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无情处 冷风也凄凉 电光乍明,点亮夜霾,远际的苍龙山蓦地传来“啊”地一声绝望地惨叫;夜归沉寂,森冷诡谲,淡薄如纱的云层倏然响起“嘻”地一声荡魂的轻笑。 一道凄苍的叹息划破阴霾,苍龙子悲声胜过凄冷的阴风,道:“老夫守护人间七十余载,如今朽木已矣,终究敌不过尔等恶神觊觎人间宝地的疯狂欲念。哼,即便是灰飞烟灭,老夫也要尽我最大之能作最后一搏。”说话间,全身紫气冉冉腾升,在闪电瞬光的点亮下渐自撒布苍穹、弥漫天斗。几道极光自老者身畔倏然刺出,带起数道凌厉而广布的气场缓缓向外推去。 “七星灭神!”一声惊骇的颤叫打破了气场推动的波澜,神修女瞪眼如爆地盯着愈发逼近的气流,颤抖的嘴唇颤抖地叫着令人听觉浑身颤抖的语声道:“七星灭神!他启动了七星灭神!灭幻绝尘的七星灭神!” 帝猕也觉出了毁灭的到来,蓦地暴吼一声“启动防星软胄,全部躲入避光能罩内。” 神修女、枯朽大佛、蓝狮、南天武神等乍闻帝猕的惊吼齐皆闪身,躲进一层肉眼可辨的半尺来厚的能量护罩内。 帝猕乍吼着催动全身“本命神驰”飞速射向那道防星软胄。“蓬”,便在这时,那道气流横向炸了开去,以超电速的惊人威力倏然向四围爆了开去。可怜帝猕前脚方踏入软胄,躯体尚未及触上那道救命的防罩,便整个人被气流当叶般掀带的疾飞远去,保持着灵台最后一分清明,他嘶声吼叫道:“一定要保护好防星软胄,那是我们神类制服人间的唯一法宝。” “蓬”,再一次轰天坼地的爆破,软胄经气流的无情摧残蓦地颤抖着它本已虚弱的身躯,险险地向其内众神宣示着它孱弱的迹象。 神修女颤抖的嘴唇欲启又止,后又怔怔地看着几被掀翻的防星软胄,心扑通扑通地随着软胄的上下波动而起伏不已。 “蓬”,当气流第三次冲击着虚弱的软胄时,众神心里俱都一般想法:命运的尽头即将来临,死神终于会将我们的灵魂攥去,但魂飞魄散后,又归何处? 七星灭神霎间炸出了七股气流,每一道气流都激发了一道气场,却是一波波地荡向近前的草木生灵、神人异兽,每一波都是星球撞击所难及的强大威力,足可毁灭一切。 七股气流相隔不及一瞬,却是分分递增、股股壮大。 就在众神心紧气闷间第四股流波又炸了过来,“噗”,软胄终于经不住这股更壮的流波的冲击而自撕裂。蓝狮身在最外,却冷不防一股异流冲破软胄撕裂的口隙,蓦地将他卷了起来,只眨眼间就消失于无踪。 我们不能就这般坐以待毙!”神修女终于忍不住了,将方才未有启齿说出的话道了出来。 南天武神期待的眼神看向他,道:“神修女竟有什么好的法子来对付那七星灭神吗?” 看着对方摇了摇头,南天武神却是失望地低下了头,无奈道:“我们还能做什么,只等着被气流一个个地卷入地域吧。” “何必那么悲观?”神修女忽地主动地握住他的坚韧而有力的手臂,道:“现在还剩三波气流,只要我们齐心协力,相信定会躲得过去的。” 南天武神看着她春葱般的手臂在软胄流光下暗暗泛紫,又被她纤柔的手掌握着臂端,没来由心中一荡道:“好妹子,你……你终于应了我啦!”说着就要向她抱来。原来这南天武神一直暗恋着神修女,却终究不敢向她表白,这时见她主动伸手握住自己的臂膀,还道她也对自己暗自倾心,于是才有那般动作,但当他满心欢喜地抱向神修女时,却冷不防对方蓦地一把将自己推了开去。便在这时,第五波气流袭至,可怜南天武神刚刚愕然地顿住身形,奇怪地看着这位自己又爱又惧的神修女时,便没来由觉得身子一轻,无端地突破软胄的破缺,飞向天去,一切快得他连惊呼的机会都没有。 此刻软胄内只剩下神修女与枯朽大佛。二人一般地身临险境,神情却是大不相同。 神修女眼睁睁地看着同伴一个个被气流卷着消失不见,心里的惊惧直压得心潮狂涌、心波狂泛,身子更是急剧颤抖,眼神也自慌乱地看着眼前这个佛界高僧,不知所措。 但枯朽大佛却是身子平直端坐,于身遭一切无动于衷,闭目静修,浑不将眼前之事融入心里,双手作拈指状,只似真个成佛遁道。 “咻”,胄外一声爆响,神修女只道第六股气流已然袭来,蓦地“啊”一声尖叫,一头撞入枯朽大佛的怀中,双手紧紧攥住大佛的后背袈裟,身子瑟瑟颤抖、情形似已骇极。 但只待了良久,那传说中的第六股悍猛的气流终究未有到来,神修女深深吸了口气,耳旁突地传来一声萧索的话语道:“修女已从惊下中回过神来了吗?这般攥着老衲,直叫老衲很不舒服呐。阿弥陀佛。” 神修女俏脸没来由一红,赶紧松开双手坐了回来,借着软胄泛出的紫光可清晰地见到枯朽大佛俊逸而又神润的面颊,她不由得心中暗忖:原来枯朽大佛竟是这般俊朗不凡的青年,但早早地出家,却也可惜了。 正思忖间,忽见对方双腿一屈,站起身来,对着远远的苍山直直盯了半响,方才喃喃地道:“难道传说竟不是真的,七星灭神其实只有五股真气?还是……” 神修女却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只是对着他的俏脸一个劲地盯个没完,心中不断地叫道:“可惜了,可惜了,这么样一个俊逸潇洒的神界圣人做了和尚真是太可惜了。” 不远的苍龙山正有强风狂飙而出,吹动着枯朽大佛的髻鬓衣带,只让人看得神目没来由一眩。这一刻的枯朽大佛当真似一个天神般痴痴地立在那儿,直将远天近山都比了下去。 神修女不由得看得痴了。正当她的魂不知迁往何处时,蓦见对方猛一转身,突地扑来,一把将自己压了下去。她又惊又骇又羞又愤并还暗存几丝欢喜,但口中却自羞愧难当地道:“你……要干什么?” “噗”地一声暴风般的狂掠压下了她的柔软无力的话语,但听得耳边“嘶嘶”地异响并还夹杂着刺耳的怪音,她的脆弱的心灵不由得又剧烈地颤抖起来,暗忖:难道……竟是第六股气流袭来了吗? “噗”,一股热血喷在了自己的脸上,她愕然抬眼,却见身上的枯朽大佛嘴角仍自有滴滴残血点在自己的脸上,“遗风”她在心里默默地喊着:“你一定要撑住啊!”她知道她现在绝对不能叫出声来,否则若让他分了神,只怕后果更不堪设想。 长久的风暴也有息的时候,何况是这么一股强大的气流,它的存在定然不能太长,否则自然的定律便不复再了。 枯朽大佛剃度前名曰“遗风”,这会儿当七星灭神的第六股气流具归沉寂时,他终于也达到忍耐的极限而晕了过去,空留下神修女在撕心地一遍遍地叫着他的名字,感人肺腑。 一场神、人大战终于结束,“七星灭神”的第七股真流终于未有爆发。苍龙子在启动七星灭神后早已被气流的反噬而炸得灰飞烟灭。帝猕、蓝狮、南天武神全部战死。神修女携着元气大伤的枯朽大佛“遗风”避居南湖宫底,休养生息,七星灭神也终于被她从爆破后的废墟中寻到,带回了南湖宫。 神界重创、人间低弥,一千年来再无能有一场爆发性的战争,天下终于能平静千年。 但千年后的今天,神修女与枯朽大佛的结晶“元婴子”神功无敌,野心暴涨,又欲挑起人神之战,遭到了人间齐力的反抗。久攻不下,他不得不向人间妥协,双方签下了永久不犯的和平契约。但,元婴子当真能守约吗? 悠悠江水东流去,大浪淘沙荡不休。 “有来者钟鸣鼓乐齐作,送行者孤山伴月独行。不知老将归何处,行行暮暮春风。”大江凶猛,一际孤舟乍沉乍浮,小舟被浪涛扑盖,只险些便要被旋浪卷入江中,但半里浪后,撑船者潇洒孤绝的身影便又 重现江中,虽不婉润、但觉清高的歌声仍自层层传来,荡气回肠。 撑船着潇洒的身影、非凡的胆识、朗朗的歌声直迎来岸边无数的观赏者嬉笑指点、赞叹佩语。 撑船着不以为意,反自歌声更壮,但听他声声到处,竟而震得江岸人耳阵阵颤抖。歌到急处,他突地一声长啸,纵身掠了起来,腾空几下翻腾,竟而到了数丈外的岸边,落入人群深处。 众人何时见过这等异人,瞬重重将他围住,纷多疑问齐自丢去。那人却一边说道:“神不我兮,我不神;我不神兮,神不我。”一边扒着人群,向外挤去。 正文 试剑问苍天 几番挤拥终于出了人群,上得一间客栈,要了几壶酒,一盘牛肉,开胃大吃起来。 “你听说没有?”身后的那桌忽地传来一人小声而谨慎的话语,道:“听说神界的元婴子又要对我们宣战了。人间将不再安宁了。”身旁的粗犷大汉“哦”了一声,颤声道:“是吗?你……听谁说的?神、人不是签有和平合同吗?” “你还不知道吧?”那人小声道:“元婴子野心勃勃,早就有吞并人间念头,和平合同只是他使得一个障眼法而已,他正要藉此时机休养生息、养精蓄锐,一旦时机成熟,便要咆哮着铺天盖来。不过人间也不是吃素的,据说明天的试剑大会便是要选出一个神功盖世、威信高深的领袖出来共同抗敌。” “哦,”粗犷大汉突又自信地道:“原来如此,呵呵,只要明天萧桂英萧老英雄前来参盟,人间便自有救了。” “不错,”那人有感而发地道:“萧老英雄一生戎马倥偬,封疆御界,羡煞多少英雄豪杰。若是他愿引领我们这些儿郎兵将,准可教他元婴子再度夹股而逃。”说罢,二人齐放口大笑,仿佛真个看到元婴子兵败而逃的迹象。 但他们没有注意道,就在他们不知浮夸还是言实地品论着萧桂英时,这人忽地轻哼一声,露出几丝不屑的表情。 苍龙山,试剑大会,即将开幕。 主持剑会的是苍龙山首席护法纳龙,但见他此刻神情肃穆地对着苍龙山尖一阵膜拜,这才面对着众人,沉声道:“此山名曰苍龙。” 众皆哗然,更有人嚷叫道:“废话,我们当然知道这是苍龙山——试剑大会的举行地,不然我们屁颠颠地赶来作甚?”便有人和道:“纳龙护法莫不是太过激动而语无伦次啦。哈!”顿引来一阵哄堂大笑。“笑啥?”人群中也有人沉声训道:“护法此言必有深意,尔等无知小儿也待听完了再议论也不迟。” 人群中终于有数人静了下来,但仍有起哄作闹者桀声怪笑不断。 纳龙耳听众人不给自己留脸面,却只能苦笑一声,续道:“在下的意思是,此山便是一千年前敝祖苍龙子重创神界之地,所以我们都应尊而敬之。” “苍龙子既是为人类谋福的先圣,你怎能说是敝祖?”人群中突地又有人不待他说完便叫嚷而出。 “对啊,应该是圣祖才对!”当即便有数十人附和道。这时人群中不知谁大吼了一声,“萧老英雄已到,阁下还在那里占着茅坑不拉屎作甚?” “哈哈哈哈哈,”人群中顿引发了一阵哄笑,便也有人期待似地叫道:“原来萧老英雄尊架已至了吗?好得很,快请上台一现吧?” “萧老英雄”“萧老英雄”“萧老英雄”……人群中忽地响起了呼天震地的喜喝声,全部都是在呼唤萧桂英。 纳龙眼见萧桂英已成了众望所归,当即暗叫一声:“罢了,自己还留在这里不是丢人现眼吗?”于是,干咳一声,清了清嗓音道:“那好,就请我们人类的英雄——萧桂英萧老英雄登台训话。” 众人欢呼一片,便在这时,人群中突又响起了一声嚷叫道:“纳龙护法,就你这句说得还像句人话。”话一出口,顿又引得人群一片哄笑。乖乖不得了,纳龙再受不了,蓦“啊”地一声钻入人群深处。 这时台上传来一声雄浑有力的话音,道:“好啦!玩笑就开到这里,我们切入正题。” 众人倏然安静下来,齐看向台上的那个布满沧桑的面孔,均自肃穆。那么台上这人便然是众人久违了的萧桂英了。 只见萧桂英五六十岁年纪,鬓发却早已花白,一身戎装,胸配双龙飞升图;鞋设花边,各纹一道猛虎过湛江。双目雄浑犀利,只淡淡扫了眼台下,众人便觉不怒自威。 耳听台下终于宁静下来,只针落有声,他方才咳嗽一声,道:“今日请大家屈尊而来,其实是要商量一件大事。” “大事?”人群忽地又响起了那人的语声道:“比对付神妖还厉害的大事?”(按:这里神、人有愤,形如水火,人间称神为妖,神界称人类为魅) “不错,”萧桂英沉声道:“正是要商量如何对付神妖的大事。其实我们都知,自从十年前‘元婴子’被老夫打败后便一直怀恨在心,一心想要报复我们……” “瞎扯什么蛋?”人群中那人忽地又朗口嚷道:“扯了半天,还是没有切入正题。其实便是元婴子近期要攻打过来,我们尽快找一位领导者合力对付他而已。” “嘿嘿,小伙子,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急性子啊。”萧桂英笑眯眯地对着人群中的一粗敝黑衣少年道。 人们霎间均扭过头来看向他,心中都是一般想法:敢打断萧老英雄的话头,这下你祸闯大了。 空气中忽然爆发了几分火药的味道。但那黑衣少年却未有觉察,反自诧异地看向众人,道:“看什么看,老子有说错吗?难道这个试剑大会不是要选一位领袖吗?” “不错,你老子说的不错,”萧桂英仍旧笑眯眯地看着他,慈祥地道:“那你老子说说看,我们今日这试剑大会该如何个选法?” 众人听得萧桂英这般说话,心中不由得都暗叫道:“完了,完了,在萧老英雄面前自称老子,你肯定是活得不耐烦了。” 但少年接下来的话只让众人听得胆都提至了嗓子眼中。萧桂英的话甫一说完,这少年便大咧咧地接口道:“以老子看。这个试剑大会选领袖也便如马厩里选宝马一样,是瘸子是将军,是宝马是杂货,拉出去溜溜就知道了。” “那么以你老子的高见……”萧桂英仍未动怒,兀自笑眯眯地看着他,道:“我们该如何办是好呢?” “老子,咳咳,”仿佛“老子”这个称呼还颇为受用,但听他又正色道:“老子,嘿嘿,以老子的高见就是……嘿嘿,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老子受不了你这阴阳怪气地笑声啦!”说罢就要往人群中挤去。 但萧桂英眼神何等犀利、身法何等诡异哪容他逃脱,只一个飞步,只眨眼间就擒住了黑衣少年,又眨眼间回到了主办台上,只用顺疾也难形容。 众人轰然拍手叫好后,都叹息似地看着在萧桂英手中不断挣扎的少年,心中都自暗忖:这下是你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出语粗鄙,也该吃吃苦头,管教以后长长教训。 但台上的黑衣少年却哪里有这许多想法,只是挣扎间还破口大骂道:“格老子,臭老头儿,还不快快放手,你这么一个老骨头欺辱一个少年恁也不羞。” “嘿嘿,”萧桂英隐隐地看着他,道:“你老子还没有告诉我等这试剑大会推选盟主,该如何选法呢?怎能就这样离去呢?太也不负责任了吧?” “我老子是你老祖宗!”那少年愤然怒骂道:“你老子就是我儿子。呀,还不放手,你弄痛我啦。” “嘿嘿,”萧桂英脸上青气乍现,阴森森地道:“是吗?老夫今日就要你好好看看谁是你老祖宗。老夫教你认祖归宗。”说着提着少年的手猛一用力狠狠地捏上他的纤柔细臂,指肉深深入骨,他边还“嘿嘿”笑道:“小子,知否谁是你老祖宗了吗?”。 那少年直疼的牙关打颤,却是紧紧咬住,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来,“老子的老祖宗是猴子,你若做就做去好了。老子带上你这个猴子老祖宗,一天黑耍着玩,还能混饭……吃。”当说到这个“吃”时,对方的力度陡然加大,他终于难耐,牙关紧咬,字词终于不清。 “嚓”,地一声清响,众人骇然一惊,只见少年的右臂耷拉着,似已断裂。但这少年也够硬气,硬是连哼也未哼一声,只是拿眼愤恨地瞪着萧桂英,眼神足可将他撕了。 萧桂英一生阅人无数,却也从未见过向他这般硬气的少年,当下怔怔地看着他,一时也忘了对方的恶言骂语。直直过了半响,方才听得他出言问道:“小子好像并非本地人,你叫什么名字?” 黑衣少年愤然地看着他,似要努力地抬起断裂的右臂而屡番不起,试了几次,终于颓然道:“老子技不如人,还有何话说?老头儿既已废了老子一条胳膊,索性就再废一条吧,这样才让人看着顺眼些。” 到底是生性冷硬、铁石心肠,还是根本就一疯子?萧桂英诧然地看着这个愤怒逼视自己的黑衣少年,一时却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便在这时,台下忽地传来一人的朗声冷笑道:“十年未见,萧老怪还是这般狠辣,只是让你这样的人来统领人类对付元婴子,只怕会辱没了苍龙子前辈的一世圣名。” 众人骇然回首,暗忖:又一个不怕死的。这时却听萧桂英“嘿嘿”笑道:“原来是昆仑之巅的辛功子辛兄,怎么?在昆仑待得腻了,想要来我中原玩玩?” 辛功子?昆仑之巅的辛功子?一身修行直臻天道的辛功子,十年前与萧老英雄合力击败元婴子的辛功子,竟然是他。“是他!”人群中忽地有人惊叫道:“昨日千里渡旋江的奇异老叟。”人群中顿又一片哗然。 “乖乖不得了,老子也是千里渡旋江过来的,你们怎么单单对他刮目相看呢?”台上的黑衣少年突地纵口嚷叫道。 众人愕然地看向他。却听萧桂英“哦”地一声,怪眼瞪着他,道:“辛兄是独架孤舟漂流而过,你小子却是怎生过来的?” “老子是一连游了十天才游过来的。”黑衣少年一本正经地道。 “啊,哈”有人捧腹大笑,有人惊诧不已,有人怪眼相询,有人唉然叹息。 萧桂英只当他是疯子,再不看他,反自对着台下的辛功子,道:“辛兄一路辛苦,便请台上一叙如何?” “我不是来游山玩水的,”却见台下的辛功子摇了摇头道:“我是来和你争夺盟主之位的。” “嘿嘿,巧了,老子也是来抢盟主之位的”却是台上的黑衣少年怪声道:“只是事有先来后到之分,老子先于你到,理应先与萧老头儿争夺不下后再轮到你。” 一句话顿又引来台下的一双双诧异的眼神,更有人笑骂道:“你小子何德何能,快快滚下去吧。”众人齐声哄笑。 萧桂英也觉不可思议地道:“你……嘿嘿,你方才说什么,要与老夫争夺盟主之位?” 黑衣少年肯定地点了点头,道:“不错。”一边又强自抬起断裂的右臂,狠声道:“本来老子并无此心,只是……”忽拿眼瞟了瞟断臂,道:“既然你先下手,说不得,老子只得还手了。” “琴风,琴风,你在哪?”台下忽地响起一个悦耳清润的女子的急叫声。 黑衣少年愕然一惊,只见台下正有一白衣女子穿过众人缓缓向内台中心挤来,他不禁大叫一声:“乖乖不得了,这阴魂不散地,怎又跟过来了?”说时迟那时快,却见他身形一转,双手乍抖,蓦如一道急电般向反方向射去,只眨眼间已消失无踪。 他的右臂竟没有断!他的功力竟如此高深!众人齐皆一惊,都自嘴张老大,状若痴呆。 “他是谁?”萧桂英苍老的语音蓦地惊醒了众人,众人又自迷茫间,忽听得台上那女子的语声又起道:“琴风,琴风,谁见到过我的琴风?”声音又急又颤,只似快要哭了出来。 琴风!他是琴风!可琴风又是谁? 正文 义字归程 血雨伴腥风 “嗖”地一声清响,台下一人只如一大鹏展翼般腾空掠上台来。 此刻艳阳如酥,洒在那人的脸上,顿将他的潇洒脱俗的身形、生性孤傲的神态曝露无疑,更让人无端觉得他骨子里透露的就是傲世孤绝、清高绝尘,众人瞧得清楚,这人正是辛功子。 此刻台上那女子的呼声不断,只是围着台上转了一大圈,几番叫喊仍无回音,只得悻悻地退回台中,想必是觉得累了,见得靠中的一个鹿皮大椅,想也不想,一下坐了上去。方自坐下,蓦觉台上台下似有无数双怪眼在看着自己,当下微抬臻首,只见台下众人都自异样地看着自己,有愤怒,有诧然,有热辣,有邪笑……正自迷茫间忽听得身侧有人慈声道:“姑娘也是来争夺盟主之位的吗?” 她诧然回首,却见一位面庞慈祥的老者正自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顿时,数月来久经沧桑寻觅爱人而不得、一番情愫却不被对方接受的委屈顿化为满脸泪水断了线般地滴上粉颊,又自落下,“老伯伯,”她终于痛苦地喊出道:“我……我本来是要寻琴风哥哥而来,可是……呜呜,他老是躲着我,我……现在好累,能不能坐着这里歇一歇?” “哦,原来如此,”那老者仍自笑眯眯地道:“那好,纳龙兄,便请再置一套茸鹿椅给这位姑娘歇歇脚吧。嘿嘿,今日难得见这么一位痴情的漂亮小姑娘一路沧桑,老头子们也替她心疼啊!” “萧老英雄慈心向幼,真是我辈之福啊!”那个居远而立的孤傲老者怪声叫道:“只是你口口声说再置一套茸鹿椅却是不对吧?此刻居于台上的明明是一张麂皮椅嘛。” “你什意思?”萧桂英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道:“你明知世上仅此一张麂皮椅,它更是人间霸主的象征,今日纳龙兄置于此地正是要向天下人宣示:此椅当能者居之。” “是吗?嘿嘿,你怎地又知这位小姑娘不是能者?她……”那居远而立的辛功子正欲胡乱道上两句来反驳萧桂英,忽听得那女子似要相劝二人似地道:“两位老伯伯,你们就不要吵啦,茹儿就坐这张椅子就行啦,不用劳烦那位老伯再安置啦。”忽又站起身来,道: “只是茹儿觉得这张椅子坐着很舒服,想要带回去给我的琴风哥哥享受享受,两位伯伯意下如何?”说着已单手提起了麂皮大椅。 萧桂英闻言一愕,蓦又“呵呵”笑道:“这个……恐怕不行啊小姑娘,此间任何一张椅你都可拿去,唯独这张……不行。” “这?为什么?”那茹儿一脸好奇地看着他道:“难道这张椅子不是留给人坐的吗?” 萧桂英哭笑不得,心忖你这丫头是真不知还是跟老夫装糊涂,但只讷讷几声,终于未有将话说了出来,这时忽听得那边居远而立的辛功子“嘿嘿”笑道:“那有什么不可以?小姑娘尽管拿去送给你的琴风哥哥吧,老夫看这里根本没有人配坐它。” “你什么意思?”萧桂英又冷眼扫向他,道:“辛功子,你别太过分了。这张麂皮大椅只有盟主才配坐上,怎能说送人就送人?哼,你是不是技不如人就心存愤恨,故意与老夫过不去。” “哈哈哈,”辛功子蓦地仰天狂笑道:“技不如人,技不如人,可笑可笑。”忽地双目鹰隼般锁着他,恨恨地道:“若非当年你眼见我俩就要击败元婴子而倒戈一击将老夫打下晴天崖,从而抢了头功,你能有今日么?” “你胡说什么?”萧桂英喝道:“什么倒戈一击?分明是当日你接不住元婴子的那一记神咒而被打下了崖去,现在反而怪起我来了。” “哼哼,是吗?”辛功子冷冷地道:“他那一击明明是针对我两人而使,而老夫也明明可以躲的过去的,但是你,是你在那神咒即将击来时突然将老夫推了上去,害的老夫遭了重击掉下深渊不说,更是害的老夫受了整整十年的魔咒的后续之力的折磨。直至几天前老夫才终于摆脱了那魔咒的附体,得以重返人间。但十年的与魔咒的抗争,老夫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都得以蜕变换形,只觉现在更是精神焕发、神清气爽。嘿嘿,既知今日是试剑大会,老夫心想凭你萧桂英的名头定然不会错过此次强振威望的大好时机,所以老夫就赶来了。老夫先时原本心想若是你萧桂英真的能够带领人间重振雄风,那么老夫便也无甚说辞,当年之事全当作罢,毕竟元婴子还是被你击败了,你也算是挽救了人间。但今日又叫我见到你的丑陋行径,说不得,老夫只有现身了。” “呵呵,是吗?”萧桂英一直是笑眯眯地看着他,等着他将话说完,这时才仍自笑眯眯地道:“你说的比唱戏还好听,可真就差点儿让老夫也相信了。大家说,是不是啊!” “是啊。你不是胡说吗?萧老英雄一生英明盖世,怎会做出那种事?”人群中顿有人和道:“老头儿定是武技不成来心计,拉屎不成放响屁。”一句话顿又引来众人的哄堂大笑。 但辛功子却不以为意,反自定定地看着萧桂英,道:“既然你认为老夫技不如人在此说戏,那么又何妨赐教几招,索性将老夫撵下台去呢?” “哼哼,”萧桂英口中冷冷地道:“要不是念在你我曾经并肩作战、算作盟友的份上,你以为老夫当真还留你在此?”但心中却在暗忖:但见他今日确是容光焕发,莫非所言竟是真的,他当真在晴日崖下修得真行、脱胎换骨?若真个如此,看来老夫只有先下手为强了。 他心中不断地思量着如何先行下手的对策,只见对方冷冷一笑,“嘿嘿”两声道:“老夫说过今日是与你争夺盟主来了,你全当我俩从未并肩作战过,或者你把我看成元婴子也行啊。总之,你只管用尽全力,不要手下留情就行。” “嘿嘿,那怎么行?”他脑中念头飞转,口中却自卖不开面子地道:“你我怎么说也算同仇敌忾过一场,却怎能说动手就动手呢?这样吧,今日来此参加试剑大会的各个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他们任何一个放在任何一处,那都是可独当一面的傲世英雄。试问在场的众位,你们有没有想做盟主的?”这时台下却哑然无声,众人显然都不知他是何用意。 萧桂英突又哑然失笑道:“众位不用拘泥,我们都是铮铮男儿,心里有什么话尽管直言不讳,何苦掖着藏着呢?其实我们大家各个都是傲世独立的龙,有谁愿意去做低三下四的虫呢?” “老英雄说的没错,我们都是龙,我们不愿做虫!”“是龙,不是虫”……人群中顿时沸声不息。 “好。”萧桂英突地扬手打断他们,道:“那么,告诉我,你们是不是有争做盟主的心?放心吧,不论你自认功夫低微也好、年龄老迈也罢,你们只管告诉我,愿还是不愿?” 众人静了半响,突然有人叫道:“可是尽管我们愿意,也没那个机会啊。”于是便又有人和道:“不错,萧老英雄才是众望所归,我们却何德何能。” “不,”萧桂英突地扬声道:“你们都有机会,只要你们有那个心,今日都会有机会的。只要……”忽地斜目睨了辛功子一眼,道: “只要你们能够打败辛功子,那么你们就有机会做盟主了。” “你?”辛功子愤然地看着他,道:“你太卑鄙了,这不是存心要老夫的命吗?让所有人来与老夫格斗,呸,亏你想得出来,哼,你自己不也是来争盟主之位的吗?大家应该先与你过招才对。” “不,”萧桂英突又回复了先时咪咪的笑意,道:“老夫从今正式宣布退出武林,从此不再涉入江湖纷争,便也不再管神人之隙。” “啊!”众人哑然大惊,辛功子也是老目瞪大地看着他,浑然不知所措。 萧桂英突然诡秘一笑,蓦然大叫一声,道:“众位还等什么?盟主之位能者得之,还不快快来抢!” “呀,”“啊,”众人蓦然状若疯虎,都咆哮着扑了上来。台上顿时一片混乱,兵刃相交、拳脚相击、谩骂怒喝、狂乱无序。萧桂英早已躲得不知去向,那茹儿也惊叫着放下麂皮大椅急忙闪身掠出。但可苦了辛功子,众人这时扑上,却有大半都是找他格斗的,上百人的战团顿将他围得水泄不通,即便插翅怕也难飞了。 便在这座战台的不远处的一座山上,此时正立着一男一女两人。男的约莫二十岁上下,却是一身粗敝黑衣,俊秀而又怪异的神色一脸茫然地看着台上混战的众人,似在自语道:“人间到底是怎么了,危险都迫在眉睫了,还在那里自相残杀,唉,要是神妖现在冲来,只怕……” 忽听身旁那年轻女子狠声道:“你说什么?神妖……哼,别忘了我就是一个天神,你怎能在一个主人面前骂他是妖?”说着双手捏紧粉拳,颤抖了半响,突又松开,拿眼恶狠狠地盯着他。 那男子怪眼斜睨着她,忽地“嘻嘻”笑道:“乖乖,没想到,你发脾气时的模样还真是好看。” “你……”那女子听他又出言轻薄,浑身气得发抖地道:“你……别得尺进丈,你可莫要忘了现下你可是我的俘虏。要不是女神王有令,要我将你生龙活虎地带回去,你以为你还能……”天啊,他怎能这么样地看着我!难怪女神王说人间没有一个好人!她没来由双一热,慌忙扭过头去。 那男子忽见这女子晕生双颊、娇魇生花,也不由得心中一荡:原来这女子竟生的这般娇艳,直比我那茹儿有上无下。突又听得对方那般言语,才记起此刻自己还是一个俘虏的身份,不由得苦笑一声,道:“姑娘也不告诉我你们女神王到底找我所为何事,我可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间小百姓啊。” “哼,你,”终于见他双目不再含火,她方才敢回首看了他两眼,道:“女神王要找你,自然有她的缘由,你只管随我去不需问这问那!” “嘿嘿,”那男子怪笑道:“是吗?只是老子与你们神界好像还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吧,又怎能说随你走就随你走呢?” “你还想怎么样?”那女子不耐道:“我已经让你在这里等了半个时辰了,你到底还要干什么?” 那男子突又笑着道:“不怎么样了,不怎么样了,那好,我们就好好地在这里等下去吧。老子不再要求姑娘什么了。嘿嘿。” “老子?”那女子不高兴地道:“我以后不许你再在我面前这样称呼自己。” “这个,嘿嘿,”那男子搔搔首,道:“这个……恐怕不应该在你管辖范围中吧?嘿嘿,你又不是老子的小媳妇?况且就算你是老子的小媳妇,老子在自己的小媳妇面前自称老子,这个老子……也还称的理所当然呢。” “你……”那女子直气得银牙紧咬,狠狠地盯了他两眼,正要说落两句,忽听得远处传来一阵天崩地裂的爆响,似有无数洪荒猛兽齐踏地奔涌而来,她不由得秀眉一蹙,叫道:“呀,不好,他们已经攻来了,我们得赶紧动身,不然就迟了。”说着就要提着他离去。 那男子却忽地大叫道:“慢,你说什么,什么攻来了,是不是神妖。不行,老子不能走,老子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同胞们个个被神妖屠灭。” “你?”那女子忽地不屑道:“就凭你那三脚猫功夫能救得了谁?别人不知难道我还没看见吗?方才在那台上你疾快地拿出一只假臂鱼目混珠,虽然迷惑了那些个无知的人类,却瞒不住我这神界异样的眼睛;而且你那破空一跃,其实是靠着一条极细的别人肉眼无法辨认的蚕丝之力,是也不是?” 那男子诧然地看向她,道:“你……什么都知道了,这……怎么可能?老子这些动作都是极其隐秘的,你怎么能看得见?” “哼,”那女子冷蔑地道:“说你们人类无知吧,你们还不承认。我们神界的修身养性,永远是你们人间无法达到的。就譬如我这双 神慧仙眼,它能洞知世间一切细微而轻小的动作,这是你们人类修上百年也难达到的境界。” 这时,那沉闷的爆响渐行渐进。那男子冷哼一声,不再看他,反而整了整衣形,大踏步向那边战台行去。 “你干什么?”那女子愕然道:“你不要命了吗?你可知道今日跟随元婴圣主来的可都是千年修炼的甲兵、上古的异兽、旷世难觅的奇门兵刃、还有无数的小神喽罗。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会要了你的命的。” 那男子听完这些,忽对着她淡然一笑,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但是我不会放下我的同胞们而不管的。”说完便毅然地向着那边踏去。 “你去了也是送死!”那女子突地闪到他面前,一把攥住了他,道:“似你这般半点功力也没有,又能救得了谁?” “你管不着,”那男子蓦地一把脱开她手,疾步向战台掠去。但以他凡人的奔跑速度,在她眼中便只如蜗牛般徒步般,只轻轻一掠,她便又已到了他身后突施仙术制住了他的身形。 便在这时,远远地可见,一股洪荒猛兽爆发的潮流咆哮着旋浪而来,直带得狂沙飞布、乱石飞溅,飞禽走兽尖声高叫,狂乱地飞奔而逃,荣青草木齐自断倒,空自留下残云深处兀自颤抖的悬日悄悄探出惊慌不定的臻首。 正文 空沙场 疾风怎知愁 狂风怒作,引来了第一批狂乱的巨兽。当先一排高过人肩的虎首狮尾、吼声难听刺耳的虎狮兽利爪狂抓、咆哮如雷般冲破飞扬的茫乱尘土,齐突破台边山林的最后一道防线浪涛般掀向众人。 台上的众人耳听远际干雷空放般的巨响时,都诧然顿手,齐愕然地茫然四顾,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这时见得众多巨兽齐潮水般蜂涌而来,不禁都“啊”地惊呼尖叫,齐挤拥着向台下逃去,只求早点远离这个即将成为屠场的血腥灾地。 但双腿哪敌四蹄,众人挤拥奔逃,又哪能逃得过虎狮兽箭步般的飞腾?尽管众人在巨兽奔来之前大都下了台去,但在台下的平旷阔地,众人的脚步就更难加大,力弱的只向着台外逃出几步,便被疯狂的巨兽扑上一口咬去了大半个头颅,又几下就被整个撕吞了,连骨头都没有被吐出来。而尚在台上未及奔下的人们可就更惨,只堪堪被巨兽们当成驯练者投放入枷笼内的活食,一个个被争抢着从头到脚、连衣带袜完完全全地吃进肚里,更惨的是,有的人神识尚在便被巨兽们无情地撕成几段,只留下将死时划破天幕的一记骇人的惨叫,直堪堪让幸存者在此后的数夜中噩梦连连,脑内游荡不休的便一直是那声骇破天胆的惨叫。 整个屠食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最后巨兽们食足引饱后终于恋恋不舍地被操兽者唤回,空留下台上台下几流成河的血水、一堆堆破乱不堪的衣物、一座座小山般的人的头颅身骨。 仅有的百十个脚程稍快的人们都赶上了这黑衣男子和女子藏身的这座高山上,耳听巨兽们终于离去,终于气喘吁吁地停在山的半腰上兀自惊惧地看着山下缓缓推进的神界的军队。 黑衣男子此时全身都在颤抖:那么多的同胞们都被这么残酷地屠杀了,他元婴子到底要做什么?屠族?他难道要灭了人族?愤怒只如一股烈火般猛地焚遍了他的全身,他再难忍受,蓦地对着那女子暴吼一声,道:“放开老子,老子要宰了元婴子那……”蓦觉喉头一紧,再难说出只字片语,身子倏忽间被她提着向山后疾飞而去,只眨眼间穿过山尖,躲入一块巨石后。这时,那女子的话音才从耳边传来,道:“只要你不在狂叫,我就让你恢复言语。”但黑衣男子只是双目充满怒火地盯着她,那目光竟足以刺透她的身体,直逼她的心脏。她叹息一声,道:“算了,还是暂时不让你说话的好,否则若让元婴圣主再发现,就不妙了。” 原来方才那黑衣男子的一声狂吼虽未有穿云裂帛之力,但毕竟还是让功力深厚的元婴子听见了,这女子只见他淡目略向这里瞟了一眼,心中暗叫不妙:元婴子的功力她深知熟悉地紧,心忖他此刻不追来那只是分不开身。若是那边事了,他定然会将目标锁向这里,那时这小子怕就危险了,当即她不及多想便制住了黑衣男子的哑穴,将他带着远远地退到了山后。 这时深藏石后,山那边的场情便难目视了,两人只阁空听到那边有人的怒喝声道:“哼,阁下不宣而战,屠杀了我人间上千无辜民众,当真凶残之至、连畜生也不如。哼,原来神妖多得是泯灭人性的牲畜,并无专走正途的真神。” 是他,原来是昆仑之巅的辛功子,自己方才听过他的话语,知晓他是潇洒孤绝的侠士,这时出言愤骂肯定是怒已至极。骂得好,黑衣少年不由得心潮澎湃地暗道:这般神妖,行径直连畜生都不如,还大言不惭地自称‘神妖’,呸,神畜,神畜,分明就是‘畜神’!正想的起劲,忽又听得耳边那女子声音有些怪怪地道:“你听了这话心里一定很是赞同,对吧?” 那男子不置可否——其实他根本无法说个是或者不字,但身子无法动弹,不能看到女子脸上的表情,却也知其表情定然难看之极。 不稍片刻,那女子的声音又起,却是淡淡地道:“你不要以为神界都是那般不通人性的神。” 黑衣男子从鼻子里发出“哼”地一声,好似很是鄙夷,便在这时一阵狂笑生生炸入他的耳中。声含厉劲,直似要刺破他的耳鼓,穿透他的心脏,撕裂他的身躯。冷山峻石经此狂啸也自震了一震。 这时,那人的语声又起,道:“兵法有云:始计第一,谋攻第三。我这不宣而战的计策、兽兵先锋的攻略还入你辛功子辛老真人的眼吧?嘿嘿。” 这厮心肠歹毒却还反以为荣,难道心竟是粪便做的?黑衣男子心中实难用愤怒二字来形容,这时果然听到辛功子的怒极愤语道:“ 无耻狂徒,老夫岂能容忍你这般嚣张?我们生死事小、受辱是大,何况他辱没的还是我们引以为傲的族类,这让我们无论如何也难忍受,所有血性男儿,我们还等什么,齐拔出兵刃迎上所有嘲笑我们、欺辱我们的敌人吧!让我们噬齐血、食其肉,为所有死去的同胞们报仇雪恨吧!” 愤怒终于化为力量激发了众人的血性,催动了他们拼死的决心,成为他们冲刺的“锋兵号”。 顿时,山那边的喊杀声暴起,刺破了山这边的宁静。黑衣少年全身热血沸腾,浑身直欲颤动却不得,欲要张口狂呼也不能,只难受得几欲死去。那女子似也觉出了他的不宁静,却是小声地道:“你向我保证不大声叫喊,我就解了你的哑制。”黑衣男子只嗯了一声算作答应。 一得开口说话的机会,这黑衣男子吁了口气,道:“快,快,快解了老子的禁制。老子憋得难受,定要过去血战一场不可。” “不行,绝对不行,”那女子正色道:“那元婴圣主神技何等高深,似你这般不会丝毫功力的人去了只是送死而已。” 黑衣男子怒视了她一眼,蓦地对着山那边高吼道:“元婴小儿,你老子在此,还不跪下求……”“饶”字尚未说出,便又被女子制住了哑穴,一把夹在腋下,遁空而去。 众人俯冲而下时完全没了方向,无头苍蝇般一味地向前厮杀冲去,却遭到了元婴子等人的竭力阻截,死伤超过大半,而当元婴子陡然听到山那边的狂声辱骂时愤然一喝,破空直刺苍穹,向发声处苍鹰般扑去。这当儿情势又变,元婴子一去,众神人群龙无首下直堪堪被辛功子等人冲破数道防线,伤亡却也不小。又战片刻,辛功子终于突破层层守兵,斩杀无数敌将,冲到外围弱兵处,这时才有机回头向身后的尚未冲出的兄弟们瞧去,这一瞧,当真怔住了——数百位一同冲下的兄弟此刻只剩下几人正在浴血奋战,不消片刻,几人却又都被敌将数道兵刃刺入心脏,眼见活不成了。 “老夫自从二十岁起,便开始参与对神界的作战,一身大小战场也经历过不下百次,可算是戎马一身,即便是十年前与他元婴子一战时遭萧桂英暗算而被击下深渊,自己时刻也未有忘记重整铁戈、开拓疆场。可是百余十战,即便是战局不利、伤亡惨重但也从未有过似这般全军覆没的经历”辛功子茫然地看着天际那抹浮云,默默思忖着:难道是上天要捉弄老夫,偏偏不让老夫善终于疆场而安排下这样痛苦的结局吗? 一股悲壮之气冲荡着他的胸脯,他只觉热血无端蒸腾起来,蓦地对着山尖毫无所获而正自掠回的元婴子语现萧索地道:“老夫戎马一生还从未尝试过似这般全军覆没的惨败,现下已无颜再对乡亲父老,”顿了一顿,续道:“只是你我同为主将,老夫不愿死在他人手下。所以,最后一战……” 那元婴子尚在数丈余外的空中,却是冷目淡淡扫了他一眼,蓦地对着众神喝道:“兀那邪神何在?” 一个面色卡白、衣色妖异的中年男子应声出列,却是面无表情地道:“兀那邪神在此,请圣主吩咐。” “好!”元婴子终于回到了主帅的位置,深深地看了眼中年男子,轻叹一声,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本主训练了尔等不下百年,性功修身,命功炼形,你的修习已大有成效,今日就派你去取了那贼首的首级。记住,无兵不奸,无奸不诈,无诈不谲,无谲不毒,”顿了一下,忽又定定地看着他,道:“最重要的是一定要不辱使命。” 兀那邪神向着元婴子一拱手,道:“圣主百年身教,属下倍感盛情,但愁无以为报。今日有幸得以替圣主擒杀贼子,当万死也不言退。” “好,你去吧。”元婴子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兀那邪神微一颔首,叫了一声“领命”便猛一腾身箭般射向远远的面色苦不堪言的辛功子。 辛功子耳听对方派上一个小喽罗来对付自己、眼见对方对自己一脸不屑的表情,不禁怒火滔天,本欲怒吼几句,忽见的一道妖艳的光芒疾刺而来,不禁暗道一声:“罢了,罢了,败军之将,何足言勇!”当即一展身形,手中长剑斜向一挺,炸出几道剑花,缓缓迎了上去。 两人间迅速腾起了数股无名的气场,气流随风转形,激的二人衣袂飘飘、发丝飞扬,无端眩人神驰、荡人眼球。 眼见二人身形即将相交,蓦听兀那邪神暴喝一声“去”,一股直比拳大的“能量球”旋风般疾刺辛功子的眉心。能量极度凝聚,喇猎猎地突破无数层空气,爆发数声刺耳的难听响声,以肉眼难辨的惊人飞速堪堪突破辛功子剑气逼发的气场逼近他的眉心。 辛功子眼见对方疾刺而来的身形不含丝毫逼人的气息,便知其中必有玄机,刺出的一剑留有数招后着,这时乍听对方那声暴喝,暗忖来的正好,长剑陡然内圈,又斜斜挥去,正点上了疾飞而来的能量球,手腕一弯,拨了开去。 原本裹含劲力的能量球威力极是惊人,它砸上人身,固然令人不好受,但若被无知者蛮力地硬击而上,便自爆了开去,幻化成无数细而多的能量密网直直“套上”敌手,轻者灼伤皮肤、重则刺透皮骨,直逼心脏。 但这股被辛功子料得先机而藉柔劲拨开的能量球却连展示的机会都没有。 兀那邪神乍见对方轻巧地避过自己数成力度的“能量汇”不由得一愣,随即嘴角逸出一丝怪异的邪笑,淡然瞟了眼又自逼近的辛功子,把目一睁,又喝了一声道:“起。”话音甫毕,全身突地极度升腾,窜上半空,堪堪顿住了。 辛功子一剑刺出却不见了对方的身影,只听得头顶一阵破空声响,当即仰首瞧去,恰见一条渐自幻化成形的巨龙正托着一身妖艳服色的兀那邪神腾空升去。他不由得狂喝一声,道:“好小子,看剑。”长剑猛地一抖,一道剑风突破剑身“嗤”地一声电光般刺向空中的虚龙。 兀那邪神嘴角又逸出了几丝邪笑,桀声道:“玄。”那虚龙应声猛地扭躯甩尾,倏然横侧过去,躲过了疾刺而来的剑风,却不料那剑风疾颤,突破最高点后忽又划道弧线紧追虚龙而来。 剑风竟能反转!兀那邪神突地愕然,但久经沙场,他反应是何等灵敏,便在这电光闪烁间蓦然暴吼一声“幻”!那虚龙竟似早已与他配合默契的堪称珠壁,便在他喝声甫出间蓦然咆哮一声,全身突地炸裂,化成无数炫光向四围散了开去。剑风这时恰已刺到,却只碰上了无数虚渺的炫光而已。众神人远远看得清楚,不由得齐声欢呼道:“好,好,好。” 地上的辛功子也不由诧然一愕,随即冷目一甩,冷冷地看着半空中兀自不落的兀那邪神,道:“好小子,这回让你躲过了,不过现下可要小心了!”语声甫毕,便又暴喝一声,道:“去!”无数剑芒顿然狂炫,化成无数剑风,齐咆哮着突破光速般地刺向空中仍自轻声邪笑不止的兀那邪神。 正文 生死间 谈笑如风默 兀那邪神双眼闪出数道妖异的光芒,嘴角忽地逸出了几丝冷笑,眼见剑芒逼近,双手陡然虚空一抓,一道炫目的银光倏然闪入他的双手间,霎间比下了这一刻光亮的金阳。 兀那邪神不给众人一览的机会,蓦然将手中的物什旋转的密如一道银白丝网迎向凌空逼来的劲风,口中同时暴喝一声“玄”。那虚空幻化的暴龙应声成形顶住他的双脚,狂带着他横冲斜荡直直向着剑风激发的狂猛气流扑去。 “银白丝网”撞上凌厉的气流竟爆发数声“嗤嗤”的闷响,数道耀眼的白光闪的地上众人双目眩晕难耐,再难看清那虚空的幻龙如何腾首摆尾、张牙舞爪、夺人眼眶。 “蓬”,便在这时,人们清楚地听到一声轰雷难及的爆破,只见虚空一道白芒猛地炸开蓦如浪涛般向外围扩了开去,瞬间穿透云层,远远荡过天际,消失于无踪。这时空中的无数剑风竟也被荡去了不少。 众人正自诧然,忽听那边的辛功子冷喝道:“好小子,竟然已修成了‘易气成形’的玄功,既然如此,那老夫就动真格地了。”说着,长剑蓦然一抖,一股劲风顿鼓起了他黑色的丝袍,忖起他修长的身形,更显威风凛凛。 兀那邪神手不稍停,转动着银白奇刃再荡开数道剑风,这才对着身下临风展形的辛功子邪声冷笑道:“真人若真有能耐那便手底见个真章吧,何必出语替自己打气呢?” 辛功子眼神蓦地变得异常突兀,“嘿嘿”冷笑道:“无知狂小儿,竟连做了替死鬼都还不自知。也罢,老夫十年修行终于未有白费,今日便先拿你试剑。”长剑陡然一颤,剑身倏然暴长,急电般刺向虚空中兀自冷笑不止的兀那邪神。 长剑竟然会暴长?众人齐皆惊悚。兀那邪神也是一愕,这才深觉对方的奇招怪术层出不群、当真难以常理揣测,这时眼见剑芒逼来,自己避无可避只有顿住手中急旋的奇刃一把向它挑去。 但闻“叮”地一声金属相击爆发的刺耳怪音,二人身形齐皆一颤。众人终于瞧见了兀那邪神手中的那柄奇门兵刃,却原来是一把刃端内曲的戟头、手柄外曲反成刀状,全身经久打磨,明亮晃眼、炫目夺神。 辛功子眼见一击不中,当即重整剑势,蓦又自反方向疾刺而去。 兀那邪神手持戟刀,双目冷冷盯向又自反曲斜向而来的长身剑芒,眼见已逼近,猛地暴喝一声,道:“着”戟刀应势脱出,点向剑芒。 辛功子何等精明,哪能被他说点就点,眼见对方似戟非戟、似刀非刀的长相怪异的兵刃即将刺中自己暴长的剑芒,他嘴角忽地逸出一丝冷蔑地诡笑,气势倏然一收,剑芒顿时就短了数尺,直堪堪让过了对方全力一击。不待对方又喘息的机会,手腕又瞬内曲,蓦然加力,剑芒便又暴长,反斜向劈上兀那邪神。 其实两人兵刃长短鲜明,短者诡异多变,长者勇往直前。但这当儿施展开来,兀那邪神身在空中来去自如,辛功子的剑加芒的超长兵刃却无疑是敝多余利。因而兀那邪神方才敢铤而走险用上这招硬碰实打,但他却万万没有想到对方长出的剑芒竟还可以收回去。便在他的戟刀与辛功子的剑芒擦身而过时,心中就突然暗叫一声“不好”,果然当他惊魂甫定时,蓦觉身后又一股劲风疾刺而来,却已无力躲闪。 正当他欲要痛苦地闭上双目时,脑后蓦地响起“蓬”地一声爆响,多年的沙场征战造就了他多么敏捷的反应,就在响声突起的刹那,他的身体蓦然向下倒去,直直如陨石般坠了下去。 便在此际,神兵群中突然荡起一物,流星般划过天霾,倏忽间卷住了尚自急坠不止的兀那邪神,倒扯着直直拉回。 人们终于瞧清了那物,原来是一个临空飞行的布囊,这时将兀那邪神裹得如同一粽子般缓缓扯着斜斜掠回,竟只好似有人牵控一般。 虚空不知何时开始飘下鹅毛般的雪片,但周遭空气好似还烦闷异常,不似有变冷气象。待雪片坠落的更低,人们才恍然大悟,敢情落下的不是雪片,而是一块块小如鹅毛的破碎的绒布。 “哼”,那边的辛功子突地一声冷笑引得众神愕然向他看去,只见他衣袂飘飘、发丝飞扬,长剑横握手中、尖指苍穹,另手五指虚张、状若抱球,冷目斜斜睨向己等,口中还自冷笑道:“老夫早料到尔等不会公平地与我一战,却未料竟变卦地这般迅疾。哼,也罢。老夫既然以一抵万,就不怕尔等合围战术。来吧,神妖们,就让老夫痛痛快快地厮杀一场吧。”一展身形,突地飞身扑了过来。 辛功子这时全身布满真气、剑芒突颤不已,每到一处,人未至、气先至,竟而带得众神妖身飞颤起、惨乎乱嚎不绝于耳。 远远地便只见一道气波在神兵中炸开一条长龙般的缺口,直堪堪逼到主帅元婴子的銮驾前。 元婴子一直是冷眼看着即将冲近的辛功子,双手因遇上对手时强烈地兴奋而暗暗颤抖不已,胸中的热血也自狂沸蒸腾,心忖:哼,本圣主正手痒着呢,你辛功子既然愿来送死,那我还能不成全你? 这时辛功子距自己已不足两丈,但中间却夹着数十个小兵喽罗,元婴子心潮狂涌,暗忖:你只要再近数尺,我就立即出手取你性命。 眼见他又杀了自己一名微不足道的喽罗,脚步又进了半尺,元婴子双手已捏紧了拳头,心中狂喜:再进一步,你只要再进一步,我保管取你性命。 “啊”,忽见辛功子突地反手击飞了身侧的又一名神界兵将,倏然间斜向扑了开去。 元婴子心中气结,蓦然喝道:“辛真人不是要与本圣主一决高下吗?怎能这么样就放弃呢?” 辛功子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一个劲地又向斜处杀开了一片天地,只是来回神出鬼没地穿行于众将间,叫人不可捉摸。 元婴子不由得愤怒非常,只觉好似到手的鸭子又被飞走了般难受,冷眼扫了一下混乱中的阻挠自己搜寻辛功子的众兵将,怒吼一声道:“全部住手,违令者斩。” 众神界兵将果真是训练有素,原本是手忙脚乱地抵挡着辛功子的诡异的攻击,这时乍一听闻这声暴喝,齐皆顿手。元婴子顺眼望去,轻易地瞅见了辛功子的藏身处,不由得“嘻嘻”一笑道:“辛真人这回还逃得出去吗?” 却见辛功子环目一扫众将,倏然长剑刺出,所取出正是靠右首的三名敌将,同时口中冷声叫道:“违令者是战后方才被斩,但受令者现下就要授首了。”话音甫毕,便只听“喀喀喀”三声异响,三人头颅齐地抛向空去,满腔热血喷洒而出。 “你……”元婴子一声暴喝,腾空窜起,苍鹰般扑向辛功子。辛功子却是头扭也不向后扭去,长剑又扫向身侧的数人,道:“难道你们甘愿死在老夫剑下。”说话间又斩落了一名敌将的首级。 此刻围在辛功子身侧的众神界兵将齐都刺目血红地看着他,不知谁喊了一句“兄弟们,总不能站在这里任他一个一个地斩下头颅吧?”“杀了他”众将突又沸腾起来,局势顿又紊乱一片。 元婴子这时恰自赶到,却只瞅见前方动乱的数十名身形如波般向前传了开去,但却又不见了辛功子的身影。他不由得又暴喝一声道:“都自住手了,难道你们都敢抗命。你们难道不知抗命者是何下场吗?” 一句话顿如一记晴天霹雳顿又震住了众神将。他们仿佛看到了无数个骨瘦如材、惨哼不已的同类在那里痛苦地挣扎着,忽而忍受着烈火的炙烤、忽而忍受着寒冰的冷冻!不,自己决不能被送入那神间地狱! 死,有时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有时候你只觉生不如死。 为了不被当成抗命者而送入炼狱,他们只有又都顿住了身形,不再抵抗辛功子斩来的长剑。辛功子长剑再扫落了数名敌将的头颅,蓦然纵口长啸一声,方才喝道:“老夫戎马一生,所斩敌将不下万人,但却从未杀过似这般毫无抵抗的敌兵。今日斩了数名,全当祭奠老夫所有死去的同胞们。哼哼,神人即便仇怨隙深,但老夫也不愿再多作杀孽。”冷目这才扫向正自逼近的元婴子,道:“你我十年前一役,虽说老夫被你打下山崖,但却换来了你的惨败。今日重逢,全当尽前时未尽之兴吧!”语声经高山阻绝,又自送回,顿时众将耳边不断回旋着“全当尽前时未尽之兴吧”“全当尽前时……”“……未尽之兴吧”绵绝于耳、经久不息。 正文 泼皮狼遇上疯丫头 一抹残云弥漫天际,遮住了这一刻本欲窥探人间奥妙的朗日,似若要留给身下的神、人间独有的比决空间,不愿它物插身涉足。 有风扬起,荡起了静立众神将的渐自宁谧的心波。 元婴子满头金发随风轩昂、后背长弓“猎猎”作响,张目定定地看着眼前神色孤绝萧索而又遗世独立的银发飘飘的耄耋老者,心中也不由得有几分钦佩他的大无畏,但随即把心一横,反手一把掣出背后的金雕长弓,轩眉乍昂,好不狂妄地道:“此弓名曰箭奴,想必你十年前已知其威力。但今日本主只发三箭,能否躲过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辛功子怒眉抖轩,长剑破空挽起数道剑花,一声狂喝阁空压去“生者鱼;死为熊掌,鱼与熊掌不能兼得,舍鱼而取熊掌,是所谓大豪杰。老夫业已备战妥当,你只管放马过来吧。” “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本圣主也就只有遵命了”说着一手握住弓尾,另手触上功玄,作势架上虚箭。 弓上竟不安置箭矢,这怎么样都会让人诧异一番,但辛功子却是如临大敌,全身精神绷紧、双目眨亦不眨地盯着那弓上虚架的空气,甚或连身后竟也沁出了一层虚汗。 艳阳终于又透出了俏脸映亮了这一刻元婴子冷蔑的笑意,便在那抹笑意绽开的刹那,他的左右两根握住长弓的手指倏然动了一动。只因这一动作太小太快,围观的众神将竟都未加注意,但却未逃过辛功子鹰鸷般的眼神。 便在他的指头离开弓缘的刹那,辛功子的长剑同时出手,毫无犹豫地向着正前方的虚空直直劈去。 那劈出得一剑尚未及出身半尺,众人突听的一声爆响的雷鸣,蓦见一道炫光自辛功子身前如火药般炸了开去。“幻箭”“那是幻箭”众神将突地狂声欢呼,仿佛看到了上古的英雄又重出世般兴奋不已。 “不错,这正是我们最古老的大神远羿子威慑五届的神器——雕弓箭奴,以超凡的内丹逼发的无形箭气化成的幻箭经雕弓弹出,正是五届所有修行者的克星。这老头侥幸躲开了圣主的第一箭,却无论如何也难躲开第二箭。”元婴子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衣色妖艳的神界一男一女修行高手。男的正是兀那邪神,他的嘴角总是挂着一丝邪笑,女的满脸凝霜、鄙夷地看着对面的作困兽之斗的辛功子,仿佛天上地下唯她神界独尊,方才那番谄而不媚的话语正是出于她口。 但是,她所言语还当真非虚,雕弓箭奴、箭王之幻正是数万年前响彻五届的天命畿语,便是在说一位震破寰宇的神界英雄——远羿子。他手握雕弓箭奴,逼射众箭之王当真踏遍宇内难寻敌手,威名之响甚或一直强压四届数千余年。直至千年之后,神界突地出现了一位行端邪异的魔神做了一件丧尽天良的恶事,他亲自率众围剿恶神,二神当时在宇内最较陡绝的乜天涯狂斗了数天,最后纷纷坠崖,再未能上来。只是自从远羿子坠崖后,他的雕弓从此失踪、箭王之术从此失传。但在今日,就是这位英明的圣主忽地亮出了久已失踪了的雕弓,更展示出了拥有箭王的威力,这无疑是在向天下宣示神界的又一位傲视宇内的英雄业已诞生。 辛功子也觉出了对方的强大,他实在未有料到只十年未见对方的修为竟提升了十倍不止,人界、精灵、鬼蜮、佛门四届将不再安宁!神界狂妄的吞并四届的野心欲壑难填!整个宇内将会重回千年前的恐慌不安! “噗,”一道热流蓦然刺透了自己的心脏,自己连事先的半分觉察也没有。辛功子难以置信地看向元婴子,保持着灵台的最后一分清明,他只模糊地瞧见对方缓缓地收起雕弓,缓缓地转过身去,空留下一个冷漠的诡笑长久地刻在了他的脑海深处,随着他的人一度缓缓倒下了。 最后一击居然是一次“光明正大”地偷袭——他慷慨地亮出了自己的弓,却在暗中发出了箭。 元婴子冷目蓦然地扫了一眼满地的神界兵将和人间英雄,后又抬眼看向天际那抹浮云,喃喃地道:“他说的没有错,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竟不知如何死去的。”,说到这里,忽又面无表情地盯着众将,道:“哼,为了我们族类的大业,我们的人死去的可能还很多,但,他们都是为了神族伟业而死的,他们死的光荣。” “为神族大业牺牲,我们死的光荣。”兀那邪神突地扬戟高呼道。众人乍然热血沸腾,齐皆将兵刃向天扬去,口中狂呼道:“为神族大业牺牲,我们死的光荣。”呼声沸遍山野、响彻苍穹。 元婴子蓦然扬手,打断众将,朗声道:“今日灭了辛功子,就等于灭了萧老儿的一条臂膀。哼,人间修行深的不少,但都是以我自尊的自负之辈,哪是我们神兵团练的对手?哼,兀那邪神与隋罗英听令。” 身前的衣色妖艳的男女二人齐身拱手,期待着这位英明的圣主的吩咐。 元婴子扬了扬手,道:“你二人前去打探萧老儿的下落,记住对方的人马、装备、粮草要分毫不差地回报于我。” 二人齐一领命,退身离去了。 元婴子这才整了整身形,道:“今夜想必会有一场恶战,大家先就地休息整顿,待他二人探明敌情,再行分配。”说完,忽地向着身侧的一个全身黑袍、头脸蒙于黑色的头罩中、只余留一双鹰隼般的利眼在外的诡秘怪神道:“那小子底气不足,分明是一个半点修行也无的凡夫俗子,灵兽使可有信心擒住他?” 那诡秘怪神应诺一声,道:“圣主有令,自当全力以赴。” 他不说能或者否,只是说了句全力以赴,元婴子心中不由得暗骂:你老不死地可真是机灵地紧!但对他的召唤神兽的本领当真打心里钦佩,于是无奈道:“那好,灵兽使就遣出极速猛兽前去追踪他吧。不过,”忽地语声发狠地道:“我要活的。” 那诡秘怪神灵兽使微一颔首,蓦然纵口尖哨一声,脚下白芒抖现,身子倏然消失不见。 元婴子这时双目淡淡地盯着灵兽使消失的方向,嘴里挤出一句阴狠的话语,道:“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对我不敬,否则,他就要尝尝被终身禁锢炼狱的下场。” 这句话幸好没有被不远的林间正自被女子带着狂飞的黑衣男子听到,否则,只怕他又骂了开来了。 “停下,”黑衣男子才被她解开哑穴不久,便开始狂“吠”道:“你再不停下,老子就开骂了。” 但那女子浑作未听见般只是一位地携着他拼命地向前飞掠,连半分想要停下来的意思也没有。 “你这个一味只凭个人喜好不管他人思想的疯丫头,你这个狂野的臭妮子,你简直就是一个冷血的木偶,你没有思想,你没有感情,你没有心跳,你没有呼吸……”那男子果然骂开了。 “你才没心没肺呢。”那女子终于恨恨地回了他一句。 这女子冰雪聪明,居然听出了老子最后那句的含义,嘿嘿,男子怪笑一声,道:“老子还当你这个疯丫头是个耳聋的疯丫头,却原来是个能用听懂人话却不能用大脑分析的疯丫头。” “你才是没脑筋呢。”那女子没好气地又回了他一句。 乖乖不得了,贼丫头聪明地紧啊!黑衣男子眼珠滴溜溜一转,忽地“嘿嘿”笑道:“老子果真没看出来,只不过本以为你一点儿也不比男子差,现在看来原来还差了那么一点,对你来说却也很不简单了。” 那女子终于在百忙中瞟了他一眼,不由问道:“那又差在何处?” 男子邪目淡淡地在她身上瞟了两眼,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嘿嘿,不妥,极其不妥,怎么看也是不妥地!” “什么意思?”那女子又自诧然地瞟了他一眼。 那黑衣男子“嘿嘿”怪笑道:“你没有听说过‘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吗?” 那女子突地一抹红晕飞上俏脸,觉得自己这样携着一个男子的腰腹漫天游荡确实很不妥,但深知这是对方的激将法,当即强自镇定地道:“那是你们人类的所谓的儒家封闭思想,要是换作我们神界……” “怎么?”黑衣少年突地截口嘻嘻笑道:“换作你们神界又怎样?难道似这般疯子行径在你们神界竟很流行吗?” 那女子俏目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又在胡言乱语了,什么疯子行径?本姑娘那是在救你性命,你半点感恩之情都没有也就罢了,反而还在不断地诋毁重伤本姑娘。也罢,懒得说你,你还没有告诉我,我到底比你们差在何处呢?” 救老子性命?你以为老子稀罕么?哼,不让老子进身沙场,反而被你带着受尽窝囊气!黑衣男子冷目乍闪,忽地心中一动,邪邪笑道:“你真想知道?” 那女子坚定地点了点头,却是似笑非笑地道:“不错,本姑娘虽说修行时间不够,但比起你这般手无缚鸡之力的落魄少年,那还是绰绰有余吧?” “唉,老子还是不说算啦!”那黑衣男子故意正色道:“老子只怕说出来后会让姑娘你暴跳如雷,要是一把将老子从这里摔了下去,那老子岂能活命?” “你放心啦!”那女子坚定地道:“我保证在听了你说了我的缺点后不会大发雷霆的。” “真的?你肯定?”那男子眨了眨眼又问了一遍。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那女子没好气地又回了一句。 “唉,那老子可就说啦!哈,难道你不觉得你的胸部似乎并没有老子们的这么小,所以在空中的飞行受到的气流的反阻太……呀,你干什么?啊……你说过的……”男子话才说到一半蓦觉身子一轻,已被对方掷了下去,身在半空,方才听到那女子的话恨恨传来“我说过的是君子,可我不是,你个混蛋……”再有的话,他已听不到了,因为他的身子此刻已疾快地坠到了低空去了。 正文 巧归处 情字最难消 “蓬”他只觉碰上了一个极其坚硬的物什,高空急坠的极速陡然被这物一阻,超静定般的反弹力竟撞得他只觉两股好似碎裂了般痛的麻木而再无知觉,他的人也被这一撞而斜飞了开去,一头扑在了地上竟成一个狗吃屎模样。他闪电般翻了个身,心忖这绝对是自己摔跤生涯中最窝囊的一次,但随即后股传来的阵阵锥心般的刺痛立时让他无法再有心计较这些了。 该死,到底是什么东西让老子无端受了这么窝囊地罪?格老子,老子现在若是能动……哪还能轻易放过你! “那你想怎么对我呢?龟儿子。”一声沙哑而刺耳的难听语声忽地似从远处阵阵刺来。 “谁?你是谁?格老子,有本事你出来,爷自会让你好受!”黑衣男子胆大包天,虽然全身仍难动弹,但也绝不会在口头上吃了亏。 一个黑影倏然探出遮住了本欲洒上他的渐自西沉的日光,黑衣人仰目一瞧,不由得“啊”地一声惊呼,颤声道:“你……你的头……” “唉,这都是你的杰作,难道你还不自知吗?”明明是站在身前说话,可黑衣人直听觉这语声好似从数丈外传来,更令他心怖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这语声到底是从“他”身上的哪个部位传出来的。 “你不说话,那么就说明你龟儿子默认了?”那人的语声又似远远传来。 “格老子,”黑衣人一生“老子”自居,怎容他“龟儿子”地谩骂?当即暴喝一声道:“老子被你反撞的后股裂痛,还没找你算账呢?你竟先找上老子来了。好得很,有本事你就替老子解了禁制,让老子跟你一对一决斗。” “哦,原来是被一个神界的小娃制住了禁制,难怪你龟儿子一直躺着不动呢?也罢,暂且不去计较你龟儿子将老夫的头砸进了肚中,老夫现在就解了你的禁制,让你龟儿子跟老夫一对一。”说罢,鸡爪般的手在他身上一拂,竟直直阁空将他拽了起来。 黑衣人身不由己,硬是被他的虚力拉着站立起来,口中却是大呼痛快地叫道:“乖乖不得了,原来龟孙子的头竟是被爷一砸进了肚中。哈哈,难怪爷一直都有一种和你龟孙子隔远说话的错觉。莫非……哈哈……龟孙子竟是在肚中说话来着?” “格老子,老夫给你一个胆,你还能上天了呢?”那人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愤然一喝,“嗖”地一声将他甩了开去。 “呀”黑衣男子半空中又是一声惊叫,蓦觉身子似撞破了一层柔软的沙土,无端地坠入了一个黑咕隆咚的无底洞内,危急间,他慌忙伸手胡乱向上乱抓一通,终于碰到了一条树藤,当即牢牢抓紧。果真是天不亡良善,倒叫自己拽上了一股长藤,黑衣人心喜若狂,不由得对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洞洞地高空一通乱骂“格老子,你龟儿子想要老子性命还不够格呢。老子岂是那么容易就被摔死地。” 顺着藤蔓,他缓缓下得洞底,只觉脚下竟是足以没膝的冷冰寒水,寒气一度抽腿直上,竟而让他的身子没来由地颤了一颤。 周遭一度黑暗,他甚至有一种身在墨缸的感觉。他不敢多待,当即涉水摸索着向前缓步移去。行了不足数丈,忽听得脚下传来“嗖”地一声破水声,他还当有所耳误,苦笑道:“这么深的暗洞,怎地会有人下来陪老子?想必是应声。” “嗖”,还未行得两步,那怪异的破水声又毫无征兆地传来,这回声音清脆入耳,倒让他听得清楚。他当即顿住,全神戒备,喝了一声,道:“谁?装神弄鬼,给老子滚出来。” 周遭突地变得寂静非常,只有飘渺的几个字阵阵传来,“装神弄鬼”,“滚出来”…… 嘿嘿,你跟老子捉迷藏,那老子就奉陪到底!黑衣男子诡秘一笑,忽地斜身蹲了下来,双手暗潜入水中,直待响声再起,便猛地将水挑起,心忖那时管教你措手不及、咿呀大呼。 “嗖”,响声突起,他正欲挑水而起,蓦觉一条滑腻的身子触指而过,瞬间又滑了开去。 什么东西?黑衣男子悚然一惊,正欲退开,忽觉脚下一紧,似被何物缠住了双足。呀,又滑又粗,到底是何物?难道竟是一条蟒蛇? 黑衣男子生平天不怕地不怕,区区一条蛇蟒又自奈何?当即双手闪电般探下,一把抓住了缠住双脚的蛇身,就欲攥开。“嗖”,便在这时,他忽觉一股强风甩向自己的头部,速度竟然快得自己根本无及闪避。 “啪”,便在他攥开蛇身的同时,头上也遭到了一击重击,竟直撞得他脑际一阵眩晕。凭感觉,他当知这撞上自己头部的当是粗过大腿的蛇身,可自己方才明明攥上的是一条不过臂粗的小蛇嘛?难道这里竟还藏着一条大蛇? 幸好不是毒蛇,否则那一击若不是撞而是咬,自己此刻还能站在这里吗?原来那厮果真没有安好心,他早知这里藏着数条蛇虫,却故意将老子打入这暗洞里,管教老子葬身蛇腹。龟儿子,老子岂是好欺负地?不及多想,他忽地探出了手中的钩形兵刃,一把向身后的顺藤而下的壁端甩去,心忖:老子何等聪明,上了那边的壁沿高处,管教你小小蛇虫无可奈!觉得钩刃勾住一物,心中暗喜:果真天不亡良善,管教老子胡乱勾住了一条长藤!哈,小蛇们,老子与你们永别啦!当即手忙脚乱地顺着钩刃后引的细绳向上爬去。 不对,极其不对,这条长藤怎地不住地向下坠来,自己无端地上爬了半响,怎地好似还身在原处啊? “噗”,长藤突地坠下了洞底,他身不由己,倏然间也跟着坠了下去。 今天自己到底是怎么了?被那疯丫头从高空扔下不说;又被这无头的怪物一把摔着撞入这无底暗洞;更可气的是自己明明已钩紧了壁沿的一条长藤,那长藤竟也跟老子赌气似地向下坠去,无端地又让老子空坠一回。终于又落了地,黑衣男子这回可学乖了,不再后仰或者前趴,反而尽量地保持着双脚首先着地——当然这是因为他已知晓洞底积上了尺余深的寒水,心知这一下落去保管不会被巨力反震地折了双腿、更不会再落下得连半点风度也无。 “喀”,忽觉双腿竟似踩上了一个脚踝粗细的柔物,那物竟经不住自己急坠的脚尖的砸击而断裂,但在断裂的瞬间那物蓦地向前窜开了数尺有余,反而将方才立地的自己闪得身立不稳而斜斜倒了下去。“蓬”自己分明听到了左半边身子坠地发出的爆响,这绝不是落水的声音! “呀”,脑袋方才触地,刚自张口叫出,蓦觉一物堵满了口,顿觉一股热流涌入口舌,夹带着一个鹅蛋般大的苦涩难咽的东西挤入喉内。这时那东西卡在了喉间,想要吐出业已迟了,直费了好大力气,幸好那物虽苦涩但却滑润,好几番吞咽终于将它吞入了肚中,这时他才有隙叫苦道:“我的妈呀,老子这辈子再不吃贼鸟们的蛋。” “喀”,上空突地传来一声岩石相磕发出的难听刺耳的异响,接着,一股强烈的阳光笔直地刺了下来。 周遭突地都已映入视野,黑衣男子蓦然发觉此刻自己的嘴正咬着一条粗蛇的身子破洞处,而这个破洞差点儿就比自己的脚还长,难道就是方才自己坠下时脚尖砸裂的柔软的异物? 那自己方才吞下的是什么?呀,他慌忙别过了头去,直欲将肚内的东西都呕了出来,但直呕了半天,连半点口水也呕吐不出。 “小子,你竟然还没有死去吗?好得很,老夫就知道这些虫兽奈何不了你。还在那强作无谓之事作甚?快快将我的宝贝从你的烂钩上卸了,待老夫拉你上来,收你作徒吧。”那上空破开的孔处不知何时正有一人向下高声喜叫道。 黑衣男子这才注意到了钩刃上的物什,不禁哭笑不得,敢情这勾住的哪是长藤,分明就是一条一首双体的奇异怪蛇!只是这条蛇一边身子粗比人腿,正是躺在自己身侧而被自己脚尖砸断的一侧;另一边却只比人臂,正被自己的钩刃勾住七寸处的肉身而不敢乱动,棱形的怪头却是瞪着一双牦牛般的大眼狠狠地盯着自己。 天下间竟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黑衣男子不能相信地盯着那条长相奇异的双体蛇,“啧啧”两声,喃喃道:“原来老子我的运气并不是一度走下坡路地,有时候,嘿嘿……”忽地仰首对着高空洞口处那人喊道:“阁下好像与老子素不相识吧,怎么,你的宝贝被老子伤成这样,你竟然不怪罪老子?”“老夫本当然会怪罪你,不过,”高空中的那人“嘿嘿”笑道:“你若是肯拜老夫为师,那么徒儿伤了师傅的宠儿,师傅就不会怪罪了。” 原来是想收老子为徒来着,哼哼,老子最近到底是鸿运当头,不仅神界的女神王要亲见老子,甚或连你这个行端怪异的老头儿也要收老子为徒,嘿嘿,到底你们是何居心老子不得而知,但你们肯定不是真心的,这点儿老子可清楚地紧。黑衣男子心念急转,倏然对着上空无奈地道:“只是你我尚未见过面,老子还不知你究竟有何本领,若盲目地拜了师,学不到东西,那可就……” “好小子,你当真不知老夫是谁吗?”那上空中的怪异老叟倏然一喝,身子陡然壮大了数倍不止,偌大一个头颅忽地冉冉向肚内缩去。 见得那老叟的头颅已缩下一般,堪堪已没至双眼,这黑衣男子蓦然如恍然大悟了般惊叫道:“呀,原来是你啊,怎不早说?老子认出来了,认出来了,当真认出来了。”他其实早已听出了对方的口音,知晓他正是那个被自己一将脑袋砸入肚中后又一把将自己扔进这个劳什子洞中的老叟,但因心愤他的虚伪,故而直待他将头缩下一半才故作恍然地叫了出来。 那老叟如何不知这是贼小子的阴谋,但只得暗吞怒气,心忖:若非是因为你身上的那股未被启封的罡气,老夫岂能……哼,说不得,老夫便再忍你数时,当即故作欣喜地道:“这么说,你答应拜我为师了。” “这个?”那黑衣男子强自站起身来,怪声道:“这个,老子好像并没有说过吧。老子只是说已认出了你,知道你的玄功高深莫测,可老子并未有说过拜你为师啊。” “哼,”老叟终于不耐,怒叫道:“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老夫就这样把你关在这黑洞中饿上几天,看你打不答应?哼。”说着就要关上那个洞口。 “哼,你就是关上老子一个月,老子也不答应。”那黑衣男子也是一般怒叫道:“这一个月老子就以你的宝贝蛇血解渴,用蛇肉充饥,嘿嘿,你别说,方才那股血老子喝的好不爽快,这会儿正饿得紧……” “混蛋,臭小子,你在哪里?”“臭小子,你在哪里?”洞外忽地传来了一女子的呼喊,声音急颤,直让无关者听得心也一紧。 呀,疯丫头,她来做什么?黑衣男子心中一紧,这番表情却未逃过居于高空十丈于处的那怪异老叟鹰鸷的眼神。那老叟心中一动,蓦地悲声叫道:“唉,臭小子,你怎地就不小心,这般坠了下去,又还如何能活命?”仿佛似故意让洞外的女子听到,他的苍老的语声加上数分悲戚远远送出,竟而真地让人听觉有几股心酸的味道。 正文 天狐仙道 “格老子,你到底要作甚?”黑衣男子听得他鬼哭般的嗓音,只怕那丫头果真赶来了,当即高声叫骂道:“疯丫头,你将老子从数十丈高的空中扔下了,只差点儿没把老子摔死。滚,你滚。老子不愿见你,你快给老子滚开了。” “原来你真的在下面,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那妮子的声音此刻竟真就在高空壁沿的破口处,却仿佛还很是兴奋地对着她身旁的怪异老叟道:“老伯伯,他是我的朋友,能不能想个法子拉他上来?” “滚,越远越好,老子可没有你这样的猪脑子朋友。”黑衣男子蓦然暴骂,心中却在暗呼:好傻的丫头,那老头岂是好鸟,会听你的话? 这时那老叟竟发慈般地对着那女子道:“看不出,原来你还挺关心他,他,是你的心上人?” 那女子忽地晕生双颊,神情不自然地道:“你……说什么呢?我与他今天才刚认识,怎么会……我们只是普通朋友罢了。” “哦,原来如此”那老叟似恍然大悟地道:“原来你们只是普通朋友,唉,老夫本以为……这个,唉,既然如此,那只怕老夫无能为力了。”。女子诧然看着他,不解道:“这……是何缘由?”。那老叟却只摇了摇头,微笑不语。 “糟老头在胡说什么呢?”却是洞底的黑衣男子忍不住了,高声叫道:“老子怎么会爱上这么又笨又狠地丫头?笨丫头,疯丫头,你走不走,再不走老子可要脱裤子撒尿啦!”说着竟真个手放腰上,状若解衣。 那神界女子又羞又急又气又愤,慌忙扭过头去,恨声道:“你……我原本怕你出了事,就紧循着你坠下的身形追下,你非但不领情还……还这般羞辱我的一片好心。我……” “你滚吧,滚得越远越好,老子若要领你情,现在只怕早已被摔得七零八落、一滩碎架,甚或连骨头也难全了。”黑衣男子截口愤叫道。 女子心中竟无端觉得有几分被抽空的感觉,但对方既已说的这般绝情,那自己还留在这里作甚么?遭他笑柄吗?把心一横就欲踏出,还未走出半步,忽又扭过头来对着洞下淡淡地道:“你……好生保重,我……走了。”说完大步一踏,坚定地向着孔外踏去。 直待女子走了好一会,黑衣男子盘算着她已去得远了,这才干咳一声,对着上空看不到任何表情的怪异老叟“嘿嘿”笑道:“老头儿一心想要用这女子来要挟老子,只怕这下要泡汤了吧。哈。” “你能猜出老夫的思想?”那老叟不答他话,反自诧然地问道。 “嘿嘿,就你那点儿小技俩能瞒惑老子,嘿,老子打小就被乡里人称作神童,别人只要转了转眼珠,老子就能猜晓他脑浆里装的是什么糨糊,”黑衣人却似一本正经地道:“而你只需撅了撅,老子管能知道你老嘴里将要吐出什么屁来。” “你……”那老叟正欲愤怒喝骂,但终于强忍住,努力保持平静地道:“你我第一次相见时,老夫的第一句话你可还记得?” “什么意思?跟老子攀起交情来了?”黑衣男子心中暗暗嘀咕,口中却狂地没边地道:“老子自己的良言警句都难记清,哪会去费思劳神地去记你老头儿傻得到家的鸟语鬼话?” 你小子太狂了!幸亏你这时身上的封印还未解除,否则……嘿,要不是你身上的那股天生的罡气,老夫岂能还站在这里受你的窝囊气?老叟脑中飞快地转过这个念头,口中兀自不卑不亢地道:“你难道忘了,就在你从老夫身上狼狈地摔下去后,心中闪起了一个想要对付老夫的念头,却被老夫当即猜穿了。” “你老头儿什么意思?”黑衣男子终于有少许的色变,道:“你不会告诉老子说你身怀猜心术绝技吧?” 那老叟却是肯定地点了点头,道:“不错。老夫就是人称‘鬼神算’的天狐仙道。猜心之术只是本道众猜术中最平常的一种。” “哦,是吗?”黑衣男子忽诡异地笑道:“那你鬼胡算就来算算老子现在心里正在想什么?”当即心中将这老叟的祖宗十八代从上到下骂了一个遍,这还不够,又斜睨着着他怪异的身形,暗忖道:乖乖不得了,老头儿从头到脚竟没有一分像人的样儿:头大如磨,腰粗似桶,双腿从上到下一般横梁粗细,小脚却扁如豌豆。 不过这回可倒当真让老叟哑口无言,苦忖自己千算万算就是算掉了对方是一个无赖,随即苦笑一声,道:“老夫知道你对我很是不满 ,不过,”忽又电目激射而下,坚定地道:“你还是信了老夫确有猜心之术,是也不是?” “你老头儿倒是很自信啊!不错,老子方才那般心里对你的暗骂确实不光彩。但是,即便你的猜心术能刺透老子的思想,那便如何?”黑衣男子兀自嘴硬道:“老子对猜测他人的隐秘思想不感兴趣,更不会拜你为师。” “呵,能从你小子口中听到一句自责的话确实不易啊!”那老叟突地捋了捋须,自在满怀地道:“不过老夫方才确实没有心存要收你作徒的念头,你小子毕竟还是猜错了。嘿,小子,不过你想过没有,如果你能在敌人念头初起的时候就洞察先机,早一步做好防备,若是再怀诡秘的绝技,那么,嘿嘿,别说是做武林高手,便是称霸宇内也未必不可啊。” “说来说去还是要说服老子做你的徒弟,”黑衣男子不耐道:“老子不管什么武林高手,也不稀罕什么称霸宇内,老子只是想问你老头儿打算什么时候放老子出去啊?” “放心,”那老叟忽地诡秘一笑,道:“等,再等一会,等那丫头回来与你团聚后,老夫自会放你们出洞。” “什么?”黑衣男子突地失声大笑道:“等她再回来?你老头儿莫不是老糊涂啦?那疯丫头早已不知身在几千里外了,还会再回来?糊涂了,你绝对是老糊涂了。也罢,你老头儿爱等就等呗。反正老子现在肚子饿得咕咕叫,嘿嘿……”说着斜身向那条瞪大双眼却不敢身动分毫的双体怪蛇踏去。 “别动,臭小子,你小子才是糊涂透顶呢?难道你竟然对她的滔滔情愫半点未觉?”那老叟诧然地看向他,暗忖:难道你小子又在跟老夫装糊涂? 黑衣男子蓦地骇声道:“你别吓唬老子,老子尽管对不起你的宝贝,可那也是无心之失啊,你老头儿也不该用那疯丫头来恐吓老子?” 那老叟眉头一蹙,冷声道:“老夫方才分明感受到那丫头被你拒绝之后心中强烈的失落,哼,那丫头可也算是神界的绝色了,你小子别人心不足蛇吞象,还……” 便在这时,洞外忽地传来一声冻冰般的寒音,道:“天狐兄别来无恙,怎地和一个泼皮小子舌战上了。” 这老叟乍闻此声,脸色陡然一变,闪电般掠出了洞口。 黑衣男子眼见他最后一抹身影即将消失,蓦地急声叫道:“喂,老头儿,快快将老子放出去,别走,别走啊。”对方身影早已杳然,呼喊数声,只半点回音也无。 这男子等了半响不觉上空再有何动静,悻悻地骂了两句,忽地双目邪邪地盯着那条古怪的双体长蛇,“嘿嘿”邪笑两声道:“蛇啊蛇,怪就只怪你的主人一心巧占便宜不得反而引狼入室,嘿嘿,现在老子肚子饿得正紧,你说老子该怎么办呢?是清蒸还是水煮?呀,糟了,老子这才记起身上半点佐料都没带,这里的水又不知被你那发疯的主人放归何处了。那,唉,看来只好先剥了皮然后再生烤了。”说着努力地从怀里摸出一个拳头大的火石,爱不释手地道:“还好,还好,老子终于没忘带上这个。”另只手却不敢轻易放了抓牢怪蛇的钩刃的绳索。 见那怪蛇一直瞪着自己良久,甚或连姿势都未有改变一下,这黑衣男子心中不由得一愤,怒道:“看什么看?老子这就来吃了你。” “哼,”上空突地传来一声冷冷地轻哼。 “谁?”黑衣男子愤然仰目,正迎上了上空那人冷漠而又炫丽的脸庞,“是你?”男子一见此女就觉有一种想要狂踹一脚的冲动,但见对方高高悬空,自己的唯一能藉着飞掠的武器又被勾在这条怪蛇身上,于是只有冷冷地道:“你还来做什么?老子不是让你有多远滚多远吗?” 来人正是那个被他赶跑了的女子,她见对方表情极度冷漠,无端地觉得心中一颤,但口中却努力地装作若无其事地道:“原来你对付虫兽还当真奇技百出,但这么一条可爱的蛇儿要是被你烤着吃了,那不是一大憾事吗?” “哼,老子可不管它可爱与否?老子只管它能不能吃。老子……”黑衣男子正又欲大放厥词,忽听得一阵悠扬的笛音清畅淋漓地自孔口逼空传来。虽经远远的虚空、厚厚的山石阻挡,但笛音竟一波比一波清晰,不消片刻,悦耳的音色竟似直接从对面传来。 “快,快捂住双耳,这是灵兽使招兽时的笛音,它能操控一切弱灵的神识。”那半空中的女子倏然大叫着提醒他道。 但业已迟了,黑衣男子这时只觉腹内一股热气蓦然焚遍全身各个经脉,血液就如同要沸腾了般急欲爆破全身骨骼喷射而出,他再难控制自己的神识,狂吼一声,蓦如一股光箭腾空窜起。便在半空中,那女子慌忙伸手欲要拉住他狂射的躯体,但甫一与他肌肤相触,便觉一股强悍的热流急电般抽臂而上,骇然松手,那男子已与她闪电般擦身而过,穿过那道破孔,去得远了。 她惊骇莫名,心忖即便是神识被控,但他反应也不该是这般剧烈啊?但情急间那还容她多想,当即一展身形,就欲掠出洞去。便在这时,身后又一股强猛的气流破空刺来,她使出浑身解数终于将前掠的身形侧移了尺许,便在这时,“嗖”地一股强风直带得她身子螺旋般转了几圈,但很快就消失无踪了。便在她身子转开的刹那,总算瞧清了强风原来就是那条怪异的双体蛇,但蛇身显然也不由它自己操控了。 正文 兽王之上古灵兽 斜日西沉,落霞漫天,傍晚的榕树林竟现出了日间难有的炫目荣彩。 便在这林间的两株榕树尖稍分别立着两个身形诡秘的黑衣怪人。靠左一人全身紫气冉冉升腾,气宇轩昂,怒目凛而自威,轩眉拧而不发;右首老者头脸完全被裹于浸墨般的乌巾下,只余留一双阴冷的异目、墨豆般的眼珠却无端地射出几分狠辣的神色。二人此刻双目似被磁石吸住般眨也不眨地互视着,几波无形地气场来回窜行于二人间、数股气流直激得二人衣袂飞舞飘扬。 女子眼见二人无心顾及自己,暗吁了口气,正欲轻脚向斜侧遁去,蓦听得那全身裹入乌巾内的阴骘人冷冷道:“卓葶仙子是否又欲去解救那个粗鄙的人魅?” 这女子诧然顿足,回首瞟了眼那诡异的阴骘人,“哼”了一声,道:“这人是女神王亲令小仙完好无损地带回相见的人间贵客,灵兽使说话最好要客气些。” “是吗?”却是那个气宇不凡的老叟怪声笑道:“臭小子现在已是老夫的爱徒,没老夫的命令,他是不会和姑娘你一道前去见你的那个劳什子女神妖地。” “爱徒?”那被称作卓葶仙子的女子愕然地道:“他……竟然已拜你为师了吗?” “哼哼,”却是那阴骘人冷笑一声,道:“既为爱徒,为何方才便在心灵相通他和你天狐道兄擦肩而过的刹那却对你愤然喝骂呢?” 那老叟天狐仙道冷哼一声,“嘿嘿”冷笑道:“我那爱徒与老夫是心灵相通,他深知老夫对尔等神妖痛心疾首,所以临走前将他那一份愤骂你们神妖的谩语交由老夫转带给你们。” “强词夺理!”那阴骘人蔑然地看了他一眼,忽地诡秘一笑道:“那么你的宝贝徒儿现在已被老夫激发了血性,现下已狂奔的不知去向,你这个人鬼皆服的术家高手兼爱徒的好师傅又欲何为呢?” 有强风怒起,云遮落日,枝颤叶抖。 天狐仙道把目一张,一股煞气腾面而生,蓦地阴声一笑道:“让老夫来猜猜你现在心中的想法:嘿嘿,首先,你是否对这位漂亮的卓葶仙子很是不满?” 灵兽使不置可否,却只冷哼一声,装作一副不屑于回答的模样。 卓葶仙子却是秀眉一蹙,道:“灵兽使不去辅佐元婴圣主,却有暇时来此寻人打斗作乐,这,哼哼,恐怕不符女神王的意愿吧?” 灵兽使冷目扫将过去,“桀”了一声,道:“老夫做事全凭自己的喜好,老夫有心辅佐圣主踏平宇内也非是惧于女神王的威名。哼哼,现在老夫又不愿再屈于那无知小儿麾下而有兴找寻这天狐道仙比斗那也自非女神王所能管辖的地了。” “嘿,”卓葶仙子尚未答话,却是天狐道仙怪声叫道:“你老头儿原来也是不拘泥于世的脾气,很好,很好,你我十年前一战几番比心斗法不得结果,今日趁此良夕佳景,那还不好好尽兴!”说话间双手各屈一指,聚气内敛,倏忽一弹,一股无形劲气逼指而出,他口中同时笑着道:“有冷风起,送你一股热气暖暖身骨。嘿嘿。” 灵兽使未料他说打就打,眼见劲气逼来,不由得身形一扭,口中喝骂道:“卑鄙。”同时手向怀中一探,摸出一个尺余长的银白玉笛,另手倏忽对着玉笛的五律音孔一阵乱弹,但听得尖音四起、笛声乱鸣,无端引得林内百鸟扑嗖、虫兽暗涌。 笛音乍起,卓葶仙子蓦觉脑际一阵昏晕,心知笛音有异,慌忙用手捂住双耳,同时暗暗潜动内丹神力,竭力抵挡着笛音的阵阵荡击。但这笛音却似一波强过一波,深潮暗涌,竟似完全没有尽头。饶是她数百年修行,在经受魔笛的长时间波及后,只觉身显疲乏、内丹之力竟现衰竭模样。 “哧哧”,一阵异物穿行的怪响,她隐隐间只觉脚下竟似有异物在蠕动不休,骇然张目,忽“啊”地一声惊叫出来,敢情脚下不知何时有数条酷似蚯蚓、却比之大上数倍的奇诡异物正不断地穿土而出,甚或有几只竟已爬上了她的双脚。看着怪虫在自己鞋上留下的白色的黏状的恶心的油物,她蓦觉胃内一阵翻腾、几欲呕出,双腿不住猛甩,才终于将正要涌上裤脚的怪物脱掉。眼见脚下这中奇诡的怪物在不断地破土而出,她再不敢多待,尽管脑中一片眩晕,但还是慌忙腾起窜上了最近的一株榕树上。 此刻笛音渐轻,有了稍许柔和的迹象,卓葶仙子终于有了睁眼的力量,但方才向下看了半眼,见得树下的这些蠕动不已的怪虫相互挤拥缠斗,将偌大一个榕林都染上了恶心的白色油状流体,再也控制不住胃中的涌动,终于张口“哇”地一声吐出。 “蓬”便在这时,一道白芒自空坠下,炸入众怪深处。卓葶仙子惊骇间诧然张目,只见地上这时已伏上了一只成虎般大长相极其怪异的灵兽。灵兽通体银白,双耳大如蒲扇,全身光滑圆润、毛发齐整,尾部修长却是光秃秃地一片筋肉,只尾尖留上数根针般银发。只是此刻灵兽正自低着头欣赏美味般地痛快地食着地上蠕动不止的怪虫,瞧不清面目长相。 “B(xuan)灵兽!上古异兽!万兽之王!”却是不远处的天狐道仙悚然惊叫道。 此刻那灵兽却似听懂人语般仰首看了眼那惊呼的怪异老叟,忽又自低下头欣赏着自己的美味佳肴去了。 但就在它的那一抬头间,卓葶仙子终于瞧清了它的长相,却骇然怔住了——那是人的脸,那分明就是一个人的脸! “怨”,灵兽使不知何时停住了以指弹笛,蓦地纵口一声狂唤。“嗖”,卓葶仙子又觉眼前白光一眩,不见那灵兽的身影,慌忙扭头看时,但见那B灵兽不知何时已到了灵兽使的手中,正用它那刚卷食完林地上蠕动的恶心的怪虫的舌头亲切地舔着主人的臂膀。一想到那地上泛白的油状流体,她便没来由觉得胃中又是一阵翻涌,又张口呕了半响,却是连酸水也都呕了出来。 那灵兽使冷蔑地扫了她一眼,忽又双目紧紧地盯着对面的凝力待发的天狐道仙,道:“天狐兄果真见多识广,认出了老夫的这只上古的灵兽。只是你术法高深可曾猜到老夫下一刻有何打算?” 兽者聚类,有灵、异、幻、凡之分,且以灵者居首;灵兽万千,有上古、今生之别,但以上古最强。 天狐道仙穷究上古天文地理,对上古灵兽也通晓甚多,并深知这种灵兽深通人语、速度疾快、攻击力强,其实比一般的修行数百年的神界异人还难对付。皆因人间可以交流,可以凭心术扰乱对方心智,但兽类却就不同,自己的猜心等术法对其根本无用。当下他只紧紧地瞄着那只灵兽,却无只言片语。 灵兽使把袖一展,一手轻轻拂着B灵兽的脊背,另手向天猛一戟指,冷冷地道:“看到那片云层了没有?其实你的‘爱徒’正是被老夫的‘怨’拖到了那片云上。哼,只要天狐你有本事,那么就从老夫手中救下你那宝贝‘爱徒’吧。” 天狐仙道暗中已潜动了十二分的内劲,他甚或已觉出了自己正要沸腾的热血游遍全身发出的炽烈声响,双目此刻已被一股紫气弥漫着,堪堪刺破天斗冷冷地锁着那只上古异兽的身形,口中终于淡淡地道:“现在已不是救不救老夫徒儿的问题,而是要决定你我神、人之间心法的胜负。” “好啊!”那灵兽使怪笑一声,道:“那么你这个号称无所不知的鬼神算就来算算老夫的这只灵兽心中正在想着什么吧?” “它很迷茫,”天狐仙道忽地真个掐指状若算术,口中但只淡淡地道:“它原本并不想攻击人类,但只是难以抵挡你美食的诱惑,所以……” “不,你错啦!你大错特错!你永远也不会知道老夫与‘怨’之间达成的协议,就像你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如何败去的一样。”那灵兽使忽地朗口叫道:“去吧,用你的速度与阴爪让对方知道猜错了我俩关系的后果。” B灵兽应声而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速度!天狐道仙不得而知,他唯一见到的就只是一道白芒急电般射来,然后便一切归于沉寂。 战斗就这么样结束了?灵兽使又轻轻地拂着掠回了的B灵兽,冷漠地看着对面一动不动的天狐仙道的身形,知道他定是同之前的被“怨”结束的生命一样——身体被它穿透、心脏成了它的美食。 一阵风过,那天狐道仙的残躯经受不住而倒了下去。灵兽使心中巨磐终于落下——只有死人才会经受不住这么一阵小股风的吹动,他天狐道仙虽然十年前与我平分秋色,但十年后还是被我的灵兽击败了。 斜目一侧,忽见卓葶仙子的身形已去了数丈,他倏然暴喝一声,道:“你想去哪?” 那卓葶仙子闻声浑身一颤顿住了身形,却是头也不回地道:“女神王要我带他回宫,我……无论如何也要带他走。” “哼,带他走?”灵兽使冷哼道:“你现在回宫复命,他的事就交由老夫处理。” “那不行,”卓葶仙子忽地回过头来,双目也自冷冷地盯着他,道:“女神王之命未有完成,我是不会回去的。” “怎么?”那灵兽使忽地不屑地看着她,道:“你想从老夫手中抢下他?” 卓葶仙子毫无惧色地看着他,淡淡地道:“尽管我知道我的修行与你灵兽使差得很远,但为了使命,我却也不得不一试了。” 那灵兽使冷蔑地看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不自量力,你只要在老夫手底过上三招,老夫就应了放他与你同去。” “你说的是真的?”卓葶仙子心中一喜,暗忖:自己修行百年,就是再不济,但从你手底走上三招那也应该轻而易举吧。 “哼,老夫向来言而有信。”灵兽使倏然一声尖哨,将那B灵兽放了生去,这才怒眉一轩,道:“有什么绝招尽管使出,且让老夫看看你修行了百年可曾长了什么本事。” 正文 扬士气 挥洒英雄泪 卓葶仙子秀目怒张,哼了一声,道:“那本姑娘可就不客气了。”说着,右手横拈,轻轻从指尖吐出一道银白的蚕丝状气劲,渐凝成一只展翼的鲲鹏异状,缓缓向灵兽使推去。 “好,”灵兽使暴喝一声,眼中神光乍现,蓦然喜叫道:“原来你竟已学会了‘幻行玄牵’,好,好,好,好得很。老夫方才一战实未尽兴,这番遇上你这个修身初入玄界的小丫头,嘿,那还能放过了!”说着,两粒黝黑的眼珠斜斜一转,逼出两道摄人的锋芒,大步向前一踏,迎上了那只飘颤不止的鹏形幻气,缓缓探出手去。 那探出的双手眼见撞上颤动的鲲鹏幻气,卓葶仙子心中一喜,暗忖:你这般持功力深厚而无所畏惧,且看本仙子如何让你后悔莫测!心念转间,左手忽地闪电般指上那只鲲鹏幻气,倏忽一抬,那道幻气蓦然蹿出灵兽使双手的环抱,“嗤”地跳升了尺余高去。 灵兽使倏忽一愕,“嘿”地一声怪叫,双手蓦然暴长了尺余长,忽地点上了那道幻形。 卓葶仙子脸目寒霜,冷声叱道:“出。”那鲲鹏幻形竟似真个有灵性般蓦地向两侧裂了开去,先是双脚分离,再到后背裂开,最后头部倏然如纵刀直劈般一分为二。 灵兽使使出了大半神力,本拟将鲲鹏异形抓个正着,却未想这虚幻的气劲竟会从中车裂、分坼开去,让自己抓了一把空气。好丫头,原来你方才竟是故意隐藏修行,这般阁空控气其实已达到了神界修行的幻形玄牵的最高境界,嘿嘿,老夫正因久未逢对手而萧索无奈地紧,这回遇上你这个修行还算居中的玄界好手,那还能不尽情挥洒、玄功傲放。 眼见卓葶仙子凝结的新的异状气劲又要攻来,灵兽使蓦然仰天狂啸一声,啸音狂猛犀利,直将天地浮云激刺地颤了几颤,一番啸毕,他的人突地如一道急电般刺向那股异状的气劲。 “蓬”,人、气相撞,无端地爆发了一声悦耳的清鸣,那气劲毕竟是卓葶仙子纤柔的阴弱真元,哪经得起灵兽使强猛地冲撞?便在清鸣余音未消间,那道幻形已被撞得消散于无形,灵兽使身不稍停,不改初速地疾疾射向正自诧然惊愕中的卓葶仙子。 劲风已激上了粉嫩的面颊,眼见他的人便要撞上似已惊呆了的卓葶仙子。便在这时,一阵狂风暴起,带起了一条纯黑的长衫诡异地扑了过来。这分明是一条长衫,因为经风的吹拂,它的“身躯”在不断地扭躯变形,这绝非是裹着人体后所能做到的。 但灵兽使乍见这条被风狂飙而来的虚飘飘的长衫,身子陡然一顿,脸上的表情霎时变得可怖异常,甚或比看到了一个衣着诡秘的怪人还难看。 卓葶仙子抖觉对方山岳般的气势倏忽一轻,心中蓦然一动,急斜身转了开去,脱出了他悍猛的气势。 “好一个天狐仙道,老夫岂能被你这般戏弄!”突见对面的灵兽使一声咆哮,发了疯般朝上空的那抹诡异的云层扑去。 卓葶仙子又奇又愕,正自茫然间,忽觉背后有一道异物袭来,骇然惊间,她蓦然转身,一把攥住了,这才哑然失笑,原来入手的只是一条乌黑的长衫而已。 残日已没,落霞渐暗。卓葶仙子又自看了一眼手中的这条乌黑的长衫,回想着灵兽使那怪异的举止,蓦然心中一动:这怎地看起来好似天狐道仙的外衣,莫非……他方才竟早已远遁,只留下这条长衫与那只灵兽缠斗对峙? 呀,不好,那天狐道仙若是已逃遁,那么被灵兽使囚禁在上空那抹云层上的臭小子岂非便不妙了?卓葶仙子不及多想,一把扔掉了手中的黑衫,嗖地一声破空升去。 天色已黑,有月渐起。 远方的天空忽地闪起了一抹异样的光芒。而后有暴起的喊杀声刺破了原本静谧的苍穹,并向世人宣布了自此以后的人间的再不宁静。 元婴子冷目闪出数分电芒,嘴角逸出几丝诡异的邪笑,蔑然地对着不远处正骑在一匹高头大马的萧桂英道:“辛功子已然授首,萧老英雄何必还在这里作困兽之斗呢?” “哼,”萧桂英毫不示弱地冷声回了过去,道:“人间多得是辛兄及老夫这般为捍卫人类同胞而英勇牺牲的铁胆人物,即便是老夫不幸战死,那还会有千千万万的领袖领导人们共同抵抗你们这些神妖。这些人又岂是你一介神妖所能完全收服地了的。” “嘿嘿,是吗?”元婴子冷冷一笑,哼地一声,道:“不错,好一个人间英雄,为了不让自己的盟友抢了英雄的风头,反而痛下杀手、反戈一击将自己的同胞打下深渊,嘿嘿,这也唯有你们人间的英雄才做的出。” “正因为我们人类有着不屈居人下的要强心理,我们有时候固然会为英雄的称号而自相残杀,但我们更会在遭到异族的入侵后有着共同的义愤填膺之反抗心理,这……只怕是你们这些毫无性情的神妖所能具备的。”萧桂英的朗声传遍整个神州大地,直让在场的所有人类同胞们听得热血沸腾,齐高声狂呼道:“我们人类一致团结,将神妖赶出去!”“将神妖赶出人间!”…… 一片欢沸响彻遍野,元婴子蓦然一颤,实也未料到人类的反抗心理竟如此强大,看着对面狂呼的众人,他的心理突然又一次现出了少有的恐慌与不安——他甚至又对自己这次的充满着信心地攻打人间有着十年前的同样的动摇心理。 但,战争迫在眉睫,他已没有选择的余地。 两方战鼓同时爆响,齐动阵容,人马奔掠着相向靠近。终于,靠的最近的人兵与神将兵刃交斗在一起。终于两方人马冲到了彼此的后台。终于战斗被完全地打响了。 这是一场实对实的人神之战,人间动用了十万兵马对上了神界的五万兵将。人间以多于对方一倍的兵力终于占取了战争的少许优势,重创了敌将,灭敌过万。这还是人神之战史上的最大捷战。但战争后清点人马,人间也有两万余人阵亡,无法再对敌兵实施一次大规模的反扑。 萧桂英此时满脸沧桑地挺立于众人当中,语声沧却有力地道:“尽管我们伤亡惨重,但只要能打败敌人嚣张的气焰,即便不能退敌,却也算是给辛功子等为我们守卫而牺牲的英雄挣回了颜面。”顿了一顿,抬眼看着周围一般整顿待发的英雄男儿,豪气顿生,喝道:“为了不做神妖的俘虏,为了我们家中父母妻儿的安危,为了民族大义,就让我们用手中的带着头尖的铁器奋力地捅进敌人的身体吧!儿郎们,我们是人间的铁血战士,我们是英雄的后代!” “铁血战士”“英雄后代”人们一片欢沸盖过畏惧死亡的颤抖心灵。 “他们在嚷叫什么?”隋罗英一脸不屑地对着半里处正自欢呼的人类冷语数落道:“什么铁血战士、英雄后代?遇上刀剑那还不是身子一抖、双眼一闭,一命呜呼。” “你不懂,”却是元婴子面色凝重地看着对面,道:“这就叫士气,这就是我们的士兵一直模棱不出的人类兵团的士气。” “士气?”隋罗英愕然道:“却又是何物?” “这还不懂?”兀那邪神嘴角逸出几丝邪笑,道:“不就是一种无形的杀人气劲吗?嘿嘿,但是无论如何也敌不过我们神界修行增功的幻界真元。” “那是当然。”隋罗英自信地道:“我们修行的幻界真元其实便是宇内最高深的幻气,又岂是小小人类所能敌的?” “唉,你们,”元婴子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两位自己的左右臂膀,无奈地道:“你可知本帅所说的人类的士气是什么?那是一种团结的力量,那是战场上拼杀时毫不为生死动摇的力量,那是一种为捍卫某种东西明知不敌而疯狂上扑的力量。” “那不是傻子吗?”隋罗英愕然地看着元婴子,不解地道。 “傻子?”元婴子深深地叹息了一声,道:“也许在你们眼中,这种不畏死的拼命很傻,但你们却不知,在历史的战场上,所有遇上向这种士气高昂的团队,若要战胜,那是定要付出惨痛地代价的。” 兀那邪神与隋罗英果真不解,只是诧然地看着这位英明的神界领袖。便在这时,帐外喊杀声突地四起,人类的兵马竟反扑过来,战斗又自打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