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因果报 第1章 女鬼闹宅 半夜十二点,客厅的声音跟新闻联播般准时准点的播放,天花板上传来无数跑动的声音,家具在挪动,指甲刮过墙面,像是有人在家里开派对。 紧接着房间温度一点点降低,声响里带着孩子的嬉笑,笑声拖着长而缓的调子,古怪诡异,不知何处开始响起女子凄凉哀怨的幽幽歌声。 “喜婆娘,过门堂,欲给姑娘牵情郎。马蹄声,新郎到,身穿嫁衣上花轿。 过长街,唢呐响,姑娘情郎入洞房。新婚里,不见人,新娘人儿娇滴滴。 郎君啊,你莫怕,为妻已把你来嫁。我的儿,你在哪?吃食备好快快拿。” 卧室的床上,一团鼓起。 余笙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缩成母胎姿势,打颤的牙齿用力咬着嘴唇,眼睛牢牢盯着手电筒发出的微光,那微弱的光亮是唯一让她有安全感的东西。尽管如此她脸上还是写满了恐惧,微微发抖却又极力克制,不让外面那些看不见的东西发现被窝里有人。 脑袋旁边的手机插着耳机线,耳机的一端塞进耳朵,另一边随意落在床单上,里面传出《往生咒》的经文。 歌声一遍遍的重复,唱歌的人好像未动过,但又好像越来越近,3D环绕在家里每个角落。 天花板跑动的声音到了房门外,数不清有多少个孩子在跳动,此起彼伏杂乱得很。 被窝捂得严实,稀薄的空气不流通,时间一长,空气变少,闷闷的,脸也燥热发烫,但余笙不敢掀开一角透气。 时间过得异常缓慢,仿若过去了很久很久,又仿佛只是几分钟而已。 歌声停止,门外的嘈杂蹦跶声停止,余笙缓缓舒出一口气。 一口气未完,外面响起的女声让她身子倏地瑟缩一下,后背一阵寒意蔓延四肢百骸。 “郎君,开门啊。” 余笙连忙伸手握住嘴巴,屏住呼吸,恨不得把自己憋死,奈何脑袋不受控地胡思乱想,恐惧攀升,身子控制不住地抖成筛子,一副快哭了的样子。 自从进入七月,余笙不仅一次经历女鬼闹宅。 夜半子时,有鬼登门造访。 起初只是在家里听到奇怪的声响,她信奉科学没把这点奇怪放在心上,后来门无缘无故打开,她才意识到古怪,期间她有过害怕不敢住在家里,到酒店开了个房,结果那晚开始每日伴随她的便是夜半子时的鬼魂派对,一日比一日更甚。 有时候白天跑出来吓唬她,电脑屏幕上出现披头散发的女鬼,猛地朝她扑来,或是办公桌下有小孩的手从她脚踝往上摸,她低头去看,对上一双眼睛被挖走了的黑洞,大脑袋,眼睛留着血,龇牙咧嘴直笑,牙齿尖利如锯子。 几次三番下来,公司里开始传她有精神病,同事们见到她绕路走,老板找她谈话,并让她公费去看心理医生,而心理医生一开始给她的结果,是太紧绷导致的精神衰弱,胡思乱想,情况没有改善再被公司强制要求去看心理医生时,她心生防备不再吐露真话,反而成了个精神病,昨天刚被公司辞退。 只有她自己知道,外面那些鬼真实存在,且那些鬼行为每日进一步,今夜敲门,明夜会不会能进她的房间? 那锋利的牙齿,足以把她嚼吧嚼吧吃进肚子里。 这样的想法让余笙深刻的认识到,外面那群鬼把她当盘“菜”,正慢慢地把她逼到绝境。 据说带着恐惧与怒气死去的人,对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来说十分美味。 七月鬼节当道,每年这个时节阴气格外重,上京的天空灰蒙蒙地一片,人的精气神肉眼可见的变弱,生病请假的人骤然变多,强挺在工作岗位的人,脸色像极了冬月熏出来的腊肉,青黄不接,死气沉沉,糟糕者如行将木就。 余笙状态眼见偏于后者。 苦熬一夜,余笙打开卧室的房门,看见三室两厅的格局,除了她的卧室,客厅、厨房等地堪比台风过境的场面。 沙发桌椅全部移位,地板上掉落着装饰品,相框,玻璃花瓶,连电视机都被推到了地上,书房里的书籍随意扔着或是撕毁,遭遇入室抢劫都比她家好看许多。 站在一片狼藉里,余笙难看地脸色极其凝重,颇有不堪重负的模样。 她觉得自己快要受不住了,却又只能认命收拾。 门铃声响起,余笙放下手里的抹布,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公寓的房东,光看对方为难的神色,已经猜出来意。 最近每天半夜闹腾,邻居和楼上楼下的人找她聊过,但事情不在她的控制范围内,情况不见好转,户主只能去找房东投诉。 不待房东阿姨为难的转达,余笙主动退让换取缓和的余地,“阿姨,您也知道我的情况,打小住在这里,离开没地方去,您给我点时间,我找到房子立刻搬走。” “笙笙啊,我也不想赶你走,只是楼里好些家都有小孩,这刚开学高三生有好些个,大家……”年近五十的房东阿姨,看着眼前疲惫的孩子,也是心疼。 余笙年幼丧母,人渣父亲家有妻子,外有数不清的情人,帮她在公寓里开了窝按年缴费,小学五年级的孩子一个人独居,来来回回只有她一个,每个月生活费会按时打到卡里,偶尔父亲身边的人会来看看她是死是活,也不管她。 余笙打小长得好看,懂事乖巧,见谁都乐呵呵地笑,活得像个小太阳,邻居和附近的人乃至警察都对她颇为照顾。 营养不良,小小的一团,看着可怜吧唧的惹人疼。 如今邻居来来去去,她吃着百家饭,受着那些人的照顾长大成人,总不好让人为难。 “我懂,给您添麻烦了。”余笙鞠躬道谢。 送走房东,余笙回到家里,看着自小居住的地方,眼眶发热,心里委屈极了。 她好歹是个名校毕业的高材生,作为相信科学的人,愣是栽在了封建迷信上,不仅丢了饭碗,眼见即将失去住处。 这事搁哪说理别人都认为是她有病,换谁能不憋屈。 第一卷:因果报 第2章 路遇道士 绿皮班车一路前行,窗外是田野与青草,田埂开着不知名的小黄花,嫩黄讨喜。 农村的公路不宽,勉强够班车通行,想要调头得到有岔路的地方。 这处农村不发达,离城镇有点远,村里居住着的基本是老人和留守儿童,进出只有一辆班车早中晚跑三趟,除此之外整条路看不见一辆车,不必担心发生无法避让的情况。 农村空气清新,余笙长期受到鬼侵扰的精神得以松懈,看着如青黛般的远山,阳光下波光粼粼的小溪,大人在河边洗衣,孩子们在浅水玩闹,嬉笑打闹。 余笙乘坐的这趟班车始发站是南通汽车站,终点站则是昔丹村,途中经过九个村落,来回四个小时。 下午四点,班车停在一个简单如路标的站牌前,灰色的铁柱沾着一块15寸油蓝漆的铁牌,上面白字写着昔丹村。 余笙提着简单的行李从班车下来。 终点站地处偏僻,周围多是山和树木,人烟稀少,班车开走后只剩余笙一人,以及班车发出的声音惊起的鸟叫声。 余笙从背包里拿出收好的信件,仔细看了一遍信件后面附着的地图,背上背包往前方走了约莫五十米,看到一条小路。 这条小路明显不是开出来的,而是常年走过留下的痕迹,逐渐成了条路。 余笙之所以会来到一个偏僻地村庄,是昨天收到了一封邮局送来的信,信件是从南通市寄到上京市的,信上的地址则是昔丹村,而寄信人是她素未谋面的外公。 二十六年前,余笙的母亲刘艳红外出打工,有点姿色的她被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余缚看上,农村姑娘到城市打工无依无靠,余缚嘘寒问暖月余让人动了心,谈起了恋爱。 刘艳红在农村读过初中,在中考前辍学,文化不高对城里套路不熟悉,以为遇到的是真爱,暧昧着两个星期干柴烈火发生关系,后来发现自己怀孕跟余缚谈及婚嫁,才知道余缚家里有妻子,她对于余缚而言,只是碟便宜又好吃的“野味”,连外面那些情人都不如。 余缚混账归混账,却没让人打掉孩子,按时提供母女二人所需钱财,只是人再未出现。 刘艳红孕期联系家里人来照顾,刘家知道女儿做了别人的小三,专门去了趟城里和女儿断绝关系,直到过世娘家人都没再出现过。 余笙对外公与昔丹村的印象,来源于母亲过世前的只言片语,收到外公的来信余笙其实不在意,但看到信中内容,得知老人年事已高,重病在身,没几日可活了,想在临终前见见女儿与外孙女,余笙只好收拾行李来到昔丹村。 沿着略显陡峭的小路,离开公路。 下到山脚是片杂草丛生的平地,黄土路弯弯曲曲地延着一个方向去。 日头还未落山,长期活在城市,坐在办公桌前,余笙深刻感受到自己体力不行,光下个陡峭的山地走出一身汗。 又往前走十来分钟左右,余笙看到了一间破败的房屋。 这间屋子门口立有石雕,但石雕的脑袋被敲碎了,而从石雕周围散落的碎石颜色,估摸着正是敲碎的脑袋的碎片。 门头的匾额早已不在,风吹雨打看不出颜色的大门堪堪立着,常年无人打理,门前风带过去的杂草四散着,在门口堆积了不少,而角落结着许多蜘蛛网。 余笙把鸭舌帽反扣在脑袋上,看着已经破败不堪的屋子,默默想道:古时只有大户人家才会在门前放石雕镇宅辟邪,这宅子估摸有些年头了。 余笙近期刚遭遇科学不可解释的鬼怪骚扰,看着被敲碎的镇宅石雕心觉不吉利,止住了上前查看的念头,加快脚步离开。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面传出一道清泠的男音,“姑娘留步。” 余笙假装自己没听见,两条腿跟机械似的,走得越发快了。 紧走两步,眼见即将撞进面前突然出现的男人怀里,余笙几乎出于本能,脚下一拐弯,视而不见地往回走。 “姑娘莫怕,在下是…人。” 骗鬼呢? 呸,骗人呢! 刚才声音分明是从宅子门口传来,眨眼到了我前头,这叫人?! 男人慢悠悠地跟在余笙后头,言辞不疾不徐,“在下看姑娘印堂发黑,双肩有晦,且身上有邪煞之气,姑娘日前可有撞鬼?” 余笙急急刹住车,站在原地僵持了三秒钟,摆出防卫的姿势转过身,打量着与她保持三步距离的男人。 男人生得白,与正常的白不同,而是常年不见天日,带着点病态,人称赛雪。 身高至少一百八十五,偏瘦,头发像是长期没修剪而到了锁骨,柔顺服帖。 五官分外鲜明,黑曜石般澄亮耀眼的黑瞳,如同把浓墨泼进了眼睛,细长入鬓的眉毛,高挑的鼻梁,双唇颜色比较淡。 穿着件灰白道袍,干净清冽,相貌看着像二十来岁,一身不染尘埃的气质有点仙人出尘的意思。 余笙防备心十足,“江湖骗子?” “在下遇卿,在此道观修行,方才见路过之人身上带着极重的阴邪煞气,担心有灾祸才出来一看。”道士遇卿文质彬彬的解释,自我介绍又聊表歉意,“让姑娘受惊,是在下唐突了,姑娘莫怪,不如在下给姑娘算一卦,以作赔礼。” 余笙提防着人不做声,眼珠转动,思考片刻,点了下脑袋。 陆遇卿打量了余笙眉目片刻,悠然道出结果,“姑娘年幼丧母,父亲家底殷实,亲眷满堂,奈何姑娘六亲缘薄,乃孤寡之相。亲眷不待,福运不佳,好在姑娘心善且门庭开阔,乃慈悲大德之人,命中小灾小难不断,但皆平安度过。只是今年七月姑娘开始遭小人,邪祟缠身,不开天眼,却可见阴间之物。” 余笙眼珠轻转,粗略的把那番话往身上套,仍心有疑窦的开口,“遇道长,可有办法让我摆脱那些不该见的东西?” 两袖清风仙风道骨的遇道士表示形象险些维持不住。 “在下姓……陆。”陆遇卿从口袋里取出一枚没有花纹的平安扣,“此物可保姑娘暂时不受侵扰。” “多谢陆道长。”余笙伸手去接。 “一万八。”陆遇卿双目一弯流露出忠诚的笑意,眨眼间出尘消失殆尽。 “骗子!”余笙快步走开,抬手碰了碰自己脖子上挂着的玉。 刚买的,不到一千块! 第一卷:因果报 第3章 与鬼同塌 黄土路的尽头,正是躲在犄角旮旯的昔丹村。 昔丹村隐没在山林间,屋舍周围是参天的松树,地上掉落了不少松针和松果,丛林掩隐,使得阳光照射面积不广,使得昔丹村带着丝丝阴凉。 昔丹村如今只有十来户人家,房屋之间隔着不到一米,屋檐挨着屋檐,房屋既非沿路看到的水泥砖或是大块的土砖,他们依山而居,房屋是木头搭建,一栋栋木屋错落在群山间,太阳一落山便不得光,屋里亮着的灯光因四面是木头而显得不太亮。 五六点钟,各家各户忙完回家烧水做饭,人烟从林子里飘出,倦鸟归林,一派宁静。 一身短袖不规则衬衫配牛仔七分裤的余笙,像是个突兀闯进来秘密部落的外来者,打破了村里傍晚的宁静,在外劈柴打水的人齐刷刷地看向她。 “你们好。”余笙把信捏在手里,担心村子排外,礼貌地站在小路尽头跟村里的人打招呼,“我是刘林家的外孙女。” 离村口最近的一户人家,门口站着个劈柴的男子,肤色黝黑,身体精瘦,穿着件早已看不出颜色且抽丝的背心,筋骨看得十分明显,手里握着砍柴刀,正因余笙出声打招呼而抬头看过来,眼神有着固执古板的执着,看起来很顽固,但他低头继续劈柴,没有应声。 “我能进去吗?”余笙生怕自己未经同意走进去,村民会拿着武器袭击她。 “阔以滴。”从旁边屋子里走出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家,看到村口笑得好看的姑娘颇为热情,“女娃崽,你外公喊你回来啊?” 余笙松口气走进村子,听着带口音的话弯起嘴角,听着老人说话大声,猜测老人听力减弱,走近了些,“他给我写信,让我回来看看。” “你是艳子的娃崽啊。”老人家记性好,一看余笙笑起来的丹凤眼,当即认出她是谁的女儿,抹抹眼泪,“你外公死脑壳,走滴时候硬是讲不认艳子,不讲给艳子听。” 余笙一愣,她接到信马上订了机票回来,居然没赶上。 这么一想,余笙脑袋里的思路清晰了些,信从发出去到上京,再到她手里可能已经过去三四天了。 她张望人数不多的村子,农村办丧事一般两三天,不说村子里没有办丧事的痕迹,来的路上也没见着放过鞭炮的碎纸。 老人家搬了张板凳在屋前坐下,没注意到余笙脸上浮现出的疑惑,把当年那些事念叨出来,“……走了好多年,在外面过得好了,没有肥来看过。” 余笙张望地视线收回,震惊地看着老人家,明白两人的“走”意思差了,但问题是时间。 她低头去看手里的信,从纸张和笔迹新旧来看,不像是很早以前写好,出了意外刚寄到她手里。 走了好多年,怎么会从昔丹村给她寄信? 一股凉意爬上余笙背脊,心里暗叫糟糕,中计了! 有人用计把她骗回昔丹村,目的不得而知,赶紧离开才是关键。 余笙抬头看天色,日头彻底落到了山后,离开村里外面班车估计已经走了,独自在荒郊野外待着,不如暂住一宿明早离开。 从村民口中得知,四年前舅舅一家把外公接到了市里生活,再没回来过,空置多年的房屋无人居住落了厚厚的灰,家里的灯因没人交电费而不供电。 村里没有娱乐,吃过晚饭洗过澡大家就在家睡觉,手机没信号的余笙无法上网找乐子,只好胡乱洗了个冷水澡,在空无一人的家里躺下。 夜半子时,余笙睡意朦胧,听到细微的声响她顿时惊醒,外面夜鸟的叫声与虫鸣,在寂夜里格外清晰,听久了规律人如被催眠了般放松警戒,渐入睡眠,而一旦有东西打破规律受到催眠的人就会惊醒,余笙此刻就如刚惊醒。 外面的鸟叫虫鸣声音如同掐断了,只剩下死一般的安静。 余笙保持着闭眼睡觉的状态僵在床板上,第一次清楚的感受鬼在她面前的距离,闭着眼睛却可细致的感知出女鬼的轮廓,今夜她没唱歌,一动不动地站在床边盯着她,那道视线让人发毛。 时间很短,在余笙那里却格外漫长。 女鬼有了动静。 有“人”上了床,老旧的木板床一有动静咯吱作响,女鬼站在床上,抬脚跨过了她的腿,然后落下,女鬼裙子擦过她的腿,布料是湿的。 女鬼跨过她,在床榻的另一侧躺下,调整姿势面朝向她的方向。 余笙脑袋里杂七杂八的思绪纠结成一团,分明家里没人,每一个毛孔却清楚的意识到有人紧挨着自己躺下,温热的血像是被冻僵了,手脚冰凉,偏生后背紧张得出汗。 人的恐惧来源于未知。 余笙一再在脑海里烙印下身后没人的事实,借着翻身面向女鬼的那边。 在很长的一段心里建设后,余笙悄悄睁开一直眼睛,黑暗里像是有光,竟然足以让她看清身侧睡着的人。 一张惨白的脸在眼前放大,眉目如黛,朱唇点红,青丝散乱,脸色跟抹了面粉般惨白,女鬼幽幽地朝她笑,嘴角咧到了耳边,血红血红的。 那一刻余笙害怕地睁开双眼,浑身血液倒流,喉间像是堵着一团棉花叫不出来,脑袋一片空白,紧接着是麻木感,完全把逃跑的本能丢弃,眼睁睁地动弹不得。 古怪的歌声再次响起,女鬼的气息喷洒在余笙脸上,凉飕飕的。 “喜婆娘,过门堂,欲给姑娘牵情郎。马蹄声,新郎到,身穿嫁衣上花轿。 过长街,唢呐响,姑娘情郎入洞房。新婚里,不见人,新娘人儿娇滴滴。 郎君啊,你莫怕,为妻已把你来嫁。我的儿,你在哪?吃食备好快快拿。” 那一刻,余笙无比清晰的明白,自己是那准备好的吃食! 她一遍遍地把动起来的字眼传达到脑神经,在女鬼倾身来抓她时,她如同挣脱了无形的束缚,猛地翻身起来,急急下床。 她没注意到床下伸出来的脚,狠狠地绊了一下。 女鬼见“食物”逃跑,姣好的面容露出了愤怒,直接朝余笙扑过去。 第一卷:因果报 第4章 被占便宜 余笙顺手抄起旁边的木凳子砸过去,迎面砸中扑过来的女鬼。 女鬼身子软趴趴地从床上垂下来,那种如刚死不久未僵硬时无力支撑的松软,把余笙吓得脸色发白,她跌跌撞撞第爬起来往房门跑去,脑袋一阵阵发蒙,使得她面部看起来是一种木然的平静。 余笙推开门闩,正想迈步往外跑,脚却动弹不得。 一低头发现脚被一团气流般的东西牢牢缠住,任由她如何拉扯,始终无法脱身。 耽误的片刻时间,被砸的女鬼歪歪扭扭地站起来了。 余笙回头查看情况,人已经飘到她面前,近距离对上一张狰狞可怖的脸,带来了猛烈的冲击,她再也控制不住的惊叫出声。 “啊!” 惊叫声在下一刻戛然而止,女鬼皮包骨头掐住余笙脖颈。 女鬼十指指甲长且尖,掐着余笙脖子时指甲刺进后颈的皮肤里。 女鬼骨瘦如柴,穿着古时的红嫁衣,繁复精致,因着时久,离得近些便可看出绣线崩开的迹象,然而女鬼身躯却撑不起来衣物,嫁衣像是套在她的身上,松松垮垮不成形状。 人瘦力气却十分大,手指一点点收紧。 余笙呼吸困难,想叫救命喉咙只能发出作呕般的声音,发不出一个音节来,女鬼的瞳仁里映着她濒死的样子。 那坐在床下的婴儿,嗅到血腥味,兴奋地从钻出来,嘴巴一开一合。 意识越发淡薄,余笙心里最后的一个念头便是——-婴儿把她啃干净了,明日村里的人恐怕只会认为她不打招呼就走了,死了都没人知道。 “嘭”的巨响,紧接着是两扇门落地的声音。 陆遇卿踢开门扉大步流星地闯进来,女鬼仿佛遇到了克星般,惊恐地松开了余笙,携带着婴儿眨眼间消失。 已然缺氧的余笙如死了般往地上摔去,险些被掐死,得到解脱竟然忘却了本能,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陆遇卿一个箭步上前,把人接住,平放在地上,轻抬起余笙的圆润小巧的下巴,吸了口气,低头覆上已经失去血色的唇瓣,把气渡过去。 余笙被强行渡了一口气,呛到般咳嗽起来,喉咙很痛,但她止不住的咳嗽,一副要把肺咳出来的样子。 等余笙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压根没意识到有人刚对她做了人工呼吸,只以为是自己突然呼吸到空气,不争气地呛到了。 余笙抓着陆遇卿的灰白袍子,气息虚弱地说道:“有鬼。” 只说两个字,她便感受到了喉咙火烧火燎地疼,声音里跟放了把沙子似的,难听得要命。 “平常人不能接触阴气,容易生病,你喉咙被伤到了,暂时别说话。” 余笙点点头,抹掉刚才无法呼吸而憋出的生理性泪水。 陆遇卿体贴地搀扶着人回床上坐好,看了一圈,说“我去给你拿点水来。” 余笙凭着声响抓住人,飞快地摇了摇头,才发觉自己不止喉咙痛,脖颈也痛得厉害,刚遭遇了要命的场面,她是不敢一个人待着了。 刚才她发出那么大声的尖叫,村里的人居然没有醒过来,实在太古怪了。 陆遇卿是唯一赶来的人,说明他有办法,跟他待在一起比较安全。 余笙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像看看自己脖子如何了,看到摄像头里的黑暗,才想起自己身处黑暗,而她刚才摇头对方根本看不见。 她点开备忘录,手指微微发抖地打字,举起来给人看。 光亮映着陆遇卿那张好看的脸,他轻轻点了下头,在床边坐下,“我守着,你休息吧。” 余笙收回手机打开手电筒照向背包,翻找出准备的创口贴,递给陆遇卿,然后背对着陆遇卿坐下,把黑发撩到前面,让他帮忙给她伤口打个封印。 陆遇卿捏着手里薄薄一片的创口贴,看着光亮下那节白嫩的天鹅颈,不仅留下了鲜红的手指印,还有四个伤口往外冒血,他眼神晦暗不明,那人摇了摇灯光提醒他快点。 “鬼造成的伤口普通的药物无用。”陆遇卿把创口贴收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珍重地拍拍口袋才安心,“我帮你上药,你别乱动。” 余笙点头,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陆遇卿看着好笑,压住眼角的笑意,手心一团明亮的绿光氤氲而生,他缓缓把绿光送到伤口。 陆遇卿眉眼舒展,不敢把伤口一次性愈合,见伤口已然止血,肉有愈合的痕迹收了手,然后把手放在拿白嫩的天鹅颈,在伤口处一点点触摸,像是对待一件珍宝。 余笙只觉一片冰凉落到了脖子上,触碰伤口的动作很轻,但对方的药似乎没有一样,反正她感觉不到药的存在。 不过其他不重要,伤口没那么痛,血止住了就好。 这一夜依旧在兵荒马乱的度过,且落得一身伤。 隔天早上,余笙在嘈杂的声音里醒转,公鸡打鸣,母鸡咯咯哒,砍柴火,洗衣服,锅盖碰撞等等声音,跟交响乐团开始演奏了,但缺少了节奏和指挥变成了大杂烩。 睁开眼睛看到房顶的木板时有片刻的呆愣,随后余笙猛地坐起身,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的摄像头看昨天留下的伤。 她脖子一圈手指印已经成了暗红色,大大咧咧地在白皙的皮肤上横呈着,影响美观不说,还及其碍眼。 返回主页,看着依旧没信号的手机,余笙终于想起昨夜那位自称修道的美男子,人已经不在屋内了。 余笙转头查看房间,发现床头摆放着一个瓷瓶,她拿起来看看,里面是一颗颗的白色药丸,倒出来嗅嗅,一股小时候打针时给吃的那种糖,她扔了一颗进嘴巴,药丸在嘴里散开,一股清甜划过喉间,她咽口水都痛的喉咙火烧感减轻许多,她赶紧把东西收好。 拿了牙刷牙膏出去洗漱,村民们忙开了,脸上没有异常,见到她只匆匆看了眼便挪开视线,仿佛没见到她脖子上的明显的伤害。 古怪,着实古怪! 她一个人住,夜里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听不见,见到她脖子上那么刺眼的伤痕居然当没看到! 余笙洗漱过后,把屋子收拾好,啃着面包匆匆离开。 村子里有古怪肯定不会错,但她手无缚鸡之力,管闲事死得快,尽早离开村子去找能解决的人才行。 第一卷:因果报 第5章 命不久矣 破败的道观门前,余笙拍着道观那扇摇摇欲坠的门,生怕自己用点力年久失修的门报废掉,只好轻轻地拍,冲着虚掩的门缝小声喊:“陆道长?” 里面没人回答,余笙调高了些。 “陆道长!你在吗?陆道……” 一只泛凉的手拍在余笙左肩,余笙猛地抖了下,最后一字依着唇齿而过,没过嘴给咽回肚子里了。 余笙维持着凑到门缝往里瞧的姿势,心跳加速,如小扇子的卷翘睫毛慌张地飞快扇动,手脚一阵寒意拂过带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美…美…美女,有…有话…话…好…好说……”牙齿打颤,七个字磕磕绊绊断了好几次。 陆遇卿拿开手,敛起眉眼间荡漾开的笑意,握拳抵唇,正色道:“姑娘,是我。” 余笙做了个探戈中地甩脖子动作,迅速看一眼再转回来,慢慢把眼睛里看到的景象传达到脑神经,而后缓缓松了口气,浑身放松。 “陆道长,早上好。” 连日受扰,余笙气色不佳,眼底的青色浓重,一脸疲惫样,面带苦色,挤出的微笑带着七分牵强。 陆遇卿把拍人的手背到身后,捻了捻指尖,面上扬起让人舒心的浅淡笑意,客客气气回道:“姑娘早。” 见人右手提着桶清澈的水,余笙识趣地退到旁边,让人进去。 陆遇卿含着抹如春风般的轻笑推门往里走,余笙盯着那两扇坚强的门扉,跨过门槛厚着脸皮跟了进去。 道观不大,保留着前庭后院的格局,大门到对面的屋子中间隔着十来米距离,收拾得勉强能看。 对面的屋子中央原本摆着佛像如今空荡荡,后来的人捏了个泥人放在上头当摆设,而摆放贡品的四方桌上面放着三颗野果子,无香烛纸钱,但有杯有碗,整个当成了橱柜使用。 屋子两边的窗户是雕花镂空菱格窗,看风格得往前推个几十年。 窗下堆着一些物件,有大的旅行背包,卷好睡袋和帐篷,怎么看都与道观格格不入。 自称在这间道观修行的道人,正在屋外——-煮饭。 用三块土砖围成的简易火灶,架了口锅子,往里倒了小半锅水,用小奶锅淘米,放到锅里蒸,生活气息十足。 余笙打量完毕,抽出两张纸巾铺在门槛,坐在门槛上开了腔,“陆道长,这个道观叫什么名字?” 陆遇卿回屋搬了张折叠椅出来,往屋檐下一放,守着灶里的火,拿了本书打发时间。 “归一观。” 九九归一,往复循环。 “你懂抓鬼吗?”余笙问得小心翼翼。 “懂。” 余笙:…… 余笙:昨天让我买玉的开场白可不少啊。 “我们做个交易吧,只要能帮我把鬼赶走,在我经济范围内,有多少给多少。”余笙摇摇手机,“加个微信,到有信号的地方我立刻给你转钱。” “姑娘。”陆遇卿眼神从书上挪开,看向一脸真诚的余笙,拿出道士的专业素质,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的掌纹生命线短且模糊,此乃短命之相,你身上死气已现,命不久矣,驱鬼与否你都是要死的。” 真诚的笑脸逐渐凝固,半晌余笙用力眨了下酸痛的眼睛。 “我没病没痛,怎么可……”接收到对面投来的视线,余笙一噎,“……但我可能被鬼杀死。” 陆遇卿转开视线,视线盯着灶里的跃动的火苗,沉思片刻,往里添了柴火,“与其遭了无数罪后再死,不如早死早超生。” 余笙听着那理所当然的歪理,目瞪口呆,尔后扯扯嘴角,“陆道长逻辑挺彪悍啊。可人降生那天起就注定会迎来死亡,谁都逃不过,不能因为以后会死,现在我就不活了。” 余笙讲的道理对方不知是否听进去,反正听完没作声。 良久,陆遇卿才开了口,“那女鬼在找她丈夫。” 余笙低头看自己胸部,虽是不大,但不至于到让人无视的地步,“非礼勿视可以理解,但看脸也能发现我不是男人。” 余笙相貌偏向于传统美人,如江南水乡里走出的柔情女子,巴掌大的小脸如玉盘,黛眉丹凤眼,微笑时牵着江南的和煦春风,小巧笔挺的玉鼻,樱桃小嘴常年衔着一抹清清淡淡的笑意。正是青春爱美的年纪,她不学着别人抹脂擦粉,青丝如瀑,白白嫩嫩跟刚从茎上摘取的百合花,带着露水,正是盛放美丽之时。 若是换上旗袍,撑着油纸伞,行走在青砖绿瓦间,任谁都相信那份气韵是历经千年,从画里带出来的。 尽管连日骚扰睡眠不足,脸蛋不复之前水嫩,但男人长这张脸百分之百被认为是女人,没道理怀疑她的性别啊。 陆遇卿温声讲解,“鬼的视力并不好,以气辨人,你极易沾惹阴邪气息,加之身现死气,易招鬼缠身,她凭着一缕气息误以为你是她的丈夫。” 余笙眼里浮现一抹希望的光芒,“鬼讲道理吗?” “神志未散者可讲,那些带着怨气死掉,却不肯进轮回的鬼,想要维持自身存在,手上多半有杀孽,有杀孽的皆是厉鬼,从不讲理。” 余笙害怕地咽咽口水,那女鬼把她当成给孩子的一盘菜,是用来吃掉的,想必是没道理可讲了。 “可她又不止一个丈夫。”余笙脑袋靠着门框无奈地撇撇嘴。 “从何说起?”陆遇卿似乎有了点兴趣,他不仅把书合上,并且十分顺手地扔进了火里。 余笙看着这一波操作,见陆遇卿扔掉后盯着灶皱了下眉,似乎很不满的样子,她格外识趣地低头看手机,速度解锁,点开一个不需要网络也可以玩的小游戏,假装自己一心二用。 “她每次出现都唱一首歌。”学着女鬼的腔调把夜半歌声唱出来,唱完起了身鸡皮疙瘩,余笙下意识捏了捏脖子上挂着的玉佩,“歌唱的是出嫁前后,每句都有点小问题。最后一句‘我的儿,你在哪?吃食备好快快拿’,她找不到自己的孩子,居然先担心准备的食物没人拿,之后快快拿有遮掩的意思,母亲给孩子做吃的怎么可能怕被发现,除非要吃东西的孩子不是她与当时的丈夫生的,这样就能理解为什么媒婆一牵线就同意了,女鬼根本是在找备胎养儿子。” 第一卷:因果报 第6章 展开调查 一顿早饭的时间,余笙终于成功说服陆遇卿。 两人重新回到藏在深山林间的小村落,每家每户门房紧闭,村子里已经没人了。 “不会是逃了吧。”余笙打量着无人的村落。 小小的村落隐没在山间丛林,松针落在地上,一脚踩下去发出稀疏的声响,在寂静的环境下,没来由的让人心慌。 “农村不比城里,村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这个时间已经出去做活了。”陆遇卿简单的说着,仿若是在此间生活过多年,张口便是熟稔。 余笙尴尬地碰碰鼻子,经过昨夜那嫁衣女鬼的袭击,她走进村子时脚步略带些许犹豫,但见陆遇卿毫不犹豫地往里走,她只能压下心里的恐惧,深呼吸一口气迈步往前走。 对捉鬼一事一窍不通的余笙,环顾一眼望得到尽头的村落,疑惑道:“该怎么查?” 陆遇卿正步往前走,步伐不疾不徐,他一直走在前头,却还是用余光留意余笙的情况。 看出余笙的害怕,以及她强装出不怕的倔强模样,陆遇卿心思一沉,敛睑思索片刻,体贴开口,“你在井边等我。” 昔丹村的屋舍环山抱圆,像是个豁开口的圆,屋舍外的空地上比较空,围绕着中央的那口井。 村子里只有一口井,井上正方形的组合木板盖着,上面压了块石头。 井边是各种桶和盆,还有泡着水的高压锅和铁锅,都是正常农村生活的炊具。 “哦。”余笙乖乖应着,听话的走到井边站好,却又忍不住担忧,“但那个女鬼是跟我从上京过来的,调查这里有用吗?” 陆遇卿随意扫了眼村子,走到一家屋舍前,手指拨弄门上的挂锁,指尖一缕黑色的气飘入锁孔。 只听“咔哒”一声,锁头弹出。 陆遇卿把锁取下,随意挂在门上的圆环上,欲推门往里走。 余笙听到声音转头看去,目睹陆遇卿的举动,脑袋里冒出个念头。 “这是私闯民宅……吧?”本来一件理直气壮的事,碍于有求于人,余笙硬是把惊叹控诉的语气,改成疑问句式。 “我进来了。”陆遇卿推门地动作缓了半拍,朝里面敷衍的说了一句话,然后理所当然的对余笙表示,“我打过招呼了。” 余笙张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见着陆遇卿全然不当回事的推门进屋,只好把嘴巴闭上。 对着无人的空屋打招呼,无人答复而自入,这就是私闯民宅啊。 按照他那个说法,全世界的入室盗窃的犯人都可以脱罪了。 陆遇卿毫无芥蒂地抬脚跨步,眼见一只脚即将落在屋内的地盘,他眸色浮动,收回脚步,转头询问,“你有其他办法?” 余笙愣愣地摇头,闭上嘴巴抿抿唇,抬手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于是,陆遇卿如进自己家般,自然地往里走。 余笙:你这样在城里是要进局子的。 四周静悄悄地,日光照射的地方尚且是暖和,但经过昨夜的惊吓,再暖和的地她都能觉出点阴森的凉意,紧张兮兮的。 陆遇卿在别人屋里悄闷声的调查,没点儿响动,她自个儿往这一坐,心里边没底,像长了身虱子似的浑身不对劲,不制造点声心理压力大得收不住边。 “陆道长,能不能跟我说说您搁里头调查什么东西?兴许我回忆下之前被闹腾的日子,能找到丁点线索。” 屋里头没声,静得跟没那个人似的,这让余笙心里发慌。 余笙垂眸盯着地面,井边的土地踩得硬实了,弄湿了却不会像雨后的小路显得泥泞,只是有点湿,落叶经过踩踏紧贴着泥,有蚂蚁从那片叶子上爬过去,余笙的盯着一处细致的回忆最初的反常与古怪。 六月的最后一天,临下班有一个项目的商谈提前了半个月,第二天对方的负责人就要到上京,程序策划只做到一半,于是策划部加班加点把那份策划做完。 回到家的时候,余笙看了眼墙上的钟,差四分钟到凌晨。 她当时很累,坐在沙发上打算休息十分钟再去洗澡,靠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四方木板做成的井盖是由数块巴掌快的木板组成,再以横向固定,缝隙间有一层黑色的毛毛,细看之下这些如霉菌般的毛毛在动。 余笙思绪一顿,睡着了吗? 余笙一时有点拿不准当时是否睡着,反正差不多是陷入了类似睡眠却还保留一丝意识的状态,之后她惊醒了。 嗯,惊醒的! 原因是放在茶几上的玻璃杯摔下来,碎掉了。 她盯着碎掉的玻璃杯,心觉奇怪,因为她从不把玻璃杯放在边缘,却摔下来了,且在不高的高度里摔得稀碎。 当时太累了,余笙只收拾了玻璃渣就去洗澡睡觉了。 木板组成的井盖,轻轻晃动的黑色毛毛在成长,长了些如植物般爬在木板,势头向着余笙的方向,如雨后春笋的生长速度变长,这时再看已不是黑色的霉菌毛毛,而是黑色的头发,一把把的争先恐后地从木板的缝隙,从井盖与井边无声无息地爬出来,密集的覆盖在木井盖上。 余笙毫无察觉,兀自嘟囔出声,“我进门后倒了水喝?” 余笙的思路再次卡壳打结,拧着秀气地眉头,好一阵她思考出结果。 她没有倒水喝。 回家后又累又渴,她把钥匙放在玄关柜上,换了鞋子,但因为太累直接在沙发上瘫着休息,没有进过厨房倒水。 她瘫在沙发上时,如果有杯水在手边,她肯定会把水喝掉,所以在她“睡着”前玻璃杯没有在茶几上。 有“人”在她睡着期间,给她倒了杯水,但是她“睡着”了,没有喝,然后玻璃杯从茶几上摔了下来。 嫁衣女鬼把她错当成丈夫,给回家的丈夫倒了杯茶,丈夫没喝,嫁衣女鬼就发脾气摔了杯子? 余笙抬手撩撩弄得脖子有些痒的头发,自娱自乐,“还是个暴脾气。” 手放到一半,余笙后知后觉地保持姿势不再动弹。 第一卷:因果报 第7章 井里有鬼 头发? 比恐惧先一步的是疑惑,余笙的手往脑袋上放去,摸到自己从道观离开时扎起的丸子头,紧接着脑门沁出细汗。 她的头发扎起来了,刚才撩的是谁的头发? 余笙脑袋里像是安装了一架风车,把刚理顺的思绪给转成了一团乱麻。 好在余笙看不见背后,否则她会看见头发如张网般密布在她背包上,大有把她裹进去的势头。 “陆道长。”余笙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借着微张的嘴发出声音,但不敢大喊,声音似乎没传到屋里,陆遇卿没有出来,她又不死心的喊了声,“陆道长!” 依旧没有回应。 而此刻的陆遇卿,已经搜查过开锁的那间屋子,利用术法在各家间开了一道无形的门,直接穿墙而过。 陆遇卿在一户人家离找到一间地窖,地窖已有段时日未开启,周边落了一层灰,他拉开地窖的门到下面调查。 蓝色的火光在他指尖窜出,照亮地窖。 地窖比上头的屋子小了一圈,里面放着杂物,好些麻袋装得满满的堆放在角落。陆遇卿嗅着地窖里潮湿发霉的气味,眉头紧锁,他走到一个一张长方桌前,看着上面堆放的书,一直从小学的到高中的,整整齐齐地码在制作简陋的书桌上,拉开抽屉,里面有书信,与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还有一张校卡。 校卡的来历是南通高中,上面的姓名字迹与相片都已经变得模糊。 他放下,拿起了那些信。 约莫是有所察觉,浑身敏感,白日里温度还处于夏季的炎热,衣物轻薄,余笙能感觉到头发在她身上乱动,时不时骚扰一下她的皮肤。 手心已被汗水打湿,余眼眼珠左右乱转着,体内的寒意阵阵涌上,她僵坐着,在满是恐惧的脑袋里搜刮记忆。 她脖子上的那块玉没一点用,但随玉赠送的六张黄符,她把家里的门窗全贴上了。 装着黄符的包装上写着一个超生咒。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头者超,无头者生,枪殊刀杀,跳水悬绳,明死暗死,冤屈曲亡,债主冤家,叨命儿郎,跪吾台前,八卦放光,湛汝而去,超生他方,危难为女,自身承当,富贵贫贱,由汝自召,敕就等众,急急超生。敕就等众,急急超生。” 话音落地,余笙只身后一阵轻松,她赶紧起身离开原地,并大喊:“陆道长,救命!” 然而余笙没有往后看,在她念完超生咒,那黑发只是受到些许影响,见她要逃,当下暴躁起来。 那黑发如打结般拧成四股,在空中蠕动着,一改刚才点点裹起的温和,猛地像利剑般飞出,倏地便到了余笙脚边,一卷脚踝,把余笙拽到往井边拖拽。 陆遇卿在地窖里感受到一股薄弱的力量闪过,那力量让他有片刻失神,余笙呼救声传来时才把他的唤回,身如虚体,直接穿过头顶的地板,再穿过门房出现在人前。 他一脚踩在那拖拽余笙的头发上,眸光一寒,只见眼底有喋血红光一闪而过,那头发受惊般自断头发,飞快缩回井里。 陆遇卿眼中凶煞异常,垂着的右手五指微张,用黑气在浮现涌动。 “嘶。”一声痛苦的吸气声,把陆遇卿的神志唤回,五指收拢,把手里的黑气收得干干净净,眼里的凶煞狠厉也如退潮般,顷刻间褪去。 陆遇卿压着情绪,忧心却又不过分的关切道:“你……还好吧?” 因着井边潮湿,在地上摩擦过她浑身脏兮兮的,踩硬的泥土里有碎石子,划过裸露的皮肤,在她身上花了点细小的伤口,左手臂有一处被尖利的石子划过,一条七八厘米的伤口不断往外流血。 余笙牵强地勾勾嘴角,“没事。” 陆遇卿免不得也觉余笙笑意刺眼,且如一根针般刺进他的心里,让沉寂数十年的心脏泛起一阵刺痛,他嫌弃地挪开深沉的视线,道出两字,“真假。” 余笙本来就没心思笑,只是惯性弯起唇角,闻言当即抚平嘴角,低头垂眸。 接二连三的遇到怪事,受到袭击,若非她是在苦日子里熬过来的,此刻她真就崩溃了。 “陆道长,您干脆也别装了。” “第一印象很重要。”陆遇卿奇怪的执着。 十几年不崩人设的余笙不是很懂陆遇卿此刻的心情,她挺想当做没发现,可架不住陆遇卿那么勤奋的往面前露破绽。 “还是说说那个嫁衣女鬼吧。”话题回归正轨。 陆遇卿盯着水井的目光很是严肃,“不是同一个。” 余笙眼角不安地跳了一下,难受地眯了下眼睛,按住眼角,“昨夜那女鬼的嫁衣是湿的,会不会是和井里的头发精打起来了?两者你都见识过,依你之见,头发精对付嫁衣女鬼有胜算吗?” 余笙是这样想的,嫁衣女鬼是移动户,头发精似乎是本地户,两鬼想斗,头发精把嫁衣女鬼灭了,她只要离开昔丹村就安全了。 昔丹村的村民古里古怪的,多半是知道头发精的存在,这么多年相安无事的,至少有大半的概率说明,头发精不袭击本地人。 “离不开的鬼和到处乱窜的鬼,你认为谁厉害?”陆遇卿问。 当然是敢到处乱窜的。 余笙一下泄了气。 “鬼乃已死之身,无法再死,厉鬼可让弱者灰飞烟灭,但鬼是残忍的东西,脑子也不够使,大部分鬼都只知道吃,同伴相杀,吞噬弱小,以增涨自身实力。”言辞间浓烈的厌恶自淡色的唇瓣溢出,那双黑如墨的眸子里恶心不加掩饰的流露出来。 那是种发自本能的厌恶。 余笙闭嘴不言,看着自己一身狼狈,伤口也需要处理,但叫她再去碰那口井心里也发怵,只好用湿纸巾把左手肚的伤口擦干净,喷了自带的云南白药。 伤口太长,创口贴贴不住,她索性也不管了。 陆遇卿突然出声,“把石头搬开。” “啊?”余笙猛地被拉回神智,抬眸望向陆遇卿那张欺诈性的脸,见他扬扬下巴,指向那口井,余笙往后退了一步,把脑袋当拨浪鼓摇,满脸抗拒的回答,“我不去,万一我把石头搬开,那头发精‘噌’的一下冒出来,还不得把我拖进井里啊。” “我搬的话,等她袭击你的时候手没空救你。”陆遇卿努力做出一副讲道理的样子。 余笙不是很相信这番话,但毕竟是她请人帮忙,得罪不起大佬。 慢慢挪向水井,余笙不安地回头去看陆遇卿,强调道:“陆道长,我这条命就交给你了,你可一定要及时出手。” 这句话不知何处取悦了陆遇卿,他抿唇露出个微笑,郑重保证,“我一定会保住你这条命。” 第一卷:因果报 第8章 有女自尽 “你们干什么?” 差不多中午的时候,村民忙完农活回来,见两人站在水井边正试图往水井里倒些东西,一个身材比较精壮的老头儿大喝一声。 余笙稳稳地拿着手里的玉瓶,莹润的玉色衬着她白皙的手指莹莹生辉,似是透着层光,被村民发现余笙觉不出一丝尴尬,她扫了眼向那位晒得皮肤跟树皮一个色的老人,面色平静的回答,“找人啊。” 这句话一出,村民的脸色微微生变,刚才大喝的老头儿脸色则难看无比,不知是羞愤得红了脸,还是气愤居多,总之那晒焦似的脸色重了些。 昨日与余笙闲聊的婆婆也是个过来人,忙出口圆场,“你这女娃崽,哪有人会躲在井里头哦?莫乱讲。” 余笙是在大城市里学成精的人,朴实憨厚没有花花肠子的村民,无法用蹩脚的演技骗得过她的眼,她脑袋转得飞快,在摊开说和委婉打探间选择了前者。 陆遇卿只是沉默着,对余笙的想法不做干涉,他把自身的气息一沉,降低存在感。 “阿婆,我脖子上的伤你们不奇怪吗?”余笙直起身面向昔丹村的村民们,仰了仰脖子,让村民看清她脖子上那可怖的暗红指印,村民闪躲的眼神十分明显,她把姿势端正,“你们知道伤非活人所致,可大家视而不见,但我的伤不是井里那位造成的。” 闻此言,村民们一个个神情复杂,眼神里满是怀疑,不知是否该信余笙的说辞,索性没出声。 “我昨夜受伤是缠着我的鬼造成,本就与你们无关,不爱管也没事,但今天井里边那位袭击我,这事且要个说法。”余笙晃晃左手,露出没有东西包扎的伤口。 余笙话音刚落,最初开口大喝的老头儿顿时气得跳脚,举起手里的铲子就冲上前来拍人,怒不可遏的嚷道:“你还想要个说法,我家女崽被你家害死哪个给她说法了!” 那架势余笙还是第一次见,忙退开数步,因那句话而拧起了眉头。 陆遇卿一个错步挡在余笙面前,抓住拍下来的铁铲,目光如炬地射向老头儿,“因果只会报在施加者身上,罔顾伤人,徒增罪恶,到了阎罗殿也是没好果子吃的。” 老头儿试图往下按,按不下去,想抽回也抽不回。 “继生,莫乱来。”有人上来劝。 余笙把自己收到的信拿出来,举给其他人看,“你们这里有人认字吗?” 有个爱看书的老头儿走出来,名叫刘焕光,他长得比较瘦弱,看起来不太有劲的样子,但常年在地里做农活,面朝黄土背朝天,将肤色晒成了健康的古铜色。 刘焕光把那封信接过去,手有不明显地颤抖,他凑到光线足的地方看,把信里的内容念给大家听。 大家听过之后也都觉得奇怪,刘林家搬走那么多年了,他们这些老乡亲没听说人快死了,信里却是这一套不符合情况的内容,的确是让人奇怪。 “你母亲和刘家断绝关系二十多年了,却有人知道她生了个女儿,并调查到那个人是你,也知道你和刘家没有联系,才能借刘林的名义写这封信把人叫回来,写信之人对昔丹村的情况十分熟悉。”陆遇卿冷静的分析其中关联,那淡薄的语气总让人觉得他只是当故事在说,未投入情绪。 余笙眼中快速闪过一丝疑惑,却转瞬隐藏起来,目光在昔丹村的村民身上一一扫过,肃色道:“这封信是你们中间的人寄的吗?” “我们认不得几个字。” “认都认不得,哪么子写咧。” 余笙也不好糊弄,“既然可能有关系,阿公您能和我说下您女儿的事吗?” 刘继生有个长得好看,学习又好的女儿——刘玉红。 刘玉红和刘艳红两人是玩得好的小姐妹,间接地与刘林家儿子也熟。 刘玉红是个顶争气的女孩儿,温温柔柔的邻家大姐姐,刘波读书那会遇到问题总爱缠着刘玉红问,一来二去,刘波对隔壁家的姐姐生了情愫,瞧着欢喜。 差不多是二十五年前的事,刘波情窦初开且早熟,上了初中后,听同学谈论过男女间的那档子事,心里隐隐地对喜欢的女生有了点想法,但那时候刘玉红已经上高中了,只能周末回家见上一面,刘波的思念与日俱增。 到现在为止,昔丹村也是落后与外面的,许多隐私安全都落后,刘波偷看人姑娘洗澡,被当事人抓个正着警告过一两次,但碍于颜面和农村观念陈旧,刘玉红没有多说。 隐瞒造就了后面的事。 刘波知道刘玉红没有告诉别人,总觉得是欲擒故纵,误会人对他有心思,初中三年行为不收敛反而时常对人动手动脚,导致村里都误会两个年轻人在谈恋爱。 刘波这厮也挺无赖,无论人怎么拒绝都不当回事,把人惹生气过好几回,后来刘玉红有了男朋友,刘波安分了很长时间。 就这么过了两三年,刘玉红上了大学。 刘波苦求心悦之人而不得,高中毕业就没读书了,家里给找了门亲事。 女方家上门来商量婚事那天,刘玉红因父亲跌倒而回家照顾,出落得漂亮的女孩子,懂得打扮便越发惹眼了。 那天夜里,大家歇下后,刘玉红忙完手里的活去洗澡,让没睡着的刘波听到了动静又跑去偷看,看着那赤裸苗条的身躯心猿意马,贼胆包天的把人给强要了。 事后被发现,刘波没胆认,推说成姑娘引诱他,刘玉红失身本就深受打击,再受强加而来的污蔑,更是气极。然而在这种事女儿家总是吃亏的,她百般辩解也无人相信,加上刘家未来媳妇那边也不是省油的灯,骂得各种难听,带着家里亲戚上门找茬,甚至厚颜无耻的要赔偿,闹到最后,愣是逼得好生生的姑娘跳井自尽了。 余笙听得心头有怒,但当着外人的面没有表露出来,打听清楚信非村里人所写便打算离开昔丹村,去南通市的邮局问问是否还记得寄信人。 走之前,余笙站在井边朝下喊,“里面那位姑娘,你当鬼的时间比我活着的时间都长,应该听说过常山余家捉鬼一族,我父亲是余家老三,下次见到我绕点道,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她活得再艰难都不曾借过余家的势,没想到还有一日借余家势压鬼。 第一卷:因果报 第9章 死气加重 两人错过了中午的那班车次,回到南通县城已经过了七点,只好在车站附近找了家快捷酒店住下。 余笙虽然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但是穿着大热天的标配,身上的伤用防晒衣遮挡得不太明显,但脖子上可怖的掐痕实在遮不住,进酒店时大厅保安多打量了两人几眼,之后办理入住全程紧盯,连前台办理入住的姑娘看他们的眼神都是古怪的,几次欲言又止。 余笙抱着大腿,度过了七月以来最安稳的一夜,一觉睡到天光破云。 农历七月十七日,早晨九点。 县城的人民医院坐落在开发区旁边,近年来南通开发项目给多,新闻各种报道,以前医院不大,设施比较紧张,现在医院周围一整块都在开发扩建,除了沿街马路比较热闹,进门十来步便可看到用蓝色铁皮围起来的建筑工地。 门诊楼一楼挂号区门口。 余笙一个抬手抓住陆遇卿手臂,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如木偶般僵硬地转头看向陆遇卿,自欺欺人地扯了扯嘴角,“我眼睛好像有点问题。” 陆遇卿今天穿了件淡蓝色的条纹衬衫,搭配一条黑色的休闲裤,衬衫随意地敞着上面的两颗扣,露出一片雪白的皮肤,衬衫是长袖,他稍稍往上扯了些去,露出一截手腕。余笙抓过去还隔着一层衣服,但这个动作却让他手臂的肌肉有些僵硬,片刻才放松。 陆遇卿瞥了眼抓着他的手,而后将视线定定地望向前方,冷静回答,“你眼睛没问题,这里的确有很多不存在的东西。” 余笙二话不说转身欲走。 开什么玩笑! 陆遇卿捉住那只松开的手,强行把人给拉住,一副习以为常的口吻,问道:“你没见过鬼?” “……见过。”余笙委委屈屈的出声。 可没见过这么多鬼啊! 挂号大厅乌央乌央的一片,从天花板倒挂着半个身子的男鬼,口水滴在排队的人身上,趴在人背上浑身发红的小婴儿,断手断脚的在大厅里跳来跳去,有的脑袋血肉模糊,有的胸前有个窟窿,血还不断的往下流,地板,墙壁全是血迹。 放眼望去,死人数量比活人多,挤得她都不知道自己进去往哪里落脚。 “这些只是死在医院的地缚灵,不伤人。”陆遇卿把人拉回身边,把余笙那块没用的玉佩摘下,从口袋里掏出那块打算卖给余笙的平安扣,亲手帮她挂上,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话,气息轻拂而过,气氛有点暧昧,“相信我,戴着这块玉,那些地缚灵靠近不了你。” 陆遇卿长相惹眼,身如玉树,头发如黑玉般有淡淡的光泽,脖颈处的肌肤细致如美瓷,黑发长到锁骨一般会略显女气或者阴柔,但在他身上寻不到一点阴柔的气质,那张清秀而冷漠的脸,分明看着年轻,气度却沉稳令人信服。 他挨着余笙,微微躬身,动作细致地给她佩戴平安扣,在耳边低语,像是热恋中的耳鬓厮磨,来往的病人或是家属不由多看了两眼。 然而,暧昧气氛余笙是半点没感觉到。 陆遇卿比她高出不少,因为躬身戴平安扣的姿势,手臂绕过她的脖子,她额头刚好捧着他的肩膀,阻挡住视线,隔绝里面的景象。饶是如此,映在脑子里的画面也褪不去,她一门心思的恐惧那群鬼,压根察觉不出暧昧。 退开身子,陆遇卿心情比较愉悦,十分满意周围人投来的视线,起码在外人眼里,他和余笙同进同出是一对儿。 陆遇卿刚退开,余笙的手跟自动寻路似的抓过去,“你别离我太远。” 余笙闭上眼睛深呼吸两口气,心里默念着“我有大腿我不怕”,念了三遍才敢踏进医院。 从挂号到处理伤口,余笙全程维持兵临城下,强敌在前的沉重表情,帮她处理伤口的护士看到她的表情还误会是怕疼,好生安慰几句,处理伤口的过程中,闲聊着分散余笙注意力。 余笙注意力分散不了,只因那帮她处理伤口的护士脚边站着个皮包骨的小男孩,正狠狠地瞪着余笙。 小男孩以为余笙看不见,各种对她恐吓,若非陆遇卿的手落在她肩膀上,压着她坐着,余笙在发现那一刻就转身跑掉了。 欲哭无泪。 可怜又弱小。 “好了,伤口不是太深,注意别碰水,别吃香辣,以免发炎。脖子上的伤回去热敷一下,抹点活血化瘀的药,半个月左右就会消。”护士把绷带缠好,把药膏与费用清单给陪同的陆遇卿。 “谢谢。”余笙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天气炎热,纱布厚容易闷着伤口,只是缠了一圈绷带以免磕碰感染。 走出医院,余笙长舒一口气,终于敢正常呼吸了。 “我来南通前去过医院开安眠药,那时候我是看不见医院里那些鬼魂的,为什么我现在看得见了?” 没有一点点防备,眼前出现大片鬼。 “死气越重你看到的阴间之物就越多。”陆遇卿眸光里有丝难言的思绪一闪而过。 这也不算是欺骗,死气重的人的确容易看到这些东西。 “有没有办法让我看不见?”余笙拿着手机,在地图上找到县城邮政所在的位置,距离医院有段距离,她顺势约了辆车,“我假装看不见,但遇到了吧,我总不能往人身上撞,但对着没人的地方让路,别人估计以为我有毛病。” 话音刚落,余笙疑惑地转头看向陆遇卿,“你不管那些东西吗?” 一个道士看到那么多地缚灵,居然没动作! 陆遇卿好像刚想起自己的身份,回头看了眼医院,把道士包袱捡起来,“晚上再来。” “你晚上来,我怎么办?”余笙眸光一亮,双眸熠熠生辉,眼尾愉悦的上扬着,“陆道长,你看我根骨如何?适不适合跟你学捉鬼的法术?” 她要是学会了,以后就不怕鬼缠身了,还能省钱! 陆遇卿凝视着余笙积极推销自己的样子,弯唇笑了,那身出尘幽静的气质顿时消散干净,眼神微微敛起,带着点邪气,不疾不徐回道:“很适合。” 余笙:…… 有种不祥的预感。 第一卷:因果报 第10章 说错话了 离开医院后,两人直奔县城的邮政局。 这个年头寄快递的人多,寄信的人少之又少,余笙以为到邮局询问至少会有点线索,却没想到在邮局完全扑空。 空旷的邮局,干净的大理石地板,柜台后面只有一个工作人员在守着。 余笙拿了信封出来给工作人员看,对方看过之后,直接摇头。 “这销票戳不是我们邮局的。”工作人员从桌面随意拿了张报纸,取出邮局的印章,在报纸上盖了个戳,让两人对比,并翻过去看了眼信封背面,好心道:“美女,你这信多半不是从邮局寄出去的。” 余笙投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工作人员解释道:“现在的人不怎么寄信了,所以不太了解流程和规定,信件寄出前要该销票戳,就是盖在邮票上的印,寄到目标城市的收信邮局需要在信封背面盖落地戳,有的地方还需要盖投递员名章,你这封信只有一个销票戳,不符合邮局规定。” 余笙蹙眉点头,随即对工作人员笑笑,“谢谢。” 走出邮局,余笙看着手里的信,感觉明面上的线索断掉了,调查来源犹如大海捞针。 “让人耍了。” 线索一下断了,余笙站在南通县城街边,看着来往的车辆与行人,心底涌现出浓烈的无助感。 嫁衣女鬼为什么突然缠上了她? 是什么人寄出这封信引她到昔丹村,目的是什么? 跳井自尽的刘玉红是否与这次事件有关,刘家在里面是什么角色? 无数疑问在脑海里打转,却都得不到解答。 “我打算从刘家的人查起。”陆遇卿眼角余光注意着余笙,见她满脸茫然地站着,心脏微微泛酸,不落忍,“刘家既然牵扯进来了,不可能没有任何关系。” 余笙听着,半晌才有反应,目前都是按照她的想法在调查,陆遇卿是捉鬼的道士,调查的角度和她不同,既然要解决鬼的时,从刘家查起也算是源头了。 “我不知道他们的住址,去警察局问问?”余笙问道。 “不用。”陆遇卿摇摇头,拨出一个电话,也没跟电话那头的人废话,“帮我查个人,刘波,年纪四十左右,老家地址是南通市昔丹村,父亲叫刘林。” 他自己说完,也没给对方说话的机会,直接挂掉。 余笙扯扯嘴角,“陆道长,你处事还真是简单粗暴。” “名字。”陆遇卿不太喜欢手机,用过之后马上收起来了,见余笙犹豫,他强调一遍,“叫名字,喊道长弄得我像江湖骗子一样。” 余笙实在无语,你仙风道骨的修道人形象崩得够彻底的。 在等待结果期间,余笙找了家咖啡店蹭空调,她有段时间没有这么放松过了,此刻吹着空调喝着咖啡,吃着蛋糕,一股幸福感油然而生。 “这才叫生活。”整天见鬼,三天两头的被袭击算怎么回事?“逝者已逝,就不该再纠缠活人。” 陆遇卿端着杯红茶,闻言手一抖,手上力道不由加重,玻璃杯在他手里碎裂,红茶流出,他仿若未察紧捏着手里的碎片,陷入思绪里无法自拔,碎片划破手心流血都未松开。 “!”余笙一惊,连忙起身,一手去扯抽纸盒里的纸巾,一手去抓陆遇卿的手,“松开松开。” 咖啡店的服务员穿着咖啡色的围裙走过来,看到桌面狼藉的状况,询问道:“客人没事吧?” “抱歉,他心情不太好。”余笙一边跟服务员道歉,一边把纸巾往桌子边缘放压去,以免红茶滴落到陆遇卿裤子上,过于狼狈。但陆遇卿握着碎片的手死活不松开,整个人魔怔般呆愣着,她不由加重了语气,严肃的话像是下达命令,“陆遇卿,松开手!” 陆遇卿的思绪终于有所松动,抬眸看向隔着桌子倾身过来的余笙,看着她蹙起眉头,一脸严肃的板着脸,脑子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话,松开紧握的指尖。 掌心的碎片掉落在圆形的桌子上,余笙又抽了几张纸巾塞进他手里,而后包裹着他的手,让他五指收拢,握住手里的纸巾。 “不该纠缠吗?”陆遇卿眼神一个劲地盯着余笙,轻声低喃,像是自言自语。 “什么?”余笙收拾着桌上的乱摊子,没听清他的话。 “客人,给你们换张桌子吧,这里我来收拾就好。”站在旁边的服务员带着得体的微笑,把余笙面前的咖啡和蛋糕挪到隔壁桌,“请到这边坐。” “谢谢,杯子我们会照价赔偿的。”余笙拉着陆遇卿的手,把独自落寞的人拽起来,“能借你们洗手间用一下吗?” “可以的,在后面。”服务员拿了抹布来收拾桌子,往洗手间的方向指了指。 余笙把人拖过来,陆遇卿全程低落,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垂着脑袋倒是乖巧听话了。 男洗手间外面,余笙朝洗手间扬扬下巴,“去把手清洗干净。” 陆遇卿默不作声地走进洗手间,把手心里染血的纸巾扔进垃圾桶里,打开水龙头冲洗手心。他看着手掌里刺破的伤口,眼睛幽邃深沉,像是有一团黑色的雾气在眸间涌动,越积越厚,像暴风雨来临前天空上那灰黑色的厚重云层,无比压抑。 余笙等了会里面的人还没出来,在外面喊道:“陆遇卿,洗好了就赶紧出来。” 听到声音陆遇卿才关了水龙头,一脸做错事的愧疚样走出去。 余笙看着那张脸,看起来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又白又嫩,可怜兮兮的样子让人心软,她无奈叹口气,把手里的纸巾递给他,“按着点。” 陆遇卿老老实实地把纸巾按在伤口上,用手攥住。 回到座位,余笙拿出在医院开的药,给陆遇卿做了简单处理。 “我那句话也没打算泛指什么。”刚才站在洗手间外等待,余笙稍微想了下,也就那么一句话可能刺激到人,“只是随口抱怨一句而已,你别太当真。” “我当真了。”陆遇卿享受着余笙用心帮他处理伤口,执拗地开口,“你也觉得不该纠缠吗?” 余笙想了想,“视情况而定吧。人有好坏之分,那什么应该也有,不能一概而论。” 求生欲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