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上) 界果降世 第一章 苏醒   一片漫无边际的雨林。   这片莽莽林海,雨水连绵一月也不停歇。不间断的雨水冲刷得这片林海里的树木绿得晃眼。   闷热湿润之下,百虫俱生,落叶也堆在地上开始腐烂。   地上积着水汪,那些发黑的,烂成泥浆状的落叶便漂在水面上,发散着腐烂的气息。   蛮荒雨林酷热多瘴,虫蛇丛生,从来不适合常人居住。自古以来便只有土生土长的蛮族人方可在这里存活。   蛮荒里的老鼠总是大的惊人。一只两掌长的黑毛鼠辈抠着长满苔藓的树干,缓缓爬上树顶。   这只黑鼠颇有几分奇怪。在这片雨林里面,生存从来不是什么易事。   雨林里面从来不乏奇禽怪兽,它们吸纳天地灵气,自然化生为妖怪,捕食扑杀其它野兽、妖兽和蛮人。   至于没有灵气的平凡野兽,要么机敏灵巧,要么身有剧毒,昼伏夜出,便是这样也时常难以幸免。   然而这只黑鼠不但体态臃肿,而且动作僵硬,仿佛一个木偶一般。   此刻正值天光放亮,它却大摇大摆地爬上一棵高高的树顶,将自己置于显眼之处。   这举动仿佛是在插草卖身,只等猛禽前来享用。   这鼠辈活到现在,也算是个奇迹。   黑毛老鼠在树上攀着,突然脚上一滑。   它好像是没有抓住树干,当即从树干上摔落下来,砸进了雨林地面的泥水汪里面,哗得溅起一片水花。   水汪里的水本来是不该流动的。这些水应当是死水,只会慢慢在高温下发臭干涸,被落叶填满或者尽数渗入地下。   但这片水汪也有几分奇怪。   在这汪泥水中心,竟有一个漩涡。   死水里面出现了一个漩涡,必然是因为那个漩涡处有一个难以填满的洞口。   那只黑色的短毛耗子落进水里也不挣扎,便随着水流被那漩涡吞了进去。   那漩涡涡眼里确实有个洞口,但洞口不大。水流进入洞口,却一直填不满,仿佛这个洞口深不见底,不可测其容量。   那黑色耗子落入洞口,很快便溶化了。   先是从口舌以及无皮毛覆盖的脚爪开始,再是细软皮毛覆盖的柔软腹部,溶解缓慢进行着。   这黑鼠的脚爪露出白骨,接着鼻眼口舌全部化为血水,只余留下几个黑乎乎的空洞。   然后,此鼠的腹部溶到只剩下一层薄膜,擦着了一根泥水里夹杂的树枝,便被整个划开,里面的脏器牵扯着散在水里面搅合着。   不出一盏茶时间,那黑色耗子的肉体便就整个化为血水,只剩下残留的皮毛和惨白的骨头。   那些溶化的血水慢慢渗入洞穴的四壁,让这洞口的侧壁上多了几道血色的花纹。   从头到尾,这只老鼠未有一丝挣扎的举动,它溶解,仿佛盐消失在水中。   雨渐渐歇了。   那汪死水很快便被小洞抽干。   此时洞穴内里不见残枝败叶,只剩一滩略显红色的水和一具覆着皮毛的骨骸。   林间树隙里面射出一缕阳光,照在这个洞穴的内部。由着阳光射入,本来黑漆漆的洞穴方才露出真实的面貌。   这小洞并不深,血色的积水也只浅浅的一层。   但就是这个小小的洞穴,却长鲸吸水一般将整个水汪吞入洞腹中,此刻又消化得无影无踪。   阳光照在洞穴侧壁,竟然反射出金属的光泽。   洞侧壁还有着密密麻麻的花纹,花纹从那滩血水里面延伸出来,大多被妖艳的红色充斥着,仿佛血色的藤蔓,又像是一条条小蛇,蜿蜒着画出诡异的纹理。   不远处,树丛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应当是什么东西穿林打叶而来。   没有发出低吼、嚎叫或是嗡鸣,只有肢体擦动树叶,和脚踩进水滩的水花声。   声音越来越近。   这生物直奔洞穴而来。它步履缓慢,踩水的声音已经没了,因为这洞穴附近洼地里的积水已经被小洞抽干。   但这生物脚步落在地上引发的细微震动,还是不断地传向小洞内部。   这节奏似乎是四蹄,足上应有肉垫,不是巨虫大蟒。   是什么……   洞穴的开口处,出现了一张狗面。   这是一条老狗,狗面苍老有斑,面部皮肉松弛而且伤痕累累。   这条狗将头试探着伸进洞口看了看。它舔舔嘴唇,似乎在端详着洞穴深处那具小小的尸骸。   半晌,那条老狗似乎有些焦虑地将头抬起,望了望天空,接着在这个洞穴旁摇着尾巴走来走去。   而洞中,方笠要比这条老狗焦虑得多。   方笠是最近才知道自己叫方笠。   在今天早上把那只黑皮老鼠全数吸收之后,方笠对自己的了解又多了几分。   他曾是一名修道士。他曾到达过洞玄境界。他曾有一个师傅。他曾是紫阳宗同辈修为第二。   然而他死了,道行尽销,孑然一身,所有往事俱成虚妄。   记忆破碎纠缠着,快要将方笠淹死了。这些回忆千头万绪,杂乱的堆砌在方笠的魂魄识海里面,折磨着他。   方笠看着洞口这张狗脸,心里一时感慨万千。   自己当年似乎是阔过,可惜一场意外,自己身死道消,却又碰巧魂魄没有尽归冥府,而是附在这个洞穴上面沉睡了不知多少年。   然后到现在,自己只能看着这张丑陋的狗脸,无能为力。   方笠是最近刚醒。   按方笠记忆,就在几个月前,那时自己尚在混沌状态,虽有灵智但却什么都不懂,只靠本能虚度光阴。   那时他每天只做一件事,就是让自己的灵魂顺着洞穴侧壁的花纹上运行。   他每运行一周,就会有许多黑色的气自四周汇聚而来,缓缓填入这个小洞。   那时他吸纳的黑气虽然不是很多,但堆积在洞口,却也是黑压压的一片。   只是奇怪的是,周边的生物并未对这天地异象有所好奇或者恐惧,而是视若不见,完全忽略的样子。   或者,这些生物根本就看不见这团黑色的气。   这样混沌的时间已经持续了不知多少年,方笠只有个模模糊糊的印象,似乎是很久很久。   方笠其实并不介意让那段混沌的时光继续持续下去,只是在几个月前的某个晚上,什么事情发生了。   方笠只记得那个晚上,在这片蛮荒森林里面发生了一次闪烁。   那次闪烁是在蛮荒森林东北部发生的。   那晚,无尽的黑气在蛮荒森林的东北部爆发出来,瞬间弥漫了整个蛮荒森林,遮住月光,整个森林为之突然变暗。   接着黑气滚滚涌流向方笠所在的小洞内部,交汇化为一条黑色的气柱,疯狂灌注进来。   便是在那巨量的黑气灌注之下,方笠的一部分记忆明晰起来。那个时候,方笠才明白自己原来叫方笠。   接下来的日子里,不断有活物落入这个洞穴之中。   它们有的是在地上疾走时,不留意掉进去的,有的是贪图洞穴里面一抹凉意主动钻进来的,还有些猎食者,是被洞穴中猎物的气息吸引过来的。   那些活物落入洞穴,便很难逃脱出去。   洞穴侧壁陡峭,几乎算是竖直向上,而且洞腹较大,洞口被腐烂树叶盖了反而较小。   活物落入洞内,除非跳力惊人,可以自那洞里面一跃而出,否则任凭它怎么挣扎也难以爬出。   这些活物落入洞穴之后,洞穴便开始进食。   洞穴的底部,有着一滩似乎永不干涸的红色液体。无论天气干燥阳光直射,还是今早巨量的泥水灌入,那滩红色的水都不见增减。   凡是活物,触及那红色液体,皆活不过盏茶时分便纷纷化为脓血,再过一天半夜便连皮骨都不再剩余,干干净净消弭于这世上。   吞噬完一个活物,这洞穴侧壁便会有几条花纹被妖艳的红色填满,而随着一条条花纹被填满,方笠的记忆也渐渐开启。   就在今天早上,方笠的大多数记忆已经恢复,但是有几处还尚不明晰。   比如,他知道自己有个师傅,却不知道师傅叫什么名字。   他知道自己死过,却不知自己因何而死。   他知道洞玄、地元、天罡是境界名称,却不知这些境界具体是个什么状态。   他此刻已经有了回忆的脉络,却对于细节不甚清楚。不过这些也不是什么要紧的问题。   方笠猜测,自己似乎和这个洞穴共生一体,洞穴进食,自己便也能获取好处——起码神魂的状态要好上一些。   他知道自己现在记忆混乱,多半是因为神魂破碎。成了碎片的魂屑难以联系起来,他现在没成白痴已经算是万幸。   神魂碎裂,本是极难医治的症状。起码需要一名天罡境修士,以细致神识护住碎裂神魂,将之一块块拼好,再用强大魂力压迫,促使碎裂神魂融合。   这疗法危险异常,而且和运气关系极大,便是中途天罡境修士操作无一丝差错,伤者也十不存一。   眼下,这个洞穴居然可以将自己碎裂的神魂重新拼接修复,而且只是使用凡俗野兽的血肉,这超出了方笠的理解范围,不由得使他有几分担心。   不过当下自己灵魂被拘束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中,就算这洞穴有什么大恐怖,也不会让自己的境况更糟了,想到这里,方笠也就不再过分担心。   洞外,那条老狗似是听到了什么声响,便摇着尾巴向密林深处缓缓踱去。   此时日影高悬,洞内血水分毫不少,不动如镜,静静的一滩血水,却如千尺寒潭。 第一卷(上) 界果降世 第二章 神识   那条老狗走了一会儿。它步履极慢,走动的时间也不长,却走了极远的路程。   此刻它在一块大石头下停下脚步。这块地方以巨石为中心,四周均是空地,不长草木,只有红色的泥土。   在这片密林里面,难得有一块这么大的空地。   老狗抬起头,看着眼前那个穿着玄色红纹蟒袍的人。   那个人伸手,很瘦的一只手。手如白玉,洁白无纹,但是稍有点显出青色。   老狗便趴在地上,那人的手抚摸着老狗的后背,老狗摇起了尾巴。   “那只鼠傀我看了,似乎是被蛮荒中的什么异兽杀死的。血肉化开了,只剩下那具骨骸。”   老狗突然口吐人言。   蟒袍人的手停了停,问道:   “那异兽竟有如此神通,可以隔绝我的神识?”   老狗摇了摇尾巴,回道:   “那异兽平素伪装成一个洞穴样子,腹里面有一滩红色液体,我用神识也看不穿。鼠傀整个泡在红水里面。那滩红水颇有几分怪异,我不敢轻举妄动,听你呼唤便回来了。”   蟒袍人思索半晌,道:   “我听你所言,觉得那东西倒不像是什么异兽,倒像是什么法宝,缚了鼠傀将之炼化成血水,你为何觉得它是异兽?”   老狗支起前身,低声道:   “我嗅到那洞穴里生机浓郁,绝无可能是死物。”   蟒袍人又摸了摸老狗的头,道:   “那看来并非有人嫁祸于我,而是那靖朝小儿的傀儡术练的不到家,自己的鼠傀遭了异兽的暗算。那异兽实力如何?”   老狗沉思半晌,道:   “似乎深不可测。这异兽身上沾染的界气太多,我难以揣测,但实力应当不在我下。”   “那便不要招惹了。”   蟒袍男子出了一口气,道:   “那靖国小儿想来是笃定了,是我灭的那只鼠傀。”   “不过也无妨,此次我来蛮荒并非为了龌龊事情,行迹也算光明磊落,他却拿只鼠傀来监视我,这等行径,令我不喜。这次也算是给他个教训。”   老狗后腿搔了搔头,嗯了一声。   那蟒袍男子闭目养神一会,突然露出冷笑。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伸手向地,在四个方向划了几道。剑气自他手上飞射而出,在四边的空地上划出几道沟壑。   老狗半睁着的惺忪眼睛里面露出凶狠的光芒,它愤然道:   “靖国人都是如此无礼吗!”   那蟒袍男摆摆手,示意老狗不要吵闹,他站起道:   “老瞎子来了,我们走吧。”   那老狗慢慢起身,一人一狗缓缓消失于原地,这片空间上只剩下一阵涟漪。   待到涟漪消散,一个黑衣人自旁边走出。   “这便是‘致虚’?不必划开空间,身合人间造化便可虚空行走,顺念而无距?”   方才他一直隐身在那一人一狗旁边,想用神识窥测只言片语,却毫无所获,不由地有几分懊丧。   那蟒袍人也未曾用过什么神通刻意遮掩此间景象,但在他这等境界的人眼里,那片空地被自然地笼上一层迷雾,朦朦胧胧看不清晰。   这是因为蟒袍人境界太高,一旦静坐于某处,便自然化身成一个“造化”的黑洞,吐纳之间“造化”扭曲,若是平庸修士旁观,甚至可能被几丝逸散出来的莫名力量灌注得爆体而亡,所幸黑袍人有点神通,所以自保无虞。   不过今日也不算一无所获,起码在最后时分,看见了“致虚”这等身合造化的奇妙境界。   这般想着,那黑衣人缓缓踱步入了那片空地,想再查看一下这蟒袍人是否有留下什么,可供他利用。   只是当他刚一进入那片空地,脑后的寒毛便根根倒竖起来!   四个方向上,那蟒袍人看似随意划出的沟壑骤然射出出血色光芒,如同四条血蟒般向那黑袍人飞射而去!   那黑袍人骇得肝胆欲裂,颤抖着自怀中搂出一方黄玉大印,狠狠向地上一盖。   玉印触地,一道柔和的黄色光圈扩散开来,环绕在那黑衣人身周大约一丈处,静静悬浮。   血色光芒狠狠斫在那黄色光圈上,将那光圈砍得一阵颤抖,连带着那玉印都是一阵哀鸣。   所幸那几道血光飞行的速度不快,若是在光圈生成前已经斩到,那此刻黑衣人必然身首异处,化为一堆碎尸。   不过即使如此,这黑衣人仍是要吃吃苦头。   那红色光芒在撞上光圈之后却并没有消失,还是静静地悬浮在光圈四周,像毒蛇一般盯着黑衣人的动向,只要黑衣人有一丝松懈,便会咬将上来,将黑衣人分尸当场。   黑衣人一时不知如何破局,只好在原地打坐,不断向大印里面灌注灵力,和蟒袍人留下的几道剑光僵持住了。   ——————   在此处西南方三千里外,方笠并不知道远方神仙打架的过程,他此刻在舒展自己的神识。   随着方笠神魂的恢复,他终于可以使用神识了。   修士神魂端坐于识海之上,神魂越强,下方的识海便越是汹涌。将识海之水伸出体外,便称神识,或称神念。修士意念杀人,操控飞剑法器,控制符箓,布置阵法,都少不了神识的作用。   在方笠残缺不全的记忆里面,这世上似乎还有一派修士,不修灵力,只修神识,平素如凡人一般,对敌时突然以如刀神识直破敌手识海,将对手打得魂飞魄散,手段异常毒辣。   前段时间,方笠神魂状态极差,便就是维系自己不要崩溃都已经算是极好了,更不要说识海的状态。   但今日吃了那黑毛的老鼠后,洞穴居然大力反哺了方笠的神魂。似乎那黑毛老鼠对神魂的修复大有裨益,是一剂大补药。   方笠终于将神魂稳固下来。   此刻他神识出窍,却是为了猎杀周边的活物。   既然血肉可以让自己的神魂恢复,那方笠自然是要想方设法,向洞穴之中投入大量的血肉,来修复自己的神魂。   击杀生灵对于现在的方笠来说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方笠现在并无法器符箓可用,只余下一副破损不堪的灵魂,甚至连灵力都难以调用。   即便是他可以调用灵力,此刻也绝无可能使出前世自己所学的法术,因为他过往种种所学的记忆已经支离破碎,他已将之尽数遗忘了。   所以方笠打算另辟蹊径,直接以神识攻击野兽,将它们识海击穿后,以自己神识操纵它们进入洞穴之中,为洞穴所吸收。   方笠的神识缓缓向离自己最近的那棵树上伸去。   那棵树的侧枝上缠绕着一只小蛇,青鳞红眼,大概三尺长短,筷子粗细,此刻正附在树上午寐。   方笠的神识攀过草叶,攀过长满苔藓的树干,缓缓攀向那只环绕在枝条上,几乎和环境融为一体的青色小蛇。   随着方笠神识的靠近,那条小蛇开始有几分焦躁。   它仰起上身四下张望,吐出黑色蛇信发着嘶嘶的声音。   兽类多有灵性,对于方笠神识的到来,这条小蛇显然是察觉到了几分危险。   但是它的灵性也就到此为止了。对于未知的风险,它觉察到了,却避无可避,无处可逃。   方笠将神识狠狠灌入那小蛇的识海,将小蛇的识海整个撑爆。那小蛇整条身躯都僵硬了,直直向地上坠了下去。   方笠将那小蛇识海灌爆之后,将自己神识深入那小蛇的躯壳之中,很快就取得了这具躯体的控制权。此刻方笠控制着这具躯体,缓缓爬向自己本体所在的洞穴之中。   方笠此刻的感觉并不好受。   以神识灌爆其它生灵的识海,必然会对自己造成一定的冲击。虽然这等冲击难以动摇方笠的根本,却还是使方笠感到一阵眩晕。   不过这并不是方笠难受的根本原因。他神识渗入这条小蛇的躯体并且将之掌控,要遭受两种痛苦。   首先,他要代替小蛇,承受死前的惊悸之苦。小蛇死前所受的惊悸,他要一直承受,直到他神识脱离这副躯体。   不仅如此,他还要承受被夺舍的躯体对夺舍之魂的反噬。这具小蛇的身躯现在并不能适应外来的灵魂,在疯狂反噬方笠的神识。这种疼痛虽然细微,但却是万蚁噬心。   方笠强忍着将那小蛇的躯体带入洞穴之中,便将神识收回,好生养护,等待小蛇肉身化尽再去扑杀下一只生物。   趁着这段空闲时光,方笠开始用神识探测自己所处的环境。   神识围绕着洞穴转上一周后,方笠发现,自己现在似乎是在什么器物的中间。自己所在之处,与其说是洞穴,不若说是一个埋在地下,只露出口的坛子,或是别的什么容器。   方笠心中颇有几分惊讶,但却并不太过于纠结自己为何沦落到这般田地,而是再将神识投向那一滩血色的液体里面。   容器便是靠着这滩血色的液体,吞噬生灵的肉身,而且那些血色花纹也是自这滩液体里面生发出来,方笠将神识刺入,欲一窥其中神妙。   没有反应。   方笠的神识触向那滩猩红的液体,便像泥牛入海一般,很快消弭了。方笠略感可惜,可很快他就发现那些消弭的神识又回到了自己的神魂上面。   这薄薄的一层血水,似乎一眼就能看见底部,对于神识来说却深不见底,仿佛万丈冰渊。   这尊吃肉的容器,颇有几分邪门。   不过方笠也并没有过于纠结。他催动神识,继续猎杀周围路过的小兽。 第一卷(上) 界果降世 第三章 月夜   待到方笠吞噬了五只小兽之后,天色已经暗了。   方笠本不打算停手,但此时他神魂消耗较大,已经精疲力竭,若是再接着这般动用神识,反而会伤及他本来就极为脆弱的神魂。这样的确算是得不偿失,于是方笠将神识收回,缠绕在自己神魂周围慢慢温养,等待这股神识恢复再行猎杀。   今晚月明星稀。神识算是修士的“心眼”,修士可以根据神识“看见”周围发生了什么事情。   今天早上,方笠的神识只能完全覆盖住容器的口部,直到那老狗将头伸进来时方才辨清它面貌,而吞吃五只小兽之后,方笠的神识已经足以让他勉强看清自己顶上的那一片天空。   这神识最奇特的一点在于,用它观物非常清晰,但是用它看生灵,就模模糊糊难以看清细节,只有个大体的轮廓。原因大约是因为生灵都各自有其神识,会排斥其他生物的神识窥测。要想用神识看清其它生物的细节,就必须凑近去看。   此时,还有些人与方笠一同赏月。   ————   方笠所在容器向北三百里处,一处蛮人村庄。   蛮人是这片蛮荒的土著。靖人与蛮人算是比邻而居,大靖立国伊始,两族打得不可开交,靖人觊觎蛮森里的天材地宝,蛮人也时常想要掠夺靖人的财富。   两族交战多年,也是百年前才停下争端。靖人打服了蛮人,却也再不敢大举入侵蛮荒。这一百年来,两族的血海深仇为时间所抹平,靖蛮边界不再剑拔弩张,双方在边界互市,看起来是一片和谐。   这处蛮人村庄靠近蛮荒森林边界,靠近大靖朝,久蒙教化,也算是脱了茹毛饮血的习性,但是蛮人的习俗却是没有脱去,服装仍是兽皮衣裙,脖子上挂着兽牙,脸上画着蛮族纹饰。   蛮人以月神为至尊神,认为月神为其先祖,每逢无雨的月圆之夜便会点一堆篝火,烤食白日的猎获,饮美酒,食烤肉,载歌载舞。   此刻他们一村的人围坐在火堆旁,唱着跳着,好不热闹。   却有一对姐弟,服饰虽和这些蛮人相同,但举止谈吐略显拘束,也不唱不跳,只是小口地吃着自己面前的肉食。   这对姐弟是靖人。姐姐名叫楚珺,弟弟名叫楚瑾。   此刻他们二人身处蛮人之中,却是因为家中遭了变故,老少亲族已被仇人灭尽,只余下他们姐弟二人还被仇家四处追杀。他们两人在蛮荒森林外面实在觅不到活路,只好铤而走险进入这片蛮荒。   他们二人本打算取道蛮荒,自蛮荒森林边境一路向南,再坐船渡过云梦大泽,到南唐安顿下来。可是没走几天就遇上了妖兽,两兄妹一路逃命,竟然误入了一处蛮族村庄。   所幸这蛮族村庄的蛮人也不吃人,反而接纳了他们兄妹二人。   他们姐弟二人已经在这蛮人的村庄住了一段时日了。虽说已经和这些蛮人大致熟稔了,可他们两人却总觉得和这些蛮人有几分隔阂。   他们姐弟和这些蛮人心中其实都还抱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念头。   有几个喝醉了的蛮人,此刻围着楚珺大声喧哗着。这几个醉汉平素在村里就是出了名的泼皮,他们此番围上来调笑,不乏趁机揩油的心思。   楚珺心中厌恶,却还是强笑着应付这几个无赖,便是这几个蛮人乘机摸她几下,她也默默忍了。   楚瑾在一边拳头攥紧,却被楚珺眼神示意,只得强压怒火,将那心酸吞入腹中。他也知此刻人在屋檐下,他也不再是当年那个鲜衣怒马的纨绔少年,此刻惹恼这些蛮人,他们姐弟二人就真的没了活路。   忍一时是一时,苟活一日,报仇的机会便多一分。   只是今日,宴会上的酒似乎比以往的要更烈。   一个黑脸蛮人伸手,直直向楚珺的胸口抓去。楚珺向边上一闪,脸上露出尴尬的微笑道:   “这位大哥喝醉了,我扶他去歇息。”   那黑脸蛮人听见这一句话,反而起了劲,伸手猛地抓住楚珺的皓腕,要将楚珺制住。   楚珺此时慌乱起来。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颤声道:   “大哥莫要再逼小女子......”   却听那几个泼皮闹哄哄地起着哄,嬉皮笑脸地看着楚珺,那个黑脸蛮人大声笑道:   “小妹,大哥没逼你,大哥只是想让你快活快活!”   平素那几个泼皮不过只是口上调笑几分,最多动动手脚,楚珺躲闪过了,他们也就罢手了,可今日这几个泼皮居然没有罢手的意思,反而变本加厉去剥她的衣服,几乎欲将楚珺就地正法。   村中蛮人实力大概都在炼气阶段,少有几个到达了炼气的巅峰,差一步便可筑基。他们姐弟二人也是炼气巅峰境界,虽说身上带着些伤,平日里倒也算自保无虞。   这几个泼皮蛮人不过炼气六七重的修为,若当下他们姐弟二人和这几个蛮人翻脸,倒可以将这几个泼皮击败乃至击杀。   只是这村庄里面还有位老祖宗,平素住在山洞里面,日日苦修希冀着可以突破筑基,到达灵池阶段。两个带伤的炼器巅峰修士,想要逃过这蛮人老祖的追杀无异于痴人说梦。   便是事情没有闹到这一步,他们二人只是和这几个蛮人起了争端,这个村庄也再无他们姐弟二人容身之处,到时候被逐出村庄,身上又带着伤,也是死路一条。   楚珺有点绝望地想到,莫非今日真的要用自己的清白换他们姐弟两人的活路?   可即便楚珺下定决心忍下这屈辱,楚瑾也必然会出手。   退一万步说,即便是忍了,忍了这次必然有下次。楚珺本来不算是多么刚烈的女子,但这般生活还是难以承受。   她看着楚瑾,发现楚瑾此刻已经攥拳攥出了鲜血。她此时双拳也紧紧攥着,根根指甲刺入细嫩的掌心。   如此看来,自己二人竟真没了活路......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清亮地笑骂:   “你们几个不要脸的家伙,小心我告诉婶婶们,让她们扒了你们的皮!”   循声望去,却是族长的独子黎云。   黎云面色白皙,眉清目秀,蛮族的纹饰也都印在手臂上,所以脸上并不像一般蛮人那样纹满了黑色蛮文,只是眉间一片红色的叶子,标志着他的身份。   那几个蛮人本来想欺负这姐弟两个外乡人,此刻见有蛮人出来指责,还是族长的独子,倒也不敢做得太过火,只得哂笑着松开了攥着楚珺的手,那黑面蛮人尴尬笑道:   “我们在这闹着玩呢,云少爷要是看不过去,嫌我们脏了您的眼,我们给您赔不是了。”   说罢,那几个蛮人便一哄而散。   黎云看着眼睛已经略红的楚珺楚瑾二人,略微犹豫了一会儿。   他其实对楚珺很有好感,此日仗义执言,完全是发自内心,脱口而出。但是此刻面对这姐弟二人,他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沉默一会,还是楚珺朝黎云行了个万福,轻声道:   “多谢云少爷。”   黎云想要安慰楚珺,却搜肠刮肚也找不到什么适合的词语。他只得嗯了一声,道:   “你不必担心,日后他们再来烦你,只需告诉我,我有的是法子整治他们。”   楚珺微低着头,黎云偷瞄一眼,却发现她的眼眶红了,竟流出泪来。黎云倍感窘迫,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惹哭了楚珺,急忙告退。   楚珺见了黎云那副窘相,沉甸甸的心里竟然轻快了几分。   ————   方笠所在容器向西北一千里处,一株参天乔木。   蟒袍人背着手站在地上,看着眼前那个盘腿坐在乔木侧枝上的那个白须老道士。   老道士枯坐如石雕,蟒袍人直立如松木。   两人保持这个状态,一个下午都不动分毫,直到夕阳西沉,明月高悬。   四周,虫不鸣,风不动,走兽蛇鼠俱僵直在原地,飞禽定格在空中。以两人为中心,方圆四百里之内所有活物全都静止如草木磐石。仿佛在这片领域里面,时间静止了一般。   这般场景亦持续了一个下午。   半晌,老道开口道:   “可以动了。”   这时,方圆四百里内,那吹动到一半的风继续流动下去,虫子将之前卡在腹内的半截鸣叫放出,蛇鼠归巢,飞禽升空。   蟒袍人看着这玄奇景观,却没有一丝惊讶。他只是略有几分感慨,道:   “方圆四百里的‘守静’,你好大的手笔。”   老道睁开眼睛,眼眶里空空洞洞,本来应有的两个眼球消失,只剩下两团黑色的气。   老道士干咳一声,干瘦的胸腔里面发出哮鸣。他涩声道:   “天地间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影响我对那果实位置的推演,我只好将‘守静’外放,这样我这双老眼方能看得清楚。”   “那果实在何处?”   蟒袍人眯起双眼,直接问道。   老道士伸出两根枯瘦如鸡爪的手指,道:   “蛮荒森林里有两个根源,这次孕育出两颗果实。”   蟒袍人听此,转身就走。   “防住两颗果实,起码还要再来两三个好手。你想和那些存在同归于尽,我不拦你,但是也不想陪你一起神形俱灭。”   “请留步。”老道士沉声道,“这两颗果实,我们只需防着一颗便可。”   蟒袍人听此,脚步一顿,回身道:   “哦,那另一颗你如何处置?”   “我和靖人谋划,想用秘术将一个根源转到南唐边境,此刻阵法已成,只需你我二人合力便可催动。”老道沉声道。   听见老道这般说话,蟒袍人突然笑出声来。   “你可知我是南唐人?”   老道士低眉颔首。   “那你可知这颗果实所带来的灾厄,本不应该由南唐人承受?这番下来,南唐要死多少人,我都不敢想。”   老道士沉默半晌,再颔首。   蟒袍人笑吟吟的看着老道士,说到:   “这南唐里面,可是有我的血脉亲族,至亲兄长啊。”   老道士突然也笑了。他重复着至亲兄长四个字,笑道:   “所以,你答应了?”   蟒袍人冷冷笑道:   “我这么做,不仅叛国,还出卖了兄长,报酬可是要翻倍的。” 第一卷(上) 界果降世 第四章 命烛识海   世人皆知南唐皇室有兄弟二人,是无上的存在,却并不知道这兄弟二人的关系。   这老道士却明明白白地知道,这两位势同水火,老道士眼前之人,是恨极了他那位在南唐的兄长的。   这也正是这目盲老道请蟒袍人的原因。   却说这蟒袍人看着老道士,突然发问道:   “你和南唐人无仇无怨,和靖人亦非亲非故,为何要将这靖人的苦果转移到南唐人那里?”   老道面上无喜无悲,他表情如木石一般,嘶哑着嗓子答道:   “两个根源都在靖国,靖人难以守住,到时候局势糜烂,靖国九郡,亿万生灵都得在血海里面泡着。将一个根源送到南唐,两国虽然都会死人,但死得人会少很多。我心里有数。”   “你们这些正道人士,张口天下闭口苍生,牺牲起无辜的人时,倒是脸不红心不跳。”蟒袍人闭目,嗤笑一声。   “你若是见多了死人,便不会这么想了。”   老道士起身道,“虚伪也好,负罪也罢。任你怎么说。”   “那果实不日便会孕育,位置大概便在此处方圆百里之内。等到靖皇家里的老三到了,我们便在此处布阵。”   蟒袍人闻此,突然想起了什么,冷冷笑道:   “那小子惹得我不快,被我困在阵法里面,正受着教训呢。”   目盲老道用空空洞洞的眼眶“看”了蟒袍人一眼,道:   “莫把他弄死了。折了靖皇的面子,总归不好。”   “无妨,他应当有些手段。这阵法最多让他吃吃苦头。”   蟒袍人想到这里,神念纵横千里直达之前所在的那块空地,却发现那黑袍人已经破阵而出,此刻不见踪影。   蟒袍人暗暗忖度,自己随手挥下的几道剑气虽然不算太强,但是却合了造化,可以将那处空地的空间锁死。   这黑袍人要想逃出这剑气阵法,要么靠着某些神通硬抗,要么就是悟出了致虚的奥义,身合造化遁走了。   那几道剑气虽然是蟒袍人随手所为,但也绝非这个黑袍人所能硬抗。这黑袍人,怕还是感悟出了致虚的几分神妙,以这等法门逃走的。   蟒袍人心中微凛。如此看来,这靖皇家的老三倒真有几分手段。   瞎眼老道似乎发现了蟒袍人心绪波动,问道:   “死了?”   蟒袍人摇摇头道:   “这小子,被他偷偷看去了我的手段,竟然一个下午便悟出了‘致虚’的浅意,现在已经跑了。”   目盲老道闻此,挑了挑眉。半晌,他略有感慨道:   “果然虎父无犬子。这小子,倒有几分他父亲当年的风范。”   蟒袍人闻此,却冷笑一声道:   “他还差的远!靖皇压制天下群雄一千五百年,靖国气运衰退,全靠靖皇一人苦撑才不会亡国。这小子拿什么跟他爹比?这靖皇,后有没有来者我不知道,但端得算得上是前无古人。”   目盲老道士心中暗暗想到,这蟒袍人和他兄长亦算是被那靖皇压制的“群雄”之二,也无怪乎他对那靖皇推崇备至。   只是靖皇虽强,却绝对算不上是前无古人。他这般想着,自己年轻之时,那个姓叶的怪物才算是真的强到前无古人令人发指,和他比,那靖皇倒是差了几分……   不过目盲老道自然也不会特意去触眼前这蟒袍人的霉头。他只是微微一笑,不做争辩。   ————   当方笠将神识温养至完好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此时,容器内部的血肉被尽数吸收,侧壁也新长出了不少花纹。   方笠观察这些花纹,发现这些花纹虽然看似杂乱无章,但实际上可按脉络大致分为九簇,每簇都在根部汇集于一起,而这些花纹的根部,便在容器底下的那滩红色液体里面。   这九簇花纹,此刻已经有八簇完整,只剩一簇花纹断断续续留有残缺。   只是昨日,方笠虽然吸收了不少血肉,却并没有解封新的回忆。   方笠仔细回忆,发现当自己吸收完那只黑色耗子之后,一口气补完了四五簇花纹,正是因为这花纹被补齐,自己的记忆才被大量解封。   也就是说,只要将这最后一簇花纹也用血肉补齐,自己说不定就可以恢复前世的所有记忆。   此时方笠这般想着,神识却已经缓缓渗入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下面。   那块石头下面,藏着一只土黄色的癞皮蛤蟆。这蛤蟆大概巴掌大小,此刻躲在阴影之处保持身上潮湿,勉强保证自己不被天光炙烤而死。   方笠的神识毫不费力就击穿了这只蛤蟆的识海。   操控这只蛤蟆进入自己身处的容器,方笠将神识放松,等待这只猎获全部化为血水。   一炷香的时间,那只蛤蟆尽数溶解,容器底部的血色液体变得分外猩红。   此时,方笠才发觉这只蛤蟆的血液竟是蓝色的。   方笠起初以为,容器底部的血色液体是猎物的鲜血染红的,不过此时他发现,即便是蓝血兽类,乃至没有血液的虫豸,被容器消化了之后都会使这摊液体变得更红。   将这摊液体染红的,不是血液,而是猎物的生机。这个容器,可以夺取其他生灵的生机,用来涵养自己。   夺取别人生机的宝贝,方笠前世曾经见过不少。虽然此刻他记忆破碎,不能准确地回忆起那些法宝的作用和形制,但是却还是知道,夺取别人生机的宝贝大多是邪派修士炼制。   但是这尊小鼎,却又不像是一般的邪派法器。   方笠隐约记得,自己前世所见的邪派法器上面,要么烙印些妖魔鬼怪的纹路,要么干脆是什么污秽之物构成,似这小鼎一般“正常”的,倒是极为少见。   不过方笠现在回忆破碎驳杂,他并不知道自己脑海里面那些杂乱的回忆是准确的事实,还是他片面的推测。   所以此刻方笠不再回忆,神识投向这器物内部,观察起了这器物的变化。   器壁的花纹吸收着容器底部那滩液体里面的红色,继续着它那缓慢地生长过程。   随着血色花纹的生长,液体也变得越发透明,血色花纹果然在抽吸着器物地底部那滩液体的生机。   这种抽取缓慢而坚决。   方笠看着血色花纹的生长,觉得这血色的花纹倒像是一棵满是生机的柳树,在不断地抽枝发芽。这让方笠的心里面起了几丝奇妙的感觉。   直到液体还残留下最后一抹红影时,最后一簇花纹彻底补齐。   方笠本来没什么波动的心里面生了几分涟漪。   方笠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此时,九簇花纹突然一起扭动,自这容器上面剥落下来。   这些束状的,枝杈繁多的红色花纹,如絮如麻,此刻缠在一起,互相融合起来。   但是,这些变化却并非方笠此刻注意的重点。   此刻,方笠的识海开始剧烈的震荡。   识海,是神魂的居所,也是神识孕育的场所。世间生灵,除了少数天生异种,皆天生具有识海。   当然,生物的身体里面,自然不会有一片真真正正的海洋。   识海为虚物,对于人来说,它存在于人体上丹田之处,也就是头部。   没有修炼的人,是找不到自己的识海的。凡人的识海,不过米粒大小,仿佛烛火般,点亮他们的灵智,故也只能称为“命烛”。   而修士修仙,先寻找下丹田,感悟天地灵气,灵气透体温养“命烛”,使之生根发芽,孕育真正的识海。   随着修士修为的提升,他们对识海也不断开拓,这时识海的面积不断扩大,但是要将之收回修士魂内,宏观来看,却还是原先“命烛”一般的大小。   这便是所谓纳须弥于芥子。   而修士魂魄,便悬于这识海之上。魂魄强,则识海广阔;识海无垠,则魂魄坚韧,两者互相促进。   方笠本来是不知道这些的。但是就在刚刚,这些信息不断地涌进他的脑海,他明白,自己的记忆,将要恢复了!   方笠之前神魂破碎严重,几乎被打成了粉末,识海一度干涸,只剩下一颗残损的命烛,也几乎灯尽油枯。他自然找不到自己的识海。   即使后来,他吸收了那只黑色的大耗子,神魂的状态好了许多,但是也只是让命烛的火光明亮一点,他用着命烛的火光,勉强看清自己识海的位置,才能催动神识。   可是现在,随着九簇血色花纹的补齐,他命烛的光华大胜,仿佛一团火焰,在他脑域上丹田里面熊熊燃烧着。   便是靠着这团大亮的火光,方笠很快便看见了自己的识海。   一片干涸的海洋。   便在此刻,方笠看见,那识海中央竟有着三个白色小人。这三个白色小人身上尽是裂纹,双目紧闭,眉头紧锁。   哦,那三个白色小人,想必就是我的三魂了。方笠突然想到。   便在此刻,那三个奄奄一息,闭着眼睛的白色小人突然齐齐睁眼。   在这三个小人睁眼的一瞬间,方笠前世的所有回忆瞬间全部解封!   方笠还来不及诧异,就被涌入识海的过往回忆冲击,当下彻底沉入其中。此刻他的所有记忆尽数觉醒,回忆的海洋几乎将他淹死。 第一卷(上) 界果降世 第五章 死劫   前世种种,走马灯般在他眼前一一涌现。   紫阳宗后山。   今日,方笠将渡洞玄劫。   方笠悬浮于紫阳宗后山,专门供给宗门修士渡劫所用的洗剑坪中央上空。周围远远地环绕着一些观礼的弟子。他们修为较低,此番观礼洞玄劫,还是抱着为以后渡洞玄劫积累经验的目的。   方笠看着远方劫云,发现里面雷龙翻滚,紫电如蟒。   说起天劫,却还要说说这世间修士修炼的路子。   世间修行,法门千奇百怪,但走的路子却大致相同,无外乎“凡人四境”和“真人四境”,再向上,便是修成仙人。   凡人四境,为炼气、筑基、灵池、气海四大境界,算是修真的准备阶段,只需要灵力积累便可渡过。这部分修习的速度,取决于修士对于灵气的亲和度。   吸纳灵气,在丹田精炼便称炼气,灵气凝练,化为液态便称筑基,灵气液化量大如池便称灵池,灵气如江似海便称气海。   然而,凡人四境之后,修习天道才算刚刚开始。   真人四境,分为洞玄、地元、天罡、斩念。   洞玄,洞彻天地玄机也。唯有到了洞玄,才算是对这天地造化有了一些体会,可以感悟造化之力。体悟造化,算是渎天之事,所以洞玄之后每升一境,都要遭遇天劫。   洞玄劫对于常人来说不难度过,往往十者能存七八,便是渡劫失败也能留下一条性命和大半修为。但是对于方笠来说,这天劫却异常凶险。   究其原因,却是因为方笠天生只有三魂,并无七魄。   人的三魂,一名胎光,属于天;二名爽灵,属于五行;三名幽精,属于地。而七魄,分别掌管人的喜、怒、哀、惧、爱、恶、欲。   七魄弱则三魂强,此消彼长,但是缺一不可。   方笠被他师傅叶楚山抱来时便没了七魄,只剩下三魂。叶楚山本以为这个失了七魄的婴孩必然会很快夭折,但是方笠却一直好好的活着。   对方笠的神魂仔细检查之后,叶楚山发现方笠的三魂平时可以分裂出七个假魄,代替七魄发挥作用,但是到了危急的时候,假魄会自然融入三魂之中,此时方笠的一切情绪变化都尽数消失,只剩下掌管神性的三魂操控身体。   一旦到了那时,方笠虽然头脑清晰,冷静无比,但却分外冷酷,全然失去人的情感,仿佛木石一般。   天生失去七魄,对于修行来说非但不是坏事,反倒让方笠成了天底下独一无二的修仙材料。   真人四境最后一境,斩念,就是斩掉掌管情欲的七魄,铸就真仙魂。世间多少天才修士,一路破境直入斩念,却迟迟斩不断自己的七魄,到最后寿元耗尽也难以成仙。   而方笠七魄尽失,算是个天生的仙魂。只要他可以修到天罡境,并且渡过天罡境大天劫,那么他只要积累一段时间的灵力,就可以越过斩念境,一步登仙。   只是,天生缺了七魄的人,遭遇的天劫自然也非同凡响。缺了七魄,本该死掉的人一旦被造化察觉,必然要遭遇无上天劫抹杀。   方笠看着眼前劫云,以独特神通测算,发现今日雷劫竟有五重。   洞玄破境,凡俗人不过一重,天地异种,渡劫也只要遭遇三重雷劫,便是魔道巨擘,灭国屠夫这等天诛地灭的恶人,也不过只能享用四重的洞玄劫。   而我方笠,却要承受五重天劫。   方笠心中这般想着,心里突然起了些不平之意。   天劫的威力,一般是按照修士所做的善事和其所做的恶事两个方面来计算的。所做善事越多,天劫威力越小,所做恶事越多,天劫越惨绝人寰。   他方笠平日里面虽然不曾特意行善积德,但是身为戒律司的头目之一,他击杀过不知多少罪恶滔天的魔头,这些替天行道的事情干了一遍又一遍,怎么这天劫的威力反而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   当然,方笠心中的愤懑只是一瞬,毕竟这世间本来就没那么多道理可讲。难道还要让方笠去和那天上的雷公争论一番吗?   方笠转头望向自己的师傅叶楚山。   他此刻有几分心虚,不知自己的准备是否足够,这番望向自己的师傅,倒还是希冀着几分鼓励。   叶楚山须发尽白,面貌却还是中年模样。他身材极为高大,但是有几分瘦削,此刻穿着一身麻衣,凌空立在方笠渡劫之处东边的一个山峰上面。   叶楚山的脸上本来无丝毫表情,嘴唇微抿,手背在身后。海量的造化在他身边吞吐,他身边自然生成一个灵气的漩涡,使他身周仙雾弥漫。   看见方笠转头看向自己,叶楚山冲着方笠微微颔首,接着面色如常,仿佛此刻方笠要渡的不过只是一重劫一般。   方笠沉下心来,看着眼前那团厚重如铁壁的雷劫之云。   周围观礼之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他们之前也观过不少修士渡洞玄劫,但是像今天这般阵仗的倒真是不多。   平素修士渡洞玄劫,劫云不过一两朵,薄薄的一层,怎么今天这人渡劫,劫云生的这么厚,仿佛铁壁一般!   莫非今天要下雨,天上积的是雨云吗?   方笠自然是不会知道那些观礼之人的想法的。他此刻全神贯注,盯着眼前那狂涌着的劫云。   青色的雷光在劫云里面交汇凝聚,很快,劫云一阵翻腾,一颗硕大的青色雷光龙头自那劫云里面伸出,怒目圆睁看着方笠。   这条雷光巨龙的身子大部分都隐没在劫云之中,影影绰绰看不清楚它到底是什么大小,但是自从它孕育而生之后,那本来咆哮着的劫云猛地安静了下来,就像是一锅沸水突然结了冰。   那劫云不动,雷光巨龙也几乎静止,只是狠狠地盯着方笠。   这个怒目的过程,叫做“杀威”。雷龙凝视,便是要让修士想起自己曾做下的那些恶事,让他们心虚胆颤。   当然,方笠心中坦坦荡荡,从来不觉得自己之前杀过的那些魔道修士不该杀。这等杀威,自然诛不到方笠的心。   雷光巨龙凝视一会,突然张口咆哮,发出千层声浪,它身下的劫云也瞬间翻涌起来!   接着,一条青色的电光巨龙自那劫云中冲出,张开巨口狠狠冲向悬浮空中的方笠,欲将方笠整个生吞!   方笠挥手,洒下五十张预先布好的符箓,将第一条雷龙缚住。   第一重天劫,便是落魄散修也能渡过,对他来说自然毫无压力。   旁边观礼之人发出一阵欢呼,他们大多以为劫云中央的人已经渡劫成功,紫阳宗又多了一名洞玄修士。   然而此刻,第二重天劫酝酿,雷劫化龙咆哮着向方笠冲来。   方笠抽出腰间青乘剑,刹那间挥出三千六百剑,剑光化为一张绵密大网,将那电光神龙绞成碎片。   破碎的电光顺着方笠手中的青乘剑传到方笠身上,几乎将方笠双手麻痹。不过这般雷霆对于方笠还说还算可以承受。   观礼之人见场中之人竟然引发第二次雷劫,不由得发出一片惊呼,有眼尖之辈已然发现此刻劫云中间的,正是紫阳宗一代弟子里修为排行第一的天运子方笠。   此刻,他们发现劫云未散,纷纷猜测天运子是天地异种,要渡三重劫云。   第三重劫云已然酝酿。   这一重劫云已经深成紫色,连带着雷电长龙也冒着紫光。   方笠自腰间锦囊里摸出一把玉骨伞,伞面宝光流转,这伞,却是可防住地元境高手全力一击的镇元伞。   雷龙冲撞镇元伞,在伞面上寸寸崩碎。残存的劫雷却还是射入方笠身体,洗练着方笠的体魄和灵魂。   方笠吐出一口鲜血。   那些修为低微的观礼之人,见方笠已经渡了三重雷劫,天上劫云却还未散去,不禁哗然。莫非这天运子平素不声不响,却是个惊世魔头?   第四重劫云酝酿,这重雷劫化生的雷龙已经紫得发黑,充斥着毁灭的意味。   雷龙冲刺,狠狠扎向方笠,竟将方笠胸膛整个洞穿。   待到雷龙消散,方笠的尸体上升起一团烟雾,竟然变成了一个草人。方笠在不远处出现。   这傀儡之术,替他顶了一重劫云。   此刻,第五重雷劫,开始酝酿。   这第五重雷劫,竟是红色的劫云。   红色劫云,便是地元境界渡劫,也不是总能遇到的。这天运子,难道是刨了哪家仙人的祖坟吗?   红色劫雷隆隆坠下,方笠散发自己所有灵力,催动自己锦囊里面的八件各色法器,又催动一张彩色符箓,连续布下九重光盾。   劫雷瞬间将方笠整个笼罩。   半晌,劫雷消散。   空中只余下浑身焦黑,冠帽折断,青衫破碎的方笠。他之前所有布置的防御法器已经尽数化为齑粉。   但此刻,方笠仍然浮空。他虽然狼狈,但却仍未死。此刻他七颗假魄俱回归魂体,只余下神性,当真算是心若磐石,古井无波。   观礼之人此刻已然死寂。他们大多已经被这劫云的威力惊呆,间或几个不服输的好胜小子,心中暗暗推算自己实力能扛过几重劫云,可算完之后只能颓然耸肩。   突然,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   方笠此刻神智已经模糊,朦胧间只听见一声“天运子小心”。他转头,余光之中,一尊青铜小鼎如流星般轰进他的身体。   方笠临死之前,却瞟了一眼自己的师傅。他发现叶楚山也在望着自己,眼神有几分复杂。   他还未来得及想,便失去了意识。   五重雷劫都没劈死的方笠方真人,被一方天外飞鼎砸成碎末。 第一卷(上) 界果降世 第六章 血丝   方笠回过神来,却有点哭笑不得。   他前世,居然是被一尊天外飞鼎当众砸死的。   如此看来,方笠现在所处的那个容器,正是当时将自己轰杀至渣的那尊小鼎。   那么现在的问题在于,他被小鼎轰成齑粉之后,为何还能保留着意识,此刻还能以灵魂的状态活着?   还有,自己应当死在紫阳宗的后山,为何现在却在这片蛮荒森林里面?   方笠苦苦思索,突然想起了自己破碎的神魂。   他前世斩过不少妖魔,自那些邪魔外道手里面得了很多邪门的经典,其中有一门记录的,就是关于后天器灵的炼制。   器灵,分先天器灵和后天器灵两种。   先天器灵,是神性的器物先天孕育而生,多见于威力巨大的法器里面,这种法器凡是练就,则必然要有天地异象,更会引来天劫,炼器师和法器一同应劫。   但是先天至宝从来都不是简简单单可以练成的。炼制具有先天器灵的法器,往往要消耗海量的天才地宝,而且对炼器师的要求极高。炼制过程中,稍有差错便前功尽弃。   所以魔道修士为了更“方便”地炼制出具有器灵的法器,便自行研究出了两种炼制所谓后天器灵的法门。   第一种,是魂祭法。魔道修士将凡人或者其它修士,灵兽的灵魂拘来,在平常法器上刻画碎魂阵法,再将这些灵魂一并投入法器里面。   这些灵魂触及碎魂阵法便被搅成碎屑,期间痛苦不可以言语描述,便会生发出巨大的怨气。这带着怨气的灵魂碎片被阵法分散开来,分布到这个法器的每一寸角落,和这法器整个融合起来。   带着十足怨气的灵魂碎片被限制在法器之中,有法器支撑暂时不会消散,若是灵魂碎片怨气足够,便会自发汇聚在一起,生成这法器的后天器灵,生生世世被囚禁在这法器里面不得超生。若是怨气不够,则尘归尘,土归土,和这法器一同报销。   第二种,是血祭法。血祭法原理其实和魂祭法大致相同,唯一差别便是血祭法要将被献祭者的肉身和灵魂一起打碎,让其同时承受肉身毁灭和灵魂破碎双重的痛苦,这样被献祭者的怨气更重,炼制出的器灵威力更大。   而方笠的状况,和血祭炼制出的后天器灵的情况倒有几分相似。   当时那小鼎飞速轰来,将方笠的肉身和魂魄一起轰成粉碎。成了碎末的方笠附在这方小鼎上,这小鼎又和灵魂血肉契合极好,机缘巧合之下方笠竟成了这方小鼎的后天器灵。   方笠这般想着,内心有几分绝望。   成了后天器灵,自己莫非要永世被困在这片小小的天地里面,直到有什么有缘人把自己从土里面挖出来?   而且,第一个问题算是有了个可能的回答,那第二个问题呢?   不过此时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方笠沉下心来,开始检查自己的神魂状况。   他的三魂此刻已经恢复了完整的人型,三个满是裂痕的白色小人此刻盘腿坐在他的识海之上。   三魂周边,七颗黑色圆球围绕着它们旋转不止。   这便是方笠自三魂里面分出的七颗假魄。平日无事时,它们分管方笠的情绪,一旦危急关头,七颗假魄便会融进三魂里面。   前一段时间,方笠的神魂状态奇差,识海一片混乱,识海中央只见许多碎片环绕飞行。但今日,方笠的三魂七魄此刻形状已经完整,有他们坐镇,方笠本来干涸的识海此刻也开始有了涓涓细流。   方笠此刻将神识内收,全数进入识海,识海的涓涓细流便顿时壮大了几分。方笠的神魂从那识海里面吸取神识之力涵养自身,在以缓慢的速度恢复着自身。   这等涓涓细流,若是真要比较,倒要比一般的筑基修士还要差上几分。不过这并无太大影响。   只要神魂完好,识海之水早晚会重新澎湃,但是神魂跌境,就要重新修炼了。   最令方笠惊喜的是,他的神魂境界还保持在洞玄境界。   其实他死前渡过雷劫,连肉身带魂魄都已进入地元境界的门槛,只需要及时巩固,便可以稳定在地元境界。但是他被小鼎砸死,自然是没有机会巩固境界。   不过这种局面已算是很好了,方笠本来还担心自己的神魂会因为毁损严重直接跌落至炼气筑基这种境界,幸好这小鼎似乎能护住自己的三魂碎片,才让自己保持洞玄境界不变。   虽然神魂虚弱不堪,而且还有裂痕,但是日夜涵养之下,方笠总能将这神魂养好。到时候便是真真的洞玄境真人的神识。   方笠这般想着,意识退出了自己的识海。   退出识海之后,方笠扫视鼎内,却发现鼎内此时只有一簇花纹,剩下的花纹已经消失。   这些消失的花纹,全部融合在了一起,化成了一根细细的血丝,接在那唯一剩余着花纹的地方。   这根血丝缓缓摇动着,有几分诡异。   方笠看着那根细细的血丝。他神识和这根血丝对峙,却不敢轻举妄动。   也不怪方笠小心谨慎,实在是这方小鼎有几分邪门,不但吞噬血肉,还可以对灵魂产生作用。   修士神识可以清晰地看清死物的细节,但对于有生机的东西,看起来却是模模糊糊只见大概。此刻这根血丝在方笠神识里面看来,虽然不甚清晰,但是也不像活物一般非常模糊,而是介于生死之间。   方笠远远观着,神识也看不仔细。这东西和自己共处一地,又不能视而不见将之忽略,方笠总要研究一番,从而确定此物究竟是好是坏。   若此物并无坏处,还可勉强与之共存,若是此物为邪魔寄生,那方笠便是拼着自己神识跌境,也要将之及时抹杀。   半晌,方笠最终决定分出一缕神识,研究一下那根血丝。   他将神识分出细细的一缕,再集中自己精神,准备稍有异变,就随时斩断这丝神识。   方笠的神识缓缓伸向那根血丝,准备仔细观察一下血丝的形态和材质。可就在这一瞬间,那根血丝竟然飞速扎向方笠的神识。   方笠心中暗道不妙,正准备将神识斩断时,却发现自己的神识竟然融合进了这根血丝里面。   他的神识丝毫没有被血丝所排斥,而是被血丝完完全全的接纳下来,并且完美契合,就像这条血丝本来就是方笠身体的一部分似的。   方笠心念一动,这根血丝便随着方笠的心意游动起来。   这时,方笠才发现这根血丝是由一种充满生机的红色物质构成。随着他的心意变化,血丝不但可以变换形状,还可以迅速由丝线般的状态变得锐利如针,坚硬异常。   最令方笠诧异的是,这根由凡俗禽兽血肉孕育的血丝里面,竟然有着灵气。灵气的量不大,以方笠大致测算,只能有平凡修士炼气一重的量。但是这便意味着,血丝可以承载天地灵气。   方笠操控着这根血丝,突然有了一种错觉。仿佛他本来就有这么一根血丝状的器官,所以才能这么完美地操纵运作。   血丝如活物一般,如肢体一般,生机十足,邪气十足。   方笠难以理解这根血丝为何会完美契合自身,只得用自己是小鼎的后天器灵来强行解释。这样方笠略感心安。   这根血丝看来并无害处,反而可以为方笠所用。   方笠这般想着,操纵着血丝,试图将血丝里面的灵气调用。   修士修行,须有两法。   一是功法。修士吸纳灵气,在全身经络里运行,需要功法的指引,功法不同,修士修出的灵气性质也不尽相同,每次吸纳灵气的量也不同。   二是术法。修士调用灵气,用来攻伐、防御、布阵、炼丹炼器和操控符箓的法门,便是术法。术法虽然不需要全身经络的作用,但大多需要身体某一处经络里面的灵气活动,以特定轨迹在体内运行,然后释放出来才会有独特的效果。   然而方笠此刻莫说经络,连肉身都没有,只剩下一根血丝,自然动用不了前世所学的功法、术法。   所以方笠自然也没想着使出什么法术,只是想着能将这股灵气在血丝内凝练成一股,然后再挥出去,就像吹箭的原理一般。   这事看似容易,但是若非方笠前世曾修至洞玄境界,对灵气有着充分的理解,又兼之其还有洞玄境界可以入微的精密神识,这股灵气在压缩的过程中早就相互冲撞,爆裂开来。   约莫盏茶时分,方笠射出了第一支灵力飞箭。   这只飞箭射出之后,方笠血丝内的灵气少了三分之一。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血丝里的灵气开始缓缓恢复。   有了法门之后,方笠发射灵力飞箭的操作也越发纯熟。一个上午,方笠便将这灵力飞箭的释放掌握。现在方笠释放灵力飞箭,从调用灵力到发射飞箭,只需要三息。   其实这种灵力调用的手法在方笠眼中粗浅地过分,便是较粗糙的术法都要比它精妙。大部分术法都可以在消耗更少灵气的情况下,做到威力更甚于这支飞箭,而且功能性更强。   但是奈何方笠此刻没有经络,前世所学尽数派不上用场,只好用这等浪费至极的手法。   方笠练习这灵气调动的法门,并非闲来无事,一时手痒。他的目的,却是捕猎更多的野兽,乃至妖兽。   方笠猜测,随着自己再度向鼎内投入血食,血丝又会发生新的变化。   他将洞玄境的神识散开,发现周边的毒虫野兽成百上千,自己前几天猎杀的,不过沧海一粟。   茫茫多的野兽,仿佛杀之不尽。这正合方笠的心意。 第一卷(上) 界果降世 第七章 猎杀   他准备从现在开始,使用这刚刚凝聚的血丝和那灵气飞箭之术,进行一些简单的狩猎,捕杀一些弱小野兽,将之投入鼎腹供小鼎吞噬吸收。   自从那九簇花纹融合变为一根血丝之后,小鼎鼎腹里那一滩血水便已经近乎无色。似乎这滩水里面的血色生机,已经尽数投入那血丝之中。   而鼎腹里面的血水变为无色之后,这尊小鼎便一直透露出对血肉的渴望,仿佛有着自己的意识一般。   方笠虽然对于小鼎的这种渴望感到隐隐担忧,但却并不想压抑这种捕食欲望。他前世就不是心慈手软之人,此刻身处困境,自然更加不会怜悯其他生灵。   方笠发觉,之前小鼎每吞入一定量的血食,都会给他带来一定的好处。同时,小鼎也会使用那些血食之中的生机,完善,强化它本身。   方笠现在几乎可以断定,随着他不断向鼎内投入血食,这根血丝也会不断发生变化。或者变得更粗,或者使其中灵气变得更为强大。   无论哪一种,都是方笠现在所急需的。   方笠可不想一直待在这个鬼地方,待到天荒地老,直到某天,一个修士途经此地,将他带走,把他祭炼成炼丹炉鼎或者锤人的法器。   他好歹曾经是个洞玄境真人,怎么甘心会是这般下场?   这个奇妙的,曾经取了他性命的妖异小鼎,如今却成了方笠的救命稻草。方笠现在便像是个输红了眼的赌徒,只能不断地向着那小鼎里面投着赌注。   虽然,这个小鼎邪门极了。   方笠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得有几分苦涩。这小鼎越强,便越是邪门,方笠也不知这玩意日后会变成什么模样,当下不由得觉得自己是在饮鸩止渴。   不过很快,方笠就将那些情绪抛诸脑后。现在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更何况他天生缺了七魄,性子淡漠极了,这些烦心事,还乱不了他的心思。   不过在猎杀其他野兽之前,方笠还要确定一件事情。   方笠催动神识,控制血丝不断伸长,盘在小鼎腹中。随着血丝的延伸,血丝也变得越发细弱。   血丝很快便伸长到了极限,细细的一根,乱麻般盘在小鼎的鼎腹之中,悬浮于那鼎底的无色液体之上。   方笠大致推算,这小鼎腹内盘着的血丝,若伸展开来,便有十丈长短。   这已经是血丝伸展的极限了,若是再接着拉伸,那血丝便太过于细弱。这等细弱的血丝,难以将猎物击杀拖回。   更何况,随着血丝的延伸,血丝一定长度里面蕴含的灵气量也不断变少。这使得灵气飞箭的催动更为困难,十丈距离已经是方笠能催动灵气射出的极限了。   所以方笠此刻只能在这十丈的范围内捕猎。   不过这片雨林里面物产丰富,从来不缺乏野兽。即使这方圆十丈的领域之内,也满是各色兽类。   此刻,方笠神念已经锁定了一只在树叶间隐藏着的避役。   这只避役已经有野猫大小,此刻皮肤变成和环境一同的斑斓绿色。若是肉眼去看,自然难以发现这只避役,但方笠神识一扫,很轻易就能发现不同寻常之处。   这是因为,在方笠神识探测之下,四下景物皆是清晰明了。只有那避役,因为自身同样具有神识,所以寄身之处一片模糊。方笠自然很轻易便可以发现那处有个活物。   这只隐藏枝叶之间,动作缓慢的避役,此刻隐藏自己的气息,沙漏般的眼睛四下转动。   它已经盯上了一直躲在草叶之中的绿色螳螂,此刻正悄无声息地向那螳螂接近。   避役动作极为轻微。它整个身躯靠近树枝,但是却微微悬空,使身上的鳞片不磨蹭到树皮。它趾爪钩在枝干之上,缓步移动,树枝竟无一丝颤动。   那只螳螂根本没有发现,一只避役正向它缓缓攀爬而来。它正用两只刀臂夹着一只飞虫,送到嘴边大块朵颐。   便在此刻,那只避役猛然伸舌!   一条粉红色的舌头如闪电般自它口中飞射而出,狠狠击中了那只螳螂。   满是黏液的舌头将螳螂黏住,飞速将之拖回避役口中。避役将那螳螂噙在口中,慢慢咀嚼起来。   而此刻,这避役并不知道,正在捕猎的它,已经被方笠盯上了。   方笠操纵血丝,缓缓攀向那只避役。   血丝在树枝上移动,缓慢轻柔如同飞絮轻拂。方笠用细致入微的神念控制着这根血丝的每一个动作,尽量不发出丝毫声音。   只是,方笠虽然拥有洞玄境界的神识,但人力终归有限。方笠不是避役那般那天生的猎手。即使尽了全力,他也不可能如避役一般,移动而不造成一丝扰动。   在血丝爬过一个枝杈,距离避役只一指距离时,血丝刮到了一片树叶,发出了嚓嚓的一声轻响。   那避役当即警觉起来,沙漏般的眼睛四下旋转,很快便看见了藏在树叶丛中的那一根红色丝线。   只是一瞥看见,那避役便受了惊,含着口中未吞下的螳螂,飞快地向后逃走。   方笠见此场景,心中有几分遗憾,明白这血丝捕猎并不是像想象中那么简单。   当然,方笠也不会轻易放弃。他此刻已经被那避役发现,自然便也不再隐藏,而是直接使用神识催动血丝,使之尖锐如钢针,向那飞速逃窜的避役狠狠刺去。   这小小避役,虽然看似笨拙迟钝,但是在生死关头,却爆发出令方笠咋舌的活力。   它左闪右躲,总是险之又险地从方笠血丝戳刺下逃脱。   方笠血丝戳刺了几次,总是狠狠扎进那树木的枝干里面。血丝将那树干扎得千疮百孔,木屑横飞,连带着树叶也沙沙作响。   方笠屡击不中,心中却并不着急。他向来有着充分的耐心,可以陪着这只敏捷的避役玩很长时间。   野兽往往在生死之间,会爆发出极大的潜能,但是对于长途的捕杀追猎,它们往往没有足够的耐力应付。   方笠记得自己前世,曾为了击杀一只狂风犼,在闷热的雨林里面穷追不舍三昼夜,在它身上划出二百九十七道伤口,终于让那妖物流干血液而死。   他操控血丝,跟在那避役身后。血丝穷追不舍,仿佛一条血色的小蛇,总是冷不丁一次突刺,逼得那避役不得不转变方向。   这只避役逃窜一会,动作便明显缓慢起来。现在它疲惫异常,反应也慢了许多,不再像之前一般狡猾敏捷。   方笠此刻已经有十成把握,可以在不动用灵气飞箭的情况下,单单使用血丝,将那避役洞穿击杀。   终于,方笠操控血丝,趁着那避役疲惫之机,来了一次突然地戳刺。   那只疲惫的避役艰难向一边闪避,但是终究慢了一分,没能躲过这次突刺。   那血丝触及它后腿,便如钢针一般刺穿它腿上鳞片血肉,狠狠钉在它腿骨之上,甚至将它腿骨洞穿折断。   避役后腿折断,当即痛苦地缩成一团。   在刺中那避役之后,方笠又瞬间将那血丝变软,使它绕着避役的后腿缠绕上去,牢牢绑住。   避役此刻尚在挣扎,它张开大口,狠狠啃向自己后腿处,想将自己后腿处捆缚着的血丝咬断。   但是任它将自己后腿啃地鲜血淋漓,都没能撼动那血丝一分一毫。那根血丝越缠越紧,勒穿了它的鳞片皮肉,捆在它的腿骨上面。   方笠见血丝已经缠紧,便狠狠挥动血丝,将那血丝末端缠着的避役自树上拽下。方笠再狠狠一甩,将它如流星锤一般甩向地上的一块石头上面。   一声脆响,那只避役被方笠摔在石上,身上骨骼寸寸碎裂,显然是已经死了。   方笠终于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将那避役拖回小鼎腹中,却听天上突然一声鸟鸣。   方笠此前专心捕猎,神识未能将四周尽数扫清。此刻他神识向天上扫去,却看见一只灰羽白头的大枭在那避役尸体上方盘旋。   这白头大枭盘旋一会儿,突然双翅一缩,鸣叫着向下俯冲而来!   这俯冲而下的白头枭,目标正是那只刚死的避役。   这种大鸟算是极为阴险无耻的生物。平素它们最喜欢躲在高空,远远地看着别的生物费尽全力猎杀猎物,等猎手力竭之时,再俯冲而下,将别人猎物夺走。   眼下,这扁毛畜生竟想抢爷爷的东西!   方笠不由得又惊又怒,但是那扁毛畜生飞的极快,方笠远远地操控那血丝,运动迟缓,竟然躲不过那白头大枭的俯冲。   白头大枭俯冲如箭,狠狠扎向方笠捆缚着避役的血丝。待到靠近之时,它猛然出爪,一爪抓住避役尸体,另一爪狠狠撕向方笠的血丝。   虽说方笠此刻血丝较为坚韧,但是那白头大枭的趾爪更是锋利如刀。   黑色角质铺满,带着冷光的趾爪迅速切断了方笠血丝的末端。那白头大枭抓了避役的尸体,转身飞上天空。   这白头大枭得了方笠的猎获,此刻得意地在空中盘旋着,不时发出一两声尖锐的鸣叫。   方笠虽然心中大怒,但是这白头大枭在空中不断移动飞行,他的确也无可奈何。 第一卷(上) 界果降世 第八章 炼气四重   方笠此刻虽然愤怒,但却并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   他天生缺少七魄,虽然后天从三魂里面分离出七颗假魄保他不死,但是这七颗假魄却并不能给予方笠足够的情绪。这使得方笠的脾气极为淡漠。   方笠很快冷静下来,神识锁定那只飞在天上的白头巨枭。   虽然这白头大枭飞上高空,使得方笠神识看不清它身上细节,让它在方笠神识中化为一个细节模糊的灰色形状,但是这并不影响方笠以神识锁定它。   这白头巨枭飞在天上,翼展打开竟有一人大小,遮住太阳投下一片阴影。但这庞大的身形却丝毫不影响它的灵巧,它在空中盘旋飞行,不时变相。   在如此高空之上,方笠难以操控血丝直接将之击杀。   除了血丝直接将敌手打杀之外,方笠便只有灵气飞箭这一招,能置那白头巨枭于死地了。   可是这灵气飞箭酝酿时间要有三息。这扁毛畜生在天上飞来飞去,等方笠灵气飞箭酝酿完成,射出去时,它早就飞得没影了。   至于之前那神识直接进入,灌爆猎物识海的手段,虽然简单粗暴而有效,但是此时已经全然被方笠抛诸脑后,不予取用。   神识冲撞夺舍,不但痛苦而且危险至极,对于方笠本身的神魂亦有损伤,算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手段。这种手段,若非之前万不得已,方笠也不会使用。   这样看来,方笠一时对这扁毛畜生倒也没什么好的办法。   然而方笠此刻却耐心十足,他平复心情,神识牢牢锁定在那飞行着的白头巨枭上面。   他之所以不急不躁,一方面,是因为他性子淡漠,养气功夫极佳,另一方面,却也是因为,他笃定了这扁毛畜生盘旋一会之后,必然会找棵树干停歇,将自己爪下抓着的猎物吞入腹中。   果然,那白头巨枭在天空中耀武扬威地盘旋鸣叫了一会儿,便飞向了不远处一棵参天古木之上。   这扁毛畜生自以为在空中盘旋一会,再高高地躲在树上,便可以躲过地上那血丝地“眼睛”,让那血丝无处去寻,从而做到万无一失。只是以它那野兽的灵智,自然是想不到世上还有神识这等奇妙的玩意。   它此刻身处树上,自以为安全,便将那避役尸体按在一只趾爪下面,微张翅膀,用它那黑色尖喙梳理起了自己的羽毛起来。   方笠见此,心中微微一喜,便催动血丝,划过地面,向那棵古树攀爬而去。   血丝缠上古树的树皮,顺着树干向那白头枭所在之处攀爬而去。   这白头巨枭刚刚抢夺了别人的猎物,又耀武扬威了一番,现在颇有几分得意忘形。它梳理完羽毛,也不观察四下,当即埋头伸向那避役尸体,用那坚锐如刀的黑喙破开避役的皮肉,自上面撕下一块吞入腹中。   它却不知,一根血色细丝已经攀上树木,此刻已经到了它身下十尺的位置。那根血丝微微扬起“头”,将其的头部对准那白头巨枭的下腹,仿佛一条血色毒蛇,预备着向它吐出毒液。   方笠操纵血丝瞄了巨枭一会,那巨枭却还是毫无察觉,仍在埋头大嚼。比起那警觉的避役,这巨枭或许是由于天敌较少的缘故,防范意识的确要差了不少。   既然这白头巨枭如此大意,方笠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血丝中灵气催动,三息之后,一枚略带红色的灵气飞箭自那血丝头部射出,狠狠扎向那正撕扯下一条腿的白头枭。   灵气飞箭破开皮肉,自那扁毛畜生布满灰色细羽的腹部轻松穿入,再从它背后穿出,途中还恰好击穿了它的脊椎。   那白头巨枭顿时如雷击一般,整个躯体一僵。它发出一声惨烈的悲鸣,向后仰倒直直如箭搬坠下树梢。   砰砰两声,那白头巨枭和避役尸体均掉落在了雨林的地面。   白头枭尚在地上扑腾,方笠催动血丝,自树上剥落而下,直伸向那白头枭,接着血丝化针,穿了那白头枭的脑颅,让它痛快死掉。   方笠再催动血丝,串了那避役尸身,将两者绑住,缓缓将其拖回自己灵魂寄托着的小鼎里面。   这回,拖回猎物的过程中,并没有什么不开眼的野兽来抢夺方笠的收获。   将猎获拖回之后,方笠将之投入小鼎腹中,那一滩近乎无色的液体里面。   白头巨枭和避役的尸体触及无色液体,便像之前一般缓慢融化了,无色液体也开始慢慢变红。   就在此时,方笠发觉,自己的血丝吸收了那鼎底液体的红色,果然变粗了一点。   而且,血丝中蕴含的灵气,也有了一点小小地提升。   根据白头巨枭和避役尸体的量来估算,方笠推测,等到自己将那两具尸体中的血肉尽数吸收,自己血丝里面的灵气含量将会达到炼气二重的地步。   方笠并不打算像往常一般,等待这两具猎获完全融化之后,再外出搜寻猎物。   血丝猎食,虽说在今日的捕猎之中暴露了种种不足,但是仍比方笠直接用神识猎杀要方便而且安全得多。   方笠之前用神识猎食,每一次对神识都有极大的消耗,所以每次捕猎之后,方笠都要将神识好生温养,休息很长时间。而用血丝猎食,对神识并无消耗,只会消耗血丝中本来就有的灵力。   血丝捕猎的唯一缺点,便是它不像神识一般难以察觉防范,不过有着灵力飞箭的作用,加上方笠作为人的智慧,这点劣势也能被消弭。   只是现在的捕猎效率,还是太慢。   他从清晨开始捕猎,现在已经日上三竿,他才仅仅捕了两只猎物。   即使这两只猎物全部被方笠吸收,也不过能让他血丝中的灵气到达炼气二重的境界。   这种速度,若是对于从无到有的修炼来说倒可以算是颇为可观,但是方笠现在算是恢复修为,这般速度,就不尽如人意了。   这般猎杀,得到猴年马月我才能恢复修为!   可是现在,要想提高修为的恢复速度,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提升捕杀速度,捕杀更多的野兽,二则是猎杀气血更为强横的妖兽灵禽。   不过虽然心中有几分着急,但方笠现在还不打算猎杀妖兽灵禽。   他现在血丝里面只能放出三根灵气飞箭,威力也不过炼气一重修士的随手一击,此刻去猎杀妖兽,无异于自寻死路。   他还是准备提高自己猎杀凡俗野兽的速度,等待大量血肉尽数为小鼎吸收后,再依据自身情况而定。   修炼之事,还是要循序渐进,不得人心不足蛇吞象。   当然,经由方才之事,方笠现在也想到了更好的捕食方法。   方笠先用血丝捕捉到了一只在岩下躲避日光的绿色雨蛙。这只绿色雨蛙避在石下,动作迟缓,根本来不及逃离便被方笠用血丝牢牢捆缚。   方笠催动血丝使之坚硬如针,自那雨蛙后脑处插入,稍一搅和,便让那雨蛙抽搐死亡。   方笠再催动血丝,在这雨蛙身上不断切割,割出大大小小的伤口。   然后,方笠催动血丝,将那雨蛙丢在一个显眼地方。然后,他将血丝隐在一块石头后面,以落叶掩着血丝的主体。   此刻血丝只露出一个小小的前段,瞄准那雨蛙尸体,灵气被方笠调动,随时准备发射灵气飞箭。   不一时,一只嗅到味道的披鳞小兽便自一个地洞里面钻出。   这披鳞小兽的鳞甲黑色坚硬,覆盖在它的头上,身体上面倒是没有什么鳞甲覆盖。   这令暗中观察的方笠松了口气。若是那披鳞小兽身上尽是这等鳞甲,方笠倒真的对于灵气飞箭能否穿透这小兽身躯没了把握。   这披鳞小兽除了头披鳞甲之外,其余部分和老鼠并无区别,绿豆般大小的眼睛,鼻子下面几根带着黏液的胡须,随着它的轻嗅微微抖动。   它看见那雨蛙尸体,先是警觉地四下张望,但是却并未看见什么危险。   于是它便凑上前去,细细嗅了嗅,然后将那雨蛙一口叼了,转身便要回到自己原先身处的地洞里面。   方笠瞄了那披甲老鼠许久,自然不会让它逃了。   他在暗地里催动血丝,射出一道灵气飞箭,瞬间洞穿了那贪心的披甲怪鼠。   那披甲怪鼠抽搐倒地,身上一个透光的血洞慢慢被汩汩涌出的鲜血填满。   方笠将那怪鼠拖回,将那雨蛙尸身留在原地,继续诱捕其他野兽,等到它们俯身查看之时,再猛地发射灵气飞箭将之击杀。   方笠重复着这些简单的猎杀活动,仿佛一个生长于蛮森,精于猎杀的土著猎手。不放过一只可能的猎获,他一直进行着吞噬。   直到傍晚时分,方笠方才收手。   他今日已经猎了十几只大小野兽,并将其血肉几乎完全吸收。   此时,小鼎中的血丝已经变粗了许多,约有拇指粗细,在鼎中摇动着,如同一根血色的藤蔓。   这根血色藤蔓现在可以延伸至半里以内,在这半里之内,方笠可以控制这血色藤蔓保持作战之力。   这根血丝藤条里面的灵气总量,也已经连破几个小境界,到了炼气四重的地步。   方笠对于今天下午的捕猎还算满意,毕竟须知修行如登山,越向上越是坎坷艰险。达到炼气四重的境界,可是要比炼气二重付出更多努力。   只是,方笠发现,即使他接着向小鼎中投入凡俗野兽的血肉,血丝也不再成长了。 第一卷(上) 界果降世 第九章 妖鼠   眼下,小鼎腹中,之前放入的血肉还剩下不少没有溶解,但是却静静泡在小鼎腹中那滩略带红色的液体里面。   方笠用血丝拨了拨,搅动几下,发现这些血肉残余的确不再有丝毫变化。他最终确认,小鼎已经不再吸收这些野兽肉身里面的生机。   不仅如此,便是那血丝,此刻也不再从小鼎腹部那滩红液里面吸取生机。   不过面对这等境况,方笠心中倒并不着急。他对于这种状况,其实早有预料,心里也有了大概的猜测。   这小鼎虽然神妙非凡,甚至可以将那些凡俗野兽的血肉生机吸收转化,精炼为可以承载天地灵气的奇异血丝。   但是,便是小鼎这般神妙的宝贝,也难为无米之炊。   这些凡俗野兽的气血毕竟太过驳杂,而且品质低劣,小鼎能将之强行吸收炼化,使血丝能承载炼气四重的灵气,这已经令方笠有几分诧异了。   如今看来,只有猎杀那些气血充沛,经由天地灵气淬炼身躯过的妖兽灵兽,将它们躯体投入鼎腹,才能使这小鼎产生新的变化了。   只是这要猎杀的第一只妖兽,倒是要好好挑拣搜寻一番。   方笠神识移动,最终锁定了一只藏在地下洞穴之中隐匿着的鼠妖。   却说凡俗禽兽生长于荒野,浑浑噩噩毫无灵性。   可是昊天德被万物,使他们天生就可以感受天地灵气。一些运气好的野兽,为天地灵气所感化,就会诞生出初级的灵智,届时这些野兽便成了妖兽。   而一些血统高贵的生物,天生就有着强大力量,只需成年就可和人族大能修士抗衡,这种兽类便称灵兽。   灵兽妖兽,前期按妖元划分,分为土妖、精怪、灵妖、元妖,这四个境界划分和人族大概相似,但是实力上有所区别。   土妖的战力,大致处于从凡人可捕杀到可与炼气七八重修士抗衡这个范围内。但是到了精怪期,大多筑基修士都难从它们手下活命。   灵妖可抗衡灵池修士,而元妖这一境强弱跨度又极大,弱者不过只相当于灵池巅峰水平,强者却可以秒杀气海境高手,甚至可以和洞玄初期修士抗衡。   渡过真妖劫之后,妖族境界便和人族相同,不过修士还是按照习惯将洞玄境妖兽称玄妖,至于境界再高,便是妖族大能,各自有其尊号,旁人自然也不敢用“妖”字来称呼它们。   而此刻眼前这只耗子,便是一只土妖,境界应当在土妖四重。   不过方笠倒是有几分怀疑,这耗子到底算不算是土妖四重的境界。   方笠以前世所学的法门观察这土耗子,发觉这耗子身上的确是发散着土妖四重的妖气,但是,这耗子的情况与正常妖兽极为不同。   这只土黄耗子虽有妖元,总量却极为低微,甚至不如一般的土妖一二重境界妖怪,似乎所有的妖元都被这耗子用在了使自己变得更加肥胖上面。   大概在这只肥胖鼠妖的低微灵智里,体型越大的生物便越是厉害。   不过这些天生妖物,因为没有指导,所以无论将妖元用在什么邪门歪道上,方笠都不会太过奇怪。   而这耗子如此利用妖元,正是方笠选取它做第一个猎物的原因。   正是因为这土妖将自己肉身不断强化,使得它身上气血充沛,所以这只土妖境界的妖兽此刻十分适合小鼎吸收气血。   不过这耗子看起来皮糙肉厚,看它趾爪锋利,估计又善于打洞,方笠要想捕到它,少不了又得谋划一番。   这耗子大致有野猫大小,此刻躺在洞里不知啃噬着什么东西。   方笠将血丝藤蔓化为钻头模样,向着那处洞穴钻去。   这处洞穴位于地下一丈之处,可以帮助这只老鼠脱离日影。方笠将血色藤蔓钻到老鼠所在的洞穴的附近时,便停下了钻洞。   方笠将血藤末端自中间劈开分开,分为两半,其中一半,末端细细分成丝线,变成仿佛根系一般的血丝大网,穿过湿润的红色泥土,整个包向那个老鼠所在的洞穴。   方笠的举动极为小心,穿过泥土时,尽量避开土中石块,缓慢穿梭。   这种穴居地下的鼠类,视力不好,但是其它感觉会相应地提升,方笠不得不使用神识小心行事,以防这妖鼠察觉。   不过虽然方笠此刻神识受创严重,论数量估计比不得筑基修士,但是却胜在精纯,是洞玄境的品质。他操纵神识极为熟练,转圜自如,使血丝没发出一丝多余扰动。   大约盏茶时间,方笠将一切布置妥当。   他将自己的剩余一半血色藤蔓化为钻头,狠狠钻向那老鼠所在的洞穴里面。   那耗子觉察到洞穴侧壁似乎在颤抖,便停下了啃食,竖耳倾听。   正当它仔细倾听,不知发生什么事情时,一根血色藤蔓自它洞穴侧壁钻出,狠狠扎向了它。   那老鼠见了藤蔓,当下炸了毛,转头便向洞穴深处逃去。   方笠之前用神识探查,难以看清这鼠妖的细节。方才血丝戳刺之时,他凑得近了,这才看清这耗子身上的细节。   这鼠妖身上俱是很短的黄色硬毛,上面粘着雨林里面特有的红色泥土。它头颈部一圈尖刺,眼睛猩红,绿豆大小。   它在前面逃着,肥硕的身躯在洞穴内部闪避,倒像极了一个圆圆的肉球。   鼠妖逃命,那血色藤条便像一条长蛇一般在后面紧追不舍,还不时戳刺几下,逼得鼠妖左右闪避,狼狈不堪。   不过这鼠妖虽然身形肥硕,但是动作却灵巧极了,方笠操控血色藤蔓多次次戳刺,都被它闪躲过去。   只是在洞穴通道的一个拐弯之处,那鼠妖变向,速度减慢,被方笠逮到机会,血色藤蔓直直刺向它的身体。   只是,这一击并未建功。   这鼠妖因为妖元尽数用在了强化身躯之上,所以显得各外皮糙肉厚。而且,似乎这鼠妖皮毛似乎因为长期受到妖元温养,也生了不少变化。   方笠的血色藤蔓刺着它的毛皮,接触之处竟然激起一圈黄色的涟漪状光晕,其上传出一股怪力将方笠的血藤弹开。   发出那黄色光华之后,这鼠妖有几分萎靡,但是接着方笠血藤上传来的怪力接着向洞穴深处逃窜。   这鼠妖的巢穴里面,洞穴颇多,交错相连仿佛一个迷宫,不过方笠有神识锁定,自然不会追丢了。   很快这耗子便到了洞穴末端,它转过头,发现那根血色藤蔓仍在身后穷追不舍。   那鼠妖无可奈何,便龇牙咧嘴地尖啸一声,整个身上冒出黄色光华,本来漆黑一片的鼠洞顿时亮如白昼。   这鼠妖,莫非是要搏命了?没想到这小畜生看起来胆子极小,实际却如此生猛,那我之前布置,倒是多此一举……   方笠见鼠洞中妖元酝酿,光华大胜,一时不知这鼠妖到底要出什么招数,为了以防万一,方笠将那血色藤蔓向后一缩。   那鼠妖见血色藤蔓向后缩回,绿豆般大小地猩红眼睛眨了眨,露出一丝狡黠。   它身上光焰瞬间熄灭,亮出一套锋利趾爪,飞快向下方挖去。   这鼠妖能在蛮荒雨林里苟活这么长时间,自然不是靠着这皮糙肉厚的身板。   它方才所放的光焰,其实并无杀伤功能,只是看着声势浩大。这鼠妖每次遇上难以应付的敌手,便释放这光焰,将敌人惊退或者使他们暂时迟滞,自己再挖洞逃离。   这等套路,鼠妖玩了许久,还未曾失手过,今日看起来又是得手了。   只是很快,这鼠妖便发现了异常。   自己脚底下所处的土壤,不知何时竟然布满了红色的坚韧细丝。   这些坚韧细丝,似乎和之前穷追不舍的血色藤蔓属于同种物质。   这些血丝此刻不但阻隔了它逃生的路径,还躁动起来,一丝丝自土中钻出,顺着那鼠妖的四肢向它身上攀附,将它四肢紧紧缠绕,仿佛吸血的水蛭一般。   鼠妖虽然趾爪尖利,但是此刻却还是被一团乱麻般的红色细丝缚住手脚,越是挣扎,这细丝便缠得越紧。   它在血丝的包围里面吱呀乱叫,无处借力使力,虽然不断挣扎,也用尖锐趾爪切碎了不少血丝,但是还是被越缚越紧。到最后,这鼠妖甚至完全难以移动,整个被血丝包围,仿佛一枚血茧。   如此,方笠之前使用半根血色藤蔓布下的血丝大网,此刻便发挥了作用。   而另一边,方笠催动另外一半血色藤蔓已经调用了灵力。   虽说只有一半血色藤蔓,但是这血藤里面蕴含的灵气却还是超过炼气三重修士,只是略逊于炼气四重修士一点。   三息时间,一道灵力飞箭自血色藤蔓末端射出,直射向那鼠妖身子。   鼠妖方才放出光焰,此刻已经几乎将妖元耗尽,这灵气飞箭触及它身躯,虽然它皮毛上还是激发一圈黄色光晕,但是却微弱异常。   这灵气飞箭刺入鼠妖肥硕身躯,血水喷涌,那鼠妖四肢被缚,只得发出一声惨叫。   方笠催动血色触须中的灵气,对准那伤口再次发射灵气飞箭。   这一次,灵气飞箭将那只鼠妖整个洞穿,使它当即死亡。   方笠见它已死,便松开牢牢缚住那鼠妖的血丝,将它们与血色藤蔓融合为一。   泥土里面还有一些被这鼠妖利爪切除的血丝碎屑,现在已经失却生机,慢慢枯萎了。方笠也不去管它们。   这些消耗虽然对血丝有细微的影响,但远远算不上伤筋动骨。   方笠裹挟着这只耗子的尸体,缓缓向小鼎返回。   只要将这只耗子的血肉完全吸纳,自己消耗的血丝碎屑不但可以补满,说不定还能有别的变化。   方笠这般想着,将耗子的尸体投入小鼎,等待小鼎将之吸收。 第一卷(上) 界果降世 第十章 戊土精   将那鼠妖尸体拖回之后,方笠又催动血色藤蔓,折返这鼠妖的洞穴。   他刚刚猎杀这妖鼠时,神识扫视妖鼠,似乎看见那鼠妖正在啃食什么东西。此番折返,却是为了那鼠妖所食之物。   一般野兽,血脉低贱,比不上那血统高贵的灵兽,不像它们天生就可以拥有妖元。野兽化生成为妖兽,往往需要一些契机。   或是一株天地灵药,或是一枚残破灵石,或是有着极深的怨气……   各种机缘,才能使这野兽吸纳天地灵气,迈出化妖的第一步来。   那鼠妖方才啃食之物,估计便是这老鼠妖变时所借助的契机。   虽说此刻方笠失去身体,只剩下灵魂和血丝供他操控。此刻无论弄到什么天材地宝,方笠也难以用上。   而这小鼎,似乎只对活物的血肉感兴趣。至于其他东西,方笠很怀疑这小鼎能否吸收。   但是,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即使自己不使用,方笠也不想将这宝贝留在那鼠洞里面,任其白白浪费。   他神识操控血色藤蔓,在鼠洞里面来回穿梭,很快便找到了当时那鼠妖正在啃噬的东西。   那东西土黄色,里面因为有着杂质的缘故,所以不甚透亮。它大概拇指大小,棱角分明,但是有一侧被那鼠妖啃得满是划痕白印,此刻平平无奇的躺在鼠洞地上。   若是不通修炼之人,见了这东西,怕是会将它当做平凡石头,随处丢弃。   只是对于这个东西,方笠却是再熟悉不过了。   这石头名唤“戊土精”,算是修真世界里面较为常见的一种晶石,里面蕴含着驳杂的戊土之气。   这鼠妖估计没成妖之前,便是每日抱着这块戊土精乱啃磨牙。这戊土精也不算是什么坚硬的灵石,被那老鼠磨牙的过程中刮下些碎屑。老鼠将它们吞入腹中将之消化,自然成了妖怪。   这石头,即便是在低阶修士眼里也只能略微有用,更不要说方笠了。   之所以方笠对这戊土精熟悉,却是因为,当年他洞府门口的那条小路,就是用这戊土精铺的。   方笠见了这石头,大失所望,但是他总不能空手而归,便直接将那戊土精用血色藤蔓裹挟了,收回鼎内。   方笠将那戊土精带回,往小鼎里面一抛,让它浸入到小鼎腹中那一滩血色的液体里面。   并没有什么反应。这块土黄色的晶石就这么静静躺在血色液体里面,丝毫没有什么变化。   方笠见状,明白自己之前猜测果然不错,小鼎腹中那滩液体的确是只对活物血肉感兴趣。他这般想着,便催动血色触须将那戊土精取出,放在一边。   此刻方笠小鼎腹中,那鼠妖的尸身已经溶化大半。那鼠妖原本肥硕的肉身如今小了一圈,残存的血肉只是堪堪覆盖住它的骨架。   这只鼠妖,因为妖元尽数投入血肉之中的缘故,的确带给了方笠不小的好处。   此刻他小鼎内那根血色藤蔓已经有婴儿拳头粗细,而且其中蕴含的灵气,也快要已经到了炼气六重境界的量。   等到这只鼠妖全部溶化为血水,血色藤蔓里面的灵气便可以稳定在炼气六重。   方笠正想着,突然神识一扫,发现一个生物正悄悄自地上匍匐而来,朝着自己方才丢出小鼎外的那块戊土精爬去。   方笠先是一怔,接着就明白了。戊土精虽然不甚珍贵,但是却有些奇异性质。   其中之一,便是它里面的戊土之气会转化为一种奇妙香气。方笠当年也正是因为这戊土精暴露空气之中会有香气弥漫,才用它铺路。   这种香气若是以人的角度来体会,只能算是淡香,但是在妖兽嗅来,便是浓到刺鼻的浓香。   之前那戊土精埋在地下,香气传播不出,自然无人在意,但是方才自己将它取出带走,必然使得周围的妖兽寻味而来。   方笠神识细细观察,想判断这循迹而来的家伙是什么来头,却因为那生物自身神识的干扰,看不清楚这生物身上的细节。   当下,他催动血色藤蔓,分成细丝,自土里面钻了过去,靠近那生物准备一看究竟。   血丝靠近这个生物之后,方笠才发现这妖兽长得也是怪模怪样。   这生物大概也是土妖境界四五重境界,长得犰狳模样,背后负有黑色略带紫纹的硬壳,腹部倒是用柔软的白色皮毛覆盖。   只是在这生物头顶,有一个圆角,角呈紫色,方笠以神识观测,发现里面蕴含着几分雷霆之力。   方笠估计,这根紫色雷角,便是眼前这只古怪犰狳用来攻击的地方了。   这雷角犰狳此刻并未发现,方笠已经盯上了它。   它本来在半里外的地方,突然嗅到一股浓郁的戊土香味,便顺着香味赶来,果然让它看见了一颗戊土精。   此刻它虽然灵智还很低,但是已经有了一定的思维能力,明白只要自己吞下那颗戊土精,定能使得自己更为强大。   此刻,它眼中只有那颗戊土精,哪里管得上其他。若不是它天生负着这般重甲,行动迟缓,它早就奔跑过去,将那戊土精一口吞噬。   方笠见那雷角犰狳此刻迷了心窍,便心念一动,便想到一个法子来。   他分出细细的一丝血丝,接在那戊土精之上,接着又在这戊土精所在的地面之下,催动血色藤蔓,开始织网。   方笠很快就织好了一张血丝小网。那张网中间平整的铺在那戊土精地下三寸,而四周向上微微卷起,以便于在犰狳取得戊土精时从四面包住它。   等方笠这些做完,那雷角犰狳正好到了戊土精前面。   它双腿使力绷直,整个身子立了起来。它两只前爪抓向那黄色的戊土精,便要将那戊土精送入口中,将之吞噬。   这雷角犰狳被贪心冲昏了头脑,并未发现那戊土精上面,还接着一根细细的血丝。   便在此刻,方笠猛地催动灵气,顺着血丝将它伸进那块驳杂无比的戊土精里面!   戊土精,乃是先天戊土之气和其他驳杂灵气交混一起,在特定条件之下生成的灵石。   这些灵气本来极为混乱,应当相互冲撞,但是却因为互相拮抗抵消的缘故,保持了一种表面的稳定状态。   若是平素自那戊土精里面缓缓抽取戊土之气炼化,倒不会引起体系的混乱。   但是,一旦向那戊土精里面注入灵气,突兀多了一股灵气和那驳杂灵力搅混起来,这戊土精里面本就脆弱的体系定然崩溃。   到时候,这块戊土精便会炸成一团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