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夜行船惊魂   民国十五年,江慕月从英国坐船归国。大船在海上漂了两个月,再多两天便能抵达南城。   夜里,江慕月翻来覆去睡得极不安稳。   她原姓沈,是现任南城商会会长沈竞雄原配所生。十八年前,她的母亲难产而亡,沈竞雄迎外室进门,将还在襁褓里的她丢在乡下跟仆人生活。   而十年前,一场大火更是险些将她烧死。   这一趟回南城,她就是想看看,沈家,到底是怎样的人面兽心。   半夜里,甲板上隐隐约约传来几双脚步,急匆匆的,透着一丝不寻常。   江慕月悄悄从床上坐起来,听到舱门外有男人压低了声音吩咐:“你们埋伏在房间里,等他进门,立刻开枪!若是不能将他击毙,就先拖住他,我自有办法。”   “是。不过我们没有消音器,在3-01房间开枪,很可能被隔壁的人听到。”   那男人阴沉地说:“那就让她一起上路!谁让她时运不济?”   江慕月瞬间清醒,眉心微动,3-01?   这艘船三楼房间两两相隔,好巧不巧,那个时运不济的倒霉蛋正是住隔壁的她。   暗杀?这船上难不成还藏着什么大人物?   大半个小时之后,甲板上的人才散去,江慕月猫着腰出来,准备找个地方避避风头。   至于3-01那个倒霉蛋?   乱世保命,还是把自己当成哑巴聋子比较好。   谁知刚走出去没几步,却撞上了准备回房的几人,她灵巧地一闪,避到甲板杂物后。   “霍少,‘和平号’明天一早就到南城了,夫人的意思是您先休整一日,第二日再办接风宴。”   江慕月看着他们往3-01径直走去,心道,活过今日再说吧,别回头直接让阎王为你们接了风。   那“霍少”声音沉稳清朗,说出的话却带着不容违拗的上位者气场:“接风宴延后,到南城先去军队。”   江慕月听着这声音,神色忽然一动。   这是……   她偷偷探出头,借着走道上的灯看清了说话的人。只见男子面容清瞿带着英气,黑色的眸中透出淡漠的神色。   是他……   十年前在南城乡下,救了她跟奶娘一命的男子。若没有他一时好心给的几块银元,她跟病重的奶娘怕是根本撑不到外公带人找来。   怎么说也是曾经的救命恩人,眼看着他去送死,也太不仗义了吧。   江慕月轻咬下唇,看着男人与副官离3-01越来越近,顾不得多想,将杂物堆重重一推,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谁?!”   副官警觉地拔出枪往这边走,霍平骏也停住脚步,目光如电地看向这边。   江慕月趁机从后边绕走,飞快地往3-01跑去。   她记得3-01是贵宾舱,后边有扇小门,不知道那些人有没有守在那里……   只有一人!   江慕月一喜,借着夜色蹁跹滑去,手中银针一闪,那人便无声无息地软倒在地。她卸下他的枪,心一横,按下扳机!   枪声在静谧的夜中格外刺耳,屋里的暗杀者大约知道自己行动泄露,干脆倾巢而出,朝着霍平骏与守卫冲去。   船舱外瞬间交战开来。   江慕月觉得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扭头就准备开溜。然而,才刚跑出几步,一只手忽然死死扣住了她的肩。   江慕月眉心一皱,好痛!   “谁派你来的?!”霍平骏一个拿扭将江慕月转了过来,盯着她手里的枪厉声道,“谁派你来的,洪义堂?还是我那好二弟?”   “你放开我!”江慕月动了动肩,却被扣得更紧。   霍平骏将人抵在墙上,一只手拿枪顶着她。看清是个女人,他不由笑了一下,“女人也跑来做杀手?说,到底谁派你来的。说实话,兴许我还能饶你一命。”   江慕月听得火起,自己好心好意开枪示警,结果好心没好报?   “姑奶奶是你祖宗派来救你的!”   霍平骏眼神一凝,手下的力道顿时加重。   “出言不逊!”   江慕月见男人动了真格,心一横,手腕翻飞,银针出袖,对着男人的胳膊狠狠一扎!很快,掐着自己的那只大手便失去了气力。不一会儿,男人的身体往前一沉,已失去知觉地靠在了她的身上。   江慕月嫌弃地将人一推,探头看了一眼,见霍平骏的人已经将杀手解决得差不多了,知道他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一个闪身躲回自己的房间。   几个小时后,船靠了岸。江慕月提着行李箱,下了船,坐上了由沈公馆派来接她的小汽车。 正文 第二章 沈公馆   沈公馆。   沈竞雄一边请江慕月入座,一边道:“方才多谢江医生了……只是不知家母身体状况究竟如何?”   江慕月微一沉吟,便道:“若我没猜错,沈老夫人患有此症约有五六年了罢?心虚气短,且夜里睡不大安稳,常备梦恶所困?”   “是,是!家母症状与你所言,分毫不差!可有法子根治?”沈竞雄眼中俱是惊讶,看着江慕月的眼睛都亮了。   “沈老夫人所患俗称‘首风疾’,我刚好接触过这病,倒是可以一试。”   沈竞雄大喜,抚掌笑道:“如此,就麻烦江医生了。”   “应当的。”   “未免江医生劳累,还请江医生在沈公馆委屈几日了。”   江慕月眼中突然划过一道暗光,捧起茶杯掩住了唇角的讥讽。   这还真是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她眼神不动声色地看对面沙发上坐着的沈竞雄,觉着这人的脾性真是十几年如一日,哪怕现下坐上了南城商会会长,依旧披着那层端方君子的皮子。   江慕月借着喝茶,垂下眼睑,隐去了眸中的风云翻涌。   明明是个杀妻害女的伪君子,却装得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迟早有一天,她会拔下沈竞雄这层皮子,让天下人都看看,这人是如何的人面兽心!看看这富丽堂皇的沈公馆下面,究竟埋着多少恶泥与污垢!   想到这里,江慕月放下茶,恢复了云淡风轻。   正与沈竞雄随声聊着,门口一阵喧闹,她脸色微不可查地沉了下去。   “大哥,你都答应我了!我不管,反正我下次去‘大商汇百货’就随便挑,回头全都记你账上……”   进门的两人一男一女,两人都是不到二十岁的年纪。男的穿西装打领结,手里还捏着一顶黑色礼帽,面容有些瘦,一看就是年纪轻轻便沉浸在酒色中的花花、公子。   女的倒是青春洋溢,穿着西式雪纺裙,脚上踩着高跟鞋,一副摩登新女性的样子。只是美丽的脸上透着高傲,惹人不喜。   两人见到沈竞雄陪着江慕月坐着,都意味不明地在她身上打量。   走在前面的沈黎看到江慕月眼睛便是一亮,神色里露出几分淫邪,露骨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江慕月,道:“爸,这位美人可是难得啊!不知道哪位如此有艳福?”   这么漂亮的女人,若是能让自己得了……   “放肆!”沈竞雄额角青筋一跳,怒骂道,“你又在说什么混账话!”   沈黎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本来就是嘛,您当这种‘月老’又不是一两天了,当谁不知道呢……”   江慕月闻言心中一哂,自诩端方君子的人,竟还擅长这种媚上之事。   真叫人不耻。   沈竞雄被这话闹得下不来台,脸色发青地看着沈黎:“沈黎!你再这般欠管教,就收拾东西滚到乡下去,省的在这里丢人现眼!”   江慕月半垂着眼,听到那句“滚到乡下”时目光一闪,似有复杂情绪划过。不过片刻,便又恢复平静。   沈竞雄深吸口气,压下怒火,介绍道:“这位是江医生,为你们祖母治病的,还不过来问好!”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看着沈黎,带着警告的意味。   沈黎眼睛一转,朝着江慕月咧嘴一笑:“啊,原来是江医生啊。”   他长得和沈竞雄并不如何相似,不过也算是个眉目清秀的周正长相。只是说起话来带着股子油嘴滑舌的味道,再加上成日鬼混沾上的浑浊气质,看着很是油腻浮夸。   沈竞雄就这么一个儿子,却养成了一个废物!   江慕月心中想着,面上却不显,朝着兄妹二人点点头。   沈文绮见哥哥因这人被父亲训斥,冷了脸,睨着江慕月讽刺,“哼,年纪这么轻能有什么好的医术,是个什么玩意儿,当谁不知道呢!”   又一个被养坏了的千金小姐。   江慕月眼神一闪,回敬道,“沈小姐,我年纪虽然不大,却也行医有几年了。我们家世代行医,我从小就在医馆里长大。沈小姐还在玩娃娃的时候,我已经可以替人瞧些小毛病了。”   沈文绮咬着下唇瞪她一眼,嘟囔道:“鬼才信!”   江慕月不疾不徐地端详她片刻,从容开口道:“沈小姐近来是否入睡困难,易惊易醒,夜间常常心悸?” 正文 第三章交锋   沈文绮扭过头,看她一眼,并没说话。   江慕月继续道:“我看沈小姐指甲涂了丹蔻,大约是为了掩饰指甲上的纵纹和甲缘的干裂罢?”   “你,你怎么知道?”   “沈小姐每月行经之时下腹常坠痛难忍,喜温喜按,腰酸且凉,行经常推迟,可对?”   沈文绮咬着唇,仍是不服气:“那又怎样?”   “我看沈小姐面上无华,唇色苍白,眼周有乌色,是宫寒体虚之状,兼有气血不足之症,若是不早做调理……将来恐怕会难以受孕。”   沈文绮闻言大怒,骂道:“哪里来的庸医胡言乱语!张妈,还不把她给本小姐赶出去!”   这死丫头,竟敢当众这么说!若是传出去,她还如何嫁人?!   “放肆!”   沈竞雄喝住沈文绮,深吸口气,转而问江慕月:“江医生,小女年幼无知,还请江医生不要和她一般见识。只是不知……要如何调理?”   江慕月取过纸笔,快速写了张方子,边道:“日常服用八珍汤,再加上远志、炒枣仁两味,回头我再为沈小姐针灸调理一番便可。”   她把方子递给沈竞雄,笑道:“既然沈先生委托了我医治沈老夫人,我自然也会顺便为沈小姐调理的。”   那边,沈文绮接二连三的在江慕月身上吃瘪,见父亲又要她为自己调理身子,更是不悦,抱怨道:“南城多少名医没有,为什么非要让她为我调理?!谁知道她是不是想要害我?!”   江慕月垂眸道:“我跟沈小姐无怨无仇的,作什么要害你?”   沈竞雄今日的耐心大约都被这双儿女耗尽了,冷着脸斥道:“无礼的东西,滚回房间去,没我的吩咐不许出来!”   沈文绮忿忿的一跺脚,瞪了江慕月一眼,跑走了。   沈黎见自己妹妹生气,本想去安慰几句,可看到江慕月清丽柔媚的一双眼睛,顿觉色授魂与,舔着脸凑过去道:“江医生果然医术高明!……那江医生也帮我瞧瞧?我一见江医生,不知怎得,这心啊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的!”   江慕月只觉得恶心透了,面上却仍要装出冷静的样子,“沈先生看起来有些内虚,还是要多调理。最重要的是,戒色戒欲。”   沈竞雄觉着自己一辈子的老脸都被这对不省心的玩意儿丢尽了,脸色一沉,还未说话,沈黎便识趣地嬉皮笑脸地溜了。   晚饭开始前,江慕月还是劝着沈竞雄解了沈文绮的禁闭,她看着沈文绮脸上的娇纵不忿,眼中流露出嘲讽。   依仗着家世而活的人,不知这样的天真愚蠢能维持多长时间。   “江医生年纪轻轻,医术就这样了得,能遇上你,是老身的福气。”沈老夫人下午睡了一觉,精神瞧着好了许多,望着江慕月时满眼的慈爱,“只是你一个女子孤身行医,到底辛苦些。”   不知怎的,她一见这位江医生,便觉着很是亲切,亲自为她布了筷子糖醋鱼,劝道:“多吃点。你们小孩子家,要丰腴些才有福气。”   江慕月弯眸一笑,谢过了她的好意,慢慢挟着盘子里的鱼肉吃干净。   “多谢老夫人。您儿孙满堂又都和善孝顺,一瞧便是有大福气的。我能为您诊治,也是想着沾沾您的福气呢!”   几句话哄得沈老夫人眉开眼笑,只是过了片刻,笑容沉寂下去,眼中多了几分失落:“儿孙满堂……唉,江医生的年纪,倒是和月儿相仿。”   餐厅的气氛冷了下去。沈竞雄低头不言,一旁伺候他的二姨太更是只顾着为他布菜,不肯说话。   只沈文绮皱着眉,难掩厌恶地开口:“她就是个灾星!祖母还要提她,没得晦气!”   “你这是什么话!”沈老夫人脸色一沉,冷声道,“她再如何,也是你的嫡姐!这点儿规矩都没有么!”   沈文绮梗着脖子还要再辩,却看到一旁沈竞雄冷厉的目光,瑟缩一下,闭上了嘴。心中又恨被人当着江慕月的面落了面子,便将怒火发到了旁边的沈文昕身上,很是连骂带讽地刺了她几句。   沈文昕是二姨太生的,二姨太向来是个不多问不多说的性子,所以沈文昕在家里也跟着没什么地方,时常被沈文绮欺负。   “哟!你们已经开饭啦?”   尖刻的声音好似一道细钢丝刺进江慕月的耳膜,她抬起头,只见一个四十岁年纪,烫着时髦的卷发,身上穿了件紫绒旗袍,扭着腰肢走了进来。   “今儿手气坏透的!一下午的麻将什么都没挣着,还搭进去两百大洋……这人是谁?”董曼云一面说,一面不客气地挤开二姨太坐在沈竞雄旁边,睨着江慕月问,“怎么和沈家的主人坐一块儿吃饭?” 正文 第四章董曼云   “她是为我看病的江医生,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放客气些!不要让人家说我们沈家的人都这样不知礼数!”   董曼云见江慕月这样年轻,又长得好,心下就有些不高兴。   只见她眼睛一转,质疑的话就脱口而出,“年纪这么轻就敢出来治病,别是江湖骗子吧!你从哪儿学的医?我怎么瞧着,你这模样不像个医生,倒像个……啧。”   江慕月一早便知道董曼云的性子,自私自利又刁钻刻薄。她却很清楚这个曾经当了沈竞雄外室的女人,是个什么德性。   没错,董曼云曾经是沈竞雄瞒着原配江昭瑥养在外头的女人,甚至比江昭瑥更早的生下了孩子。   结果,江昭瑥才刚过世,她便带着自己的儿子登堂入室,出入公开场合,称自己为沈太太。   江慕月缓了缓心头的那口恶气,这才道,“家里祖上便是开医馆的,世世代代都吃这碗饭。倒是不知道夫人还会相面,夫人说我不像医生,那像什么?”   沈文绮嘴快道:“当然是说你像楼子里的娼妓!”   江慕月听罢,再开口时便不由暗含讽刺:“沈小姐可真像,都对这些东西……很是熟悉?”   一个大家小姐,张口闭口将娼妓、荡\妇挂在嘴边,又是什么好教养?!   沈竞雄不悦,骂道:“沈文绮,你给我闭嘴!”   董曼云见女儿被训,立刻撇了撇嘴,挑剔道,“学中医的啊?人家现在看病可都是去看西医!中医哪里比得上西医讲‘科学’!”   “我去国外学过几年,西医也略懂一些。”江慕月不以为忤,董曼云说什么,她便回敬什么,“不过中医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藏,利用好了一样大有妙处,中医西医,治病救人,并无高下。”   她言辞恳切不卑不亢,沈老夫人听了便觉心生好感,见董曼云还要再问,制止道:“你又不是警察局的,还要盘查人家户口不成?!若是不愿吃饭,便饿一顿净净火!”   董曼云听了,只得闭口不言。只是眼神总落在江慕月身上,她一见这丫头便觉着有些邪性,很是不喜。   倒是二姨太见老夫人生气了,忙劝:“大姐也是好心,母亲勿要动怒……今儿的腌笃鲜炖的好,我为您盛一碗。”   “哼!既然姨太太这般喜欢做这些伺候人的差事,便帮我也盛一碗吧。”沈文绮斜眼瞪了二姨太一眼。   旁边的沈文昕只是低头吃饭,好似没看到一样。   二姨太好脾气地帮她盛了汤,脸上却挂着委屈,眼神更是幽幽怨怨地勾在沈竞雄身上。   沈竞雄什么都没说,只是饭后却跟二姨太回了东小楼,气得沈文绮脸色涨红,一个茶杯摔倒沈文昕身上,指桑骂槐道:“下作的东西!不过是个给男人取乐玩意儿,还真拿自己当人的!”   “二姐……”沈文昕无措地扭着衣角,呆站在原地。   “滚远些!看到你便心烦!”   沈文昕如蒙大赦,连脸上的泪都不敢擦,赶紧蹑手蹑脚地离开。   江慕月冷眼看着沈家这一出出闹剧,低下头,隐去了眼中的讥诮。   她陪着老夫人回房针灸,想着方才饭桌上的话,故作不经意地问:“方才老夫人说得‘月儿’,是沈家大小姐?”   沈老夫人脸上浮现出几分伤怀,点点头道:“是啊,是我大孙女……最是乖巧不过的。”   “那她现下如何了?”   老人家怔仲片刻,才道:“那孩子福薄,不在了。”   说罢,便闭上了眼睛,不再开口。   江慕月眼里一阵冷意泛起,骨子里那些克制的恨意有一瞬间仿佛要将她吞噬。   福薄?   呵,分明就是他们容不下她,想用一把大火来烧死她。   深吸口气,才勉强将这些情绪压下,重归平静。   针灸完伺候沈老夫人歇下,江慕月正要往外走,便被沈老夫人握住了手:“好孩子,我一见你便觉着喜欢,以后若是无事,便常来沈家,就当是陪陪我罢。”   江慕月看着老人家和善的脸,眼中显出几分柔软,轻声道了句“好”,才收拾东西离开。   此时的沈黎靠在门外等了多时,见江慕月出来,忙凑过去舔着脸说:“江医生辛苦!我帮你提医箱。你这么劳累,我可是会心疼的!”   借着拿医箱,手脚便有些不干净。   江慕月灵巧地避开他的咸猪手,道,“我自己来就好。”   “江医生人美心善,我平时最喜欢结交江医生这样的朋友了!今晚我送江医生回家可好?”说着,眼神肆无忌惮地扫在江慕月玲珑窈窕的身上。   若是能和美人共度一夜,那滋味,只是一想便让沈黎热血沸腾。   江慕月将他的心思看得分明,也不恼,反而含情将他一望,道:“我也喜欢结交沈先生这样的青年才俊呢……我听说你们这样的大户人家,总会有很多宴会。也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机会见识一下?”   沈黎被美人一眼晃了心神,忙道:“这有什么难的!我带你去!过几日都督府为霍少帅的接风宴,你只管跟着我,我为你引荐!”   江慕月正有此意,见他这样识趣,毫不吝啬地送了一抹娇笑,道:“如此,便多谢沈先生了……今日我有些累了,明日还要为沈老夫人针灸,便不打扰沈先生了。”   沈黎还要说什么,却被江慕月含情脉脉看了一眼道:“沈先生,来日方长……再会。”   “再会!”沈黎眼发直地看着美人娉娉袅袅离去的身影,咀嚼着“来日方长”几字,心念一转,计上心头。 正文 第五章接风宴   接风宴当日,沈黎如约带着江慕月出现在督军府。   “沈黎!你怎么能带她来都督府?!这不是成心丢我们沈家的人么?!”   沈文绮瞪着向她走来的女人,一脸抓狂地骂道:“江慕月!我告诉你,你这些狐媚子手段能迷惑的了哥哥,却迷惑不了我!有我在,你休想进沈家的门!”   江慕月在心底冷笑,沈家的大门,呵,她可不稀罕!   面上却故作委屈,故意瞥了沈黎一眼,道:“沈小姐,你误会了……”   “哼!你这种女人我见得多了!故意求着我哥哥带你参加上流社会的宴会,就是想勾搭有钱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贱、人!”   她越说越愤慨,声音不自觉就高了上去,没注意到周围人的指指点点。   “沈文绮疯了不成?”宴会厅一角,言语爽利的女子皱眉道,“霍家的宴会也敢如此跋扈,真当姚夫人和霍大少是好惹的呢!”   旁边的人轻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往不远处看。   高大英挺的男人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扎在武装带里,英气十足。他此刻正扶着一端庄妇人往这边走,女子连忙噤了声,敛眉收目,远远地行了个礼。   笑话!霍家执南城牛首多年,谁不知道其中姚夫人居功甚伟?   她年轻时便是有名的厉害人物,嫁给霍大帅之后也没囿于后宅,而是借着夫人外交,帮霍大帅安抚局面,拉拢人心。   而霍大少年纪轻轻便做了少帅,更是现下督军府里的实权人,平日虽不常出现于人前,却无一人敢小看他!因他手下掌着南城兵权,是连大总统都要给面子的实权将领!   这沈文绮竟敢在霍家宴会如此作态,当真是掂不清自己几斤几两!   “那是沈家的小姐?”   姚素玲脸色很是端严,不笑的时候有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漠。   “沈二,董氏曼云所出。”霍平骏平时虽言辞寡薄,心中却对南城的世家有本帐。   姚素玲心念一转,便知道儿子的意思。   董曼云和沈竞雄的事,旁的人不知,霍家作为未来的姻亲却是了解的一清二楚。   两人不顾礼义廉耻,无媒苟合,沈竞雄丧妻不足百天便另娶,饶是之后再作出君子模样,也不过是道貌岸然罢了!   姚素玲心下不耻,待到董曼云带着沈文绮过来打招呼时,神色便多了几分冷淡。   “许久不见,姚夫人还是这么光彩照人!绮儿,快和伯母打招呼!”董曼云奉承地赞了许久,又拉着沈文绮介绍,“我这女儿啊,最是蕙质兰心,读女学的时候,先生们都是夸的!”   姚素玲算是南城夫人圈子里的头号人物,别的夫人都是冠以夫姓,而姚素玲却因为名声太响,被南城中人以本姓相称,以示尊敬。   姚素玲看着眼前害羞地垂着头的沈文绮,想到方才她高声斥骂另一女子的情景,心中不喜。   董曼云却未察觉到她的冷淡,依旧是剃头挑子一边热地寒暄:“……绮儿平日里真是再贴心也不过!这样孝顺的孩子,现在真是少见的!只是女大不中留,早晚要到人家去罢了。往常我还担心她性子太好,让人家欺负,今天一见霍大少啊,这心才算是落地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示意沈文绮去打招呼。   沈文绮挽着她的手臂,微微抬眼看向面前的男人。长相英挺,气质沉稳,一派渊渟岳峙的风骨,又有如此权势,简直是南城里独一无二的人物。   她的心热了。若是自己做了霍少奶奶,能被这样的男人视若掌珠,那整个南城,还有谁敢不尊着敬着她?   “霍少。”沈文绮声若蚊蚋地叫了一声,小脸带着绯红,若是没见她刚才柳眉倒竖随意打骂人的场景,还真信了她是个腼腆的人呢。   霍平骏面沉如水,只是看她一眼,并无表示。   董曼云却顾自捂着嘴笑了起来:“你这孩子,这样害羞!以后可是要一起过一辈子的呢!平骏今后也多教着她些……”   她说这话自然不是无的放矢。霍沈两家早就有婚约,江昭瑥那贱、人生前和姚素玲定了娃娃亲,现在她和她女儿这一对短命鬼都死了,这婚事自然应该由自己的绮儿继承。   若是能让绮儿嫁进霍家…… 正文 第六章被羞辱   董曼云这样想着,对姚素玲更是殷勤,还当着霍平骏的面摆出来一副慈爱岳母的长辈模样。   姚素玲见她越说越不像话,大皱眉头。若不是要为沈家留几分颜面,她早就不耐烦应付这种蠢钝妇人了!   刚想摆脱了这两块狗皮膏药,可还未说话,一旁的霍平骏却开了口。   “霍某的婚约是母亲与先沈夫人订下的,与霍某共度平生的自然是先沈夫人的爱女。”   男人语调冷峻,却仿佛在宴会厅里投下了惊雷。   沈文绮最先被炸起来,大叫道:“那个短命鬼早就死了!”   霍平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冷厉彻骨,让沈文绮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沈大小姐虽已离世,可霍某却不做背信弃义之人。若是霍沈仍要联姻,霍某只会娶已故的沈大小姐;若是沈家要鱼目混珠,那霍沈联姻便就此作罢。”   在场之人闻言俱是脸色一变。   这,这,难道霍平骏竟要为早夭的沈大小姐作鳏夫?!   不远处,江慕月原还沉浸在认出霍平骏的惊讶中。简直是冤家路窄,她怎么也没想到船上的那个男人竟然是南城军阀头子的长子。   而听到他后边说的那几句话,江慕月望向霍平骏刚毅英挺的面庞,神色里更是流露出几分复杂。   这人,拿“已故”的自己当挡箭牌,还真是顺手呵!   扭头将目光落在董曼云母女二人身上时,心里却是痛快得不得了。   呵,上赶着想攀这门亲事,被人打了脸又要怪谁?   宴会厅气氛并没僵持太久,众人觑着霍家母子的脸色,识趣地不再提这一茬。待霍平骏扶着姚素玲离去后,也无人去和董曼云母女搭话,只留她二人在原地尴尬地被冷落。   江慕月眼神中满是讽刺,面上却带了担忧,对沈黎说:“你去看看沈夫人和沈小姐吧,只是沈小姐看见我会生气,我便不陪你了。”   沈黎看看美人,又看看自己母亲和妹子,挣扎片刻,实在不愿过去。   江慕月看着男人急色的模样,心中厌烦更甚,语气却更加柔缓:“若是沈会长知道了你不顾女眷,只顾着自己,怕是会生气。”   沈黎见美人全心全意为自己着想,大为感动,嘱咐道:“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回。”   江慕月乖巧地应了声,却在沈黎离去不久,便脱身离开。   她看准姚素玲身边无人的时刻找过去,将自己拿了许久的信件交给她。   她南下时舅母写了亲笔信一定要她带给姚素玲,江慕月平日受舅母照拂颇多,如今能完成长辈交代的任务,也松了口气。   “好孩子……”姚素玲一目十行地看完闺中密友写得信,望着江慕月的目光便多了几分亲切,“你这些年受苦了。我闺中便同你舅母很好,今后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来霍府找我。”   江慕月神色一动,低声道:“如此,便多谢夫人了。”   姚素玲轻叹,想着自己密友心中所言,对这个命途多舛的孩子更多了些疼惜,亲自引着她见了南城几位声名不错的夫人。   众人见姚素玲如此给这位年轻小姐脸面,对江慕月更多了几分客气。方才因她与沈文绮冲突而有所顾虑的人也纷纷过来打招呼。   待到宴会快正式开始姚素玲被叫走后,江慕月才得了空闲。   “江慕月!你这个荡、妇!勾搭上我哥哥还不够,还想要爬上霍家谁的床?!”沈文绮一脸戾气地走过来。   刚才姚素玲对江慕月多好,她可都看在眼里!   “你要不要脸?!你也不找面西洋镜照照你自己!一脸的狐媚样子,只配被扔到长三堂子里被千人骑万人踩!”   沈文绮在姚素玲那边受了冷遇,还被霍平骏当面给了没脸。偏偏这个不知来路的江慕月却能得了她的青眼,两相比较,沈文绮大怒,说话也越发口无遮拦。   江慕月不动声色地看了她背后一眼,只见霍平骏朝这边走了过来,才闲闲道:“沈小姐,霍大少在你身后。”   沈文绮大惊,连忙收声,看到霍平骏时脸上挂上甜笑,一步三摇地朝着他走去。   江慕月在她离去前迅速出手,在她腰间的穴位一点,便见沈文绮脸上突然漫上潮红,步子一个踉跄,软倒在地。   “啊!”   她那一声媚叫传进周围人耳中,众人脸色各异地看着她,再联想到刚才她话里的长三堂子之类的,看向她的眼神不由带了点别的意思。   沈文绮大羞,咬着牙暗骂。然而霍平骏步履稳健地往这边走,又给了她希望。   他这样绅士的人……定是要来扶自己起身的!   沈文绮脸上挂上柔弱的笑,想着若是他弯腰伸出手时,自己定要仪态万千地把手递给他…… 正文 第七章互相试探   却见霍平骏步子都未停,仿佛没看到她这个人一样,径直往前走去。   “江小姐,可否赏脸与霍某跳支开场舞。”   江慕月正看好戏,却不妨自己被波及。看到男人脸上的玩味之时,顿时明白他是认出自己了。   这个霍平骏!亏了自己还费心思救他!   她假笑着看向霍平骏,余光却观察着周围人的反应。众目睽睽之下拒绝已是不可能,只好咬牙答应:“当然。”   霍平骏礼仪完美地弯腰伸手,江慕月把手搭上去,音乐声起。   男人搂着她的腰滑向舞池,却借着舞步将唇贴在她的耳边,低声质问:“你到底谁是?为何出现在我周围?你有什么目的?”   他的气息喷在江慕月耳边,酥酥麻麻的,说出来的话却有着霍平骏特有的强硬。   江慕月有些不适地拉开同他的距离,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想霍少帅你是误会了,我根本不想出现在你周围。上次是意外,这次同样是。我没想过要害你,所以你大可放心。至于我的目的,那是我的事。”   霍平骏揽住她的腰,一个回旋,又将她拉至自己身前,目光深深地望进她的眼中:“意外?你觉得我会信?”   “你爱信不信!”江慕月几乎咬牙切齿道。   霍平骏神色转为幽深,“既然你不肯说实话,那我只好将你抓起来。毕竟,你有行刺我的嫌疑。”   这一下,江慕月真的想要爆粗口了,“霍少帅,你的脑子是被驴踢了吗?”    霍平骏眼神一变,多了几分冷厉。   “我若真的是杀手,还会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督军府?明知道会被你认出来,还自己跑来着死?若霍少帅真的很想知道我来南城做什么,大可以去问您的母亲。”江慕月说完,也不恋战,借着音乐声停的机会从霍平骏怀里溜出,扭头走开了。   霍平骏鼻端还带着佳人未散的余香,怀中却空了下来。他盯着江慕月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嘴角不由地一翘。   这幅场景落到有心人的眼中,便成了霍大少对这个横空出世的女子有了兴趣,再联想到方才姚素玲的态度……   宴会还未结束,人们便有了这样的认知:南城的天,怕是要变了。   沈文绮今天真是不顺到了极点。   被姚素玲冷落,当众被落了面子也就罢了。竟然还当着霍平骏的面丢了那么大的丑!   她的一腔怒火在江慕月跟霍平骏共舞时升到了极点,等江慕月一回来,她立刻大步上前,扬起手便朝她脸上落去:“贱、人!你去死吧!”   江慕月灵活地避开她,躲到沈黎身后。   “沈小姐,在别人家的晚宴上喊打喊杀,怕是不妥吧?再者说,沈小姐一口一个‘贱、人’,知道的夸沈小姐一句真性情,不知道的,怕是会怀疑沈小姐教养呢!”   她一边用手勾一勾沈黎的袖子,低声道:“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沈小姐,她竟要这样恨我。”   沈黎见美人泫然欲泣的低落模样,怜心大起,回护道:“文绮!江小姐是沈家的客人,你不要这样不懂礼数!还不给她道歉!”   沈文绮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哥哥这样骂,对江慕月更是恨得牙根痒痒,怒道:“沈黎,你竟敢护着这个贱、人!我要去告诉母亲!”   临走前刻毒地看向江慕月:“江慕月,你给我等着!”   待她离去,江慕月隐去眼中的讥诮,一脸惶恐地望着沈黎:“沈小姐她,她……我害怕。”   “莫怕!”沈黎被美人这么依赖,顿觉豪气冲天,“我会护着你的!”   “是么?”江慕月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低声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沈家。沈家人。   分析崩离,骨肉相残。   这才是她想要看到的局面。   这一天大约很快就会到来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正文 第八章 仗义出手   晚宴到了后半段,江慕月要做的事都已做完,便无心同沈黎厮混了。借口去补妆,从宴会厅溜了出来,刚准备借故提前离去,便听到前面凉亭里传来呼救声。   “你放开我!你再这样我就叫人了!”   娇怯的女声并未喝退登徒子,反而让他更加跃跃欲试,道:“小姐叫人做什么,我只是要同小姐交个朋友。人家都说,摩登女郎都要放得开,让我瞧瞧,小姐是不是也如人所言。”   说罢,便欺身上前,拉扯着女孩的衣服。   女孩眼睛通红,又气又怕,使劲儿推搡着他,却敌不过男人力气大。   正是满心绝望,却见男人突然瞪大了眼睛,叫了一声,便倒地不起。   “啊!”   江慕月从男人身后走出来,甩了甩手腕,“已经没事了。别怕。”   女孩见是个女人,不由松了口气,迟疑道:“方才是你……多谢。”   江慕月踢了踢地上的男人,笑道:“这种畜生是听不懂人话的,下次见了直接放倒便是。你要回宴会厅么?我送你。”   女孩心下感激,眉宇间却带着担忧,道:“这样……没事么?我是说,这毕竟是霍家的晚宴,若是闹大,恐怕不大好。”   “无妨。等他醒了也只会以为自己醉了酒,不会有事的。”江慕月边说,边带着女孩沿小路向宴会厅走去。   知道自己危机解除之后,那女孩活泼了许多。   “幸好遇到了你,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你叫什么呀?”   江慕月便说了自己的名字,一路上,女孩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江慕月只是含笑听着,偶尔应上两句。   到了宴会厅,女孩才一拍脑袋,懊恼道:“差点忘了自我介绍!沈姐姐,我叫谢缨缨,家父是谢家米行的老板,以后你有什么事,可以到随便一家谢家米行,只要向掌柜报上我的名字即可。”   江慕月暗暗吃惊,不动声色地打量眼前的女孩。   谢家米行。南城,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国家最大的米行。   财力雄厚,分店无数。更兼谢老板是有名的爱国商人,因此谢家米行在人们口中素有声誉。   谢缨缨自来熟地挽上她的手,带着她在宴会厅穿来穿去。   “沈姐姐,我今天是和表哥一起来的,我把他介绍给你。”   谢缨缨张望片刻,看到男人的时候眼睛一亮,拉着江慕月快步走去,道:“这是顾安楠,南城市长之子,我表哥。”   “沈小姐,你好。”顾安楠笑得如沐春风,但是投在江慕月身上的目光却充满了审视。   一个能让霍平骏开口邀舞的女人,令他不得不重视。   江慕月自然感觉得到顾安楠的眼神别有深意,但也只能装得没察觉,神情自然地打了招呼。   待谢缨缨一脸崇拜的把刚才江慕月救她的事讲完,顾安楠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道:“这么说,江小姐还真是个侠肝义胆之人。顾某生平最欣赏这种人了!江小姐,不如有时间一起吃个饭?我们也好深入地交流交流。”   顾安楠相貌俊俏,却并非霍平骏那种带着棱角的冷峻英挺,而是带着烟火气的精致。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看向人的时候,仿佛有无数欲说还休的情意。   而江慕月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回绝道:“不过顺手罢了,当不起顾少一赞。”   略说几句,便道:“时间不早了,缨缨,我要先回了。再会。”   这时顾安楠才真正有些吃惊,望向江慕月的目光多了几分兴味。   方才他认出了江慕月便是同霍平骏跳舞的人,一番试探也是想知道江慕月是何种人。若是江慕月存了攀龙附凤之意,他也好提醒好友多加注意。   没想到江慕月自始至终都未对他假以辞色,这让在女人圈里无往不利的顾少爷有几分新奇。   “江小姐何必着急。方才江小姐出手,便不怕今后会惹上麻烦?”   江慕月直到这时才看他,余光扫过谢缨缨,低声道:“既然顾少是缨缨的表哥,想必顾少会为此周全,我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说完,便告辞离去。   顾安楠沉吟片刻,缓缓露出苦笑,心想,霍平骏啊霍平骏,这么厉害的角色,果然只有你才能招架的住啊。这小妮子的言下之意,若是自己不帮她遮掩,怕是自己也不会好过吧! 正文 第九章 想要害她   霍家晚宴过后,沈文绮看江慕月愈加不顺眼,每日里挑衅找茬没一刻安宁。江慕月因着为沈老夫人施针暂住沈家,被她扰的不胜其烦。   几天下来,沈文绮并未占到什么便宜,对江慕月恨不得能生啮其肉。   这天,趁着沈黎喝醉回家,挑拨道:“哥哥对江慕月再好,怕也只是白费了心思,到头来不过是做了人家的踏板。”   沈黎在花楼里被姑娘们灌得不轻,脑子浑浑噩噩的,闻言便道:“怎么说?”   “哥哥一味讨好,却不知道人家早就捡着高枝儿飞了。”沈文绮故作忧色,道,“霍家晚宴那日,江慕月不知使了什么狐媚手段,让霍少帅拉她跳舞;宴会中又搭上了顾市长的公子,听说,还约了饭呢!”   说到这里,她脸上显出扭曲的神色。   这个贱、人!勾上一个还不够,竟然要将南城的才俊都缠上!如何能饶了她!   沈黎听了妹妹的话,迟疑道:“真的?”   “自然是真的!你对人家好,人家可未必领情,没准现在还要笑话你傻呢!”   沈黎被她的话说得心浮气躁,走了几圈,道:“那怎么办?”   “呵,之前也没见你对别的女人这么怜香惜玉,怎么到了江慕月这里,便什么手段都使不出来了?”沈文绮讽刺道,“这是她卧室的钥匙,别怪妹妹我没帮你。”   沈黎握着那串钥匙,在原地犹豫片刻,还是上了楼。江慕月的模样身段他实在喜欢得紧,若不是前几日她一味拒绝,早就拉到床上吃干抹净了。   现下……自己护了她那么久,收些利息也不过分啊!   这样想着,底气更足了几分,加上脑子被酒色一熏,更是什么都顾不得了,摇摇晃晃地往她卧室走去。   沈文绮看着自己长兄的背影,缓缓勾起了嘴角。   现在人们对女人虽宽容了许多,可也容不得一女侍二夫!待到江慕月被沈黎破了身,便只有到沈家做妾一条路了。   介时,她有的是法子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江慕月还未睡,正躺着思索接下来的计划。这会儿听到卧室门被打开的声音,右手不着痕迹地从枕下取出针盒,捏了只针出来。   “小美人,让哥哥我好好疼疼你!”沈黎一进门便闻到一股清淡的香气,正是江慕月身上常带的。   他心神一荡,扑身压到江慕月身上,双手胡乱地掀开被子。   “今儿便让你知道,做女人的滋味儿!”   他身上的酒气熏得江慕月差点吐出来,忍着恶心将手里的针稳稳扎进他后颈上的穴位里,方才还在她身上扑腾的男人登时便没了声息。   江慕月一脚将他踹下床,刚要将他拖出去,心中却一动,轻手轻脚地靠近卧室门,感受片刻,果然发现有人在门口守着。   她只是略一沉吟,便捏起嗓子,故作慌乱地喊:“沈先生,你要做什么,你放开我!沈先生,不要,唔……”   声音控制的很好,保证能让外边的人听到,却又不会招来沈家的其他人。   等到门口高跟鞋声渐渐离去,才歇了声音,嘲讽地看了眼躺在地上的人。   不知道沈黎这蠢货知不知道自己被自己亲生妹妹这样利用!   沈家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一家子的脏心烂肺。   既然这样,那也不要怪她把沈家的面皮拉到地上去踩!   “《南城晚报》!《南城晚报》!大新闻!沈家少爷裸宿大街……”   报童高声叫卖着,手中新印的《南城晚报》刚拿出来便被哄抢一空,他喜滋滋地数着今天的铜板,觉着这个沈少爷真是做了件大好事!   可沈公馆里确实一片冷肃。   沈竞雄把手里的报纸卷起来重重摔到沈黎脸上,尤不解气,指着跪在地上的他骂道:“混帐东西!我只恨没将你打死!也省得如今沈家这样为你丢人!!”   “老爷,黎儿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么!他平时便没什么心计,这分明是被人陷害的啊!老爷,当务之急是要找出凶手啊!”   董曼云向来有急智,当即便扶住沈竞雄,哭着为儿子辩解。   “老爷,已经把今日的《南城晚报》全都买回了。只是……还有一些已经被人哄抢买走了。”沈管家低声道,“这些报纸……”   “拿去烧了!”   沈竞雄一看晚报上硕大的“沈家少爷裸宿大街”几个字便恨不得把这个畜生掐死,他执掌沈家这些年,还从没出过这样丢人的事!   沈黎知道今天不能善了,忙抱住父亲的腿,顺着母亲的话哭求道:“父亲息怒,可儿子也是被人陷害的啊!是她,是江慕月!是她把儿子脱\光了扔到街上去的!” 正文 第十章 梦游症   沈黎的话让气氛一凝,继而便是更加混乱嘈杂。   “江小姐!我沈家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样陷害我儿?!”董曼云自然是儿子说什么就信什么的,这会儿也恨不得将江慕月千刀万刮。   她深谙沈竞雄的性格,故意挑拨:“老爷几次三番地维护你,你便是这样回报他么?!”   沈竞雄沉着脸看向江慕月,眼中闪过一道阴狠。   江慕月心中一哂,面上却一派戚色,一抬眼,眼泪刷得落下来:“沈夫人为何要这样污蔑我?!我一介孤女,只凭医术立足于世,向来不与人结怨,又怎么敢陷害沈少爷?”   “再说了,我不过一弱女子,又怎能将沈少爷这样高大的男子带到大街上而不惊动沈家其他人?难道夫人是在暗示,沈先生手下,都是一帮酒囊饭袋么?”   她一边说,一边用余光观察沈竞雄的神色,见他面上果然不虞,继续道:“沈少爷宿在闹市街口,深夜也有警卫巡逻,沈夫人怀疑我,询问当夜巡逻警卫便是!我自认问心无愧!”   沈竞雄看管家一眼,缩在角落的管家适时道:“已经问过了,当值的警卫说……是少爷自己走去的。”   江慕月见沈竞雄疑心尽消,又添了把火:“我来沈公馆,只是为了医好沈老夫人,现在却被沈夫人这样平白污蔑!若是我这次认了,也没有脸面活着了!既然这样,不如今日便就此别过!只是沈会长待我素来和善,我有一言不能不说。”   沈竞雄自知理亏,忙道:“你这孩子说得什么话,我既然请了你来,就不会让人污你清白。有什么话尽管说。”   “我在西洋留学时曾读到过一些新科学的书,里面说,人若是日夜想着一件事,便是睡着之后也会去做的。譬如有人想要发财,睡着之后仍被这念头支配,便会不知不觉走到银行,做出抢劫偷盗之事。沈少爷昨日那样,怕是被一些念头缠得紧了,才会无意识地做出错事。”   沈黎闻言,面上一红。   什么样的念头,才会让人当众脱、衣服?   他昨天喝得昏昏沉沉的,只记得是要去同江慕月欢好一番。难不成其实自己根本没有对江慕月做什么,而只是在街上……   “你撒谎!昨天哥哥就是去了你的卧室!我亲眼见到的!”沈文绮怒道,“你还不知恬耻地浪\叫来着!分明就是发生了什么!”   江慕月拭了拭眼角的泪,柔弱道:“我知道沈小姐不喜欢我,可是也不能这样想自己的亲生兄长啊!沈少爷是来了我的卧室,那不过是喝得有些多了,找我讨副醒酒药。我昨日为他开了药,他收进口袋之后就离去了。”   沈黎伸手掏了掏,果然在上衣兜里找出一包药片,这下更是对江慕月的话深信不疑。   “这怎么可能!昨日你的卧室里传来那些声音……”   “闭嘴!”沈竞雄忍无可忍地打断她。   这个蠢货!自己哥哥对人家动了那种见不得人的念头,遮掩还来不及,她竟然还敢堂而皇之的说出来?!   沈竞雄直接让人把她带回卧室关禁闭。   沈黎看着江慕月的满脸泪痕,便有了几分疼惜,安抚道:“快别哭了。昨日大约真是我做了场梦罢。”   刚董曼云又问了昨日当值的沈家佣人,都说见他从江慕月卧室走出后便出了沈家,之后便出了那事。   沈竞雄雷霆手段将沈黎禁了足,又将沈家的佣人封了口,下了死令,今后不许提这事,算是压下去了。   董曼云却是不信,待他离开后悄悄吩咐自己从娘家带来的人:“找人去查江慕月,这死丫头,一身的邪性!我不信我儿的事与她无干!”   她自己的一双儿女禁足的禁足,关禁闭的关禁闭,这死丫头却毫发无伤,还得了沈竞雄的安抚。   天底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   董曼云面上带着扭曲的狠色,若是让她发现,这丫头在这件事里做了什么,休怪她下手不客气!   江慕月回房间之后沉吟片刻,觉着沈家实在不大安全。且这次以后,沈家必定会多些防备,她再想要做什么,怕是不大方便了。   边想,边将医箱整理好,把一块精致的怀表收到医箱的暗格里。   西洋那边的医学已经开始研究人的思想与意识了,她也涉猎过一些。配合上中医里的穴位针灸,效果自然事半功倍。   昨日确实是沈黎自己走到大街上的。   不过却不是因为什么自己的念头,而是因为,这是她下达的指令。   江慕月平时并不常用这种法子,因这法子对常人效用不大,只是沈黎是个意志薄弱的,加之喝醉了酒,才能让她得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