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诗写梅花月 茶煎谷雨春(一) “你有没有听说,紫玉钗街上最近有点怪事?”来我家点心铺子买桂花糕的桂珍婶婶小声对娘说。 “桂珍姐,你是说宵婆的事情?”娘听了这话,手里给点心包扎油纸的动作也慢了下来:“是真的假的?” “谁知道呢!”桂珍婶婶神神秘秘的说:“听说见过宵婆的人,没有能活着回来的。” “桂珍婶婶,既然没有能活着回来的,这宵婆的事情又是怎么传出来的?”我赶紧凑上去插嘴。 “咄,”桂珍婶婶听我这一问,也很有些尴尬之色:“这个么……总之人们都这么说……” “一个小丫头,跟着刨根问底做甚么!”娘冲我挥挥手:“眼瞧着掌灯了,你两个伙计哥哥忙的走不开,外面下着杏花雨,你披上斗笠和蓑衣再去烟雨阁送点心。” 我还是忍不住问:“娘,宵婆的事情,莫非是真的?” “真的假的,横竖没人见过。”娘不耐烦的说:“快快拿好食盒去罢,点心正好这会儿吃呐!” 我只得应了下来收拾点心往食盒里装。 说起来,宵婆的事情,我倒是也听隔壁邻居家一起长大的小哥哥小三子神神秘秘的提起过,这件事情,全紫玉钗街的小孩儿没有不知道的,传说是这样,在紫玉钗街子时出来,总能见青石板道上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担着扁担卖酒,口里吆喝着:“宵酒,宵酒,与失意人一醉解千愁!宵酒,宵酒,今宵不醉不回首,回首又是几春秋……” 如果有人问:“老婆婆,您的酒怎么沽?” 老婆婆便会森然一笑:“老身的酒不要钱,用你最珍贵的东西,方能换一盏。” 要是人家回说:“一盏酒而已,怎么值的了那许多?” 老婆婆便答道:“一盏酒,与你一个愿望,有求必应,百试百灵。” 若是有人不信,老婆婆便会盛上一盏,谁喝下肚里,准能得到一样儿日思夜想,方能得到的东西,但那个人从此以后,就再也不会出现在紫玉钗街了。 小三子问我走夜路送点心怕不怕,我倒不大信这个,只笑说:“大不了不沽酒不就是了。” 华灯初上,这谷雨时节里,紫玉钗街上弥漫着针芒似得桃花细雨,映着烟雨阁的灯火,湿滑的青石板也闪出许多晃动的光影。我戴着斗笠,披着蓑衣,急匆匆的从点心铺子里提着食盒出来,往烟雨阁送今日里订下的点心。 烟雨阁是整个京城最大的妓院,在紫玉钗街上占地不小,我们家就住在紫玉钗街上,爹开了小小一间点心铺子,新近又雇了几个伙计,靠着烟雨阁订的点心,日子颇过得去。 细雨可不曾阻碍了烟雨阁的生意,及至进了烟雨阁,穿过桃红柳绿,莺莺燕燕的花厅,进了花魁娘子鸳鸯姑娘的房门,布下今日里的四色点心:有白中带紫,淡雅宜人的芋泥糕,入口即化,满口留香的红枣酥糖,浓香袭人,软糯甜蜜的什锦桃花饼,还有精致细巧,金黄酥脆的核桃酥四样。 “冒着雨也来,这点心铺子的千金当的也着实辛苦。”鸳鸯姑娘笑道,顺手赏给我一块碎银子:“拿着买糖吃。” 我忙谢过了:“多谢鸳鸯姑娘!姑娘这样疼梅菜,要是不来,可还怪想姑娘呢!”我常年在点心铺子与烟雨阁间奔波,这阵子听了各种伶俐话,瞧鸳鸯姑娘待我好,也学着讲些个讨她欢心。 鸳鸯姑娘的丫鬟鸾儿与我再相熟不过,笑道:“人小鬼大,梅菜啊,你一个十几岁小丫头,跟谁学的这么油嘴滑舌的。” “左不过是这里迎来送往,给她听上几句,不会也会了。”鸳鸯姑娘又往窗外望了一望,蹙起秀眉,道:“怎生这几日,魏公子老也不来?” 魏公子我也识得,虽说饱读诗书,出口成章,却生的又黑又壮,手脚粗大,本算得一副憨实模样,可不知何故,额角到人中,一路斜下来一个大疤,撕扯的皮肉狰狞,偏又好穿洒金大氅,不识他的,只当做他是个早落了草的绿林莽汉。 因着家底十分殷实,一掷千金,是烟雨阁的贵客,早年科考不利,只得继承家业,在紫玉钗街上经营一家丝线铺子,因为好听戏,得了空,时常便来烟雨阁找擅唱戏的鸳鸯姑娘打茶围,赏钱给的很大方,可是一个得人心的好恩客,不过比起这个恩客的豪爽,还是他惧内的名气大些。 “魏公子家眷管得严,是最出名不过,上次还听说,他家大娘子见他在咱们这儿耽搁的晚了些,要拿烙铁烫他的耳朵,做铁板酱烧耳朵就酒呐!”鸾儿道。 “这门买卖,当真是不做也罢,添了多少冤孽,只可惜身不由己,谁人不想有自己一个家呢!”鸳鸯姑娘叹道。 我看鸳鸯姑娘满脸的不乐,刚想学着大人样儿,宽慰鸳鸯姑娘几句,只听门猛然给人推开,夹着一股子湿气伴着杏花粉气味儿,凉飕飕的,直教人打哆嗦,我回头一看,可不正是那五大三粗的魏公子来了么,许是不曾撑伞,但见魏公子淋的满头面脸都是水渍,映着烛火闪闪发亮。水珠还直往脚下滴,将大红撒花织锦地毯洇湿了一片。 我刚要行礼,谁料魏公子却倒栽葱似得直直跪在我面前,满面都是惊惧之色,连声道:“救命救命,梅菜,你可得救救小生!” 我唬了一跳,忙跟鸾儿去搀扶,连声道:“公子这是怎么地了,行如此大礼,梅菜一个小丫头可受不起!” 谁知道魏公子身躯好似千斤重,跪在地上,怎么也搀扶不起,口中直嚷着:“梅菜,你是出名的龙神使者,小生这件事情,倒想请你去龙神祠帮着跟龙神爷代为祈祷,求龙神爷慈悲为怀,救救小生一条性命则个!若能护佑小生,定然倾尽家财,三牲五畜,大摆供奉!” 龙神祠是烟雨阁前些年斥资修建的,祠堂虽小,倒十分精雅,紫玉钗街上人人称赞龙神爷灵验,香火繁盛, 因着我为家里跑腿,又兼送供奉与烟雨阁后面的龙神祠的供品,街上的人个个戏谑的叫我做“龙神使者”,时不时竟还有人只当我与龙神爷有些个交情,遇着什么烦忧,倒托我代为祈祷,说定比常人更为灵验。想必魏公子误听了传言,当我逢迎龙神爷逢迎的好,真有甚么不得了的本事呢! 我慌忙道:“公子说的这是哪里话,准是误会了,梅菜一个跑腿小丫头,哪里来的这许多本事,左不过众人只当我与龙神爷碰面多了,比别的善男信女亲厚些,才来托我祝祷,我推辞不过,也只得代为祈愿,而托付我的人家说是灵验,大概还是因着龙神爷慈悲,他们心诚则灵,哪能与我真有甚么关系。公子还是起身,慢慢说话罢!给莫先生瞧见,少不得要骂我!” 正文 第2章:诗写梅花月 茶煎谷雨春(二) 鸳鸯姑娘也来扶,道:“公子,可不要吓着了梅菜,她一个十来岁小丫头,哪里过这种阵仗,折煞她,龙神爷那里更过不去。” 鸳鸯姑娘这一开口, 魏公子方才支起粗重的腿,气喘吁吁的坐在了座上,铜铃大眼瞪着,满是血丝,眼睛底下也陷了进去,瞧着十分憔悴,嘴里还在碎碎念着:“这可怎么好,我命休矣……” 鸳鸯姑娘忙问:“公子,为何数日不见,你成了这般光景?妾身虽然不才,也愿意为公子分忧。” 魏公子叹口气,手指微微颤抖,鸾儿早把了一盏暖酒来,魏公子举起将酒一饮而尽,壮过了胆子,脸上竟还是一股惊惧之气:“这个……说来,只怕你们不信,小生,小生几乎被鬼怪吞吃了……”说着浑身筛糠似得发起抖来。 “鬼怪?”鸳鸯姑娘和她的丫鬟鸾儿对望了一眼,忙问:“公子,在何处见到的?” 魏公子似乎口干舌燥,费力的吞下一口口水,道:“小生本不愿说出,怕吓住你们,小生本想着,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可是眼下小生实在是担不住惊吓,茶饭不思,已然快要承受不住了。那鬼,就在烟雨阁的后园。” 我每日夜里送夜宵,时时经过后园,可不曾见过甚么诡异,加上我平素就是个爱看热闹爱管闲事的,娘总说我连巷子口几只鸡掐架也要上前看几眼,更何况这种大事了,我一听,忙不叠直问道:“不知公子见到的鬼,是个甚么模样?” 魏公子哆嗦了一回,低声道:“那日里,小生打烟雨阁回家,骑马回去,只听见身后甚么东西呼啸着,带着风声,嗤……嗤……的响,像是有东西冲小生丢过来了,小生闻声,只当哪个恶童顽皮,往大人头上乱掷,回头正要呵斥,却见竟是一个腐烂的人头,在后园里,瞪着斗大眼睛,冲着小生落了过来,将小生吓得魂不附体,情急之中一夹马腹,马儿受惊,一路飞奔回家中,小生头也不敢回,只听那嗤……嗤……破风声不绝,及至家中小童闻小生呼唤声开了门,灯火通明,小生这才壮着胆子向后一看,却甚么也不见,空黑洞洞一片。” “那日公子可看真切了?不曾把旁的东西错当做人头?”我虽只是个十五岁的小丫头,可是平生偏偏最喜听些诡怪传说,就算每日夜里来,都要给烟雨阁送他们在我家点心铺子里定下的点心,总得走夜路,可是但凡一听这些事情,总还是挪不动脚步,非要听个痛快。 魏公子急了眼,道:“小生自然也只愿是错看了,可是,当天夜里,小生睡的正香,却又约略听见耳边嗤……嗤……声不绝,睁眼一瞧,只见那腐烂人头正挂在小生面前,咫尺之遥,口中喷出些腥臭气息,只在小生面前吞吐不止,说来惭愧,小生吓的裆里湿了一片,却怎么也动弹不得,小生想尖叫,只发不出声音,只得眼睁睁看着那人头挂在小生面前不知道多久,再露出心满意足的样貌,忽然融于半空,不见了,小生这才行动自如……” 鸳鸯姑娘也倒抽一口凉气:“公子,莫不是魇着了?竟如此可怕,那夫人可也瞧见了?” 魏公子笆斗大的脑袋摇的拨浪鼓似得:“断然不是,自打那一次,小生但凡是在夜里醒来,总能瞧见那个腐烂人头,在小生头顶高悬,时不时的,还能觉出,那人头冲着小生吸气,那个味道,就别提了……”魏公子脸上露出几欲作呕的神色:“小生身侧便是家中母老虎,可是每当那人头半夜里来,小生只动弹不得,身边的母老虎却鼾声不绝,睡得正酣,小生既发不出声响,更无法叫醒母老虎,只得又等那人头心满意足的吸了气,再消失……待到天亮,小生战战兢兢的与母老虎言说,母老虎只说小生活该,到了这紫玉钗街,给……”魏公子叹口气,小心的看着鸳鸯姑娘:“给狐狸精勾了魂魄,想的狠了,做噩梦也是自作自受。” 鸳鸯姑娘虽说给吓的面白如纸,到底经历的多些,尚还安稳,劝道:“夫人既然瞧不见,少不得有些个误会,若是夫人不愿意公子到烟雨阁来,公子也少来几次罢!” 鸾儿听了,不由吓得紧紧挨了我,也打摆子一般发抖起来:“魏公子,难不成,是鬼在吸您的阳气……” 魏公子狼狈的点点头,道:“小生亦是如此猜测,自打遇见了这个异事,小生的精神可当真是一天不如一天,周身酸痛,力气全无,谁见了小生,免不了都问一句可是染了恙,在这样下去,小生只怕这条命都给那人头吸了去啊……” “怪道魏公子这许久不来,妾身还只当魏公子有了新欢,不爱来呢!直不曾想到竟有这一层怪事。”鸳鸯姑娘强作镇定的说道。 魏公子忙道:“哪里呀,那人头是烟雨阁这边缠上的,小生本不敢再来,可是请了无数的道士和尚,又是敲磬又是打铙,经文咕噜咕噜念了无数,可只不见管用,小生听街上人说,梅菜这小丫头是龙神爷的使者,求她代为祈祷,百试百灵,再没错,这才壮着胆子,无事不登三宝殿,求梅菜给小生想想办法,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说着几乎要作揖下拜。 我忙不迭的扶起魏公子,连声道:“这可使不得,折煞梅菜了,公子平日待梅菜不薄,梅菜定然求龙神爷护佑!” 魏公子一听,犹如吃了定心丸,口中千恩万谢,茶围也不打,直央我现下里就陪他同去龙神祠祝祷。 鸾儿早花容失色,问:“梅菜,你做龙神使者这么久,可曾听说过这种事?” 我忙答道:“街坊四邻,托我求龙神爷护佑的,不外乎是想财源广进,或是早生贵子,或是金榜题名,遇上这等怪事,还是头一回。” 正文 第3章:诗写梅花月 茶煎谷雨春(三) “龙神爷既然有求必应,只求你速速带小生前往,现下里失了阳气事小,再晚了,只怕小生非得给那鬼怪生吞活剥不可啊!”魏公子虽面貌坚强,此时却淚盈于睫,模样十分可怜。 我没有办法,只得说:“公子莫急,梅菜定然求龙神爷保佑,代为禀告,给公子解忧。” “是了,梅菜,速速与本公子同去!”魏公子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急慌慌的拖着我便往龙神祠那边去。 我心里疑惧着,只得随着魏公子小跑过去,不多时已经到了龙神祠外面,烟雨阁灯火通明,映照的四下里自是一片桃红柳绿,黑白相间的龙神祠掩映在一片春色里,十分宁谧。 我们刚要进门,只听见身后一阵响动:嗤……嗤……犹如一件甚么重物夹带着风声朝我们后脑掷了过来。魏公子一张李逵似得黑脸早吓的煞白,结结巴巴的说:“就是……就是这个响……” 我虽然心下害怕,可还撑不过好奇,回头一看,但见一个酱菜坛大小的头颅,腐烂了大半,蜡黄色披垂着些碎肉,眉眼狰狞,毛蓬蓬的须发依稀可辨,发着青白的鬼火,晃晃荡荡的漂浮在半空,正朝我们撞过来,离着我们仅得几尺见方。 我一下子觉得天旋地转,双膝瞬时软了下来,跌坐在石子路上,魏公子见状,哪里顾得上管我,撒丫子便往龙神祠里跑,不想他那庞大的身躯跑起来还真快,我一个人坐在那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吓的麻了爪。 那个头颅停了下来,犹豫的看着龙神祠,五官扭曲起来,眼见着到嘴的肥羊飞了,似乎心有不甘,似是犹豫了一下子,嫌恶的瞧了我一眼,勉为其难似得,冲着我面门便撞了过来。 “妈呀!”我刚张开嘴,不偏不倚,那个腐烂人头上的一片摇摇欲坠的碎肉落了下来,正跌到了我的嘴里,酸酸苦苦,还带着股腐朽之气,我几欲作呕,那一小块碎肉却入口即融,仿佛早滑入了肚肠,怎么也吐不出来,我本来就吓的魂飞魄散,肠胃禁不住都曲结在一起,这下子更是干呕的是满脸眼泪。这下子看来我才是无辜受害,“我命休矣”,只得闭了眼睛受死,可是良久也没了那个腐烂头颅的响动,再一抬头,那个腐烂头颅竟然不见了踪影。 “嚯嚯嚯,傻狍子今日有了大造化,这不知从何处来的千年肉身老金太岁给你吃了,竟有了通灵之体,这下子当真有趣有趣!”冷不丁的,一个拖着长调,懒洋洋的,却十分清澈好听的男声从我身后响起,我回头一看,龙神祠走出一个二十开外,身量很高的年轻公子,身上穿着一件月白长衫,系宝蓝腰带,腰带上还嵌了一块好像很贵的玉,正把什么东西塞进了嘴里吞吃起来。 我细细一看,这个公子一副象牙似的面孔,生的相当好看,鬓如墨画,眉若刀裁,一双顾盼神飞的凤眼微微眯着,饶有兴致的盯着我。嘴角一边吞吃着东西,却还带着一抹嘲讽似得笑,下巴削尖,衣领里微微露出的锁骨突起的厉害,一副许久不曾吃饭,饿的弱不禁风的样子。他那削肩膀上还站着一只毛色鲜绿的鹦鹉,正满口“傻狍子大造化,傻狍子回来啦”的嚷个不休。 这又是谁?傻狍子又是在叫谁?我吗?可是这个公子全然是一副陌生面孔,不像相熟的恩客啊!而且不知何时流传下的禁忌,那龙神祠的正殿除了专送供奉的我,是不大许人进去的,他怎么会从里面走出来?那魏公子还躲在龙神祠正殿外,透着外墙的窗户往外瞧我,正在瑟瑟发抖。 “公子是……”我茫然失措的看着他:“那个头颅……” “本神……不,我可不是那个头颅变的,而是我把你自那头颅口下救出来的,”这个公子懒洋洋的说道:“连我也不识得,当真该打,顾念你不记得前尘往事,我也便不与你计较了。” 听他这意思,好像认识我?“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公子啊?”我狼狈的说:“莫非是公子救了我?且不知公子怎生称呼?梅菜稀里糊涂,忘了恩客面貌,也是有的。” “你就叫我龙井大人吧!我就叫你傻狍子。” “可是,公子为何叫我傻狍子……”我狐疑的望着这个公子,他究竟是甚么人,能把那个头颅收服,想必神通广大。 “也好也好,”那个公子不回答,却自顾自对我颐指气使起来:“这样倒是方便的很,我要吃的东西,你也可尽数听话拿来,免得送些我不爱吃的,暴殄天物。我不喜欢那桃花饼,下次只管送桂花松子糖就是了。还有,这个姓魏的不是要祭祀龙神爷么,且教他样样往精细里摆弄,熊掌鹿茸,山珍海味,我来者不拒,全吃得下。” “我吃桃花饼,我吃桃花饼!”那只鹦鹉扇动着翅膀大叫起来。 “本神不吃,你也别想吃,本神不喜桃花味道,免得你吃了熏人,讨嫌的很。”那公子蹙起英挺的眉毛,嫌恶的说道。 “香片桃花香,香片桃花香。”那鹦鹉刚大叫几声,却被那公子一抬手狠狠丢了出去,眼看就要给撞到地上,不想鹦鹉倒也灵活,一展翅膀,稳稳当当的高高停在了檀香木神像上,愤然道:“不许提,不许提。”。 桃花饼?不正是这一阵子我给龙神祠送的供奉吗? ‘公子说的是龙神祠的供品?”我越来越糊涂了,刚才起,他便口口声声说吃龙神祠的供品,现如今,还说点心送给他吃,难不成他竟然专门住在龙神祠,以偷吃供品为生…… “我就住在这里,你送来,不就是为了给我吃的么?”那个公子洋洋得意的说:“我今日里说的话,你一一记住就是了,近来我遭逢了些变故,这紫玉钗街上散落了些妖物,有些个异事,想必有的你着忙。” 我难以置信的问:“你的意思是说,你便是居住在龙神祠,专吃这里的供品不成?这可……” 那个公子看了我一眼,笑道:“你方才也看见了,我既然能降妖捉鬼,住在龙神祠里,有什么不对?横竖你们也是来求个平安,我来保佑还是谁来保佑,还不是都一样,我也懒得多费唇舌,你等着罢!这些日子不安宁,要有异事呢!待你听说了那妖怪作乱之事,再来求助我龙井大人不迟。”说着一招手,那鹦鹉又飞到他肩上,这公子大摇大摆,跟回到自己家里一样,转身要进龙神祠里去。 我忙问:“可是那个头颅……” 那个公子头也不回,道:“那种妖怪叫做千年肉身老金太岁,吃下去能让凡人通灵,是一种专吸诗书之气的妖物,那个魏公子虽说长的粗糙些,到底腹有诗书气自华,给那妖怪相中,夜夜要吃他肚子里的学问呐!至于那魏公子遇见这种事情,还虚弱下来,盖因为家中善妒的悍妇,叫他回家去掌掴一顿,也就甚么都明白了。” “可是……掌掴也太……”眼看着那公子消失在正殿里,我越发糊涂起来,他是说自己叫龙井吧?这个龙井公子,口出狂言,难道真是一位能降妖伏魔的异人? 我还没想明白,魏公子连滚带爬的从正殿里出来,问道:“梅菜,你自言自语,是在跟谁说话?刚才那头颅一闪神便不见了,莫非真是龙神爷显灵?” 正文 第4章:诗写梅花月 茶煎谷雨春(四) “你没看见那个公子?”我瞪大眼睛:“他刚刚走进正殿,可是跟你擦肩而过啊!” “你在说甚么?”魏公子那张狰狞大脸再一次皱成一团:“这里,一直只有你和小生两个人,哪儿来的甚么公子?莫不是……”魏公子发起抖了,结结巴巴的说:“你见到了鬼……” 我一听,登时也是周身恶寒,为何咫尺之间,魏公子却见不到龙井公子?莫非,他当真…… 我想起了刚才那龙井公子说的话,便结结巴巴的说道:“魏……魏公子,不是梅菜使坏,实在是情非得已,要委屈夫人一下子,这件事情,你回家掌掴一番你家夫人,说不定能水落石出。” “小生家里那母老虎?”魏公子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这……此话当真?” 我犹豫的说:“我也不敢确定,只能说,试试看……” “那行吧。”魏公子战战兢兢的拉起我,到了烟雨阁唤来几个小厮护送,各自陪送着回家不表。 我回到家中,爹娘刚刚歇了手里的活计,难得清闲,正同坐在藤椅上哔哔啵啵的嗑瓜子,见我面色不对,问我可是淋了雨,我这才想起蓑衣和斗笠还落在了烟雨阁里,又怕今日所见告知了爹娘,也徒让他们跟着担惊受怕,只推说是恩客见下雨,好心差了小厮送我回来的,明日再去取来就是了。 爹有些担心的说道:“莫不是今日里疲累了,且回自己房里先歇着罢,下次伙计哥哥抽的开身,便不用你去送。” 娘也放下了瓜子,皱起眉头对爹道:“今日里是行走辛苦,想是晚上湿滑,来去也不便,夜间怎么也不安定,要不是伙计们走不开,我也舍不得教梅菜前去,不若下次再找个伙计,梅菜到了这个年岁,眼看也要招赘了,抛头露面往烟雨阁去,怎么也不好听。” “做的便是烟雨阁的买卖,有甚么好听不好听的,”爹不以为然的说:“若没有烟雨阁关照,店里生意怎么挥着红火。” “梅二!”娘丢一把瓜子皮儿到爹身上:“你简直就是白吃的葫芦——傻瓜一个!” 我自顾自上了楼,进了房里,兢惧的一下坐在床上,心下想着,这神秘莫测的龙井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那个腐烂头颅又会不会再出现呢?不知那块腐肉吃下肚去,是否我也会变成妖怪?若当真如此,爹娘他们可怎么办?想到这里,心慌意乱,欲哭无泪,索性抱着被子瑟缩成一团。 不知不觉,虽说心下里慌乱,竟也睡着了,但朦朦胧胧之中,只听见有人在嘁嘁喳喳的小声说话,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低声问道:“那件事情你知道不曾?知道不曾?” 半晌,一个浑厚的声音道:“甚么事情?” “还能有甚么事情,便是震惊三界,主上逃婚的事情。” “啧……”那个浑厚的声音似乎十分无奈:“妖界与天界,人界和冥界这三界比,本便势力薄弱,此番与二公子闹了这样的龃龉,又怎好……” “听说另一位大人物接管了妖界,现下妖界里换了天地,咱们还须得去朝拜一番才好。” “说的是,同去朝贺,同去同去!” 妖界?谁在说话?我睁开眼睛,发现日上三竿,天色早便大亮了,一咕噜坐起身来,头不疼脑不热,也不见拉肚子,反而神清气爽,倒像是比平素还多添了几分气力,想起昨日听到的零碎谈话,想来也是受了惊吓,发的噩梦罢! 不知不觉,我竟然不再害怕了,莫非昨日吃下的那一片碎肉,当真是甚么好宝贝不成?只觉得虽说昨日之事诡谲莫名,但我的胆子似乎长了几倍,竟不再如同昨日,吓的灵魂出窍一般。 刚刚起身,只听见娘在拍打门:“梅菜,起身不曾?魏公子来了,要见你呢!” 魏公子?难不成还是为了那腐烂头颅之事?我忙应了,急急套上件鹅黄春衫,抿一抿鬓发,花也没来得及插,便下了急急的下了楼来。 魏公子正端坐在我家最厚重的太师椅上,饶是这样,给魏公子硕大身躯一压,那椅足亦显得风雨飘摇,似乎随时能断掉,厅中各色礼物满满当当摆了一地,我见着这阵势,忙问:“魏公子,何事来寻我?还是为着昨日里……” 魏公子见了我,不等我说完,纳头便拜:“恩人呐……若不是梅菜你与龙神爷报信,救下了小生一条性命,小生此刻,定早给家中那混账婆娘害死了……” “魏公子,使不得啊……”爹娘忙扶起魏公子:“梅菜只是一个小丫头,您这样行大礼,她哪里受得起……” 我一听,全然想起来昨日里那龙井公子说的话,忙问:“魏公子可当真掌掴了夫人?” “可不是嘛!”魏公子愤然道:“小生一回家,她倒是先扑了过来,说还只当小生死在了外面,逼问小生是不是又出去鬼混,记吃不记打,教鬼吞进了肚子,还要寻狐狸精玩乐哩!小生气不打一处来,虽说那母夜叉平日里是全家上下,哪个都招惹不得的,小生听了你的话,横下心来一咬牙,只乒乒乓乓的一顿掌掴,那婆娘给小生打的晕头转向。” “哎呀,”娘忙道:“何事没有好好说话,怎生动起手来!梅菜,你说什么话了?” 魏公子忙说:“梅夫人且莫着急,容小生慢慢道来,正是小生这一打,那母老虎这才战战兢兢的问:“可是官人知道了内情?”小生一听,心中明白,此中必有蹊跷,便自然装作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只教她自己说,她只当是瞒不过去,这才跪在地上哭道:“妾身本只是见官人不顾家业,只流连烟花柳巷,子时里见官人还不回来,着实气不过,也睡不着,索性把盏自斟自饮,愈想愈气,仗着几分酒气,竟穿了衣,也不带丫鬟,独个儿便朝紫玉钗街上走了来要把相公捉回家中,可巧,当真便见到了一个沽酒的老太婆。便不由想起人们口里流传的宵婆之事。” 娘听了,忙插嘴道:“哎呀呀,这可怎地好?据说与那宵婆交易了,可是……” 魏公子点点头:“这母老虎平素胆量便比寻常男子还大上几分,此时喝了酒,更是不把天地放在眼里,直问道:“你可是那沽酒换命的宵婆么?不想那老太太竟笑道:“夫人说笑了,老身只卖酒,不卖命。母老虎便道:“那甚好,妾身正走的渴了,筛一盏吃了暖身子,好去捉奸。”老太太听了,忙把了一盏碧绿透亮,轻浮无比的酒来,母老虎饮了,自觉是甜爽透心,不带辛辣之气,心头倒很是清爽,遂问道这是何酒,老太太只说土法酿得,登不上雅之堂,名字便也不曾取。又问道:“不知夫人深夜出行,所为何事。”母老虎喝了酒,竟不知为何,将一点子家私尽数抖落出来,还捶胸顿足,骂个不休,老太太便笑道:“老身与你一个物件,自能将负心人带回家中,你只在塞进他床下,单单不许打开……”边交给她一个小黑布袋,沉甸甸有点分量,隔着布袋也是触手冰凉。母老虎半信半疑,也便回了家来,次日依言而行,小生晚上出去,便遇到了怪事……母老虎心里明白,便偷偷去摸那布袋,不想却胀大许多,母老虎心下也有些害怕,眼见着小生日渐消瘦,那布袋子却越来越大,心里实在是怕那布袋把小生吸死,又没有胆子去找那宵婆,便忍不住打开了布袋,你猜怎么着……” 正文 第5章:诗写梅花月 茶煎谷雨春(五) 这个当口,魏公子竟还卖起关子来,我忙问:“怎么着!” 魏公子压低声音对我说:“里面正飞出了那个腐烂人头,嗤……嗤……的呼啸而过,把母老虎吓了个半死,登时瘫软在地,半天没起来,自然不敢声张,晚上见小生出去,生怕小生有危险,这才加以喝问,谁料只当小生识破了,便统统招了出来。” 我想起来那位龙井公子说的话,竟然全对上了,不由也啧啧称奇,忙问:“那夫人现下里怎么样了?” 魏公子啐了一口,道:“还提那母老虎作甚?小生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竟是家中悍妇谋杀亲夫,着实可气!小生已然一纸休书,将其休回娘家,现下里正在龙神祠大摆筵席,尽数的置办了佳肴香烛,这是许给你的礼,还望笑纳!” 那礼物虽包裹的严实,可是外面的丝绢包纸,俱是好东西,一看便价值不菲,爹娘并我要推辞,魏公子却怫然作色,只说道:“不收便是看不中小生的东西了!” 我们不敢多说,只得谢过,魏公子这才扬长而去。 爹娘追问我事情的由头,我不敢明言,只得推说是龙神爷显灵,救了魏公子,爹娘这才半信半疑,收了礼物不提。 我却心中更疑惑了,那龙井公子,究竟是甚么来历呢?又为何好像识得我一般,只管我叫傻狍子呢?他说的妖异之事,也是关于那神秘的宵婆吗? 发了一阵呆,闻到爹现下正在和伙计们正在做桃酥,满屋子都是甜香味。 桃酥是以新麦粉细细过筛,加些起子待发,再取上好的核桃剥开,开水烫下衣子,捣碎混进去,以猪油,打散的鲜鸡蛋,白糖,细细混匀。混好了与过好筛的面粉揉成面团,切面团搓成小圆球,将小圆球压扁,在面皮刷一层鸡蛋液,放入烤炉。甜香味道一飘,那金黄酥脆的桃酥便可出炉,焦香满口,教人大呼过瘾,桃酥易掉渣,往往吃时手要在嘴下接着,连渣滓也都舍不得丢。 娘正忙着给剥好的核桃以开水烫衣子,忙道:“梅菜,你可莫要发呆了,现下爹和你两个哥哥忙着,娘也走不开,水晶姑娘才差了丫鬟过来要桃酥,你趁新鲜赶紧装了,再跑一趟,速速送了去。” 我忙应下了,瞧着娘把一块块还有些烫手的桃酥麻利的用油纸包好放进食盒,咽下唾沫,提着食盒又去烟雨阁送点心。 烟雨阁就在紫玉钗街另一边,紫玉钗街是一条京城西郊最繁华的商铺街,一个个店家鳞次栉比,延伸到眼睛看不到的远处,各色书写店号的旗子微微在秋风里晃动,我们家的点心铺子也算得在紫玉钗街上小有名气,爹做的细点不少人吃了难忘,只夸天下无双。我家的买卖除了店面的生意,最要紧的,还是给烟雨阁特制待客的细点,爹自小伙计到一家小铺面的老板,还是多亏了与烟雨阁做的生意,烟雨阁的管事,账房莫先生,向来照顾我们家。 过了些日子,便听见隔壁的杨婶来铺子里闲聊,跟娘说些甚么,满口说着可怜,一脸同情之色,我忙过去听蹭,问道:“杨婶,怎地啦?谁可怜?” 娘叹道:“还不是那魏公子原来的夫人,给休回家去,无奈早没了父母,兄长懦弱,嫂子又是个不容人的,不愿意留她,只说姑奶奶休回娘家,坏了运气,逼她给铁狮子胡同的张老爷做小来给大病冲喜。” “张老爷?”张老爷我也识得,去年刚过完了八十大寿,点心还是我给送去的,形容枯槁,害了肺痨,不由也吃了一惊:“可是都说是张老爷没几天活头了。这算什么?” 杨婶道:“所以才说是冲喜啊!这张老爷儿媳妇一手给公公操办,倒落下个贤惠名声,可魏夫人如何肯依,趁着办嫁妆的功夫,跳进胭脂河,春日里水急,丫鬟瞧见时早冲远了,现在也没找到尸首。” 我这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这魏夫人这一死,多多少少,也跟我有点关系,不由恨不得打自己几个嘴巴,娘见我那样子,忙道:“是龙神爷显灵,救下了魏公子,魏夫人着实是时运走低,遇上了宵婆,也怪不得你。” 说是这么说,我心里终究不痛快,只觉得自己多嘴饶舌,断送魏家夫人一条性命。娘只得把食盒给我,又交与我一点碎银,叫我去烟雨阁跑完了腿儿,自己买些喜欢的。 我一想,倒不如去问问那龙井公子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忙提起脚取了篮子去了。 及至到了烟雨阁的后园,正要进门,只见一块石头上卧着一个动物,却是不曾见过的,猫一般大小,有头有脸有躯干,满肚皮油光水滑的花毛皮,像是穿了个围兜,圆滚滚的脑袋紧挨着圆滚滚的身体,胖的看不见脖子。 面孔看着有几分像猫,满脸狸花猫似得纹路,两只棕黄色的圆眼睛正相熟似得亲热的瞧着我。 这是个甚么东西?我好奇的蹲下身来,那动物也不怕我,只“咕噜噜”的叫着,我大着胆子摸了一把,触手又暖又滑,那动物似十分喜欢我,只往我怀里钻。 我见着这动物讨喜,忙偷偷往篮子里摸了了两块桃酥,放在它面前,那动物嗅闻了嗅闻,伸出两只爪子捧在面前,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似乎十分香甜。 “梅菜!你这小鬼头,独个儿蹲在那里做甚么?”一个又尖又利的声音响起来:“该不会是偷了烟雨阁甚么东西,要往里边藏罢?” 正文 第6章:美人卷珠帘,深坐颦娥眉(一) 我回头一看,果然是精瘦枯干,颐指气使,我最最不想看见的罗妈妈。这罗妈妈乃是烟雨阁新来的管事婆婆,为人十分厉害,姐儿并丫鬟,谁都招惹不得的。 我虽说惊魂未定,也只得站起身来:“罗妈妈说笑了,梅菜怎么敢偷东西呐,不过是,瞧着这小兽有些个奇怪……” “小兽?”罗妈妈皱起扫帚眉:“你大白天说甚么瞎话,这儿哪有甚么劳什子小兽!” 我心下一惊,回头看来,那个奇怪的动物果然不见了! “这这这……刚才明明……” 罗妈妈急如闪电的抓住我的手腕:“小丫头子,扯谎也得看看对头是个甚么脚色,你这是对着包公报假案,自寻死路!” “罗妈妈,怎地了?”烟雨阁的账房莫先生一边挖耳朵,一边慢慢踱了过来:“抓着梅菜做甚么?” 罗妈妈忙甩开我的手腕:“哎呀,老婆子看见小姑娘就稀罕得很,梅菜虽说是个小丫头子,倒也细皮嫩肉,由不得老婆子不细瞧瞧那手,倒像是个有福的,说不定啊,老婆子以后还能跟着她沾点光呢!是不是,梅菜?” 莫先生皱着眉头瞧着我,我心下想着,横竖整日里在烟雨阁总少不得与罗妈妈抬头不见低头见,爹娘总说与我,莫先生照顾着我们家,惯常不便为点子小事给莫先生添麻烦,我只得微微点点头。 “嗯,是便是了,梅菜,此番你可送完了点心?”莫先生问。 我忙道:“还不曾去,今日里是给水晶姑娘送去的桃酥。” 莫先生点点头,道:“今儿个是十五,你可莫要忘了给龙神爷准备下供奉祭品。” 我忙点点头:“是了,点心早预备下来了,莫先生放心。” 莫先生这才叫着罗妈妈去清点姐儿们新进的衣饰,登记入册了。 我这才松了口气,又望了刚才小兽的所在地,确确实实,连桃酥带小兽,全不见了。 想必小兽见了生人跑得快,不知道窜到哪里去了罢,我虽有些遗憾,但送点心的使命在身,便提着篮子快步到烟雨阁里去了。 待我摆好了桃酥后出了门,听见几个丫鬟在门廊里窃窃私语,我忙跟着去凑热闹,连声问:“姐姐们,说甚么这么热闹,可是烟雨阁又有了新闻?” 伺候水晶姑娘的丫鬟石榴见了我,一把拉过我,说:“梅菜,你来得正好,回去与你爹娘言说,你这几日晚上莫要来送夜宵了。” “怎地了?”我好奇的问:“水晶姑娘这几日就算不用点心,恩客也该要的呀?还是说口味……” “不不不,与口味倒没甚么干系,只不过……”石榴压低了声音:“烟雨阁这些个日子,在闹鬼,你一个小丫头,就算是为着家里的买卖,怎好夜里再出来行走。” “闹鬼?”我自是唬了一跳:“当真?” “千真万确!”鸾儿四面看了看,说:“开始是若溪姑娘的丫鬟小奴儿见到了,大家还取笑她定是偷着喝了恩客剩下的残酒,看花了眼,可是慢慢的,丫鬟小厮连带粗使婆子,见到的人越来越多……” “那鬼是甚么样子的?”我想起昨日里的奇遇,心里不由也紧上几分。 “这个……”石榴皱眉道:“他们说,是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模样。” “该不会是哪个姐儿夜里出来透气,给小奴儿他们看错了罢?”我好奇的问道。 “那,倒不大可能。”伺候桃花姑娘的小蝶也道:“她们都言说,那个红衣女子背影是极美的,可是却偏偏……”众丫鬟道:“梅菜常走夜路,莫要吓到了梅菜。” 小蝶犹豫了一下,我赶紧姐姐长姐姐短的磨人,丫鬟们禁不住我央求,继续说道:“却没生面孔,前面一看,整个脸白茫茫一片,剥壳鸡蛋似得,五官俱是不曾有的。” “无面目的鬼?”这倒真算是个新鲜的传说,我忙又问:“那个鬼见到自己给人瞧见了,可有害人?” 小蝶摇摇头:“你休要问这么多,横竖我又不曾见过,你若是得了空,倒不如去问小奴儿,她绘声绘色,说的跟真的一般,我听了,夜里都不敢出去泼洗漱残水,姐姐只是给你提个醒儿,这几日,教你们家新请的伙计来罢!横竖男子火力定然是壮些,也不惧这个。” 我应下来,也就出去了,心下想着,说起来,也许久未曾往小奴儿伺候的若溪姑娘房里去,上次见到小奴儿,是甚么时候来着?是了,是前些个时候,在花厅里,两个姐儿斗嘴的时候。 那日里娘差我去给桃花姑娘送蜜炼枇杷膏,及至到了烟雨阁,只听远远的,那花团锦簇的楼上便有吵吵嚷嚷的声音,几个丫鬟从我身边飞跑过去瞧热闹,我一看,其中有相熟的丫鬟鸾儿,忙拉住问道:“鸾儿姐姐,这是怎地了?” 鸾儿见是我,低下身来附耳道:“才听见小蝶她们说,若溪姑娘和金珠姑娘之间为着恩客,早便不对付,今日里为着几件新进的衣饰釵环,竟给大打出手起来,又叫又骂,争的不可开交,好不热闹,听说连莫先生都听到风声要亲去劝架了,你还不随姐姐瞧瞧去。” 我平素就是个爱看热闹的,一听这样事,忙不叠也跟着去了。 只见花厅里挤满了姐儿并丫鬟,乌泱泱密不透风,待客的青瓷杯盏早碎了满地,团花织锦地毯上尽是些碎茬子,当中身量纤细,面若春花的正是时下当红,善弹古琴的若溪姑娘,穿着百花穿蝶红底袄裙,一双滴溜溜清水眼睛,插着纤腰,一只染着凤仙花汁水的白皙玉手正点住了对面,正喊道:“今日里这笔账目若是没有出鬼,我情愿跟你姓!我怎么没看见,怎么就被你挑了去了?若是夹带私藏什么的,可不好干休!” 正文 第7章:美人卷珠帘,深坐颦娥眉(二) 对面正是肌肤丰腴,个头不高却侬纤合度的金珠姑娘,但见她冷哼了一声道:“日日里只会跟我有些本事,便是欺负我忍你让你不成?今日里再没有那样美事,这件衣衫,拼着个一拍两瞪眼,我也决计不让与你!” 若溪姑娘一拍手,反倒是笑了:“你这可是个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可你偏偏打错了算盘,这件衣衫算起打赏钱,那也定是由我先选。” “你明明是选完了回来,又何故跟我争抢?”金珠姑娘拂然作色:“我便偏偏不教你称心如意!” 烟雨阁的规矩,新进的衣饰釵环,要由着赏钱恩客最多,最当红的姐儿开始,排着名往下挑选,这若溪姑娘虽是新来,名气却大,不少达官贵人专程慕名来听她奏一曲“高山流水”,连沈尚书也赞她的琴艺“此曲本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越发是名声在外,恩客为听一曲,一掷千金,不在话下,近来的势头,哪怕几任的花魁娘子鸳鸯姑娘,也黯然失色,这些衣饰釵环自然是能优先挑选的。 金珠姑娘则一直中规中矩,虽比不上那若溪姑娘一时风头无两,倒也有些稳稳当当的好恩客,她的脾气秉性倒是最柔和的,随遇而安,不爱争抢,只不知这次是怎地了,竟和以牙尖嘴利著称的若溪姑娘口角起来,只怕是要吃亏。 我忙问鸾儿:“姐姐,只不知两位姑娘争抢的是哪件好衣裳?” 鸾儿往若溪姑娘身后的丫鬟小奴儿处一努嘴:“喏,便是那件大红织金线的外褂。” 我细细一看,小奴儿手里确持着一件流光溢彩的锦衣,染色亮丽,做工也是十分精美,数不清的金丝银线穿梭其中,远远看来,竟是一副众星赶月的图样,手工之精巧,教人叹为观止,怪不得连性情淡泊的金珠姑娘亦是动了心。 “笑话,既账房统算赏钱,我为第一,那先挑选衣衫的,自然是我,你又哪里抢的了这个彩头?不怪自己不争气,没有恩客,倒跟我威风起来,可真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若溪姑娘哂笑几声,便要带着小奴儿回房,谁知那金珠姑娘的丫鬟春雨却不服,径自上前拉住了小奴儿,道:“姑娘先挑,是账房算出的顺序,自然再没有错,可是姑娘早挑好了八件衣衫,八个钗环,已然拿回去了,现下这件金缕衣是我家姑娘相中的,姑娘刚才自己没挑上,见了它,却又来争抢,教大家评议评议,是有理还是没理?” 若溪姑娘冷笑道:“主子愚钝,这婢子倒来充好汉了,横竖这优先顺序是我的,我即便反悔一下子,又有甚么了不得的?最多,我把不要的,剔除来一件与了你家姑娘,也便是了,现在莫要罗噪,我还须回房试试新衣。” 金珠姑娘气的手脚直抖:“你若喜欢,早为何不拿?偏偏我要了,你却来抢,这不是诚心与我为难是甚么?” “呦,瞧姑娘这话说的,”若溪姑娘反倒笑了:“红口白牙,难道是我欺负你不成?我劝你安分守己,挑些个灰的蓝的穿穿也就是了,此等鲜艳衣裙,穿在你身上,又能有几个多看一眼?白白糟蹋了,岂不是可惜了的。” “你……”金珠姑娘腹中愤懑,偏偏口舌不快,一时也说不出甚么,可巧那丫鬟春雨平素也偏是个不让人的,此番主子受了气,自觉面上无光,也来争论道:“姑娘人缘儿好,自然大家都知道,可是千看万看,也须的怪自己个早先不识这好衣服,又反悔了跟我们姑娘强抢,不是仗着些赏钱欺负人是甚么?须听得,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只盼以后姑娘别遭逢甚么变故,此番这样的不留余地,若是以后落在了我们姑娘后面,新帐旧账一起算,可别再后悔没跟我们攀交情!” 若溪姑娘闻言,不由大怒,吒道:“一个小蹄子,竟咒起本姑娘来了,本姑娘再怎么不济,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轮不到跟你们这没人要的姑娘攀交情!敢对本姑娘轻狂,只怕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说着扬起春葱似得手指,左右开弓,便打了春雨两巴掌,春雨桃花似的面庞,登时红肿起来。 金珠姑娘一看贴身的丫鬟当众给若溪姑娘打了,更是自觉受了凌辱,怒道:“打狗也得看主人,你欺人太甚,我看你就是倚仗着几点子赏钱,谁都不放在眼里了!须知兔子急了也咬人,你这样苦苦相逼,我便也豁出命去,跟你奉陪到底!” 正文 第8章:美人卷珠帘,深坐颦娥眉(三) 说着也扑过去,跟若溪姑娘厮打成一团。 “好娼妇,咱们今天那就分个上下高低,我就不信你个鸡吃核桃羊上树!”若溪姑娘自然也不甘示弱,两下里又是揪头发,又是扯衣服,打了个一片狼藉,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登时也披头散发,衣不蔽体,几乎成了疯人一般,虽有几个能说的上话的姐儿上去拦架,无奈两个姑娘竟横心卖命的撕扯,两下里胶上了,谁也分不开她们。 “你们这是反了天了,当我死了不成!”只听见雷震一般的吼声,便知道因着耳朵不好,嗓门便特大的莫先生紧赶慢赶的来了,烟雨阁新来的管事儿婆婆,罗妈妈颠着小脚儿也紧随其后,也跟着指鼻子骂金珠姑娘道:“好你这个不知人事的蹄子,为着件破衣服,命也不要,脸也不要了么?不称称自己的斤两,我们还要恩客呢!还不快快松手,若刮花了若溪的脸,见不得沈尚书,今日必定在柴房整治整治你!” 若溪姑娘与金珠姑娘打的兴起,竟连莫先生和罗妈妈亦不曾卖得面子,依旧缠斗的难舍难分,莫先生没有法儿,只得唤了几个小厮来,将两个姑娘拉开,但见鬓发松散,娥眉纠缠,明月般的面庞血痕残,两个人都不吃亏,全挂了些彩。 罗妈妈一边倒的怒道:“好呀,金珠!放着太平日子不过,皮痒了不是!若溪是头牌,也是你打得的?”说着便要拉扯金珠姑娘去柴房。 金珠姑娘一听罗妈妈字字句句全是骂的自己,更是委屈,不禁蹲坐在地上,梨花带雨的啼哭起来:“只因着她是个红人儿,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便是个不值钱的,甚么罪责都是我受么!”一如杜鹃啼血,闻者无不伤心。 罗妈妈怒道:“你可知若溪的恩客都是些甚么人?岂是你那几个小官小吏小掌柜可以相提并论的?若耽误了若溪的买卖,看我不揭了你的皮!”又柔声对若溪姑娘道:“你莫要委屈,妈妈自会请黄先生来瞧你,管它甚么珍珠白玉,定然与你医好了面孔,再见恩客不迟。” 若溪姑娘听了,更为得意,只讥譙的看着金珠姑娘:“你便等着那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罢!看红的是谁,好的是谁!”边要带小奴儿持着那衣衫回房。 莫先生道:“且慢,你们两个,何故打成这个样子?” 罗妈妈冷哼道:“我那若溪儿平日最是得体不过的,必然是这金珠,自不量力,竟欺负到我若溪儿的头上来!简直该拆了她的轻骨头!” 若溪忙道:“是了,我是得了账房的牌册,先行挑选,谁知这金珠排名靠后,却偏要跟我争抢,我这着实气不过,不为衣裳,只为她不把账房规矩放在眼里,也着实轻狂,这才两下里争执起来,给莫先生和罗妈妈添了麻烦,委实是我的不是,改日里定教我那恩客多与我些赏,来的勤些,教烟雨阁更兴旺。” 金珠姑娘忙道:“这衣裳,她是早便挑完了的,只是瞧着我这里拿了一件称她心意的,才如此霸道,硬要再夺了去!” 罗妈妈还要骂金珠姑娘,莫先生举手止住她,唤小奴儿将那衣裳拿过来,细看之下,却满面狐疑,直指着衣裳问罗妈妈:“这件衣裳可是今日里新进的?为何我竟不曾见过?” 罗妈妈摸了摸衣裳,也奇道:“怪了,这件衣裳,我竟不记得采买过。” 莫先生忙问金珠姑娘:“这衣裳哪里来的?” 金珠姑娘闻言,瞬时也忘了委屈,忙道:“这衣衫便是那唤我们顺序自取的衣衫钗环里的,再没错。” 而若溪姑娘忙道:“莫先生,罗妈妈,这衣裳的来历是有些蹊跷,我是头一个拣衣裳的,当真不曾见到此件,见那金珠拿着,还只道是我没翻拣出来,可是现下……” 罗妈妈忙道:“这衣裳,莫不是从裁缝铺里裹带错拿了的?看着这金丝绣线,必定价格不菲,如此好的品相,咱们不可能不记得。” 莫先生点点头,道:“莫不是占了裁缝铺子的便宜?也罢,这衣裳先存进库房里,他日若裁缝铺来寻,与他就是了,若半月不来,赏了哪个姑娘便是。现下也罢,为着一件衣服也不值甚么,各自回房,今日之事此后也莫再提起了,下不为例,各自忘了便罢,若谁还记仇,寻衅滋事,我必轻饶不得。” 正文 第9章:美人卷珠帘,深坐颦娥眉(四) 罗妈妈忙应了下来,一面又支使丫鬟,将两个姑娘各送回房内不提。 鸾儿低声道:“罗妈妈倒势利的不遮不掩,这事儿照我看来,明明是那若溪姑娘霸道,样样儿都得掐尖抢上,跟罗妈妈平素谄媚着不无关系。” 我想起来一次往若溪姑娘房里送冰糖雪梨银耳盅的时候,确是有个财大气粗的恩客,重酬了罗妈妈,教她多照应若溪姑娘,罗妈妈可不是眉开眼笑的应下了么!也便觉得在理,点了点头,突然想起看热闹看的太久,蜜炼枇杷膏只怕凉下来了,赶紧作别了鸾儿,一溜烟儿的往桃花姑娘房里送蜜炼枇杷膏去了。 正想着这件事情,偏巧便见若溪姑娘穿上了那金丝绣线的外褂,更衬托的身段婀娜,珠光宝气,横行在后园里赏木兰花,好不威风,到底还是与了她了,想来又是罗妈妈从中斡旋的罢。 而金珠姑娘几日未曾要点心,只怕她还在黯然神伤罢。都说不蒸馒头争口气,这下子金珠姑娘没了衣服又没了面子,必定气的茶饭不思,哪有心情吃点心。 跟在若溪姑娘后面的小奴儿脸色不好,没精打采的,我想起丫鬟间的传说,有心去问上一问,忙上前先给若溪姑娘道了个万福,回身又对小奴儿道:“小奴儿姐姐,见你精神不好,是怎地了?” 小奴儿看是我,强打着精神挤出一个笑脸来:“上次吃了些惊吓,委实回复不过精神来,有些发热,周身不大有气力。” 若溪姑娘折下一枝木兰在手里赏玩,因笑道:“你也忒娇嫩了,保不齐是错看了哪个出来玩儿的姐儿,面目白些,你便只做见了鬼。” “姑娘,我当真瞧见了!”小奴儿看若溪姑娘不信,忙不叠的辩解道:“我那天夜里出去泼水,分明看见楼下走过来一个红衣女子,我也只想看清是哪个姑娘,不料那个姑娘一仰脸,明明白白,是白茫茫一片,鼻子眼睛,俱是没有的!” “小奴儿,可休要再提这个话,”若溪姑娘皱着眉,露出一个凌厉的眼神,道:“别的也就算了,只怕本姑娘也要跟着你担一个装神弄鬼的虚名。” “是,小奴儿不敢提了,许是那日当真看花了眼。”小奴儿见若溪姑娘不高兴,忙低眉顺眼,跟着若曦姑娘往胭脂河边走过去了。 我倒是觉着小奴儿不像是在说瞎话。再说了,梅菜我连会飞的腐烂头颅都亲眼见过,只怕那没面目的女鬼也不是虚无缥缈的,这个世上用常理解释不了的事情太多了。 我还在发愣,昨天那个清澈的声音又从身后响起来:“傻狍子,今日里的新鲜事,可不是连你也不怕了?说起来,那红衣女鬼做鬼都做的不如人,连个小丫头也不怕,怪不得羞的没了脸面。” 我回头一看,可不是正是昨日里那个龙井公子么!那毛色鲜绿的鹦鹉振翅高呼:“没脸面!没脸面!” 正文 第10章:美人卷珠帘,深坐颦娥眉(五) 我登时想起来那魏公子见不到龙井公子的事情,可是偏偏怪得很,我应该吓的魂不附体,却依旧十分镇定,自己也说不通,还直接问道:“龙井公子,为何那魏公子昨日里见不到你?” 龙井公子哂笑道:“你以为人人都能见到我不成?你也就是吃下了千年肉身金老太岁,其他人可没有这种千年难遇的机缘,那中异物可没有你们家房后头的狗尿苔常见。” “公子是说,那个腐烂人头?”我应该打一个寒噤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依旧心如止水,波澜不惊,越发觉得别扭。 龙井公子看着我的模样发笑:“哦,忘了告诉你,那千年肉身金老太岁十年长成一个人头形状,百年依稀有面目,千年方可栩栩如生,服下去即可通灵,看遍三界之物,听遍三界之声,还可忘却人类的恐惧,可是珍稀仙药,给你吃了其实怪可惜了的,剩下的虽然味道不怎么好,聊胜于无,我便作点心吞吃了。” 把腐烂人头当点心?他那天吞吃的,该不会就是…… 我越听越糊涂,又想起了昨日夜间那奇异的声音,什么妖界冥界,教人疑心,忙问:“龙井公子,你是说只有服下那腐烂人头方能见到你?如此说来,你莫非不是凡人?” “嘘,不过是我用了障眼法术,才教那粗蠢大汉见我不得,你看我哪一点不像人了?”那龙井公子原地转了一圈,衣袂飘扬,长身玉立,实实在在是个书里画里也寻不得的翩翩佳公子。 “原来公子是身怀绝技的异人……” “啊,你要是愿意这么想,便这么想吧!”龙井公子挤挤眼,一副捉弄人的神色,让人惴惴不安。 我想起魏公子和小奴儿的事情,问道:“龙井公子,既然你本领这样大,梅菜想打听一下,近来紫玉钗街上颇不太平,是不是与那宵婆有关?魏公子的夫人就……” “那个是自愿的交易,一物换一物,谁也没办法,我早就跟你说,紫玉钗街上有妖异,怎么样?”龙井公子微微眯着的眼睛若有所思的望着烟雨阁招摇的灯笼:“好戏还在后头。” 我只得问:“可是,龙井公子,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事情?你究竟是什么人?就算你神通广大,有捉妖的本领,可是总在龙神祠偷吃供品,要是被人抓住,后果也不堪设想,我也是好意,给乡邻拿住了,免不得拉你见官,告你一个亵渎神灵,到时候挨了板子,可就不值得了。” “偷吃供品?我怎么会是偷吃,我是正大光明的吃。”那个公子洋洋得意的说:“不过嘛,你不说我不说,乡邻们怎么会知道?” “嘴紧点儿,嘴紧点儿!”鹦鹉不甘寂寞的大叫起来。 “额……“正殿不许外人进,自然也是不容易被抓住,这龙井公子竟然言之有理,让我无话反驳。 龙井公子看我木讷讷的样子,笑道:“你且不用操心这个,横竖龙神祠能保一方水土平安,自然就是香火鼎盛的依据,不管谁出的力,乡邻们受益,也绝对罗唣不出甚么来。” 我只得点点头:“公子所言不假,眼下紫玉钗街最紧要的,还是那个宵婆的来历,想来必定是个害人的妖精,公子既然能捉妖识鬼,何不为民除害,现下宵婆的传说没有一个人不知道,到时候收了妖,乡邻一定会重重酬谢您的。” “那个宵婆的真身,你很快就能知道了,现在要看的,是那个没脸面的鬼的热闹。”龙井公子的嘴角微微上扬,浮现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秘表情:“三界大乱,我倒正可以趁机吃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