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初识 时间是很奇妙的东西,看不见摸不到。我们穿梭在时光的隧道里,模糊朦胧的前行,以为是遥遥无期漫无目的的游走,可穿行之后,我们才发现隧道之外是期盼已久的相遇——一万光年的相遇…… 盛海十一月,秋风初至,枫叶微红。琴海路上的写字楼,高窗明镜。 耀眼的阳光照射在“大沪律师事务所”的金字招牌上。 22岁的顾佳,一身黑色女士西装,扎着高高的马尾,抱着档案,停留在律所玻璃旋转门前,抬头眺望了一下蔚蓝的天空,露出温暖香甜的笑容。 今天是她入职的好日子,特意做了职场装扮,干净利落,精明干练。 元气满满的顾佳还未走出玻璃旋转门,就见正前方一位帅气俊美,身穿黑西装、白衬衣的男人朝她走来。 他拥有俊朗的五官,冷冽的眸光如寒冬凛冽,沉敛锐利的气息飘散在空中,仿佛周围的空气都悄然降至冰点,气势逼人。 大步流星地朝着玻璃旋转门走去,走路自带气质,全身散发着职场精英的魅力。 顾佳不禁看痴了,缕了缕马尾,一双桃花眼笑成了一轮弯月。天下竟有这么好看的男子。 他的脚步越来越近,顾佳心跳也越来越快,几乎快要从口里跳出来。她马上用手按住胸口,压抑情绪。 怎么会?是他……不可能,不可能。 顾佳摇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 与此同时,男人已经拉开了旋转门旁边的直推门,感受到顾佳的视线,侧头看了一眼。一股冷风扑面而来,顾佳被那一眼冷森森的煞气,吓得后退了两步,撞在了玻璃旋转门上,竟又被旋转门带到了大楼之外。 “喂!喂!”顾佳声音还没有传出旋转门,对方已不知去向。 顾佳被气的马尾都要翘起来了,这样的男人,肯定不是他! “哎,时间不多了。”顾佳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扭过头,快速走进旋转门,径直进了电梯。 事务所在八楼,按下楼层号码后,她转身对着镜子重新整装。 “叮”电梯门开后,顾佳一个快步出了电梯,直奔803号办公室。 一路走过来,事务所大办公室的各个隔断内,电话铃声此起彼伏。 “您好!我是顾佳,新来的实习生。”顾佳黑色锃亮的高跟鞋,稳稳地停在了律所主任办公室门前,礼貌敲门后说。 听见声音,赵大沪一抬头,见是顾佳,笑呵呵的挥手让她进来:“佳佳来啦!快进来!” “赵主任好!”顾佳先是毕恭毕敬的向赵大沪鞠了个躬,然后笑着说:“赵叔叔,我来入职了。” 赵大沪带她去做了人事登记后,郑重其事向大办公室里的所有人做了介绍。 “嗯!那个,大家都把手头的工作先停一停,停一停。”赵大沪双手指着顾佳,接着说:“介绍一下,这是我们事务所新来的实习生顾佳,大家鼓掌欢迎!” 顾佳站在过道上,向众人摆手微笑,打招呼:“嗨,你们好!我是顾佳。照顾的顾,佳人的佳,是盛海学院的应届毕业生。初来乍到,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原来是小师妹啊!哦,还是个大美女,欢迎欢迎!”座位离顾佳最近披卷发的同事何凡,转着橡皮,挥手打招呼。她也是盛海学院毕业的。 “实习生?是做助理吗?!赵所,你把这小妹妹安排给谁了?”留中分的李宜从办公桌格挡后面抬起头问。 见他们对自己说话,顾佳也忙点头示好。 赵大沪正要给她介绍所里的同事,却听见事务所门口传来步伐稳健而又有节奏的脚步声。众人霎时犹如惊弓之鸟,纷纷转过身去,继续低头办公。 顾佳转头向门口看去,竟然是刚刚在楼下旋转门见到的那个冰块脸。 帅气又冷漠的男人,沿着过道走过顾佳,自带冷风,即将走进里间办公室。 顾佳心里嘀咕:“冷若冰山、冷血动物、冷酷无情……” 耳边听得赵大沪在喊:“沈牧、沈牧,稍微等一下。” “嗯?”沈牧停步,转头看向赵大沪,顺带扫了顾佳一眼,似乎没认出她,问:“有事儿?” 他的声音灵动清晰,富有磁性。低垂的双眼,透着一层淡淡地冷漠。 顾佳扫了一眼他手中的文件,明明是打印件,上面却有密密麻麻的钢笔批注,整套文件干净得没有一丝污点和折痕。 “这是新来的实习生顾佳。你专业强,经验多,往后就由你来带她,给你当助理。”赵大沪伸手介绍顾佳,笑着嘱咐。 嗯?什么?竟要给这块冰坨子当助手?顾佳咬了咬唇,讪讪地上前打招呼:“沈律师好!我是顾佳。往后……” 顾佳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他淡淡道:“好。把《婚姻法》第三章,第十九条背一遍。” “啊?什么?”顾佳懵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沈牧个子高,低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划起弧线,似有不屑道:“怎么?资格证还没拿到手,法律法规都忘记了?” 顾佳抿了抿唇,有些尴尬。沈牧的话,激起了她的好胜心。证书年底才能下来,但律法她可是背过不下五遍。 不等他更难听的话说出口,顾佳深吸一口气,信心十足地背诵道:“第十九条,夫妻可以约定婚姻关系存续期间所得的财产以及婚前财产归各自所有、共同所有或部分……部分共同所有。约定……约定采用书面形式……” 元气满满的顾佳,信心十足的背诵,却高估了自己的记忆,严谨的律法被她背得磕磕巴巴。 没等她背完,沈牧已经转身进了办公室。顾佳拿出随身携带的钢笔,在鼻尖处吸了吸,紧紧盯着他。暗想:莫不是他看不上自己,便找借口,要给自己换个师父不成? 不过,如果能换一个平易近人、性格温和的师父,嘿嘿,倒也不错。 顾佳悄悄偷笑,却奈何又见沈牧拿出一本黑色笔记本,在上面写了一句话,丢给她。 顾佳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接过笔记本,打开一看,扉页上赫然写着:做我的助理,要三快:脑子快、语速快、手脚快! 这是在说她做事不带脑子,口齿不利?好歹她也是盛海学院法学院拿过一年奖学金的好学生,他这个久经沙场的正牌大律师,怎么可以拐着弯骂她? 顾佳紧紧攥紧了笔记本,正要转身跟赵大沪声讨他这人怎么这样,却见那个大包大揽把她招进事务所的主任,早已不知去向。 正文 第二章 文件 再次回到办公桌前的沈牧,半天都不见顾佳进来,敲了敲玻璃窗,冷冷道:“限你一分钟之内进来,否则就不要进来了。” 顾佳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提神,迅速冲进了办公室。 “领了办公用品后,把这一个星期的最新法规、规章以及行业动态,全部整理出来,向我汇报。”沈牧从文件柜里拿出一个崭新的档案袋,递给她,继续低头记录。 顾佳看了看那档案袋,比寻常的律法书还要厚,重点是新的,新的。她看了看沈牧一眼,故意冲他皱了皱鼻头,待他抬头时,又笑盈盈地接过档案,抬头挺胸地道:“是!顾佳保证按时完成任务!” 沈牧抬头看了她一眼,轻笑了一声,说:“拭目以待。” 顾佳挑眉一笑,转身就找位子。 “右边靠窗的那个桌子是你的。”沈牧说完,继续低头办公。 顾佳回头看了他一眼,他身上的白色衬衣、黑色西装与他背后藏蓝色的墙壁,形成鲜明对比,让她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顾佳随手摸了摸脖颈,耸耸肩,给自己打气,快步走到办公桌前,坐下。 27寸显示屏占了大半个桌子,左侧还有一台大型打印机。顾佳收好档案后,打开电脑,却哪知打印机一同响了。她一掉头,它吱吱了半天,出了半张纸后不动了,卡纸了。 顾佳好歹也是用了十多年的电脑,基本的硬件处理还是可以的,但这打印机的硬件……只存在她的想象中。 等了半天,那半张纸死活就是不肯出来。顾佳一伸手,硬是将纸撕成了一半,另一半生生卡在里面。想要不拆开打印机就拿出来只怕是难了。 “顾佳,把我打印的文件递给我!”这时,沈牧的话从上空飘过来。 顾佳犹如当头棒喝,这文件竟然是沈牧出的!她忙捡起那半张碎纸,看了看是当事人的委托书。顾佳拍了拍头,偷瞄了他一眼,他正低头写字。她咬了咬下唇,说:“哦。稍等,马上就好。” 顾佳将手里的半张废纸扔到一边,开始研究打印机,开机、重启、插头她按了不知多少遍,可那台打印机,就是不肯听话,始终不出纸。 “打印机啊打印机,你可不能这么欺负我一个新人。快点好起来吧!”顾佳边修边小声叨叨。 这时,一双棕色锃亮皮鞋落在了她身边,顾佳看着那双皮鞋,心里咯噔一下,停了手里的活,缓缓站起身。 顾佳冲沈牧嘿嘿一笑,尴尬道:“沈律师,那个……它卡纸了……再稍等一下,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 说完,她又蹲下继续寻找问题的根源,卡纸的位置却始终找不到。 沈牧就站在她旁边,盯着她盲目的四处乱找,等着看她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左侧的面板。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顾佳额头已渗出了焦急的汗珠,问题却始终还没有找到,更不要说解决问题了。 沈牧摇了摇头,伸手一扳,顾佳旁边的面板被打开,里面硬生生塞了一团白纸。 顾佳连忙伸手去够,却被沈牧抢先一步抽出。顾佳一无所获,还弄得满手的粉墨。沈牧从旁边抽出纸巾里,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 这一个小小的举动,让顾佳大脑皮层瞬间穿越回了十年前。 这个动作,这个纸巾,以及他黑黑的瞳孔,那双好看的单眼皮,都让她一眼认出来,他正是自己苦苦寻找的救命恩人,是自己倾慕了十年的人。 顾佳脸上露出了溢满阳光的笑容,犹如一朵花,寻找到追随的阳光,幸福无比。 然而,光亮闪过,他后面的话,却将她的阳光关上了房门。 “还真没见过你这么笨的助理!”沈牧清理完碎纸后,拿出墨盒,摇了摇,重新装回原位,再按开机键,打印机恢复正常,修好了。 顾佳僵住,缓缓站起身,看着他重新回到办公桌前打印文件,她怀疑自己的记忆出了差错。 她倾慕的那个人,曾经那么阳光温暖,一双手让人觉得世界都亮了。可此时的他,却让人觉得从天上落入了地窖,寒冷彻骨。 顾佳坐下来,看了打印机一眼,撇撇嘴。暗想:还真是对新人不友好。 但转过头后,她盯着电脑,深吸一口气,默默给自己加油打气:“加油!你是谁呀。你可是顾佳,没有什么可以打倒你!” “顾佳,过来!”沈牧突然叫她。 “哎,来了!”顾佳拿着随身带的涂鸦本及钢笔,走到他面前,等他安排工作内容。 沈牧抬头看了她一眼,说:“把你的QQ号告诉我,我加你好友。以后,每天搜集最新法规规章,我不管你是报纸、报刊还是网络电视,所有看见的、听见的,都必须全部整理。每周五交给我,另外,每月一份简报。” 说完,他停顿了下,又补充一句:“哦,对了,一会儿准备下,要去见个客户。” “哦!好!”顾佳扑闪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边听边点头,手上却没有记录半个字。 沈牧扫了一眼她手里的本子,“我的话,以后只说一遍,如果记不住,最好拿笔记。” 顾佳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涂鸦本上,是自己前两日才绘制的一棵淡紫色樱花树,旁边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笔触。顾佳忙用手遮住,讪讪赔笑道:“是!记住了。” 同时,顾佳忙翻到空白页,飞快的记下几个要点。 “没事了。去忙吧!”沈牧支开她,转身又出了办公室。 记完内容,顾佳想再问问简报及其它与法律相关的文件内容、格式要求,一抬头却已不见他人了。她只好拿着钢笔,在鼻尖处吸了吸,回去忙了。 上班第一天,沈牧没有安排太多活给她,顾佳忙完手里的活,加上他的QQ后,一眼看到他的签名。 坚守本心,做好本职。 短短八个字,只讲工作,不提生活。想要偷偷看看他的空间,又总觉得不礼貌,忍了好久,终还是忍不住点开看了一眼。 里面空空如也,顾佳看着心里空落落的。 大哥哥,不,沈牧,这些年,你都经历了什么? 这时,顾佳门外传来沈牧的脚步声,她马上退出了他的空间,顺便悄悄删除访问记录。 “准备好了吗?带上相机、录音笔、笔记本,跟我去见客户。”沈牧回来喝了一口水,提着公文包,看了一眼被电脑挡着的她,边说边往外走。 “是!”顾佳关了电脑,带好东西,飞快地跟着他一同下了电梯。 正文 第三章 豪宅 一路上,沈牧都是疾步快走,一双大长腿不知不觉就把顾佳甩在了三米开外。 好不容易赶上他,上了车,顾佳还来不及问,沈牧便将手中的档案递给了她。 “小Case,原告丈夫谢明远起诉离婚,我们当事人是被告。这属于诉讼离婚,涉及婚前财产、婚后共同财产以及子女抚养问题。”沈牧系好安全带,边启动车边对顾佳说。 难怪他让自己背诵婚姻法条款,顾佳这才见识了他的“良苦用心”。 拆开档案,顾佳看案情的同时,注意到他上面密密麻麻的批注,是好看的楷体,让人舒服。 她微微侧目打量他。 乌黑的短发下,眼神深邃,棱角分明且好看的侧脸下方,脖颈修长。笔挺的西装里,一双细长有力的手指,紧紧握住方向盘,让人觉得安全。 顾佳不自觉地将铅笔含在嘴里,心情难以平复。想不到,经过了这么久,居然可以在这里相遇,并且日后还会朝夕相处。她暗喜,心道:当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想到这,她不由自主的笑了,口里的铅笔掉了,好在她反应快,一把接住。 沈牧用余光看了她一眼,说:“你这个咬铅笔的毛病最好改掉。尤其是客户面前。” 顾佳低头看了一眼铅笔,以及身上的黑色西装,立即挺直腰杆,端正坐姿。 “是!师父!” 听见这个词,沈牧看了她一眼,见她精神抖擞,不好打消她的积极性,索性默认了。 顾佳端坐了不过五分钟,便绷不住了,又稍稍放松一些。她低头看到当事人娄倩倩的名字时,问:“师父,这是第一次见这桩案子的当事人吗?” “是!昨天才刚刚接到的电话。”沈牧虽然专注开车,却始终耳聪目明。 顾佳端详他的样子,难掩欢喜,一如回到十年前初见他的样子。先前种种不快,瞬间烟消云散。她暗自给自己圆场:专业律师,就是有脾气、有性格。 想到他空荡荡的空间,顾佳默念:别害怕,不管这些年,你遭遇了什么,都已经过去了。未来,有我陪着你。 虽然有了沈牧的批注,但是顾佳还是难免对一些要点,不太清楚。自己用铅笔轻轻在一旁标记。对当事人可能会询问的问题,都一一列好,生怕一紧张,全都忘了。 她始终没忘,法学教授曾说过,想要当好律师,就要多看、多听、多查、多记、多思。而律师的工作性质是按时间收费。客户与律师的时间都十分宝贵,决不能轻易浪费。 做好准备工作后,顾佳给自己加油打气,拿出十二分精神,准备大干一场,誓要为设身处地为当事人考虑,帮助她解决问题。 转眼到了目的地,下车后,顾佳才发现娄倩倩家居然是郊外的两层小别墅。位置、地段都上佳,想必当事人夫妻双方身份地位非同一般。 熄火后,沈牧下车正要锁车门,见顾佳还在一旁发呆,故意多按了两下车锁。待顾佳走到他身边后,两人才一前一后地走到正门口,按响了门铃。 两分钟后,一个带着围裙的女保姆开门后,打量了他们二人之后,说:“请问,你们是……” 沈牧从西装口袋里取出律师证,打开给她看,说:“我们是大沪律师所的。” “哦哦哦。知道了。请稍等。”女保姆马上明白过来,转身对屋内的人说:“夫人,人来了!” “让他们进来吧!”房内的女主人,柔声说。 “沈律师,里面请。”女保姆马上让开道,将沈牧、顾佳让进了房内。 穿过院子,顾佳沈牧换了拖鞋后,才大方进了屋。 娄倩倩家庭条件优越,整栋别墅装修风格、家具设施均是欧式风格,显得十分高端大气。 大学四年,顾佳泡在图书馆的时间,比睡觉时间还多。一本本的案例如数家珍。离婚案件,已经不是单纯的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更多的是大额财产纠纷,子女抚养权争夺。不管是豪门大户的据理力争,还是贫贱夫妻的锱铢必较,都会让当事人身心俱惫。 许多人都是婚前花前月下,白头偕老,誓言感人;婚后背信弃义,忘恩负义,早已将责任与义务抛之脑后。 顾佳一路上仔细研读了娄倩倩的基本案情,早已不由自主地站在她的立场,预备尽心尽力为她筹谋划策,以减轻当事人身心痛苦。 顾佳和沈牧紧紧跟着保姆,走到了客厅沙发旁。披着卷发的娄倩倩穿一身粉色蕾丝长裙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冲沈牧、顾佳两人微微颔首微笑。她闪动着长长的睫毛,伸手让座:“沈律师,你们来了。请坐,这位是?” 沈牧侧目看了顾佳一眼,介绍道:“这是我的助理——顾佳。往后,您如果有什么需求,需要沟通可以直接联系她。” “好。”娄倩倩点了点头,冲顾佳也笑了下,然后吩咐保姆去准备茶水点心。 “都说沈律师在业界以专业、准时著称,果不其然,时间不早不晚,刚刚好。”一坐下,娄倩倩夸奖道。 沈牧唇角微微波动笑了一下,看了顾佳一眼,谦虚道:“过奖。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顾佳立即打开笔记本和录音笔,准备记录。 “不急,先喝口水。”娄倩倩看着保姆将茶水放在两人面前后,才点头示意开始。 “基本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但有些细节,需要面谈,才能更好地了解您的诉求。询问过程中,或许会涉及到您的隐私,还望理解。”沈牧将丑话说在前面,方便缕清利害关系。 “好。您问吧!”娄倩倩温和地说。 顾佳也打开文档和录音,随时准备记录。全程专注倾听,手脑并用,生怕错过某个重要的关键点。 “您与您的先生是何时认识的?”沈牧问。 “2003年的一个夏天。”娄倩倩说。 “您当时是正在读高中?”沈牧再次问。 “是……不如,我从头讲起吧!”娄倩倩温柔贤惠,态度谦和,言谈举止,柔风细雨。 从顾佳进门到现在,都未曾看到她有半分悲伤情绪,始终保持温柔体面的一面。 她的整个叙述过程,娓娓道来,不急不慢,犹如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好。”沈牧说。 正文 第四章 陈述 2003年,娄倩倩与丈夫谢明远在南丰县读两所不同的高中。一次偶然的机会,骑车的谢明远意外撞倒了她,扶她起来时,两人正式认识。 两人学校中间隔着两条街,每周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多半以书信往来。那时候,娄倩倩每周都会盼望能够收到他的书信。喜欢看他漂亮的字,喜欢听他将学校以及书本里的趣事,也喜欢他聪明睿智,对理想充满希望。 谢明远一直喜欢她简单、温柔还有淡雅地书卷气,但谁也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直到高考后,两人同时考上了一所大学。一个学金融,一个学艺术,这才正式交往。 听到这儿,顾佳忍不住悄悄看了沈牧一眼,他自始至终面无波澜,手中的笔也纹丝未动。似乎只是把“聆听案情”当做一项必要的工作任务,没有丝毫的感情投入,心底更是毫无触动。 顾佳却想起自己的青春。那些年,她曾悄悄给沈牧写过很多信,但一封都没有寄出过,也根本不知道寄去哪里,只是像记录日记一样,习惯地记着自己的生活以及对他的问候。大学毕业后,她将那些信件全部都藏在书柜里。 那是她整个青春,也是她生命里的一座灯塔,一个希望。 “后来呢?”沈牧问。 娄倩倩低头搅拌了一下咖啡,喝下一口后,继续说:“大学四年,所有人都认为我们是金童玉女,良缘绝配。日后必定佳偶天成,百年好合。” 顾佳暗想:能和相爱的人,一直在一起,当然是天作之合,缘分天定。只可惜……所有的祝福都是美好的,亦如鲜花盛开前的最佳状态。但生活却难以长久的保鲜,就如同鲜花总会凋零的一天。结果早已在开始时候就注定了。 顾佳记录案情的同时,偷偷扫了房内一圈,四处都是富有浪漫气息的油画作品——人物或者花鸟自然,让整栋别墅都充满了生机。 “你们领证日期是2010年10月10月,应该是刚毕业就结婚了。对吗?后来呢?”沈牧终于提笔写了两个字。 娄倩倩点头,继续讲着他们的故事。 虽然我们都是南丰县人,但当时两家人的条件都很一般。爸妈一直怕我受委屈,不同意我们结婚。 他苦苦追求,再三保证,日后定会好好待我,并且找到了一份比较稳定的工作,这才结婚了。 两年后,我们手里有了一笔资金,正式创业,开了一家小型的灯饰公司。 “就是现在的良缘灯饰?”沈牧抬头看了她一眼,问。 良缘灯饰?顾佳翻阅档案时,有注意到这家公司。 “是!当时的公司只是街边一个小门面,后来租在了商城。一年的租金就有四万多。公司刚开业三个月的时候,只卖掉了三台吊灯,连水电费都不够。”娄倩倩摇头,自嘲道。 “公司效益不好,但那时我的油画作品,反倒有了些起色。一幅作品从三百块卖到了三千,生意也愈加好起来。大多数人买回去,用来装饰房屋。” “这屋内的这些油画,都是您自己的作品吗?”顾佳忍不住打断她的话,问。 娄倩倩笑了,说:“顾助理好眼力。没错,这些都是我每个时期的代表作,留着做纪念,也算是艺术路上的成长记录吧。” “很棒!”顾佳伸出大拇指,夸赞道。 沈牧却看了顾佳一眼,略有不悦。时间宝贵,她不仅打断当事人的叙述,还问一些与案件无关的问题。 “您接着说。”沈牧提醒道。 “好!”娄倩倩喝了一口咖啡,润唇之后继续讲。 我的油画作品被一些装饰公司看中,纷纷投来橄榄枝。都是大单子,这时,我借此机会,引荐了明远给他们,以此带动公司的销售。自此,公司有了起色,生意也越来越好。 婚后八年,我们将小商铺发展成中型企业。曾经70平的楼房也换成了这栋大别墅。 娄倩倩抬头看了看房顶灯饰,以及四周的装修,满心满眼都是怀念。 “公司创办时,您可曾参与入股?”沈牧问。 顾佳查阅良缘公司的目前市值,只可惜那一行空白。她看了沈牧一眼,又转而专注听娄倩倩的叙述,希望能从她那里听到答案。 娄倩倩想了一下,说:“2012年创办公司时,他拿的是家中积蓄来创业。而我的油画作品贴补家用。对了,还卖过三幅高价油画,弥补公司财务。” “具体启动资金,您当时知道吗?”沈牧问。 娄倩倩摇摇头,说:“具体数字不清楚,大约有三四万的样子。事后,又追加了不少资金。” “是现金,还是银行转账?”沈牧问。 “都有。”娄倩倩说。 “那请您需要给我们递交一份委托书,由我们来调取银行流水。”沈牧提笔记下,需要的材料。 顾佳忙备注记录。 “好的。不过……这委托书……”娄倩倩看了看顾佳,有点为难。 沈牧也看了顾佳一眼,答复娄倩倩道:“您若是不方便,我助理会拟一份草稿,您只需签字即可。” “哦。好。”娄倩倩放心了。 顾佳脑中拼命回忆上学时候学到的各种模板。起诉书、答辩状、申请书、可就是一时没想起来委托书具体格式长什么样。 她尴尬地冲娄倩倩一笑,希望她下次在要这份资料。 “婚后八年,你们夫妻二人,可曾有过争吵?”沈牧问。 娄倩倩笑了,放下咖啡,促膝而坐,说:“有。早些年,一直很好,但是婚后四年,我们……一直没有孩子。”她的脸上微微有点内疚,“闲言碎语多了,他自然也受不了。打过我两次。” 听见“打”字,顾佳猛地一抬头,手中的钢笔改抓为握,不敢相信,如此貌美贤惠的妻子,居然也有人舍得打她。 “当时,是否留有证据?或者报警记录?”问道案件关键点,沈牧追问。 远处的刘妈妈,听着夫人的话,一双手在身前紧张地抓住围裙。 娄倩倩片刻之后,抬头看向保姆,吩咐道:“刘妈,去将卧房床头柜里的一份牛皮纸文件拿来。 “是,夫人。”刘妈很快上楼,取下资料,交给了娄倩倩。 娄倩倩不紧不慢地拆开档案,从里面取出十几张照片,交给了沈牧。 “这些仅仅是第二次的。”娄倩倩说。 正文 第五章 实情 沈牧拿在手里看着照片,脑中却自动脑补了当时的场面之惨烈。她的肩膀、手臂、胳膊、腿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很有可能两人动手,控不住情绪,砸到了家具玻璃。 看着娄倩倩的神情,顾佳猜到了她照片上的惨烈程度。偷偷瞄了沈牧手中的照片一眼,问:“当时,警察那边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调解道歉。”娄倩倩轻叹道。 沈牧注意到照片上的半张残存日历显示时间是2016年6月。 “除了家暴,你们夫妻感情方面还有其他问题吗?”沈牧将照片交给顾佳收好后,问。 顾佳也紧紧盯着她的神情,等着她的答案。 “……嗯,有,还有兰兰。”娄倩倩鼻尖有点酸楚。 “谢诗兰?”沈牧翻了她的户口本,反问:“八年无所出,那她是你们收养的孩子?” 沈牧对当事人的资料,如数家珍,了如指掌,顾佳却仅仅只是在路上看了一遍,匆忙翻阅档案,做好记录。 养女,她试图回忆抚养法中的条目,一旦办理了领养手续,她等同于当事人家中的一员,享有婚生子女同等权利。 “是。她是我们两年前收养的孩子,今年才3岁。”娄倩倩心疼道。 “好不容易有了孩子,为何还会出现感情危机?”顾佳憋了半天,终于开口问道。 娄倩倩看了顾佳一眼,笑了:“顾助理还年轻,有些事看不透。起初兰兰一切正常,但不到两年,孩子身体出现了问题,常常哭闹,不能长时间站立。到医院一查,才知道是强直性脊柱炎。” 顾佳眉心一紧,她曾常年在福利院做义工,十分清楚得这个病的患者的痛苦。轻的只是形体上不够笔直,重的却是影响自理能力,甚至会引发其他疾病。她见过最严重的患儿,不能下蹲,不能系鞋带,全靠旁人的帮助。 想到兰兰还那么小,顾佳有些心疼。 “既然不能做到抚养她成年,又何必要收养呢?”顾佳忍不住问,对于这种不负责任的父亲,她恨之入骨! 沈牧眉头跳了一下,敲了敲她的笔记本,示意她认真记录。 顾佳侧目看着他,可怜巴巴,希望沈牧也能表现出理解和同情。 沈牧却依旧面无波澜地提醒娄倩倩继续说:“所以,他不光不想要这个病孩子,甚至还想借此离婚。” 娄倩倩深吸一口气,似是这些话憋了很久,今天终于一吐为快了。 “表面上看,他只是不负责任,不想收养这个病孩子。可我知道,事实上,他变心了。” 顾佳再次被当头棒喝,几乎要跳起来,骂道:“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 “顾佳!”沈牧喊道。 顾佳瘪瘪嘴,气鼓鼓地闭紧嘴巴,咬了咬铅笔头,哦了一声,继续低头记录。 “这个花花世界,真正能有几个人信守承诺,洁身自好的?我已释怀了。多谢顾助理能为我们打抱不平。谢谢了。” 沈牧觉得顾佳提出的问题没有针对性,亦不专业,扰乱当事人情绪,多有不妥。可娄倩倩却觉得她很可爱,同情她,真正是在设身处地为她鸣不平。 见她夸赞,顾佳偷偷看了沈牧一眼。见他无可奈何,顾佳便冲着娄倩倩挥挥手,笑着说:“哪里,哪里,应该的,应该的。” 沈牧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提醒道:“娄女士,请抓紧时间,我们一会儿还有事。还是回归正题吧!” 娄倩倩脸色暗淡,轻轻哦了一声。 “刚刚您说到他变心,可是有了证据或是线索?”沈牧抓到核心问题问。 娄倩倩拿起桌上的一个橙子,边剥边说:“领养孩子之后,我便发现他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即便是回来,时间也都在晚上十点左右。说应酬,我是不信的。有一次,他醉醺醺的回来,我帮他换洗衣服,才发现他的领口处有橘红色的口红印,而腰带上,更是有几根细软的长发。” 顾佳猛地一抬头,打量她的头发,娄倩倩自然明白,随意揪下一根头发,给顾佳看:“你们看,我的头发是虽然卷,但是又粗又硬,长也仅仅是到肩。所以,那根头发,根本不可能是我的。” 顾佳脸红了,临毕业时,闺蜜谭之卉就提醒她,要想清楚了,再做决定。离婚案件办多了,会有恐婚症,对爱情、婚姻怀有恐惧。 果然还是被她猜到了,她所认为的婚姻,应该是甜甜蜜蜜的。只要两个人相互扶持,相互帮助,拥有共同的三观,共同的爱好。开开心心的在一起,就算是真的感情破裂,走到离婚那一步,也是和平分手。婚姻存续期间,绝对不允许双方对婚姻不忠。 可娄倩倩这样一个有气质,有才情,漂亮的女人,两人相爱了十多年,终究还是免不了背叛。她不敢想象自己的未来。 “好的,我们已经做好了记录。今天时间不早了,我们先走了。之后,您若是再想到什么,随时联系我们。”沈牧掐准了时间,起身说道。 娄倩倩与顾佳都始料未及,案件尚有不明之处,他居然就要走。 “沈律师……”娄倩倩话还未说完,沈牧已经走出了大门。 顾佳看出娄倩倩眼中的失望,却也只能装好笔记本,递给她律所一张名片,说:“那个,抱歉,娄女士,沈律师有点忙,今天就先到这里吧。随后您如果想到什么,可是随时给我打电话。再见。” 娄倩倩点了点头,勉强笑笑,“好!正好我一会儿也要去医院看看孩子,就不送你们了。刘妈,送送两位。” 从娄家出来,沈牧的车子已经掉过车头,发着了火。 顾佳一上车,沈牧的油门便踩了下去,丝毫没有半点停留。 出发前,沈牧还会因为看她手上有墨,温暖的递纸巾,可到了当事人家中,他却如此冷冰冰的问问题,对当事人的情感,置若罔闻。丝毫不顾忌当事人的心情感受,顾佳不能接受。 顾佳微微侧身,靠在玻璃窗上,问:“沈、律、师,您怎么可以这样?” 沈牧不答。 正文 第六章 把柄 她看了看前面的路况,一切平坦,不影响他开车,质问道:“就算您时间宝贵,也该让客户把话说完吧!您的态度只会让客户寒心。至少……” 顾佳咬了咬唇瓣,“至少,也该安慰一下当事人。” 沈牧瞥了顾佳一眼,又继续目视前方,说:“律师的职责是为当事人处理法律上的难题,不是品味当事人的爱恨情仇。” 车子穿过了十字路口,沉敛锐利的他又补充一句:“记住,律师不是救世主。” 片刻停顿后,他再次补充道:“当好你的助理!” 说罢,车子速度已经快了起来,顾佳忙坐正,紧抓车门扶手。 这种案件,她是第一次正式接触,难免觉得新鲜。同情心、责任心泛滥,但沈牧处理的刑事诉讼案件多了,这种案件在他眼里,简直是小儿科。 更何况,离婚案中,当事人隐瞒事实的,也大有人在。孰是孰非,都要靠证据来判断。虽然他是娄倩倩的代理律师,但也不见得就得完全相信她的话。 世上有两样东西不可直视,一是太阳,二是人心。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测的东西。上一秒说的话,下一秒也许就完全推翻。真真假假,不过是人与人之间的游戏罢了。 好在,这个艺术家娄倩倩不同于普通家庭主妇,遭遇丈夫的起诉离婚,勇敢应诉,不哭不闹,尽显温柔贤惠。能帮她打完官司,拿到应分割的财产,这就够了。其他的,他什么也不会做。 顾佳不理解,十年前与十年后的他,怎会有如此大的差别。她不禁质问:“难道,在你的眼里就只有时间、金钱和效率,对客户就没有一点同情心?把利益看的比人情都重!” 沈牧也不回答,尽管让她误会。 顾佳皱紧眉头,噘着嘴,见他目光冷冷地只管盯着前方,沉默不语,她又大声说道:“不管怎么说,娄女士是您的当事人,您都要站在当事人这边,替当事人说话!” 沈牧轻哼一声,看了她一眼,质问道:“怎么?我需要你这个初出茅庐的法学院实习生教我怎么做律师吗?这种官司,只要证据确凿,百分之五十的案件,只要协商就可以结案,连法庭都不用上。事实清楚,资料齐全,还用多说什么?” “可是!我们先是人,才是律师。人是有感情的。”顾佳有点着急,辩驳道。 “呵!那你问法律讲不讲人情味。如果每个案子当事人都讲人情味,只怕不会有律师这个职业了!”沈牧已经懒得与她多辩。 看着他的这个反应,顾佳甚至怀疑他没有心。 也或者是一颗冰冻的心,不受外界干扰,而有些许的起伏。 离婚对大多数女人来说,都是痛苦的。苦心经营多年的婚姻,说离就离,毫无心理防设;反倒是男性,或许是因为生理与心理的不同,做事干脆利落,处理感情,也是快刀斩乱麻,迅速“痊愈”。当然,也不排除“痊愈”慢的个例。 纵然是娄倩倩淡然的掩饰,终究还是不难发现,这场婚姻对她的伤害有多大。 她身为一个局外人,都已经是心疼不得了,沈牧却全程标准化流水作业,没有丝毫的情绪变动。 顾佳咬着铅笔头,紧紧地盯着他,却意外的发现车子开到去事务所的十字路口,却忽然转弯,朝着春熙路去了。 顾佳忙问:“不是回事务所吗?这是……” “去良缘灯饰公司。”沈牧说。 “谢明远那里?”顾佳欣喜,原来他也不是那么冷酷无情嘛。 沈牧吱了一声,安排她给谢明远打电话。 “哎,好嘞。”顾佳飞快的拿出电话拨号。 这时,她的肚子却忽然咕噜咕噜响了起来。顾佳有些尴尬,忙用手捂住。 沈牧唇线微挑,说:“时间约到下午两点半。先去吃饭。” 电话通了,顾佳按照沈牧的嘱咐,定下了见面时间。 良缘灯饰公司位于春熙路18号,沈牧带着顾佳找了最近的一家餐馆就餐。 一下车,顾佳就跟在他身后,见他要了两碗炒刀削,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等着了。 “饿坏了吧,你先吃。”面一端上来,沈牧先推到顾佳面前,道。 紧接着,接过第二碗,低头默默吃面。 顾佳嘴上应着,心里却不服气,趁他不注意,皱了皱鼻头。 调好了酱油醋,顾佳注意到沈牧吃饭的样子,十分斯文,一块一块地不急不慢地往嘴里喂。显然是心里有事。 她忍不住问道:“那个,师父,你工作有六年了吧。有什么好玩儿的案子?” “好玩?!”沈牧抬头,眼神深邃,似在追忆往昔:“呵……”接着,沈牧低下头喃喃道:“每桩罪案的背后,都有一公升的眼泪。” 顾佳对沈牧后面的话没听清,撇了撇嘴,也低头吃起饭来。 到了约定时间,两人直奔目的地。良缘灯饰经过多年的发展,早已成为了一家六层办公大楼的大公司。 一进公司,顾佳就被保安拦在门口。若不是沈牧及时掏出律师资格证,表明来意,两人早被赶出去了。 进入电梯后,顾佳想起早晨,见到他推门的情景,一时兴起,站在他身后,假意用拳头打他。 沈牧突然转头,顾佳又当没事人一样,抬头盯着天花板。 沈牧耳聪目明,早就看穿了她的一举一动,轻哼一声,手插在口袋里,转过身,继续盯着电梯内的楼层数字。 “叮!”电梯停了,两人出电梯时,沈牧还不忘重申道:“知道怎么做吧。” 顾佳伸出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掐好手势,放在唇边,从左划到右,仿佛在拉上拉链。 一路走来,沈牧环顾四周,快速观察公司运行情况。 来到董事长办公室,老板也即当事人之一的谢明远让刘秘书倒了两杯茶后,便让其先出去了。 “沈律师今日来,是为了娄倩倩和离婚案吧!”谢明远让座后,直接了当的问。 沈牧轻笑道:“谢总不愧是生意场上的精英,一眼就看穿了我们这次拜访的目的。” “呵呵,干我们这行的,如果连这点眼力都没有,只怕好生意早被人抢完了。”谢明远两手搭在老板靠椅上,悠然自得地说。 正文 第七章 周旋 谢明远是个帅气的男人,三十有一,身材健硕。 这样的男人,多金又有魅力,自然会招惹小姑娘飞蛾扑火地往上涌。但一想到娄倩倩,顾佳心里难免对他有了鄙夷之感。 喜新厌旧,忘恩负义,抛妻弃女,就算是年轻有为,也不过是社会败类罢了。 顾佳甚至看都不想再多看一眼,立即低头打开笔记本,飞快记录。 谢明远沉默半晌后,说:“其实沈律师今日不来,我也会请我的代理律师去找你们。” “看来我们都想到一块了。那就开始吧!”说完,他翻开笔录,开门见山道:“八年的婚姻,您就打算这么轻而易举的放弃了?” 谢明远一笑:“想必我们的婚恋史,那个女人都已经跟你们说了吧!” “是。”沈牧说。 “相恋相守这么多年,说没有感情,是骗人的。只是……”谢明远停顿时,抬眼看了沈牧一眼,又转折道:“我谢明远白手起家,从一无所有到现在的家财万贯,那都是我一点一点努力得来的。如今离婚了,还要给那个女人分家产……” 谢明远看上去很有礼貌,对待离婚这件事,却让人生厌。顾佳眉头皱的紧紧地,悄悄地打开了录音笔。 “本来我们已经领养了一个孩子,打算就此长长久久地生活下去。谁知道……她竟然……给我戴了那么大的一顶绿帽子!”谢明远眼神片刻犹豫之后,咬牙说出这番惊人的话来。 顾佳听不下去了,猛地站起身,反驳道:“明明是你外面有人,怎能血口喷人?” “顾佳!坐下!”沈牧早已料定谢明远不会老老实实承认自己有婚外情,但没想到套他话的计划被顾佳破坏了。 “本来就是!你自己没查查原因,到底是不是你不能生育,反倒是一门心思怪在自己妻子身上。我看你才是那个道貌岸然的小人!” 顾佳显然激怒了谢明远,他指着顾佳大骂:“你,你这个黄毛丫头,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顾佳!出去!”沈牧站起身,看着满脸通红愤愤不平地顾佳,狠心轰走。 顾佳见沈牧非但不帮自己,反而处处向着那个恶人,代自己道歉,满脸不悦。 “抱歉,新来的助理,难免说话不过大脑。”沈牧面沉如水。 “哼!你才说话不过大脑。”顾佳小声嘀咕,临走还不忘在笔记本下方粘上录音笔。 这一幕,沈牧余光中看的一清二楚,脸部的笑肌,微微动了一下,又立即收紧。 他默默地拿过笔记本,缓和道:“谢总,我们继续吧!” “现在的年轻人,太不自量力了!”谢明远临说前,还不忘在数落顾佳几句。 沈牧见缝插针道:“刚刚您说,您太太有外遇……请问有证据吗?” 谢明远眼神流离,略有疑虑,又定了定神,说:“这个……证据嘛……自然是有的,不过现在不能给你。” 沈牧从他的眼神中,明显感觉到他话中有话。娄倩倩说丈夫有外遇,而谢明远又说自己的妻子有外遇,他们二人之间,至少有一个人在撒谎。 为了稳住谢明远,他转移话题道:“那不如先说说公司吧!” 谢明远放松了些,仰头瞅了一眼办公室的全景,说:“良缘啊,就像是我的孩子。是我一手拉扯大的。” “创业时,我给了她20%的原始股,是她自己不要。” “这些年一直是我在打理公司上上下下,没日没夜的辛苦。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么一点积蓄。” “她呢,心里只有她那所谓的艺术,根本无暇顾及家里和公司。家里想必你们也去了,一切都有保姆,哪里需要她操持家务。自始至终,她也只是谢太太而已。如今,她婚内出轨,我要离婚。这股份……不可能给她。” 谢明远毕竟也个精明之人,先诉苦再表达自己的诉求,为达目的,步步为营。 沈牧轻哼一声,纠正道:“可是谢总,据我所知,良缘是我当事人与你婚后共同创办,属于夫妻共同财产。娄倩倩虽然没有直接参与经营,但在创业初期,利用自己的客源,为您拉来了第一批大单,赢得了第一桶金。这难道还不是功劳?” 停顿了下,他补充道:“况且您的启动资金,是夫妻共同存款。这理应属于夫妻共同财产。我的当事人有权利拥有公司更多的股份。” 谢明远立即反驳道:“那批客户虽然是她的朋友,但也是因为看中我的灯饰,才签下的单子。在商言商,你总不能说,他们是为了买我太太一副画,才签下良缘的订单吧。” “即使如此,良缘也有您太太的那一份。”沈牧强调道。 谢明远有些急了,说:“那……房子,车子,也都是我买的。” “可是,您别忘了,您买房买车,也都是用公司的财产。况且也是婚后所购,依然属于夫妻共同财产。” “那……她……她出轨,属于过错方,应该赔偿我。”谢明远强调道。 沈牧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问:“您如果拿不出证据,请不要污蔑我当事人的清白。” “谁说我没有。那谢……谢诗兰就是证据?” “您说什么?”沈牧有些震惊,这个被收养的孩子,难道是娄倩倩的私生女。 谢明远看着沈牧震惊的神情,以为他被唬住了,自失一笑,肯定地说:“没错。那孩子,就是她和别的男人生的野种,根本不是什么领养的孩子!” 沈牧神情严肃,一时之间,思绪万千。 看似温柔的女艺术家,难道真的…… 他往日处理的案件中,有多少表面光鲜,内心险恶之人,做事一个比一个狠。莫非为了大额财产,一个离婚案,竟也有如此黑暗的一面。 他镇定下来,竖起耳朵,继续追问:“那您知道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吗?” 谢明远嘴角一丝嘲笑,清清楚楚地说道:“我当然知道,就是那个叫唐林的。我时常不在家,那个女人便背着我勾搭上那个男人!孩子就是他们的。” “您是否有证据证明?如果没有证据,您这就是诽谤!”沈牧问。 “当然有。我们做过亲、子、鉴、定。”谢明远刻意将亲子鉴定说的很重。 正文 第八章 诽谤 听他的语气,必定是有了十足的把握,只怕是证据确凿。沈牧原本想要为娄倩倩争夺抚养权的话,就此咽了下去。 他看了看时间,起身道:“抱歉,时间不早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希望下一次见面,我们能够更加深入的了解。” “随时奉陪!不送!”谢明远起身后,脸色阴沉下来。 沈牧拿起公文包,出了办公室。 一见他出来,顾佳马上跟上去。正要追问,谈的怎么样?却见他神色凝重,脸色十分难看,又是一副棺材脸。 顾佳想要问的话,又咽了下去。 沈牧快步出了办公大楼,直奔停车场。 开门、上车、发动车子,一气呵成,待顾佳系好安全带后,他直接调转车头,朝事务所方向开去。 他一系列的表现,只能说明他与谢明远谈的并不愉快。顾佳想要了解他们后续的谈话内容,唯一的途经便是那支录音笔。她试着寻找,却被他目视前方灼人的眼光吓退。 两人就此全程保持沉默。 一到事务所,顾佳迅速解开安全带,跳下车子。 沈牧看了她一眼,拿好材料,快步进了电梯。 顾佳一路紧咬双唇,谨慎地跟在他身后,直到见他回办公室后,才马上转身去找赵大沪。 听见顾佳声音,赵大沪心里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 拉着她走到走廊处,小声道:“嘘,佳佳,你就多担待着点。跟着他好好学。准保你不出两年,就能成为合格的大律师。” 顾佳一撇嘴,纠正道:“只要不是变成冰块就好。”话一说完,她又小声嘀咕道:“对了,赵叔叔。莫非,沈律师受过什么打击,才会如此?” 赵大沪一听倒吸一口凉气道:“嘘嘘,这话你可千万不能在他面前说,小心你吃不了兜着走!” 正说着,沈牧叫道:“顾佳,进来!” 顾佳眉头一皱,假意哭丧着脸回去。 一进办公间,沈牧便将录音笔丢给她,冷冷道:“去把里面的录音资料整理一下。” “是。”顾佳坐回到电脑前,一插上录音笔,听完录音,整个人都要炸了。 她气鼓鼓地拔掉录音笔,冲到沈牧面前,举着录音笔问:“师父,你相信谢诗兰会是娄倩倩的私生女?” 沈牧不吭声。 她以为沈牧是默认,继续反驳道:“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就算是谢明远出轨,娄倩倩都不会有丝毫的污点,肯定不是过错方!” 沈牧脸色阴沉,抬头,盯着顾佳,说:“凡事都要讲证据!证据!” 顾佳脸憋得通红,气鼓鼓地说:“我一定会找到证据的。” 说完,她转身回去反复听那一段录音。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不放过,甚至连说话语气都在仔细揣摩。联想他当时说话的神情,她隐约感觉到这件事不会那么简单。 做好记录后,顾佳再次翻开娄倩倩的卷宗,一页一页翻阅,都找不出任何的破绽。她那样一个看起来十分高贵优雅的艺术家,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顾佳翻着翻着,忽然想起来谢明远的录音里明确说了一个男人——唐林。然而那个人又会是谁呢? 她回头看了看那个面无表情办公的沈律师,犹豫了下,终还是起身,走到他面前,问:“师父,我有话要问。” 沈牧猜到她的心思,头也没抬地吐出一个字:“问。” “那个……除了姓名,谢明远有提到当事人的外遇对象的其他信息吗?”顾佳问完又后悔了,自己明明是听过录音的,还要多此一举。但说出的话,泼出的水,已经没有任何收回的余地了。她硬着头皮等他的答案。 果然,不出所料,沈牧连头都没抬,轻笑一声,停下手里的笔,说:“你听了那么多遍录音?就没找到答案?” “那打、扰、师、父了。”顾佳脸颊涨红,一字一顿客气说完,转身就走。 沈牧看着前面的人影没了,才抬头看了看她的背影,唇角微动,继续低头办公。 回到办公位置,顾佳吸着铅笔,正想怎么套问娄倩倩的话,沈牧却突然叫她:“顾佳,把所有关于经济法、婚姻法给我默写两遍。” “什么?”顾佳惊诧,铅笔“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摔断了笔尖。 “以后,我的话不会说第二遍。”沈牧看了她一眼,又低头忙碌。 顾佳捡起铅笔,瘪了瘪嘴,快速默写。 半个小时后,顾佳刚要起身交差时,沈牧却突然拿了挂在衣架上的外套,丢给她一摞案子后,出了办公室。 “这是今天和明天的案件,整理出来。” 他人走了半天了,顾佳耳朵里还在不断回放着这句话。 第一天上班,怎么就遇上这么一个冷血的主。 翻开卷宗时,顾佳看着上面的钢笔批注,轻轻用手指触摸。明明是那样好看的字迹,曾经阳光温暖的人,怎么会突然变的这么冷漠呢? 总不至于是长相与名字都一样的两个人吧。 想到这,顾佳轻轻拍拍自己的脑袋,自嘲道:“傻瓜,这种骗人的低概率事件,怎么可能被我遇到。” 放下手,她又笑了,自己给自己打气:“加油!沈牧,我一定会让你注意到我。就是你的心是冰做的,也总有一天会融化的。” 她摸了摸卷宗上沈牧的名字,补充道:“没有什么困难,会难倒我们。等着看我的努力吧!” 整理完案件,已经是下午六点半了。顾佳收拾背包时,电话来了。 “喂,佳佳呀,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累不累?妈妈给你炖了鸡汤。下班早点回来。”电话那头,是顾佳的妈妈文琬。 她嘿嘿一笑,说:“放心好啦,一切OK!好,我马上就回去了。” 挂了电话,她对着手机小声说:“什么都好,就是他……小、僵、尸一只。” 说完,她将手机装进了包里,锁好了房门,出了办公间。 一进家门,顾佳看着满桌子的菜,手都没来得及洗,就上手拿了一块鸡肉,喂进了嘴里。 文琬端着最后一道芹菜炒肉放在桌上,顺手拍了她的手背一下。 “你这孩子,还不快去洗手。” 正文 第九章 鉴定 顾佳脸挨在妈妈脸上,一阵亲昵,甜甜说道:“谢谢妈妈。怎么做了这么多吃的。就我们两个人而已。” 文琬笑了,略有不好意思,说:“谁说的,还有你赵叔叔。” “哦?”顾佳故意拉长音,一脸坏笑。 文琬指了指她的太阳穴,说:“你呀。哦什么哦,不管怎么说,你的工作都是赵叔叔的介绍的,都是他的功劳。不然看你还打算在那个小山村支教多久。” 顾佳一扬下巴,反驳道:“支教又怎么了。我就喜欢。妈,你是没有见到。去年我们支教的尹淼镇,那里夜晚的星星好多啊。空气也好。要不是为了拿资格证,我今年还会去。”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等你拿到了资格证,成了真正的大律师,想去哪儿支教,就去哪儿支教。不过,你学法学专业,不是应该去法律援助中心吗?”文琬边舀饭边说。 顾佳一笑,说:“妈,你是不知道,我们的法学老师,即是律师也是老师。所以你说是不是可以支教?” 这时,门铃响了,顾佳忙起身去开门。 一看赵大沪提着两瓶红酒,顾佳用手指了指赵大沪坏笑道:“哦。赵叔叔竟然夹带私货。” 赵大沪嘿嘿一笑:“就知道你妈妈今天会给你庆祝,你第一天上班,犒劳犒劳你们娘俩。” “佳佳,还不快让你赵叔叔进来。”文琬听见声音喊道。 “哎,知道啦!”顾佳接过红酒,与赵大沪边走边小声说:“赵叔叔,您悄悄告诉我,沈律师究竟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儿?” 赵大沪马上又收起笑容,严肃说:“你呀。他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别瞎打听。” “你们两个人说什么呢?聊工作就在桌上聊。”文琬催促道。 “是。遵命!”顾佳一本正经地应道,与赵大沪一前一后落座。 一顿饭下来,赵大沪都对文琬照顾有加。 这么多年了,家里始终只有她与妈妈两个人,如今她一个人开水果店,又要进货又要销售,实在是辛苦。 赵大沪走后,顾佳拉着妈妈的手,坐在沙发上说:“妈,您也该有个伴了。多个人照顾你,我才能安心工作啊。” 文琬捋捋女儿的头发,笑了:“傻丫头,妈不要人照顾。能看着你平平安安长大,妈妈就高兴。” 顾佳抱住妈妈,一阵亲昵:“妈妈,真好。佳佳也希望妈妈一直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 文琬又说:“好。那你呢?已经22了,也该找对象了。”她叹了一口气,补充道:“希望爸爸妈妈失败的婚姻,不会对你的感情生活,造成困扰。” 顾佳自然明白妈妈的心思,她将头枕在文琬的腿上,轻轻蹭了蹭,否认:“才不会,妈妈。” 说完,她想到沈牧,脸上又一次露出了阳光般的微笑。 时光,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 第二天。 洗漱完后,顾佳对着镜子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自己给自己加油打气:“加油,又是元气满满的一天!” 吃了早点,顾佳拿上背包,就赶往单位。 走到办公大楼时,一个戴墨镜的男人劲直撞到她身上,顺带还塞给她一个牛皮纸的档案袋。 顾佳揉了揉被撞的胳膊,小声嘀咕道:“莫名其妙。” 但那人没有一点礼貌,头也不回地穿过了旋转门,随后扶了扶眼镜,快步离去。 顾佳发现档案袋后,喊了他两声,却都无用,不见他回来。她低头仔细一看,档案袋上竟然写着“沈牧收”的字样,看样子是有人专门让她转交的。会是什么呢? 档案袋没有用封条,只是用白色的棉线缠绕了数圈封口。顾佳犹豫了一下,拆开了档案。里面装的是两份资料。一份是纸质文件——A4纸打印的亲子鉴定书,另一份是两张相片——一张是一个穿着白衬衣双眼皮男人的照片,一张是娄倩倩与白衣男子的合影。 顾佳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马上查阅那份鉴定书。鉴定书上赫然写着娄倩倩的名字,而最后一行竟然写着: 依据DNA鉴定检测结果,待测母系样本,无法排除是待测子女亲生母亲的可能。基于15个不同基因定位点结果分析,这种生物学亲缘关系成立的可能为99.9999%。这种可能性几率的计算是基于与任何一个不相关的未测女性相对而言(假设其优选几率为0.5%)。 顾佳瞪大双眼,惊呼道:“啊!难道真的是私生女?” 她迅速将文件重新装起来,生怕被人看见。这时,她的电话响了,顾佳匆忙看了一眼手机上赵大沪的名字,手忙脚乱地接通。 “佳佳,你到哪里了?还不赶紧上来。沈牧的脸色都变了。” “哦。我……我马上就上来。赵叔叔,你先帮我拖延一下时间。”挂了电话,她飞快的冲进了电梯。 一进办公室,沈牧便让她复述今天要采访的当事人资料。 好在她昨天做了准备工作,一切都不在话下,三言两语就说了个全面。 沈牧微微抬了抬下巴,说:“勉强算你过关。”接着,又问:“让你整理的谢明远的录音资料怎么样了?” “哦。已经全部整理完毕。”顾佳快速回道。 “拿来。”沈牧伸开手掌说。 顾佳转身去文件柜里取,回来时,犹豫了下,连同早晨那个戴墨镜男人塞给她的资料一同递给他。 “还有这一份,刚刚在楼下一个陌生人塞给我的。哦不,是给沈律师的。” 沈牧扫了一眼,问:“是什么?” 顾佳咬了咬牙,为难地说:“亲子鉴定书和照片。” 沈牧眉心跳了一下,接过资料,迅速打开,扫了一眼照片上的男人,马上翻过去背面,上面用黑色的中性笔写着唐林的名字。 照片上的男人,干净斯文,倒不像是心怀不轨之人。他放下照片,马上去看那份鉴定书。 看到最后一行结果时,他长吁一口气,看样子这个谢明远是有备而来。他捻了捻右手大拇指指腹,对顾佳说:“去查一下资料的真伪。” “哦!好!我马上去。”顾佳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但转身之后,又尴尬地转回来问:“可是,要怎么查呢?” 正文 第十章 调查 沈牧捻了捻眉心,说:“上面有地址和电话,还有公章。” 顾佳这才吐了吐舌头,灰溜溜就要走。 “等一下……”沈牧又忽然叫住她。 顾佳一转头,问:“什么?” “准备一下,推掉今天要见的客户,再去见一下娄倩倩。”沈牧举起档案,慎重决定。 “是!”顾佳马上转身去整理要带的资料。 沈牧又看了看照片上的那个“唐林”,动了动手指,决定要会一会这两个人。 这份资料,彻底打乱了他的节奏,但终究不会掀起多大的波澜。 十分钟后,沈牧载着顾佳的车子,已经开出了阑珊街,再有三个路口就到了娄倩倩家,可沈牧却突然刹车,转弯,调转方向,直奔济康医院。 顾佳猜,他是想给娄倩倩来一个措手不及,顺便通过谢诗兰的康复医院,查证她的陈述是否真实。 看样子,他也并不是真的冷酷无情,说不定也认同当事人是被人玷污了清白呢。 顾佳心里放松下来。 到了医院,在停车场挺好车后,两人下车,一眼就看见不远处草坪上,娄倩倩和照片上的那个男人领着一个幼小的孩子,在做康复训练。 两人对视一眼,径直朝他们走去。 娄倩倩与那个男人,双双半蹲着,抓紧孩子,小心翼翼地引导她一步一步往前走。 顾佳看到谢诗兰,如同看到了福利院里的孩子们。那些可怜的小天使们,大多患有重病或残疾,身世凄惨孤苦。偶尔也会有几个孩子健健康康,却也不知何故,被双亲抛弃。 看到娄倩倩这么疼爱收养的孩子,她会心一笑。这世上果然还是好人多,但一想到早晨收到的那份鉴定书,她心里又沉了沉。 顾佳侧目看沈牧,才见他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前方,寸步不移。她提醒道:“师父……” 沈牧听得见,却还是观察了娄倩倩与唐林一会后,才抬脚朝她们走去。 一看见地上的影子,娄倩倩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缓缓站起身来,对他们二人说:“沈律师,顾助理,你们来了。” 沈牧沉默,看了一眼孩子,又将目光转移到唐林身上。 顾佳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有意提醒他,但见他无所动容,便替他回话:“是。” “我们谈谈吧。”沈牧终于开口道。 “好。”娄倩倩应允,转身对唐林说:“唐林,帮我照看一下诗兰。” 唐林看了沈牧一眼,对他和娄倩倩都点了下头,便带着谢诗兰走到一边继续训练。 “我们去那边谈吧。”娄倩倩领着沈牧和顾佳,一直走到路边的长椅处坐下。 沉默了下,沈牧才问:“说吧。他是谁?” 娄倩倩一脸疑惑,问:“他?沈律师此话何意?” 顿了一下,她反应过来,自嘲道:“沈律师是这样看我的?” 沈牧不说话。若果真没关系,她理应直接反驳,但她没有。 娄倩倩笑了一下,揶揄道:“看样子,沈律师是拿到了什么证据?才会对我有所误解。大概是谢明远吧。呵!他这个人,还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为了争取更大利益,不惜将脏水泼在妻子身上,造谣生事。” 她看了一眼唐林后,郑重解释:“唐林是我的朋友,他是怕我一个人带不过来孩子,才会来帮我。” “真的就只是好友?”沈牧反问。 “沈律师不相信我?”娄倩倩直视沈牧问道。 “并非是我不信任你,只是……”沈牧问,“谢诗兰究竟是谁的孩子?” 娄倩倩仰头看了一下天空,自嘲地笑了一下,蹙眉解释:“她是我们从福利院带回来的孩子,沈律师若是不信,我可以提供收养手续。” “娄女士,我希望您与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十分慎重,而不是想当然。”沈牧冷冽地警告。 这话实在太伤人,以至于娄倩倩脸上有些难看。 “呵!沈律师原来是这样的人。赵主任此前一直跟我推荐您,说您是精英,在法庭上从无败绩。可从接手我的案子以来,你待人处事的方法,实在是让我大开眼界,不敢苟同。我与谢明远婚后八年从未有过孩子。如今也不过是领养了一个女儿,您竟怀疑她是我的私生女,这是对我的一种侮辱,更是对兰兰的伤害,我不能接受。”娄倩倩有些生气。 守在一旁的顾佳,见娄倩倩有些生气,走到她面前,说:“娄女士,您先别急,有话好好说。是这样的,我们早晨收到了一份您与谢诗兰的亲子鉴定书。” “什么?鉴定书?”娄倩倩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证据震惊到。她摇头道:“我从未与兰兰做过亲子鉴定。她的的确确是我们从福利院收养的孩子啊!今年只有三岁。” “她才那么小,就得了这种疾病。实在令人心疼。你们怎么忍心给她泼脏水。” 娄倩倩的情绪似乎有些崩溃,沈牧却站起身来,严肃道:“娄女士,尽管您是我的当事人,但您若是不能说实话,那我也无法帮您解决问题。这个案子,您另请高明吧!” “等等!沈律师!”顾佳猝不及防,眼看着他要走,忙喊住他。 沈牧停下脚步,顾佳又看了看娄倩倩…… 她低下头,落泪了,缓了缓才说:“这件事我是清白的,希望沈律师能帮帮我们。” 沈牧转过身,看着流泪的她,平缓了语气:“如果真有人陷害你,那我需要按照我的方法来解决此事。希望你能全力配合我。” 娄倩倩抬头问:“怎么配合?” “再做一次鉴定。并且将诗兰的DNA资料,放在全国数据库里匹配,或许会有结果。” “好!我愿意。”娄倩倩站起身来,看着远处的谢诗兰,半响后才说:“或许……兰兰的亲生父母还在。不过,即使真找到了她的亲生父母,我希望不要告诉她。” 沈牧也看向那个孩子,理解她的苦楚。 “顾佳,我们走!” 顾佳又安慰了一会儿娄倩倩,才快步跟上。