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序 北宋年间,博学多才的科学家沈括(约1031-1095,字存中,浙江钱塘<今杭州>人),在他晚年定居润州(今江苏镇江)梦溪园之时,潜心写作,依据其平生见闻和科学实践成果,写下一部传世之作《梦溪笔谈》。 在这部包罗万象的见闻杂记卷二十一《异事异疾附》中,描述了一幅类似于UFO的情景: “嘉v中,扬州有一珠,甚大,天晦多见。初出于天长县陂泽中,后转入甓社湖,又后乃在新开湖中,凡十余处,居民行人常常见之。余友人书斋在湖上,一夜忽见其珠,甚近。初微开其房,光自吻中出。如横一金线。俄顷忽张壳,其大如半席,壳中白光如银,珠大如拳,烂然不可正视。十余里间林木皆有影,如初日所照;远处但见天赤如野火;倏然远去,其行如飞;浮于波中,杳杳如日。古有明月之珠,此珠色不类月,荧荧有芒焰,殆类日光。崔伯易尝为《明珠赋》。伯易,高邮人,盖常见之。近岁不复出,不知所往。樊良镇正当珠往来处,行人至此,往往维船数宵以待现,名其亭为‘玩珠’。” 本书以平淡的笔调讲述了一个,发生在北宋前面的大唐时代的雷同的故事。 有一天晚上,一颗流星吐着长长的火舌在一个小山村里降落了。没人看见那是不是“烂然不可正视”的“明珠”所降下的,倒是村里有位老人那晚在山顶,亲眼看见突然出现在天边划过夜空的流星、一个拖着长长的尾巴的大火球。 第二天村里的人齐聚在山顶,发现了一块硕大的陨石,还有一把不知是谁插在陨石里的,古怪粗大闪着红芒的剑,此剑与陨石镶嵌得严丝合缝,几乎像是从陨石里长出来的一样,谁也无法看清它的全貌,因为剑身只露出了半截。 此剑在山顶的陨石之中,被人们当作神物供奉,孤寂了近百年之久,直到七年前终于被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取走了。 然而这个少年似乎与此剑有缘无分,才得此剑便遭一群不明来历的人追杀,几乎全家遇难。 七年后,他最终还是心灰意冷地踏上了,为此剑寻觅下一个传人的漫漫旅途,一个有关真实与求索的故事便由此开始…… 正文 出谷 长悬的匹练般的瀑布倾泻而下,流水与山谷的深潭撞击,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瀑布前一个很瘦弱的少年站在那儿抬头仰望着,已经很久了。 黑衣飘拂,无助中透着迷茫和孤独。 山谷深处一块顽石耸立,顽石后露出一副清秀的脸庞,眼睛闪过灵光,额前刘海颤动,望着他的背影,她从石后出来,大叫着跑了过去:“天云哥。” 时光荏苒,转眼七年已过。 七年后,少年已是二十一岁的壮小伙,脸上的轮廓分明,坚毅的眼神中透出深藏的忧伤。 那个叫着“天云哥”的女孩也已是亭亭玉立的姑娘,乌黑的长发梳着两条小辫子在额旁跳跃,一边跑一边格格地笑,在他身后伸过小手蒙住他的眼睛。 奇天云抓住两只“爪子”,转身望往身后,勉强一笑:“雪妹。” 林雪从他眼中转而望向瀑布,“天云哥,又在想以前的事啊?” “嗯。”他又转头向着上面。 林雪眨了眨眼,抱住他,脑袋靠在他肩膀上,“天云哥,别想了,该吃午饭了,走吧,奶奶在等呢。” 奇天云又往上望了一眼,这才拉着她走向山谷深处。 木头搭成的小屋中,一张矮矮的桌子,几盘小菜,影影绰绰的阳光照在坐对面的白发妇人脸上。奇天云漫不经心地扒拉着饭粒。 林雪瞅了他一眼,给他碗里挟了一筷子菜,“天云哥,吃饭啊,都凉了。”奇天云嘴里嚼着菜,忽然抬起头道:“奶奶,我想出谷。”林雪愣住了。 奶奶平静地道:“你还想出谷,不怕吗?” 奇天云坚定地道:“这件事困扰了我很多年,不去弄个清楚的话,我一辈子都不能安心,况且我也该去查清我爹娘的下落,不能再这么不明不白的了。” 奶奶放下筷子,叹了一声,“我知道你早晚还是想出去,也罢,早去早回,让白鹫送你出谷吧。”又拿起碗筷继续吃饭。 林雪兴奋莫名:“好啊!我也想出谷去看看,早就憋不住了,我也出谷去!” 奇天云脸上现出为难之色,“呃,雪妹你别出去了,外面的世界凶险万分,我现在连保护自己都很难说,更别说保护你了。” 林雪不屑地努努嘴:“谁要你保护,我自己会保护自己。” 奇天云摇摇头:“当年的那一幕,我永远不会忘记,我不会轻易带你涉险。”看着她嘴撅起老高,赶忙松口:“不过,等我将来学成了武艺,有能力保护自己,我一定带你出去。” 林雪满脸的不满:“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奶奶斥道:“小雪,你以为是去玩吗,还这么任性,你要是有危险怎么办?” 林雪不服气地嚷道:“那天云哥有危险呢?” 奇天云低头扒饭,“放心吧,我会去找西门伯伯,他会保护我的,等我武艺有了长进就会来带你一起出谷,一切水落石出后我们就回来,再也不出去了。” 林雪歪着小脑袋,“干吗再不出去了,你以前不是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吗,有好多好玩的好吃的好看的东西,错过了不是太可惜了?” 奇天云只是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奶奶也是只顾安静地吃饭。 林雪撇了撇嘴,知趣地闭嘴。 夜已临,月朗星稀,清风拂面,周围安静如水。 奇天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夜晚,就从那一夜后,他的人生从此彻底地改变了。“呀!”他猛地往地上的沙石打了一拳。为什么又要想起来?几乎每天都做这个噩梦,他都快疯了。想起自己先前因为酷爱练剑而引起的巨大灾祸,他暗暗下定决心再不学剑。 “天云哥,又一个人发呆啊,你看今天月亮多圆,去那块大石头上看月亮吧。”林雪不由分说地把他拖了过去。 她又缠着奇天云讲他以前讲过几百遍的嫦娥奔月的故事。“天云哥,你说月亮里真的有嫦娥吗?” 他凝望夜空摇了摇头,“我爹跟我说过,那只是古人一种美好的想法,古人因为苦难太多了,所以经常编一些美丽的故事来开解自己,现在的人也经常这样做。” 林雪大失所望:“什么嘛,原来都是假的。” 奇天云站了起来,“每个人都希望世界变得美好,可是现实中根本没那么好,所以每个人都会学会编故事的,这是避免不了的事。” 林雪也站了起来,“别想那么多了,明天你还要出谷呢,你答应过要带我出去的,不许反悔!”奇天云揽过她瘦弱的肩膀,“我不会食言的,放心吧。” 清晨,谷中花香四溢,鸟鸣不绝。吃过早点,奇天云收拾了行囊就出了小茅屋,林雪送出门口就一扭身,抽噎着,躲进屋里。 奇天云呆住了,好一会儿,才转身走了。 绕过几块大石,一声凄厉的鸣叫声传来,一只威武的秃鹫屹立谷中,因为它身型巨大,头上有些白色,自从奇天云来此之后,坚持不叫它秃鹫,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白鹫”,林雪大为赞成,奶奶拗不过他们,也便这样叫了。 他走到白鹫身旁轻抚它的翅膀,思绪又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晚上…… 那晚的星星黯淡无光,四周漆黑,在悬崖边上,娘咬牙把他扔了下去,只听见他的惨叫声划破夜空:“娘——” 奇天云猛地清醒过来,长吁一口气,坐上白鹫宽厚的背部,轻拍了一下它的脑袋,“白鹫,走吧!”白鹫长鸣一声,倏然而起,跃上空中。奇天云耳旁鼓鼓生风,眼见谷中景物越变越小,渐渐望见以前看不见的天地。白鹫盘旋了几周,在山上降落。 他跳下来,往前走去,眼前的景物似曾相识。 山中的一草一木都勾起了儿时的回忆,这座山是他长大的地方,几乎每一寸土地都留下了他的脚印,他不停地往前走着。 走了许久,终于发现了一个山头,他愣住了,然后往前狂奔。 到了,眼前是一片被火烧过的房屋的残骸。 他慢慢地走过去,脚下的灰烬长出了野草,满眼的颓败,走过废墟,眼望四周,树木还是这么茂盛,鸟儿依旧在树上叫个不停,却是荒无人烟,看来在当年那场血光之灾中,这栋小屋也没有幸免于难,他不禁垂下头,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朦胧间,忽然间他被心灵深处的一种很奇怪的感应唤醒,心跳无来由地合着一股奇异的节拍,这是外界的陌生而熟悉的呼唤。 嗯?哪儿来的感觉?哦!难道是它? 睁眼瞧着脚下,边走动边仔细搜寻着,忽然在一个地方停住了,站在这里,那种感觉异常地强烈。 就是这里!他把包袱一扔,扒开烧焦的木架和断竹,再扒开一些土块,一块大石板出现了,两手用力扳开石板,一片耀眼的红光晃得眼睛都睁不开。红光过后,一把闪着余辉的笨重的黑剑躺在里面。 他一手抓起重剑,拿在眼前看着,眼里露出欣喜和辛酸,走到一棵大树下抱着剑坐下,轻轻抚摸着,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尽在昨天。 正文 七年 七年前的他只是个十四岁的无知少年,满脑子想的是闯荡江湖,也对父亲从不让自己接触外面的世界的做法极为不满。 “爹真小气,叫他教我剑法也不肯,借他的剑用一下也不肯,还不肯给我买把新剑,哼,你不给我买,我不会做吗?咦?剑锋好像歪了,嗯,把它削短一点,这样、再这样,哈!宝剑终于炼成了!”奇天云举着手中的竹剑,仿佛举着一柄稀世神兵。“好!我来试试,飞剑!”手握竹剑,剑锋指向前方,手背朝下,向上抛出,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地面。 “喔!”他跑了过去,捡起竹剑,不停地试演招式。“爹以为他把剑谱藏起来,我就找不到,哼!管他藏在哪里,我照样手到擒来,咦哈哈哈哈……看剑!呀……嚯……” 竹瓦木墙加盖茅草的小屋里,一个身着青衣的妇人走出来,仰头瞧了瞧初升的太阳,她头上插着荆钗,脸上布满风霜,身姿矫健。 转眼望见通往山外的路上,一辆马车缓缓驶来,枣红马被一个身材魁梧的粗犷汉子驾着,竹笠下掩着一双锐利的眼睛。 妇人快步走过去,叫道:“武阳!回来了,有没有被雨淋着,那张豹子皮卖的好吗?” 奇武阳一拉缰绳,“吁——”敏捷地从车上跳下来,爽朗地笑了,“收成还不错,寓梅,早饭做好了吗,快饿死了。” 妇人名叫仇寓梅,她拍了拍奇武阳身上的水珠,连声道:“好了,好了,好在雨不是很大,不然,该带件蓑衣去,天云!天云!吃饭了!这孩子,上哪儿去了?”正想说什么,忽然看见丈夫望着远处的竹林,往那儿一看,愣住了:奇天云正兴高采烈地拿着一柄竹剑舞个不停。 奇武阳长吁一口气,“看来这孩子是天性好动,我们是管不住他了。” 仇寓梅不以为然地道:“孩子练武也没什么,至少可以强身键体啊,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她走过去,又唤了两声:“天云!天云!吃饭了,等会儿再练!” 奇天云远远地答应了一声:“知道了!”踏着湿泥劈劈啪啪地跑了过来,满头是汗。仇寓梅伸衣襟给他擦了汗,拉着他进了小屋。 饭桌上,奇天云低头稀里呼噜喝着稀饭,奇武阳看着他的小脑袋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对仇寓梅道:“我在集市碰到西门兄府上的家丁,他说西门兄邀我有空去下棋,我想吃完早饭就去拜访他。”低下头继续吃饭。 饭还没吃到嘴里,就听见奇天云喊道:“我也去!”一脸的兴奋。 奇武阳迟疑了片刻,“呃,天云,下次带你去吧,下次一定带你去,爹保证。” 奇天云忿忿地嚷了起来:“爹是大骗子!我要你教我剑法你说下一次,我要借你的剑你也说下一次,给我买剑也说下一次,结果呢,一次也没做到!我不管,今天一定要带我去!” 奇武阳放下碗筷,“爹不是教过你武功吗?” 他不屑地道:“那算什么武功,不是搬石头就是打猎,学了有什么用啊?” 沉默了一会儿,仇寓梅劝道:“带他去吧,反正也是你朋友,不会出什么事的。” 他赶紧乖乖地道:“是啊,爹我会听话的,保证不捣乱,您就放心吧,”跑到奇武阳身后,拉着他的衣服,不停地扯着,“爹,您就带我去吧,好不好嘛,爹!” 奇武阳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松了口,“好了,好了,带你去,快吃饭吧。”他马上眉开眼笑,“我就知道爹是最守信的了。”又继续他的吃饭大业。 “驾!”奇武阳一甩缰绳,枣红马长嘶一声,放开四蹄疾驰,清风在耳旁刮过。 “爹,要多久才到啊?” “晌午就到了,不远的。” 奇天云看着两旁不断倒退的景物,心里畅快无比,不禁学着大声吆喝起来:“驾!驾!” 翻过几个山丘,马车驶进一片茂密的树林,满布的绿荫透出几块残碎的阳光,柔和地照在身上,树上传来叽叽喳喳的鸟鸣,远处隐隐约约还能听见狼嚎虎啸,听来充满亲切的感觉。 “天云,记住了,见了面要叫西门伯伯,知不知道?” “记住了。”奇天云点了点头,忽然把头一歪,“对了爹,西门伯伯叫什么名字,他住在哪里?” 奇武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太多,既然你问起来,那就告诉你吧,我那位朋友住在守剑山庄,他叫西门伞。” “西门伞?怎么会有这么怪的名字?” “这是别人给他起的绰号,因为他用的兵器是一柄特制的精钢打造的伞,有时也乘着它飘来飘去。” “哇,这么厉害!可是山庄的名字听起来总有点别扭,有什么意思吗?” “说起这个名字的来历,有一个很久远的故事,故事一直延续到今天……” “爹,继续讲啊!我最喜欢听故事了,反正到那里还有很长的路,要是没事做的话,会闷死人的!” “唉!卷入到这个故事中人越来越多了,西门世家也因为这个故事建立了山庄,在此驻守了百年之久,所以故事还得从百年前说起……” 一个宁静的小山村。 星星满天的晚上,山脚下有个火把慢慢移向山腰,持火把的是一位白须老者,头顶稀疏,一边慢慢走着,一边喊着,“哞——哞——哞!老黄回家了!哞!唉,平时很听话的,跑哪儿去了?老黄!” “哞——”到了山顶终于听见了回音。 “老黄!回家了!”老者庆幸地走过去,牵住一头犄角弯曲的老黄牛,“走了,回家了,以后不许乱跑,找你可真难,腿都跑酸了,下次再乱跑,我就让你睡在山上,老黄——咦,怎么不走了?天都黑了,再不走,火把熄了,就要摸黑回去了,老黄,老黄!” 可是不管他使多大的力去拉,老黄牛就是不肯移动一步,老者拿火把照在它脸上,只见它口里直喷粗气,眼睛瞪大,望着天上。 老者略感讶异,然而循着它的眼光望去,眼睛也睁得老大。 深邃的天空中,一个硕大的火球拖着一条长长的火舌,以很快的速度往山顶扑过来,烈焰看起来越来越大。 老黄牛惊恐地仰视着这个从天而降的大火球,蹄子不安分地乱踢,脑袋用力拉缰绳,拼命想挣脱老者的束缚。 “哞!哞!老黄莫慌!莫慌……”老者一边哄它,一边抚摸它的背部,等它渐渐平静下来,悄悄拉着它往山下走去。 没过多久就听见山顶“嘭!”的一声巨响,脚底下一阵发麻。 老者和老黄牛都吓得心脏狂跳,一起往山下狂奔,到山脚时老者实在是拉不住它了,只好把缰绳放得老长任它狂奔。正跑着的时候,火把掉了,老者也顾不得去捡,被老黄牛拉着跑。 等他终于回家的时候,把牛栓住,两条腿无力地走进屋里,坐在凳子上不停地喘气。 “他大伯!借一个筛子用一下,哟!这是咋了,气喘吁吁的,来来来,快擦一下!”借筛子的大婶伸手递过一块手帕给他。 老者擦了一下汗,这才开腔,“唉!刚才真是死里逃生,要不是我上山去找牛,也不会碰到这种事情。” “啊?遇强盗了?” 老者摇摇头,“不是,是流星,就落在山上,那么大的火球砸在地上,那么大动静把我跟老黄都吓个半死,魂都差点没了!” “流星?哟!怪不得刚才我咋觉得脚底下像震了一下似的,咱这地方可好多年没见过了吧,我记得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来着,一个流星砸下来,把一栋好好的屋子砸个稀巴烂,好在屋里的人都在地里干活,要不然都要遭殃。看来我得去通知乡亲们,免得他们还不晓得呢。哟!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他大伯,借一个筛子,我们家那个坏了。”说着又重复道:“哎哟,出这么大的事,我得赶紧去告诉大家伙。” 老者拿了出来给她,心里总算平复了许多,想起爷爷辈听来的一个道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么想着仿佛以后的福运都尽在眼前了。 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出门就朝山上走去。 一到那里,只见人山人海的,村里人有一大半都来了,对着陨石指东道西。 他挤进人群里,走到最前面时,愣住了:小山般大的陨石砸下一个深深的大坑,旁边有无数碎成粉末的土屑。 然而最令人惊讶的是,陨石上并不是只有古怪的石头,上面还插着一柄剑。 它式样很奇特,剑柄上的月牙形护锷往上弯向两旁,剑柄顶端连着一个圆球,剑身极其粗大,通体乌黑,剑身只有一半露出来,下半截被牢牢插在陨石缝里。 剑的周身散发出隐隐约约的红光,红光虽然很淡,但是朝阳未出的天边仿佛都被染红了。 “怎么有把剑啊,是不是有谁插上去的,一晚上的工夫行吗?” “你笨啊!没看见这剑非常稀罕吗,谁有那么好的剑会丢在这里,等你去捡啊,世上哪有这样的笨蛋,要是我,藏起来还来不及呢!” “可是如果不是人干的,是谁干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碰它,哎!你们谁敢去碰它?” 没有人回答他。 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人道:“我来试试!”一个粗壮的汉子走出来,刚想爬上陨石,犹豫了一下又退了下去,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咬咬牙扔上陨石。 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那块石头,一点声音都没有。 石头划过一条弧线撞过去,但是在快触到剑时,剑上红光闪了一下,石头弹了回来,几乎跟刚才同样的速度,往相反方向弹过来。 人群一阵骚动,大家都纷纷避让退向身后。石头“噗”的一声落地。虚惊一场后,再没人敢上前一步。 “哎呀!这该不是神物吧!竟然降在咱们村里,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呢?” “乡亲们!乡亲们!听我说!”老者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老者在村里辈分很高,敬重他的村民们马上都安静了,等他发表高见。 “乡亲们!这是天降神物!保佑我们村子太平的神物啊!有了它,我们以后就可以免受邪魔入体,消灾解难,安享太平的日子!这是老天赐给我们的!” 村民们一听这话,都觉得顺理成章,心里充满感激和安慰。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神物啊!”其他的人都跟着喊起来,并不约而同地跪了下去,向它顶礼膜拜。 自此以后,村里的人隔三差五都会来山上拜一回,村里有孩子生病,久治不愈的,大人也会带来一起拜,说也奇怪,孩子们来拜了一回后基本上都能康复,因此关于它的传说越传越神,甚至有人说那是神仙的化身,专门解救凡人的痛苦。 从此以后,神物的名声不胫而走,附近的村子也陆陆续续地有人来此膜拜。 有一天,一个披着风衣的男子,在大雪盖地的冬天来到这里。 四周安静的只听见他的脚步声,沙沙沙……他走到陨石前站住,站了很久很久,绕着它转了几圈,走了。 后来,有关神物的传说终于传到江湖上,传到了江湖人的耳中,问起是谁先传出来的,都说是一个打造神兵的铸剑大师,许多武林名宿都用过他打造的兵器。 许多武林人士都慕名来到这里观摩,他们把这把剑叫做“天外之剑”。 其实这个名字就是那位铸剑大师给起的,也是从他口中流传出去的。 一些年轻的剑客尝试着把它拔出来,但是从来没人能爬上去,甚至有人试图飞上去,结果都给弹了下去,有的还摔成骨折或者重伤。人们再也不敢抱着小视的态度看它。 事情越闹越大,终于武林名宿们再也坐不住了,邀集许多武林同道聚集在这座山上解决天外之剑的归属问题,因为他们都觉得不能再任由类似的伤亡事件发生。 然而最后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凭实力争取,谁能把它取下来就归谁。 一个又一个武功高强的人都败下阵来,仍然有些人伤得不轻,可是没有一个人能把它取下来。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有人把铸剑大师请了过来,人们询问他这把剑是怎么做出来的,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威力。 铸剑师一言不发,绕着它走了一圈,最后停住脚,双手叉在胸前,“所有的剑都是人铸造出来的,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生灵可以办到……” 有人打断他:“可是此剑恐怕无人能打造,况且世间到哪儿找做剑的材料,还有,此剑为何会从天而降,莫非真的是神仙所为?” 铸剑师轻轻摇头,“我从不信神,那只是无知世人自欺欺人,此剑的铸材人间少有,那它就是我们所未知的材料铸造的,并且铸造方法极其优越,多日来我一直在揣摩只可惜总未能参透一二,它随流星从天而降,那就是说,它天外的未知世界,那个世界的人之所以把它丢在这里,我想有两个原因,要么是无意间失落的,要么是想考验世间之人有谁能懂得他们那个世界的东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恐怕还不只是几十年那么简单,而是更为长久的考验。” 长时间的鸦雀无声过后,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我来试试!”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留在他身上。 大家都知道他是武林盟主,头上顶着华丽的束冠,一身耀眼的华服,浓眉鹰眼,颏下一缕黑须。 他走到铸剑师身旁,“既然剑师说这是一场考验,那我也有责任参与,为免再有人无辜遭难,如果我不能把它取走,那么以后奉劝大家不要一个人来取剑,请各位三思!”转身走近陨石,缓缓凝聚全身功力。 “盟主,你身系武林,不可亲身涉险。”铸剑师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他迟疑了片刻,忽然发出强烈的吼声,大家都凝聚功力默默抵受。 一道身影掠向半空。 他先用三成功力试探,那三成功力完全回来了,一分不剩,“我就不信不管多大的功力它都能承受。” 他在空中盘旋了一周,使出五成力扑下去,手掌触到闪动的红光后,感觉一股比刚才更强的力沿着手臂传到身上,好像是自己用五成的力打在自己身上一样,他喷出一口血,摇摇晃晃地掉下去,所有人都惊呼不已。 快要跌落时,一只有力的大手托住了他,轻轻放在地上。 踉跄了一下,总算站住了,赶忙闭眼缓缓调息气息。 “盟主,没事吧?” 他轻吁一口气,睁开眼睛,“多谢剑师,调养数日就好了。” 人群中发出阵阵感慨声。 盟主压住伤势,高声道:“各位!刚才你们看到了,希望大家能慎重行事,无愧你们在江湖上的地位,言尽于此,各位,再会!”冲人群一抱拳。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抱拳,“盟主保重!”人们都随着他的身影陆续下山。 故事还没结束,人们不仅没有打消取剑的念头,反而愈演愈烈,江湖上甚至有一个传言:谁能得此剑就能做武林盟主。越来越多的人蜂拥而至,还有为决定谁取剑而大打出手的,明争暗夺,层出不穷,导致有一段时间武林非常混乱。 可是后来有一个人改变这一切。 又是一个大雪满天的冬天,盟主又一次来到山上,跟他同来的还有一个姓西门的人,他是个默默无闻的年轻剑手,江湖上认识他的人寥寥无几。 他站在那里,指着不远处的东西道:“盟主,我会在这里建一座山庄,镇守这把剑,任何人来此取剑,都必须通过正当途径,如果有谁因此而残废甚至丧命,那只能怪他自己,但是如果因为争抢此剑而有所损伤,那就是武林之患,这种事必须想办法杜绝发生。” “可是你没有想过,这样做等于是给自己背了个天大的包袱,以后想卸下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哈哈哈……我正愁没有包袱可背,包袱越重,肩膀才能变地更宽阔些,何乐而不为呢?” “看来我真是老了,年轻时的豪情壮志都烟消云散了,武林的将来还得靠你们这些年轻人来撑着,那你是不是打定主意了,武林中我看还没有第二个能做到,你可要想清楚了,是福是祸就看现在了。” “我已经想地很清楚了,山庄的名字就叫‘守剑山庄’,我以我的性命担保建此山庄绝不是出自私心,如果在我的有生之年还没人能把它取走的话,那我的子孙也要继续镇守在这里,当此剑离山之日,就是山庄解散之时。” 终于有一天,一座依山而建的山庄在这里拔地而起,庄主便是那个少年,他把山下村民的田地以高价买下来,声明他们依旧在此耕种,每年只交少量的粮食,平时村民的出行都受山庄的庇护,撤庄时归还所有田地。 人们一直对西门氏建山庄的雄厚实力深表怀疑,然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过去了,山庄的名声越来越响,西门世家也越来越受人尊敬,这不仅是因为这里有一柄人人垂涎又敬畏的兵器,更重要的是西门世家有江湖黑白两道都交口称赞的信誉。 不过虽然没人敢在山庄里抢剑,山庄外面却布满了各门各派的暗哨,用以监视是否有人取走了剑,然后伺机而动,然而长久以来只是行同虚设,渐渐地,许多门派、山寨等的暗哨都撤了,而村民们也安享了好多年的太平日子。 正文 守剑山庄 “爹,守剑山庄真的有百年了吗,这么久了,怎么会没有一个人能把它拿走呢?” “谁也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奥秘,反正剑在那里一天,山庄就绝不会搬走,看来这个不会再有什么变故了。喏,吃点干粮吧,没多久就快到了。” “爹,他不是你朋友吗,干脆在他那里吃饭好了,他家里应该有好多吃的吧,而且吃这点干粮哪够我塞牙缝。” 奇武阳正吃地香,听他这样说,伸过手指在他脑门上点了一下,“就知道吃,待会儿可不准嘻嘻哈哈的,你要是不听话,就呆在马车上,我一个人进去。” 奇天云嘴里塞地满满的,含糊不清地道:“知道了,原来爹交的朋友都是小气巴巴的,上次你有个朋友来家里住了好几天,每天吃的都是平时我怎么想吃,你们都舍不得拿出来的东西,结果后来你那个朋友每次来我们家,手里都是空空的,也好意思。” 奇武阳一听这话嘴里吃的东西差点全喷出来。 马车拐了个弯,一座小山村远远在望。 奇武阳指着远处,“过了那个村子就到了,等会儿可要规矩一点。” 奇天云不满地道:“知道了!每次跟爹做事,从来没有奖励,还要乱淮蠖选!薄凹荩 逼嫖溲粢凰稚婧炻砣Ρ寂埽∩酱褰ソケ平 马车驶进村子时,村民看见他们都打招呼。 看着他一脸的不解,奇武阳解释道:“我时常来这里看他,所以这里许多人都认识我。” 再走了一会儿,一座辉煌的高墙大院耸立眼前。 “到了,下车吧。”两人一起跃下马车。 奇天云艳羡地仰视着,墙体是用白色的石料做的,足有两人高,墙顶是琉璃瓦,中间入口的顶上四个凿刻而成的大字便成了匾额:守剑山庄。 “哇,好漂亮!”他兴冲冲地跑进去东瞧西瞧。 “天云,别乱走,小心迷路!”奇武阳上前拉住他。 “奇先生,你来了,”身着青衣的年轻家丁上前施礼,“庄主在等呢,请随我来。” 奇武阳也向他一抱拳,“有劳。”拉着奇天云跟在他后面走。 穿过蜿蜒曲折的廊檐,在一座假山前的小亭子里坐着一个穿着浅黄色衣服的人,着装虽不华贵,远远看去,却给人一种威风八面的感觉,他坐在那里独自下棋,外界的任何事似乎都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庄主,奇先生来了。”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那人站起来,“奇兄!最近很忙吧,许久也不来看我,该当何罪呀?” 奇武阳连忙陪笑,“哎呀,西门兄莫怪,大不了罚我陪你下棋好了,哈哈哈哈——”然后拉出身后的“小不点”,“快来见过西门伯伯,”又向他介绍道,“西门兄,这是小儿天云。” 奇天云恭恭敬敬地行了晚辈之礼,“见过西门伯伯!”然后仔细打量了一番:浓密乌黑垂下很长的头发,漆黑发亮的眼睛,以及浑身散发出的慑人的气势,不由的暗暗心折。 西门伞拉着他瞧了又瞧,眼里闪过艳羡之色,“奇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明明很早就跟我提起过他,何以今日才带来见我,莫非是挟宝自珍,舍不得给我看?” 奇武阳苦笑不已,“咳,哪是这么回事,天云,你自己去玩吧,我跟伯伯有事说,记着别乱跑啊!” 奇天云马上扭头就跑,“我不会乱跑的!” 亭子里,奇武阳终于说出了真心话。 “不瞒西门兄,我其实不想让他知道有关江湖上的一切,那可是是非之地,还是不知道的好,要不是他今天死缠着我要跟来,我是根本不会让他来的,这孩子生性好动,我怕来此之后,更想着要去外面闯荡了。” “我明白你的心思,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能管他一时,还能管他一世吗,有一天他长大了,想到外面去,难道你还能用铁链把他锁住吗?” “管得一时是一时,以后会发生什么,谁又能预料得到?” “不说这些了,你刚才不是说过要罚你陪我下棋的,来来来,既然是罚棋,那我先行好了。” 奇天云往山庄地势高的地方走去,越往前走越是荒凉。 “爹说那座山是这里最高的地方,该往哪儿走呢?这边,这边,那边,还是……哦,在那儿!”循视了一周,终于发现了一座明显比周围高出许多的山,在山庄的后面。 “原来挺高的嘛,怎么没有一个人呢,不是说有许多人来这里取剑的吗,难道现在没一个敢来了,应该不会呀,哦!明白了,爹不是说好多人不来取剑,专门躲在外面抢,这样就省力多了,还真聪明。哇!上山的路还修了那么漂亮的石子,等会儿一定要爹向西门伯伯讨一点回去,家里那条路被马车轧过,一下雨就泥泞地路都走不了,满脚都是泥。哎,到山顶了,我倒要看看那把什么剑真有那么可怕吗?” 虽然听爹将那把剑的样子描述地很详细,但是亲眼看见还是觉得非常震憾。 “哇!好漂亮!刺地我眼睛都睁不开。比我削的竹剑不知道漂亮多少倍,爹那把剑也好看不到那里去。对了,到底能不能碰啊。” 奇天云绕着它走了一圈又一圈,“奇怪,我怎么不觉得它可怕呢,难道它也像大人一样不欺负小孩子,还是它没把我放在眼里?” 一想到这里,心里忽然满是气愤,“喂!你可别小看我,将来说不定我就会把你拔出来,看你还神气什么!” 红光闪了一下,奇天云赶紧退了几步,作出一副全神戒备的姿势,心里很恨自己胆小,于是他又大声道:“你吓不倒我的,我可是被吓大的!”这次红光没有闪。 他觉得很得意,又走近了几步,“哼哼。你也会怕啊?听说你在这里呆了有近百年了,是不是真的?”红光还是没闪。他呆住了,不停地搔头,“对啊,它不会说人话的,这个嘛……有了,那!是,你就闪一下,不是,你就闪两下,明不明白?” 这回红光总算闪了一下。 奇天云欣喜万分,好像家里那匹枣红马终于开了窍,能听懂他说的话了。 “呃,那个……你在那儿待了这么久,没人陪你说话吧,可以让我上去跟你说话吗,不过你可不能把我弹下来。” 红光一闪。 “那,这是你说的,不许耍赖!”他走近陨石,两手摸索着,寻找踏脚点,“真麻烦,要是我会轻功,一下子就能飞上去了,都是爹不好,哎,这里刚好可以放脚,小心点,嘿!真是的,这石头怎么长的这么圆,这么滑!对了,爬山时要紧贴着下面的,好!现在开始!” 费了半天力,总算爬上去了。他躺在上面大口喘气,“累死了,好在比以前爬的山要矮一些,不然的话,哎,怎么不觉得累了,以前爬山都要休息老半天的,今天是怎么了,奇怪。” 他站起来,看见红光不停地闪着,“难道就因为它在闪光所以我才不累吗?可是以前不是好多人都被它的光弹下去了?嗯,搞不懂。” 他走过去,近距离地环视它,比刚才看地更清楚了,然而也没觉得有什么奇特之处。 “听说别人都很怕你,到底是不是真的,你那么喜欢吓人吗?” 红光闪了两下。 奇天云很诧异,使劲捶了半天脑袋,才想出一个问题:“你没吓别人,难道是那些人把你吓坏了?”红光还是闪了两下。 奇天云一顿足,“那到底是为什么?”想起它不是“同类”不由地暗叹自己笨死了。 他不停地拍自己的大头,倏然间一个想法冒出来,“是不是因为你跟我们不是同类,所以不喜欢别人随便靠近你?” 这次红光只闪了一下。 他刚有了点欣喜,随即又被另一个问题困扰住了,“可是你来到这里就想一辈子呆在这里吗?嗯,肯定不是,咦,听爹说,以前有个铸剑师曾讲过,你是天外的未知世界的人扔在这儿的,想找到一个能懂得他们那个世界的东西的人,是不是有谁把你弄出来就算完成考验了?” 红光闪烁了两次。 奇天云傻眼了,“什么,这还不够,还有更多的考验?”他在陨石上转了一圈又一圈,忽然眼前一亮,“哦!我想起来了,爹曾跟我讲过‘三岁小儿持万两黄金过闹市’的道理,没本事的人是守不住宝贝的,是不是就这两个考验?” 红光仍然闪了两次。 “啊,还有,还有什么,算了,算了,不管那么多了,你是不是在那里呆烦了,很想从这块大石头里面出来,要不要我把你弄出来?”这本是随口说说而已,然而让他惊讶的是,红光不仅闪了一次,而且非常强烈。“可是我哪有那么大的力气呀?”但红光还是不停地闪着,闪一次间隔一下,再闪一次。 奇天云虽自问没这个自信,然而他从小到大几乎是没什么玩伴的,虽说有鸟兽有伴,但始终没法交心,好容易碰到一个谈得来的“朋友”,自然是不希望“朋友”也像自己一样过着无聊透顶的日子,想到这里,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哎呀!好了好了,帮你就是了,事先说好,拔不出来别怪我啊!” 红光一闪,奇天云又向它走近一步。 他蹲下腰,两手握住靠近地面的剑身,一使力,“嘿!呀!哇,这么紧啊,再试试看。”身子一抬起来,双臂合抱,鼓足力气,脸都憋的发紫,豆大的汗珠滚下来,还是没用。一松手,倒在地上喘不过气来,“不行了……我帮不了你了……你找别人吧……喂!别闪了,我真的不行啊,别闪了!”他跳起来想阻止闪光,却发现自己一点都不累了,浑身轻松,身上的力气好像还没发泄完似的,“那!最后一次,要是还是不行我不管了,就这样说好了!你同意了?记住,不许反悔!”他深吸一口气,扎稳马步,双臂用力抱住,“起!” 西门伞把一颗黑子往棋盘一放,拈起被黑子吃掉的白子。 “哈哈哈哈——西门兄怎恁的小气,竟一子都不肯相让!” “奇兄也好不到哪儿去,方才你可曾手下留情了?” “我那叫临死奋力一搏,怎能一概而论?哟!日头偏西了,我该早点回去了,免得内人担心,天云!” “我看你是无力再战,所以才赶紧鸣锣收兵。” “你别得意,下次一定让你惨败!天云!天云!咦,哪儿去了?” “他一定在附近玩,我叫人帮你去找找。” “不用了,我自己去找,天云!天云!我们回家了,别玩了!” 西门伞陪着奇武阳把山庄的每个角落都找遍了,依然找不到他,俩人不知不觉来到山脚下。 “应该不会在这里的,他怎么会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呢?” “你试试叫一下看看。” “好吧,天云——天云——” “爹!快来帮忙啊!”声音竟然从山顶传来! 奇武阳整颗心仿佛都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大喊道:“天云!别怕,爹来了!” 他急展轻功全力登山,西门伞紧随一旁。 两道劲风刮向山顶。 等看见了眼前的情景后,奇武阳脑袋一片空白,像遭了五雷轰顶! 他急吼着奔了过去,“天云!不要碰它!”但是还没跑出五步,就被西门伞坚定有力的大手搭住肩膀,再也跑不动了。 “奇兄莫要轻举妄动,就算我们两个加起来也救不了他!”话音很轻,但对奇武阳来说却重如泰山。 他急转过头来,“当真?” 西门放下搭在他肩上的手,“你我多年的朋友,我怎会拿那么重要的事跟你开玩笑?” 奇武阳脸如死灰。 “咦?奇怪,奇怪。”西门伞语气轻微地惊疑着。 “什么奇怪?”奇武阳抬起头,紧盯着他,好似看到一丝曙光。 “你自己看吧。”西门伞眼睛动也不动地注视前方。 奇武阳定睛一看,也呆住了:奇天云正满头大汗地拔剑呢! “从我记事起,每次有人来山庄取剑,我都会吵着要我爹带我去看,但是从来没有人能站在那块陨石上,更别说这般靠近它了,”西门伞偏头转向奇武阳,“奇兄,令郎可曾练过什么奇门武功?” “奇门武功?从来没有,”奇武阳连连摇头,“一直以来我只是叫他跟我一起去打猎,经常让他去练一些气力功夫,到如今应该有将近七八十斤的抱力了,可是如果他可以凭武功上去的话,我自己不会没有把握的。” “难道是冥冥中注定的?”西门伞回过身,“莫非天外之剑要有主人了?” 奇武阳像呆头鸡一样傻站着。 奇天云还在大喊着:“爹!快来帮忙啊!”等了一会儿,迟迟没有回应,心里有点懊丧,“算了我自己解决!”一下决心,开始放松,全身肌肉都不使力,缓缓将力量凝聚起来,“咿——呀——”远处的俩人都惊讶极了。 地面开始有点轻微地震动,渐渐强烈地从陨石底下传来,剑身立足的地方出现细小的裂缝,慢慢延伸开去,裂缝越来越多,越来越粗,以至远处的人都能清楚地看见。 当剑底下的缝隙大到终于无法让重剑立足时,奇天云感觉到了剑身的松动,他松懈了一下,又重新凝聚起全身力量,“啊——”缝隙继续扩大,在陨石上出现密如网布的条纹,而中心的剑身底下是条纹的集合点。 震动趋向最大时,锵——重剑开始擦着陨石,一点一点地滑出来了,震动也随之加强,整个山头都是地动山摇,剑身散发出比以往更强烈的红光笼罩着奇天云。 锵——重剑终于离开了陨石,震动随之消失,奇天云抱着它跌倒在陨石上大口喘气,全身如虚脱一般,不过,没过多久又恢复了力气,剑身的红光消散了。他站起来,抱着剑走到陨石的边缘坐下,后背紧靠着石头滑了下去。 陨石上留下斑斑裂痕,还有一个凹陷下去的深坑,此时它已成了一块破碎不堪的陨石,不再是世人眼中的神剑宝座了。 奇武阳眼睛睁地老大,好像在做梦一样。 西门伞震惊了,真正地震惊了。 就算小时候看到那么多的武林高手也没有真正地震惊过,因为他们之中的高手,和他的父亲或祖辈最多只在伯仲之间,见多了也不会觉得稀奇,然而那么多高手甚至是武学泰斗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却被一个不经世事的,武功连纯熟都称不上的十四岁少年做到了,他怎能不震惊? “爹啊!你的腿是不是走不了路了,叫你帮忙也不肯,真是的。”奇武阳暂时还说不出一句话。 奇天云抱着剑走到西门伞面前,双手捧给他,“西门伯伯,给你。” 西门伞先是面露惊异,继而面带和蔼地道:“天云,你为何要把它拔出来,你不怕它吗?” 奇天云愣了愣,才道:“呃,它在上面呆烦了,我帮它挪挪窝。” 一番近乎荒唐透顶的话让他们不由得面面相觑。 “从今以后这把剑是你的了,你把它拿走吧。”思忖一番,西门伞忽然作出一个堪称他这一辈子最重大的决定。 “啊?给我?”奇天云愣住了。 “西门兄,此事万万不可,天云年纪还小,怎能当此大任?”奇武阳急得像火上房一样。 西门伞仔细端详着,这把西门世家为之镇守了近百年的天外之剑,如今此剑已找到了主人,西门世家几代人的辛勤努力终于在他有生之年获得了回报,祖辈许下的诺言最终还是兑现了,心里说不出的欣慰和轻松。他抬眼直视奇天云,“天云,以后你就是他的主人了,你可要好好用它,切记!” 西门伞才一转身就被奇武阳拉住了,“西门兄,这……” 西门伞表情异常冷静,“奇兄,守剑山庄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今天,而今已到了它该解散的时候了,这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谁也无法改变,我很庆幸此剑没有落到宵小之辈手里,至于以后就看他的造化了,适当的时候我会帮他一把,但是,路,还得他自己走。” 奇武阳心情矛盾至极,他把手松开了。 奇天云听他们说话如在云里雾里,完全不明白,然而没等想清楚就被一声洪亮充沛的口哨声吓了一跳:“吁——!”这是从西门伞的嘴里发出的。不一会儿,一群拿剑的弟子和家丁从山下急速奔上来,抱拳行礼,“庄主!有何吩咐?”西门伞走过去,“从即日起,守剑山庄撤庄,山下的农田全部归还给村民,一切收拾妥当后搬离此地,从今以后,江湖上不再有守剑山庄,去办吧!”众人你望我,我望你,全都目瞪口呆。 “庄主,是否宝剑有主人了,不然何以如此仓促,究竟是何人有此本领?” “对呀,这么多年都没人能办到,莫非如今已有盖世高手出世?” “莫非是奇先生?”众人目光都转向不远处背对着他们的奇武阳。 奇武阳缓缓走到一旁,众人看见了先前被他挡住的奇天云,见到他双手抱着名震天下的天外之剑,齐齐一怔,没人敢相信这是真的。 “那不是奇先生的公子吗,怎会有此能耐,还是奇先生故弄玄虚?” “奇先生来这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要能做到早做了,不会等到今日的。” “可是这小孩又怎能办到,我不相信!” 西门伞把手一扬,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他背转身远眺渐渐西行的红日,“就是这个少年把剑取下来的,”人群比刚才还要安静,落针可闻,“大家要紧记祖训,不可向江湖上泄露是何人得到此剑的,记住了没有?”一阵震耳欲聋的声音:“属下紧记庄主吩咐!”西门伞再一扬手,“撤庄!”人群夹杂着一阵强风刮下山去,山上只剩下他们三人。 奇天云看着他们两个,终于明白了点什么。 “奇兄,”西门伞回过身,“以后你得好好栽培他,不要让他驾御不了此剑,那会后患无穷的。” 奇武阳轻叹了一声,“西门兄,告辞了。天云,我们回去。”走向山下。 “爹!帮我拿着它,好重的,爹!爹!”奇天云大叫着。 而奇武阳却一声不响地走了。 “天云,只有你才能拿得动这把剑,因为只有你才是它的主人。”奇天云瞪大眼睛仰视西门伞平静的眼神,片刻后,抱紧手中的剑也下山去了。 奇天云一路上看到山庄里的人往来忙碌着,凡见他走过的人无不侧目,或惊异,或钦佩,或疑惑,或嫉妒。“奇公子。请随我出庄,令尊已在庄外等候。”先前给他们引路的青衣家丁带着他走出了山庄,奇武阳跨在马车上正等着呢。 “天云,坐到车里去。”奇天云听话地坐进去,在马车里一颗心不停地跳动,感觉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但是却无法用言语表达。 忽然听见有人道:“奇兄!”奇天云掀开车帘一看:西门伞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来了,他拱手道:“多保重!”奇武阳在马车上注视了他好一会儿,才道:“你也保重!”一甩缰绳,“驾!”枣红马吃痛狂奔。 “爹,慢点,走那么快干吗?”奇天云被颠得东倒西歪。 “天云,坐稳了,今天要早点回去,驾!”枣红马从来没吃过那么重的苦。 正文 灭门之灾 一路狂奔,总算到家了,夜幕终于降临。 “回来了?”仇寓梅听到马嘶声,从小屋里跑了出来,“饭马上就做好了,饿了吧,等会儿就可以吃了。” 奇武阳跳下去,几步走到她面前,“寓梅,来帮我把藏剑的洞挖开。”仇寓梅愣了一下,既而大惊:“出什么事了?” 奇武阳喊道:“天云,下来!” 看着奇天云怀里抱着的重剑,仇寓梅吃惊地道:“这,这是不是……”奇武阳揽过她的肩膀柔声道:“先不要管这么多了,把这把剑藏起来再说。天云,跟我来!” 奇武阳和仇寓梅拿着两把铲子,来到厨房,搬开饭桌,在地上铲去一大块浮土,露出了一块大石板。 “哦!原来爹的剑是藏在这里的,难怪找不到,哇!这块石头那么大,爹你搬地动吗?” 奇武阳弯下腰去,扒开大石边缘一角,右手抓住那条窄边,一用力,大石发出沉重的磨擦声,移向一边,下面的洞露出来了:两柄长剑横躺在里面。 “娘,原来你也会武功啊,干吗不教我?”仇寓梅只是看着奇武阳,无暇理会他。 奇武阳拿起这两把剑,将其中小一点的扔给她,转头对奇天云道:“天云,把你手里的剑放进去!”“放进去?”奇天云皱起眉头,“为什么要放进去?” 奇武阳无奈地叹了一声,“现在你还没能力用它,你想用的话,等长大了再说,现在这把剑必须藏起来,不然,我们全家都会遭杀身之祸!”眼神痛苦地望着他。 奇天云撇撇嘴,蹲下身,轻轻把剑放在洞里,又依依不舍地摸了一把才站起来,剑身的红光隐隐约约地闪着。 大石终于放了下去,浮土也盖上了,饭桌也移回了原处。 饭菜端上来了,奇天云并不知道爹刚才说的“杀身之祸”是指什么,依旧像往常一样狼吞虎咽。 奇武阳给奇天云挟了菜,再给仇寓梅挟了菜,“今天晚上我们搬家,吃完饭就收拾东西。” 仇寓梅愣了一下,没说什么,继续吃饭。 “爹。”奇天云抬起头,“晚上这么黑,往哪儿搬啊,是不是等月亮出来了再走啊?” 奇武阳嘴里塞满了饭菜几口咽下去,“收拾好了就动身,越快越好,等下多准备几个火把,整夜赶路,白天再选落脚的地方,最好离开这座山远远的,别让任何人找到我们,现在吃饱一点,整夜赶路会很辛苦,多准备点干粮路上吃。” 这是奇天云十几年来吃得最压抑的一顿饭。 能带走的东西都带上了马车,另外还有许多干粮。 仇寓梅坐到了马车里,探头向外:“天云,快上来!” 奇武阳正抚摸着枣红马光滑的背部,他大声朝着还站在小屋前依依不舍的奇天云喊道:“天云!走了,我们会有一个更漂亮的新家的!” 奇天云一步三回头地走向马车,忽然叫道:“哎呀!我那把竹剑还在里面呢!”刚想回身去拿,被奇武阳叫住了:“不要拿了,你想要,以后再削一把就是了,我们还要赶路呢。”他呆了一下,几步走近马车,钻了进去。 “驾!”马车终于起程了。 月亮没有出来,天上稀稀朗朗挂着几颗星星,四周听不到一点声音,只有马蹄的NN声,火把燃烧的滋滋声。 也不知走了多久,奇天云快被马车颠簸得睡着时,只听奇武阳“吁——”的一声,马车突然停住了,仇寓梅把剑抓在手里,他被吵醒了,“怎么不走了,找到落脚的地方了?娘,是不是要在这里住下来啊?”刚想探头出去,被她扯住了。 “到底是何方朋友在此!”奇武阳大声道,“何不现身一见?”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个响亮而模糊不清的声音:“姓奇的,交出天外之剑,我饶你全家不死!”奇武阳冷静地道:“朋友恐怕是搞错了吧?此剑并不在在下这里,在下又岂有这等本事?” 四周一阵冷笑声,“姓奇的,别装蒜了!你一离开守剑山庄,庄中两个时辰后人迹全无,山下的村民都说山庄里的人都搬走了,而且不知所踪,要不是剑被人取走,怎会走地这么匆忙,就算不是你,你也一定知道内情,你无须再装了!” 奇天云还不敢相信他们今晚真的会遭杀身之祸,仇寓梅把他揽在怀里,一边哄着:“天云莫怕,有娘在。”一边轻轻拔出一截剑,发出微微的响声。他听见奇武阳道:“阁下真的搞错了,那把剑确实不在我这里,你还是去找别人吧,恕不奉陪了。” “哼哼!就算不在你那里,你也一定知道它的下落,否则何以山庄一撤离,你也跟着马上搬家,其中一定有古怪,今天不说清楚休想离开此地!” 接着传来暗器刺破空气的声音,和叮当响的长剑与暗器的相撞声,之后是从高处落下的人声。布帘被掀开了,奇武阳探头进来,小声道:“你们在里面别出来,记住了!”又放下车帘。 “爹——”奇天云刚想喊出来,被仇寓梅蒙住了嘴,他不能确切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听见一连串的呵斥声,兵器相撞的金属声,还有惨叫声甚至有人倒地的声音。后来还听见一种声音——枣红马的长嘶声! 枣红马的身躯不安分地奔跑、跳跃、扭动,马车里的两个人颠来倒去,脑袋不停地狠狠撞在车厢上,然而仇寓梅抱着奇天云的手不仅一点也没有放松,反而更紧了。 尽管他们在马车里没有颠簸多久,可是当他们从里面滚出来时,奇天云却觉得有几百年那么长,他模糊地看到周围是高大的树木,火把早灭了。 奇武阳跑到他们身边,扶起他们,“寓梅,你带天云离开,我掩护你们!” “武阳,他们是什么人?啊!”仇寓梅一手捂住他的右肩,“你流血了!” 奇武阳拿开肩上的手,“别怕!快!现在没时间了,你快带天云走,快点!” 她一咬牙,忍着泪拉着奇天云扭头就跑,奇天云回头喊了声:“爹!” 只模糊地看见他往前冲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黑夜里,没有方向,仇寓梅只能凭借在此生活多年的经验和感觉,拉着奇天云一个劲地狂奔。不过后面一直有断断续续的脚步声跟随着,一直不停地跟随着。 “哧”的一声,仇寓梅拉住奇天云,止步不前,前面已是悬崖,无路可走。这时,后面的脚步声更近了。 “娘!”奇天云抬头看着看她,眼神中虽然带着酸楚,然而却已恢复了以往打猎时面对野兽的冷静。 仇寓梅蹲下身,两手抱着他身侧,“天云!”她眼角带着泪珠,声音有点哽咽,“娘不能保护你,可是娘也不会让你被坏人欺负,如果你以后还活着的话,记得给爹娘报仇,记住了!啊!”抱着他的手一用力,向前一甩。 奇天云掉下悬崖,他只能感觉到自己快速地下落,狂乱的心跳,以及那划破夜空的嘶喊:“娘——”至于自己到底是何时昏迷的就不知道了。 第二天清晨,住在山谷里的林雪发现他时,他挂在离地面十几尺的树上,摇摇晃晃,是白鹫把他抓下来的。 奇天云坐在树影里,闭着眼,双手抱住剑柄,下巴靠在圆球上,剑锋斜斜地倚着地面。就这样安静地呆着,世间的一切仿佛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从树下站起来时,太阳已至中天,大树在身下留下一个阴影,回头眺望远处,残亘野草赫然在目。 “唉!该在这里盖一间小屋,太荒凉了,干脆盖好了小屋再去找爹娘的下落吧,以后还可以经常来这里住。”打算好了之后,就开始忙着准备必需的材料。 他拿着剑走近竹林,扬起剑时看了一眼手中的剑,不禁叹息:“剑兄,委屈你了,下次弄把砍柴刀就不用麻烦你了。”此剑虽然极为笨重,然而剑锋却也锋利,砍东西倒还算顺手。 他砍下一堆竹料拖到原来的房子前,然后再到附近的矮树丛砍来一些木料,这才开始建造他的小屋。他先斩去竹子上的枝叶,再把竹干劈开,有的劈成一片一片的长条,还有一些干脆不劈开,保留原有形状。 正文 明珠初现 当他把一根竹条剖开时,右手被竹丝刺了一下,“啊,嘶!”他凝视着深红色的小血珠,自己也不知道想到哪儿去了,晃了晃脑袋又继续干活。不过血珠很快就干涸了,这时他发现剑上的红光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原来你不只会吓人,还会给人疗伤啊,以后还是少吓人好一点,不然谁见到你都会怕的。”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干活,忽然忍不住笑出声来,“剑兄啊,要是那些拼了命都想把你弄到手的人,知道我用你来砍竹劈木,真不知会作何感想,唉!” 忙活了半天,小屋的框架总算搭建好了,剩下的就是清理下面的残骸和加盖茅草屋顶。在他搬走下面的这些废物时,发现了一把烧焦的剑,竹剑。“原来你在这里啊,”他拿在手中,“可惜你烧成这样了,不能再用了,不过,就算你完好无损,对我也没什么用了。” “好了,大功告成!”他拍拍身上的尘土,在小屋的地上扑了厚厚的干草以作睡铺。此时正当冬末春初,夕阳西斜,红日暖暖的照在身上,他掏出身上带的水囊,喝干了里面的清水,就向山里的清泉走去,将它盛满,顺便准备晚上吃的野果子。 一堆篝火在房前燃起,奇天云抱着剑,坐在火旁,左边铺满树叶的地上放着果子,右手拿着水囊,边吃果子边喝泉水。 “剑兄,这七年你都待在这里,见不了阳光,是不是很闷啊?你闪光那就是了,其实我也很闷的,还好有雪妹一直陪着我,听我说闷话,不过我还是念念不忘七年前的那个噩梦,还有我爹娘的下落,我娘还曾说过要我为他们报仇,可是我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不过这都要等查清楚他们的下落再作打算,剑兄,来,我们干一杯!” 喝了一口觉得有点异样,低头一瞧:红光异乎寻常得明亮! “剑兄,怎么了?”然而他觉得明亮的不只是怀里的剑,还有天上。 他猛地站起来,放下水囊和剑,凝望月空,“哎!我真笨,有月亮当然有亮光了!咦?不对!”这股亮光不知是从何而来,可是和月光迥然不同。 过了不久,他终于能辨别亮光的来源:右方的天空出现了一颗明亮的星星,它在不停地向这边靠近! 等这颗星星移到更近一点时,奇天云傻眼了! 与其说是一颗星星,倒不如说是一颗明珠,不过明珠没有这么大,远远望去都觉得大得惊人,也没这么亮,而且色泽也不太一样。 再过片刻,这颗“大明珠”移到更近时,大的像一座小山,这时微微开启了一道口子,一线白光横空而出,很快口子越张越大,强烈的白光从中泻出,水银般铺满整个天空,夜空比满月时还要亮堂,四周树木都出现了很浓重的影子。 “啊!”奇天云伸手挡住眼睛,“明珠”中白光的巨大光锥洒落地面。 他努力睁开眼睛,白光中似乎还降下了两个不知什么事物,之后口子闭合,白光也收敛了,感觉好像是瞬间的事,不过又像是过了很久似的。 他再睁开眼时,有一小会儿眼睛仍然很刺痛。 “究竟是怎么回事?”没等他发呆多久,就听见地上传来什么东西在草丛里蠕动发出的“簌簌”声。 “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他大着胆子走过去,才走四步就愣住了:两个人影站了起来!他们向火堆走过来渐渐走近,更近了,终于能看见他们的脸了……“啊!”奇天云失声惊叫。 “爹!娘!”正是和他失散七年的双亲!“爹!娘!”他跑到他们面前,双手搭在他们肩上,他们的容貌和七年前并没有什么改变。 “天云?”仇寓梅声音有点颤抖,用手抚摸着他的脸。 “天云?”奇武阳有点迟疑,“你真是天云?” 奇天云含着泪,拼命点头。 “可是你怎么会长这么大了?” “爹!难道你忘了?都已经过去七年了,我当然会长这么大了。”奇天云觉得有点奇怪。 “七年,怎么会过了七年,我明明只是睡了一觉而已,一觉醒来就过了七年?”他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仇寓梅。 奇天云更觉得奇怪了,“爹!娘!你们这些年到哪里去了,发生了什么事?” “我记得。”奇武阳回忆了一下才道,“那时,我被他们包围了,身上有好几处伤,我以为我会死在那里,不过,后来不知道哪里来的光把我罩住了,我就睡了过去,一睡就睡到现在。” “那娘你呢?”奇天云听着总觉得很悬乎,于是希望她能说明白一点。 “当初我把你扔下悬崖时,那些人已经追到了崖边,我本来是抱着必死之心的,”她道,“我拔剑想跟他们拼命,后来我失血过多,昏倒在地上,不知怎么就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了,直到现在才醒过来。” “就是这样吗?”奇天云还是稀里糊涂,“可是你们怎么从那上面出来啊?” 他指着天上,于是他们一起仰望天空,仰望那个巨大的“明珠”。 “那把剑是不是被你取走的——”一个拖长、模糊、及其陌生且异于常人的声音传来,是从“明珠”那儿传来的! “我们是从那儿下来的?里面到底是什么人?”奇武阳疑惑不已。 “我们就是被他们救的?”仇寓梅看着他,想得到答案,不过并没有如愿。 “天外来客?”奇天云忽然叫了出来,“你们怎么知道的?是不是你们把剑丢下来的?” 空中的声音再次传来:“是我们这样做的,它一被人取走我们便知道了!其实我们只是想找到能验证两个问题的人,第一个问题是看看有没有能驾御这把剑的人,现在你做到了,从今以后这把剑就属于你了——” 奇天云跑到火堆旁拿起剑举向天空:“这把剑太贵重了,我受不起,你们还是把它收回吧!” “你已经是它的主人了,”古怪的声音回答道,“剑有灵性,不可随意丢弃,如果你不想做它的主人,那就给它找个新主人吧,记住了——”然后“明珠”渐渐往上升去。 “喂!你们别走!”他跑过去,“你们还是把剑收回去吧!喂!”没有回应。 “那你们至少总该告诉我第二个问题是什么吧?”他大喊着,然而只能听到一个渐行渐远的声音:“记住了——记住了——”一道流星线划过,“明珠”消失在浩瀚夜空,剩下的只是眼里的浮光掠影。 “它走了?”奇天云失望不已,“它怎么就这样走了?” “天云,别灰心了,”奇武阳向他走过去,“既然上天注定要你做它的主人,你推也推不掉的,若你当真不想扛起这个重担,那就到天下间去找到第二个与它相配的人。” “不行!”仇寓梅边跑边大声道,“如今世上有那么多的人不择手段也要把它弄到手,你这样贸贸然地乱闯,太危险了!”她把手搭在他肩上:“天云,别去!别让娘担心!” 他低下了头:“娘,我……” “这是避免不了的事,”奇武阳坐在火堆旁抓起果子望嘴里塞,“从他七年前取走这把剑后,就注定了这样的命运,逃不掉的,寓梅,你得想开点,别再说那样的话扰乱他的心境,那会让他不能放手而为,结果只会更糟。” 仇寓梅放开手,默然不语。 “好了好了,难得我们一家人还能再团聚,还没好好地在一起说话呢,都过来。”奇武阳招了招手。 “那,我又采了些果子,另外还打了点清水,应该够我们今天晚上吃的吧。”奇天云不再去想那些难懂的问题,兴高采烈地跑来,把刚才赶制的竹筒递给母亲,采来的果子散放在叶子上,顺便把插在腰间的剑又抱在怀里,坐在地上吃起了果子。 仇寓梅喝了口清冽的甘泉,心情平静了许多,这时她想起了一个问题。 “天云,这几年你是怎么过的,是谁救了你?” “娘,其实悬崖下的山谷中有人住着呢,我就是被他们救的,这些年就是跟他们一起过的。” “下面竟有人居住?天云他们到底是何许人物?”奇武阳脸露惊讶之色。 “哦,其实是一位老奶奶和她的孙女,她们是为了避世才长居在那儿的,不过那小女孩的父母以前有一次出谷办事,再也没有回来过。” “天云,我们的恩人尊姓大名?”仇寓梅目露感激。 “那个女孩叫林雪,至于那位老奶奶,我叫她奶奶。” “天云,记住你的恩人,以后一定要报答她们,记住了。”奇武阳面色沉重。 月至中天时,三人聊起别后之情聊了大半夜,篝火又重新烧过了一堆,奇天云站起来,“你们还要吃果子吗,我再去采,可惜没有野味,现在去打猎又太晚了。” 奇武阳长长地伸个懒腰,“我不想吃了,我现在有点困了,还是早点睡吧。” 仇寓梅也打了个哈欠,“我也有点困了,明天继续说吧。” 奇天云从火堆中抽出一个火把,“还好我今天做了个屋子,今晚不至于露宿野外,屋子里还铺了很厚的干草,剩下的刚好可以当被子,我们拿火把去烤一下地,等烤暖了再铺上干草睡吧。” 地面铺着的干草被掀开了,火把都拿进来散放两堆在地上,放满小屋的一小半,等火把一个一个熄灭了就拿走,堆在角落里,地上的火星清理干净后,铺开三个草铺,两个靠在一起,还有一个隔开一些,把门一关就都睡了。 奇天云躺在草堆上,身下的热气烘得人暖暖的,他抱着剑,脑海里浮想联翩,眼前发生的一切如梦如幻,让人应接不暇,“明天还会发生什么呢,谁能告诉我?”心里无由地迷茫,“明天再说吧。” 迷迷糊糊正要睡着的时候,听见了娘轻轻地啜泣声。虽然他离他们那两个靠在一起的草堆很远,但是由于中间并没有隔板隔开,因而可以不费力地听见,他转过头侧耳倾听。 “呜……武阳,我以为永远见不到你了,所以……所以那时候,我真想跟那些坏人同归于尽。” “别说这些话了,我们不是都好好的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想过了,此地不宜久住,我们又回到这里的消息早晚会被人知道,所以得提前做好准备,我们还是找西门兄吧,让他给我们安顿一下,至于天云,他还有事情要做,我们不要拖累他,等他的事办好以后才是我们一家人真正团聚的时候。唉!真是世事难料,我做梦也没有想到退隐江湖后还要经历这些事情,不过烦恼只是于事无补,一切会好起来的。” “武阳……” “你怎么了?还有什么烦心事吗?” “武阳……” 接下来的声音再也听不见了,奇天云转过头偷笑,片刻之后安静地睡着了。他做了个奇怪的梦,不是以前那个噩梦,他梦见他抱着天外之剑,在星空下,又见到了那个硕大的“明珠”,然而怎么也记不清“明珠”跟他说过什么。 第二天,奇天云起晚了,或者是以前因为晚上经常做噩梦而失眠,所以总会起来很早。 他一坐起来,发现娘躺在爹身上,爹用双手环抱着她的背和腰,他们睡得正甜呢。 他拿起剑小心推开竹门出去。 “去打猎吗,没有猎叉,也没有弓箭,难道用石头扔,还是用剑……” 想起手中的剑,他拿起来掂量了一下,“七年前要用两只手抱才能拿地动,现在一只手也可以举起来了,嗯,好像有数十斤的样子,明明只是一把剑而已,竟然还说什么得到它就可以做武林盟主,真是想做盟主想疯了,到哪儿去找它另外一个主人呢?” 红光闪烁了两下。 “怎么,你不愿别人做你的主人吗?放心吧,我一定会找一个配得上你的主人。”四下一瞧,“算了,还是去采野果吧。” 记得昨天山泉附近的灌木丛还有许多果子,因为天晚没去采,现在正好去采个够本。 他的衣襟里包了一大包,在清泉里洗干净了,边走边吃。 他回家的时候,娘已经在房前燃起篝火,上面支起竹架,看见他就说:“你爹打猎去了,过一会儿就回来。”他走过去,刚放开衣襟倒出果子,爹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不远处,手里拿着几只鸟,背上还有一只麂子,满载而归。 “爹,你没有弓箭怎么打猎啊?”奇天云跑过去卸下他肩上的麂子。 “没有弓箭,我不是还有它吗?”他指指腰间的长剑,“从我昏迷至今它一直在我身边,没离开半步。” “什么,用剑打猎?”奇天云傻眼了,“那以前怎么没见你……” “哈哈——傻小子,打猎的时候,剑当然不如弓箭猎叉还有陷阱了,不过眼下也只好凑合用用了。” “爹你是用了那招……‘飞剑’?” “哼,总算你当年偷看剑谱看地很仔细!” “啊?爹你怎么知道的?” “还想耍赖,那天我带你去拜访你的西门伯伯,你不是在竹林里练‘飞剑’吗,之前我什么时候教过你剑法,你以为我老眼昏花?” “那是爹你不对,你不教我剑法,我当然只有偷学了。” “浑小子,还来怪我,看来要老子捶你一顿,几根骨头才会舒服一点!” “喂喂喂!你以前不打我的,怎么,憋了那么多年,憋不住了?” “以前是你骨头太嫩了,我怕捶一下就把你捶散架了,现在多捶几下也不会有事,不然的话,你这几斤肉是白长的?” “你分明是为你打人找借口!” “信不信我真地捶你几下,看看你几根骨头够不够硬?!” “我才没那么傻,等你来打!”奇天云拿着麂子慌忙逃离爹的“魔爪”。 “有麂子吃了!”他拿着麂子在娘面前扬了扬。 洗剥干净后,麂子肉用剑切成小块状,用削细的竹棍串起,鸟肉整只的串起,再支在竹架上不停地翻滚着烧烤。 “哎?对了,鲜果烤肉,一定很好吃!”奇天云兴冲冲拿起野果,挤出里面的汁液,滴在麂肉上,然后翻过另一面滴上果液,鸟肉上也滴满果液。挤破的果子都塞进他嘴里。 不一会儿,香气四溢,肉香中还夹杂着清甜的气味。 “可以吃了吧,已经烤了很久了?”奇天云用询问的眼神盯着娘,好像她眼里藏着更多的食物,她只是轻轻地摇头微笑,不知是在说“还没烤成”,还是在笑他贪吃,她拿起两串烤麂肉递给他们父子:“先吃吧!”奇天云接过来一口咬下一块,用力一嚼,“真香!”刚想吃第二块时想起了一个问题,“爹,你们什么时候去找西门伯伯?” 爹两三口咽下一块,“明天吧,我跟你娘找到他之后,会着他来告诉你,让你没有后顾之忧去——咦?等等,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要去找他?” “昨天晚上你不是说……”话到嘴边时,才知道说漏了嘴,奇天云猛地刹住,呆望着爹的两只老虎眼,嗫嚅着道:“我,我不是,不是故意的,是,是你们,声音太大了……”说到这里又顿住了,这样说岂非“此地无银”? 然而看着他两只眼睛越瞪越大,不禁汗毛直竖,忙跑到娘那边托庇:“娘,爹要打我!” 娘正背过身子在翻滚着鸟肉,见状不理不睬,奇天云很奇怪,以往他找娘托庇娘都会护着他的,这一着都是很奏效的,可今天……他悄悄走到她正面,发现她的脸红得像下面的篝火,嘴抿得紧紧的,他吓得赶紧跳开。 “浑小子!”爹一声暴喝,向他扔过一串烤麂肉,“滚一边吃你的去,再乱欢ù纺悖  奇天云一把接住,乖乖地躲到一边去吃,心里埋怨连天,“明明是你们声音太大了,中间又没有隔开,还以为我像以前一样一上床就睡得像死猪,今天早上要不是我去采了野果,烤肉哪有那么好吃?一早上就吃这么两串,小气!” 忽然劲风扑面,一件事物飞来,他慌忙双手接过,原来一整只鸟肉,同时听见爹的雷鸣声:“吃死你!”他大吃起来,不过心里还在嘀咕,“这么粗暴!” 幸福快乐的一天很快就过去了。晚上,一家人又是很晚才睡,虽然爹和娘只是再住一晚就要走了,但是他们还是在小屋里加盖了一间房,板壁上不露一点缝隙,比奇天云住的大了很多。 “你们怎么住那么大房间,我就住那么一丁点大,真不公平!”看着他们走进“小天地”,他埋怨道。爹捏起拳头刚想发威,被娘拦住了,“好了好了,你先进去了。”一把推他进去。“天云,你先睡这里吧,等我们走了你就睡里面,记得多铺点草,知不知道?”“娘我知道了。”看他点了点头,娘转身想走,可是见他脸上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又愣住了,“天云,你想问什么事吗?”“没事,没事,我刚刚想问你跟爹那个什么——呃,怎么说呢?”一边抓耳挠腮。 娘双颊一下子转红了,扭身也进了房间,“砰”的一声关上门。 “怎么,不能问吗?”奇天云莫名其妙地躺在草堆上,眼望屋顶一片漆黑,犹如前面的路没有北极星在正北方指明方向。 “唉!到底何年何月才能找到下一个主人呢?”想到这里,他拿起身边的剑,“剑兄,你可以给我一个启示吗?” 红光持续得闪耀着。 “到底是能还是不能啊?我怎么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唉!算了,不想了!”他闭上眼睛后,红光还在闪着,蔓延到他的头上,这一夜他又做了一个不知所以的梦,梦里的启示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敲开他的心门。 第二天,吃过早餐,俩人装束停当,准备上路。看着他们都配着长剑,一对神仙眷侣的样子奇天云觉得很威风,又很羡慕。 “天云,你自己多保重。” “娘,你也是,爹也是。” “臭小子小心点,我们走了。”他们俩一起挥手走了。 奇天云忙着远远地招手,“我会去找你们的!爹!娘!我一定会带雪妹还有奶奶去找你们的!”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树林深处。他也回过身眺望慢慢升起的朝阳,长长吁了口气,明天的太阳还会升起,他坚信以后的太阳都会收入他的眼底,一直到他跟雪妹一起老死。 正文 远方故人 等待,除了等待还是等待。等待回音,等待着踏上旅途,走向一个陌生而充满危险的世界,会经历什么,发生什么只有未来才能知道。 每天他都会坐在树下靠在那里看太阳,看星星,看什么时候还会见到流星,也许还会见到“明珠”带来遥远世界的信息。 直到那一天。那一天是在十几天后,不过对他来说却是漫长的等待,也意味着新的世界的降临。 “天云——小天云——”他正躺在草地上晒太阳,差点睡着了,听到空中传来有人唤他的声音,马上爬起来,抬头仰望,可是并没发现声音从何而来。 “天云——”声音再次传来,他朝那个声音望去,这次终于看到了,空中一柄飘着的黑伞,他是第一次看见飘在空中的伞,再仔细一看,伞下还有一个身影。黑伞飘近了,划过小屋,那人在房前轻轻着地,黑伞也收拢了。 奇天云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心里忽然一阵激动,这是除了爹以外,第一个让他尊敬的人。 “西……前辈,你来了?” “哦,我记得你以前叫我西门伯伯,现在怎么改口了?” 看着他脸上和蔼的笑容,奇天云尴尬起来。“西门伯伯,小侄有礼了!”说着就行了礼。 “哈哈——人长大了,懂礼貌了!” 奇天云忙几步过去,“西门伯伯来得好快,只是这里太简陋了,没什么好招待的,酒也没有,只能给伯伯喝泉水了。” “没事,反正我平时也不大喝酒。” “好,我去打一些野味,晚上就有吃的了,伯伯你先四处走走,晚上咱们围火夜谈。” “我还是跟你一起去打猎吧。”西门伞把精钢打制的黑伞插在背后,跟在奇天云身旁走进树林深处。 奇天云砍了一段握手粗细的竹子,把一端削尖,做成一根长矛。 西门伞在一旁默默看他用那把名震天下的天外之剑做这些粗浅的活,微微摇头,微微叹息,随手弯腰拾起几个石子捏在手里。 正走着的时候,一只灰色的长毛兔跑过他们面前,往灌木丛奔去。奇天云捏着竹矛疾行过去,微一瞄准,“嗖!”的投了过去,竹矛刺在它小腹,躺在地上疼得直挣扎。他过去一把提起来,拔出竹矛。“总算有收获了。”他拔一把路旁的野草,把它四条腿扎起来,提在手里。 “这是你爹教你的吧?” “是啊,小时候死缠着爹带我去打猎,有时也打一两只小动物——哎!野羊!哪里跑!”一只半大的野羊见人就跑,奇天云追了几十步,长矛迅疾出手,斜掠过它的背部,从后颈刺入。它歪在地上,四蹄乱踢,身形扭动,但一点声息也没出。 跑过去一瞧,竹矛穿透了脖子,直滴血。奇天云伸手想拔出来,可看着它流血挣扎的样子,手停在半空。 “拔出来吧,将来你也有一天成为别人的猎物,如果你不想跟它的下场一样,要么比猎人跑地快,要么比猎人更强更有智慧。” 奇天云扭头看了他一眼,一咬牙拔了出来,鲜血直射,野羊这时才“咩!”的叫了一声,四蹄再一扭动,气绝了。 他站起来,瞪着矛尖的血滴发愣。 忽然眼前闪过一团飘忽的影子,定睛望去,是一只黑毛狐狸,在丛林里十分灵活地蹿来蹿去,时而将它的小脑袋向四周观望,并摇动着那条柔软似草的尾巴。 奇天云此时满心要发泄愤懑之气。“呀!”他才喊出这声,那条黑毛狐狸马上转头看他,柔软的黑尾巴起劲地摇着。 他的眼睛被那条黑尾巴晃得有点花,但竹矛还是射了出去。那黑狐狸见竹矛已射来,掉头纵向右边,竹矛斜斜插在它旁边的地上,这只是眨眼间的事。 他眼睁睁看它从眼皮底下逃走,心里有些懊恼,刚想向身边的西门伞自嘲一番,却见他从手里拈起一枚石子轻抛向空中。 他有点奇怪,若说是投掷猎物,应该是瞄准以后再狠狠砸过去,哪有像这样不紧不慢地抛,莫非只是要吓它一吓?不过再一看去,真真吃了一惊。 石子划过黑狐狸的头顶,在它前面快要落下的时候,那狐狸一跑过去,石子刚好落在它脑袋上,“噗!”的一声,黑狐狸被砸倒在地。 奇天云眼睛瞪得老大。他跑去拾起竹矛,再跑到狐狸旁,一摸鼻息,已经死了。 “对付敌人不一定要盯住他每一个动作,如果能预先知道他的动向,就能赶在前面将他打败。”西门伞走到他身旁,拍拍他的肩膀:“走吧,打猎是老祖宗们传下来的营生,以后还会继续延续下去,活着的人难免都会走进狩猎场,不是打猎就是被猎杀,没有情愿与不情愿,只有猎人和猎物。” 奇天云无语,拾起了死狐狸。 是夜,星光都被云层遮住了,房前又燃起了篝火,火上的竹架正烤着喷香的兽肉。西门伞坐在火旁注视着翻滚的火焰。轻快的脚步声传来,“西门伯伯,喝水。”奇天云拿着一段盛满泉水的竹筒递给他。 “嗯,好甜的水。”他尝了一口,又含一口在嘴里,好像在品酒似的。 奇天云不停地翻滚着串在竹子上的肉块,百无聊赖中呆望着空中,虽然深邃、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西门伞咽下泉水,轻吐了口气,“你爹娘都安顿好了,你可以放心了。”停顿了一下又道:“你打算什么时候上路?” 奇天云一直忙碌的右手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西门伞摇头笑了:“你爹告诉我时,我还有点不相信,就算你不想拥有那把剑,大不了将它收起来就是了,后来一听原委,才知道事情这么离奇。你能告诉我吗,为什么不想要它,许多人陪上性命都想得到它呢,你就那么愿意轻易地拱手让人?” 奇天云呆了一下,把一串烤熟的肉递给他,“这七年,我一直在怪自己少不经事,惹下这等祸事,假若不是我任意妄为,就不会七年来一直挂念爹娘的下落,如果他们因此丧命,我给他们报仇之后又如何立足于世,想来定是我与此剑缘分不够,它需要一个能承受它的人做它的主人,而那个人不是我。” 西门伞一边慢条斯理地嚼着,一边说:“先不谈这个,你爹娘现在不是都好好的吗?我想说的是,它现在就在你手上,你大可有一番作为,这种可遇而不可求的机缘可是千载难逢的。” 奇天云并没有回答,只是取下一串肉,叹道:“嗯,好香!” 西门伞见他顾左右而言它,也不再问了,暗叹一声道:“既然你已经想好了,就只管去做吧,只是以后得多加小心了。” 奇天云正吃着烤肉,听见这简短的“多加小心”四个字,想到的却是以后完全陌生却又必须面对的世界。 吃完烤肉,俩人手拿着盛着甘泉的竹筒围火品泉。 “对了,你爹真的没教你剑法吗?”西门伞问道。 “以前爹不肯教我,不过现在就是有人肯教我,我也不想学了,”奇天云灌了一口,“我现在真的是心灰意冷了,只等着哪一天,办完这件事,就远离这个争斗不休的世界,再也不踏足一步。” 西门伞瞧了他一眼,摇摇头,“恐怕你将来就算不学剑法也得学点防身之术,我本以为可以帮你这点小忙,不过我所精者也只是剑道,其他的不过略知大概,看来只能冀希望于你将来的际遇了。” 奇天云又把剑抱在怀里,对他那番话似乎全没在意,只是注视着那仿佛触手可及的红芒,“西门伯伯,你能收下它吗?” “不行,”西门伞回答地斩钉截铁,“西门世家的人说过的话是一定要兑现的,任何人都能拥有此剑,惟独西门世家的人不可以。”顿了顿,又道:“说实话,要不是祖训难违,我倒想收下它,看看会有什么领悟,眼下只好咬牙忍着了。” 奇天云失笑道:“西门伯伯倒很坦白啊。” 西门伞也笑了:“别想太多了,一切随天意吧,叮嘱的话我也不想多说什么,只一条,千万不可将此剑轻易示人,那势必会引起巨大的灾祸,你将寸步难行,随时面对明枪暗箭,有心人要么拉拢你,要么想办法除掉你,以稳固自己的地位。” 奇天云皱起了眉头,“我又不跟他们抢什么,为什么那么着急除掉我?” 西门伞不以为然地道:“你难道不知山庄还未建成之前,就有传言说得到它就有望做武林盟主?这些有野心的且不提,就说百年前那位著名的铸剑师流传至今的传人吧,我们常在一起喝酒的,他曾立下志愿,要打造超越他的祖师的兵器,他是一直向这个目标努力的。 “可是七年前,他听说天外之剑被人取走后,经常去花钱买醉,因为他的祖师曾断言,铸造天外之剑所用的材料人间难寻,且铸造技艺也找不到第二个通晓之人,所以他总说‘此剑出世,我辈无用武之地。’ “本来打兵器的铁匠,只要手艺好就一定会受人尊敬,根本不必发愁的,只不过他背负着祖辈的盛名,如若不能有所超越,别人会误以为他只是托祖辈的名声而立足,自己却是草包一个,那对他来说是多大的耻辱啊。 “其实就算没人这样认为,他也会这样想的,唉!” 奇天云躺在地上,思绪万千。 西门伞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慢慢地品泉,眼睛直望跳跃的火焰,仿佛要看穿火中到底充盈着什么东西。 夜已深,露水很重,火堆也快要熄了,剩下烧得通红的火炭。 奇天云站起来,伸个懒腰,“西门伯伯,我们睡觉吧,我点几个火把去把地上烘一烘,再铺上干草就行了。” 西门伞一口饮干了竹筒里仅剩的清水。水并不很多,但喝了那么久,竟然现在才喝完。他站起身,长长地吐了口气:“怎么,不把地上烘暖了,晚上就睡不着觉?” 奇天云愕然道:“难道伯伯晚上是睡石头上的?”随即笑了:“好,今天就直接睡吧,就怕伯伯你睡不惯。” 他连连摆手道:“不碍事,不碍事。” 太阳在东方现出第一道光芒的时候,西门伞的身影已出现在屋外的大树下,静静地眺望远方。渐渐地,太阳露出了小半边脸,扭扭捏捏得爬上山,爬呀爬呀,终于红扑扑的脸蛋都悬在空中。奇天云也自屋中出来了,还打着呵欠,“伯伯早啊!”揉着惺忪的眼睛走到他身旁。 “每天清晨,我都会早点起床出来看日出,就算乌云遮天或是下雨下雪,也不会晚起,因为一天看不到并不意味着天天都看不到,无论乌云会弥漫多久太阳总有一天会出现的。” “伯伯,这是为什么,你很喜欢看吗?” “每天看见太阳一点一点的升起,想到西门世家又屹立了一天,会觉得整天都有精神。你以后记住了,心里憋闷的时候,多看看日出,它会给你力量还有方向。” 奇天云默然站在他身旁,一起眺望红日,好一会儿才去准备早餐。 吃过新鲜的野果子,西门伞就要走了。 “你有什么话要我转告你爹娘吗?” “伯伯就说我一定会尽早与他们团聚,另外……” “还有何事?” “伯伯,到底有没有人知道天外之剑的主人是谁啊?” “坦白地说,西门世家的人不会向外透露这一秘密,可是当年你们家会遭人追杀,必是有人知晓你爹是山庄撤庄时唯一出入山庄的人,至于他们是否知道的更多,譬如你爹尚有一个如今已长大成人的小子,这就不得而知了。那你是否要化名,以图万全?” “我不会化名,就算被仇人追杀也不会化名。” “小子跟你爹一样倔,好吧,那我走了,多保重!” 西门伞迅疾地跃上半空,黑伞忽然张开,飘起老高,往远处飘去,眨眼间,连人带伞都成了空中的一个黑点。 奇天云冲着黑点直摇手,“伯伯,后会有期!”黑点终于消失了,他心里也觉得如释重负。“现在也到了我该走的时候了。”他走进小屋,开始打点行李。 所谓行李,其实就是兽肉干粮,晒干的野果,用竹筒盖住的清水,还有就是那把剑。 他用一块长长的黑布里三层外三层将那把剑裹个严严实实,看起来像个造型奇特的粗杖子。 走出屋外,一关门,就见门旁竹墙挂着一个青布小包袱,用手一提,还挺沉,忙拿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有些碎银子还有一封信,不禁诧异。抽出里面的信,只有寥寥几行字: “天云侄儿,乃父与吾乃莫逆之交,些须银两,聊表心意,日后若有危难,速来当年所过村庄,自有人指点,有缘再见。” 奇天云微笑着摇头,把信和银两揣在怀里,把“粗杖子”扛在肩上,穿过茫茫森林,往山外的世界走去。 正文 神刀传人 广阔的森林,一望无垠,陪伴他的除了树上躲起来鸣叫的鸟儿,爬来爬去且不时低头看他的蓬起尾巴的松鼠,嘴里还嚼着松果,丛林里暗处藏着一些收敛了杀气的身影,自然还少不了远处虎豹威严的“嗷嗷”声,野狼悠长的“呜——欧——”往常都是坐在马车上穿来穿去,或者拿着猎具警惕地东瞧西瞧,而现在却是毫无戒备,也不担心会否遭到袭击。 说也奇怪,走了三天,林海已在身后,竟然安然无恙。 再往前走是一座光秃秃的石山,不算很高。一爬上去,满山遍布大大小小的石头,有竖的,有横的,长形的,球形的,林林总总,千奇百怪。驻足环顾周围,有两条下山的路径,一条往西,一条往南。想了片刻,随即踏上往西的蜿蜒崎岖的山路。 正走着,忽听身后远远传来喊声:“刀来了——快让开——小心刀来了!”还有风被刺破呼啸而来的声音同时传来。 奇天云赶忙避往一旁,一转身还没看到后面,“嗖——”一道寒光刮过。 “叮!”一把单刀有大半插进屹立在前面的一方大石中。 一阵疾风刮过,奇天云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扑向那方大石。 那人站在大石前不停地埋怨:“唉!真麻烦!又插进去了!老是追不上它,这一招怎么那么难练啊!”奇天云怔了一下,虽然惊讶,但仍然抱着不闻不问的想法,走过他身旁。 那人双手握住刀柄,“锵啷!”单刀被用力拔了出来。“朋友贵姓啊?”奇天云站住了,没想到会这样跟陌生人打交道。他转过身,看清了眼前拿单刀的少年。 一身紫衣,头上用一根浅红色带子箍着黑长的头发,带子中央嵌着一颗晶莹的珠子,英俊的脸上露出活跃的眼神。 奇天云冲他笑了笑:“有何贵干?” 他也笑了:“看你背那么粗笨的家伙,想必也是武林中人吧?” 奇天云摸了摸肩上扛的东西,“你误会了,我不是什么武林中人,我肩上的也不是什么兵器。”转身又走。 只听身后那人冷哼两声,“别装蒜了,这条路上早已因为强盗出没而断了来往行人,我在此调查此事,你一个人,不携带兵器,竟敢独自过这里,分明是欲盖弥彰,看来此事必与你有关!” “唉,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喽!”奇天云边走边摇头。 “哼,没话说了吧?说!你与此事有和关系?”见对方没反应,又道,“你可以不回答,但必须先胜过我手中的刀!接受我的挑战!” 奇天云觉得有些荒谬,还是没回头。 后面传来呼啸的风声,以及叫声:“接我一刀!”单刀砍向奇天云脖子时,他还是没有回头迎接。 “我岂能背后伤他?”一想到这,单刀朝他背上的笨家伙砍去,反正最多是摔趴下而已。 不过这次真是出忽意料,他以为要么对方被摔倒,要么闪到一旁跟他打起来。而事实是,对方不避不让,任由他狠狠地砍下,还没砍到那个笨家伙,一股力道透过单刀反弹过来,单刀被震上半空,震得手臂有点发麻,身子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 奇天云也感觉到了,猛地回头,想不到他真会发出挑战。 然而对方比他还要惊讶。他一跃而起,接住单刀,轻巧地落地,然后面色沉稳地道:“想不到还是高手。”奇天云刚想说:“其实那只是因为我背上的剑。”忙又改口:“我,我不是高手,也不是什么强盗,你认错人了。”说完掉头就走,留下他一人错愕地站在那儿。 下山以后才发现,原来山上的两条路都通往山脚下,他踏着山下的路,走过宽敞的大道,再走过羊肠小道,终于见到了一个熙熙攘攘的乡镇。 时已过午。 他先在衣铺里买了一套合身的衣服,走进一家小饭店,要了一大盘手抓肉和两个小菜,大口地吃着。 他是坐在靠门靠墙的位置上,因而可以很轻易地看见走进来的人。 过了一顿饭的工夫,他正要结帐离开的时候,瞥见一个一身紫衣,手拿单刀的人走了进来,一坐下就吩咐伙计炒几个好菜,再来一壶好酒。 那人背对着他,好像也感觉到了,头向后一扭就瞧见他了,有点意外。 “真巧啊。”那人边说边走过来坐在他对面。 “是挺巧的。”奇天云站起身来想走时,那人朝他一伸手:“赏不赏脸留下来喝一杯?”于是他又坐下。 “现在可以告诉我尊姓大名吗?算了,还是我先介绍吧,在下司马风,祖辈留下个雅号叫‘飞天神刀’,江湖上把司马世家和西门世家合称为‘南刀北剑’。” “我叫奇天云,也许是我太孤陋寡闻了,以前并没有听过你家的大名。” 司马风笑了,“我还没见过明明身怀绝技却怎都不肯显露的人,你隐藏得够深的,也罢,看你这人有趣,我想交你这个朋友。” 此时,司马风要的酒菜已经上来了,桌上的三个空盘碟顺便收走了。奇天云拿起一双筷子,“也许你不会相信,我从山那边过来,本来打算再去学点武艺的,这样在外面的世界会容易一些,不过我是不会学剑法的。” 司马风在两只杯子里都筛满酒,然后拿起一只,“听阁下的语气,以前似乎是用剑的,如今要该用其他兵器?” 奇天云拿起另外一只,“在下的剑法,十几岁的时候就耽搁了,一直没再练过。” 司马风饮尽了杯中的酒,凝视着他的眼睛,“你告诉这个,不怕我更好对付你吗?” “我也不知为何,好像对你没有戒心,尽管刚才……”后面的话并没说出来,然而司马风已明白了,不禁失笑:“我也不知为何,对你也失去戒心了,不然也不会坐在你面前喝酒了,来,干一杯!”、“叮!”两杯相碰,一起仰脖。 “你虽不会剑法,想必有深厚的内力吧?”他念念不忘单刀被震上天的情景。 “我若告诉你原因,将来如有人知道,恐怕会给你招来滔天灾祸,我踏足江湖就是为了寻一个能承担这场灾祸的人,然后离开,再不理会这个争斗不休的世界,不过看来,你不是承担这场灾祸的人。”奇天云顾自低头挟菜,看起来心里很乱。 司马风怔怔地望着他,不解地问:“你怎知道我承担不了,我看起来像是很没有担当的人?”眼露不屑的神色。 奇天云只是摇头:“不知道的好,不知道的好,你们司马世家是江湖着名的吧,然而你若想以你一家之力去扛的话,那也只能是树大招风。” 司马风看他不停地喝酒,也不知该说什么。他不知道奇天云以前除了因为偷酒喝,而被老爹臭骂多次以外,几乎就没喝过酒。 饭毕,俩人一起走出了饭店。奇天云又把那个笨家伙扛在肩上,朝他挥手,“再见了,你我就此分手吧。” “好吧。”司马风指指街道那一头,“我再去看看还能不能查出点什么东西,你自便吧,哪一天去长安,来我家做客,告辞了。”一抱拳,转身消失在热闹的人流中,白日渐渐西行。 暮色降临时,他投进街旁一家简陋的店房住宿。伙计拿油灯领他到一间只有木板、稻草、和破席的小屋住下,快要进房的时候,一瞥眼瞧见几双眼睛似有意似无意地盯着他看,奇天云装作不在意地走进去,关上房门。 良久过后,屋里的灯熄灭了,传来微微的鼾声。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慢慢接近,两个身影就着窗里微弱的光线朝里面看了看,伏下身,黑暗中,传来窃窃私语。 一人道:“是他吗?”另一人道:“没错,就是他,走,去屋里商量。”又悄悄走开了。 贴墙凝听的奇天云,此时悄悄推开门,尾随着那两个黑影,见他们进屋后迅速关门,他就侧身靠在屋外倾听里面微弱的动静。 “咱们说好了,出了镇,在柳林坡干事。” “就他一人,值当这么费劲吗,老大一人就能拿下他。” “老大说了,这次不能马虎,事关重大,必须谨慎行事。” “这次的赏金不少吧?” “我问过老大,他说这次牵涉到几年前失踪的宝物,因此除了订金之外,事成之后赏金再作商量。” “哎,如果真是什么宝物,咱就不怕到时候,东西一到手,就杀人灭口?” “老四,干这个不是第一次,现在才怕了?” “不是,我刚才看到长安城司马世家的人都是他朋友,万一事情闹大了,哥几个没法在江湖上立足啊!”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早点睡吧,我出去方便一下。” 趁着屋里人还在说个不停,奇天云赶紧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轻轻把门关上,插牢,躺在床上。 几年前失踪的宝物?难道是这把剑?这么多年了还真是阴魂不散。 为什么要假手他人?不想被人知道他们的真面目? “啊——”他捶捶额头,“不管了,明天再想办法,今晚是不用再担心了。”连日来的奔波,弄得现在疲倦不堪。 奇天云喃喃自语:“麻烦才刚刚开始呢,以后还不知会是谁的猎物呢,我可以不做猎物做猎人吗?嗯,还真是伤脑筋。”他闭上眼睛,索性呼呼大睡。 多年来养成的早起的习惯在清晨时将他催醒了。 一打开房门,就见伙计端着水盆匆匆地走过,原来还有人比他起得更早。 “客官早啊!”伙计冲他打招呼,“您要洗脸吗,稍等片刻,马上送来。”说完过了这间房,在对面的其中一间房前停下敲门。 门开了,有人接过盆子,“再去打一盆来!”伙计应了一声就走开了。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奇天云本想进房收拾东西,听到他们说话声,转头望去,依稀记得昨夜就是在那间房探听到了那些话,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梳洗过后,他坐在饭桌边稀里呼噜地吃面条,不时地喝一口汤,眼睛扫视着四周。说也奇怪,吃早餐的人当中竟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只有一桌例外。 一个一身粗布的络腮胡汉子坐在那儿慢慢地吃馒头,目光闪烁不定地环视着,用眼角余光盯着他。 “只有他一个,其他人呢?”他有点疑惑,“莫非剩下的人已经去埋伏了,留下他一个监视我?” 一边想着,一边慢腾腾地吃完了早餐,付过房饭钱,拿起东西走了出去。 太阳升起来了,不过还不太热,照在人身上很是温暖。笨家伙先是拿在手上晃来晃去,又扛在肩上。 忽然,他感觉到了背后的暗梢,扭转身去,东看西看,终于发现不远处的水果摊前,弯腰挑选梨子的背影。 他心里暗叹,无奈前行,索性左右张望着那些小摊前的林林总总的货物,许多都没见过。 路过一家兵器铺,里面摆满了刀枪剑什么的,一下子吸引了他的目光。“我都不练剑了,选什么兵器好呢?”暗自思量着,忽然觉得十分茫然。 选刀?一看见刀就想起了昨日所见的年青刀客。长安?那等繁华之地,几时会去呢?算了,就当是去看看那个初识的朋友好了,早晚会去走走的。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已过了集市,出了小镇。 爬过一座山丘,一处靠近小溪的茂密的柳树林已远远在望。 那就是柳林坡?这么密集的林子,被人偷袭可真是麻烦。 “哎呀!”他站住了,猛然想起自己的武功已经荒废多年了,况且以前从未有过跟人打斗的经验,现在还不知道敌人的真实情况呢。 “这次难道真的过不去了?”他皱起眉头,焦急地眺望远方。 “唉!”他跺了一下脚,“早知道买一件防身的兵器好了!” 他把行李放在地上,自己也坐在地上,右手碰到的东西一下子触动了心绪,他一把抓了过来。“对了,我怎么把你给忘了!” 他看着手里的“粗杖子”,苦笑不已,“唉,剑兄啊,你怎会有一个这么懦弱的朋友啊!” 他喝了口清水,拾起行李,一边想着对策,一边前行。 走进柳林坡,高人两倍的柳树以及垂下的修长的枝条,在阳光下营造出处处绿荫,草地上落下班驳的影子。 奇天云双手握紧肩上扛的东西,全身都处于戒备状态,缓缓地走着。才走了十几步,就感受到了身后的无声地攻击。 利刃开始时急急刺来,接着力道又加强了,更令人心惊的是竟然从两个方向刺来!将及衣服时他挥手猛力向后横劈。叮!叮!兵器相撞声再加两声闷哼。 随着出剑的方向,他整个人转向身后,还没看清攻击他的俩人的模样,暗器破风声从身侧传来,形成夹击之势。 不得已之下,他只好挥着剑向前冲去。哧!哧!暗器落地插进土里,险险避过。被他劈退的俩人此时又向他攻来,左边的形象猥琐,鼠头鼠脑的,右边那个颈脖子上有道长长的伤疤,目露凶光,他们都拿着短刀。身后有人大呼:“别让他跑了,就地格杀!”接着传来喊杀声,合围之势正在形成。 奇天云迅速判断了一下,朝左边那人攻击,那人挥刀砍来,奇天云急急避开,冲进他右臂的死角,顺手刺向他右肩。当啷!短刀堕地,然后是“啊!”的一声急促的惨叫。奇天云不知道他的肩膀是不是废了,他只想着如何尽快逃脱这次不明所以的追杀。 他快速地在柳林里左穿右插。绕过左边那棵柳树,还没跑多远,从前边的两棵树后又绕过两个高个汉子,一个拿短剑,一个拿铁枪,叱喝着向他冲来。 奇天云眉头大皱,心里暗想:“真是要命,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埋伏在前面呢。”他奋起力量,大喝一声,挺剑刺向拿短剑的人。那人后退几步,又要攻来时,奇天云趁这个空当,夺路而逃,此时拿铁枪的人也已攻了过来。 正跑着,突然差点被脚下的踩着的石块绊了一跤,灵机一动,他捡起几块,回身朝后面紧追不舍的俩人狠狠砸过去。他们连忙用兵器拨打,不过使短剑者所持的短兵器不宜应付远距离攻击,因而只能不断地左右闪避。 奇天云将地上的石块掷个干净,又夺路而逃,暗自庆信所遇敌手并不太高明。就快要跑出树林的时候,“嗖!”的一声,树旁一柄长剑向他刺来,逼得他倒退几步,站定之后,他惊诧莫名地瞪着眼前的剑客。 此人身形彪悍,腰粗腿壮,握剑的右手青筋满布,脸上黑黝黝的,眼神给人一种完全被控制的感觉。奇天云紧张的情绪已稍稍恢复了一点,问道:“你们究竟是谁,想干什么?”那人“嘿嘿”冷笑两声道:“你已不需知道了,因为死人什么也记不住,听了亦是浪费!”奇天云还没做好准备,又是一剑刺了过来。 奇天云又退了几步,正要挥剑反击,黑脸大汉迅疾地转动身躯,向他背后刺来。 他忙躲向右边,转头瞄了那大汉一眼,在树旁一绕,又没命地跑了起来。 一听到背后“刷!”的一声,有剑刺来了,他就头也不回地挥剑往后横扫过去。 有时,一剑扫空,不过偶尔也能听到一两声金铁相碰的脆鸣。一路逃,一路追。好在有树林可做掩护,加之他常有追赶野兽的经历,故而今次能多做周旋,只不过今次被追赶的是他自己而已。 现在他惟有在心里埋怨他老爹,当初竟没有教他轻功。 正在埋怨时,劲风朝他扑面刺来。他还没来得及想那彪形大汉怎么赶上来的,身体往后仰去。 长剑转而又刺向他腿部,他避无可避,身体也无法保持平衡,向后摔到在地。 大汉举剑猛地砍下,慌乱中,奇天云用力扫向他的左腰。 “啪!”、“哎哟!”大汉终被击中,趔趄退向左边,手中的剑差点扔在地上。 奇天云本想趁此机会溜之大吉,然而才一转身爬起,背后又被凛冽的冷风笼罩,显然敌人是不肯轻易放过他了。 他一咬牙,借助腰力猛地转身,孤注一掷地往前刺去,竟冲进了对方的剑网之内。 “噗!”重剑近七八十斤的重量,再加上前冲的速度,一下子加诸于对方的胸口上。“啊!”一声惨呼,大汉终于放下了剑,皱紧眉头,手捧着胸口,额头直冒冷汗。 奇天云顾不得看他是怎么倒地的,一口气跑出树林,耳边隐隐约约听到,背后有人大喊着,虽然听不太清,但还是明白无误地传进耳朵“老大”两个字。 沿着溪流往上游跑去,眼界越来越开阔。穿过高矮错落有致的绿荫,爬上一座小山后,他坐在石上歇息。一边想着今次差点丧命的经历,一边盘算若按照原来的初衷,不知道还要碰到多少次类似这样的事情。 晌午过后,地上的影子又拖长了。经过这番折腾,他大感身心疲惫,索性躺在上面呼呼大睡起来。 醒来时,不知过了多久,地上的影子似乎又拖长了近两倍。 此时只觉饥肠辘辘,原来是被饿醒的。忙取出随身所带的干粮吃了起来,喝了两口清水,又继续往山上更加茂密的丛林走去。 当他再次抬起头来时,只看到红红的夕阳挂在天边。“唉,又要找地方露宿了。”一边心里抱怨着,一边赶路。 经过一座山腰时,无意发现,几棵小树掩映处透出一股阴森之气。 走近去拨开一瞧:原来是一个隐蔽的山洞,入口较矮,须弯腰才能进去。 一开始洞里什么也看不见,等适应了洞里的黑暗后,才发现里面虽然阴气很重,但还算干燥,也没有什么爬虫之类的东西,四周打量一番,洞里可容纳十人左右,足够睡觉的空间了。 一时兴起,包袱放在洞外,在林子里收集了一些枯枝败叶,一骨碌堆在洞中,晃亮火折子,点燃地上的易燃物后,走了出去。浓烟笼罩了整个山洞,并源源不断地从洞里冒出来。 四周搜索一番,没发现什么追敌,他带着东西,爬上一棵高大的树,躺在上面安闲地仰视被树叶遮掩的天空。 红日破碎斜斜洒在身上,温暖而舒服。 雪妹现在会在干什么呢?想起她,不由得想起今后不知该如何面对的世界。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想办法学点功夫,否则会连自己能活多少天都不知道。鼻子中原来微微闻到的浓烟味,已经闻不到了,洞中的火熄了,里面的阴气差不多都熏出来了。 正要下去整理“临时卧房”,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其实刚才逃过一劫时就已经想到了,只不过还很模糊而已。 刚才那伙杀人劫财的强盗,似乎不是七年前差点灭他全家的那一伙。 七年前的那一次,以他爹那样的武功也只能是寡不敌众。 而如今这一伙,连他这个第九流武艺的人竟然都可以凭莽力抵挡一番。 竟然还能伤了他们的头目,相比之下似乎不可同日而语。 莫非幕后主使其实都是一样,只是两次派来的杀手不一样? 以为可以理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却被一阵远远传来的不很清晰的金铁相碰声打断了。他愣了一下,一骨碌爬下,朝声音发出的方向奔去。如果没有听错的话,那声音是从刚才逃离的地方传来的,又发生什么事了? 打斗声越来越清楚了。 远远地瞧见十来个人正围住一人厮斗,围攻的人中也有刚才袭击他的人。 受了伤的站在外围助阵,那个彪形大汉则闭眼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而那个孤身作战的人,背影看起来是那么熟悉,他娴熟地挥舞着单刀,一次次瓦解了敌方的合围之势,并趁机攻击敌人的破隙,等他转过身时,奇天云看见了他的脸,原来正是初识的朋友司马风。 司马风刚打破敌人的包围圈,三个持铁枪的人从三个不同角度刺来。 老实说奇天云并不太担心他,他一个人应付应该绰绰有余了。 司马风一闪身,闪到左边那人一旁,一刀砍在离握手处只有数寸的枪干上,见那人被砍退数步后,又急转身,伸左手肘侧撞在中间持枪者胸腹之间,他闷哼一声,也往后退去。司马风乘势猛攻持枪的三人,除了他们还可以勉力抵挡外,其他人都没法再卷入战局。 奇天云正奇怪他怎么也被卷了进来时,就见那躺在地上还未断气的大汉,被人扶着踉跄地站起来了。 “走了,给老大治伤要紧!”一声大喝,围攻的人都无心恋战,追着被人背在背上的老大而去。 司马风还想衔尾追击,十来枚飞镖夹着凌厉的风声劈头盖脸得飞扑而来。他一边避开,右手挥刀击落即将飞向面门的飞镖。刚避开飞镖,本想继续往前追赶,一颗弹丸极具准头地掷了过来,司马风忙闪到一旁。 “砰!”弹丸坠地而碎,发出很大响声,还冒出火花和一股白烟。白烟不一会儿就消散了,那群人也消失。 司马风望着刚才暗器掷来的方向,无法断定他们是朝哪里逃逸的,地上的脚印朝向好几个方向,更是无法推测。 奇天云走过去道:“怎么是你啊,真巧啊。” 司马风转过身,笑着点了点头:“是啊,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说着,也朝他走去,脸上却带着讶异的神色。 奇天云道:“你下去找住宿的地方,恐怕已经晚了,不如随我上山去住一晚吧,我刚找了个山洞,铺点草在里面,应该可以当床睡了。” 司马风点头以示赞同:“我也想试试露宿的滋味,小时候有一次在野外迷了路睡在外面,以后再没有过这种经历了,我都快忘记那种感觉了。” 奇天云就说:“那就跟我来吧,就在前面。”他带路往前走时,想起司马风刚才的眼神,就问:“司马兄有什么话要说吧?” 司马风大摇其头:“没什么,我是在想,如果你跟他们是一伙的,刚才定会过来和我交手的,现在看来你不是。” 奇天云愕然地看着他:“司马兄既误以为在下是杀人越货之徒,昨日怎的还说对在下没有戒心?” 司马风却不以为然地道:“昨日我是清楚地感觉到你对我没有戒心,那我还保留戒心干吗,那不是自找累受吗?不过刚才我以为你跟他们是一伙的,是因为——刚才你怎的不过来搭把手,我还以为你是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 奇天云不禁失笑道:“对付那等货色还要我搭把手?你不知道,其实那伙人本是冲着我来的,他们倒是见我昨天跟你称兄道弟的,有点后怕,不知会不会得罪你。刚才我过那片柳林坡时还在担心今天会碰到什么凶神恶煞,哪知道我一路打,一路逃,顺便还伤了他们的头头,真是想不到,连我都能周旋一番,难道你要我相信你家‘飞天神刀’的雅号是白叫的?” 司马风捧腹大笑:“原来你是存着这个心思,我还以为——哈哈……” 奇天云指着不远处道:“喏,这就到了,我刚才把洞里的阴气都熏出来了,晚上再在洞口点一堆火就行了。”走到那棵大树下,三下两下爬上去,将上面的东西都扔在地上,再顺着树干滑了下来。 夜幕降临时,司马风拿着打来猎物出现在篝火前。虽然从小到大接触的人很多,但就算亲如父母兄弟也不会乱了辈分礼数,好像还没碰到才认识两天就很相信的人,更别说一起在外面露宿野炊了。用毕晚餐,俩人一起参看满天星斗。 司马风问道:“奇兄这是去哪儿啊?” 奇天云仰天叹息一声:“不知道,走到哪儿算哪儿,也许几年后,也许十几年后,等我的事情办完了,就到了我该回家的时候了。” 司马风瞪着他道:“什么事情这么难办?”顿了顿又道:“你真是很奇怪的人,不过,你身上真的担负着常人难以承受的东西?如果是这样,那你岂非有过人之能?” 奇天云连连摇头:“这你就错了,其实我也是因为承担不下去了,才想到再找一个适合担当的人——咦,你怎会在此,难道只是为了抓贼吗?” “唉!”大概是奇天云这番无奈的话勾起了他的烦心事,他在身上不停地摸索着,不知在找什么,半天才停住手,苦笑道:“竟然忘了今日根本没有打酒。” 奇天云拿出自己喝水的竹筒,拔去塞子,伸衣袖擦了擦筒口边缘,递给他,“不嫌弃的话,就喝清水吧。”他一把接过,灌了一口,没头没脑地咕哝了一句:“还不是为了那个死妮子。” 奇天云愣了一下,忽然又有点明白了他的意思,也不吭声,静静地等待下文。 他像是满腹心事,因怕人笑话而找不到人倾诉似的,竟向这个才认识两天的朋友吐起了苦水:“本来我们虽然素来不和,但好歹也是一起玩大的玩伴,谁知道人越大了,距离也拉得越远了,小时候她还经常找我比试,想打败我,现在她知道打我不过,走在路上也装作不认识,都不拿正眼瞧我了,我也是想闯出点名堂,让她对我刮目相看,不过,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唉!” “她?”奇天云问道,“她是谁?你情妹?”想想这样问似乎太直接了,于是又改口道:“你不想说她的名字也没关系。” 不料司马风默然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她叫陆晓清,晓月清风。” 奇天云轻轻地念着:“晓——月——清——风。” 整个山头安静的就剩下他二人的说话声,夜空如洗,星光闪烁,分外空阔的四周将这声音传向远方,比白天更清晰。 奇天云仰望着星星,“以后的事确是难以预料,就像天上的星星,到明天晚上你再看的时候,恐怕现在看到过的都看不到了,要想找到今天见过的星星也近乎不可能了,只有一些特定的方位和形状的才会被注意到,是否稍稍改变了方位。” 司马风良久无语,忽然长长打了个呵欠:“哎!好困!这些天追踪这些凶人,根本没睡过几个好觉。” 奇天云站起身来,“是该睡了,我去弄一些草来。”不一会儿的工夫,他抱着一大捆长草回来了。洞里的燃烧过的草木灰被清理完后,草床很快铺好了,篝火移到了洞外,俩人头朝洞外躺着,暖意不时流进洞里。 司马风一翻身见奇天云侧头睡着,他身旁放着一个用黑布包裹着的长长的东西。 “看那样子,应该是兵器,可是到底是什么呢?” “枪?好像短了一点,难道是奇形杖子?可是也没那么溜圆啊?也罢,管那么多干吗,还是睡觉要紧,困死了。”这样想着,他又一翻身,正面躺着,双手抱着肚子,呼呼地睡了。 天已大亮,司马风的单刀已插在背上,正向奇天云拱手告别:“我还要在此处盘桓一点时间,奇兄自管云游四方,有空去我家做客,告辞!”奇天云也向他拱手作别。司马风的身影果真像风一般消失不见了。 离开那个临时住所,奇天云就像是刚找了个新家,转眼又要扔弃了,再去寻一个新家一样茫然。他只身往山上更高的地方走去,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也不管会不会迷路,只是一个劲地朝前走去。 不知道到底走了多少路,只抬头从刚有两竿子高的太阳,变成悬在头顶,再变成照着自己有些拉长的影子,知道已经走了半天了。 望望前方,树林还是在延伸着,也不知何时才能到头。再走几步,有一片挺宽敞的空地,一棵大树掩映着底下的一块草地。他走去坐在绿荫下,掏出干粮啃了几口,拿出竹筒往嘴里倒了倒,却一滴水也没有。 “忘了,他昨天都喝光了。”于是又站起来,去找山水。 转来转去,总算发现了山体下沉的迹象,于是顺着越来越低的地方一直走下去,走到山脚时终发现了清泉,先喝了个饱,再坐下吃东西。 躺在草地,手枕着头看着一片片飘过的白云。 “天云?我怎会叫这个名字?爹好像跟我说过取这个名字是想我像云一样自由自在,可是他难道没想过,云本来就是漂泊不定,根本没有家可言,也许他也想到了,可还是给我取这个名字,那就说他只选取这个名字一半的意思?” 奇天云忽然笑了,“还是只想一半的好,凡事什么都想到了,就没意思了。”自嘲一番,很觉得无聊,想睡着又心烦得很,只好爬起来,继续赶路。 很幸运的是,没再走多远,就见到前面有一个不很大的村庄。 他走到一户人家前,敲了敲柴扉,“有人在吗?”没多久,一个头发有些许斑白的老汉推门而出,打量着他,“年轻人,找我老汉何事啊?” 奇天云忙拱了拱手,“老人家,我是过路的,请问此地可有打酒的地方?”不知为何,今天很想放纵一下。老汉摆摆手道:“要打酒得到前面老远的地方去,我们村的人都是自家酿自家喝。” 奇天云忙道:“无妨,有酒就行了,老人家,我到你家打一点可好?”说着,从包袱里取出点碎银子递给他。老汉也不推辞,接过去道:“你等一下。”一边走进去,一边嚷嚷着:“老婆子!打酒来!快点!” 过了没多久,老汉拿着两葫芦酒出来了。奇天云一把拿过来,说过谢,转身正要走。却被叫住了。 “年轻人,”老汉道,“切莫贪杯,此酒虽入口不辣,但后劲极大,酒量小的人若是牛饮海喝,恐怕几天都醒不过来呢。” 奇天云讶然道:“老人家会对每个来此打酒的人都这么叮嘱一番吗?” 老汉摇摇头:“不会,我只是见你从远远的地方赶路过来,还不忘要打酒喝,怕你不知轻重,误了时辰,荒山野岭的,更要慎重啊。” 奇天云心下感激,忙谢过了,把酒放进包裹里,顺便买了些吃的,但老汉却没再要他银子,摆摆手,进了小屋。他一边想着在这种地方民风竟然如此淳朴,不知不觉又走过了这个小村庄。 正文 盟主蛮女 山路过去,又是一座不高的山,然而树丛却很密集,不过好在有一条被人走过不知多少遍的小路呈现在眼前,想必是村民们通往外面的通道。 这地方真是让人气恼,刚翻过一座山,又是一座,连绵不绝,好似没有穷尽,难道那些村民走一趟集市,来回得半个月? 太阳下山的时候,他已经懒地走了,就在一座平头山上停下来了。 这里没法找山洞睡,为防蛇虫,只好爬上一棵粗壮的树歇息。他坐在三条相交的树枝上,背靠树干。这里望向远处,那些山的样子还隐约可见。 观望着那些刚走过的山,眼睛一往上移,一颗孤独的星辰升起了,是金星。 实在太安静了,小鸟大概早就回巢了吧。忽然觉得天地间仿佛就剩他一个人了,这种孤独感越来越强烈了。吃着老汉送给他的馍,也不知是什么味道,才吃了三个就再也吃不下了,把剩下的又放进包袱里,手碰到了那两葫芦酒。 “就喝一点总没关系吧。”他侥幸地对自己道。 葫芦塞子拔去了,凑鼻子一闻,酒香四溢,气味果然不很刺激,好像还略带果味。一口灌下去,浑身舒畅,根本没感觉到一点后劲。“该不是骗我的吧,也许他以为我是一喝就醉的人吧?不过——算了,少喝点就是了。” 又是晴天,月亮挺圆的,星星陪衬般散布夜空,这种时候越发觉得天宇浩瀚深邃,不可捉摸。 他只顾着想从天空获得一点什么启示,却没发觉自己正一口接一口地喝酒,将老汉的告诫抛诸脑后。 他一仰脖子,发现葫芦里竟然已一滴不剩了,一边埋怨自己喝地太快了,明天可能就会断顿了,一边却不假思索地拿出另一葫芦酒喝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眼皮渐渐沉重,月亮从一个变成了两个,三个,四个,越来越多,天旋地转。他摸了摸额头,“难道我喝醉了,怎么醉得这样快?好像两葫芦酒都喝光了,好晕啊……”头重重地撞在树干上,又滑到树枝上。朦胧间看到了许多人,先是爹娘,后来又见雪妹蹦蹦跳跳地扑了过来,然而到眼前又变成了拿刀的司马风,接着又有一群人拿着兵器冲杀过来。 脑袋胀得难受,他睁开眼睛,坐起来,揉揉额头。“啊!真痛!哎?”他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坐在地上,想不起来什么时候从树上掉下来的,也想不起来到底醉了多久了。太阳正照在头顶,大概是第二天了吧。 他站起来,将包袱绑在背上,辨了辨方向,照着原来的行程继续走。然而没走多远,一道黑影从前面夹着强风直刮过来,把他前行的路完全封住了。 奇天云愣在那里,眼前出现一个墙一般挺拔冷峻的身影,一字眉,面目生威,宽大的衣袍上的花纹透出些高贵。 华服汉子抚弄着黑须,冷冷地打量着奇天云,好像奇天云前辈子欠了他很多钱。 奇天云不明白这么衣着华贵的人跟他这个无名小卒会有什么过节,刚要打招呼,那华服汉子先开口了:“你是何门何派,想到江湖上搅什么风雨?” 嗯?奇天云以为他只是在自言自语,然而看他那严肃的表情又不像。 只听他又继续说:“传闻‘银刀门’最近被人灭了门,死者不知为何物所伤,而凶手行踪诡异,也不知藏身何处,在下听说后特从长安赶来调查。这‘银刀门’乃正派之士,却在柳林坡附近的一个小镇离奇死亡,据目击者说他们跟一个少年人有过一番打斗,晚上便被害了。” 他两眼直直地望着奇天云,“此处有人被杀,阁下却有胆单人独行,不知究竟意欲何往?可否告知在下?”言下之意竟是说奇天云杀人后,却还好整以暇地在此等人来抓他,太过狂妄自大,简直是视人如无物。 奇天云听得一头雾水,呐呐地道:“你到底是谁,那边有人被杀,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来 此之前就听说,这条路上因强盗出没而断了来往行人,而且那些人哪里是什么正派人士,那天竟然伏击我,还想图财害命,像这种拿人钱财就可以做伤天害理的事情的人,事没办成被人杀人灭口有何稀奇?”想起那天死里逃生,而那些凶人竟然还是什么正派人士,心里不由得气愤世风日下。 他眼睛里的精光慢慢收敛,给人以更加骇人的感觉,看得人心里直发慌。 “哈哈……”他冷笑道,“残害正派中人,竟还在此大言不惭!‘银刀门’几百口人一夜之间惨遭杀戮,手段够毒辣的!想不到竟还是咎由自取,嘿嘿!那就让我陆某人会会你的高招!顺便说一声,在下乃当今武林盟主,接招吧!”说着一晃眼工夫就前进了几步,右手一掌朝着奇天云胸口凌虚劈将过去。 奇天云还在震惊他口中所说的残酷杀戮时,掌风已然刮到了身上。 “啊——!”好像被人猛地在胸口推了一掌,将他的身体重重地往后推去,整个人都倾斜着踉跄后退,用尽力气才使身体挺直了一些。 “砰!”奇天云重重撞在树上,背部因为有包袱挡着,没撞到树上,脑袋却清楚地感受到了,坚硬的树干猛烈的冲击。 一刹那间,只觉满眼直冒金星。“啊——咝——啊唷!”他双手抱头,轻轻地揉着撞痛的后脑勺,好像肿了一大块,他皱着眉头,头痛地瞅着眼前的什么盟主。“发什么火啊!出手这么重,人又不是我杀的,不过看来说了他不会信的,怎么办?这人可不像是那么好打发的人,硬拼是没什么胜算了,那……” 奇天云没有想到的是,这位武林盟主心中的惊讶与头痛一点也不亚于他。 他缓缓收回右掌,放下。 刚才发力的时候,一股反击的力道震得他手臂都有些酸麻,而且胸口也被震得内息不畅,隐隐有些作痛。 他惊疑地注视着这个年轻人,有些不敢相信,如果道他们两掌相对,被他掌力震到了,倒还可以佩服一下他,而现在是隔空使力,对方却不避不让,也不伸掌相击,竟然也可以抵挡这虚空一掌,而他后退之势似乎将掌力都化解了。 虽说是被击退了,然而自己却也没有讨到什么便宜,看他只是揉着脑袋,却没有抚摸胸部,好似那处根本未受到重力一样,不过他狼狈退后的模样不像是装的,莫非只是一时失手? 如此深不可测之人,已不是一句佩服可以形容了。 当真动起手来,又不知有几成把握。 他不动声色地慢慢调息,一边还防备着对方趁机发难。 然而对峙了好一会儿,却不见他动手,看他抓耳挠腮,好像大为烦恼的样子。 奇天云脑中闪过无数念头,却想不出任何退敌之策,想来想去只有化敌为友了,否则的话恐怕真的要暴尸荒野了。 本来脑袋里是一团乱麻,忽然理出了一点头绪,终于想到主意了。 “嘿嘿——”没办法,为了保命,装装笑脸也是再所难免了,虽然实在笑得难看,“其实有一个人可以证明我不是凶手。” 这位武林盟主见他愣了半天,竟只是要说这个,不禁愕然,接口道:“何人可以证明?” 奇天云见计策已奏效,笑得更欢了:“他就是司马世家的司马风,大叔一定知道他的,那天他也遇到了跟我有冲突的那伙人,他能替我作证。” 他听到这个名字,有些惊讶,觉得事有蹊跷,而且也不想平白多出一个劲敌,于是道:“既是如此,在下自会查明真相。” 奇天云大喜,小心问道:“大叔,那我可以走了吧?” 他挥了挥手道:“请吧!” 奇天云小心翼翼地绕过他身旁,深怕他又突然发难。 他装作毫不在意,却暗暗地预备抵挡对方的偷袭,他才不信对方不是在使诈。 奇天云走到他身后,又瞧了他一眼,忽然撒开脚没命地往前疾速奔逃。 他转过身,瞪着这个如丧家之犬般逃命的少年,怎都不明白,以他这般武功,不可能如此胆小怕事的,不过看他步伐凌乱,且声音沉重杂沓,倒不太像懂得高深武功的人,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然而没想多久,胸口又隐隐作痛。 “刚才明明已潜运内力化解了,怎么又——哎,罢了,先回家去疗伤吧,慢慢再打探此人的底细也不迟。”为免再遇见此人,他特意绕了一个大圈远路才踏上归途。 其实奇天云也没敢直接走大路,左走右走,尽挑难行的崎岖山路,也不知踩过多少荆棘丛,碰折了多少齐胸高的小树,这才在一座密林满布的山中歇息。 “唉,还没走多远,就碰到这么多人,不知是不是有人知道了我的行踪,然后再暗地里支使别人与我为难,但他显然不敢明目张胆地来抢,因为这样的话,他也会成为众矢之的,哦!他一定会在最后才出现,在没人知道的情况下得到它,这样才能掩人耳目,那这个计划岂不是在很多年前就开始策划了?” 一想到这,后背出了一身冷汗,忙又安慰自己这只是一番异想天开的想法,不再去烦恼了。 两个酒葫芦是早就空了,清水倒还有许多,干粮却是满包裹几乎没动过,大概够吃好几顿的吧——哎?脑袋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那个什么盟主刚才说那帮人在跟我打斗的当天晚上就被人杀光了,他听到这件事才赶过来的,这里离长安应该还蛮远的吧,快马也不至于第二天就能赶到这里的,那么说我已经睡了好多天了? 他竟然刚好在我醒了的时候出现。 那就是说有人清楚知道我走到了哪里,就去告知他来对付我? 不过要是真的是这样,那他们一定知道我跟司马兄那天晚上是在一起的,谎言不是马上就会拆穿了? 谁会这么笨呢? 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经过这番折腾,忽然觉得肚子饿得难受,拿出白馍大嚼起来。 看来是不能再喝酒了,不然被人杀了都不知道。 天又黑了,他没再赶路,找一个有大树遮掩的还算平坦的方形石上坐下。一坐上去,还能感觉到一些余温,热热的,让人好想躺下美美地睡一觉,不过他现在是睡不着的,心里烦躁不宁,真想找个人说说话,可惜司马风又不在,唉! 他把包袱解下放在石上,看见了那把长长的剑,于是拿出来放在手上把玩。 他一边转圈看了看四周,一边问道:“剑兄啊,你说现在是不是有人在跟踪我们呢?”红光闪了两下,隔着黑布看不见,但他还是感觉到了。“呼——”他松了口气,“这就好。”暂时是可以轻松一下了。 “你说我现在是直接去长安吗,暂时真不知该往哪走了,你想去长安吗?” 红光闪烁两下。 “嗯?你不想去?那里不好吗?还是你不喜欢嘈杂的地方?” 红光还是闪烁了两下。 哎?怎么前后矛盾啊?难道它也像人一样会犯糊涂?细想良久,不禁恍然大笑:“你当然是去哪里都无所谓了,反正我去哪里你也到哪里,重要的是我的决定。” 这次,红光只闪了一下。 奇天云又大笑:“既然你无所谓,那我也无所谓,干脆就去那里走走吧,也许还可以找司马兄喝酒呢,只不知这副样子是不是寒酸了点,不过,那也没办法了,哈哈——就这样决定了。”他宽心地躺在石上,余温已退去了,微微有些冰凉。 日出日落,日落日出,走了好几天,眼前是两座高山的山口。 “翻过去,应该就是有人家的地方,到时候再问问该怎么走吧。”他坐在草地上想着,“干粮左省右省也差不多快吃完了,看来要到这附近山中去采些野果来充饥。” 他站起来,朝左面的山走去。因为没有上山的路径可寻,只能瞎摸乱撞。好在工夫没有白费,总算找到了一片灌木丛,采到了一大包,不过再往前走,就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到时候只好忍一忍了。 走下山去,继续踏上征程,走了老长一段下坡路,终于见到了坡底有一棵可供乘凉的阔叶树,忙奔过去。 他背靠着树干,大口喘气。一刹那间,好像看到了前面的坡顶有一个人影闪过,可是再看过去时,又不见了,大概是看错了吧。然而他总是觉得听见了有人走过来的声音,虽然只是风声,不是脚步声。尽管他一再安慰自己,然而感觉却让他越来越强烈地意识到那个身影,并不是眼花缭乱的错觉。他转过头想再看看是不是真地看错了,而那道身影就在此时挡住了他的视线。 奇天云定了定神,看清楚了眼前的,是一位穿着高贵讲究的彩色鲜艳的衣服的姑娘,身携长剑,眉宇间露出一副傲人的气质,看她那艳丽的衣服,定是名门望族的大家千金,而且还是武林世家出身,不然轻功不会那么好,看来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然而想要眼不见为净,似乎是没可能的,她一言不发地站在前面,不仅挡住了光线,连前方吹来的凉风也挡住了。 奇天云不耐烦地抬头望去,不禁被吓到了:秀丽的脸盘上一双能把人活活吞下的眼睛直视着他!他忙低下头,避免与她目光相对,心里暗自嘀咕:“就算我不该看你,你不是也随随便便就站在陌生男人面前?好像自己多吃亏似的。” “你!”他正想干脆在这里睡一觉,省得看着让人烦,却听那姑娘指着他鼻子骂道,“卑鄙无耻之徒!” “嗯?”奇天云将她打量了一番,实在看不出这姑娘竟是个指鹿为马蛮不讲理的人,摇头叹道,“姑娘认错人了吧,在下何曾卑鄙过你?” “你——”她气得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气哼哼地道,“哼!前些天你把我爹打伤,还害他胸口气血不畅,在家里调养了将近半个月才好转,我听到这件事,恨不得马上将你这个恶徒打落满口牙!” 奇天云纳闷道:“你爹?你爹是谁啊?姑娘可是弄错人了吧?” 她冷哼一声道:“少在那儿装蒜!我爹乃武林盟主,当今天下有谁不认得?” “哦,是他?”奇天云沉吟道,“难道以前也有过这种事?”以前曾听爹讲过那些人,为夺剑而被震下陨石的事情,大概也有过这种情形吧? “什么?”那姑娘大怒,“你竟然夸口曾如此伤过很多人的性命?哼!以我爹的武功,根本没有人轻易伤得了他,我看你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今日若不将你碎尸万段,本姑娘就不叫陆晓清!”锵啷!抽出剑来。 “你说什么?”奇天云闻言,猛地站起来,“你就是陆晓清?” “是又怎样?你以为你认识本姑娘,本姑娘就会放过你吗?做梦!”陆晓清说地掷地有声。 “呃——”奇天云想着该怎么措辞,“有一位姓司马的公子可是你情郎?” “嗯?你听谁说的?”陆晓清顿时消减些杀气,疑惑地问道。 “江湖传闻司马世家的公子和陆家的千金,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说完,眼睛盯着她的脸上,看有什么变化。 “胡道八道!哪个混蛋说的?!本姑娘定要将他大卸八块!” “啊?!”看着她眼中杀机大盛,奇天云不自然地低了低头,他是没听过这种言语的,只是听司马风提过他这位小情人,以为有点转机,但他竟然忘了司马风曾说起过他这位小情人跟他是素来不和的,自然是极为厌恶别人拿她跟司马风相提并论的,这次糟了,拍马拍在马腿上,这小妮子看来比她老子还难打发,现在又是铁了心跟他过不去,难道今天真的要埋尸荒野?不会那么惨吧? 陆晓清自是不知道,他的头痛症,正史无前例地发作着,见他不停地挠头,目光却停留在自己的酥胸上,眼睛还越睁越大,还以为他见色起意,正打着什么坏主意,登时怒从心起,挺剑猛地刺去! 奇天云慌忙退后避开这一剑,转身逃之夭夭,不知怎的,看着她发威的样子,竟连不久之前面对群雄时,那种临危奋力一搏的勇气都不知跑哪儿去了,心慌意乱之时,竟口不择言地大叫道:“司马兄救我!”他想起司马风说过的话,不由得想到司马风在这里的话,必可阻止她行凶,却没想到这句话太过不合时宜。 陆晓清看他临危毫无斗志,根本不像是有武功修为的人。 看己猜得没错,他定是用不光彩的方式伤到爹的。 而他此时竟还做这种“远水不解近渴”的蠢事,心中对此人又多了几分鄙夷。 她大喊道:“卑鄙无耻下流淫贱之徒,受死吧!” 奇天云已无暇顾及自己平白多了那么一大串称谓,他一个劲地往山上奔去,专拣林木茂盛的地方钻进去。 对他而言这并不是什么难事,然而对这位大小姐而言却是件苦差使,别说钻进这密林,就是到哪处荒山去游览,都是事先有人斩树劈木,替她开好一条可供人从容过去的道路后,才让她通行的,如今却深切地感觉到宽大的有些累赘的华衣,不停地被树枝挂住的艰难行进的感觉,暗自埋怨出来时没换一身轻便的衣服。 陆晓清很想掠起来,飞到半空中去,然而自己江湖经验不足,如此一来,很可能会失去敌踪,再也找不到他的人影,只好挽起裙脚,继续跟在他后面。 好在往上再走一段路,就是开阔的丛林,她施展轻功已能追上他了。 几个回合后,眼看着马上就可以刺到他了,谁知他在树后一绕,就消失不见了。她走过去,在那棵树下瞧了一番,因为树下落满树叶,没法看到足迹,也不知他是从哪个方向逃遁的。她蹲下身仔细观察了一番,忽然发现有叶子被踏碎的迹象,向着一个方向延伸开去,想必是地面较硬,而他又是踮着脚尖轻轻跳过去的。她站起来,冷笑道:“看你往哪儿跑!” 奇天云踩过满地落叶,在树旁绕来绕去,不时地回头看一眼,又继续绕着圈跑。前面是一块开阔一些的空地,只不过地上的落叶却比别处都要多,然而抬头看头顶那棵大树,叶子竟然还很茂盛,也没有多想,两步跨了过去。 当左脚触到叶子最密集处时,发现有点古怪,刚要借力跃开,一股绵软的东西将他的身体直往上扯,整个人都被兜住了,原来是一张大网。定是此处山中的猎人在此设下的,用以捕捉野兽的,不想被他碰上了。 “该死!这里明明荒无人烟,竟然也有猎人!”他拼命想要挣脱,可是越是挣扎,网收得越紧,反而树上垂下的粗麻绳吊着大网不停地晃来晃去,他只好不再乱动,还能省点力气。 一阵清风刮过,陆晓清已来到树下,看到这副情形,大喜过望,“哈哈……这叫恶有恶报!既然天要亡你,本姑娘就送你一程吧。”她说地悠然自如,边说边慢慢举起剑来。 “等一下!”奇天云忽然喊道,“我手不能动,脚不能跑,你若杀我,胜之不武!” “嗯?”她皱眉想了想,轻声冷笑,“好吧,我便把你放下,让你死得心服口服。”脚尖一踮,徐徐跃起,翻身在他头顶一挥剑,银光闪过,粗麻绳应声而断,大网“扑通!”一声落地。 奇天云七手八脚地爬了出来,拍了拍身上的污秽,抓起大网抛到远处去了,但他并没有作出一副积极备战的样子,而只是低头转来转去,一边还用脚拨弄着地上厚积的枯叶。 陆晓清见他死到临头,竟然还露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十分气愤,她嚷道:“还在磨蹭什么!本姑娘对你已经够仁慈了,别想再考验本姑娘的耐心,否则叫你尝尝凌迟之苦!” 奇天云却还慢吞吞地道:“你们正派中人杀起人来原来也这么手辣,我只不过在想用什么兵器跟你打而已,着什么急呀?”脚下一刻不停地拨弄着树叶。 陆晓清哼了一声道:“少装蒜,你背上的怪东西不是兵器?” 奇天云摇头道:“唉,我背上的只是一根粗杖子,一下子就会被你的剑削断了,哎?不然的话,借你的剑用一下,我再削一根木杖,用两根和你打,这样就比较不会吃亏了,姑娘意下如何?” “什么?!”她怒道,“竟然还想讨价还价,拿起你的哭丧棒吃我一剑吧!” “唉!你凶什么,我这就跟你打,你等着啊!”说着转过身,蹲下,掏摸着包袱。他喃喃自语道:“别那么急,它也会害羞的。” 她懵然道:“什么?” 奇天云又慢条斯理地道:“我的兵器啊!我给它裹了那么厚的布,一下子全脱了见光,当然会害羞啊。”陆晓清只觉得他说话颠三倒四,语无伦次,不知所云,然而她已先入为主地把他当作卑鄙淫贱之辈,此时不由得以为他是在说着什么村言浪语,而且是这么露骨,本想刺死他算了,但想起刚才已答允了等他拿出兵器来再打,心里的怒火一个劲地往上窜,于是大叫了一声:“接招吧!”就直接攻了过去。 奇天云此时突然一个转身,挥起衣服的下摆,往上一扬,一大团枯叶飞扬上半空,将她的身躯整个儿都笼罩住了。 原来刚才奇天云不停地拨着落叶,又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好争取时间布置这不入流的暗器。 枯叶飞舞之时,陆晓清运剑护住全身,不住倒退,以防他趁机施放暗器,等到叶子都落到地上时,奇天云又不见了踪影。 “呀!”陆晓清一腔愤怒都发泄了出来,全力展动轻功衔尾追去。风声簌簌,脚下如踩着云朵般轻快。 这次追踪轻松了许多,地上留下了一连串浓重的脚印,在树林间迂回缠绕,一直追到一片绿草荫荫的有阳光透射的地带时,奇天云的身形已可以瞧见了。 陆晓清此时已学乖了,她没有立即踏地冲杀过去,而是轻轻往上不露声色地翻了几个跟斗,来到他后方时猛地凌空往下激刺。 当他感觉到那冷冰冰的似要刺入肌肤的剑气时,已经无法躲闪了,那一刻他似乎感到自己呼吸顿止。罢了,罢了,看来这一劫是逃不过了。 正要认命时,一声娇呼从背后传来,扭头望去,陆晓清摇摇晃晃地朝后跌去,手中的长剑也掉落在地,眉头紧锁着,嘴里直哼哼。 奇天云本想趁机逃离,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才走两步,他又停下,他听见了陆晓清微弱的呻吟,两条腿再也迈不动了。在这冷静的片刻间,他意识到她刚才定是触动了自己背上的重剑的剑气,但她的功力比起她老爹差了许多,比起司马风也差了一截,而她刚才那一刺必定使出了好几成功力,才会伤成这样的。 唉!他居然一直忘记了背上的重剑的存在,看己真的不适合做它的主人。 他叹了一声,向她走过去。她也算是重孝之人,不该这么不明不白地丧命于此。他站在那儿愣了愣,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救她的法子。不知为什么忽然下意识地从包裹里抽出了那根“粗杖子”,扬起来瞧了瞧,似乎有红芒持久地闪动着,不知是不是想跟他说什么,然而即使做了它一段时间的主人了,仍然还是不懂,他摇摇头,无力地垂下重剑,轻吐出一口气,又插回背上。 陆晓清在迷迷糊糊间,半睁着双眼,看着奇天云提着哭丧棒站在自己面前,心里一阵颤栗,她勉力伸向身旁,握住自己的剑,尽力举起来,她绝不甘心就这样死了,绝不能,不能,不能……她很想睁开眼睛,然而越是这样想,就越是忍不住想闭眼休息,她实在是很累了。手中的剑终于又掉落在地。 不过她并没有感觉到死前的痛苦,哪怕只是一刹那的痛苦,难道他给自己下了死前一点痛苦也没有的毒药?之后她只觉得有一股温暖而奇异的力量在她身体里面流淌,难道是爹赶来了?爹!爹!爹…… 当这股流淌着的力量已缓缓消散时,她的身体又重新回复了生机,眼睛也终于睁开了,一骨碌跳了起来,眼前已是黑夜,百鸟归巢,除了虫鸣,就是远远传来的野兽的低吼,那个家伙呢,哪儿去了? 她拾起长剑和剑鞘,刚要回剑入鞘,“沙沙”的脚步声从树林里传来,而且越来越清晰。她紧握着剑,眼睛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耳朵也尽力去听那脚步的动静。那家伙又想搞什么鬼? 那声音此时已不用刻意去听就能很明了地听到,脚步声还夹杂着含糊不清的哼歌声。哼!得意什么,等下看你还怎么笑得出来! 她躲在一棵树后的阴影中,月光照耀下,那人的身影已显现在银辉里。 “哈哈!不要再藏了,我知道你在哪里!”那人忽然道。 嗯?他知道我在哪里,哼!就算这样也照样杀你!不过,声音怎么变了?不管那么多了!她手中的剑比划着种种姿势。 “小师妹!别藏了,玩这捉迷藏的游戏,你几时胜过我来?”声音很浑厚。 “啊!”陆晓清惊喜交集,跑了过去,“师兄,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我耳朵真笨,怎么就没听出来呢?” “我怎么来了?当然是找你这只顽皮的‘小母猴’来了,一声不响就走了,想急死人啊?”他是陆盟主的大弟子,人已至中年,颏下一绺胡须,眼神温和,对这个小师妹疼爱有嘉,此次就是奉陆盟主之令来此暗中保护她的。 “师兄啊,我还以为你是那个坏东西呢,不好意思啊——哎?这是野味吗?太好了,今晚有吃的了,哎哟!我现在还真的有点饿了呢!” 师兄提着手里的两只大雁笑呵呵地道:“想吃啊?还早着呢!快去找些树枝和枯叶来生火!” “哦,知道了!”陆晓清听话地忙碌去了。 火光中,陆晓清闻着香味不停地吞咽口水,忽然,她想到一个问题:“师兄,你又没有见到那个卑鄙小人?” “呃——”师兄顿了顿才道,“那个少年我是见到了,我看他差点要杀你,所以就朝他发出一枚暗器,他赶忙躲开,然后掉头就跑了。”他说地轻描淡写。 “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没死啊。”她只顾低头看着将要烤熟的鸟肉,没有朝她师兄看,就算她看了,在并不太明亮的火光下,她也看不见师兄脸上复杂的表情。 他出来找寻陆晓清之前,陆盟主已经吩咐过了,要他暗中相助,不要轻易将自己显露,言下之意就是怕他会敌不过对手,这样的话,救人没救着,可能反而会平白送了两条性命。他听到这番嘱咐时,心下颇为谨慎,然而当他看到自己的小师妹和那少年打斗时却是大为惊讶。 开始时,小师妹是一直处于优势,而那少年几乎完全处于被动的地位,只有逃命的分,而没有还手之力,为了保命还想尽各种办法,例如误中陷阱后大耍无赖。不过在他抛撒落叶 时,还以为他会趁机暗施杀手,岂知又是落荒而逃,此时他真地认为眼前之人只是个市井少年,能伤到自己师傅必是耍了什么诡计。 但是,在陆晓清那令他自己都不由得赞叹的一剑刺过去时,一切又大出意料之外。 陆晓清被一股大力推倒在地,连一点抵抗的余地也没有,此时,那少年才停止逃亡,转过身来。师兄暗忖这等功力恐怕他自己都自愧不如,因为那并非是掌力所致,而纯粹是身体自然而然的抗力。 师兄听他走过去时叹了一声,莫非刚才一直不想取她的性命,而此刻终于忍无可忍了?师兄在不远处的树上看着,无可奈何地从怀里掏出一枚暗器,小心戒备着,看着他走过去,抽出背上的不知是什么兵器,一颗心都揪起来了,在他挥动兵器时,暗器差点发出去了。 之所以没发出去,是因为师兄看清楚了,他并不是要杀小师妹,他只是拿着兵器在她身体上虚晃了一下,连她的身体都没碰到,然后收起兵器走了。 师兄看他走远了,这才跳下去,奔到小师妹身旁,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又替她把了把脉,发现她呼吸平稳,脉搏不仅没有虚弱的迹象,反而有一道很强的内息环绕她的经络周而复始地运转着,助她恢复伤势,难道他刚才朝她虚晃了一下就运送了这么强的内力给她?就算他自己要给师妹疗伤也不可能这么轻松,至少也要运一会儿功才能化解,而且还得视伤势轻重酌情处理。 以他那等功夫怎会一直避让惟恐不及,到最后时还给敌人疗伤?莫非他刚才听到小师妹说出要杀他的原由,因而手下留情?否则的话,他定会把小师妹当敌手对待?他有意隐藏自己的身份,不知有何目的,不过师兄已不大相信他是为了到江湖上搅风搅雨,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定会清除身边的一切障碍,以确保成功。 “师兄!”陆晓清的呼声让他清醒过来,“都烤熟了,可以吃了吧?再烤就焦了。”说着从他手里抢过一块吃了起来,“真是饿死了!哼!师兄,下次再见到那个卑鄙小人,我们联手对付他,我就不信打不过他!” “下次的事情下次再说,出了这次的事,师傅怎会轻易让你一个人再出去乱闯,要不是我及时出现,你以为你有命回去吗,老是喜欢让人担心,我看以后真的要请人教教你针织女红,琴棋书画……”师兄还想再说下去,却被陆晓清打断了:“你又来了,明知道我不喜欢,谁让我前世是个男的,今生投错了胎,投了个女儿身呢。” 师兄皱了皱眉:“又胡说了,每次都用这句话堵人的嘴,女孩子总归还是要嫁人的嘛。哎!你真的那么讨厌司马公子吗,他不是对你挺好的吗?人家说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还要把人家大卸八块?”看到陆晓清嘟起小嘴忙知趣地住了口。 “明天你跟我回去。”师兄不理她脸上抗议的表情,“你不回去就押你回去。” 正文 长安之行 奇天云比他们俩晚到长安。他不会轻功,就凭着一双腿,长途跋涉,一路打听,走了好久才来到长安这个繁华之地。一切的一切都和他以前见到世界不同。繁华意味着喧嚣,意味着富贵,也意味着富贵背后无止尽的烦恼和痛苦。 城墙上刻着“长安”两个大字,走进高大的城门,走过穿着铠甲头盔的守门士兵身旁,就见街上摆摊的小商小贩起劲地叫卖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擦肩接踵,其中不乏许多衣服鲜亮之人,显现出一副忙碌而热闹喜庆的样子。两旁店铺林立,规模却是以前所见的小镇不能比拟的。 “时间还早,不如先去问问司马兄住哪里吧,顺便熟悉一下这个陌生的环境吧。”这样想着,奇天云左右瞧了瞧,拉住一个衣着简朴戴方巾的书生状少年问道:“兄台,可知道司马府在哪里?” 那书生瞧了瞧他讶然道:“司马府?” 奇天云想了想道:“难道长安城有好几个司马府?” 书生道:“当然只有一个,只不知兄台跟司马府……” 奇天云忙道:“我是司马风的朋友,来此看他。” 书生先是惊疑,之后又嘲笑道:“阁下这副模样也敢自称司马风的朋友?司马世家天下闻名,武林中威望甚高,岂会有阁下这等朋友?哈哈……”顾自走开了。 奇天云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番。想不到和司马风在一起时根本没想到这些,如今来到这里却有这番区别。 他想再找一个不那么有体面的人问问,这样不大会遭到嘲弄。远处一片高谈阔论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好像是一群富家子弟。这些人当然是更不能问的,可是,中间的那个好像是——司马风?再一看,还真是他!现在好不好当着这么多人上去跟他打招呼呢?正犹豫时,司马风已跟那帮人拱手作别,独自走来,奇天云忙迎上前去。 “司马兄!好久不见了!” “奇兄!真是你啊?我老远就看见你了,还以为自己眼花呢。” “哦?那你刚才是故意和他们告别喽?是否怕人知道你有一个寒酸朋友?” “没有的事,走,你随我先去游览这里的名胜古迹,再去酒楼陪我喝几杯。” 司马风不由分说地揽过他的肩膀就走。 “司马公子!”一声脆生生的呼唤从后面传来,俩人一起回头,见是一位衣着虽不很华丽却颇有几分贵气的姑娘,然而说是小家碧玉,却又少了几分矜持。 “哦!是茉莉啊,有事吗?”司马风问道。 茉莉姑娘不答话,只是朝司马风直招手,示意他过去,然后跑到路旁的刺绣摊前拉着一个背转过去的倩影,一边叫着“小姐”,一边用手指了指后面,大概是告诉那位小姐司马风在那里,叫她去打个招呼吧。 司马风于是又拉着奇天云向她们走去,他解释道,“那是晓清的贴身丫环。” 奇天云恍然道:“是这样啊。”却见他脸上显出古怪的笑容,忙问道:“司马兄为何发笑?” “哈哈!有意思,她从来不喜欢针织女红,今天居然肯站在那儿看那些玩意,嘿嘿,真是稀奇!”言下之意就是说其实陆晓清只是不想见到他,所以才装模做样在那里看什么刺绣。 才走两步,奇天云就止步不前。司马风又拉了拉他,“奇兄,走啊。”奇天云勉为其难地跟在后面。 “晓清,好久不见了,嘿嘿——”司马风嘻笑着轻轻伸出右掌就要搭她的肩膀。茉莉见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用手绢捂着嘴窃笑。眼看大功告成,陆晓清往旁边一闪就避过了他的爪子,冷冷地道:“拿开你那只肮脏的手!” 司马风讨了个没趣,讪讪地抽回手,只好看着那些刺绣发了一会呆。 然而不过没过多久又继续死缠烂打起来:“晓清,那边那条街上有一家新开的小吃店,我只去过一次,不过那口味保证是你从没吃过的。” 接着就大夸那家店的小吃式样怎样新奇,色泽怎样鲜艳,味道怎样独特,吃过之后,三天之内,其它的不管什么美味吃起来就像是在嚼木头一样。 陆晓清回过头轻蔑地看着司马风。 她极其自负道:“哼!你那张嘴向来是靠不住的,上次你吹嘘那家酒楼的菜做的好,结果还不如我家里的厨子做的一半好吃。” 语气虽然仍然很冷淡,但已不如方才那样不理不睬了,看来司马风这一招倒是很奏效的。 她说到这里,说话的兴趣也高了许多,竟谈起今天中午应该到哪个简朴的饭庄去大吃一顿,然而眼睛一转,无可避免地看到了奇天云。 她看奇天云的表情,有点像是看到了宁愿躲进茅厕也不愿见到的人一般,眼里除了些许仇恨,更多的是鄙夷、不屑和恶心——毕竟她老爹并没有伤重不治,现在还好得很呢,所以也谈不上什么仇恨。 奇天云偏着脑袋,不和她四目相对,虽然他并不讨厌陆晓清,但也说不上什么好感,不过他既然是司马风的朋友,自然是不能让他太难堪的。 陆晓清忽然恶狠狠地盯着司马风,“哦!我说呢,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呢,哼!从小到大你一直欺负我,现在还找了个帮手来对付我,告诉你,我才不怕呢!我早晚有一天会打败你,我今天心情不好,你最好少惹我!”她一边说,一边指着他的鼻子,还步步逼近,弄得司马风连连倒退。她说完怒气冲冲地走了,茉莉想给他们和解时,她已经走远了。 “到底怎么回事?”司马风疑惑地瞅着奇天云,“奇兄,你们几时认识的?” 奇天云想说又说不出来,只好指着茉莉道:“茉莉姑娘是她的贴身丫环,肯定知道的,你问她吧。” 司马风于是用询问的眼神瞪着茉莉,“茉莉,发生什么事了?” 茉莉先是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奇天云,继而恍然道:“哦,原来你就是差点杀了小姐的那个人啊!” “啊?!”司马风身体剧震,他猛地睁大眼睛凝视着奇天云,然而马上又清醒过来,知道此事定有古怪,继续问道,“茉莉,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要说实话啊!” 茉莉也是着急地想说出来,看了看四周,又止住了口。 司马风知道她顾虑什么,于是提议道:“我们去茶楼坐坐吧。” 在一间雅致的厢房里,矮桌上摆着茶杯、茶壶,三人围桌而坐。司马风和奇天云都静坐着。茉莉将一杯茶灌入喉中,深深吐出一口气,这才讲出了事情的原由。 一个多月前,茉莉随陆晓清和陆夫人,去夫人的娘家省亲。 回来后,陆晓清直奔陆盟主的卧房,一路上总有家丁阻挡,说是盟主在闭关疗伤,不宜惊动,陆晓清将他们都打倒在地,径直闯过去了。 然而到了陆盟主的卧房外时,却见她的师兄守在门外,神色有些凝重,这才相信她爹真的是在疗伤,正要询问,卧房的门却开了,盟主容光焕发地出来了。 陆晓清上前去问她爹,他当时一言不发,直到进了大厅时,陆夫人也听说了这回事,也问起了。他屏退了一干家丁,只有他和他的大弟子,陆夫人和陆晓清在里面。 “沉石,你替我说吧。”陆盟主有点不愿提起。 陆晓清的师兄沉石缓缓道:“在师娘和小师妹离府后不久,师傅的至交好友托人来告诉师傅,江湖上一个叫‘银刀门’的帮派一夜之间被人灭了门,他们是在一个小镇上遇害的,据说他们在当日上午,曾跟一个少年有过武力冲突,结果晚上就离奇死亡,死因不明,那个传话的人还带来那个少年的一幅画像,他呈给师傅后就走了。师傅和我参详了半天,都说如果这件事是这个少年做的话,实在想不出当今武林中几时又有厉害的新人出世,所以师傅认为应该去查访一番,第二天就动身去了。” 接下来的话,沉石犹豫着该怎么说下去时,被陆盟主挥手打断了。 陆盟主拂弄着黑须悠悠地道:“我很快便赶到了那个小镇,尸首早已被人掩埋了,我找人挖开了土墓,仔细瞧了一番,什么中毒、受伤的迹象都看不出,只好又将他们掩埋了。 “我当时想‘银刀门’平日口碑还不错,虽然没什么行侠仗义的事迹,然而也没什么不轨的行为,更没听说过曾与谁结怨,怎会遭此大难呢?” “后来我打听到,有人在小镇上见过一个奇怪的少年。说奇怪是因为,小镇上出现过富贵之人,也出现过沿街乞讨的人,却很少见过他这副山里人的打扮。况且山里通往小镇的路上听说有强盗出没而断了行人,怎会有人安然无恙地从那里过来呢?我就拿出那张画像给那人看,那人说就是他。于是我就问他知不知道那少年哪儿去了,他说那少年往小镇外去了,我又问他通往小镇外的路有几条,他说好走的大路只有一条,他问我是不是要找那个少年,那少年已经走了好几天了,恐怕很难碰到了。” 陆盟主说着从衣袖中抽出一卷纸摊开在桌上。他们三人都传看着那张画像,看完后陆盟主又卷起来,收进袖子里,然后继续说下去。 “我赶忙沿路追上去,为免失之交臂,我抄近路登上附近的山峰,行过一段路再回头走,在一座矮山上终于截住了他。他似乎是喝醉了,此刻才醒过来,我问他是何门何派,和银刀门灭门一事有何关系,为何此处有凶杀案发生,他却可以如此从容地赶路,我本以为他会辩解一番,谁知道,他竟然说银刀门尽是拿人钱财就可伤天害理、图财害命之辈,就算是事未办成被人杀人灭口也毫不稀奇。我当时肺都快气炸了,当即向他挑战,哪知道——唉!哪知道只一招就被他震伤了。” 陆晓清忙问道:“怎么震伤了?” 陆盟主沉吟不语,似是他也不明白是怎么震伤。 陆晓清却气愤不已地道:“哼!一定是他耍了什么阴谋诡计才能伤到爹,以爹的武功天下根本没有几个人只一招就能伤到的。” 陆盟主摆摆手道:“小孩子不要乱说。” 陆晓清先是嗔道:“人家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接着又问:“爹,伤到哪儿了?”当她听说只是胸口震地有点痛,休养近半个月,已经好了时,心下稍稍放宽了一些。可是心里却一股气堵在那儿,她忽然站起来大声道:“爹!女儿去给你出这口恶气!”说着就要大步往外走去。 “站住!”陆盟主沉稳地道,“上哪儿去?” 陆晓清扭过身来理直气壮地道:“爹!女儿去给您老人家出气啊!” 陆盟主一拍桌子肃然站起怒道:“胡闹!连爹都未必胜得过他,你有几斤分量,爹会不知道?我看你是想趁机出去游玩好没人管你,再任性妄为,你就回你的闺房好好反省,不许出来!” 陆晓清一跺脚嗔道:“爹!谁想出去玩了,我只是——”她还想再说下去,被陆夫人打断了:“好了!清儿不要任性了,听爹的话,女儿家成天打打杀杀的,像什么样子,这样疯疯癫癫的,将来怎么嫁得出去啊。” 当陆夫人正准备倒出她那一套千篇一律的妈妈经时,陆晓清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说了多少遍了,你没说累,我还听累了呢!”说着走到她老爹面前,抓着他的衣袖不停地扭着,一边还娇滴滴地道:“爹!女儿听您的话,不出去惹事了,您别生气了,好不好嘛,爹!”她涎皮赖脸地叫了好几遍“爹”,叫地陆盟主整个人都麻酥酥的,什么气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每当她使出这一招时,总是没法抵挡,他装作生气地扯过衣袖,哼了一声:“少来这套!” 陆晓清马上眉开眼笑地道:“哈!爹你不生气了?” 陆夫人此时忙和颜悦色地打圆场道:“这不就对了,反正事情也过去了,哟!天都黑了,我去吩咐厨房炖点汤给夫君滋补。”说着就出去了。 陆晓清起身朝老爹福了福身,“爹,女儿去更衣了。”转身也出去了。 陆盟主心里大叹“女儿终于长大了”,坐在大厅里和沉石商讨此事的蹊跷之处。 不到半个时辰,家丁已经将饭菜摆上来了,陆盟主、陆夫人、沉石都坐在桌边。 陆盟主拿起筷子正要挟菜,却迟迟不见陆晓清上桌,心里微微有点纳闷。 “小师妹怎么还不过来吃饭,又在搞什么名堂呢?”沉石忍不住嘀咕了一声。 “谁知道呢。”陆盟主也觉得有点不对劲,他无意间发现袖子里的画卷不见了。 “哪儿去了?”把两只袖子都找了个遍,还是没找到。沉石提醒他也许放在怀里了。他刚要伸手入怀,脑袋忽然猛地震了一下,想起刚才陆晓清使劲地抓他的衣袖摇着,也许就在那时把画像偷去了。 “唉!这鬼丫头!”他把筷子扔在桌上,蹙眉大叹。 陆夫人正要问他是什么事,就见陆晓清的丫环茉莉跑进来,慌慌张张地道:“老爷夫人不好了!刚刚我去叫小姐过来吃饭,没见她在房里,府里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人,小姐不见了!” “啊?”陆夫人惊慌失措地瞧着自己的夫君,“这可怎么办啊,她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沉石站了起来,自告奋勇道:“师傅!师娘!待徒儿去随行保护她,绝不会让她被人欺负,并尽快带她回来。” 陆夫人忙道:“那你早去早回啊,记得别在外面多呆。” 沉石应诺了一声,正要起程,被陆盟主叫住了。他拉着沉石走到门外叮嘱道:“小心点,那少年有些不简单,我也摸不清他的武功路数和门派,你切莫轻易和他过招,清儿若有危难,你就在暗中助她脱困,千万记住!”沉石答应了马上动身去了。 “后来呢?”司马风问道。当他听到,陆盟主也被奇天云莫名其妙地震了一下,而且还被震伤时,颇为惊讶,此时才恢复一点。 “后来,”茉莉道,“沉石师兄把她带回来了,夫人问她有没有怎样,沉石师兄道小姐当时差点被他杀了,不过被沉石师兄一记暗地发出的飞镖吓退了,所以并没有受伤。不过他一回来马上就拉着老爷到密室嘀咕什么东西去了。”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口干舌燥,又往嘴里灌了两杯。 “哦?”司马风很快明白,沉石所说的定然不是实情,而是有所保留了。他忽然拍桌子笑道:“茉莉,你跟你小姐演的好戏啊!哈哈……” “嗯?”茉莉呆望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哈!不都是你说的吗?”司马风得意地轻轻啜了一口,“你刚才说他们三个在大厅议事,那幅画像除了他们以外,没给任何见过,可是你一看见他时。”他指了指奇天云——“就认出了他就是画像上的人,那一定是你家小姐给你看过了画像,她既然给你看过了,想必也和你商量了,等她悄悄溜走后,过一会儿你再假装她突然失踪,好让他们发现后,不能马上追上她,是不是?” 茉莉捂着嘴低头笑了,止住笑后才道:“真是什么都瞒不住司马公子。”她转过头望着奇天云道:“你到底是谁啊?真的有这么厉害吗?” 司马风诧异道:“你说了这么多,竟然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茉莉摇头道:“小姐的师兄回来后,也没说他的名字,唉!算了,不说了,谈了这么久,我也该回去了,司马公子,我先走一步了。” 待她走后,司马风才道:“差点忘了一件事,陆伯伯听说你跟我是朋友,他就问我你的名字,我说先要问问你,然后再作决定。” 奇天云直到现在才吭声,他叹道:“唉!他不知道我叫什么,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正好扯平了!” 司马风一听这话,不禁哑然失笑:“这笔糊涂帐真不知该怎么算呢!”继而又道:“我还是告诉你吧,他是当今武林盟主,叫陆——先——机,可不要乱叫啊。” “我看你干脆不要告诉他,你就说我很快会在长安城消失,”奇天云想了想又道,“他知道以后肯定会让事态扩大的,那时候我不就寸步难行了?” 司马风连连摆手,“那不会,陆伯伯可不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 奇天云思忖了一番,看着杯子里翻腾的茶叶道:“随你便吧,不过,你那个小情人——唉!”他话说一半就打住了,然而意思也表露出来了。 司马风点了点头:“你的顾虑倒不是多余的,就她的性格,肯定会再来惹你的,不过,我是帮不了你了,我可没法管得住她,你好自为之吧,尽量躲着她就是了。” 片刻后俩人一起离开了茶馆。司马风重重地拍了以下脑袋,兴奋地道:“不如这样吧!你以后如在长安的话就住在我家里,晓清平生有几个地方是死都不肯去的,其中最不想去的就是我家了,让她知道你住在我家的话,保管就是拉着她去,她也不会碰你的。” 奇天云讶然道:“最不想去的是你家?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她,难道真要到七老八十了,可是你真的有那个毅力等下去?” 一席话说地司马风面如死灰,他尴尬地笑道:“这个先不管它,反正我不会让别人接近她,以后再慢慢想办法呗!” 说到这儿,俩人都想着自己的心事,默默无声地走在大街上,路旁的繁华景致都无心观赏。 “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好武艺,什么时候才有保护自己的能力,雪妹能等到那一天吗?依她的性格,要她安安静静地在山谷里等我带她出去,那不是把她憋闷坏了?可是我自己现在都不知道能不能应付外面的事,更别说保护她了。” 想到这里,奇天云忍不住在心里冲着他的“笨朋友”求救:“剑兄啊剑兄!你给我一点启示吧,不要老是这么一言不发的好不好?” 忽然一拍额头,叹道:“唉!我真笨!”可不是笨吗?西门伞都说过他可以用此剑作为一番的,是他自己不肯学剑法的。 “嗯?你笨?”司马风闻言不禁问道,“你怎么笨了?” “呃——”奇天云一边暗骂自己口不择言,一边想着该怎么回答他,“我是说,你刀法这么好,干脆以后就跟学刀法好了,也不用老想着该学什么好了。”他是半真半假说出来的,然而说到这儿,他自己都忍不住往那方面想了,干吗要舍近求远去学别的功夫呢,眼前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吗? “什么?你以前说要学点武艺的事难道是真的?”司马风还是不能相信。 “那,难道你以为我以前说过的话都是放屁吗?”奇天云不禁觉得司马风对自己仍有一丝不信任,可是他也不像是会作伪的人啊,难道是自己想错了? 司马风深吸一口气,尽量使自己说话的声音平稳一些,“你该不会想跟我说,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武功有多高吧?那次你把我的单刀震上天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不可思议。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我跟人打架,虽然不是没有输过,但是输得这么惨还是第一次呢!就算是我爹徒手从背后接我的刀,也要稍做避让的。” 奇天云汗颜:那可不是他的真本事啊!不过眼下也不能这么快就告诉他事实。 “还有这次你一招就把陆伯伯震伤,就算你是耍了什么计谋吧,可是那已经很难能可贵了,”说得奇天云更想躲到哪个角落里去,“你武功都这么高了,还要向别人拜师学艺?” 奇天云浑身不自在,无力地辩解道:“那只是误打误撞而已,并不是每次都这样的。” 司马风似是没有理会他在说什么,继续说:“要是把这些事情稍微向外面透露那么一丁点的话,保证会越传越大,譬如你震伤了当今武林盟主吧,就算只是说你把他震伤了,而不提到底是用什么方法做到的,这就足以让你成名了,到那时……” 奇天云见他故意打住不道,忍不住问道:“到那时又怎样?” 司马风唏嘘叹道:“到那时,别说我了,江湖有许多门派都会给你比下去的,你不仅能扬名立万,而且肯定会招惹四方豪杰向你挑战的,哎呀!那等风光场面我做梦都想呢,你却轻而易举地做到了,嘿嘿!” “啊?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奇天云额头直冒冷汗。真有那么多人挑战的话,那他岂非成了众矢之的,寸步难行了?他也不能老是仰仗他的“笨朋友”啊!” 司马风见他不但不欣慰反而还大为苦恼,大为不解,那等荣耀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许多人为了得到它费尽心机,使尽手段而不可得呢,要是让他捡到这等好处,高兴还来不及呢。 “奇兄在想什么呢?” “呃,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岂不是永无宁日了,那我还怎么立足于世啊,成天只是应付挑战,其他的事不是都不要做了?” 沉默了片刻,奇天云郑重地道:“有件事,司马兄可要答应我。” “什么事?” “你跟你陆伯伯道,请他不要宣扬此事,还有,你也不要跟别人乱说。”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会尽量给保密的。” “唉!看来这长安城还真是不能多呆,我这副模样,要是老跟你走在一起,肯定会惹别人注意的,方才我向一个书生打听你家,我说我是你朋友,他还当我是在痴人说梦呢。” “哦?有这事?这也不妨,你换件漂亮点的衣服就是了,不过你才来长安,就这么急着要走吗?” “我还是尽早离开吧,在这里一不小心就会惹出事端来。” “好吧,到时后你跟我说一声,我给你饯行。” “就这么说定了,我在此盘桓几日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