曲,虽然苏无心是留过洋的,可她毕竟是当年的旧派小姐,所以独爱一些老物件。 天蟾剧院也是这里的老建筑了,来唱的也是一些名角,今天唱的这出戏是“牡丹亭”,严格意义上来说,牡丹亭并不能称之为京剧,而是应该叫昆曲。 在昆曲没落之后,才有了京剧的成熟,作为百戏之师,苏无心是从小听着昆曲长大的,唱腔身段都极美的折子戏,是苏无心的最爱。 她还依稀记得自己依偎在父亲的肩头,听戏的场景,那时候的她只有小小一团,父亲会在她的耳边讲着这戏中的故事。 正文 第7章 粉墨登场 粉墨登场的旦角扬着水袖,转身开始在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丁弈将苏无心面前的茶杯斟满了,茶汤腾起袅袅的雾气,氤氲了她的那张侧脸,在朦朦胧胧的雾气之后,她一张脸越显精致,线条细腻柔和,看起来分外美丽,长长的睫毛刷着,让人心猿意马。 丁弈嘴角露出了一抹浅笑,“无心?”他轻声唤道。 苏无心转过头来,眸光露出了一抹狐疑,丁弈对着她的眸光满是认真,在他清冷的眼神之中,她看到了一丝熟悉的神采。 “丁弈,你想说什么?” “无心,这么久了,你还没有放下过去吗?” 苏无心明白丁弈要说什么,她急忙转了话题:“现在说这个干什么,我们最重要的不是将银行开起来?筹集善款,作为军队的后援?现在局势不明战火纷飞。哪里还有心思考虑这么多。” 丁弈眸光黯淡了下来,他明白,苏无心是在拒绝自己,遂没有在逼问。 苏无心看到他将头转过去,微微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丁弈抱歉,我真的不能接受你。 像我这样曾经进入淤泥的人,只会让白玉蒙垢。 戏台上的人唱到了:“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以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婉转的唱腔,流转的眼波,让人仿佛是置身于故事中一样,随着人物的悲喜,心情也大起大落。 苏无心听得入迷,丁弈却看着她入迷,这就是所谓的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吧。 灯光昏黄,他们二人在梨园的雅座中,默默无语,却并不显尴尬,这种长久以来的默契,让苏无心感觉很舒适,她看了一眼丁弈,他俊眉朗目端坐在一边,盯着戏台若有所思,苏无心突然感觉很安心,这种有枝可依的感觉,是她自父亲死后,就再也没有感受过的。 国内的局势越来越紧张了,听新闻中说东北已经开战了,段瑞也遭到了战事的影响,被迫停留在上海。 苏无心的女子银行,因为遭到了曲云晴的大闹一场,以至于到现在都没有几个人来存钱,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苏无心在办公室内,蹙着眉头,看着门可罗雀的银行。 “砰……砰……”外面响起了一阵枪声,苏无心刚想出去看看情况,一枪打过来,她只得吩咐人将门关紧。 “外面怎么回事?” “无心姐,不知道外面是什么人,枪声是从隔壁传出来的,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周探着脑袋回道。 “笃笃……”这时侧边的小门响起了一阵敲门声,苏无心连忙赶过去开门,打开门丁弈捂着肩膀站在那里,他上半身被血染红了一片,眉头蹙着,一脸的痛苦。 “丁弈,这是?” “先别多问,快去找史密斯医生,这件事情切莫声张。”丁弈声音微弱,脸上没有半分血色,微微阖着双眼。 “好,我马上开车送你过去。”苏无心扶着丁弈,向大厅内走去,小周见到了连忙跑了过来,帮她一起搀扶着丁弈。 “无心姐,我们现在要去哪?” “去史密斯医生的诊所,小周你去开车,从侧门过。”苏无心心口起伏不定,看着丁弈的血向外面渗出来,心像是被什么刺中了一样。 她在丁弈耳边,轻声安慰着:“没事的,我们马上就去史密斯医生的诊所,你在坚持坚持。” 丁弈的伤口被动到,他“嘶”一声,忍不住闷哼出声,苏无心听到汽车的鸣笛声,知道小周准备好了。 她扶着丁弈快步向外走去,外面乱成了一片,嘶喊声,枪声混在了一起……他们开着车,离那片枪声越来越远。 隐隐约约苏无心能听到,有什么人在说着沐良夜的名字。 难道这件事和沐良夜有关?苏无心眸中闪过了一道锐利,眉头紧紧蹙着。 素来丁弈和沐良夜的政见就不合,只是以前都是暗斗,难道这次真的会变成明争? 是他伤的丁弈? 丁弈闭着眼睛,身上萦绕着一股血腥味,脸上也有几道伤像是蹭伤,血丝渗了出来,“我们马上就要到了。”苏无心在他的耳边说。 史密斯医生的诊所,就在不远的街上,他们没过二十分钟就到了。 “小周,搭把手。”苏无心打开车门,扶着丁弈艰难地向下走。 “小心,无心姐小心脚下。”小周扶着丁弈,向诊所内走去,史密斯医生将丁弈赶快拉进了手术室。 这里的器材虽然不如国外完善,但到底是能救急,苏无心和小周,在手术室外等着,苏无心虽然看得出来丁弈的伤口并没有在重要部位,还是忍不住地紧张。 她手中的怀表,咔嚓咔嚓地走着,她的心也在砰砰跳个不停。 “无心姐,你不用紧张,丁少帅一定会没事的。”小周在她的身边安慰道。 “嗯。”苏无心冲他点了点头,手却不自觉攥了起来,眸光紧紧盯着手术室的门口。 “His injury was not serious, and the bullet had been removed.”史密斯医生摘掉口罩,走过来对苏无心说。 苏无心长舒了一口气,史密斯医生道谢。 “无心姐,刚才那个大胡子,说的是什么意思?”小周一脸狐疑地问。 “史密斯医生说,丁弈的子弹已经被取出来了,人并没有大碍。” “太好了……” “那无心姐,我们快去看看少帅吧。”小周兴奋地说。 “没这么快醒过来的。”苏无心解释道。 病床上的丁弈,浓密的黑发落在枕间,毫无防备的样子,让人的心不自觉软了下来。 苏无心坐在一侧,认真地端详着他的脸,将被子轻轻为他拉上去一点。 丁弈醒过来时,苏无心正目光静静地望着窗外,他声音嘶哑地喊道:“无心……?” “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苏无心紧张地问道。 “我没事!” “现在这样还说没事,丁弈我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苏无心没好气地说,若有似无地叹息一声。 “丁弈这次的事情,是沐良夜做的吗?”苏无心蹙着眉头问,像是漫不经心一样,心中却若有所想。 他没有说话,只是眉头微微拧了起来,像是承认又像是若有所思,“我也不太确定,不过从现在看来是的。” 苏无心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像是有什么裂开了一样苦涩无比,她不是早就对他不抱有期待了,为什么现在心还是会这么痛。 他和自己决裂,他们针锋相对也是迟早的事情,不是吗? “果真是他。” 正文 第8章 冤家路窄 “无心,你先不要这么着急下定论,兴许是有心人,想要将局势弄的更乱一些,所以才会假扮沐良夜的人刺杀我。”丁弈声音微弱有些嘶哑,说了几句之后,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先别说话了,好好休养吧,外面的事就交给副官。”苏无心担忧地说,她抚着丁弈的背部,试图平缓他的情绪。 丁弈目光像是没有焦距一样望向远处,墨眸中有什么东西在翻滚着,让人越发地看不懂他的情绪。 苏无心没想到,果真是冤家路窄,女子银行迎来的首位合作企业,竟然是沐家的产业,沐良夜拿着文件直接去了她的办公室。 “你来干什么?”苏无心冷冷的问,眸光射向他,带着鄙夷,敌意。 “当然是和你合作的。”沐良夜像是对她的眸光恍若未闻,依旧保持着刚才的语调,不冷不淡地说。 “你走吧,我不会和你合作的。”苏无心声音越加冰冷说,眼角的余光睨了他一眼,所有似无地冷哼一句。 “苏副总裁,这样将客户拒之门外,好像不太符合待客之道。” “沐良夜,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不会跟你合作的。”她抬眸望着他,没有半分的示弱。 “为什么?”沐良夜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沉声问。 “这就要问沐上将自己,为什么要刺杀丁弈?”苏无心冰冷的薄唇,微微抿着,眼眸没有半点的温柔。 “我说这件事不是我做的,你信吗?” “沐上将,觉得我会信?”苏无心露出了一抹讽笑,一双眸子满是不屑。 “苏无心,其实在你心中,我一直都是个彻头彻尾的卑鄙小人是不是?”沐良夜俯身看着她,眼中顿时升起了一片阴霾,他距离她很近,两个人气息相融,那股清新的气味,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 这时苏无心才看到,沐良夜的面容有些憔悴,一向爱干净的他,下巴处还有些青青的胡茬,他双眼布满了血丝,像是几天几夜都没有睡好一样。 “难道不是?沐良夜,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开枪打向我的一幕,昨日种种,壁如昨日死, 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苏无心的眼中像是涌着巨大的悲伤,眸光是那么凉,有一种凉彻入骨的寒意,她眼中盈满了泪水泫然欲下。 “对不起。”沐良夜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眸光黯淡下来,带着微微的叹息声说。 “对不起,对不起有用吗?因为你我失去了我的孩子,失去了我的母亲,你为什么现在还不放过我,还要将我身边的人,全都杀死吗?”苏无心歇斯底里地喊道,她用力锤着沐良夜的胸膛,像是要将她多年的恨意全都发泄出来。 沐良夜任由她捶打着一动不动,“丁弈的事,不是我做的,以前的种种是我对不起你,我知道你的银行,现在缺少资金,签下这份合同,你可以随意调动,沐家所有商铺中的资金。” “你这是做什么,补偿吗?我不需要。”苏无心嘴角露出了一抹苦笑,语气干涩冰冷。 “沐良夜,你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吗?是看到你万劫不复,身在囹圄,无法解脱的样子。”苏无心迎上他深邃的眼眸,语气出奇的平静,手紧紧攥着指甲都嵌入了掌心,也不自知。 “苏无心会有那么一天,也希望到那时候,你可以真正的解脱,跟过去的一切做个了断。”沐良夜没有多说什么,将那份合同留在桌上转身走了出去。 苏无心怔怔地盯着桌上的合同思绪凌乱,烦躁地将这一沓合同丢尽了抽屉中,整个人坐在倚子上,像是失魂落魄一样。 晚上回到丁弈的公馆,她依旧是像是失了魂魄一样,这天的月亮很好,就像是多年前,她还未离开上海一样,她倚在窗台的栏杆上望着月亮,仿佛她又回到了那个热地过分,知了整日整夜叫着的夏天。 那个一切都还没开始,却又沿着命定的轨迹,一直发展的夏天。 那时候的她还年少,有无限的憧憬,谁也不知道她未来的人生会翻个个儿。 民国十五年盛夏,苏府的后花园中,苏无心坐在一张石凳之上,仰头看着葡萄架上的硕果累累。 “天可真热,连扇子扇出的风都是热风。” 上房之中隔着纱帘,有影影绰绰的人影在走动,现在还有人来拜访,也真是稀奇了。 “大小姐,姑奶奶来了,正叫你那!”小月大声叫道,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小月,姑妈来就来吧,叫这么大声干什么?”苏无心没好气地说道,冲小月做了一个鬼脸。 “小姐,这次姑奶奶来,是给你提亲的。”小月急忙说道。 “什么?”苏无心不可置信地看着小月,急急忙忙往上房跑去。 她脑袋嗡地一片空白,其实家里发生了一些变故,她隐隐约约是知道的,只是没有想到这么严重,要用她的婚约去换一些东西。 她的阿爸说过的,以后她一辈子不嫁人,苏家也会留着她的地方,他绝对不会委屈自己的小公主,难道是阿爸出什么事了?苏无心心中百转千回, 等她赶到上房的时候,就看到姑妈苏白然坐在上座上,而她的母亲则是在一边坐着,眼下有点点的泪痕。 “妈,怎么了?阿爸还没回来吗?”苏无心扑在了母亲王玉茹的身上,怯怯地问。 王玉茹的脸色并不是很好,她愁眉不展地看着苏无心,抚摸着苏无心的脑袋一言不发,倒是房内的苏白然冷哼了一句。 “无心呀,你爸爸是回不来了,他偷偷资助那些反革命的学生,被袁大帅的人抓走了,现在正关在大牢中,你爸爸在牢里时给我写了一封信,让我照拂你们娘俩,我左思右想,想到了一个好法子,既然咱们两家素来敦厚,不如就结为姻亲,给你找一个好归宿,我也好对我那牢里的哥哥有个交代不是?”苏白然看着自己涂着洋甲油的指甲,似漫不经心地说,酒红色的指甲油像是丹寇,衬的一双手纤细如玉。 正文 第9章 牵扯出前尘往事 “我不要嫁人,我要去救阿爸。”苏无心不可置信地看着苏白然,她没想到那个平日中对自己十分温柔,经常夸赞自己的姑妈,有朝一日竟然会露出了这样阴冷的表情。 “无心,如果你听话嫁给秀荣,事情还可能有转机,不然你阿爸可能要在牢里吃一辈子牢饭了。”苏白然语气带着隐隐的威胁,离的她很近,捏着她的下巴呵气如兰地说。 “白然,我是不会让无心嫁给秀荣的,你死了这条心吧,无心她可是你的亲侄女,你怎么能让她嫁给一个智力有缺陷的人。”王玉茹听到她在打无心的主义,心中的那份怒火,一下子被激了起来,语气不善地说。 “王玉茹呀,王如茹,我敬你是我嫂嫂,可是你也不看看这眼下是什么局势,你要是舍不得无心,就让我那哥哥病死在牢中算了。”苏白然脸色冷了下来,眸光睨着王玉茹,满是不屑和敌意。 “你说什么,无尘他生病了?”王玉茹问。 “在那种地方,阴暗潮湿的,大哥的身子骨哪折腾得起,实话告诉你吧,大哥他得了疫病,现在已经病入膏肓了,你们要是在不救他出来,那可就来不及了。” 王玉茹的脸色一下子惨白下来双眸呆滞,苏无心也被吓傻了,年仅16岁的她,只在他人的口中听过疫病,这两个字眼。 阿爸他得了疫病,那阿爸会死吗? 她脑海中只剩下了这一句话,好像外界的东西都不复存在。 苏白然看着这娘俩呆滞的模样,估摸着今天这件事是办不成了开口说:“算了,我也不逼你们,免得做了这个坏人,你们娘俩好好思量思量,是大哥的命重要,还是无心的婚事重要?”她的眼神轻蔑,语气中带着说出来的凉薄,若有似无地哼了一句,让丫鬟扶着走了出去,坐上小轿被人摇摇晃晃抬了出去。 “夫人,姑奶奶已经走了……”小月从门外走了过来,轻声提醒道。 王玉茹叹了一口气眉头紧紧蹙着,眼神看着苏无心,透露着丝丝无奈。 “妈,我知道你为难,大不了我嫁就是了。”苏无心眼中满是倔强不甘,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无心,妈不是让你嫁给秀荣,是想让你去找沐良宸。”王玉茹面色沉稳下来,语重心长地对苏无心说。 “沐良宸,沐家?我们和沐家相识?”苏无心眸中闪过了一抹狐疑,怔怔地问。 王玉茹嘴角露出了一抹苦笑,转身去了内室将一个木盒子拿了出来,那盒子上的雕花甚至精致,还有淡淡的香味,一看就知是不可多得的好物件。 盒子上有一把精致的小锁,王玉茹拿着铜钱大小的钥匙“咔嚓”一声,将盒子打开了。她从中拿出了一张羊皮卷一样的东西。 苏无心打开,看到里面的内容时,情不自禁惊呼出口:“妈,这是婚书?” 王玉茹点了点头,似是陷入了回忆一般幽幽地说:“这是当年,你和沐良宸的婚书,谁知道后来沐家弃商从政发迹了,苏家和沐家也断了联系,我和你父亲就没有在提起这件事,你现在拿着这张婚书去沐府,我想念着往日的情分,沐家的人多少会帮一下的。” 苏无心将婚书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母亲,我过几日就去南京,我们现在先想办法,去牢里看看父亲,我怕父亲会熬不住。” “无心,你果然长大了。”王玉茹点头,叹息道了一声继续说道:“要是你父亲,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不知道该有多么欢喜。” 她说着眼上的泪水就落在下来,砸在苏无心的手上,碎成了两瓣。 苏家因为连年的征战,这几年的生意也亏损得厉害,管家李叔东凑西凑,才从账上撤出了三百两白银。 牢里的打点和去南京的路费,应该是够的,苏无心将三百两白银捂在怀中紧紧攥着,她拿出了五十两,差人去打听牢里的消息。 “小姐,小姐,牢里来信了。”小月手中拿着一封信,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 苏无心接过信,信上的墨迹还未干,是父亲写给她的,“见信如面,吾女亲启。” 她蹙着眉头继续读,“为父近日身体每况愈下,恐是终死不能见其一面,操劳半生,落得如此局面乃是命运多桀,自觉已是覆水难收,遂亲笔写下书信。如今为父身困囹圄,已是穷途末路,无法脱身,不必费心相救。 家中余财,乃是你们母女二人,日后立身之根本,切记不可为外人夺去。为父自知亏欠,只今生无法弥补,唯余悔恨。每思至此,夙夜难寐,命运弄人,皆是人力不可违。……” 还没读完苏无心已是泪水涟涟,她要去看父亲,她知道不到万不得已,父亲一定不会这么写,身体每况愈下……,她暗暗咀嚼着这句话,泪水更加汹涌。 “小月,备车,我们马上出去,可是夫人哪里?”小月嗫嗫地问。 “现在没时间,解释那么多了,快走……”苏无心将剩余的白银全部带在了身上,不管怎么样,她一定要见到父亲。 终是将白银都送到巡警手上时,苏无心如愿以偿,见到了自己的父亲苏白尘。 苏白尘躺在昏暗的牢房中一动不动地,身上还招过来很多的苍蝇,牢房中除了草席,还有一个破烂的陶瓷碗,再也没有了其他东西。 “父亲……”苏无心将苏白尘扶了起来,苏无尘面色枯黄,脸上的皮肤干瘪,像是失去了水分,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恶臭,他眼神呆滞,看到苏无心微微转过来头,“无……心……” 苏白尘说话很吃力,声音也很微弱,紧紧抓着苏无心的手,苏无心泪水无声流成了一片,她没想到曾经在她眼中意气风发的父亲,竟然会被疾病折磨成这个样子。 “你长大了替我照顾好你母亲。”苏白尘的手上满是茧子,指缝中黑乎乎,可苏无心一点都没介意,紧紧握着他的手,冲苏白尘狠狠地点着头。 正文 第10章 飞来横祸 “那我就放心了,记住父亲教给你的东西,人在低谷也要守好自己的本心。”苏白尘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定定地看着她,伸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像是要将她的脸刻在心中。 苏无心眉头蹙着,眼中的泪水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地上,堙没在灰尘中。 “父亲,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你在坚持坚持,我们马上就可以团聚了。”苏无心紧紧攥着苏白尘的手,指节泛着明显的青白色。 “没……没有用的,父亲就要坚持不住了,是父亲对不住你们……”苏白尘慢慢阖上了双眼,气息也越来越微弱,拽着苏无心的手渐渐松开了。 “父亲,父亲……”苏无心大声喊着,苏白尘却没有半点反应。 苏无尘身体还留有余温,闭着眼睛面容安详,像是睡着了一样,可是苏无心知道,她的父亲已经离开她了,再也不会有人替她遮风挡雨。 她摇晃着苏白尘的肩头,就像她小时候经常做得那样,“父亲,你会醒来的对不对?你说过要看到我结婚生子的……你不能食言。” 苏无心哭得撕心裂肺,狱警走过来大声呵斥“哭,什么哭,不就是死了个人,来人快将里面的人弄出去,真是晦气……” 对于外界的声音,苏无心恍若未闻,她紧紧抱着苏白尘呆若木鸡,像是失了魂魄一般。 回到苏府的苏无心,失魂落魄,眼神呆滞,“无心,你见到你父亲了?”王玉茹扶住苏无心,焦急地问。 “父亲他,……他已经病逝了!”苏无心说完,大颗大颗的泪珠便滚落了下来。 王玉茹脸色苍白,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夫人……夫人”丫鬟仆人都围了上来,呼喊着,苏无心摇晃着王玉茹的身体,“母亲,你不要吓我,我已经失去了父亲,不想在失去您……”苏府乱成了一锅粥,听到消息的仆人,有的还趁乱,将卖身契拿了回来逃出了苏府。 王玉茹躺在病榻上面色发白,呼吸微弱,郎中来过了开了方子,苏无心守在一边,紧紧握着她的手。 苏无心接连遭遇了祸事,精神早已承受不住只在强撑着,掌勺的王妈,扫了一眼苏无心,叹了一口气。 哎,真不知道这苏家是造了什么孽,遭此横祸。 王玉茹醒来时,已经是深夜月上中天,庭院中像是有白纱铺在上面。 “无心……”王玉茹在苏无心耳边轻声唤道。 “母亲,你醒过来了?”苏无心激动地说,眼下的泪痕十分明显。 “母亲,父亲他……”苏无心说不下去了,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砸到了地板上碎成了两瓣。 “我知道了,好孩子母亲以后只有你了。”王玉茹心中像是被撕裂了一样,勉强维持着镇定,她还不能倒下她还有女儿。 “无心,你父亲他一生的基业就是苏府,日后恐怕这苏府我们是保不住了,你要跟着我吃苦了。”王玉茹拍着苏无心的手,叹口气说,如果她的娘家人还在,兴许还有人帮衬,现在她们母女俩早成了那群豺狼眼中的肥肉。 “母亲,苏府是父亲留给我们最后的东西,不能被他们夺了,我一定要守住苏府。”苏无心脊背挺得笔直,眸光满是坚定,倔强。 “无心,你父亲唯一的愿望,就是你一世安康,要是你去和他们硬碰,不知道又要出什么乱子,听母亲的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王玉茹拍着苏无心的手,眼中有一丝怅惘。 “不好了,走水了……”从西南角,传出来大声的呼喊声,有隐隐的火光,苏无心和王玉茹连忙赶了过去。 火越烧越大,浓烟滚滚,苏无心要冲进去,将父亲的遗物拿出来,小月死死拉住了她。 “小姐,不可以,您这样做太危险了。”小月拽着苏无心的袖子摇着头,冲旁边的丫鬟们扫了一个眼神,众人将苏无心围住,她没办法在移动一步。 “你们都起来……” “小姐,今天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让您冒险。” 西南角的藏书阁,在大火中,“轰隆……”一声,倒塌了,昔日她和父亲一起读诗吟对的地方,就这样毁于她的眼前。 而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却什么都不能做。 王玉茹死死抓着女儿的手,不发一语,眸中带着决绝不屈。 苏府的仆人大林趁刚才火势还不大,将藏书阁的几件古董拿了出去,准备偷溜出去,小月带着一众人正堵在了门口。 王玉茹将苏家的仆人召集起来,一共三十四人,悉数到场,大厅内人多了起来,虽然显得略有些拥挤,却是秩序井井有条,丝毫不紊乱。 “苏家现在遭遇大劫,以后想必也不复辉煌,你们想要另谋出路,我不拦着,甚至还可以将卖身契归还。但是谁想趁机作乱,我也不会做事不理。现在你们谁想离府就站出来吧。”王玉茹坐在大厅的正中央,语调清冷,威严,无形中给众人一股压迫感。 仆人们开始窃窃私语,交头接耳,“你说真会有这么好的事?不会是夫人想整我们吧?” “胡说,夫人怎么会是哪种人。” “现在看来,这苏家真的是气数已尽,我们还是赶紧跑吧,听说老爷这次惹的人,来头还不小,不知道会不会波及苏府……” …… “行了,讨论完了吗?谁想走我不留你们。现在站出来吧。”王玉茹不动声色地说,脊背挺得笔直,声音掷地有声。 最终站出来有约莫十六人,王玉茹看着这些,昔日跟随自己多年的老人,心里一股苦涩涌了上来,还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王妈,带他们去后院拿卖身契。” “夫人,这……” “我说让你去便去。” 这些人一走,大厅内便空荡了下来,王玉茹对着留下来的人,叹了口气:“现在苏府,已经是气势已尽,各位还能留下来,我先替白尘谢谢你们。” “夫人,严重了。”剩下的人齐齐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